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戏同人之霹雳篇》 第1章 集境线之莲迹 半壁山河,日盲族驻地,石洞打开,族民列队于通道两旁,千叶传奇与素还真踏入。 众族民:恭迎太阳之子! 千叶:恭迎素还真。 众族民:恭迎素还真! 素还真:好友太客气了。 不见荷立于通道尽头。 不见荷:恭迎太阳之子,恭迎素贤人。 素还真:不见荷姑娘既回到族中,叶小钗也必感欣慰。 不见荷:我一切安好,请他放心。 千叶:众人随圣女在此守候。 族民:是! . 阿虚夜店,修复后的血池前。 大祭司:多谢素贤人相助。 素还真:素某当为。好友,我们开始吧。 大祭司退至一旁念咒施法,双莲同时提动内元,运使混沌之力,池内血水涌动,激起漩涡,千叶踏入旋涡中。 千叶:告辞。 素还真:好走。 . 境界通道,千叶收起日轮与天藐剑,化出浮尘,一青丝化为白发,黑衣换作白装,进入一处水底,水质清澈。 千叶:这是什么所在? 千叶浮出水面站立,一道剑气袭来,千叶躲开。 香独秀:(靠在池边)素贤人,(侧身)你怎会在此? 千叶:(跳出浣愁池)素某受奇异力量误入空间通道,不料再次来到集境,打扰楼主沐浴,万分抱歉。 香独秀:人生处处从容,此事无妨。素贤人若想返回,自然要寻祀嬛帮忙,我明日带你入宫,今夜何不在此休息,让在下一尽地主之宜。 千叶: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正巧无事,意欲在此游览。 香独秀:在下理应陪同。 千叶:有劳。(转身欲走) 香独秀:你刚才看到什么? 千叶:不凡之物。 香独秀:素贤人亦有长处,不必为此自惭。 千叶:放心,不会。 . 翌日,野外。 千叶:这条路是…… 香独秀:通向破军府。可叹院主客死异乡,整个集境,与素贤人有旧的,除了在下与三位祀嬛,就只剩下军督了。 千叶:军督一生所为,着实令人唏嘘。 香独秀:到了。 香独秀指着破军府旁一处墓碑,上面刻着“烨世兵权”四字。千叶只看石碑一眼,仔细打量破军府。 千叶:此处荒废了吗? 香独秀:只是暂时用不到,素贤人可要进入一观? 千叶:不必。曾听剑子前辈提及贵界生死峰上传奇之人,素某因此好奇,那是怎样一个钟灵毓秀之地? 香独秀:生死峰……请素贤人随我来。 香独秀转身之际,千叶手中落下一颗石珠。 . 生死峰前,阳侧。 香独秀:前方是无上道的遗址,背面就是历代祀嬛的部族。 千叶手中又落下一颗石珠。 香独秀:(换装成浴袍)前方有一温泉,素贤人亦可...... 千叶:(上前拦住)改日再来! 香独秀:哈!你又何必紧张呢?此回作罢就是了。(换回常服) 千叶:咳~素某多谢香楼主体谅~ . 生死峰阴侧,居民络绎往来,两人向山上行走。 千叶:(蹙眉,捂胸口)呃……此处…… 香独秀:哎呀~我竟忘记此处法阵~ 千叶:是什么法阵? 香独秀:是各个村落利用地气所设的防御法阵,外人一旦上山,即被逼退,素贤人能一路至此,可见根基了得~ 千叶:......(内心:什么!有法阵到现在才说?) 一伙居民将两人包围。 千叶:这……香楼主…… 香独秀:(用手指绕刘海)还是惊动他们了。 千叶:各位,在下是这位集境名人香独秀的朋友,今日来此,只是闲游,还望各位…… 香独秀:快走!(拽着千叶奔逃) 居民:污染圣池的歹人,今日必定擒你治罪! 千叶:原来是香楼主的仇家。 香独秀:(回头看一眼)幸好施展缩地之术的人不在,否则素贤人处境堪忧。 千叶:(内心:真正堪忧的该是你这到处洗澡的歹人才对!) . 集境太阴司内,仙殿望夜与关山聆月在内室密谈。 聆月:我已寻遍破军府,尚未找到军督留下的药物。 望夜:按照金执令的说法,雄王药效将退,在他清醒之前,必须找出紫宸之气所示之人。 聆月:紫宸之气若隐若现,近期时有两分之势,姐姐必定不愿集境再生战端...... 望夜:你又让我监守自盗? 聆月:若有天罚,聆月愿一力领受。 望夜:我们是祀嬛,不可忘记身份与职责。 聆月:是谁让我们成为祀嬛?身份和职责,又是谁来决定? 望夜:你......唉...... 聆月:此事并未告知遥星。 望夜:此后由我全权负责,你不可妄动。 聆月:是。 . 深夜,紫微宫,雄王寝殿。 一道黑影窜入,刀光一闪,侍卫尽数倒地,雄王梦中惊醒。 雄王:何人? 黑影收起刀刃,积聚内力,一掌击向雄王。 黑影:六华埋日! 雄王:啊—— 雄王呕血毙命。 黑影欲离去,退至宫墙,仙殿望夜带侍卫拦截。 望夜:七神碎日! 黑影负伤呕血,抽出佩刀,反射月光,刀如弯月,白光刺目,黑影徐晃一招,迅速逃脱。 . 遥星:香楼主,不好了! 香独秀:(散发,披着睡衣)遥星祀嬛何以深夜召唤? 遥星:紫薇宫中出了大事,望夜姐姐请楼主即刻前去坐镇! 香独秀瞬间换装,身着常服。 玉蝶遥星已带着香独秀起身飞离。 花儿:公子—— 千叶:(走出)我会自便,二位姑娘勿忧。 蝶儿:知了。 . 清晨,紫微宫,三位祀嬛在结界中。 聆月:这片血迹散发的气息…… 望夜:有什么发现? 聆月:似乎与什么人有共通之处。 望夜:圣帝遇刺的消息已传遍集境,唯一能够封锁的消息,就是他死于独日武典。此事一旦传开,我们姐妹三人都有嫌疑。而修炼过独日武典还尚在人世的,可不只我们三人。你若有消息,切不可瞒我。 聆月:是,我必查明此事。 望夜:以现今之势,祭司大典必须提前。遥星也须出宫一趟。 遥星:知了。 . 白昼,某处高峰。 聆月:取山川之秀,映玉泉之清,巡游境界,彻查地脉。 聆月向天施法。 聆月:生死峰有较强的地气波动,需传讯予遥星。破军府与芜园有轻微的空间漏洞,先去破军府。 . 白昼,生死峰阳侧,林木遮掩,一名黑衣兜帽之人牵着一个黑衣兜帽的少女,指挥一群人逐一从山洞中走出。 黑衣人捏了捏孩童的手,兜帽中露出一缕粉色头发。 少女:(兜帽边缘露出粉色刘海)众人的活动范围只在生死阳侧,不得离开生死峰,不可被人发现。 众人:遵命。 黑衣人又捏了捏少女的手。 少女:最后一批人员已经迁移完毕,请施术法师关闭空间通道。 法师:是,侯。 几名法师一同施法,方才的山洞消失不见。 少女:众人暂且休整,明日此处集会。 黑衣人与少女走向山顶无人之处。 . 白昼,生死峰顶, 千叶:大免斋主~ 拂樱转身,戒备,退开。 千叶:看来斋主的武功已在恢复,声音却尚未治愈。 少女:是素还真前辈!(手上感应)什么?不是素还真? 黑衣人拿起一根枝条,在地上写出“千叶”二字。 千叶:哈!果然瞒不过斋主。(现出原本的装扮)想不到火宅佛狱之人也会打此主意。 拂樱又在地上写:你想怎样? 千叶:问候而已,请斋主自便,若需联络,使用昨日落入土中的石珠即可。请~ 千叶换回素还真的装扮,离去。 . 破军府外,结界仍在。关山聆月施法进入,被几名日盲族民围攻。 族民:什么人? 聆月:我该问你们才是! 关山聆月将族民逼退,不见荷上前,示意族民退下。 不见荷:聆月祀嬛。 聆月:是你刺杀圣帝? 不见荷:是太阳之子命我前来,替三位祀嬛解决麻烦。 聆月:好一个解决麻烦,只怕与雄王清醒相比,如今圣帝身亡的消息,才是最大的麻烦! 不见荷:请相信太阳之子的安排。 聆月:你是千叶的亲人? 不见荷:太阳之子没有亲人。 聆月:但你们的血液,显示同一来源。 不见荷:太阳之子在日莲天池中,曾吸收圣女一脉的五窍心血。 聆月:千叶在何处? 千叶:(千叶传奇的装扮)聆月...... 聆月:千叶…… . 回忆,苦境,阿虚夜殿。 千叶:苦境战乱频繁,不知族人可愿迁至他境? 大祭司:太阳之子所在之处,便是日盲族安身之所。 千叶:日盲族得以在艰苦的条件下生存至今,所依靠的不是太阳之子,而是团结和不畏牺牲。振兴日盲族的,是传唱千年的意志,是日盲族用信念创造了太阳之子。 大祭司:日盲族应感谢太阳之子,愿意承受这样的信念。 千叶:这是一个赌注,不会一举功成,何况集境太阴司的术法,是以祀嬛的体质为基本,你修炼至今,也该亲自接触此物了。 大祭司:是,老身必将全力以赴。 . 破军府,密室。 聆月:为何要这样做? 千叶:你该明白我的意图。 聆月:为何选择集境? 千叶:唯有在集境,我才做过唯一的自己。 聆月:但千叶传奇已不被集境所容。 千叶:代我向望夜祀嬛转达,她会衡量。 聆月:可以,但你不可妄动,否则,我绝不轻饶。 千叶:静候佳音。 . 半壁山河中,日盲族民列队于日莲天池前,逐一运功闭气,跳入水中。 族民:大祭司,门外有人求见。 大祭司走到出口。 央森:嗨,大祭司,好久不见了~ 大祭司:是洋博士,不知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央森:我感应到此处有死神之力,特来查看。 大祭司:洋博士说笑了,死神之力早已被天狼星全部吸收,怎会出现在此? 央森:长心死了,她的墓前却并没有残留的死神之力,希望千叶不是在做死神交易。 大祭司:洋博士放心,以太阳之子的智慧,绝不会如此。 央森:唉~我想也是,替我转告他,好自为之。拜拜~ . 白昼,紫微宫,祭司大典,百官参拜,香独秀在祭台旁护法,三位祀嬛一同施法,紫宸之气由四处聚集,游走不定。 云雾潮涌,水气蒸腾,映照炽烈阳光,现出一双霓虹倒挂于空中。 香独秀:三位祀嬛,我已经几天没洗澡了,今天是我的生辰,不如放我回去洗澡吧~ 三位祀嬛一齐皱眉,百官一同看向香独秀。 香独秀:唉~你们的不满,我收到了。这真是残酷的虐待啊~ 紫宸之气发生变化。 望夜:有人影响施法! 遥星:这个方向是……生死峰! 香独秀以轻功窜出,向生死峰而去。 . 正午,生死峰,紫宸之气迅速游移,香独秀终落后一段。 香独秀:哎呀~好快,怎么突然转向破军府? . 午后,破军府,紫宸之气在上空盘旋一阵,又向别处流窜。 香独秀:好累,好热,皮肤好黏,好想洗澡…… . 傍晚,芜园,浣愁池,一个个湿漉漉的人从浣愁池中走出,在池外留下一条长长的水痕和脚印,池中水面有下降的趋势。 大祭司在池旁施法,紫宸之气汇聚在浣愁池上空。 香独秀:啊——吾的浣愁池!你们是何人? . 苦境,阿虚夜殿。 不见荷:族人已全部转移,可以封闭通道了。 不见荷用大祭司的手杖施法,纵身跳入血池,池水陷落干涸,阿虚夜殿崩塌。 . 集境,芜园,浣愁池。 不见荷从池中跃出,到大祭司身旁。 不见荷:通道已断,我是最后一人。 大祭司:你去安抚香楼主。 香独秀:不劳烦了! 香独秀挥手召来几扇屏风,包围浣愁池,瞬间换上浴袍,跃入池中。 空中飘落的衣袍罩在了几个日盲族民的头上。 大祭司:啊—— 大祭司站立不稳,呕血,不见荷搀扶。 大祭司:老身愧对太阳之子。 聆月:千叶传奇,你果然不会安分。 千叶:(千叶传奇装扮)总好过集境内乱。 紫宸之气两分,来回牵扯,正当此刻,火星合月,紫宸之气降入浣愁池,恰逢池底涌出血色。 香独秀:血—— 香独秀跃出,瞬间换装,擒住千叶。 千叶周身黑光魔气飘荡,逐渐消散,无力反抗。 紫宸之气与魔气接触,迅速升空。 香独秀:策师,你真是罪大恶极! 千叶:紫宸之气...... 仙殿望夜带朝臣进入芜园,遥星跟在拂樱身后,紫宸之气降下,汇入仙殿望夜周身。 聆月:(跪拜)拜见圣帝! 望夜:这...... 遥星:(跪拜)拜见圣帝! 香独秀:圣帝德高望重,领导集境多时,如今可谓实至名归。 望夜:嗯...... 朝臣跪拜,拂樱一同跪拜。 众朝臣:拜见圣帝! 望夜:众卿平身,请先回紫微宫。 千叶:启禀圣帝,千叶如今武力尽失,愿携日盲族归顺。 日盲族民一同跪拜。 望夜:要我如何相信你们? 聆月:姐姐......(一番耳语) 望夜:你可愿终身为质? 千叶:亦无不可。 望夜:此事交由聆月处理。 聆月:是。 遥星:这浣愁池只怕是无法恢复了,紫微宫中有一处水池可供沐浴,另寻新居之前,还请楼主暂且移驾。 香独秀:唉,我的芜园啊,与我无缘了。 灌水练习,勉强完成,缩水之后,仍然无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集境线之莲迹 第2章 四魌线之棋生 多年后,他终于等到她找来,她借用术法,带他飘至他已消失的故土之上。 因素还真的提醒,当年戢武王暗中教导的女性,潜入诗意天城,得到尚悦神族的接纳。她们带回杀戮碎岛的血脉,让王的儿子借树灵重生。但先宗之法,与四魌界尚未相容。 父子三人团聚,适逢慈光之塔内部动摇,弭界主牺牲性命,击毁四魌主干,欲令诗意天城步上碎岛后尘。 天源下落,降下生机与天灾。眼见天城地脉即将溃散,众人合力挽救之际,驺山棋一借树灵之力,以自身魂魄为介,制止天源外流。 诗意天城稳稳降下,慈光之塔不得不与之合为一体。四魌界之争,驺山棋一之罪,至此终结。 槐破梦黯然回到苦境,凭着编发中的一缕青丝,寻找她的转生之处。 这一年的天舞神会,流离之人全部返回团聚。传言碎岛族中有一神童,至与槐皇相见,方有姓名。 亚父……隐鳞…… 第3章 灰烬 寒冰,热血。 素白,殷红。 何人之血,玷染冰河? 我悉心培育的雪莲,竟被淡红的颜色污浊,再不可入药了! 逆流而行,或可寻得祸之源头…… 血色渐浓,河面之上,稍有热气蒸腾,又被寒风吹散。原来,是这个人。 素白的衣袍与披风,殷红的袖口与腰带。 身受重伤,尚未气绝,或许有救。手执利刃,是名武者。发丝散乱,遮盖面容。发梳留在居所,我唯有以手指为其梳理,顺道,拂去他面上的霜雪…… 咦?此人的面容……啊! 我的手掌似被吸附,指尖如有电流传至胸口。恍惚间,不知神识飘往何方,清醒时,我已吻上他的双唇…… 怎会这样?我竟忘记救人! 事不宜迟,我应速将此人带入居所。 . ...... . 一连数日,这个人,能够咽下我以口喂入的汤药,却全无苏醒的迹象。即使我将他的腿间触碰得重焕生机,也不见他的面容上,有任何表情。 你不愿醒来吗?若真如此,就算时常亲吻火焰的印记,也不再能望梅止渴了。 相由心生,你的面容、掌纹,皆现出坎坷悲凉,你的人生,想必充满了辛酸与痛苦,如今就像……像我一样,心如死灰了吗? 想必不会,既然你命不该绝,既然你出现在我的世界,成为我这一片灰烬中,逐渐复燃的火光。 “容……衣”。 你终于开口了。 “容衣是谁?” 你已有情人吗? “你不是容衣……” 居然再次昏迷! 我本想给自己留下一丝悬念,现在,该用术法侵入你的脑识了…… . 如此扭曲的成长,如此疯狂的性情,如此强烈的意念,如此悲哀的人生…… 抱歉,让你再次回想,让你在重伤昏迷中,周身颤抖,流出眼泪。 但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炎熇兵燹。 . ...... . 雪原外的世界,还是像隐居之前一样,温暖又充满色彩,武林中,时常有人讲起炎熇兵燹的故事。非魔狂魔,铸下一生的罪孽与仇怨,若是死过一次再重生,又会是怎样呢? 一连数十日,我漫无目的,在苦境游荡,带出的药材用尽,我似乎已和那片雪原断绝了最后的联系。如果兵燹回去,找不到我,该怎么办?算了,难道任他报复不成?我对自己的武力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何况就算找到,又该如何面对? . 一处村落,一家茶馆,几个村民饮茶交谈。 “喂,你听说了吗?前些天去裁缝店里定做衣服的那个道士,长的很像秦假仙口中的变态杀人魔哦!” “真实的吗?但是炎熇兵燹不是死了吗?我看那个人穿着和多年前的妖医道者一样的道服,难道不是妖医道者的同门?” “说不定,是他杀死了妖医道者,得知妖医道者向来蒙面出诊,就想学秦假仙来玩个变装。他要求定做的衣服,可是和炎熇兵燹同一款式呢。” “他把衣服提走了吗?” “衣服提走,人也走了,不让我怎敢在此说他?我可害怕被他屠杀呢!” …… 炎熇兵燹,时刻想起的名字,妖医道者,遗忘许久的称呼。明知已经结束,听到他的消息,我仍想要搜寻。 以兵燹的性格,不可能从别人口中打听到他的消息,唯一让他牵挂的地方,只有大雪原。 . 冰河岸边,孤坟附近,有些许浅淡的足迹,似是几日前留下,追随着足迹的方向,又来到一处雪洞,洞前一堆烧过的树枝,表面附着稀薄的积雪,洞口的足迹,向几条地下炎流的交汇处延伸。 兵燹!我急速奔行,不管他想要怎样,终究是回来找我了。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自己,我都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 行至旧日的居所,结界已不存在。那一袭白衣之人,持刀立在院落之中,任寒风吹起白袍。 “兵燹!” 听到我的呼唤,兵燹转身,站在原地不动。我跑过去,环住他的暗红腰带,扑进他的怀中。 “这样的反应,未免太过无耻。”兵燹果然又将我推开。 “我不知为何,一见到你的面容,就迷恋至深。”我抓住他那暗红色的袖口,好像扼止了自己心中正在流出的血液。 “你迷恋的,是你自己。”兵燹语气平静,像是叙说一个彼此早已熟知的事实。 “你怎会这样想?”果然,我的手也被兵燹甩开。 兵燹拿出一面铜镜,照在我的面前。 我看着镜中的面容,又看一眼兵燹,骤然心惊。面目的轮廓,五官的位置,竟大致相似,只是,我的面目显得更加柔和。 “原来如此,多谢你告知我。”我将铜镜还给兵燹,退后了几步,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兵燹带我走向室内,“妖医道者。” . ...... 第4章 陷阱 灰的山石,寒光映照,竟显稍许柔和。 白的积雪,纤尘散落,可增些微黯淡。 红梅青松,看多易生烦乱,不如这一片灰与白,令人平静舒心。 我的陷阱之内,落入一个灰白的猎物,若非阳光照出身影,几乎隐没在这一片山石积雪中。 是什么人,用这柔和又黯淡的模样,来到我的世界? 他的双目缓缓睁开,露出令我颤抖的悲伤,不顾我的手指探入他的鬓发,平静对我道: “在下寂寞侯,听闻妖医道者之名,特来求……啊!” . ...... . “服下我的药物,你的功体已增至以前的十倍,现在确定想要什么了吗?” “你的医术确实高明,但与根治沉疴相比,我更希望你藏于暗处,助我行事。” 他将自己穿戴整齐,又来为我穿戴梳理,呵护得平淡而自然。 “让一个疯癫之人来助你,想必你也疯癫了。” “我可以反复地前来取悦你,你若还想得到其他人,我也可以帮你将他们引入陷阱。” “你以为这是我所求的?” “你所求的不是猎物,而是一个能够懂你的情人,那些愚蠢之人不能为你做到的,我都可以给你。” 他说这话时,真挚而热忱,如同世间每个愚蠢之人,于动情时,许下难以实现的承诺。 我竟一时产生错觉,误以为找到宿命中注定的陪伴。但是,我恨这不合时宜的理智,让我知道他在骗我。 “一条死路,你要我陪你一起走?” 两行眼泪流下,我又被他抱入怀中。 “陪我走下去,你会看到,那不是一条死路。” 或许,他并没有骗我。 “恐怕……来不及了。”我心中不舍,却仍需告知他。 “为何?”他松开怀抱,难得有一个明显的表情。 “你的生命原本尚有百年,经过昨夜损耗,只剩下十年。” “你!咳!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血,似要将心呕出,这才我最爱看的模样。 “你要怎样,才会为我医治?” 谈条件,从来都是智者的专长。 “丢弃你的九锡剑,随我藏入与世隔绝的角落。” 唯有他,可以是最后的一个。 “不可能!” 咳血难以遏止,殷红染上了我的衣衫。我沉默地看着,竟有些心痛。他又如何知晓,我已作出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让步。 “既然如此,当你自觉失心丧志、无力回天的那一日,我允许你回到我的身边,用你的余生取悦我,然后死在我的怀中。” “你......等不到这一日!” 不愧是理智的人,沉疴发作至此,尚能调息至身心平静,他拭去唇边血迹,对我道:“尚有一事,我该让你知晓。” “请指教吧。”此刻即使再多一句,对我而言也是恩赐。 “你的陷阱太过拙劣。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落入我的陷阱,偿还昨夜之仇!” 他看我的眼神,终于变得好像在看一个疯癫的人,纵然内伤沉重,仍以高深修为越过山石积雪而去,留下满眼交织的灰与白,仿佛始终为他存在。 . 可悲的情人啊……我当然知道,你的陷阱远胜于我。 因为,那个令你耗尽此生也无法完成的执念,才是你为自己设下的,最难脱出的陷阱。 第5章 烟云 山上的雪层,积得厚重,每日映出光华。 地下的炎流,藏得深沉,每夜送来暖融。 我不过上山采些树木的枝叶,俯瞰时,只见苦心搭建的房屋与悉心种植的药园,忽被炎流吞噬,焚烧渐成烟尘,而崩落的雪层又将之熄灭,借火热蒸腾,化为一片云雾,掩盖了它们曾在的位置。 药篮掉落,我的全身失去力气,跌倒在树旁的石面上,不住颤抖,出神地凝望炼狱到来。 . “这位道者,见你愁容满面,篮中药材散了一地,不知是何缘故?” 我蓦然转身,见你拄杖向我走来。 “断臂的佛者,你能寻至此地,可是有人指点?” “非也,我观此处已有危险,远远见你滞留不去,是以特来相询。” “慈悲的佛者,既不是为修复断臂而来,可自离去,以免误了逃难的时机。” 你看了一眼炼狱,又看向我。 “道者若有此能,我便有此请求,请道者随我下山,为我修复断臂。” 听闻此言,我轻叹一声。 “仁善的佛者,救我一命,当知我必以怨报德。” 你的神色平静,似已见得颇多。 “道者若有此心,可否告知是为何故?” 我望向炼狱。 “你看这炎流,在地下压抑多时,终于挣脱,却被雪水浇灭,寻不到一丝燃烧的余烬。你看这雪层,在山间累积许久,顷刻消融,即被火热蒸腾,溢不出一道短浅的山涧。” 你看向我。 “失落的道者,当知诸法无常,既然山川已变,理应放下,以生机为重,前往他处,重建乐土。” 我苦笑一下。 “你看那山间林木,自下而上,相继灰飞烟灭,难道不愿求取生机?只因寄身此地,将根扎得太深,纵然懂得万般道理,终究举步沉重,无法走出。” 你上前一步,离我更近。 “眷恋亦是从无到有,只要心还未死,仍可前往于他处栽种,何况你是人,早晚将会寻得自在。” 我心生歹念。 “佛者可愿一同自在?” 你似乎并未察觉。 “我能做的,只是开解难题,观道者之能,其实不需......啊!” 愚昧的佛者,我就像这炎流和雪层,早已注定在此毁灭,你不过是置身事外,如何认为言辞得以开解,既在此时上前阻止,不如留下,与我一同葬身其中。 . ...... . 我不曾睡去,却错觉作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醒时,你仍在我的身旁。 近旁仅存的孤树,看似轻如你留在山寺之戟,满目焦土,昭示劫难下埋葬的一切,都已离我远去。 你将我搀扶坐起,靠在这棵树下,我竟到此刻才忽然察觉,你早已将湿衣沥干,穿在你我身上。 “你心中的苦与痛,你眷恋的光与暖,我都已经感受到了。”毫无预兆,你的掌力击在胸口,嘴角渗出血迹,我触及你的手腕,探知你的内息尽失。 “为还这一臂之情,昨夜破戒之罪,我愿为你分担,望你不可令我再犯。只是功体恢复前,我无力自保,愿随道者四处行医,以求庇护,不知道者意下如何?” “你想渡我?”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人,想要带我一起走。 “相随是我心中所需,渡人亦或自渡,一路走过方知,修再多的禅,经历再多考验,我也终究是人。” “既然是人,又会怎样?” “既然是人,就有可能被征服,既然是人,就有可能受伤害,既然是人,就会想要被接受,否则昨日,你对我做的一切,又所为何来?” “啊……”我的眼中又在落雨,心中闪过一道的光华。 我不知何谓大彻大悟,唯知此刻,因你做出一个决定。 强光闪过,一身道袍已成俗世衣装,你的神情紧张起来,眼中带着惋惜。 “我只说相随,并未要你抛弃原本之道。” “自我身披道袍那一日起,从未恪守道规,既然入道只为求术,其余不必受道所限,如今回归凡俗,我仍旧是妖医。” 你闻言轻松下来,欣然分享我的自在。 “的确如此,照你的初心来看,你来此居住的目的,是感受特殊的光与暖,而非是在此处搭建房屋和种植药园,既然那些都已不存,我们是否即刻启程?” “请佛者引路。” 你起身持杖,在前先行,我回望一眼,心中再无挂怀,举步相随,踏上你的慈声吟诵…… “生灭境中蓄百感,无常劫里寄此身。 因由追索识本愿,逐风飘转亦堪存。 炎凉互抵成一念,揽起拥之伴晨昏, 贪嗔回首何曾散,落出指掌似烟云。” 第6章 待宵花之月见 奇花 . “分别不过一日,你应该没这么思念我吧。” . 玉阳江上,一曲唱罢,将赴战场的人,仍沉醉歌中。此刻时至傍晚,粉红霞光落于水面,又被洒上点点金屑。 绮罗生离琴起身,靠至意琦行身边笑道:“我们的胜利凯旋已庆祝完了,你带来的东西应该给我看了。” “哈,被你发现了。”只见意琦行袍袖一挥,画舫应力靠岸,柔缓劲风拂过,一株花卉越入船舱,船又驶入江心,划破水中一抹残阳。 “嗯?是我当年送你的待宵花。”绮罗生惊喜上前,恰逢心形花瓣初展,花芯暖橙的颜色,向外渐变为浅白,而这整株竟有丈许之高,枝上堆满木化的蒴果。 “我还以为,你在它当年枯萎之后,就放置一旁,没想到,你竟栽种至今,只是此花繁衍数代,居然变成这般形状,想来是叫唤渊薮的水土与气候……” “你若这样想,就未免小看我了。”意琦行又露得色,“这一株,仍是当年你送我的那一株。” “怎会?!”折扇打开,带起微风,扰动身前隐隐花香。 “第一年,它每夜开花,多为二十与三十之间,花瓣的数目,大约一百左右,在我一番钻研打理之下,它的寿命延长了数年,而每夜的开花,皆为二十五,所以花瓣的数目,都是整整一百。至于这些年的种子,仍然留在每一年的蒴果中,等你回来取用。” 听完这一番炫耀,绮罗生手中折扇落地,惊叹的表情转为忍俊不禁。 “哈哈哈……是何等神奇的怪癖,竟让你如此煞费苦心?” 意琦行似乎并不满意他这般反应:“整整齐齐,不好吗?” “随缘增减,不好吗?”绮罗生拾起折扇,放在桌上,双手搭在意琦行的臂弯。 意琦行却转过目光,轻抚数朵花冠:“这些年来,你久不与我同住,每逢入夜,我对花开的数目,都容易患得患失。但愿此番仇怨了却,若你再无危险缠身,我也不防让它开得自在。” “既然如此,不如仍旧按照你的安排,让它开得整整齐齐。”臂弯上的手放下,绮罗生也抚着花道,“就当作是我在你的身边,每晚为你献出一百颗心,伴你一夜之后,沉默凋落,待夜晚再临,我又捧出一百颗心来献给你,这样源源不绝,每一年的花期,只需十日,百日,你就得到我的千万颗心,而每一颗心,都深爱着绝代剑宿——意绮行!” “绮罗生......” 意琦行曾经以为,似这般的告白,只会在定情之夜,由自己对绮罗生说出一次,但在两人出双入对后,绮罗生的情话连篇,竟成了两人的日常交谈。 从绮罗生口中说出的言语,总是那样深情温柔,听来文采风流,足以令意琦行怀疑,他在加入武道七修前,曾是一名风月高手。 然而初次谈及诗词歌赋时,他竟然一脸懵懂,自称出身贫寒,不曾读过那么多的书,随即称赞意琦行的出身高贵,承蒙恩宠,荣幸至极,为报雨露,必将披肝沥胆,死而无憾……由此看来,绮罗生不但是一名风月高手,更是一位后宫赢家,合该为此对他临幸一番,至于诗书,不妨日后教他,以他的天赋,想必学得极快。 思及往事,两人各自无言,相对一晌,只见绮罗生退后几步,转身背对意琦行,将一头长发撩在身前,身后襟袍缓缓退下,令背上那朵艳丽牡丹,呈现在意琦行的眼中。 “你……这是……” “兽花并非人人能见,唯有绝代剑宿,可以亲身触及。” 意琦行一时楞在原地,回想多年以来,不曾再续缠绵,万般记忆涌上心头,直到绮罗生自行走来,他才确信这不是梦幻,紧紧将这牡丹的花香抱在怀中。 ...... 第7章 待宵花之日落 取舍 . “做决定的人是我,而我的心,已做好了选择。” . 时过境迁,诸事累积,在这期间,有太多变化,尚未来得及诉说。 . 意琦行被古陵逝烟放出后,并不想回指月山瀑,却说要先送绮罗生回时间城。 “自从我的意识被夺开始,待宵花一直托你照顾,你带我去再看一次吧。” “抱歉,我竟忘记此事。”绮罗生的声音,似乎微带颤抖,“每当我出任务的时候,城主都会替我照顾,但它每日的花开渐少,看来任何人,都不如你照顾得好。” 意琦行见此,以为绮罗生又为分离感叹,便抱住他道:“其实,你若再不能离开那里,我愿为你加入时间城。” “你......不要为我这样......”绮罗生将他轻轻推开,心想既然决定在今日开口,再难开口的事情,也不能再逃避。 “为你怎样都无妨。” “可是最光阴也回去了,他不止是我的朋友。” “你不需要为此顾虑。”绮罗生的暗示,意琦行并没有明白,“一留衣之事,他并非故意,我也并未视他为仇敌。何况他曾与我们一同应战,又为武林出生入死,足见心性仁慈正义,我理应尊敬他。” “可是......”有一种痛楚按在心头,让绮罗生不想面对这一刻,但是,另一种痛楚推动着他,让他不得不做出取舍。 “你怎样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让我与你一同分担。” “时间城已是我的归宿,我决定留在那里,不只是为了时间树的缔命......”绮罗生的声音变得哽咽,“更是为了......最光阴......” “你......”意琦行终于明白其中的意思,心中骤然剧痛,一时说不出话,沉默半晌,竟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尽量心平气和,问出一句,“为什么,你的归宿不能是我?” “因为我的路已走到尽头,而你还有更远的路要走,还有更广阔的人生要过。” “你只是得到更好的陪伴,不再与我同行了。”意琦行转过身去,此刻竟不想看见绮罗生。 “没有人会比你更好,至少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无人可比。” “被你选择,就是更好,否则,我又何须比较?” “啊......”见意琦行微有怒意,绮罗生心知此为何来,“我原本准备了许多道理,想要用来宽慰你,但察觉你此刻的心情,我才明白,任何道理,一旦由我的口中说出,都只会让你感觉我不懂你,甚至对你无情。何况我自己,向来难以按照自己说的道理做,就更不能用来说服你。” ”难道之前数次见面,你的思念也只是宽慰我?”意琦行的声音,听似有些无力,“为何他见到我的时候,显得毫无异样?” “我并没有骗你,他也没有隐瞒。”绮罗生道,“那几次见面时,我仍在矛盾,犹豫着是否只要换他回去,就回来找你。但是当他真的回到时间城,我才知道,我想要和他在一起。而他当时不知你我关系,更不知晓我的决定。” “其实,你最需要的时候,我总是不在你的身边。”意琦行叹息一声,悲伤之中,多了几分追悔,“如果,我想知道你们的事,你可以对我说吗?” 听意琦行这样询问,绮罗生心想,若是全盘托出,他必定因自己的缘故,找上暴雨心奴,于是隐去琅华宴与暴雨心奴的一切,只说前世手刃仇敌,而倾心相交的最光阴,在自己临终时舍命相救。 意琦行听完前因,道了一句“让我冷静一下”,就转身离开。 绮罗生只留在原地,不敢送行。 . 归还 . “少了你,唯剩最绝望的孤单。” . 若有人问,感情之中,何事令人最为心痛,意琦行的答案,就是知晓自己心爱的人,为了爱别人,而甘愿承受那么多的苦。 . 指月山瀑的月光再临,一阵久别的花香飘来,意琦行醉中惊醒,顿时欣喜万分,回身凝望,却看到花旁之人,是最光阴。 “你......绮罗生呢?” “抱歉,他说稍后就到。” “你们无恙就好,何必抱歉?” “这段时间,绮罗生一直在沉眠,并非不想见你。上一次,城主不想你担心,才没有告知。我到今天才来解释,所以应该向你说声抱歉。” “我明白了。” 重创古陵逝烟之后,意琦行的伤势尚未痊愈,言行之中略显虚弱。 最光阴见此,以为他是因自己与绮罗生的事才这样萎靡,似乎应该说些什么让他开心的话才好。 “你的花在时间城的这些日子,随遇、小紫火、小蜜桃他们每晚都数着花开的数目,计算有多少花瓣,饮岁还专门用一个小册子,每天帮他们记录。能够将花养到这种程度,我看奇花八部应该以你为首,戚太祖应该叫你祖师才对!如今绮罗生要送还给你,众人倒少了一项乐趣。” “哈......”意琦行苦笑一声,想到时间城的日子如此开怀,也为绮罗生放心不少。 最光阴似乎会错了意思,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让意琦行以为,将花寄放,是让他们染上怪癖,如今收回,又让他们伤感,反正怎样都不对,怎样都像是在责备他。 意琦行走近待宵,见枝上蒴果又增添不少,不知该有怎样的心情,转目瞬间,竟看到绮罗生已站在眼前,不禁心头一震,叫出那个听来的名字。 “九千胜......” 此刻的绮罗生,双耳好似淡绿珊瑚,一身装扮如同前世。 最光阴当即明白了绮罗生的意思,收敛方才的轻松神态,改为严肃认真,对意琦行道:“你精心呵护的花,被我们占用许久,给了我很多快乐,如今还你,该说一句多谢。” “若真如此,是我应该谢你更多。” 最光阴闻言离去,只留绮罗生与意琦行独自相对。 “许久不见,你又憔悴不少。”绮罗生见到此时的剑宿,又如叫唤渊薮的那一夜,与平日里判若两人,忍不住心生歉疚,“这株花,可以再收下一次吗?” 意琦行叹道:“既不能在你身边,当然唯有收下。” “我不知道,还能再为你做些什么。” 意琦行明白他的关怀,却只抚着待宵,娓娓诉道:“你可知晓,待宵又名月见,花开只为献祭月光,所以才要等到夜间。” 绮罗生只看着他,凝神静听。 “但你送我的这株,名唤日落,花谢之后,花瓣的颜色,又变得粉红,如同日落后的晚霞。当我以为,我就是你的天上之月,只顾欣喜美景相连,心安理得接受朝拜,但是,当我发现日落才是自己的时候,却为宿命成谶而唏嘘感伤。” 绮罗生也看向待宵,回忆道:“其实当初,我只是选了自认为最美的一种,只因在我看来,你值得这世间一切最好的,却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这世间最好的你,不再属于我了......”意琦行说得语声哽咽,转身背对着绮罗生。 “其实,我们一起看花的时候,我便发现,花开的时候,似乎吸取了某种力量,凋谢时,又将其返回。” “你不在的时候,我唯有如此。” 意琦行的声音颤抖,却让绮罗生更加坚定了来此的目的。 “当城主道破这种力量的来源时,我却宁愿让它枯萎,换你……” “花若枯萎,人要怎样活?” “你......”好不容易硬下心来,又在此时难以直言。 意琦行见此,后悔方才宣泄太过,即刻收敛情绪,尽量恢复平静,对绮罗生道:“我自有分寸,你无须挂怀,相信我吧,今后不必为我担忧。” “嗯......”绮罗生看了一眼待宵,又和意琦行对视一眼,柔声道,“你对它的爱惜,我会铭记在心。” 这句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第8章 待宵花之无言 交换 . “你要去哪里都没有关系,但若是你忘记回来,上天下地,意琦行绝不放过你!” . 玉阳江上,再无故人相待,倾尽雪脯,也不见画舫归来。唯有居所处,待宵花的数目,仍然按照他的期望盛开。 整个苦境的人,都知道意琦行在指月山瀑,但在指月山瀑,已无人寻到意琦行。 每一个清晨,他都从整百的花瓣当中摘取一片,夹入衣襟,让它刚好贴在胸口,随即外出。 每一个傍晚,他又回来收拾凋落在地的破碎霞光,连同胸口的那片,一同返归尘土,尔后开启结界,伴着花香宿醉入梦。 如果他人有事交托,虽然仍可相助,但是现今这番消沉模样,对方若是看到,必然不会安心。 索性就这样回避人群,作一名隐者,四处观察,暗中援手也好。 日复一日,他走遍了每一个与绮罗生有关的地方,追忆着每一处与过往有关的线索,总会察觉,绮罗生还一直都在。 . 一道雷电劈下,他看到绮罗生的长发似血,周身蓄电,手持云戟,为救自己的性命,与人战得遍体鳞伤。 “披肝沥胆,死而无憾......” 这一次,他一定要救回那一天的绮罗生,因为他相信,只要救回那一天的绮罗生,今生今世,绮罗生就再也不会离开。 春秋出鞘,他为绮罗生挡开所有剑锋,步步走近,誓要将心中最爱的人,带离一切危险。 “如果生命只剩一天,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过!” 终于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云戟的寒光竟挥向自己,余劲划过胸口,他居然看到心被挖出,带着热血的温度,落在自己的掌中跳动。 强敌霎时消失不见,绮罗生还并未走远,而最光阴却挡在面前。 “我拿我的心来偿还你,你把我的绮罗生还我!” 最光阴没有接过,只用手掌抚上绮罗生的胸口。 “我们的心已连在一起,难道你忍心割开,让他痛苦吗?” “我……” 一个眨眼的刹那,绮罗生已化作前世的九千胜,表情与声音,仍是过往那般温柔。 “我爱的是最光阴,即使没有这颗心,他仍是我的归宿。” 两人携手一同离去,意琦行手中握着流血的心,听到有什么事物正在敲打,随着心跳,一声一声,一直到他清醒过来,这个声音仍然未停。 . 负载 . “那一日,我听见了大雨磅礴,从此,你们的世界未曾放晴。” . 走出茅屋时,意琦行才知道,原来自己昏迷在喜雨山寺。 “你终于醒了。”木鱼的声音停下,一路禅从身旁的火炉上拿起药壶,倒出一碗,“饮药吧。” “多谢禅师,但意琦行未受重伤。”意琦行走入雨亭,看到药碗旁边的小碟中,待宵花瓣被割为两片。 “七情化火,煎熬真阴,你的身体已被虚耗多时,外加饮酒过度,不是重伤,也是重病。” 意琦行闻言不再推辞,拿起药碗一饮而尽,又自行倒了数碗,直到将一壶汤药饮完。 “你方才满身酒气,在山寺附近四处击杀,我怕你醉中误伤他人,不得已,才用云戟将你制住。” 意琦行低头看到衣襟破损,方知花瓣正是因此落出,再细看一路禅,一身伤痕,已自行上药包裹。 “难为禅师了,意琦行万分过意不去。” 一路禅起身步出雨亭,意琦行拾起花瓣,随他一道信步而行。 “你的心事,已困扰你许久了。” “我知道我应该放下,但我尚未恢复理智。” “恢复理智,往往要从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开始。”一路禅停在云戟旁,明白意琦行所说之事,“若真不能放下,就不必再勉强挣扎,何不将它置入心头,负载着,陪你一道前行?” 意琦行攥紧手中的花瓣:“真能如此吗?” “佛有八万四千法门,情也同样。”一路禅轻轻提起云戟,又轻轻放下,立在意琦行的面前,“待宵花的寓意,是无言之爱,纵然人已离开,但他留下的感情,始终沉默地陪伴着你。” “啊……” 意琦行不禁握上云戟,垂首追思,一路禅只沉默地陪他伫立。 不多时,他缓缓地将手松开,心下似乎有所决定,对一路禅道了声“多谢禅师开解”,随即告辞离去。 . 限期 . “我是仁者吗?” “是,红炉点雪之招,充满宽恕赦罪之意,因为你还留给中招者三十天的转圜机会。” “看来我还真伟大。” “来,敬我们的大伟人。” . 这一夜,无雪脯酒相助入眠,满天阴霾笼罩,山瀑上空无月无星,直到清晨,花开将谢。 沉重的黑云,将曙光压成一条红线,好似眼前整个人世,亦被红炉点雪,于天地之间,渗出一道血痕。 “三十天,这是我给自己的转圜时间,如果到时,仍然不能放下你,此后余生,你我同命。” 意琦行立于花下,将无声的力量汇入其中,这一夜的花朵竟未枯萎,反以绽放之姿,迎接白昼的到来。 骤然,天地震荡,传来唯有他能察觉到的特殊感知。 “是异通道有变!” . 空间失衡造成的损坏散在各处,意琦行凭借昔日封锁异通道时的记忆查找,过往记录已随战云界的毁灭而消失,又需重新绘制成图。 他就这样,在空无一人的通道之间独自奔波,将断裂的巨链逐一修复,选了一处境域,作为所有巨链的牵系中枢。 为了行动可以自如,他用聚气凝体的方法,在中枢位置拉扯巨链,而巨链另一端的异通道,则需亲自前去探视。 曾有多次,疲惫至极,但因修复之事刻不容缓,唯有勉力强撑,三十天的时间,只剩最后一日,终于只须稳固一处,通道即可暂且安然。 那株待宵还在等他,而多日的操劳与内息损耗,令他整个心身都脆弱至极,尚未回到指月山瀑,他已不支倒下。 第9章 待宵花之不羁 今生 . “咱们都在传达希望,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是同一个人吗?” “不是同一个人,就没意义了。” . 不知昏迷了多久,他醒来时,绮罗生正被他抱在怀中。 四周布满明镜,照出他的相貌与身形,他看到自己竟变成了最光阴! “你怎么停下了?”身下之人软语微嗔,让今生的一切变得模糊,唯有此刻的温存,显得这般真实。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是意琦行。” “但你是最光阴,是我最终的归宿啊!” 他的心中生出无尽喜悦,绮罗生所说的话,自然应当深信不疑。 “既是这样,我就安心了。” 一吻落下,他听到绮罗生轻唤了他一声。 “最光阴……” 于是他的心,又突然剧烈地疼痛。 “不要……这样叫我......” “哈!”绮罗生却对他笑道,“绝代剑宿,你果然还是骗不了自己。” 镜中的人影变化,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原本样貌。 “但我的心好痛,痛得不想再作意琦行。” 绮罗生的双手抚在他的背上,如同昔日缠绵时的那般深情。 “若真如此,今生我愿留下陪你,前世的遗憾,我用来世弥补。” “若真可以这样选择,那么今生的离别,或许并非如此沉重,我倒宁愿你只用今生伴他,将你对他的感情还尽,等到来世,换我来做你的归宿,我们从此再不分开。” 绮罗生也好似如释重负,凭借此刻的怀抱,缓缓为他注入力量。 “那就这样约定了!所以今生今世,你仍要作伟大的剑宿——意琦行!” . 视野突然变得模糊,明镜与怀抱,全都消散无踪,意琦行再次睁开双眼,看到待宵已被花朵盈满,明月朗照,光华的石壁上,映出身后为他输注真气的人。 “我无碍了,停下吧......” 素还真收回内力,扶他起身,关切道:“不知为何,你的内息似有残缺,想是聚气凝体损耗过多,而你又在各处操劳太久了。” “嗯?你看到了。” “是,素某代苦境苍生,感谢你的付出。” “苦境已是我的归宿,你又何必对我说谢?” “啊,是素某失言了。”素还真的眼中似有忧虑,走近待宵时,仿佛看出了什么,转而满目欣喜,对意琦行道,“这株待宵开得壮观,令人不禁由衷赞叹,也不知是谁的英姿,竟然生得如此伟岸。” 意琦行说不出客套的回应,自知从那一天起,每一夜的待宵皆未凋谢,花朵全部留在枝头,越积越多,日夜撑持着,直到他归来的最后这一夜,才终于和他相见。 指尖抚上花瓣时,他的目光与素还真对视刹那。 “素某曾听人说,待宵花的花语,是不羁之心,因其香气飘得悠远自在,不受任何束缚牵绊,如同绝世高人一般豁达超脱,正是尘外孤标意琦行的写照。” 意琦行心下了然,想到该让素还真安心:“今夜,是它陪我的最后一夜,异通道中的巨链,只能由我亲自牵系。” “他人不能援手吗?” “没有足够的了解与经验,进入其中,反倒危险。”意琦行拿出图纸,交到素还真的手上,“我若有何不测,它可以帮到你们。” 素还真接过图纸,示意告辞:“素某明白了,今后若有其它需要,还望不吝告知。” “好。” . 盟誓 . “只要心跳声依然,听到熟悉的心奏,自然能想起那不愿忘的记忆。” . 繁星满天,皆因胸口的温度而闪亮,是谁的故事,曾照耀了他人的夜空。 “你在想什么?” “在想意琦行。” “看来你仍然挂心。” 时间城的两人,依偎在夜色之下。 “七修武功皆是自行钻研,当我握起了刀,正是由他启蒙解惑,所以找寻你的过程,是他一路指引,若没遇到意琦行,就没有今日的绮罗生。” “他不愧为武始通修。或许如今这个结果,对他来说不够公平。” “你我因为重逢,最终找回过去的自己,他却必须放下我,才能做回真正的意琦行。” “但我在苦境时,曾听江湖人说,剑宿时常有所改变,你要如何判断真正的他?” “一成不变的他是真正的他,变化莫测的他也是真正的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每一个感知到的人,心中都会明白。” 数颗星滑落,数颗星又升起,还有数颗不曾移动,就算偶然无法看见,只要它们始终存在,等到云开的那一刻,心中仍会感到温暖。 “对我来说,不会改变的,就是对你的心。”深情的双眼,也如天上的星光。 “我对你也是一样,但愿来世还能相守。”星光中的许诺,坚定而温柔。 “如果来世不能相守,我必会豁尽一切,让你今生的寿命无限延长,直到我的魂魄烟消云散。” “若真有那天,我愿陪你。” . 心语 . “就让我将这一程送尽,此后大江南北,我才能无牵无挂地走下去。” . “如果只能活一天,你想怎样过?” . “如果只能活一天,那就这样过吧!” . 如果放下是即将到来的终点,那就趁着天明之前,珍惜这最后的时间。 . “你内心有矛盾,但是来到此地时,已把定想法了是吗?” . “虹消雨霁天色清,云飞鸟远又一章。” . 雪脯饮尽,无琴歌作伴,唯有日落遥望月色,将阵阵幽香融入清辉。 . “不管你有什么决定,一旦你染黑,那吾意琦行,也不可能独白,沉沦的路上,吾与你同行。” . “现在,我为你沥干,为你收伞,收起那一日的雨,让咱们能再看见晴空。” . 错落的言语,借几分醉意,为翻涌的心绪,释出新的答案。 . “当希望只能是希望时,代表逝去的,永远无法回来了。” . “伤口未结痂,便无脱见新肉的一天。” . …… . 星河运转,夜幕未退,曙光却已露出微末的迹象。 . “如果我的性命只剩一天,那我要用这天,尽情与你酣战。” . 心痛过,曾经想要彻底封锁,但在此时,仍愿向着万物敞开,挥一腔热血,洒向天地。 . “就算只能活一天,我也会在血未流尽之前,为意琦行再延百岁!” . 凝神动念的瞬间,无数细微剑气划过,所有蒴果霎时如花开般绽裂,将全部的花种散入山林。 . “就当作是我在你的身边,每晚为你献出一百颗心,伴你一夜之后,沉默凋落,待夜晚再临,我又捧出一百颗心来献给你,这样源源不绝,每一年的花期,只需十日,百日,你就得到我的千万颗心,而每一颗心,都深爱着绝代剑宿——意绮行!” . 三千花瓣挣脱束缚,旋转凝聚围绕周身,渐次化为命元,点滴汇入四肢百骸。 . 你给过我这么多颗心,唯将胸口的那颗,与他相连…… . 似有一片潜逸而出,悄然无声,直上云海,飞至远端,穿越那一方境地,轻轻落在那个人的手中。 . “今生终究辜负你了……” . 但我得到的,已足够。 第10章 绝笔 绮罗生外出度假的时候,又来探望意琦行。正所谓兄弟相见有事直言,绮罗生提出一个大胆的要求。 “兄弟,你真要我和你骑着神霄,治疗你的惧高症?” “长痛不如短痛,何况是建立快乐的联结。” “你还要脸吗?” “可借云层遮蔽,只待神霄同意。” “它当然乐意。”意琦行叹道,“说起此事,我也有责任,若非我当年疏忽,下山时忘了与你吻别,你也不会因追赶我而摔下山崖,从此留下阴影。”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吻别……”绮罗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私养的小电鳗没电了,我急着找你回去给它充电。” “哦?”意琦行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睑,一脸阴气。 “你可不要误会!”绮罗生连忙解释到,“你我相交多年,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绝不会比不过一只电鳗!” “嗯……”见绮罗生一副慌张模样,意琦行满心质疑。 “后来那只电鳗就死了!” 意琦行沉默半晌,迎上直视的目光,对着兄弟缓声道:“难道你不该让我知晓,电鳗为什么会没电?” 绮罗生闻言乍然跳起。 “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我在,你为何还需要电鳗?” “我没有那种癖……啊……” 电流灌入全身,绮罗生陷入黑暗。 . …… ……此处无字胜有字……… …… . 绮罗生本为治疗惧高而来,不料惧高症变耻高症,还被过度充了电。待到化光告辞之际,他的身后传来兄弟的呼唤: “好兄弟,我就是你的大电鳗!下次度假的时候,再来找我充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