《五更寒》 第1章 兵败 立冬,安州今日大雪飘摇,万里冰霜。 萧青鸢坐于亭中,看着无边无际的茫茫一片,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霜花。 三月前,墨澜国国主御驾亲征,率二十五万大军攻打永宁国,永宁国弱,不敌兵败,铩羽而归。 墨澜国国主继而挥师南下,铁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沿道小国纷纷臣服,约定奉墨澜国为宗主国,每年上贡,并送上质子以示自己绝无再反之心。 “质子…” 萧青鸢呢喃着这两个字,黯然着垂下了眼眸。 按照约定,各国的质子必须是皇后与皇帝所生的儿子,但皇后膝下只有太子一人,继承大统迫在眉睫,必不能拱手让出,所以质子一事落到了萧青鸢头上,他只是个皇帝和一个小小嫔妾所生之子,排行第五,今年堪堪十九岁。 众皇子皇女中,只有他和太子不算年幼。 母亲早逝,他也并不得父皇的欢心,也很少参加各类宫中举行的活动,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可祸起萧墙,代价却要他来承担,父皇亲下了一道圣旨,将萧青鸢的生身母亲由他原本的母妃变为皇后,同样视为中宫所出,这样一来,他就能名正言顺地作为质子前往墨澜国。 明日就是各国质子出发之日,萧青鸢独自坐在听雪亭里,遥遥的看向远处的山脉,听下人说,那里就是墨澜国的方向。皇后给他送来了许多东西,都是临行前要用的,或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许是出于皇后的责任,送来的东西格外的多,布帛,金银细软,名书古画,又或者是各种难得的宝物。 但萧青鸢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他只是,只是有一点留恋永宁国的四季风物,还有,这轻轻落在掌心的大雪。 萧青鸢独自一人不知在院中坐了多久,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就这样坐了好几个时辰,无时梦已经在院子里点好了蜡烛,就这样静静的陪他站立在身后。 “殿下,已是酉时。” “我知道了。” “殿下要吃些东西吗?” “不用。” 得到否定的回答,无时梦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殿下今日已经想了一天了,您不用担心,无论去墨澜国途中会发生什么事,属下都会陪着你的。” “我并非担心此事。”萧青鸢答。 “那?” 萧青鸢抬眼问道:“皇兄可来见过我吗?” 无时梦愣了一下:“太子殿下并没有来过。” 萧青鸢自嘲的笑了笑:“我都已忘记上次与皇兄再见面是何时了,如今我将离开永宁,他竟也不来送送我。” 无时梦抿唇低头,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殿下,你太贪恋旧情了,太子殿下即便与你有儿时的情谊,但皇后阻碍,他已经许久没和你见面,如今更是将你作为质子交了出去,恕属下直言,如今太子殿下眼中只有太子之位,那还有记得你这个弟弟呢?” 萧青鸢摇摇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也无力反驳,许久,他的唇边才又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我知道,我就是有些……” 萧青鸢思绪万千:“在小的时候,因为母亲不在身边我常常爱哭,父皇也不关心我,所以我只能与自己玩。 有一日我独自在池塘边玩耍,我仍旧记得那天天快要黑了,狂风骤起,我贪玩,一不小心踩到了池塘边的淤泥便一脚滑了进去。” “我并不会水,惊惧之下便只会奋力挣扎,然而却只能越陷越深,我以为我自己会死在那里,或许死了几日之后还无人问津也尚未可知,我坠入了池塘里,我感觉我的身体很沉重,眼皮也很沉重,我闭上了眼睛,不再喊叫,可是转瞬之后,我就听到了有人扑通一声跳进水里的声音,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我的眼睛,我看见了皇兄。” “他满面焦急,显然是在最后一刻听到了我的呼救,皇兄将我捞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帮我按压心肺,以求能挤出呛进去的水,确保我没事之后,皇兄才对我笑了起来。” “殿下,我知你重情义,可如今说这些已经毫无用处。” 无时梦轻轻皱起眉头:“殿下应当清楚,皇后对你如何,即便殿下不问政事,皇后还是把你视为潜在危险,你与太子殿下年纪相仿,但又并非皇后亲子,我知道殿下根本没有竞争太子之意,但皇后未必这样想,殿下,难道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远离你吗?” 无时梦说完这些,似乎是意识到有些不妥,随后快速低头说了一句属下多言。 萧青鸢当然知道缘由,但他还是抱有期望,希望能够在临行之际,他的皇兄还能来见见他。 毕竟,在他过去短短十九载年月里,太子是唯一对他流露出过温情的亲人。 “罢了,不想这些。”萧青鸢收拢了一下身上毛绒的披风,道:"煮一些粥,其余的不需要了,我喝下便休息了,今日风很大,冬夜漫长,无时梦,忙完后你也回去休息吧。" “殿下,我守着你。” 萧青鸢笑了笑:“你守着我做什么?在院子里外围的那些侍卫还嫌守不够吗?” 无时梦有些不自在:“殿下,你知道了?” “母后无非是怕我离开,无人能够替皇兄去墨澜国,我当然知道。” 无时梦没有回答,只是长久的沉默,萧青鸢看出他还有心事,只好无奈的起身:“怎么了?你是还有什么话未说?” 无时梦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我就是突然觉得这世道对殿下太不好了,殿下年少,却已经练就了这老成的性子,殿下吃的苦太多了。” 萧青鸢一笑而过:“这话何不是在说你,无时梦,你今岁几何了?” 无时梦一愣:“殿下,我今年一十七了。” “那你是忘记自己还小我两岁?” “你如今需要关心的是你自己,何须总是为我长吁短叹?况且此去墨澜国有你陪我日夜兼程,日后需要你思量的地方不在少数,今夜是留在安州的最后一夜,你定然也有自己在意的人或事,去看看吧,不必围着我打转了。” 无时梦的话被堵了回去,只好行礼退下并吩咐下人熬煮了鲜粥。萧青鸢食欲不佳,喝了两口后就放下了木碗,无时梦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难尽,将东西收拾完之后就退了出去。 寝殿烛火摇曳,萧青鸢褪去了修身的浅色长袍,在软榻上躺下,屋外有风漫了进来,吹动层层纱帘,这一夜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不过寒风比平日喧嚣了一些。 大雪还在落。 第2章 启程 天还未明,萧青鸢便早早起了身,他一夜无眠,眼下带着憔悴,随意披上外袍就走出了院外,周围寂寂无声,只有雪花落在肩上。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只是贪恋这最后一点时光,毕竟一去不知归期,无论表面如何无谓,内心总是舍不得的。 他就这样在院子里站到了天将破晓,直到冬日的第一缕晨曦照到他的脸上,他才回身想要回到寝殿,如若被无时梦发现,他必定又要唠叨自己许久。 “阿鸢。” 有人叫住了他,接着便是一件宽大的衣袍盖在了他身上。 那声音他永远都记得。 “皇兄。” 萧青鸢回身看向那张脸,眼神微微亮了起来。 面前的人正是他的兄长,太子殿下。 太子自顾自为他披上衣袍,眼神却始终没有落到他的脸上,似乎是带着愧疚,太子拢了又拢他的衣袍,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仿佛是想抓住什么。 可太子始终没有开口,两人沉默着,在雪地里如木桩一样对立。 “皇兄如今和我已无话可说了吗?”萧青鸢苦笑着:“臣弟今日便要走了。” 太子的手一顿,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空气凝滞着,良久,才听到太子开口。 “是皇兄对不起你,可永宁国弱,成王败寇,向来如此。” “我知道。”萧青鸢低声道:“皇兄,但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太子又是长久的沉默后,才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萧青鸢,萧青鸢慢慢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纸鸢。 萧青鸢释怀一般笑了起来,原来皇兄还记得。 年少时他们一起放纸鸢,太子仗着萧青鸢个头比他小,拉着纸鸢越荡越高,不让萧青鸢扯着线,萧青鸢气的流泪,躲到一个墙洞下,一顿就是半天,太子好不容易找到人,为了赔罪,从此都甘愿让萧青鸢骑在他身上放纸鸢。 萧青鸢收起了小纸鸢,珍宝一样放进袖口里。 太子终于抬头和萧青鸢眼神对视,同时外面也传来一阵骚动,萧青鸢知道自己该收拾了,太子看着面前的萧青鸢,仿佛透过它看到年幼时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屁孩。 “无论多久,皇兄都会接你回来的。” 等到自己登基,等到永宁国力强盛,他一定会把连在弟弟身上的线扯回来。 “父皇和母后要来了,我要离开了。” 太子不允许出现在这里,这是萧承弦偷偷来的,皇后三令五申不允许见皇弟,但这说不准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他必须要来。 萧青鸢没有言语,只笑着点点头,皇兄许下了承诺,这就足够了。 ……就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太子转身离去,他的身影模糊在晨曦的光晕中,直至消失不见。 萧青鸢笑着握紧了装着纸鸢的袖口,回身看着缓缓打开的门,永宁国离墨澜国路途遥远,乘坐马车前往需要五六日,而且地势高低不平,这意味着一路上会非常颠簸。 可如今他也不那么害怕路遥马慢了。 门外走进来的是传旨的宫人,萧青鸢需要跟着他来到朝殿之上,送行的人会在宫门外等待,时辰一到,他就得出发。 无时梦也在此时出现,他风尘仆仆,不知从何处赶回来,想来也是去见了自己想见之人吧。 宫人给他换上了贵重的朝服,那些萧青鸢从未见过的大臣们恭敬的站在两侧,眼神里全都流露出他看不懂的情绪,父皇端坐于高台之上,皇后坐在另一旁,从前鲜少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如今都紧紧胶着在他身上,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宫人在宣读旨意,萧青鸢没有特意去听,但他知道那都是一些送自己临别的繁琐的流程,他安静着听着,随后跪下,拜别父皇,拜别皇后,在无数双眼睛下转身走出了殿外。 “朕——” 萧青鸢似乎听到父皇的声音,他顿了一下脚步,但也并没有回头,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皇帝语气软了下来。 “是朕对不起你。” 萧青鸢垂眸,重新迈动了脚步。 这个国家的皇帝,自己的生身父亲,他甚至不肯在送行的时候以父亲的身份自居。 萧青鸢阖眼又睁开,默然的一步步走下台阶,走过长长的门廊,来到临出发的送行队伍前,坐上了那辆华贵的马车。 萧青鸢坐在马车上,撩起了马车上的帘子,最后回望了一眼,无时梦也最后回望了一眼,随后就大步跨上了马背。 送行队伍沿着长长的街道走到安州的主街道上,两侧百姓纷纷侧目,虽然他们从未见过这位五殿下,却也知道是把五殿下送出去作为质子,才换来了安宁,如果永宁国有什么异动,第一个死的一定会是质子。 “殿下。” 萧青鸢坐在马车内,忽而听到随行的无时梦在喊他:“何事?” “百姓在跪你呢。” 萧青鸢有些错愕,撩起帘子这才发现两侧百姓确实在跪他。 萧青鸢一时间五味杂陈,许久,他才放下帘子,明明是对无时梦命令,却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叫他们别跪了。” 天下易主,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他再怎么样,也是个皇子,这是他要担负的责任。 无可奈何。 萧青鸢闭上了眼睛小憩了一会,等到再睁眼,两侧已没有了百姓的跪拜声,格外安静,萧青鸢撩起帘子,询问身边的无时梦。 “到何处了?” 无时梦道:“刚出安州城。” “将舆图给我看看。” “是,殿下。” 无时梦双手奉上舆图,萧青鸢接过展开,只一眼就皱起眉头。 他只知道此去地势险峻,且路途遥远,没想到地势险峻到这种地步。虽然永宁国地势平坦,但墨澜国不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截然相反,墨澜国山脉众多,纵横交错,水系丰富,是典型易守难攻之国,他们要想到达墨澜国,就要马不停蹄翻越大山,河流,还要保持一定的行进速度。 “委屈殿下了。” 无时梦面露为难。 萧青鸢叹了一口气:“永宁国至少离墨澜国近一些,其他国的质子怕是要用上更长的时间。” “殿下放心,属下会一直陪着你的。” 萧青鸢看他一眼,无奈的笑了笑:“我说的是这个吗?” 无时梦:“那殿下是担心其他质子?” 萧青鸢:“到达墨澜国,免不了和其他国的质子打照面,或许还需同住一地,无时梦,你可知道其他国的质子情况?” 无时梦颔首:“了解过一些,加上殿下共有四位质子,永宁国外,分别是其他三国:苍南国,天烛国,地穹国,这其中苍南国国力最强,但对上墨澜还是败了,也不知道是送了哪位皇子过来。” 萧青鸢黯然:“无论哪位皇子,都是如我一般的苦命人罢了。” 无时梦想安慰些什么,可对上萧青鸢那张脸,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队伍行进了整整一天,路上的景色变了又变,终于在天色暗下之际停了下来,无时梦打开舆图,确认了一遍位置后才让萧青鸢下了马车。 “殿下,我们到平州了,平州再往北是汀州,汀州再往北才是两国边界,入夜路难行,今夜我们要在平州歇一晚。” “嗯。” 队伍一行人入城阵势很大,这一路上其实不仅要跨越山水,还要提防危险,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队伍里除了萧青鸢,无时梦以及几个贴身的属下找了间客栈歇下,其余人全部原地休整。 雪下大了。 无时梦找店家多要了一盆上好的木炭,放到萧青鸢房中增加暖意,萧青鸢褪去外衣,挽下长发,柔软的浅色发带也随之落了下来。 “无时梦。” “殿下,何事?” 正准备退下的无时梦脚步一顿,回身问道:“殿下可是还冷?” 萧青鸢摇头:“我左右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 “那殿下说,我在听呢。” “不知墨澜国会是如何一番光景?山川异域,想必四时风物也与永宁国不同。” 无时梦摇头:“属下是暗卫,不看四时风物,只探查墨澜国的一些机密要闻与人,如墨澜国的皇帝,又如他们的太子殿下。” “墨澜国的太子殿下?与皇兄比起来如何?”萧青鸢道。 “与我们的太子殿下比起来…… 无时梦停顿了一瞬,才道:“属下调查过一些,墨澜国的太子殿下正是及冠之年,名叫段相漓,段相漓其人性情孤僻,幼时丧母,墨澜国的皇帝又在几年后册立了新皇后,接连生下了两子,新皇后的第一子叫段宴山,第二子叫段叙秋。 “段宴山与他的兄长段相漓素来不和,太子之位段相漓其实不甚在意,反倒是段宴山一直想得到,但墨澜国的皇帝一直挂念先皇后,对自己第一个出生的儿子极为看重,即便段宴山如何争夺,墨澜国的皇帝还是将太子之位给了段相漓。” “这次的苍南国,就是由段相漓领兵攻破的,就是方才属下说的,在我们这些败国间国力最盛的那一个,要说这段相漓也是个奇人,在攻破苍南国的主城后,他下令十万铁骑在原地等待,不得踏入主城一步,苍南国皇帝傲骨铮铮,本来宁死不屈,但听闻段相漓没有伤百姓一人,在城墙上蹉跎了几个时辰后便也降了。” 无时梦说完,顿了一会:“说了这些,殿下以为如何?” “如若只是听你的话,段相漓一定是个有谋略的人,但具体如何,还是要等到墨澜国后才能知道,在这一方面,皇兄与他比,的确略逊一筹。” 萧青鸢边说推开窗,任由冰冷的霜花飘了进来。 “殿下,天冷何故开窗?” 萧青鸢不语,只看着天上鹅毛大雪,一轮银色的清月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天地一片雪白中显得更加孤寂。 “只是心中烦闷,无时梦,皇兄说了会来接我的……无论多久,可墨澜国实力强劲,方才听你说,忽然之间,便觉得归日遥遥无期了。” 无时梦沉默下来,气氛凝固,他想反驳,但这是事实。 冰冷的月光洒在萧青鸢的衣袖上,瓷白的肌肤上,抚过他温柔的眉眼,柔软的发丝,只是缱绻的乌发,此时也变成剪不断,理还乱的三千烦恼丝了。 无时梦却看的呆了。 “殿下天人之姿,即便去到墨澜国,也一定有许多人喜欢。” 萧青鸢一愣,苦笑而过,自顾自关上了窗,重新回到榻上躺下:“喜不喜欢皆为后话,我们还需早早赶路,若错过时日就不好了,无时梦,你也早点睡吧。” “……嗯。” 无时梦沉声应下,但他同样也有万千心事,这一夜,楼阁上的两人皆未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回到了队伍之中,这天天气还算晴朗,队伍的行进速度快了一倍,他们只用了预计的三分之二就赶到了下一个汀州,汀州只是个小城,人口不多,因为靠近两朝边界所以一路上镇守的士兵也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他们早早的就收到了消息,等候着队伍的到来,过了一个有一个关卡,他们终于来到两国交界处。 最后的城池是望州,十里之外就是墨澜国的镇山关,望州的守城将军名叫刘远澈,当时望州城破,他率领最后的兵卒血战不退,才在最后一刻等来了献上质子和世代愿为附属国,每年进贡的永宁国降书,墨澜国的将军才下令退兵,否则,此刻这城已是尸山血海了。 刘将军等来质子队伍的时候,默然不语,他闻所未闻过这位三皇子殿下,只在看到马车上那清瘦的,明显还是个孩子的人影后微微一愣,而后深深俯身跪了下来。 城门口开,队伍走出了望州,萧青鸢闭着眼睛,十多日的颠簸让他身体有些不适,此刻却还是忍不住掀起帘子回望。 君问归期未有期,故国,也只在此最后一眼了。 第3章 别所 到达镇山关时,天色已晚。 无时梦从马上一跃而下,向守城卫献上了永宁国的符节与证明文书,而后便静静等待着下文。 守城卫看了眼长长的送行队伍,将符节交还,正色道:“请在此等候。”说完便上了城墙之上,叩开了一扇大门。 不多时,就有一个身穿武官束甲的人从城内走了出来,他步伐从容,大开大合,迎面而来便是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身上还别着一把褪色的弯刀,即便没有出鞘,看到的人也定然能感觉出来,这把刀,一定喝过不少血。 他视线扫了一圈,视线就径直掠过了无时梦落在了他身后的马车上。 “还请三皇子下来吧。”那人道。 无时梦神色一变,挡在身前:“既有符节与文书,何故让我家殿下马车?” 那人冷冰冰的看了无时梦一眼,沉声:“本将须对三皇子验明正身,镇山关,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你!” “无时梦,不要节外生枝。” 萧青鸢的声音传来,无时梦回身,发现帘子已经被掀开,连忙上前扶着萧青鸢下了马车,萧青鸢一步步下了马车,站定,看着面前巨大的城墙,烛火燃起,那些守城的士兵手中的刀鞘全部擦的锃亮,更别提里面的刀身,月光反射下来,更是让人觉得侵入骨髓的寒凉。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墨澜国的士兵不知比永宁国的训练有素多少倍,他们没有资格在这异国他乡说任何不字。 那位武将眸色一闪,在萧青鸢身上扫了两眼,发出一声嗤笑:“永宁国竟送来如此一个瘦弱的皇子,真是不知所谓。” “也罢,走吧!” 萧青鸢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放他们进了城,正准备坐回马车,武将却再次开了口:“进入镇山关,便已踏入我墨澜国地界,还请三皇子移步到另一辆马车,至于这些随行物品与人,我等在检查完毕之后自当完璧归赵。” “……” 萧青鸢无声握紧了袖口里的小纸鸢,对他而言最重要的物品只有这一个,其他的,若要检查便也随他去了。 萧青鸢颔首,安抚了一下身旁紧皱眉头的无时梦,随后武将就让人送来了另一辆小的多的马车,不知是故意刁难,还是别的缘由,如今他们寄人篱下,只能上了马车。 城门打开,萧青鸢轻叹了一口气,坐上了马车,他们至少还要疾行七八天,才能从墨澜国边境到达他们的都城,澜州。 “殿下。” 无时梦不满的声音传来:“殿下难道不担心他们将送行队伍扣下?” “我也别无他法,但我想,如若不按照他的意思做,将会发生更不好的事。”萧青鸢垂眸,轻轻道:“况且这还只是开始,前面会有什么东西等待我们也未可知。” “殿下……” 无时梦深感无力,只默默握紧了缰绳,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用最快最稳的速度把殿下送到澜州,好让他能够早日结束这颠簸。 一日,两日,四日五日。 大雪下的最大的那一天,他们终于到达了澜州,这个空前绝后繁华,万国来朝的墨澜都城。 符节和证明文书已经被提前送达,核对身份后,守城将军很快就为他们放行,踏入澜州的第一个居所,是属于他的质子居所。 这是个偏僻安静的地方,似乎是有意和外界相隔,但对于萧青鸢来说,此地是个绝佳的休养生息之所。 即便萧瑟了些,倒也算是个好住处了。 数日奔波,萧青鸢已经疲惫至极,以至于下马车后意识忽然混沌。 “当心。” 他的身体被人稳稳接住,可接住他的人并不是无时梦,萧青鸢轻抬眼看去,发现是一个年岁和无时梦差不多的少年。 “多谢。”萧青鸢站稳,微微颔首后才道谢。 无时梦本来想接,却看见有人快他一步,那双手就硬生生僵在半空。 “谢公子相扶,请问阁下是?”萧青鸢问。 “自然是迎三殿下之人。”那人淡淡作揖。 萧青鸢这才看清他的相貌,眉目硬朗,年岁不大,有几分少年意气,但看起来又十分老成。 那人抬眸道:“我叫霍行影,是太子殿下的随身侍卫。” “各国质子入京,原本理应由太子殿下相迎,但今日太子殿下有要事在身,所以便由我代劳,今日大雪,不便在外多说,请随我来吧。” 霍行影动作很快,说话之间已经吩咐下人拿来了一把伞撑在了萧青鸢头上。 萧青鸢意会颔首,看了一眼无时梦,就跟着霍行影的步伐走进了这所偏僻幽静的质子所。 霍行影指着正大门的牌匾道:“此地名为幽篁里,适合静心,就是萧瑟了些,但三殿下不必担心,等其他三国质子悉数到齐,接风宴便会开启,届时,会有人带你去殿下你自己真正的居所。” 无时梦接话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地方只是各国质子暂时居住的地方?” “正是。”霍行影瞥他一眼,而后又将目光转向萧青鸢:“三殿下恐怕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因为目前而言,您是第一位踏入幽篁里的,其他质子都还在行路途中。” …… 萧青鸢垂眸,既然其他质子都还在行路途中,他也就不用费心劳力的去和其他质子结交,第一个住进质子居所,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第4章 为你撑伞 霍行影将人带进了幽篁里,道:“三殿下最先到达,可以先行选择你的居所,这幽篁里所需之物都已经备齐,如若三殿下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提前与我说,我好吩咐下人去准备。” “另外,今日大雪,三殿下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轻易外出的好。” 霍行影收了伞,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忘了还有一事与三殿下说,这幽篁里的后山三殿下最好也不要轻易踏足,夜黑雪大,若是出了意外,无人可知。” 无时梦搭话道:“这幽篁里后山是有什么可怕之处吗?” 霍行影微微弯腰,慢悠悠解释:“幽篁里未建成之时,此地还只是一个荒山,很少有人踏足此地,但五年前,偶尔会有一些上山砍柴的普通百姓议论纷纷,说时常能够听到那山林深处传来一些窃窃私语,如鬼魅低语,很是渗人。”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我还是要提一句,三殿下还是不要踏足后山为好。” 萧青鸢垂眼,微微颔首:“我记住了。” 无时梦在一旁却似乎有些不满:“既然如你所说,此地怪异,那为何还要将这质子所设立在这里呢?” 霍行影一愣,唇边浮起笑意:“你是在问我?” “当然。” 无时梦握紧剑鞘:“我家殿下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虽为质子,但此地如此荒凉萧瑟,如何能够住人!” 霍行影收敛笑意眼底带上寒意,并不直接回答无时梦的话,转而将目光放到了萧青鸢身上:“三殿下性情温如润玉,怎么身边这侍卫像吃了炮仗一样?” “你!”无时梦被呛了一下,想开口耳边却传来了喝止。 “无时梦,退下。”萧青鸢立即出声,身为质子,他没有选择居所的资格,况且这质子所设立在这偏僻荒凉的地方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隔绝质子与这外界的联系,也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萧青鸢很清楚。 无时梦愤而侧身,不再言语。 “那我便先告辞了。” 霍行影又瞥了一眼无时梦,转身带着侍从们利索离开。 “无时梦。”萧青鸢轻唤。 “属下在。” “下次不要鲁莽了。” “……嗯。” 无时梦低垂着眉眼,还是有些愤然:“我就是怕他们觉得殿下太好说话了,这地方本来就偏僻萧瑟,如果再像他方才所言那样真的闹鬼,那人怎么能安住在这儿呢?” “闹不闹鬼尚且都只是后话,我们刚到此地,还是不宜节外生枝,况且,我也并不觉得这里有多么萧瑟。” 萧青鸢眉眼间带上了笑意,这幽篁里种了一大片的竹子,大部分都被茫茫的白雪覆盖住,风再一吹,竹子就发出了易折的噼里啪啦声,再加上檐下风铃震动,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的清脆和悦耳。 “走吧,去内室看看。” 这幽篁共有四间内室,萧青鸢随意走向了一扇房门,推开后发现里面竟然已经烧好了炭火,床褥也整整齐齐,茶具桌子一应俱全,圆窗大而雅致,一眼就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景色。 窗外雪落无声。 “殿下,不去看看其他的三间吗?”无时梦问。 “不去了,想来也是一样的摆设。” 萧青鸢坐在了榻上,伸出掌心,轻轻的在上面呵了一口气。 白雾缭绕。 “无时梦,什么时辰了?” 无时梦看了一眼天色:“已是傍晚时分。” “今日我们哪里也不要去,就待在这里,暂且先过了今日再说吧。” “是。”无时梦答。 半晌,有两个仆从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和一些属于澜州的茶,萧青鸢吃了一些,抿了口澜州的茶,这茶虽然是滚烫的,但喝完所有一股回甘的凉意,萧青鸢喝不惯,就让人收走了。 无时梦整理好了被褥,自己则守在门外,萧青鸢平躺着,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快入睡,但却出乎意料的辗转反侧。 夜半时分,萧青鸢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无时梦在门外打着瞌睡,没有听到屋里的动静,萧青鸢在屋里默了一阵,披上了冬衣悄悄打开了门,看见无时梦半坐在地上,又折返着给他拿来了被子盖上。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烛火还在燃着。 屋檐下的风铃忽然轻轻吹动,一阵寒风拂面而来,萧青鸢微微颤栗,本想回屋,却听到这风声里还裹挟着一些怪异的窃窃私语声。 无时梦还在睡着。 萧青鸢皱起眉头,想起了白日霍行影说过的话,鬼?可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呢? 萧青鸢想装作听不见之时,这窃窃私语声却戛然而止,空中漫山的大雪里却多了一些东西。 萧青鸢伸出手心,接住了那白色的东西,他凝神看去,却发现是纸钱,而那纸钱飘来的方向,是后山。 有一些纸钱还带着没有烧烬的灰,明显有人在焚烧,风起就随着大雪飘来了这里,鬼能烧纸钱吗?明显不能。 萧青鸢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是人,那就好办。 “无时梦,无时梦……” 萧青鸢连续叫了两声,无时梦却呢喃了两下,连日的路途,坐在车里的萧青鸢都觉得疲累,何况是骑着马一路护送奔波的无时梦呢? 萧青鸢不忍心叫醒,反倒替他掖了掖被子,自己则穿好衣服,撑着伞向着后山的方向走去,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去看看,毕竟之后自己是要在此地住上一段时日的,如若真如霍行影所说,闹鬼非一朝一夕之事,那日后要如何?与其拖延还不如第一夜就弄清楚。 至于无时梦,萧青鸢不叫醒他除了不忍还有另一个原因,其实无时梦……怕鬼,再怎么说,其实他也才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后山的雪似乎更大,萧青鸢深一脚浅一脚的有些艰难,但好在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意外,他也就一直向着纸钱飘来的方向赶去。 大雪中,他看见了一抹火光。 有个一身玄衣的男人在火堆前静静站立着,背影清瘦挺拔,但却显得有些落寞,萧青鸢看不见他的正脸,可却能由内而外感受到他的伤怀。 深夜在此无人之地烧纸钱,想必是祭奠逝去亲人吧,萧青鸢忽然起了恻隐之心,他今日来到墨澜国,累极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上山竟然也遇见和他这般的失意之人。 萧青鸢慢慢走了过去,从背后靠近了男人,慢慢把伞移向了他的上方,挡住了这漫天的风雪。 但下一秒,一把利刃就架在了他细长的侧颈上。 萧青鸢手部的动作还顿着,风吹动他浅色的发带,两双漆黑的眼眸在突兀的惊鸿一面中都映出了彼此的脸。 一个温如润玉,一个寒如玄铁。 “你是谁?”男人问。 萧青鸢被惊的一时无法回话,却顾着握紧手中的伞,以缓解紧张。 男人看了眼挡在他上方的伞,又看了眼萧青鸢,半晌,收起了利刃。 萧青鸢退后几步,缓了一会后,才主动解释:“我只是想为你撑伞。” “你在此焚烧纸钱,今日雪大,顺着风飘下山脚,我便想上来看看,刚才为你撑伞,是否……吓到了你?”萧青鸢低声道歉。 男人没有言语,漆黑的眼眸上下扫视着面前的人,似乎在确认什么。 “唐突了。” 过了一会,萧青鸢才听到男人开口,他的声音也像他的人一样冷。 “可有伤到?” “无碍。”萧青鸢答:“公子可是在祭奠谁?” 男人不回答,萧青鸢以为他不想说,正准备转移话题,男人却开了口:“我的娘亲。” “原来公子是在祭奠你的娘亲,公子的娘亲葬在这里吗?我听人说,这里从前是块荒地,怎么会有人将亲人葬在此处?” “不是。”男人答:“我母亲并不葬在此地,只是在此祭奠。” “那为何不在你娘亲碑前祭奠呢?” 男人不答。 萧青鸢见他不答,便也不强求,只把手中的伞递给了男人:“我的居所就在这前山山脚下,今日雪大,这伞就赠与公子吧,我快些回去便可。” 男人没有接伞,低眸看他,目光带着一丝淡然的探究。 “前山?幽篁里?” “公子知道?”萧青鸢有些意外。 男人忽而深深的看了几眼萧青鸢的脸,随后才将伞接过:“你叫什么名字?” “我名唤萧青鸢,青云的青,纸鸢的鸢,可问公子姓名?” 男人又不回答了。 萧青鸢倒也不恼,两人本就萍水相逢,不愿告知姓名也是人之常情。 “那我便先走了。”萧青鸢微微露出笑意,转身离开。身后目光灼然,萧青鸢能感觉到那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走一步,男人也走一步。 终于在走出数十米后,萧青鸢终于回了头:“公子不回去吗?何故跟着我?” 男人终于停下来。 “雪落山林,树木易折。”他淡淡对萧青鸢说道。 “什么?”隔着些距离,萧青鸢没有听清。 但下一瞬,他头顶的树枝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接着就是一阵清脆的喀嚓声,树枝连带着雪直直的像萧青鸢坠去。 萧青鸢下意识侧身闪躲,重心却不稳向后倒去,意料之中坠入冰冷雪里的感觉却并没有到来,他被人稳稳抱住。 “……多谢。” 萧青鸢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自己,转身重新向幽篁里迈去,男人依旧在身后一步一步的跟着,就这样跟到了幽篁里。 最后萧青鸢想转身向男人道谢,那人却消失不见,雪落茫茫,仿佛他什么人都没有见过。 雪还在下。 第5章 第二位质子 无时梦已经将里屋翻了个遍,这时看见自家殿下竟然满面风霜的从外面归来,连忙焦急迎上去,开口欲言,却被萧青鸢举手打断。 “我知你想问什么,我无碍,只是听到后山有些动静,所以去查看了一番。” 无时梦深吸一口气:“那殿下为何不将我叫醒?” 萧青鸢看他一眼:“你眼底乌青浓重,我不忍心叫你。” “殿下,以后万不可这样做了。”无时梦唠唠叨叨的黏在左右,后怕的胆战心惊。 萧青鸢嗯了一声,进了内室。 无时梦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又顾着萧青鸢,最终还是吞下了想说的话,只添了些炭火,又重新看着萧青鸢睡下。 初来墨澜国的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第二日,雪小了很多,萧青鸢醒来时,无时梦已经在一旁等待。 “什么时辰了?” “辰时。”无时梦道:“殿下,外面出太阳了。” “雪停了?” “是,另外,殿下,第二位质子今早到了。”无时梦指了指隔壁,小声道:是地穹国的皇子。” “如此之快?”萧青鸢有些惊讶,他们昨日才到,第二位今天就到了。 “是,但这位皇子来的悄无声息,我也是听到屋内有动静,一问,才知道的。” “可知道是哪位皇子?” 无时梦摇摇头:“应该也是地穹国的太子吧,如若不是,那就是像殿下这样被过继到皇后名下,来顶替的。” “殿下,可要去见见?” 萧青鸢摇头:“还是不要贸然打扰的好,如霍行影所说,接风宴上各国皇子自会相见。” ——“无时梦,将我的琴拿来。” “是。” 无时梦将那把萧青鸢随身带的琴平放在桌上,萧青鸢将十指平放其上,随后扯动琴弦。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 琴音落下,萧青鸢心事重重,却又无可奈何,最后一句未弹出,忽而有人接下了词。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隔间传来弦音,替萧青鸢弹奏了最后一句。 “殿下,是那位地穹国的质子。”无时梦出声提醒。 萧青鸢有些惊讶,拂袖起身开了门,就碰见了也正正开门的人。 那人一身儒雅月白袍,身形瘦而有形,面部俊逸而硬朗,大约比萧青鸢高一个头,手中握着一根短笛,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那人一见到萧青鸢,微微挑了挑眉,而后礼貌的作揖:“我是地穹国的太子易柳…不,如今已是质子了。” “在下叫萧青鸢,永宁国皇子。”萧青鸢亦回礼。 易柳笑了笑,视线在萧青鸢身上来回扫了两遍,有些意味不明。 “何故如此看我?”萧青鸢问。 易柳摇头:“来之前我对其余三国的皇子都有所耳闻,你与我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方才你抚琴,琴声哀恸,就像,入暮时分倾泻而下的无边细雨,缠绵不绝的哀愁千丝万缕的把人包裹起来,催人断肠,我就是好奇,因为听闻中的永宁国太子……似乎没有那么多愁善感。” 萧青鸢心下微动,他当然不是兄长,兄长沉稳多了,兄长肩上担负的重任是整个永宁国,但此时也绝不能说自己是顶替而来,否则被人知道,墨澜国陛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萧青鸢面不改色回道:“国败以致寄居人下,举目无亲,即便以前如何,现在自然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易柳闻声也有些触动,但他张了张唇,却又并没有开口,脸上晦暗不明。 良久,他又换了个话题:“其他两国的质子都还没有到达,天烛国与苍南国的质子不知又会是什么模样。” 萧青鸢想了想:“虽然不知面貌,但想必性格应当和各自两国的皇帝差不多。” 易柳叉起手臂:“天烛国皇帝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血路坐上皇位的,霸王之气,睥睨天下,当初墨澜国皇帝攻打四国时,就属天烛国鏖战的最久,苍南国嘛,那皇帝的铮铮傲骨出了名的,但他是个好皇帝,原本宁死不降,但墨澜国的太子段相漓代父出征,大军压境兵临城下之时,承诺不伤百姓一人,他竟然也就这样降了。” “所以我猜他们的儿子应该也跟他爹差不多。”。 萧青鸢看着他侃侃而谈的侧脸,问道:“你似乎并不是很伤心,离故乡千里之外,难道不感到伤心?” 易柳摇头:“如今败局已定,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再伤心也无济于事,我父皇将我送来时不也是泪湿衣袖,可这又能如何,我不去,我的臣民该如何自处?只希望……这质子生活别如死水一样,不,还是如死水一样好了,平静的活着,若有什么波澜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青鸢轻轻的笑了:“倒是难见你这样阔达的人。” 易柳深吸一口气,也并不反驳。 雪又变的大了起来。 “殿下,雪又大起来了,还是回屋吧。”无时梦提醒道。 萧青鸢回身,易柳也主动开口:“那我也先回去了。” 萧青鸢颔首,也正准备回去之时,却突然想起昨夜之事:“等等。” “嗯?”易柳回身。 “这里有鬼怪传闻,说入夜之时会有人在后山窃窃私语,昨夜半夜时分我看见漫天白雪中夹着纸钱,于是一个人摸上后山,却看见一个人在那祭奠亲人,虽然不知道从前鬼怪之言如何传出去的,但我觉得,所谓的鬼都是人发出来的声音,若你听到,不用惊慌。” 易柳再次挑了挑眉:“这样啊,我倒是没有注意,不过说到祭奠,昨日,是墨澜国先皇后的祭日。” “祭日?” “是啊,昨日墨澜国整国肃穆,他们太子殿下是不是没有迎你?” “是。” “那就对了,墨澜国太子应该在祭拜母亲。” 易柳自顾自的说着,没再停留,拢了拢衣袖就回到了屋内。 萧青鸢脑海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可转瞬之间又觉得不切实际,那人怎么可能是墨澜国的太子,如若要祭拜母亲,也应该在皇陵或者宫中存放牌位的地方,怎会跑到幽篁里偏僻的后山上。 萧青鸢摇摇头,将想法抛诸脑后,随后进了内室。 接下来的两日时间里,剩下两位质子迟迟没有到来,而规定到达的期限还剩下五日,大雪落了又停,停了又落。 天地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