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零:截胡厂花后,我成科技大佬》 第一章:娶主任的老婆 “不凡,要媳妇不要?” 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陈不凡愣住。 他回过神来,看了眼周围,这是记忆中主任办公室的样子,墙上那本崭新的挂历,红彤彤的,印着“1970”几个大字。 自己这是……重生了? 陈不凡是红星化工厂的职工子弟,父亲几年前得病走了,他就接了班,在烧碱车间当一名操作工。 这是个苦差事,整天跟强腐蚀性的烧碱打交道,又累又危险。 面前唾沫横飞的胖子,是厂办主任李卫国。 前些日子,厂里政策下来,要给一批优秀的青年职工分房,但有个硬性条件——必须已婚。 李卫国自己早就分了房,一家八口挤在鸽子笼里,做梦都想换个大的。 可他这种“有房户”,根本不符合申请条件。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就把主意打到了陈不凡头上。 他的计划很简单:让陈不凡和他那个从乡下接过来的娃娃亲未婚妻假结婚,等分到房子,他再跟未婚妻正式结婚搬进去。 作为报酬,折算一半房子的钱,可以分给陈不凡。 上辈子,陈不凡答应了。 他穷怕了。 父亲一场癌症,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一个月的工资才二十多块,除了养活自己和体弱的母亲,还要还债,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一笔几百块的巨款,足以让他铤而走险。 而且他知道,李卫国这人嫌贫爱富,瞧不起他那个农村来的未婚妻周彩彩,要不是分房的事情,他就悔婚了。 所以别人根本不知道周彩彩是他未婚妻的事情。 自己稳稳拿得到钱。 谁能想到,人心能歹毒到那种地步。 房子一到手,李卫国为了赖掉那笔钱,就动了黑手。 一次车间设备检修,李卫国利用职权,故意调换了酸碱管道的阀门标记。 陈不凡按规程操作,直接导致高浓度酸液灌进了正在运转的碱化炉,引发了一场小爆炸。 事故不大,但性质恶劣。 李卫国一口咬定是陈不凡玩忽职守,报复工厂。 陈不凡百口莫辩,因为危害集体财产的罪名,被判了二十多年。 等他从那座高墙里出来,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母亲在他入狱第三年就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而他,一个与社会脱节了几十年的老犯人,找不到工作,像条野狗一样在街上游荡,没多久就病死在了桥洞下。 恨意从心底升起。 陈不凡想到上辈子的记忆,恨不得生吃李卫国的肉。 “不凡?想什么呢?这么大的好事,你还犹豫?” 李卫国看他半天不吭声,有些急了,推了推他,“就是走个过场,领个证,等房子下来,立马离!介绍信我都给你开好了!” 陈不凡抬起眼,所有的怨毒都被他死死压在眼底,脸上挤出一个憨厚又贪婪的笑容: “干!主任,这么好的事,我怎么能不干!” 他当然要干! 不但要干,还要干得漂漂亮亮! 这辈子,他要让李卫国尝尝什么叫家破人亡,什么叫一无所有! 而且……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卫国身旁那个怯生生站着的姑娘身上。 周彩彩。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褂子,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一张素净的小脸,杏眼桃腮,紧张地绞着衣角。 真漂亮。 陈不凡记得,后世有位红遍大江南北的女明星,跟她长得有七八分像。 上辈子他入狱后,听同乡说,这个善良的姑娘认为是他连累了自己,又无法忍受李卫国的阴狠毒辣,最后没回李家,直接跳了河。 一条鲜活的命,就这么没了。 这辈子,他不仅要报仇,还想娶这个漂亮的女人当真老婆。 李卫国见他答应得爽快,顿时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彩彩,把户口本拿出来。” “咱们今天就去把事办了,我好给厂里打报告!” 周彩彩从随身的小布包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本子。 “等等,主任。”陈不凡拦住,“我得回家拿户口本,顺便换件衣裳。” 李卫国脸一沉,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换什么衣服?磨磨蹭蹭的。我可告诉你,别惦记你嫂子,她以后可是我的人!” 陈不凡心里冷笑,脸上却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沾满油污和碱渍的工服,一脸委屈: “主任,你看看我这样,哪像是去结婚的?倒像是去劳改的。” “万一被人盘问,看出我们是假结婚,那您的房子不也泡汤了?” “再说了,您是领导,她是您未婚妻,就是未来的主任夫人,我哪敢有半点歪心思啊!” 李卫国一听,觉得是这个理。 这小子说得对,万一因为细节问题被搅黄了,那才叫亏大了。 他脸色缓和下来,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你想得周到,快去快回!” 陈不凡家就在厂区后面的筒子楼,一排排灰扑扑的建筑非常拥挤。 他家在三楼,一个三十平米的单间,是当年厂里分给他爸的。 房间虽小虽旧,但被母亲收拾得干干净净。 母亲恰好出去买菜了,正好方便他行动。 他迅速从箱底翻出户口本,又找了件最干净的白衬衫和一条蓝布裤子换上。 当陈不凡再次回到主任办公室时,李卫国愣了一下。 这小子一米八的大个子,平时在车间里灰头土脸的不显眼,此刻换上干净衣服,头发也用水抹过,整个人显得挺拔又精神,浓眉大眼,竟有几分俊朗。 周彩彩更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周彩彩好感度+2】 【叮!察觉到异性好感,好感度系统已激活!】 一个机械的电子音突兀地在陈不凡脑中响起。 他猛地一僵,这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一个半透明的蓝色面板在他眼前展开。 【好感度系统】 【宿主:陈不凡】 【当前好感度积分:2】 【抽奖模块:消耗好感度积分可进行抽奖,最低抽奖门槛:5积分】 【奖池预览:化工技术、数学精通、钳工技巧、外语能力、未来信息碎片……】 【新手大礼包发放中……恭喜宿主获得:八级烧碱工匠技术精通!】 一个机械的电子音突兀地在陈不凡脑中响起。 瞬间,陈不凡的脑海中就涌入了海量的知识! 从烧碱生产的每一个化学反应方程式,到各种设备的构造原理、操作规程、故障排查,再到不同工况下的应急处理方案…… 他就好像是个在烧碱车间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连肌肉都带上了操作的记忆! 有了这项技术,李卫国前世陷害他的手段,在他看来简直如同儿戏! 第二章:好感度系统 陈不凡激动无比。 这就是老天爷给他的福利吗!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只有小学文化,深知在这个年代,“知识分子”和“技术工人”有多吃香。 有了这个叫系统的东西,他这辈子绝对能起飞! 只是……最低抽奖要5点好感度,还差3点。 “看什么看!赶紧走了!” 李卫国见周彩彩的眼神总往陈不凡身上瞟,心里很是不爽,粗暴地催促道。 三人出了办公室,前往不远处的街道婚姻登记处。 刚走到厂门口,陈不凡突然停下脚步,捂着肚子:“不行了不行了,主任,我饿死了!” 李卫国急着办正事,没好气地说:“办完事再吃!就几步路了!” “那可不行。” 陈不凡耍起了无赖,“我为了帮您办事,今天特意请了假,工分没了,家里的口粮也少了一份。” “您这大媒人,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给您当新郎吧?” 看着陈不凡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李卫国气得牙痒痒。 他印象里,陈不凡一直是个闷葫芦,老实巴交的,怎么今天跟换了个人似的? 看来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不过没关系,只要这小子还在自己手底下,早晚有他好看的! 李卫国压下火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装作大度地说:“行行行!去吃!那边有家包子铺,管饱!” “包子?” 陈不凡撇撇嘴,一脸向往,“主任,我这辈子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国营饭店呢!您是领导,见多识广,今天就带我开开眼呗?” 说着,他还给李卫国戴起了高帽:“您放心,这顿我记心里,以后您有事,我随叫随到!” 李卫国想骂娘,一个穷小子还想下馆子? 但看着陈不凡那“你不请客我就不走”的架势,再看看旁边低着头的周彩彩,为了房子,他只能忍了。 “走!去国营饭店!”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到了国营饭店,服务员爱答不理地拿着菜单过来。 陈不凡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大手一挥:“服务员同志,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给咱上一遍!我主任请客!” 李卫国的心在滴血,那菜单上的菜价,一道就顶他半天工资了。 他刚想阻止,陈不凡就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主任,来都来了,总不能点两个素菜就走吧?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您小气呢。再说了,万一我没吃饱,饿得走不动道,回了家,您这事儿……” “上!给他上!” 李卫国心头一跳,被陈不凡拿捏得死死的,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很快,红烧肉、大盘鸡、干煸肥肠…… 几道油汪汪的硬菜端了上来,香气扑鼻。 陈不凡心里给这服务员点了个赞,真会来事儿,全上的肉菜! 他抄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吃得满嘴流油。 周彩彩低着头,看着满桌的菜,却不敢动筷子。 在村里,这都是过年才能见到的东西。 “彩彩,快吃啊!” 陈不凡夹了一大块鸡肉放进她碗里,“别客气,有主任在,还能让你吃不饱?不吃完,可就浪费粮食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没有半点瞧不起的意思。 周彩彩抬起头,看了看他,又偷偷瞥了一眼脸黑成锅底的李卫国,终于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心里,一股暖流淌过。 【周彩彩好感度+5】 陈不凡脑中提示音一响,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好家伙,7点了!又够抽一次奖了! 第一次抽奖就给了八级烧碱工匠技能,第二次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不过,他还不清楚抽奖时会不会有什么大动静,决定先忍着,回家再说。 李卫国看着陈不凡借花献佛,把自己的钱拿去做人情,气得肺都快炸了。 一顿饭,吃掉了李卫国小半个月的工资。 “吃饱了,这下总能去登记了吧?” 李卫国结完账,心疼得脸皮都在抽搐。 “走!”陈不凡抹抹嘴,心满意足。 来到婚姻登记处,手续办得很快。 工作人员看了介绍信和户口本,盖上章,两本崭新的红本本就递了出来。 李卫国一把抢过其中一本,塞进自己口袋,长长松了口气。 大功告成! 他转身对周彩彩颐指气使地说:“走吧,回家!” “诶,主任!” 陈不凡突然伸手,拦住了周彩彩的去路,“这可是我媳妇,刚领的证,怎么能跟你走呢?” 李卫国当场就怒了:“陈不凡!你小子想干什么?我们说好的,是假结婚!” 虽然他是瞧不起周彩彩是农村人,但周彩彩长得真是一个正啊! 他自己还没玩过呢! “是假结婚没错啊!” 陈不凡一脸无辜,“主任,我这是为您考虑啊!你想想,咱们刚领了证,她不住我家,还跟你回去,这要是被厂里那帮碎嘴的邻居看到了,会怎么想?” “他们肯定会说我们是假结婚骗房子!到时候厂里一调查,您的房子不就彻底黄了吗?” 李卫国被问得一愣,好像……是这个道理。 筒子楼人多眼杂,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传遍全厂。 他狐疑地盯着陈不凡:“你……你小子真没动什么歪念头?” “绝对没有!” 陈不凡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主任,我陈不凡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老实本分!我这都是为了您的房子着想啊!您也不想到手的鸭子飞了吧?” “房子”两个字,精准地戳中了李卫国的软肋。 他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咬着后槽牙妥协了:“行!那就先住你家!不过我可警告你,你们俩,不准假戏真做!” 临走时,他还一步三回头,恶狠狠地叮嘱:“给我老实点!” “放心吧主任!”陈不凡挥挥手,笑得灿烂。 看着李卫国走远,陈不凡才转过身,对上周彩彩那双又惊又怕的眼睛。 他看着她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叹了口气,声音放柔和了许多:“你别怕,我不是李卫国,不会瞧不起你。你是个好姑娘。” 他扬了扬手里的结婚证。 “以后,你就是我媳妇了。” 第三章:假戏真做 周彩彩彻底懵了,小脸煞白:“啊?什么……可我们不是……不是说好假结婚的吗?” “假结婚?”陈不凡冷笑一声,“你还真准备等他分了房子,再回去嫁给他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今天怎么对你,怎么对我,你都看到了。” “你觉得跟着他,能有好日子过?” 他往前一步,拉住她冰凉的手腕。 “反正,结婚证是真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陈不凡的合法妻子。我会对你好的。” 说完,不顾她的挣扎,拉着她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周彩彩的脸“轰”一下红透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 一颗心七上八下,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从小在农村长大,被灌输的都是三从四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里见过陈不凡这么大胆的人? 直接偷梁换柱,把她这个“假媳妇”变成了“真媳妇”! 可是……她骗不了自己。 比起那个满身肥油、眼神总是黏腻又刻薄的李卫国,她……她更喜欢眼前这个高大、干净,还愿意为她夹菜的男人。 就这样,周彩彩心里乱糟糟的,半推半就地被陈不凡带回了家。 “我知道你还不习惯,我给你时间。” 一进门,陈不凡就松开了她的手,指了指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你先休息,随便看看,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周彩彩刚才在路上胡思乱想了一路,以为陈不凡要把自己怎么样。 此刻见他如此君子,反倒更让她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周彩彩好感度+2】 陈不凡脑中提示音响起,心中一喜。 不过现在他没空再搭理她,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走到角落的小板凳上坐下,闭上眼睛,心念一动。 “系统,抽奖!” 眼前的蓝色面板立刻变化,一个巨大的轮盘出现,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格子。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4点。】 轮盘飞速旋转起来,指针闪烁着光芒。 陈不凡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轮盘缓缓停下。 指针,稳稳地落在一个画着报纸图案的格子上。 【叮!恭喜宿主获得:语言技能包(英语)!】 【技能内容:瞬间掌握精通级英语,包含工业、机械等领域全套专业词汇,口语、阅读、翻译能力同步达到母语水准。】 英语? 陈不凡愣了一下,随即无数英文单词、语法结构在脑子里面一下子融会贯通! 作为一个职工,陈不凡知道英语是十分重要的,厂里有时候聘请高知人才,可是花了不少钱! 可有时候那些人才看英语文章的时候也不是全都能看懂的! 这……这就学会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桌上的报纸,那些英语就像是母语一样非常熟悉。 他猛然想起了厂里那台趴窝了大半年的“洋疙瘩”——据说就是因为没人看得懂那本厚厚的英文原版说明书,连个小毛病都修不了! 这门技术,可比捡到什么都实在! 这才是真正安身立命、让母亲和媳妇过上好日子的金饭碗! 陈不凡想着,自己还剩下4好感度积分。 只需要再从周彩彩身上薅1点羊毛,就能进行下一次抽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周彩彩。 女孩还傻傻地坐在床边。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酝酿情绪,说几句能让她心跳加速的漂亮话。 “吱呀——” 老旧的门被推开。 一个提着菜篮子,面带风霜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是他老妈张兰。 张兰刚下班,顺路买了点菜,一进门就看见屋里多了个陌生姑娘。 她愣住了。 姑娘穿着朴素的碎花衣,梳着两条大辫子,怯生生地坐在床沿。 而自己的儿子,就站在一边,直勾勾地看着人家。 张兰的脑子飞速运转。 儿子……带姑娘回家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一天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哎呀,不凡!” 她把菜篮子往桌上一放,快步走过来,“这是……这是哪家的姑娘呀?长得真俊!” 陈不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看着几十年没见到的老妈,眼底一酸。 这辈子,他要带着老妈过好日子! “妈,您回来了。” 他硬着头皮介绍,“她叫周彩彩,是……” 是哪个村的来着? 坏了,光顾着办证,忘了问关键信息。 周彩彩被这热情的阵仗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说:“阿姨好……我是大王庄的。” “大王庄!” 张兰一拍大腿,随即又嗔怪地拍了下陈不凡的胳膊,“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谈上的对象?也不提前跟妈说一声!” 她懊恼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篮子。 “你看这事闹的!我今天就买了三毛钱的肉,这哪够招待客人的!” 她当机立断。 “不等了!姑娘,你等着啊,咱们今天下馆子去!第一次上门,可不能委屈了你!” 说着,她转身就要回自己那小屋里去翻藏钱的铁盒子。 陈不凡赶紧拉住她。 “妈!不用!我们……我们吃过了。” “吃过了?”张兰一愣,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吃过了也行!那……那你改天陪妈一起,上人家姑娘家里去拜访!提亲的礼数,咱们可不能少!” 她慈爱地看着周彩彩,越看越满意。 “这会儿天也不早了,不凡,你快送送人家姑娘。” 陈不凡头皮一阵发麻。 这事儿是瞒不住了,长痛不如短痛。 他拉着周彩彩的手腕,把人拽到自己身边,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红得刺眼的结婚证,往他妈眼前一递。 “不用送了。” “以后,这儿就是她家。” “妈,她叫周彩彩,是我媳妇。我们今天,领证了。” 第四章:要请个大学生?不如让我上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兰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僵掉。 三秒后。 “陈!不!凡!” 张兰气得浑身发抖,眼睛瞬间就红了。 “你是不是疯了?!你把人家黄花大闺女给拐回来了?!” “你这是犯罪!!” 她环视一圈,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墙角那根烧火棍,一个箭步冲过去抄在手里。 “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畜生!” 眼看烧火棍就要落在陈不凡身上,周彩彩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尖叫一声,张开双臂就挡在了陈不凡面前。 “阿姨!别打他!别打!” 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他拐我……是我……我自愿的!” 烧火棍在离她额头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 张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把烧火棍“当啷”一声扔在地上。 “自愿的?傻姑娘啊!” 她上前拉住周彩彩的手,心疼得不行,“你就是被我家这混小子给骗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 “唉……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姑娘,你别怕。既然进了我陈家的门,我就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明天!明天我就去打听大王庄怎么走,我亲自上你家赔罪!该有的彩礼,该办的酒席,我们家一样都不会少!” 周彩彩听着这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她想起了昨天刚到李家的时候,李卫国他妈,张口闭口,就是“乡下丫头”“穷亲戚”,眼里非常的嫌弃。 可是她明明记得,小时候爹妈跟她提过,这门娃娃亲,是因为当年李卫国他爹妈下放,在乡下快饿死的时候,被自己爹妈救了一命,才定下的。 这是救命之恩啊!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反过来看不起他们家呢? 周彩彩的心,涌起强烈的冲动。 这个叫陈不凡的男人虽然看起来有点愣,但心眼不坏。 他妈更是个顶好的人。 她好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周彩彩心情更是七上八下。 她昨天在李家只待了大半天,已经足够看清那一家子人的嘴脸了。 李卫国他爸是轧钢厂的副厂长,他妈是街道办的主任,哥哥姐姐也都在不错的单位。 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乡下来的“未婚妻”,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物件。 他们家不好惹。 自己如果真的跟了陈不凡,李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只能对着张兰飞快地编织着谎言。 “阿姨……我……我爹妈他们……他们最近农活忙,走不开。” “而且……他们都知道我跟不凡哥的事儿,他们同意的。” 张兰脸上的热情稍稍褪去,换上了一抹惋惜。 “这样啊……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她拍了拍周彩彩的手背,语气却更加坚定了。 “那没关系!姑娘你记着,下次给你爹妈捎信,一定要跟他们说,我们肯定要上门的!礼数不能废!”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 张兰一拍大腿,“还没给你收拾住的地方呢!” 家里就这么一间房,儿子突然领回来个媳妇,这可怎么住? 连个像样的婚房都没有,太委屈人家姑娘了。 张兰狠狠瞪了陈不凡一眼,眼神里全是“你个小王八蛋惹出的好事”。 “你!别杵着了!跟我过来搭把手!” 陈不凡家的筒子楼,是厂里最早分的一批,格局简单粗暴。 一间大屋,承载了吃饭睡觉所有功能。 外面靠墙摆着一张小木床,是陈不凡的地铺。 小床上方,心灵手巧的张兰还搭了个简易的阁楼,堆放杂物,也能勉强睡个人。 张兰指挥着陈不凡,手脚麻利地把里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又从柜子里抱出崭新的被褥铺在床上。 “姑娘,今晚你睡这屋。” 她指着唯一的卧室,不容置喙地安排道。 周彩彩脸一下子就红了,连连摆手。 “不不不!阿姨,这怎么行!我睡外面……” “什么你睡外面!” 张兰把眼一瞪,“你是新媳妇,哪有让你睡外面的道理!” “我跟不凡睡外面就行。” 她又扭头看向陈不凡,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我可跟你说清楚了,陈不凡。虽然你们领了证,但在咱们家没摆酒席,没正式上门见过亲家之前,这婚就不算真的结!” “你给我老实点,不许欺负人家姑娘!听见没有?” 陈不凡还能说什么,只能苦笑着点头。 “妈,我知道了。” 这是老一辈人的执拗。 ……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 陈不凡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床。 昨晚,他睡在阁楼上,听着老妈在下面床上翻来覆去地叹气,自己也一夜没睡踏实。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见周彩彩屋里的灯还暗着,便没去打扰。 跟同样早起的母亲打了声招呼,陈不凡抓了两个窝头,匆匆赶去化工厂上班。 作为操作工,陈不凡每天的工作就是顶着高温和碱性粉尘,保证生产线的正常运转。 “嘿!不凡!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个膀大腰圆的工友路过,拿胳膊肘捅了捅他。 陈不凡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 他正准备去换工作服,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争论声。 “……不行!完全不行!” “请来的那几个高中生,说是厂里最有文化的几个人了!结果呢?对着那本说明书,跟看天书一样!这都三天了,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另一个稍显斯文的声音劝道:“老王,你别急嘛。这毕竟是洋文,他们没接触过也正常。七零年才恢复高考,这批高中生已经算是宝贝了。” “宝贝?我看是活宝!” 王厂长气不打一处来。 “那台‘高压反应釜’可是我豁出老脸,从上面申请了好久才批下来的!花了大价钱!结果呢?现在就跟一堆废铁似的摆在那儿!全厂的生产效率都等着它提高呢!” “要不……还是向上级打报告,申请请一位从国外回来的专家?或者……找个留过洋的大学生?” “大学生?你知道现在一个大学生多金贵吗?更别说留过洋的!请他们来,一个月工资比我这个厂长都高!咱们厂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王厂长气急。 陈不凡站在原地,心头猛地一跳。 英文?说明书? 他会啊! 这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他不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办公室走去。 第五章:你懂什么是ABC吗 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李卫国跟在王厂长屁股后面,一脸谄媚地端茶倒水。 “厂长,您消消气。这事儿也急不来,那几个高中生不是还在努力嘛……” 一抬头,李卫国看见了门口的陈不凡,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撇出一丝轻蔑。 “哟,陈不凡?你不在车间待着,跑这儿来干嘛?这儿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陈不凡没理他,直接对着满面愁容的王厂长开口。 “王厂长。” 王厂长抬起头,皱眉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工人:“你是?” “我是烧碱车间的陈不凡。” 陈不凡不卑不亢,“我刚才……听到您说新机器的英文说明书没人看得懂?” 王厂长一愣,随即不耐烦地摆摆手。 “是啊,怎么了?这事不是你们工人该操心的。” 在他看来,一个烧碱工,大字都不一定识全,跑来问这个,简直是添乱。 “厂长,我想……我或许可以试试。” “我平时在家里,经常学习英文资料。” 这种谎话,陈不凡自然是闭着眼就说出来了。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厂长和另外几个干部都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 李卫国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陈不凡,你是不是烧碱烧糊涂了?你知道什么是英文吗?你认识ABC吗?” 他指着陈不凡,对王厂长夸张地说道:“厂长,您别理他!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估计是听岔了,想在您面前出风头呢!” 王厂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刚要开口赶人。 陈不凡却抢先一步,赶紧说: “厂长,试试又不要钱,也不会把机器弄坏。” “您刚才也说了,请留学生回来,又贵又慢。咱们厂现在的情况……等得起吗?” “万一我能看懂呢?” 王厂长一听,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是啊……万一呢? 王厂长是个实干派,不然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他心里清楚,厂里的财政状况确实紧张,新机器每闲置一天,都是巨大的浪费。 死马当活马医吧! 王厂长心里一横,猛地一拍桌子。 “行!” “你跟我来!” 李卫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恶狠狠地瞪了陈不凡一眼。 这个陈不凡,以前在厂里跟个闷葫芦一样,见谁都低着头,话都说不出一句整的。 怎么最近跟换了个人似的? 难道……是因为周彩彩那个贱人? 好啊,为了个女人,你陈不凡也学会孔雀开屏,到处显摆了? 行!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收场! 李卫国心里发着狠,也快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厂区角落的一间独立车间。 车间里,一台崭新的的巨大机器放在哪里。 机器旁边,三个戴着眼镜、一脸书卷气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张桌子愁眉苦脸。 他们就是厂里好不容易才招来的高中毕业生,平日里在厂办负责抄抄写写,是大家眼中的“文化人”。 看见王厂长带着人进来,三人赶紧站了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为首的一个推了推眼镜,窘迫地开口:“厂……厂长……” “怎么样了?有进展了吗?”王厂长沉声问道。 “有!有进展了!” 那年轻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从桌上拿起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双手递了过去。 “厂长您看!经过我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努力,废寝忘食地查字典……终于,终于把第一页给翻译出来了!” 王厂长一把将纸抢了过来,低头一看,嘴角狠狠一抽。 原文说明书起码还有四五页,你就弄了一页? 三天!就搞出这么一页狗屁不通的东西?! 李卫国在一旁看着王厂长越来越黑的脸色,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他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陈不凡,等着看他出丑。 陈不凡的目光只是在那张翻译稿上轻轻一扫,便淡淡地开口了。 “这一页,还有很多地方翻译错了。” 话音落下,全场惊呆。 “你胡说!” 那为首的高中生瞬间炸了毛,激动地指着陈不凡,满脸涨红。 “你一个烧碱工,你懂什么!我们这可是对照着英汉词典,一个词一个词抠出来的!怎么可能错!” 另外两个也同仇敌忾地怒视着陈不凡。 李卫国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悠闲姿态。 他就是要看陈不凡把所有人都得罪光,看他怎么下这个台! 王厂长的目光也落在了陈不凡身上。 “你说错了,错在哪儿?” 陈不凡没有理会那几个气急败坏的高中生,而是伸出手指,点在了翻译稿的中间位置。 “‘Emergency Stop Button’。你们翻译成了‘紧急停止屁股’?” “Button,是按钮。不是屁股(Butt)。” 那三个高中生的脸,瞬间从涨红变成了惨白。 李卫国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凝固了。 王厂长拿着那张翻译稿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虽然不懂英文,但他听得懂“阀门”和“按钮”,更听得懂“屁股”! 他将信将疑地抬起头。 “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卫国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冷笑出声。 陈不凡这个闷葫芦,这个只会和烧碱打交道的土包子,他怎么可能懂英文? 第六章:你管这叫工人? 陈不凡这个闷葫芦,这个只会和烧碱打交道的土包子,他怎么可能懂英文? 李卫国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一定是蒙的!对!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陈不凡!” 李卫国一个箭步冲上来,指着陈不凡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你少在这里不懂装懂,妖言惑众!” “Button这个词,字典上明明白白写着,就是扣子的意思!扣子跟屁股长得差不多,翻译成屁股有什么问题?” “你就是存心想在王厂长面前捣乱,破坏我们厂的技术攻关!” 这番强词夺理,连旁边几个干部都听得直皱眉头。 王厂长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理会撒泼的李卫国,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陈不凡。 “你继续说。” “还有哪里错了?” 陈不凡看都没看李卫国一眼,仿佛他就是一团空气,他的手指在翻译稿上缓缓移动,落在了另一行字上。 “‘High-pressure rea vessel’,高压反应容器。” “你们翻译成‘高高在上的压力,和船发生了反应’?”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还有这里,‘Warning: Ensure proper ventilation before operation’。” “意思是‘警告:操作前确保通风良好’。” “你们翻译的是……‘警告:在扇子上做手术前,要保证万无一失’?”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三个高中生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们感觉自己像是没穿衣服,被扔在了全厂职工面前,每一处错误,都被陈不凡赤裸裸地指出来,羞耻得他们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王厂长拿着稿纸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青筋暴起。 “混账!” 他猛地将那张废纸摔在为首那个高中生的脸上。 “这就是你们三天三夜的成果?!” “紧急停止屁股?在扇子上做手术?” “你们是想把我们整个厂都炸上天吗!” “厂长,我们……” 那高中生快哭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们、我们真的查字典了……” “查字典?”王厂长怒极反笑,“你们是不是把字典拿反了?!” 李卫国的脑子彻底乱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陈不凡这小子,小学都没毕业! 他爹就是个老实巴交的锅炉工,他妈是个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 他从哪儿学的洋文? 难道……是周彩彩那个贱人教的?可她也只是个乡下丫头啊! “陈不凡!” 李卫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厉声喝问。 “你别以为蒙对了两句就了不起了!你行你上啊!” “有本事,你把这段给我们翻译出来!” 他一把抢过桌上的原版说明书,随手翻开一页,指着上面一段密密麻麻的文字,怼到陈不凡面前,那上面全是复杂的化工术语和长句,别说看了,光是那些字母就让人头晕眼花。 这是李卫国最后的挣扎。他不信!他死也不信陈不凡能看得懂!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不凡身上。 王厂长眼中带着一丝紧张,一丝期盼。 那三个高中生,则是满脸的怨毒和不甘。 陈不凡接过那本厚厚的说明书,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而是直接抬起眼,看向那台冰冷的机器,仿佛在看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他的目光从冷却盘管,扫到搅拌器,再到压力表。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和自信。 “这一页讲的是‘催化剂注入规程及注意事项’。” “第一条,‘Prior to catalyst iion, the internal pressure of the vessel must be maintained between 3.5 and 4.2 megapascals.’在注入催化剂之前,容器内部压力必须维持在3.5到4.2兆帕之间。”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机器侧面的一个红色阀门。 “压力过低,催化剂无法有效雾化,会影响反应速率;压力过高,则有击穿密封垫、造成泄漏的风险。” “第二条,‘The iion rate should be trolled by the P-2 auxiliary pump, with a gradual increase from 10L/min to a maximum of 25L/min.’注入速率应由P-2辅助泵控制,从每分钟10升,逐步增加到每分钟25升的上限。” “速率过快,会导致局部反应过于剧烈,产生热点,损坏釜体内壁的耐腐蚀涂层。” “第三条……” 陈不凡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间里回响,他没有逐字逐句地生硬翻译,而是将那些冰冷的英文术语,化作了生动的操作指令,并清晰地指出了每一个步骤背后的原理和风险。 他说得是中文,但每一个字都和那本英文说明书,和眼前这台复杂的机器,严丝合缝地对应在了一起。 这已经不是翻译了。这是讲解!是一个浸淫此道几十年的老师傅,在给学徒们上课!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那三个高中生,从一开始的怨毒,变成了震惊,最后是彻底的呆滞,他们看着陈不凡,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他们引以为傲的知识,在这个烧碱工面前,被碾压得粉碎。 李卫国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珠子瞪得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苍白。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疯狂叫嚣:完了!自己看走了眼!这个陈不凡,根本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是一头一直趴在泥潭里打盹的猛虎! 王厂长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他那双因为常年劳心劳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陈不凡,仿佛在看一块稀世珍宝。 人才!这他妈才是真正的人才! 什么大学生?什么留洋专家? 在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前,算个屁! “……以上,就是这一页的全部内容。” 陈不凡说完,合上了说明书,轻轻放在桌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好!” 王厂长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震天的吼,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陈不凡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 “好!好小子!” 他回头,指着那三个已经失魂落魄的高中生,声如洪钟。 “你们三个,从今天起,别碰这台机器了!回办公室抄文件去!” 然后,他像变脸一样,转回头,用一种近乎于讨好的语气对陈不凡说: “小陈同志!不!陈师傅!” “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这本说明书,你拿去!需要什么?字典?参考书?你尽管开口!厂里有的,都给你搬来!” 陈不凡摇了摇头。 “厂长,不用了。” “这些,都在我脑子里。” 王厂长一愣,随即更是大喜过望,这小子,不仅有本事,还不骄不躁! “好!好样的!” 他再次拍了拍陈不凡的肩膀,“那你需要多长时间?十天?半个月?没关系,只要能弄好,多久都行!” 李卫国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大势已去。 陈不凡,要翻身了!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厂长!” 李卫国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凑了上来。 “这……这不合规矩吧?陈不凡他……他毕竟只是个操作工,这么重要的技术资料交给他,万一……万一他理解错了,出了生产事故,这个责任谁来负?” 他这是在提醒王厂长,陈不凡身份卑微,不配担当大任。 王厂长闻言,缓缓转过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李卫国脸上。 “责任?” “让他去翻译,最多是机器开不起来。” “让你的‘文化人’去翻译,是想让我去蹲大牢吗?!” 王厂长指着李卫国的鼻子,毫不留情地骂道。 “李卫国!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陈不凡同志的工作,由我直接负责!” “你,少在这里指手画脚!” 李卫国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厂长对陈不凡和颜悦色。 “陈师傅,你还没说,你需要多久?” 陈不凡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 “三天?” 王厂长倒吸一口凉气。 这本说明书,厚得像块砖头,全是专业术语。 三天?这小子是疯了还是真有这个本事? “厂长,给我一间安静的办公室,三天之内,我给您一份完整的中文操作手册。” 陈不凡的语气平静,但充满了力量。 “还有,”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三天,我的工分和工资,照发。” “发,双倍发!” 王厂长当场拍板,“就用我办公室旁边那间小的!谁也不准去打扰!” “李卫国!” 王厂长扭头吼道。 “你,去给陈师傅安排!要是耽误了我们厂的大事,我拿你是问!” 李卫国浑身一颤,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 他看着陈不凡拿起那本说明书,在王厂长和一众干部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昂首挺胸地走出了车间。 阳光照在那挺拔的背影上,刺得李卫国眼睛生疼,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怨毒,在他心里疯狂滋生。 陈不凡!你给我等着!咱们俩,这事没完! 第七章:这只是第一步 王厂长走在最前面,他的背挺得笔直,脚步带着风,五十多岁的人,此刻兴奋得像个二十岁的小伙子。 陈不凡跟在后面,手里拿着那本厚重的说明书,书的边角有些磨损,纸页泛黄,散发着一股越洋而来的油墨味,沉甸甸的,像他未来的希望。 李卫国脸色铁青,像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缀在最后。 三人穿过厂区。 下工的汽笛声还没响,但车间门口,已经有不少人探头探脑,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钉在陈不凡身上。 “那不是烧碱车间的陈不凡吗?” “他怎么跟王厂长走在一起?” “手里拿的啥?好像是那本‘天书’!” “我听说……他把那几个高中生给顶了?” 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惊愕、怀疑、嫉妒、鄙夷……各种眼神交织成一张大网,将陈不凡笼罩。 上辈子,他就是在这张网里,被活活勒死的,这辈子,他要亲手把这张网撕个粉碎。 陈不凡目不斜视,脚步沉稳,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李卫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每一道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后背上,他习惯了被人敬畏、被人巴结,何曾被人当猴看过?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前面那个昂首挺胸的陈不凡! 李卫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在裤兜里攥得发白。 小杂种!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厂长的办公室在厂部大楼二楼,他直接推开自己办公室旁边那间小杂物间的门。 “哐当”一声,尘土飞扬。 “咳咳……这地方好久没人用了。” 王厂长挥了挥手,驱散眼前的灰尘,然后扭头就冲着李卫国吼。 “李卫国!你还愣着干什么?!” “死人吗?!” “没看见这里多脏吗?还不快叫人来打扫干净!桌子椅子!茶壶茶杯!一样都不能少!” “还有!把我那罐别人送的好茶叶拿过来!给陈师傅泡上!” “是……是……” 李卫国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那副狼狈的样子,和他平时作威作福的派头判若两人。 王厂长这才转过头,脸上的暴躁瞬间化为和煦的春风,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陈不凡说: “陈师傅,委屈你了,暂时先在这里。” “等这事儿办成了,我给你换个大的!” 陈不凡笑了笑。 “厂长,您太客气了。” “有张桌子就行。” 很快,两个勤杂工抬着崭新的桌椅进来,手脚麻利地把小屋打扫得一尘不染。 李卫国黑着脸,亲自拎着暖水瓶和茶叶罐进来,重重地放在桌上。 “厂长,都……都安排好了。” 王厂长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陈不凡的肩膀。 “陈师傅,那你先忙着。” “有什么需要,随时来隔壁找我!” “记住,这三天,任何人不准来打扰你!谁敢来,让他直接滚蛋!” 最后那句话,他特意加重了音量,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李卫国的脸。 李卫国浑身一哆嗦,低下了头。 “是!我……我保证!” 王厂长带着人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陈不凡和李卫国。 空气死一般寂静。 李卫国抬起头,三角眼里闪烁着怨毒的光,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陈不凡,你行啊。” “长本事了。” “为了个女人,连我都敢算计?” 陈不凡拉开椅子,从容地坐下,甚至懒得抬眼看他,他翻开说明书的第一页,拿起桌上的钢笔,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李卫国。 “你别得意!” 李卫国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懂两个洋文,就能一步登天了?” “我告诉你,在红星化工厂,我李卫国想让你死,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还有周彩彩那个贱人!她是我的人!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陈不凡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冷得像冰。 “李主任。” 他淡淡地开口。 “如果你不想让全厂的人都知道,你为了骗房子,逼着自己的‘未婚妻’跟我假结婚。” “现在,就从我的办公室里,滚出去。” 李卫国的呼吸猛地一窒,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这小子,竟然敢反过来拿这件事威胁他! 李卫国死死地盯着陈不凡,他想发作,想扑上去撕烂那张平静的脸,可他不敢,王厂长就在隔壁,他要是敢在这里闹事,王厂长能当场扒了他的皮。 “你……你……” 李卫国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能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屈辱的重哼,猛地一甩手,转身摔门而去。 “砰!”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墙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这才只是第一步,李卫国,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收回思绪,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说明书上,系统赋予的知识,像奔腾的河流在他脑海中流淌,那些复杂的句式,专业的术语,在他看来比小学生的课文还要简单。 他拧开钢笔帽,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一行行流畅的中文,从笔下诞生,精准,专业,通俗易懂,他完全沉浸了进去,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下工的汽笛声长鸣,宣告着一天工作的结束。 陈不凡这才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整八个小时,他一口水没喝,连厕所都没上,但此刻,他没有丝毫疲惫,反而精神矍铄。 面前的稿纸,已经写了厚厚一沓。 照这个速度,别说三天,两天之内,他就能全部搞定,他把稿纸整理好,锁进抽屉,拿起说明书,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回家的路上,陈不凡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绕了个路,去了趟供销社后面的肉铺。 “师傅,给我来两斤五花肉!” “好嘞!” 卖肉的师傅手起刀落,一块半肥半瘦的五花肉,用油纸包着,递到他手里,还带着肉铺的温度。 陈不凡又买了些蔬菜和白面馒头,这才拎着东西,往筒子楼走去。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母亲张兰中气十足的抱怨声。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人领回来了!彩礼没给,酒席没办,这要是传出去,人家姑娘的脸往哪儿搁?我陈家的脸又往哪儿搁?” 另一个声音细弱蚊蝇,充满了歉意。 “阿姨……对不起……都怪我……” 是周彩彩。 陈不凡心里一暖,推门走了进去。 “妈,我回来了。” 屋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张兰一看见他,顿时柳眉倒竖,刚要开口骂,目光却落在了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上,那一大块用油纸包着的猪肉,肥得流油,实在是太扎眼了,张兰的火气瞬间被浇灭了一半。 “你……你哪儿来的钱买肉?” 这个年代,猪肉是稀罕物,不仅要肉票,还贵得要死,平时家里一个月也舍不得吃上一回。 陈不凡把东西放在桌上,笑着说:“厂里发的奖金。” “奖金?” 张兰愣住了,一脸不信。 “你个烧碱工,不好好上班,厂里凭什么给你发奖金?” 周彩彩也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 陈不凡把今天在厂里发生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没说自己是如何舌战群儒,只说是凑巧懂一点洋文,帮了厂里一个大忙,王厂长一高兴,就特批了他三天的带薪假和双倍工资。 饶是如此,也听得张兰和周彩彩目瞪口呆,张兰围着儿子转了两圈,像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 “我儿子……懂洋文?” “还能得王厂长夸奖?” 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我就说嘛!我儿子不是那种拐骗小姑娘的混蛋!” “原来是出息了啊!” 张兰的脸上,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刚才的埋怨和怒气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她一把抢过陈不凡手里的肉,喜滋滋地往厨房走。 “等着!妈今天给你们做红烧肉吃!” “给我的好儿子,好儿媳,好好补补!” 看着母亲兴高采烈的背影,陈不凡笑了,他转过头,对上了周彩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不再只有害怕和紧张,多了一些别的东西,是崇拜,是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周彩彩好感度+10】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14点。是否进行抽奖?】 陈不凡心中一喜,又可以抽两次了!他不动声色地对周彩彩笑了笑,声音放得更柔和了。 “今天在家……没受委屈吧?” 周彩彩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连忙低下头,拼命摇头。 “没……没有!阿姨对我很好。” 她绞着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你……你今天……真厉害。” 陈不凡的心情,比喝了蜜还甜。 很快,厨房里就飘出了浓郁的肉香。 张兰的手艺极好,一盘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端上了桌,还有一盘炒青菜,一盆白面馒头,对于这个年代的普通工人家庭来说,这已经是堪比过年的丰盛晚餐了。 “来来来!彩彩,快吃!多吃点!” 张兰热情地给周彩彩夹了一大块肉,把她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你太瘦了,要多吃点肉才行!” “以后啊,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周彩彩看着碗里的肉,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她想起了在李家的那一天,李卫国的母亲,只给了她一个黑乎乎的窝头,连口咸菜都没有,还阴阳怪气地说,乡下人能吃饱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 两相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大口吃饭的陈不凡。 这个男人,虽然有点霸道,但是……他会维护她,他有本事,他的妈妈,也是个好人。 嫁给他……或许,真的是一件好事。 周彩彩夹起那块红烧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又香,又甜,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第八章:鹰眼 饭桌上的气氛,热烈得像灶膛里烧得正旺的煤。 张兰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一会儿说陈不凡小时候掏鸟窝的糗事,一会儿又畅想将来抱孙子的美事,说得周彩彩的脸蛋始终像块红布,头都快埋进碗里去了。 陈不凡也不打断,就这么笑着,听着,时不时给母亲和周彩彩碗里添菜。 这才是家的味道,上辈子,他到死都没能再体会到。 一顿饭吃完,周彩彩抢着要收拾碗筷,她手脚很麻利,显然是在乡下干惯了活的,张兰一把就按住了她的手。 “哎!不行!” 张兰把眼一瞪,语气却满是心疼。 “你是新媳妇,哪有第一天进门就让你下厨房的道理?传出去,人家不得戳我张兰的脊梁骨?” “坐着,看电视去!” 她指了指墙角那台宝贝似的九寸黑白电视机。 周彩彩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求助似的看向陈不凡,陈不凡站起身,从她手里自然地接过碗筷。 “妈,您也歇着吧。” “我跟彩彩收拾就行。” 他的动作很熟练,三下五除二就把桌上的残羹剩饭归拢到一起。 张兰愣了一下,随即欣慰地笑了。 “嘿,我这儿子真是长大了。” “行,那你们收拾,我烧水去!今晚都好好泡个脚,解解乏!” 厨房很小,只能勉强挤下两个人。 陈不凡在前面刷碗,周彩彩就站在他身后,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局促地递一下抹布。 两人离得很近,陈不凡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还有洗过头发的青草味,他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 “以后,家里的活我来干。”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手太嫩,不该干这些粗活。” 周彩彩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瞬间冲到了脸上,她看着陈不凡宽厚的后背,咬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彩彩好感度+3】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17点。】 陈不凡心中暗喜,但脸上不动声色。 收拾完厨房,张兰也烧好了热水。 “彩彩,你先洗。” 张兰不由分说地把周彩彩推进里屋,又把干净的毛巾和换洗衣物塞到她手里,等周彩彩洗漱完出来,脸上带着热气蒸腾出的红晕,更显得娇俏动人。 张兰已经把外面的地铺和阁楼都铺好了,她指着里屋那张唯一的木板床,对周彩彩说: “姑娘,今晚你睡这儿。” “我跟不凡睡外面。” 周彩彩的脸更红了,连连摆手。 “不不不!阿姨,这怎么行!我睡外面……” “什么你睡外面!” 张兰又把眼瞪了起来,“你是新媳妇,金贵着呢!” 她扭头看向陈不凡,语气变得无比严厉。 “我可警告你,陈不凡!虽然你们领了证,但在咱们家没摆酒席,没正式上门见过亲家之前,这婚就不算真的结!” “你给我老实点,睡你的阁楼去,不许欺负人家姑娘!听见没有?” 陈不凡哭笑不得,他倒是想,可也得人家姑娘愿意啊。 “妈,我知道了。” 周彩彩看着这对母子,心里又暖又窘,最终还是被张兰半推半就地按在了里屋的床上。 崭新的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很暖和。 熄了灯,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 陈不凡躺在狭窄的阁楼上,能清晰地听到下面母亲均匀的呼吸声,还有里屋周彩彩略显急促的心跳,他闭上眼,心念一动。 “系统,抽奖!”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12点。】 眼前的蓝色面板上,巨大的轮盘再次出现,飞速旋转。 陈不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次是烧碱工匠技能,第二次是英语,都是神技,这第三次,会是什么? 指针缓缓慢了下来,最终,落在一个画着一把万能钥匙的格子上。 【叮!恭喜宿主获得:大师级锁匠技能!】 【技能内容:瞬间掌握所有机械锁、密码锁的构造原理,开锁、修锁、制锁能力达到顶尖水准。任何非电子锁具,在宿主面前形同虚设。】 锁匠技能? 陈不凡愣了一下,随即狂喜! 李卫国!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卫国那个王八蛋! 上辈子,李卫国陷害他贪污,伪造的那些证据,就锁在他办公室的抽屉和家里的保险柜里。 自己当初要是能打开那些锁…… 这简直是为复仇量身定做的神技!陈不凡强压下心中的激动。 还有两次机会! “系统,继续抽奖!”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7点。】 轮盘再次转动,这一次,指针停在了一个画着一只眼睛的格子上。 【叮!恭喜宿主获得:被动技能——鹰眼!】 【技能内容:宿主视觉能力大幅强化,动态视力、静态细节捕捉能力远超常人。能轻易发现物质的微小瑕疵、机械的潜在故障、以及人类的微表情变化。】 鹰眼? 陈不凡猛地睁开眼睛,黑暗的屋子在他眼中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他能看清房梁上木头的纹理,能看清母亲被角上的一根脱落的线头,甚至能看清空气中漂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小尘埃。 世界,从未如此清晰! 这个技能……简直比锁匠技能更可怕,看穿机械故障,意味着他在工厂里将无人能及。看穿微表情……意味着任何人在他面前说谎,都将无所遁形! 李卫国,你拿什么跟我斗?陈不凡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 还剩7点积分,够再抽一次! “系统!最后一次!”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2点。】 轮盘旋转,光芒闪烁。 陈不凡的呼吸都停滞了,指针最终定格,那是一个画着沙袋的格子。 【叮!恭喜宿主获得:体质强化(初级)!】 【技能内容:宿主全身肌肉骨骼密度、神经反应速度、耐力及恢复能力获得初步强化,综合体质提升至普通成年男性的1.5倍。】 话音刚落,一股暖流瞬间传遍陈不凡的四肢百骸,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骨骼,都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原本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亏空的身子,此刻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轻轻攥了攥拳头,一声清脆的骨节爆响。 “咔吧。” 好强的力量!如果现在再让他和李卫国那样的胖子对上,他有信心一拳就能让他趴在地上唱征服。 三大神技入手!陈不凡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不一样了,复仇的蓝图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 他正沉浸在喜悦中,忽然阁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很轻,但瞒不过他强化过的听力,是周彩彩的房间。 陈不凡心里一动,悄无声息地从阁楼边探出头,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见周彩彩正坐在床边,抱着膝盖,小小的身子在黑暗中微微发抖。 做噩梦了?还是不习惯? 陈不凡心里一软,他像只狸猫一样,悄悄地爬下阁楼,绕过母亲的地铺,来到里屋门口,压低声音问道。 “睡不着?” 周彩彩的身子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小鹿,差点叫出声来。 “是……是我……” 看清是陈不凡,她才松了口气。 “我……我有点怕。”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陈不凡走了进去,顺手倒了杯晾温的开水递给她。 “怕什么?” “这儿是咱家,没人会欺负你。” 周彩彩捧着搪瓷杯,手心的温暖让她稍稍安定下来。 “我……我不是怕这个。” 她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我……我怕李卫国,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陈不凡在她旁边的床沿坐下,两人隔着一拳的距离。 “他?”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不用怕他。” “从今天起,他要是敢再动你一根手指头,我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周彩彩心中的恐惧。 周彩彩抬起头,在昏暗中,她看不清陈不凡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强大的自信。 “你……” 她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第九章:不速之客 陈不凡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鹰眼技能自动发动,他清晰地看到,在她白皙的手腕内侧有一块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的陈旧淤青,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人用力抓握后留下的。 陈不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打过你?” 周彩彩下意识地缩回手,藏进袖子里,惊慌地摇了摇头。 “没……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的。” 她的微表情根本瞒不过陈不凡的鹰眼,瞳孔收缩,嘴唇紧抿,这是典型的恐惧和掩饰。 陈不凡没有再追问,他知道,那是李家人干的,一股怒火从他的胸膛里烧了起来。 他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周彩彩藏着手腕的袖子上,他的手掌很宽大温暖,周彩彩的身子僵住了。 “彩彩。” 陈不凡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相信我,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 “以后有我。” 说完,他站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他转身走出了房间,回到自己的阁楼上,动作轻得没有惊动任何人。 周彩彩躺在床上,整个人都还是懵的,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以后有我。” 这句话像一道魔咒,在她脑海里不断回响,二十年来,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滚烫的泪。 【周彩彩好感度+10】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12点。】 陈不凡躺在阁楼上,听着系统的提示音,心中却毫无波澜,他满脑子都是周彩彩手腕上那块淤青,他闭上眼,黑暗中,李卫国那张肥胖油腻的脸变得无比清晰。 很好,又多了一条让你死的理由。 陈不凡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所有的杀意都敛进心底。 不急,游戏才刚刚开始。 天还没亮透,阁楼的木板床上。 陈不凡睁开了眼,没有一丝困倦,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一阵细密的脆响,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的深处涌出,充盈着每一寸肌肉,身体,像一架被重新校准过的精密机器,充满了爆炸性的潜力。 他悄无声息地爬下阁楼,母亲张兰的地铺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人已经不在了,厨房里传来极轻的动静。 陈不凡走过去,掀开门帘。 灶台边,两个身影在忙碌,母亲张兰正往灶膛里添煤,火光映得她的脸红彤彤的。 旁边,周彩彩正笨拙地拿着一把菜刀,学着切咸菜,她的动作很慢,显然不常做这个。 听到动静,两人一起回头。 “醒了?” 张兰的嗓门依旧洪亮,但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 周彩彩看到陈不凡,脸颊一红,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小声地喊了句。 “不凡哥……” “谁让你起来这么早的?” 陈不凡眉头一皱,走上前,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过菜刀。 “再去睡会儿。” “我……我看阿姨一个人忙不过来。” 周彩彩的声音细得像蚊子。 “嘿!你这孩子!” 张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煤灰,一把拉过周彩彩,脸上又是心疼又是满意。 “我说什么来着?你是新媳妇,哪能让你干活!” “快去坐着!饭马上就好!” 张兰不由分说地把周彩彩按在饭桌旁的板凳上,又回头瞪了陈不凡一眼。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厂里上班要迟到了!”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心疼媳妇了。 陈不凡笑了笑,手起刀落,案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咸菜丝切得又细又匀。 很快,早饭就端上了桌,一锅热气腾腾的玉米糊,一碟咸菜,还有几个窝头。 张兰从锅底,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煮鸡蛋,直接放在了周彩彩的碗里。 “彩彩吃这个,补身子!” 周彩彩受宠若惊,连忙摆手。 “阿姨,我……我吃窝头就行!” “什么窝头!” 张兰把眼一瞪,“叫妈!” 周彩彩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她捏着衣角,过了好半天,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 “……妈。” “哎!” 张兰笑得合不拢嘴,硬是把鸡蛋塞回她碗里。 “这才对嘛!快吃!以后咱家的鸡蛋,都给你吃!” 周彩彩看着碗里的鸡蛋,又看了看正埋头喝粥的陈不凡和一脸喜气的张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就是家吗? 陈不凡三两口喝完粥,拿起一个窝头站起身。 “妈,我吃饱了,先去厂里了。” “今天不去车间了,王厂长给我安排了间办公室,让我翻译点东西。” “什么?!” 张兰惊得差点把碗掉了,“办公室?!” 在她眼里,能坐办公室的那都是干部,是文化人! 她儿子一个烧碱工,怎么…… 周彩彩也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崇拜和好奇。 陈不凡没多解释,只是对周彩彩笑了笑。 “我走了,在家好好歇着。”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家门,清晨的阳光给他挺拔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周彩彩看着那个背影,痴了。 …… 厂部大楼,二楼角落的小办公室,窗明几净,一张崭新的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暖水瓶,一个茶杯。 陈不凡推门而入,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将那本厚重的英文说明书放在桌上,又拿出稿纸和钢笔,没有查字典,没有皱眉思索。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脑海里那些冰冷的英文符号自动分解、重组,变成最精准、最通俗的中文,系统赋予的知识,如同本能,他拧开笔帽,钢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高压反应釜安全操作总则。” “1.1操作人员必须经过严格培训,考核合格后方可上岗……” 一行行流畅的中文从笔下流淌而出,他完全沉浸了进去,忘记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咚!咚!咚!” 沉闷而用力的敲门声在他家那扇薄薄的木门上响起,屋里,张兰和周彩彩吓了一跳。 “谁啊?大中午的!” 张兰一边抱怨着,一边走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李卫国,他那张胖脸上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手里还拎着一个装着两个苹果的网兜。 “是张兰阿姨吧?” “我是厂办的李主任,我叫李卫国。” 张兰一愣,厂里的主任?这可是大领导!来自己家干什么? “李……李主任?您快请进!” 张兰受宠若惊,连忙把人往屋里让。 李卫国的目光像蛇一样越过张兰,直接锁定了屋里那个手足无措的身影。 “彩彩。”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周彩彩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瞬间淹没。 “李主任,您……您怎么来了?” 张兰看出了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一步,正好挡在周彩彩和李卫国中间。 “李主任,您坐,您喝水。” 李卫国没理她,他径直走进屋,把苹果往桌上重重一放。 “张兰阿姨,我是彩彩的监护人。” “这孩子不懂事,被你们家陈不凡给骗了,我这个当叔叔的,得过来看看。” 他的话说得客气,但那股兴师问罪的味道谁都听得出来。 张兰的脸沉了下来。 “李主任,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骗不骗的?” “我们家不凡跟彩彩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受国家保护!” “领证?” 李卫国冷笑一声,他拉开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翘起二郎腿。 “那张纸是怎么来的,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他不再掩饰,三角眼里迸射出阴冷的光。 “周彩彩!” 周彩彩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哭出来。 李卫国厉声喝道: “我问你!是不是陈不凡逼你的?!” “你跟他说清楚,跟我回家去!” “你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你信不信,我一封信寄回大王庄,让你爹妈在村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赤裸裸的威胁! 周彩彩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卫国!” 张兰彻底怒了,她一把将周彩彩护在身后,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你算个什么东西!跑到我们家来撒野!” “我告诉你,彩彩现在是我陈家的儿媳妇!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滚,你给我滚出去!” 张兰指着门口,气得浑身发抖。 第十章:一次教训 “哟?张兰阿姨,你这是要造反啊?” 李卫国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笑得无比得意。 “你一个工人家属,敢跟厂主任这么说话?”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陈不凡下岗!让你们家连窝头都没得吃!” 他有恃无恐,他就是吃准了这家人不敢得罪他! 张兰气得嘴唇发紫,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人家是主任,动动嘴皮子,就能捏死他们一家。 周彩彩躲在张兰身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就不该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卫国见镇住了她们,脸上的得意更甚,他站起身,伸出那只肥腻的手,直接就要去拉周彩彩。 “跟我走!”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吱呀——” 陈不凡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饭盒,里面是刚从食堂打的饭菜。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李卫国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张兰和周彩彩像是看到了救星,齐齐喊了一声。 “不凡!” “不凡哥!” 李卫国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没想到陈不凡会在这时候回来。 “陈不凡?你不在办公室待着,跑回来干什么?” 陈不凡没理他,他的目光扫过母亲涨红的脸,扫过周彩彩苍白的嘴唇和眼角的泪痕,一股冰冷的杀意在他胸中升腾,他将饭盒轻轻放在桌上,一步一步走到周彩彩面前。 “他欺负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 周彩彩看着他,拼命摇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不凡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李卫国,鹰眼技能悄然发动,他清晰地看到,李卫国紧绷的下颚,微微收缩的瞳孔,还有额角渗出的一丝细汗,那是心虚和色厉内荏的表现。 “李主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我来看看彩彩!” 李卫国强撑着气势,“我是她的监护人,我有这个权力!” “监护人?” 陈不凡笑了。 “一个为了骗单位的房子,逼着自己‘未婚妻’去跟别人假结婚的监护人?” 李卫国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陈不凡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李卫国的心上。 “现在,我要你从我家,滚出去。” “你!” 李卫国被彻底激怒了,他身为主任的尊严被一个普通工人踩在了脚下!? “陈不凡,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今天还就把人带走了,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怒吼一声,再次伸手抓向周彩彩,他要当着陈不凡的面把这个女人带走,他要让陈不凡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他的手像一只油腻的爪子,扑向周彩彩的肩膀。 周彩彩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张兰也惊呼着要去阻拦。 但一切都晚了,不!一切都停住了。 一只手,一只快如闪电的手后发先至,在李卫国的手离周彩彩还有一寸的地方,像一把铁钳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是陈不凡! 李卫国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箍给锁住了,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他想挣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怎么可能?!陈不凡这小子,瘦得跟猴似的,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你……你放手!” 李卫国疼得脸都白了,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陈不凡的眼神冷得像冰,他手腕微微用力。 “咔吧!” 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 “啊——!” 李卫国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自己的手腕,疼得满地打滚。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张兰和周彩彩都看傻了,她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陈不凡,冷静、强大,甚至……有些可怕。 陈不凡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哀嚎的李卫国,缓缓开口。 “我再说一次。” “滚。” 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卫国疼得眼泪鼻涕直流,他看着陈不凡那双冰冷的眼睛,一股发自灵魂的恐惧将他彻底吞噬。 这个陈不凡,是个疯子!他真的敢动手! “我滚!我滚!” 李卫国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顾不上捡地上的苹果,也顾不上自己的主任派头,像一条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门。 “砰!” 门被重重地关上,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张兰看着儿子,嘴巴张了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彩彩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陈不凡,他刚才像一座山挡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挡住了一切的风雨。 “没事了。” 陈不凡转过身,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换上了柔和的笑意,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周彩彩眼角的泪珠。 “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周彩彩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像温暖的潮水将她紧紧包裹,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温柔的眼睛,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真的不一样了。 【周彩彩好感度+20】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32点。】 系统的提示音在陈不凡脑海中消散,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空气里还残留着李卫国那股肥皂和汗水混合的油腻味道,门板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轻响,像一声胆怯的呜咽,地上的那个苹果网兜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青苹果滚了出来,停在桌腿边。 张兰的嘴唇哆嗦着,她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那个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此刻却变得无比陌生,也无比……可靠,可那份可靠,是建立在一种让她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恐惧之上。 “不凡……” 张兰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 “你……你闯大祸了!” 她猛地冲上来一把抓住陈不凡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是李卫国啊!” “厂办的主任!” “你把他手给……给弄断了!他会报警抓你的,他会让你丢工作的!” “咱们家……咱们家可怎么办啊!” 张兰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才是她最害怕的地方,在这个年代,得罪了单位领导就等于断了全家人的活路。 周彩彩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跑到陈不凡另一边,小脸上满是煞白的担忧,她抓着陈不凡的衣角,拼命摇头。 “不凡哥,你快……快去给他道个歉!” “都是因为我……都是我不好……” 她说着,眼泪就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她害怕,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眼前这个刚刚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陈不凡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那温暖干燥的触感让张兰激烈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然后他转过头,用那只没被抓住的手,无比温柔地拭去周彩彩脸上的泪珠。 “哭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说了,以后有我。” “天塌不下来。”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个滚落的苹果,又把那个装着另一个苹果的网兜拎起来,随手扔进了墙角的垃圾筐里。 “他送的东西,脏。”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自己的母亲和妻子。 “妈,彩彩,你们听我说。” “李卫国,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张兰愣住了。 “为……为什么不敢?” “因为王厂长。” 陈不凡的眼神平静而锐利。 “那台新机器,现在只有我能看得懂说明书,只有我能让它开起来。” “在机器正常运转之前,王厂长会像宝贝一样护着我。” “李卫国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动我,就是跟王厂长过不去,是跟咱们厂几百万的投资过不去。” “他不敢,也没这个胆子。” 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张兰心里的恐慌之火。 是啊!王厂长! 她想起儿子早上出门时说的话,坐办公室,翻译洋文! 她的儿子,现在是厂里的香饽饽了! 第十一章:警告和威胁 张兰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大半,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可你毕竟打人了啊……” “我没打他。”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是他自己要抓彩彩,我只是正当防卫。” “再说了,谁看见我打他了?” 他环视了一下这间小小的屋子,目光最终落在周彩彩的脸上。 “你看见了吗?” 周彩彩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用力地摇了摇头。 “没……没有。” 陈不凡又看向自己的母亲。 张兰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猛地一颤,她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在自己儿子身上看到了一种叫做“算计”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没看见。” “这不就结了。” 陈不凡松了口气,他知道,家人这一关算是过了,他拉开椅子让周彩彩坐下,又把那盒还温着的饭菜打开。 红烧茄子,还有一份炒豆芽,是食堂里难得的荤腥,他的语气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吃饭吧,都凉了。” 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李卫国那压抑着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他还没走。 张兰和周彩彩的脸色又是一白,陈不凡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放下筷子。 “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 他说着,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筒子楼的走廊里光线昏暗,李卫国就像一摊烂泥靠着墙坐在地上,他那只受伤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上全是冷汗和鼻涕眼泪。 周围几个邻居家的门都开着一条缝,一道道好奇又畏惧的目光正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刚才那声杀猪般的惨叫,半个楼道都听见了。 看见陈不凡出来,那些门缝“唰”的一下全都关上了。 陈不凡走到李卫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主任,怎么还在这儿?”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陈……陈不凡……” 李卫国疼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抬起头,那双三角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你……你敢打我……我要去派出所告你!我要让你去坐牢!” 他还在虚张声势地威胁,陈不凡笑了。 “告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你了?” “是你自己赖在我家不走,还想对我爱人动手动脚,结果自己不小心摔倒,把手腕给崴了。” “我们楼道里的人,可都听见你耍流氓了。”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楼道,那些紧闭的门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李卫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耍流氓?这个罪名要是坐实了,比打人可严重多了! 他看着陈不凡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个小子,不是在跟他硬碰硬,他是在诛心! “你……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不重要。” 陈不凡蹲下身和李卫国平视,他的眼神平静,却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要将李卫国彻底剖开。 “重要的是,李主任你该回家了。” “不然,等厂里的人都下班了,看见您这副样子,躺在我家门口,您说大家会怎么想?” 李卫国浑身一颤,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他李卫国,厂办主任,像条狗一样躺在一个普通工人的家门口,他的脸,他的官威,他的一切都会在瞬间荡然无存! “我……” 李卫国怕了,他真的怕了。 “哎呀,看你这手腕,是脱臼了吧?” 陈不凡忽然换上了一副关切的语气,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李卫国那只受伤的手腕。 “啊!你干什么!放开我!” 李卫国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想往后缩,但陈不凡的手像一把铁钳死死地锁住了他。 “别动。” 陈不凡的声音很轻,像魔鬼的低语。 “我以前跟老家的赤脚医生学过几手正骨,帮你接上。” “不然废了可就不好了。” 说着,他另一只手托住李卫国的手肘,抓着手腕的手猛地一旋,一拉,再往里一送,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咔嚓!” 一声比刚才还要清脆的骨骼复位声响起。 “啊——!” 李卫国再次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比死了亲爹还凄厉,他眼珠子一翻,差点当场疼晕过去。 陈不凡松开了手,李卫国那只扭曲的手腕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高高地肿了起来,像个发面馒头。 “好了。” 陈不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接是接上了。” “不过,你这筋可能伤得有点重。” “以后这只手怕是端不了茶杯,也签不了字了。” “顶多也就只能拿双筷子吧。” 他说完,不再看地上的李卫国一眼,转身推门回屋。 “砰。” 门关上了,走廊里只剩下李卫国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果然,除了钻心的疼,还有一种彻底的脱力感,他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 废了……这只手真的废了! 李卫国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恐惧。 这个陈不凡,是魔鬼!他不仅敢折断自己的手,还敢亲手再给接上! 他这是在警告自己,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能废了你一次,就能废了你第二次,第三次! 李卫国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夹着尾巴逃也似的冲下了楼。 屋子里。 陈不凡回到饭桌前,拿起筷子,神色自若地夹了一筷子茄子放进嘴里。 张兰和周彩彩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刚才外面发生的一切,她们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手段,那种语气……这还是她们认识的陈不凡吗? “看我干什么?” 陈不凡抬起头,笑了笑。 “吃饭啊。” 他给周彩彩的碗里夹了一大块茄子。 “多吃点,你太瘦了。” 周彩彩看着碗里的茄子,又看了看陈不凡,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笑容背后,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 她不再害怕了,因为她知道,这片海是她的港湾。 【周彩彩好感度+5】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37点。】 陈不凡脑中闪过系统提示,心中波澜不惊,他还有37点积分,可以抽7次奖。 李卫国,这只是开始,我会让你一点一点,把你欠我的,欠彩彩的,欠我妈的,连本带利全部还回来,他低下头默默地扒着饭,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寒光一闪而逝。 饭桌上的空气黏稠得像没搅开的玉米糊,李卫国逃走后留下的那份屈辱和恐惧并没有立刻消散,而是化作一团无形的阴云,笼罩在这个小小的家里。 张兰扒拉着碗里的饭,食不知味,周彩彩更是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啄着,仿佛碗里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只有陈不凡吃得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个徒手断人手腕,又云淡风轻把人骨头接回去的,根本不是他。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最终还是张兰先开了口,她重重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啪!” 周彩彩吓得肩膀一缩。 “不凡。” 张兰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有后怕,有惊疑,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 “你跟妈说句实话。”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是懂洋文,又是……又是这身手,你还是我那个儿子吗?” 这话问得诛心。 周彩彩也停下了筷子,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同样写满了困惑和探寻。 陈不凡咽下最后一口饭,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嘴,他知道,这个坎必须过去。 “妈。”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母亲的视线。 “我还是你儿子,永远都是,至于这些事……” 陈不凡顿了顿,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最简单,也最无法辩驳的理由。 “人被逼到绝境,总会有点变化的。” “以前是我浑,是我窝囊,让您跟着受委屈,让彩彩……” 他看了一眼周彩彩,眼神里满是愧疚。 “让彩彩受了那么多苦。” “从今往后,不会了。” 他的话不响,却掷地有声。 张兰看着儿子那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只有坦荡和决绝。 她还能说什么呢?儿子出息了,知道护着家人了,这是好事。 张兰叹了口气,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彻底落了地。 “行吧,只要你还是我儿子就行。”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周彩彩身上,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不过,有件事咱们得说道说道。” “你跟彩彩这证领得不明不白,像什么话?” “咱们陈家是穷,但不能没理数!” “彩礼、三转一响、还有酒席,一样都不能少!” “不然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老陈家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戳咱们的脊梁骨!” 三转一响,指的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是这个年代结婚的最高标配。 周彩彩一听,脸“刷”地就红了,连忙摆手。 “妈……不用了……我……” “什么不用!” 张兰把眼一瞪,不容置喙。 “这事没得商量!必须办!还得风风光光地办!” 她又看向陈不凡,带着命令的口吻。 “听见没有?赶紧想办法挣钱去!” 陈不凡笑了,这才是他的妈,刀子嘴豆腐心,永远把“理”和“面子”看得比天大。 “妈,您放心。” 第十二章:九连抽! 夜深了。 母亲睡在外屋的地铺上,鼾声均匀,周彩彩在里屋,呼吸轻柔。 陈不凡躺在阁楼冰凉的木板上,睁着眼,毫无睡意。 白天的一切在他脑海中飞速回放,李卫国的怨毒,母亲的担忧,彩彩的依赖。 他知道,今天只是一个开始,李卫国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会扑上来咬人。 光靠王厂长的庇护,不够,自己必须变得更强! 他心念一动。 “系统,打开面板。” 【宿主:陈不凡】 【体质:1.5(普通成年男性为1)】 【技能:烧碱工匠(大师级)、英语(精通)、锁匠(大师级)、鹰眼(被动)、体质强化(初级)】 【好感度积分:47点】 47点积分!可以抽九次奖! 陈不凡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在心中默念。 “系统,开始抽奖!”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42点。】 眼前的蓝色面板上,巨大的轮盘再次出现,飞速旋转。 陈不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针缓缓停下。 【叮!恭喜宿主获得:大师级厨艺!】 【技能内容:瞬间掌握中外所有菜系的烹饪技巧,对食材的处理、火候的把握、味道的调配达到巅峰水准。】 厨艺? 陈不凡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也好,让妈和彩彩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家的味道,就从一顿好饭开始。 “继续!”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37点。】 轮盘旋转,指针最终指向一片空白。 【叮!谢谢惠顾。】 陈不凡的心一沉,果然,这系统不是提款机。 “再来!”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32点。】 光芒闪烁,这一次,指针落在一个画着肌肉男的格子上! 【叮!恭喜宿主获得:体质强化(中级)!】 【技能内容:宿主全身细胞活性大幅提升,肌肉骨骼密度、神经反应速度、耐力及恢复能力获得中度强化,综合体质提升至普通成年男性的2.5倍。注:可与初级强化叠加。】 轰!一股比上次强烈数倍的暖流瞬间席卷全身! 陈不凡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发出细微的悲鸣,肌肉纤维被撕裂又重组,一股蛮横的力量在他体内野蛮生长,他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片刻之后,改造完成。 他轻轻攥了攥拳头,空气中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他感觉自己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李卫国那样的,再来三个也不是对手,陈不凡的信心空前高涨。 “继续抽!”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27点。】 【叮!谢谢惠顾。】 又一次空了!陈不凡的眉头皱了起来,运气似乎不太好。 “我就不信了!再来!”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22点。】 轮盘飞转,指针摇摆。 这一次,停在了一个画着齿轮和管道的格子上! 【叮!恭喜宿主获得:化工设备精通!】 【技能内容:瞬间掌握所有化工设备的构造原理、操作流程、维修保养及故障排除。任何化工设备在宿主眼中,再无秘密。】 来了!陈不凡的呼吸都急促了,这才是他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有了这个技能,别说翻译说明书,就是让他亲手把那台新机器拆了再装回去,也易如反掌! 王厂长,你这份人情,我陈不凡接定了! 还有四次机会! “继续!”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17点。】 【叮!谢谢惠顾。】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12点。】 【叮!恭喜宿主获得:过目不忘!】 【技能内容:宿主大脑记忆宫殿开启,拥有相片般的记忆能力,所见所闻,永不遗忘。】 又一个神技! 陈不凡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清空了缓存的电脑,变得无比清明,过去的许多模糊记忆,此刻都变得清晰无比。 这下,翻译说明书更是小菜一碟! 还剩12点积分,两次机会。 “最后两次,全抽了!”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7点。】 【叮!谢谢惠顾。】 【消耗5点好感度积分,进行抽奖……剩余积分2点。】 【叮!恭喜宿主获得:危险感知(初级)!】 【技能内容:宿主对周围环境中的恶意、杀气、以及潜在的物理危险产生被动直觉。】 这个技能……陈不凡心中一凛,这简直是保命的神技! 李卫国那种阴险小人,最喜欢背后捅刀子,有了这个,他再想暗算自己,就没那么容易了。 九次抽奖,五次命中! 厨艺、体质、设备精通、过目不忘、危险感知! 陈不凡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他躺在床上,将所有的锋芒都收敛起来,静静地睡去。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一股霸道无比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蛮横地钻进了张兰和周彩彩的鼻孔,那是一种混合了油脂、酱料和粮食的复合型香味,浓郁勾人,让人无法抗拒。 “什么味儿啊……这么香……” 张兰吸了吸鼻子,从地铺上坐了起来,里屋的周彩彩也揉着眼睛,探出了小脑袋,两人循着香味,迷迷糊糊地走向厨房。 掀开门帘的一瞬间,她们都呆住了。 厨房里。 陈不凡正系着一条围裙,站在灶台前,他的身前放着一盆金黄酥脆的油条,一盘晶莹剔透的酱萝卜,锅里,“咕嘟咕嘟”地熬着雪白的豆浆,那股浓郁的香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和面,切条,下锅,翻炸……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这……这还是自己那个连饭都做不熟的儿子? “醒了?” 陈不凡回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就好。” 张兰和周彩彩像两个提线木偶,机械地洗漱完毕,又机械地坐到饭桌前,当那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和那盘金黄的油条摆在面前时,她们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张兰夹起一根油条,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咔嚓!” 外皮酥脆,内里绵软,满口的油香和麦香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她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油条! 她又喝了一口豆浆,香醇浓厚,没有一丝豆腥味。 “不凡……这……这是你做的?” 张兰的声音都在发颤。 “嗯。” 陈不凡点点头,给周彩彩的碗里也夹了一根油条。 “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周彩彩小口小口地吃着,那双大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小星星。 好吃,太好吃了,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做得还好吃。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 【周彩彩好感度+5】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7点。】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陈不凡的嘴角微微上扬。 一顿早饭,吃得张兰眉开眼笑,她彻底相信了儿子说的话。 人被逼到绝境,是真的会变的,而且是往好的方向变! 吃完饭,陈不凡脱下围裙,换上干净的工作服。 “妈,彩彩,我上班去了。” “今天,我就要把那本‘天书’给啃下来。” 他站在门口,晨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周彩彩看着他的背影,如痴如醉,她忽然觉得,那句“三个月内,补上所有东西”的承诺,或许真的能实现。 第十三章:高下立判,降维打击! 厂部大楼,二楼角落的小办公室。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崭新的水泥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石灰水和新木头桌椅的味道。 今天是陈不凡接下翻译工作的第三天,也是他答应要给王厂长一份完整的中文操作手册的最后一天。 陈不凡握了握拳头,有着充足信心能够在今天完成翻译工作,他深吸了口气后推门而入。 屋子里已经有三个人了,正是前天那三个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的高中生,他们正围着桌子对着那本英文说明书愁眉苦脸,像是便秘了十天半个月。 听到开门声,三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到是陈不凡,他们的脸上同时闪过一丝不自然,有尴尬,有不忿,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轻蔑。 为首那个戴眼镜的叫刘斌,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哟,陈师傅来了?你这两天翻译得怎么样了?该不会也是在混日子吧?” 另一个瘦高个阴阳怪气地附和。 “陈师傅毕竟只是个烧碱工,前天说的那些个英文多半也是运气好,真要让他翻译哪里能会啊,这不丢人,咱们也都能理解。” 陈不凡懒得跟他们废话,径直走到桌前,将自己的搪瓷茶缸重重地放在桌角。 “砰。” 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稿纸都跳了一下,三个高中生被这一下都给镇住了,后面的话也咽了回去。 陈不凡拉开椅子坐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把那本厚重的说明书拖到自己面前。 “厂长不是让你们回办公室抄文件去,不让碰这个翻译吗?” 此话一出,刘斌有些讪讪然,还是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们可是高中生,抄文件那种活儿一点技术含量没有,我们去做岂不是大材小用?” 陈不凡只是瞥了三人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心里也清楚这年头的高中生极其珍贵,只让刘斌三人去抄文件,厂长还是有些舍不得啊,这居然又让他们来翻译了。 “你们翻译了多少?” 刘斌梗着脖子,把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往前一推,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 “我们熬了一宿,把第一章安全总则给翻译出来了。” “陈师傅要不要……指点指点?” 他故意把“指点”两个字咬得很重。 陈不凡的目光在那几张稿纸上扫过,鹰眼技能发动,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那些涂改的墨迹在他眼中瞬间被解析。 错误,到处都是错误,语法不通,用词不当,简直是狗屁不通,更要命的是其中一个关键参数,他们竟然把小数点的位置都搞错了。 “高压反应釜的临界压力,三十个大气压。” 陈不凡的手指轻轻点在一行字上,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三人心上。 “你们翻译成了三百个。” 刘斌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不……不可能!我查了字典的!” “查字典?” 陈不凡冷笑一声。 “你知道这个小数点要是搞错了,意味着什么吗?” 陈不凡抬起头,目光像刀子一样从三人的脸上一一刮过。 “意味着操作工会按照你们这个三百个大气压的标准去加压,然后这台从德国进口,价值几百万马克的新机器会在瞬间变成一堆废铁。” “操作车间里的所有人会跟着这堆废铁一起,被炸得尸骨无存。”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三个高中生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尸骨无存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只是想出风头,想当技术员,从来没想过自己笔下的一个错误会造成这么可怕的后果。 陈不凡不再理会他们,他抽出几张空白稿纸,拧开钢笔帽。 过目不忘的大脑,精通化工设备的大师级知识让他根本不需要思考,那些复杂的英文技术术语和晦涩的语法结构,在他脑海里自动分解、重组,变成最精准、最流畅的中文。 “沙沙沙……” 钢笔尖在纸上飞速划过,一行行工整漂亮的中文从笔下流淌而出。 “1.1.2,所有操作人员必须佩戴绝缘手套与护目镜,确保安全距离不低于三米。” “1.2.1,反应釜启动前,必须对所有阀门、仪表进行交叉检查,确认无误后方可送电。” 他写得飞快,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仿佛他不是在翻译,而是在默写一篇早已烂熟于心的文章。 那三个高中生彻底看傻了,他们抱着字典啃了一天一夜,才勉强凑出几百个字,还错漏百出。 可眼前这个人……他连字典都不翻一下!这他妈还是个人吗? 刘斌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不能接受!一个烧碱车间的大老粗怎么可能懂英文,还懂到这种程度! “你……你这是瞎写的吧!” 刘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着陈不凡的稿纸,声音尖利。 “你根本就不懂,你就是在鬼画符!” “对!肯定是瞎写的!” 另外两个人也回过神来,立刻跟着起哄。 “王厂长马上就来了,等下让他看看,你就露馅了!” 陈不凡停下笔,抬起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们。 “是吗?那你们可要看好了。” 他说完,低下头继续写,速度甚至比刚才更快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王厂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了进来,眼眶发黑,眼球里布满了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车间的技术员,都是一脸的凝重。 “怎么样了?翻译得怎么样了?” 王厂长一进门就急切地问道,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桌上那本“天书”上。 刘斌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抢上一步,指着陈不凡大声告状。 “王厂长,您可来了!这个陈不凡他根本就不懂英文,他连字典都不查,拿着笔就在那儿瞎写,我们怀疑他是在故意搞破坏!” 王厂长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的目光转向陈不凡,带着审视和怀疑。 陈不凡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头也不抬地写着,直到写完最后一行,他才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那几张薄薄的稿纸拿起来。 “王厂长。” 他站起身,将稿纸递了过去。 “这是我翻译的第一章,安全操作总则翻译完了。” “另外,这是他们三个翻译的版本。” 陈不凡又把刘斌他们那几张涂涂改改的稿纸也拿了过来,两份并排放在王厂长面前。 “您可以对比一下。” 王厂长狐疑地拿起陈不凡的稿纸,又看了看刘斌的。 一份字迹工整,行文流畅,一份涂改严重,语句不通。 高下立判。 可王厂长也不懂英文,他看不出谁对谁错。 “小刘,你说他翻译的是错的,证据呢?” 王厂长沉声问道。 刘斌的冷汗下来了,他哪有什么证据,他就是凭感觉,凭着一股不服气的嫉妒心在瞎嚷嚷。 “我……我……” 刘斌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 “厂长,您看他那速度就不可能是翻译,肯定是瞎编的!” “对!” 另外两个也赶紧帮腔。 “我们三个高中生看了三天才弄出那么点,他一个工人一天多就写了这么多,这不符合常理!”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王厂长身后的几个技术员也纷纷点头,看向陈不凡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王厂长也犹豫了,这件事太关键了,他不敢赌,他放下稿纸,指着说明书上一张结构最复杂的图纸,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英文标注。 “陈不凡,你别写了,你现在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把这张图给我讲一遍。” “这个……‘trifugal Turbo-pressor’,是什么东西?起什么作用?操作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这一下是当堂对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刘斌三人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他们就等着陈不凡出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不凡身上。 陈不凡笑了,他走到图纸前,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化工设备精通的知识早已将这台机器的每一个零件都刻进了他的脑子里。 “trifugal Turbo-pressor,离心式涡轮压缩机。” 他一开口,那纯正的、带着一丝磁性的英文发音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斌他们那点三脚猫的 glish跟这个一比简直就是土坷垃。 “它的作用是为整个反应系统提供高压原料气,这台机器的核心是七级叶轮,最高转速能达到每分钟三万转,它的启动和停机是整个流程里最危险的环节。” “说明书上特别强调,启动前必须先开启润滑油泵,让轴承的油膜建立起来,否则转速一上来轴承会瞬间抱死,导致叶轮和机壳碰撞,结果就是机毁人亡。” 陈不凡讲得不疾不徐,条理清晰,每一个技术细节都信手拈来,仿佛他不是在看图纸,而是在介绍一个自己亲手拆装了无数遍的老伙计,他甚至指着图纸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零件说道。 “还有这儿旁通管路的回流阀,他们翻译的版本里完全忽略了这个阀门的存在。” “可一旦压缩机出口压力过高,这个阀门如果不能及时打开泄压就会造成喘振,那种震动足以把这栋大楼的地基都给摇裂。” 第十四章:谁是宝贝?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 王厂长和他身后的技术员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像是看到了鬼,他们听不懂英文,但他们听得懂中文,听得懂那些技术术语! 轴承油膜、喘振、旁通阀……这些词别说一个烧碱工,就是厂里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也未必能说得这么清楚,这么透彻! 这他妈哪里是翻译?这简直就是这台机器的设计者亲临现场! 王厂长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看着陈不凡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闪闪发光的稀世珍宝,他激动地抓住陈不凡的胳膊,手都在抖。 “好!好啊!” “不凡同志,你……你真是我们厂的宝贝啊!我没有看错你!” 刘斌三人已经彻底呆若木鸡,他们面如死灰地瘫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彻底完了,他们这次不仅是丢人,更是差点成了整个化工厂的千古罪人。 就在这时,一个压抑着无尽怨毒和痛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王厂长!” 众人回头望去,李卫国站在门口,他那张肥胖的脸苍白浮肿,左手用一块破布潦草地吊在胸前,高高地肿起,像个紫色的猪蹄。 他的三角眼里迸射出毒蛇一样的光,死死地盯着办公室里的陈不凡。 “王厂长,我要举报!我要举报烧碱车间的陈不凡目无领导,行凶伤人!” “他昨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的手给打断了,这种害群之马必须开除!必须送去劳改!” 李卫国嘶哑地咆哮着,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这一次,他要让陈不凡身败名裂!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从狂喜跌入了另一个冰点,王厂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看一脸狰狞的李卫国,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陈不凡,眉头拧得更紧了。 一边是能救活几百万投资的技术天才,一边是手握权力的厂办主任,这下麻烦了。 王厂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办公室里刚刚升腾起的热气被李卫国这一嗓子喊得结结实实的冻成了冰,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陈不凡身上转移到了门口那个怨毒的、狼狈的身影上。 李卫国喘着粗气,他往前走了一步,高高举起自己那只吊着的、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的手。 “王厂长您看看,这就是证据!” “陈不凡这个小畜生,他昨天光天化日之下冲到我家,不对,是冲到他自己家,对我这个厂里的干部大打出手!” “我的手腕被他活生生给折断了,这种人简直就是我们工人队伍里的毒瘤,败类!不把他开除,不把他送去劳改,我们厂的风气何在?纪律何在?” 李卫国说得声泪俱下,唾沫星子横飞,那张肥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愤怒,他死死地盯着王厂长,他就不信,一个厂长还能包庇一个打伤了中层干部的普通工人! 刘斌那三个高中生,原本已经心如死灰,此刻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打人了?还是打了李主任?这下你陈不凡还不死! 他们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等着看好戏。 王厂长身后的几个技术员也皱起了眉头,看向陈不凡的眼神从刚才的欣赏又变回了审视和怀疑,技术再好,这人品要是有问题,那也是个祸害。 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看向了风暴的中心,陈不凡。 陈不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慌张,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李卫国控诉的不是他,而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王厂长的脸色黑了下来,他转过头盯着李卫国,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碍事的垃圾。 “李卫国!” 王厂长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子火山爆发前的沉闷。 “你闹够了没有?” 李卫国愣住了。 这反应不对啊!王厂长不该是勃然大怒,然后下令把陈不凡抓起来吗? “厂长,我……我没闹啊!” 李卫国指着自己的手,声音都变了调。 “我这是工伤!我这是被阶级敌人迫害!” “放屁!” 王厂长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砰!” 桌上的搪瓷茶缸跳起老高,又重重落下,发出刺耳的巨响。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吓得一哆嗦。 “你那点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王厂长指着李卫国的鼻子,毫不留情地骂道。 “你为了骗一套房子,把人家周彩彩同志当成什么了?当成你交易的货物吗?” “你还有脸跑到人家里去撒野?现在被人打了,你倒有脸来我这儿喊冤了?” “我告诉你李卫国,这也就是陈不凡同志脾气好,要是换成我,我他妈腿都给你打断!” 王厂长是真的怒了,他最烦的就是这种内部斗争,尤其是在厂子技术攻关的节骨眼上。 李卫国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厂长居然对事情的经过一清二楚,他支支吾吾地狡辩。 “我……我是她监护人……我那是关心她……” “监护人?” 王厂长还没说话,陈不凡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了李卫国最后一块遮羞布。 “一个逼着自己监护对象去跟别人假结婚,动辄打骂,甚至在‘未婚妻’的身上留下淤青的监护人?” 陈不凡的目光扫过李卫国那只完好的右手。 “李主任,要不要我把彩彩叫过来,让大家看看她身上的伤跟你这只手上的戒指印对不对得上?” 李卫国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他怎么会知道?! 他下意识地把那只戴着铜戒指的手往身后藏,这个动作所有人都看见了,真相不言而喻。 王厂长看着李卫国那副做贼心虚的怂样,眼神里的厌恶更浓了,他现在看都懒得再看李卫国一眼,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那张复杂的设备图纸,又拿起陈不凡翻译的那几页稿纸。 他的语气瞬间从刚才的暴怒,转为了一种近乎于恳切的温和。 “不凡同志。” 这个称呼,让在场除了陈不凡之外的所有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同志,这个词从王厂长嘴里说出来,分量太重了。 “咱们不说那些私事了,咱们说公事。” 王厂长指着那几张稿纸,眼睛里在放光。 “你刚才讲的那些,关于这个离心式涡轮压缩机的东西,我听明白了。” “你说的都对,要是没有你,这台机器别说开起来,就是摆在这儿,都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铁疙瘩!” 他又拿起刘斌他们翻译的那一沓废纸,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至于这个……” 王厂长的声音冷了下来。 “差点造成几百万损失和重大安全事故的东西,我看也没必要存在了。” 刘斌三人的脸,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王厂长这一个动作,宣判了他们职业生涯的死刑。 李卫国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他终于明白了,王厂长不是在包庇陈不凡。 王厂长是在保一个宝贝!一个能让这台几百万的德国机器转起来的宝贝! 跟这个宝贝比起来,他李卫国,他这个厂办主任,他这条被打断的手算个屁! “厂长……” 李卫国还不死心,他想做最后的挣扎。 “他打人是事实……” “够了!” 王厂长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鹰。 “李卫国,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现在厂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这台新设备给我开起来!” “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因为任何狗屁倒灶的私事来耽误我们厂的技术革新,谁就是我们红星化工厂的罪人!” “你,听明白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李卫国的心里。 罪人,这顶帽子太大了,大到他根本戴不起。 他要是再敢纠缠下去就不是丢面子的问题了,他这个主任的位子都可能保不住。 李卫国看着王厂长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平静的陈不凡,他所有的怨毒,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被碾得粉碎。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明白了。” 李卫国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他低下那颗自以为高贵的头颅,像一条斗败了的狗一瘸一拐地,灰溜溜地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屋子里的冰冷空气仿佛被瞬间抽走,又重新注入了刚才那种火热的希望。 王厂长长出了一口气,他走到陈不凡面前,双手用力地按住陈不凡的肩膀。 “不凡同志,好样的!你今天可是给我们厂立了大功了!” 他回过头,对着那几个还处于震惊中的技术员喊道。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跟你们的陈老师好好学学!” 陈老师? 那几个平时眼高于顶的技术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刷刷地朝着陈不凡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老师!” 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佩和……羞愧,他们抱着那本“天书”啃了半个月连个皮毛都没看懂,人家一个烧碱工三天时间就把核心问题给讲透了。 什么叫差距?这就叫差距! 陈不凡坦然地受了他们这一礼,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这红星化工厂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 “王厂长,各位师傅,客气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 陈不凡指着那本说明书。 “今天之内,我保证把整本说明书的中文版,交到您手上。” “好!” 王厂长激动得满脸通红。 “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笔、纸、字典……不对,你用不着字典。” 王厂长一拍脑袋。 “这样,这间办公室以后就归你一个人用了!我再让后勤给你搬张钢丝床过来,你累了就在这儿歇着!” “食堂那边我也打招呼,一日三餐,小灶伺候!还有……” 王厂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数出十张崭新的大团结,硬是塞进了陈不凡的口袋里。 “这是厂里给你的预支奖金!一百块!不够我再给你批!” 一百块!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十几块的年代,这可是一笔巨款!足够买小半个“三转一响”了! 陈不凡没有推辞,他现在确实需要钱。 “谢谢厂长。” 他掂了掂口袋里那厚厚的一沓钱,心中一片火热。 彩彩,我们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第十五章:一字千金,陈老师 王厂长的大手还按在陈不凡的肩膀上,那份力道滚烫。 办公室里空气像是解了冻,重新开始流动,那几个技术员刚才还是一脸看戏的表情,现在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尤其是刚才跟着附和刘斌的那几个,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 王厂长松开手,脸上的激动还没褪去,他指着那张钢制办公桌。 “不凡同志,不,陈老师!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阵地!需要什么,缺什么,直接跟我说!要是后勤那帮兔崽子敢怠慢,你告诉我,我扒了他们的皮!”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半点不像开玩笑。 陈不凡点了点头,没多说客套话,他知道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这份不容置疑的权威。 “厂长,我需要绝对的安静,还有,足够多的稿纸和三支新的英雄牌钢笔,要下水顺的。” “好!” 王厂长一挥手,对着身后一个技术员命令道。 “小张,听见陈老师的话了吗?马上去办!五分钟之内我要看到东西摆在陈老师桌上!” “是!” 那个叫小张的技术员一个激灵,点头哈腰地跑了出去,那速度像是屁股后面着了火。 王厂长的目光又扫向瘫在椅子上的刘斌三人,眼神瞬间冷得像冰。 “你们三个还赖在这儿干什么?等着我请你们吃饭吗?” 刘斌浑身一颤,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嘴唇哆嗦着,想求饶。 “厂长……我……我们……” “滚!” 王厂长只用了一个字。 “从今天起你们不用再来厂里了,厂里高攀不起你们这些大知识分子。” 这话,比直接打他们一耳光还狠。 在这个年代被厂里退回去就等于在档案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污点,前途彻底完了。 三个人脸色惨白如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互相搀扶着,像三条被抽了脊梁骨的狗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也关上了他们光明的未来。 陈不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可怜吗?一点也不。 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前世的自己,那被赶出去的就是他陈不凡,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么残酷。 很快,技术员小张抱着一大摞稿纸和几盒崭新的钢笔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东西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王厂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老师你先忙着,有任何事直接去我办公室找我,午饭我让食堂给你送过来。” 他带着剩下的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把门给带上了。 “咔哒。” 一声轻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陈不凡一个人。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面前的稿纸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飞舞。 陈不凡拿起一支新钢笔,拧开笔帽,灌满墨水,他深吸了一口气,战斗现在才真正开始。 他翻开了那本厚重的德文说明书,鹰眼技能瞬间启动,密密麻麻的字母和复杂的图表在他眼中不再是天书,而是一块块清晰的、逻辑分明的模块。 过目不忘让他省去了来回翻阅的麻烦,化工设备精通则让他对每一个专业术语的理解都深入到了骨子里,他的大脑就像一台最高效的超级计算机。 英文原文输入,化工原理解析,中文精准输出。 “沙沙沙……” 钢笔尖在稿纸上飞速地滑动,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的摩擦声,一行行工整、流畅、精准的中文从他的笔下诞生,没有丝毫的停顿,没有一处涂改,仿佛这些文字早已在他的脑海中演练了千百遍。 他甚至不需要字典,因为他自己就是一本活的、最权威的化工大辞典。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陈不凡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他脑子里只有阀门、管道、压力、温度……那些冰冷的机械在他笔下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温度。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时,陈不凡才猛地从那种物我两忘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才发现窗外的太阳已经偏西了,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请进。” 门开了,是王厂长,他手里拎着一个铝制饭盒,脸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询问。 “陈老师,没打扰到你吧?我让食堂给你做了两个小炒,趁热吃。” 王厂长把饭盒放在桌角,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上那厚厚一沓已经写满了字的稿纸,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些都是你一上午翻译的?” 王厂长的声音都在发颤,陈不凡桌上至少有四五十页稿纸,每一页都写得满满当当,这工作量就是让一个熟练的抄写员来抄,一上午也未必能完成,而陈不凡是在进行一项无比复杂的翻译工作! “嗯,刚把第二章的反应釜操作流程和第三章的压缩机维护保养给弄完了。” 陈不凡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厂长却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他快步走上前,拿起最上面的一页稿纸,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起来。 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内容条理清晰,专业术语用得恰到好处,甚至比厂里那些老技术员写的报告还要规范,还要易懂。 王厂长又拿起几页,快速地翻看着。 压缩机喘振的预防措施,反应釜超压的紧急处理预案,离心泵的气蚀现象分析…… 每一个都是厂里最头疼的技术难题,在这份翻译稿里都给出了详尽的、具有极高操作性的解决方案! 这哪里是一份说明书的翻译?这他妈就是一本救活整个红星化工厂的武功秘籍! 王厂长拿着稿纸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看着陈不凡,那眼神已经不能用看宝贝来形容了,那是在看一尊下凡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人才啊!不,是天才!是天降我们红星厂的麒麟儿啊!” 王厂长激动得语无伦次,他重重地一拍大腿。 “我决定了!陈老师,这份说明书,每一个字都给你算稿费,一个字一分钱!” 办公室里空气再次凝固,一个字一分钱,这本说明书少说也有几万字,这要是全部翻译完那稿费就是几百块! 几百块!在这个年代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家庭疯狂的巨款! 陈不凡的心脏也重重地跳了一下,他也没想到王厂长会这么大手笔。 “厂长,这……太多了。” “不多!” 王厂长把稿纸往桌上重重一拍,不容置喙。 “跟这台几百万的机器比起来,跟你为我们厂创造的价值比起来,这点钱算个屁!” “就这么定了,你赶紧吃饭,吃完饭继续!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说完,王厂长像怕陈不凡反悔一样,转身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陈不凡看着桌上的饭盒和那一沓厚厚的稿纸,笑了。 他拧开饭盒,红烧肉,炒青菜,还有一个煎蛋,米饭上浸满了肉汁,香气扑鼻。 陈不凡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真香,钱的味道,被人重视的味道,掌控自己命运的味道,真他妈的香。 …… 夜幕降临,筒子楼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陈家的小屋里气氛却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张兰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脚下的地板被她踩得吱呀作响。 周彩彩则坐在小板凳上,双手紧紧地绞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李卫国昨天来闹事,不凡把他打伤了,今天不凡去了厂里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会不会……被抓起来了? 周彩彩不敢想下去,一想到那种可能,她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她喘不过气,张兰更是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这死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啊!不会真的被李卫国那个王八蛋给告了吧?” “都怪我,我当时就该拦着他的……”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后悔和恐惧啃噬着她的心。 就在这时。 “吱呀——” 那扇让她们望眼欲穿的木门被推开了,陈不凡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身上穿着干净的工作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明亮得惊人。 “妈,彩彩,我回来了。” 屋子里的两个女人像两尊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像,呆呆地看着他。 下一秒,周彩彩“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猛地站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扑向陈不凡。 “不凡哥!你……你没事吧?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她紧紧地抓着陈不凡的胳膊,仰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生怕他少了一根汗毛。 陈不凡的心被这滚烫的泪水烫得软成了一片,他抬起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傻丫头,哭什么,我说了,天塌不下来。” 张兰也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抓着陈不凡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 “他们没打你吧?没把你开除吧?李卫国那个挨千刀的呢?”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陈不凡笑了,他没有回答,只是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沓用牛皮筋捆着的崭新的“大团结”,他把钱塞到了张兰的手里。 “妈,你数数。” 张兰愣住了,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厚厚的一沓钱,手都在抖。 “这……这是……厂里预支给我的奖金。” 陈不凡的语气很平静。 “一百块。” 轰!一百块!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张兰和周彩彩的脑子里同时炸响,她们俩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死死地盯着张兰手里的那沓钱,仿佛那不是钱,是什么天外来的神物。 “一……一百块?” 张兰的声音都变了调,她用手指沾了沾口水,哆哆嗦嗦地数了起来。 一张,两张,三张……不多不少,正好十张! 张兰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被陈不凡扶住了。 “老天爷啊……”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周彩彩也捂住了自己的嘴,眼里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因为喜悦。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平静而温柔的笑容,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像一座山,一座可以为她挡住所有风雨,撑起一片崭新天空的大山。 【周彩彩好感度+15】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22点。】 系统的提示音在陈不凡的脑海中响起,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他拉着还在发愣的周彩彩和张兰坐到桌边。 “妈,彩彩,从今天起,我们家的好日子要来了。” 第十六章:一百块的重量 “好日子……” 陈不凡的声音不响,却像一块巨石投进平静的湖面,在张兰和周彩彩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盏昏黄的白炽灯静静地照着桌上那一沓崭新的“大团结”。 十张,整整一百块。 张兰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那沓钱上,她的呼吸都停了,那不是钱,那是命,是这个家摇摇欲坠时突然插进来的一根顶梁柱。 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像是去接一道圣旨,动作缓慢而虔呈,钱到了手上,那崭新的、带着油墨香的触感才让她确信这不是梦。 “一……一百……” 张兰的嘴唇哆嗦着,她把钱拿到灯下,一张一张地数,生怕少数了一张,又怕多数了一张。 一遍,两遍,三遍,没错,就是一百块。 张兰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砸在那沓钱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陈不凡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不凡!你跟妈说实话!这钱……干净吗?你没干什么犯法的事吧?” 这是她最担心的事,穷,她不怕,苦,她不怕,她就怕儿子走了歪路,被人戳脊梁骨,被抓去戴高帽子。 周彩彩也紧张地看着陈不凡,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不凡看着母亲眼中那化不开的担忧,心里一暖,又有些酸涩,他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轻轻拍了拍。 “妈,您放心,这钱比咱们家窗户玻璃还干净,是王厂长亲手给我预支的奖金,全厂的人都能作证。” 他把今天在厂里发生的事,捡着能说的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从指出那三个高中生的翻译错误到当众讲解设备图纸,再到王厂长力排众议任命他为“陈老师”,专门负责翻译工作。 他没有提李卫国来闹事,怕她们担心。 但即便如此,张兰和周彩彩也听得目瞪口呆,像是听天书一样。 懂洋文?当老师?王厂长亲自发奖金? 这一切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她们的认知范围。 “你……你啥时候会的这些?” 张兰的声音都飘了。 “就……就前几天突然就开窍了。” 陈不凡只能继续用那个蹩脚的借口。 “可能是老天爷看咱们家太苦了,不忍心吧。” 这话半真半假,老天爷确实不忍心,所以才让他重生了。 张兰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看了半天,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委屈都吐出来。 “开窍了好,开窍了好啊……” 她喃喃自语,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次是喜悦的泪,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一百块钱用手帕一层一层地包好,然后塞进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还用力地拍了拍,那模样像是揣着传国玉玺。 周彩彩一直没说话,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陈不凡,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潋滟,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陈不凡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周彩彩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连忙低下头去,陈不凡笑了。 “妈,这钱您先收着,等我稿费全部发下来,咱们第一件事就是去供销社,把‘三转一响’给彩彩配齐了!” “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一样都不能少!” 张兰一听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刚才的愁云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对对对!必须配齐!” 她一拍大腿。 “这可是大事!我明天就去托人问问,看哪儿有不要票的!” 这个年代,买这些大件不仅要钱,更要有工业券,比钱还金贵。 周彩彩一听,急得连连摆手。 “妈……不用了……太破费了……” 一百块已经是她不敢想的巨款了,还要买“三转一响”,那得多少钱啊。 “什么不用!” 张兰把眼一瞪,财大气粗地一挥手。 “现在咱家有钱了!这事听我的!” 她看着周彩彩那瘦弱的样子,又心疼起来。 “彩彩啊,你跟着不凡,受委屈了,以后啊妈给你补回来。” “明天我就去割二斤肉,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周彩彩的眼圈又红了,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周彩彩好感度+5】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27点。】 陈不凡听着系统的提示音,心里一片温暖,家的感觉真好。 …… 夜深了,张兰兴奋得睡不着,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一会儿琢磨着钱藏在哪儿最安全,一会儿又盘算着去哪家供销社能买到凤凰牌的自行车。 里屋,周彩彩也还没睡,她躺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阁楼上传来陈不凡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心乱糟糟的,像一团缠住的毛线,有喜悦,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里悄悄发芽。 她悄悄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残月,月光下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她想起了白天自己和婆婆在家里的担惊受怕,她想起了陈不凡推开门时身上带着的疲惫和光。 她更想起了那一百块钱和那句掷地有声的“好日子要来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如果……如果真的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周彩彩吓了一跳,猛地回头,陈不凡不知什么时候从阁楼上下来了,就站在她身后。 “怎么还不睡?” 他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丝沙哑。 “我……” 周彩彩有些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睡不着。” 陈不凡走到她身边和她并排站着,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 “还在担心李卫国的事?” 陈不凡先开了口。 周彩彩的身子微微一颤,点了点头,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个,李卫国就像一条毒蛇,今天虽然被赶走了,但谁知道他明天会不会又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咬人。 “他……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彩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打了他,他肯定会报复你的。” 陈不凡转过头,看着她那张写满忧虑的小脸,心中一软,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周彩彩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怀抱很温暖很结实,带着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和他身上汗水的味道。 “别怕。” 陈不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有魔力一样瞬间抚平了她心中的所有恐惧。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陈不凡了,李卫国他动不了我。” “为什么?” 周彩彩仰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因为对于王厂长来说,现在的我比李卫国那个厂办主任重要一百倍。”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一台几百万马克的新机器,等着我去翻译说明书,等着我去指导安装调试。” “你说王厂长是会保我,还是会保一个只会溜须拍马,还差点酿成大祸的李卫国?” 周彩彩呆住了,她不懂什么机器,什么马克,但她听懂了陈不凡话里的意思。 陈不凡现在是厂里的宝贝了,李卫国,不敢动他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原来他不是在逞强,他是真的有底气,他真的可以保护自己。 周彩彩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但这一次是安心的泪,是幸福的泪,她不再挣扎,而是把头轻轻地靠在了陈不凡的胸口,听着他那强壮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心上,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宁和踏实。 “不凡哥……”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希望,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陈不凡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周彩彩好感度+10】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37点。】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十七章:毒蛇的獠牙,麒麟的鳞甲 月光冰凉,怀抱却滚烫,周彩彩的身体很软,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她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衫一下一下清晰地传到陈不凡的胸口。 稍许,陈不凡缓缓松开了手臂。 “回去睡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明天,一切都会更好。” 周彩彩点了点头,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没敢再看他,转身逃也似的跑回了里屋,钻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住了头,被子里全是她自己滚烫的心跳声。 陈不凡笑了笑,转身手脚麻利地爬上了阁楼,躺在冰凉的木板床上,他没有立刻睡去,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还清晰地回响着。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37点。】 37点,足够进行七次抽奖,还剩两点。 李卫国就像一条潜伏在阴沟里的毒蛇,今天虽然被王厂长吓退了,但陈不凡很清楚,这条毒蛇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找机会用他那淬了毒的獠牙狠狠地咬上来,自己需要更多的底牌,更厚的鳞甲。 “系统,抽奖。” 陈不凡在心中默念。 【消耗5点积分,抽奖开始……】 【谢谢惠顾。】 【消耗5点积分,抽奖开始……】 【谢谢惠顾。】 又是两次空奖,陈不凡的心沉了一下。 运气似乎用光了?他不信邪。 “继续!” 【消耗5点积分,抽奖开始……】 【叮!恭喜宿主获得技能:初级心理侧写!】 来了!陈不凡的眼睛瞬间亮了。 【技能内容:宿主可通过观察目标的微表情、肢体语言、用词习惯等,对其当前心理状态及深层性格进行初步分析,有一定几率识破谎言。】 这个技能……简直是为李卫国那种伪君子量身定做的! 有了它,李卫国再想在自己面前演戏耍阴谋,就等于是在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陈不凡心中大定。 剩下的22点积分,他没有再继续挥霍,见好就收这个道理他懂。 他闭上眼将所有的锋芒都收敛起来,沉沉睡去,这一夜他睡得无比踏实。 …… 第二天一大早,陈家的小厨房里再次飘出了诱人的香气,这一次是喷香的葱油饼和熬得雪白的小米粥。 饭桌上,气氛和昨天截然不同。 张兰的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她一边吃着饼一边嘴里不停地念叨。 “我昨天托隔壁王婶问了,百货大楼那边最近好像要来一批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就是票难搞。” “还有缝纫机,蝴蝶牌的最好,踩起来哒哒哒的,那声音才叫一个带劲!” 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仿佛那些东西已经摆在了家里。 周彩彩低着头小口喝着粥,脸蛋红扑扑的,听到婆婆的话,她虽然不好意思,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彩,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陈不凡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暖洋洋的,这就是他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家。 吃完饭,他换上干净的工作服。 “妈,彩彩,我上班去了。” “不凡,”张兰叫住他,“在厂里……别太张扬,李卫国那人心眼小,你小心他给你使绊子。” 昨天的高兴劲儿过去,担忧又浮了上来。 “放心吧妈。” 陈不凡回过头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他现在没那个胆子。”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清晨的阳光里。 …… 厂部大楼,二楼角落的小办公室。 陈不凡推开门时,里面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摆着一个崭新的暖水瓶,旁边还有一包茶叶,是后勤的人送来的,这就是地位的变化。 陈不凡坐下来,拧开钢笔,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工作。 翻译任务比想象中要重一些,不过王厂长也表示理解,没有追究陈不凡三日完成翻译的承诺。 有了“过目不忘”和“化工设备精通”两大神技的加持,他的翻译速度快得惊人。 那些在别人看来如同天书的英文技术资料,在他笔下流畅地变成了一个个精准的中文。 “沙沙沙……” 办公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撞开。 王厂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头发凌乱,脑门上全是汗,脸上带着一股子焦灼和……恐慌。 “陈老师,出事了!出大事了!” 王厂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陈不凡面前,声音都在发抖。 “那台英国机器……出问题了!” 陈不凡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出什么问题了?我还没翻译完,你们没乱动吧?” “没有!绝对没有!” 王厂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今天早上厂里的几个老技术员不放心,想再去核对一下设备清单和主要部件,结果……” 王厂长喘了口粗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发现,那台离心式涡轮压缩机的核心部件,七级叶轮的主轴,好像……有裂痕!” 裂痕?! 陈不凡“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几个字像一颗炸雷在他耳边炸响。 那可是压缩机的心脏!最高转速每分钟三万转的东西,主轴上有一丝裂痕就等于在机器里装了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一旦开机,整个车间,甚至这栋厂部大楼都会在瞬间被夷为平地! “英国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陈不凡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我也不知道啊!” 王厂长急得直跺脚。 “现在厂里的技术员分成了两派,一派说是运输过程中磕碰了,另一派说就是英国人的质量问题,吵得不可开交!陈老师你是专家,你快去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走!” 陈不凡二话不说,抓起桌上的搪瓷茶缸,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 …… 新建的烧碱车间里,气氛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那台崭新的英国机器像一头银灰色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趴在车间中央,周围围了一圈人,都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和车间领导,一个个脸色铁青,愁眉不展。 李卫国的身影也在其中,他那只受伤的手还吊着,站在人群的外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看到王厂长带着陈不凡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了过来。 有疑惑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不信任,一个烧碱工,翻译翻译文件也就算了,还能看懂这么精密的设备问题? “王厂长,您把陈师傅叫来是……” 一个戴着眼镜的老技术员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视。 王厂长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指着机器对着陈不凡急切道。 “陈老师,就是那儿!” 陈不凡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目光,他径直走到那台巨大的压缩机前,一股冰冷的钢铁气息和刺鼻的机油味扑面而来,他绕着机器走了一圈,大师级的“化工设备精通”让他对这台机器的每一个构造都了如指掌,就像在看自己的手掌纹一样清晰。 最后他停在了压缩机的检修口,几个技术员正围在那里用手电筒照着里面,争论不休。 “我说了这就是磕的!你看这痕迹,明显是外力造成的!” “放屁!这要是磕的,外面的机壳怎么一点事没有?” 陈不凡挤了进去。 “让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几个吵得面红耳赤的技术员下意识地就让开了位置。 陈不凡接过一个技术员手里的手电筒,弯下腰将光束照进了检修口内部。 鹰眼技能,发动! 他的视线瞬间穿透了昏暗,那根比手臂还粗的合金主轴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在那根光滑如镜的主轴中间位置确实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痕迹,像一根头发丝一样,但在鹰眼的视野里那不是裂痕,它的边缘太整齐了,而且痕迹的底部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金属粉末? 陈不凡的目光一凝,他关掉手电,直起身子。 “这不是裂痕。” 他平静地说道。 “什么?” 周围的人全都愣住了。 “不可能!” 刚才那个坚持是裂痕的技术员立刻反驳。 “我们用放大镜都看过了,那就是金属疲劳产生的微裂纹!” 陈不凡没有跟他争辩,只是转头看向王厂长。 “厂长,能给我找一块磁铁和一根棉签吗?” 王厂长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吩咐人去找。 李卫国站在人群后面,看到这一幕,嘴角那丝冷笑更浓了。 装神弄鬼!他倒要看看,你陈不凡今天怎么收场! 第十八章:这不是裂痕! 很快,东西拿来了。 陈不凡将棉签的一头用磁铁反复摩擦了几下,使其带上微弱的磁性,然后他再次弯下腰,将棉签小心翼翼地伸进检修口,在那道“裂痕”的位置轻轻地来回擦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 几秒钟后,陈不凡抽出了棉签,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在雪白的棉签头上吸附上了一层灰黑色的、极其细微的……金属碎屑。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这是……什么情况? “这不是裂痕。” 陈不凡举着棉签,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这是有人用硬度极高的合金刻针,在主轴上刻意划出的一道划痕,再在划痕里填上用锉刀锉下来的铁粉,伪造出金属裂纹的假象。” 轰!陈不凡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脑子里炸开! 人为破坏?!谁这么大胆子?谁有这么恶毒的心肠?这要是真的开机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的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王厂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一把抢过陈不凡手里的棉签,凑到眼前看了又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之前那个技术员还是不服气,梗着脖子犟道。 “这也有可能是机器本身加工时留下的金属残渣!” 陈不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英国人的工艺,主轴出厂前要经过三道探伤和五道清洗,你觉得会有残渣留下来?” “另外,如果是运输磕碰,或者机器本身的裂纹,痕迹的走向和受力点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陈不凡的手指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 “这道划痕的角度、力度和深度,都带着明显的个人发力习惯。” 他顿了顿,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人群后方,那个脸色微微有些变化的李卫国身上。 “而且,能接触到这台机器核心部件又懂得用这种手法来伪造现场的人,我想……整个厂里也没几个吧?” 李卫国的瞳孔猛地一缩!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初级心理侧写技能,发动! 【目标:李卫国】 【微表情分析:嘴角不自觉下撇,眼睑收缩,典型的惊慌与恐惧反应。】 【肢体语言分析:左手下意识握紧,身体重心后移,呈现防御与逃避姿态。】 【综合判断:目标对此事高度知情且与自身有重大利害关系,说谎概率90%以上。】 找到了!陈不凡的心中一片雪亮。 就是你!李卫国!你为了把我拉下水,为了让这台机器开不起来,竟然用这么歹毒的手段!你这是要拿全厂工人的命来给你陪葬! 陈不凡的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他没有当场点破,证据还不够,但他已经给李卫国判了死刑,他要亲手把这个毒瘤从红星厂里挖出来! 系统面板在陈不凡的脑海中淡去,那一行“说谎概率90%以上”的血红小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车间里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都被“人为破坏”这四个字砸懵了,空气凝固了,只有那台银灰色的机器冰冷地矗立着,像一尊沉默的墓碑。 王厂长的脸色从惨白转为铁青,又从铁青转为一种暴怒的紫红,他捏着那根棉签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指节捏得发白。 “谁?” 一个字从王厂长的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是谁干的?!” 他的咆哮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这是要我们红星厂死啊,这是要所有人的命啊!” 人群后方,李卫国的眼皮疯狂地跳动,他藏在袖子里的那只完好的手,掌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这小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那个戴眼镜的老技术员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指着陈不凡,声音尖利。 “你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人为的?我看你就是想哗众取宠,推卸你翻译不力的责任!” 陈不凡的眼神甚至没在他身上停留一秒,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钉在李卫国身上。 “证据?” 陈不凡的声音很冷,也很平静。 “证据就是,一个合格的技术员永远不会把一道深度不足零点一毫米的刻痕当成一道足以威胁主轴安全的结构性裂纹。” “除非他心里有鬼,或者说,他就是那个画鬼的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顺着陈不凡的视线聚焦到了人群最后方的李卫国身上。 李卫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暴露了?不!他不能慌! “你看我干什么!” 李卫国猛地挺起胸膛,色厉内荏地吼道。 “陈不凡你血口喷人!你自己没本事就想拉个垫背的?啊?!” 他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自己的伤手,摆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王厂长您看啊!这小子昨天刚打断了我的手,今天就给我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他这是公报私仇!他这是阶级报复!我看这件事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李卫国反咬一口,又毒又狠,他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傻子。 他就不信,一个厂长会信一个黄毛小子,而不信他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厂办主任。 然而,王厂长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表演,一言不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李卫国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陈不凡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彻骨的冰寒。 “李主任,你好像很着急啊。” “我着急?” 李卫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急吗!不像某些人,还有心情在这儿挑拨离间!” “是吗?” 陈不凡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到李卫国面前。 “我倒觉得,你是急着销毁证据。” 李卫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什么……什么证据?” “厂长。” 陈不凡不再理会李卫国,他转过身,面向脸色阴沉如水的王厂长。 “想知道是谁干的,很简单。” 整个车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查。” 陈不凡只说了一个字。 “今天早上,有资格有机会接触到这台机器检修口的人,不超过五个。”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个技术员,最后落回李卫国脸上。 “把这几个人全都控制起来,查他们的手,查他们的口袋,查他们随身带的工具包!”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凶手用来刻划主轴的那根高硬度合金针,还有他用来锉铁粉的那把小钢锉,现在一定还藏在他身上,因为他根本没有时间处理掉这些东西!”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 那几个被怀疑的技术员脸色一白,但马上就挺起了胸膛。 “查就查,谁怕谁!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只有李卫国,他的脸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钢锉……合金针……他……他的确还放在自己外套的内兜里,他本想找机会扔进厕所冲掉,可王厂长来得太快了! “王厂长,不能听他的!” 李卫国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这是污蔑,这是没有证据的栽赃!这是对我们老同志的侮辱!” “我们为厂里流过汗,出过力,不能让他一个黄口小儿这么糟践!” “闭嘴!” 王厂长终于爆发了,他一声怒吼吓得李卫国浑身一哆嗦。 “保卫科,给我叫保卫科的人过来!” 王厂长对着身边的一个车间主任吼道。 “把今天早上进过这个车间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走,全都给我看起来!” “是!” 那主任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去摇电话了。 车间的两个大铁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关上了,所有人都成了瓮中之鳖。 李卫国彻底慌了,他眼珠子乱转,额头上的冷汗像溪水一样往下淌。 他完了,他今天死定了。不,他不能就这么完了! “我……我手疼得厉害……” 李卫国捂着自己那只吊着的胳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要去医务室,我伤口裂开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想往人群外面挤,想趁乱溜走。 “站住。” 陈不凡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像一堵墙,纹丝不动地挡住了李卫国的去路。 “李主任,现在谁也走不了。” “你……” 李卫国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平静的脸,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你让开!” “怎么?”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医务室里有帮你销毁证据的药水吗?” 第十九章:无力的挣扎 两人正对峙着,几个穿着蓝色制服,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保卫科干事已经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一脸煞气的汉子,保卫科的刘科长。 “厂长,怎么回事!” 王厂长指着李卫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给我搜,仔仔细细地给我搜!” “我看谁敢!” 李卫我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猪发出了最后的嚎叫。 “我是厂办主任,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刘科长愣了一下,看向王厂长,王厂长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就踹在李卫国的肚子上。 “你他妈还知道你是主任?你差点害死全厂的人,给我搜!出了事我王建国一力承担!” 王厂长是真的气疯了,两个保卫科干事立刻上前,一把就将还在地上哀嚎的李卫国给架了起来,李卫国疯狂地挣扎着。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王建国,你公报私仇!” 一个干事伸手就探进了李卫国的外套内兜,他的动作停住了,然后,他缓缓地从里面掏出了两样东西,一根用砂纸打磨得尖锐无比的,断掉的合金钻头,一把只有巴掌大小,上面还沾着灰黑色粉末的小钢锉。 铁证如山,整个车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那两样东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后怕和滔天的愤怒。 李卫国的挣扎停住了,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软地瘫了下去,被两个保卫科干事架着才没倒在地上。 “不……不是我……” 他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了蚊子一样的声音。 “不是我干的……” 王厂长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捡起地上的钢锉和合金针,他死死地盯着李卫国那张毫无血色的肥脸,眼神里的失望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 “李卫国啊李卫国,我王建国待你不薄吧?” “厂里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我们?为什么?” 李卫国猛地抬起头,那双三角眼里迸发出无尽的怨毒和疯狂,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陈不凡。 “为什么?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这个小畜生!” 他嘶哑地咆哮着。 “他抢了我的房子,他拐走了彩彩!他还打断了我的手,他毁了我的一切!我也要毁了他!” “我要让他跟我一起下地狱!哈哈哈哈!” 他状若疯魔,笑声凄厉,像一只夜枭,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就为了这点私怨?就为了这点狗屁倒灶的私事,他就要拉上全厂几百号人给他陪葬?这人心,怎么能恶毒到这个地步! “带走。” 王厂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直接送公安局。” “是!” 刘科长一挥手,两个保卫科干事拖着还在狂笑的李卫国,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拖出了车间。 李卫国的笑声渐渐远去,车间里恢复了死寂,王厂长走到陈不凡面前,他看着这个从头到尾都一脸平静的年轻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感激,有庆幸,有欣赏,还有一丝……敬畏。 今天如果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 王厂长伸出手,重重地拍在陈不凡的肩膀上,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三个字。 “谢谢你。” 陈不凡摇了摇头。 “厂长,我是红星厂的工人,这是我的家,我只是不想让家被毁了而已。” 王厂长眼圈一红,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说得好!”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还处于震惊中的技术员和工人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都听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红星厂的工人,这就是我们厂的宝贝,是我们厂的英雄!”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看向陈不凡的眼神都变了,如果说昨天他们对陈不凡是敬佩,那么今天,就是敬畏。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通天的技术,还有一颗玲珑剔透,洞察人心的七窍心,以及,一双能挖骨疗毒的鹰的眼睛。 李卫国的嘶吼声被厚重的铁门彻底隔绝,车间里死一样的寂静,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疯狂的怨毒,混杂着冰冷机油的味道钻进每个人的鼻孔,让人从心底里发寒。 王厂长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刚刚搏杀完的狮子,他通红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陈不凡身上,那眼神里的惊涛骇浪终于渐渐平息,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湖泊里映着的全是陈不凡那张年轻又平静得过分的脸。 “不凡……” 王厂长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今天的事是我识人不明,差点酿成大祸。” 陈不凡摇了摇头。 “厂长您不用自责,毒疮烂肉,割掉了是好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挖骨疗毒,好一个挖骨疗毒! 那个之前一直质疑陈不凡的眼镜老技术员,此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向前挪了一小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道歉?还是解释? 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陈不凡那洞穿一切的目光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扒光了衣服的小丑。 “可是……” 老技术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那台机器的检修口,带着一丝最后的挣扎。 “主轴上的划痕……还在,这东西毕竟是核心部件,这么一道口子,真的……没问题吗?” 这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是啊,李卫国是抓了。 可这台几百万的宝贝疙瘩心脏上被人捅了一刀,还能用吗?这要是开起来再出事,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所有人的心又悬了起来,齐刷刷地看向陈不凡。 陈不凡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身走回到机器旁。 “手电筒。” 旁边一个年轻工人一个激灵,连忙把手电筒递了过去,双手捧着,恭敬得像是在递什么圣物。 陈不凡再次弯下腰,将光束照了进去,鹰眼技能再次发动,那道细微的划痕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这道划痕的深度,我目测不超过零点零八毫米。” 陈不凡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间里清晰地回响。 “主轴采用的是铬钼钒合金钢,经过了三次锻压和两次淬火,其屈服强度和抗疲劳极限远超你们的想象。” “别说这么一道表层划痕,就是再深一倍,也根本不会影响到它的结构安全和高速运转。” 他说着,站直了身子,目光扫过那几个面面相觑的老技术员。 “你们之所以觉得这是天大的问题,是因为你们的知识储备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苏式设备上,用老黄历是看不懂新机器的。” 这几句话说得不重,却像几个大耳光抽得那几个老技术员脸上火辣辣的疼,羞愧,无地自容。 “那……那怎么办?” 老技术员的声音彻底没了底气,带着一丝恳求。 “就这么放着,心里总归不踏实。” “简单。” 陈不凡吐出两个字。 “厂长,麻烦您找人拿一块最细的油石,还有一瓶煤油过来。” “油石?煤油?” 王厂长愣住了。 “对。” 陈不凡点头。 “我亲自给它做个抛光,五分钟,保证让它恢复如初,连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 抛光?五分钟?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这……这么简单?这可是压缩机的心脏啊!不是你家菜刀! 可看着陈不凡那张自信到不容置疑的脸,没有人敢再开口反驳一个字。 王厂长深深地看了陈不凡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亲自去给你拿!” 他转身就走,步履如风。 第二十章:陈总工 很快,王厂长就拎着一个工具箱跑了回来,额头上全是汗。 “不凡,你要的东西!” 陈不凡接过油石,用煤油浸润,然后将手伸进了那个狭小的检修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 陈不凡的手指稳定得像机器,力道,角度,速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不夸张的说,他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完全凭着“化工设备精通”带来的肌肉记忆和手感在操作。 “沙……沙沙……” 油石在合金主轴上轻微摩擦的声音是此刻车间里唯一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抚平了众人心中所有的焦躁和不安。 不到五分钟,陈不凡抽回了手。 “好了。” 他用一块干净的棉布擦了擦手。 “你们可以看看。” 那个老技术员第一个凑了上去,抢过手电筒就往里照。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没……没了……”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像是见了鬼。 “痕迹……一点都看不见了!光滑得……跟新的一样!” “什么?!” 其他人一拥而上,探着脑袋往里看。 检修口里那根合金主轴在光束下闪烁着冰冷而完美的光泽,哪里还有半分划痕的影子?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危机,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神乎其技!这简直就是神乎其技!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陈不凡是敬佩,是敬畏,那么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信服,是那种从技术到人格,全方位的,五体投地的信服。 王厂长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后怕,有庆幸,有狂喜,他知道,他今天不仅是挖掉了一个毒瘤,更是捡到了一个天大的宝贝。 不,是捡到了一尊能保红星厂未来二十年兴旺发达的……定海神针! 王厂长猛地转过身,面对着车间里所有的工人和技术员,他的声音洪亮如钟,掷地有声。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成立‘英国进口设备安装调试项目组’!” “项目组组长,由我王建国亲自担任,副组长,兼项目总工程师……” 王厂长顿了顿,他走到陈不凡面前,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由陈不凡同志担任!” 轰!这个任命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响! 总工程师!这个名头,整个红星厂除了一个快退休的老总工再没人敢担! 现在竟然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烧碱车间操作工? “陈总工将全权负责该项目的所有技术工作!” 王厂长像是嫌这颗雷不够响,又加了一块炸药。 “他的话就是我的话!项目组所有人必须无条件服从陈总工的调度和指挥!谁要是不服或者在背后耍小心眼,给我玩阳奉阴违那一套……” 王厂长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 “李卫国,就是你们的下场!”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明白,从今天起,这红星厂的天要变了。 陈不凡这个名字将不再是一个普通工人的代号,他将是这座工厂里一个谁也无法忽视,谁也不敢得罪的特殊存在。 陈不凡没有推辞,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激动,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厂长,点了点头。 “厂长,我一定尽力。” 云淡风轻,仿佛接过的不是一份天大的权柄,而是一份普通的工作任务,这份气度让王厂长愈发地欣赏和……放心,他拍了拍陈不凡的肩膀。 “走,不凡,去我办公室,我们好好聊聊,剩下的事让保卫科处理!” 说完,他拉着陈不凡,在一众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大步走出了车间。 …… 厂长办公室,王厂长亲自给陈不凡泡了一杯茶,茶叶是他的珍藏,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 “不凡啊,坐。” 他的语气已经完全是平辈论交,甚至还带着一丝请教的意味。 “今天这事你怎么看?” 陈不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李卫国是条疯狗,但疯狗的背后一定有根链子牵着。” 王厂长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的意思是……” “他一个厂办主任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那么专业的手段。” 陈不凡放下茶杯,声音很轻。 “能搞到那种特制的合金钻头,还能精准地知道主轴的要害位置,厂里有这个本事和门路的人不多,而且,我翻译这套设备动了谁的蛋糕,厂长您应该比我清楚。” 王厂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想到了,想到了厂里那几个一直负责对外采购和技术引进的老家伙,想到了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这台英国机器能进来,本就动摇了他们多年来把持的苏式设备体系。 如果机器出了问题,无法开机,那最高兴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我明白了。” 王厂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杀气。 “这件事我一定会一查到底!” “厂长,查归查,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让机器尽快转起来。” 陈不凡提醒道。 “只要机器能顺利投产,创造出效益,那些魑魅魍魉,自然就没了兴风作浪的土壤。” 王厂长看着陈不凡,眼神里全是赞叹。 这小子不仅技术通天,这看问题的眼光和政治手腕也老辣得不像个年轻人! “好!就按你说的办!” 王厂长一拍大腿。 “翻译工作你继续抓紧,需要什么人手你直接开口,厂里所有技术员随你挑!” “另外,你现在是总工了,不能再住宿舍楼了,我让后勤马上给你腾一套厂里最好的单身公寓,家具家电给你配齐!” “还有你的工资待遇,从这个月起直接按厂里最高的技术员等级,八十六块五!” 八十六块五!比他之前三十几块的工资翻了近三倍! “至于你爱人周彩彩同志的工作问题,”王厂长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来解决,厂办正缺一个勤快本分的文员,我看就很合适。” 一连串的安排快得让人喘不过气,陈不凡知道,这是王厂长在投桃报李,也是在用实际行动把他和红星厂彻底捆绑在一起,他没有拒绝。 “谢谢厂长。” …… 当天下午,陈不凡升任项目总工,预支一百块奖金,李卫国因蓄意破坏被送进公安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红星化工厂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工厂都沸腾了。 陈不凡再回到那间角落里的办公室时,感觉已经完全不同,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敬畏和一丝讨好。 “陈总工好!” 那几个之前还对他爱答不理的技术员,此刻正点头哈腰地帮他打扫卫生,端茶倒水。 陈不凡没理他们,径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拿起钢笔,摊开稿纸,整个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开始,权力,地位,金钱……这些曾经离他遥不可及的东西现在正主动向他涌来。 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支撑起这一切的是他脑子里那些跨越时代的知识和他手中这支能创造价值的笔,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夕阳西下,余晖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不凡终于写完了最后一页稿纸,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 整整一本说明书,他用不到四天的时间彻底攻克。 他站起身,走出了厂部大楼,门口,王厂长的专车,一辆半旧的伏尔加已经等在了那里,司机看到他,立刻下车拉开了后门。 “陈总工,厂长让我送您回家。” 陈不凡笑了笑,没有上车。 “替我谢谢厂长,我走回去就行。” 他喜欢走路的感觉,喜欢双脚踩在坚实大地上的感觉,这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陈不凡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被拉得很长很长,他不再是那个在烧碱车间里被人踩在脚底的臭虫陈不凡了。 他是红星厂的麒麟儿,是陈总工。 而现在他要回家了,回到那个有他母亲,有那个叫周彩彩的姑娘在等他的小小而无比温暖的家里。 第二十一章:系统商城解锁 夕阳的余晖把陈不凡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杆插在大地上的旗。 他没有坐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脚踩在坚实的黄土地上,空气里混着邻家煤炉飘出的烟火气,还有大槐树叶子被晒了一天后散发出的味道,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真实。 远处,自家的那座低矮的土坯房,在夕阳下像一个安静的土堆,屋顶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的炊烟。 家。陈不凡的脚步加快了。 ……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母亲张兰和邻居王婶的大嗓门。 “……我家不凡现在可出息了!王厂长亲口封的‘陈老师’!还预支了一百块奖金!” 张兰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扬眉吐气的骄傲,恨不得全院的人都听见。 “哎哟我的老天爷,一百块!兰姐你家这是要发啊!” 王婶的声音里全是羡慕。 “发什么发,都是孩子争气。” 张兰嘴上谦虚着,那抑制不住的笑声却传出了老远。 陈不凡站在门口,听着母亲的炫耀,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又温暖的笑容,他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我回来了。” 院子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王婶看到陈不凡,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拘谨和讨好。 “不凡回来了啊,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王婶好。” 陈不凡点了点头。张兰看到儿子,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她快步走上来,一边拍着陈不凡身上的灰一边压低了声音。 “怎么样?今天在厂里那姓李的没再找你麻烦吧?” 她的眼神里还是藏着担忧。 周彩彩也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沾着面粉的擀面杖,紧张地看着他。 陈不凡的目光越过母亲,和周彩彩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他以后,再也没机会找任何人麻烦了。” 陈不凡的声音很平静,张兰愣了一下。 “啥意思?” “他被公安抓走了。” 轰!这几个字像平地起了一声雷。 王婶吓得手里的瓜子都掉了一地,张兰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抓……抓走了?!他……他犯啥事了?不凡,这事跟你没关系吧?!” 张兰一把抓住了陈不凡的胳膊,声音都在抖。 她怕这是李卫国的阴谋,是想把脏水泼到自己儿子身上。 周彩彩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小脸煞白,死死地咬着嘴唇。 陈不凡看着她们惊恐的样子,心里一暖。他扶着母亲的肩膀,让她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下。 “妈,您别怕。他蓄意破坏厂里的进口设备,想把咱们整个厂都给炸了,人赃并获。” 陈不凡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张兰和王婶倒吸一口凉气。 炸了厂?这是要杀人啊! “这个挨千刀的畜生!心怎么这么毒!” 张兰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兰忽然想到了关键。 “我揭发的。” 陈不凡淡淡地说道。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王婶看着陈不凡的眼神像是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张兰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周彩彩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 “行了妈,都过去了。” 陈不凡不想再多谈这件事。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他顿了顿,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妻子。 “咱们要搬家了。” “搬家?” 张兰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搬哪儿去?这房子住得好好的……” “厂里分的房子,筒子楼,两室一厅,带独立的厨房和厕所。” 陈不凡一字一句地说道。 张兰的呼吸停了,王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两室一厅!独立厨卫!那是厂里科长级别的干部才能住的房子啊! “你……你说啥?” 张兰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掏了掏耳朵。 “厂长奖励我的,说我这次立了大功,特批的。后勤明天就带咱们去看房,让咱们挑。” 陈不凡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张兰和周彩彩的心上。 张兰的嘴唇哆嗦着,她缓缓地站起来,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院子里的槐树,又摸了摸斑驳的土墙,眼泪毫无征兆地就下来了。 她这辈子做梦都想住进厂里的楼房,不用再每天早上起来倒尿盆,不用再跟邻居挤一个水龙头,她以为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老天爷开眼了……老天爷开眼了啊……” 她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周彩彩也哭了,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住进楼房的一天。 【周彩彩好感度+20】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42点。】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陈不凡的心中却一片平静。他走到周彩彩身边,抬起手,用自己粗糙的拇指,轻轻地帮她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别哭。” 他的动作很轻柔,周彩彩的身体一僵,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陈不凡笑了笑,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彩彩,还有件事。” 周彩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王厂长说,厂办还缺一个文员,问你愿不愿意去。让你,去上班。” 周彩彩的大脑一片空白。 上班?我?去厂办当文员?那个地方,不都是领导家的子女才能进去的吗? “我……我不行……” 她下意识地摆着手,声音都在发颤。 “我……我没读过多少书,我什么都不会……” “什么不行!” 还在哭的张兰猛地站了起来,她一把拉过周彩彩的手,眼睛瞪得溜圆。 “我儿媳妇怎么不行了?!不就是写写算算吗?谁天生就会啊!” “厂长让你去,你就去!这是咱们家不凡给你挣来的脸面,你不能给他丢了!” 张兰此刻护儿媳妇的样子,像一头护崽的母狮子。 旁边的王婶已经彻底傻了,分房子,安排工作,这陈家是祖坟冒青烟了吗? “妈……” 周彩彩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她求助似的看向陈不凡,陈不凡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妈说得对,你行的。” 他的手很暖很大,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不会的,我教你。” 周彩彩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那里面像是有一片星空,让她沉溺,让她信服。 她心中的自卑和胆怯,像是被阳光照耀的冰雪,正在一点点地融化,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周彩彩好感度+30】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72点。】 【恭喜宿主!好感度突破70点,解锁系统商城“生活区”!】 陈不凡的脑海中,系统的面板“哗”地一下展开,多出了一个全新的板块。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张兰的大嗓门打断了。 “走走走!都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进屋!今天必须好好喝两盅!” 张兰擦干眼泪,拉着周彩彩的手,那叫一个亲热。 “彩彩啊,你真是我们陈家的福星啊!快,你去歇着,饭我来做!我今天给你炖鸡汤喝!” 晚饭是前所未有的丰盛,张兰把藏着掖着舍不得吃的半只风干鸡拿了出来,炖了一大锅浓浓的鸡汤。 饭桌上,张兰的话就没停过,一会儿规划着搬进新家要添置什么家具,一会儿又琢磨着明天要给周彩彩做件新衣服,好让她体体面面地去上班。 周彩彩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脸上的红晕就没褪下去过,她时不时地偷偷抬眼看一眼陈不凡,一看就赶紧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 陈不凡陪着母亲喝了点酒,他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看着母亲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周彩彩眼中闪烁的光芒。 这才是家,这才是他重活一世,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 …… 夜深了。 张兰睡在了外屋的地铺上,睡梦中都带着笑声。 里屋,周彩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能清晰地听到阁楼上陈不凡那均匀的呼吸声。 她的心,乱极了。房子,工作,尊重……这些她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这个男人一天之内,全都捧到了她的面前。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被子里全是他白天穿过的那件汗衫的味道,淡淡的肥皂味混着阳光的气息,她忽然觉得好不真实。 就在这时,阁楼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周彩彩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来了。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没有进来。过了许久,门外传来他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看房。” 周彩彩把头埋得更深了,她从被子里发出一声蚊子般的轻哼。 “嗯……” 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是去院子里了。 周彩彩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凑到窗户缝往外看。 月光下,陈不凡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就是白天母亲坐过的那个。 他没有抽烟,只是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那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不像是在高兴,更像是在思考。 周彩彩就那么痴痴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心里一定藏了很多很多事。她看不懂,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命她的心,都已经是这个男人的了。 院子里,陈不凡确实在思考,他在看系统商城新解锁的“生活区”。 【商品列表:】 【凤凰牌自行车兑换券(需工业券):10点积分】 【蝴蝶牌缝纫机兑换券(需工业券):12点积分】 【上海牌手表兑换券(需工业券):15点积分】 【……】 【大力丸(临时增强宿主10倍力量,持续10分钟):30点积分】 【真话喷雾(对单一目标使用,五分钟内有问必答):50点积分】 陈不凡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最后那一行小字上——真话喷雾。 李卫国虽然倒了,但他背后的人还在,那是一张看不见的网。 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能剖开所有谎言和阴谋的利刃。 这个东西,来得正是时候,陈不凡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二十二章:疯狗背后的链子 陈不凡合上了系统面板,那行“真话喷雾”的小字,像一枚冰冷的钢针扎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72点积分,兑换它需要50点。足够了。 他抬头看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李卫国你这条疯狗,是时候让你把背后牵着链子的主人亲口喊出来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陈家的小院就彻底醒了。不是被鸡鸣吵醒的,是被张兰那压抑不住的兴奋劲儿给闹醒的。 “都起来!快起来!彩彩,不凡,今天后勤的人要带咱们去看房子,可不能迟了!” 张兰一边在院子里用井水洗脸一边扯着嗓子喊,那声音里的喜悦连院子外的大槐树都听得一清二楚。 周彩彩早就醒了,她穿着一件干净的蓝色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在厨房里帮着生火。她的脸颊被灶膛的火光映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淬了水的黑曜石。 看到陈不凡从阁楼上下来,她的脸颊更红了,低下头小声地喊了一句。 “你醒了。” 陈不凡“嗯”了一声,他看着眼前的姑娘,一夜之间,她好像变了个人。那股子萦绕在她身上的怯懦和阴郁,被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冲淡了不少。 早饭是热腾腾的白面馒头配咸菜疙瘩,还有一人一碗滚烫的玉米糊糊,张兰一边吃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规划。 “等搬了新家,妈就去扯几尺好布,给你和彩彩一人做一身新衣裳!” “还有那厨房,得弄个新案板,再打一套新碗柜……”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周彩彩在旁边低着头小口啃着馒头,耳朵尖却红得快要滴血,嘴角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甜得像抹了蜜。 陈不凡安静地喝着糊糊,心里一片安宁。 吃完饭,后勤科的一个姓刘的干事就骑着自行车找上门来了。 “是陈总工家吧?” 刘干事一脸热情的笑容,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就忙不迭地掏出烟来递给陈不凡,陈不凡摆了摆手。 “刘干事客气了,叫我不凡就行。” “那哪儿成啊!” 刘干事把烟又揣了回去。 “王厂长亲自交代下来的,必须把陈总工家里的事办得妥妥帖帖!” 张兰和周彩彩站在一旁,看着这阵仗,心里又是紧张又是骄傲。 这辈子,她们哪儿见过厂里干部这么客气的模样。 “妈,彩彩,咱们走吧。” 陈不凡招呼了一声。 一家人锁好门,跟着刘干事,朝着厂里的家属区走去。 筒子楼就在厂区后面,一排排红砖砌成的三层小楼,在七十年代的北方小城里,这已经是顶好的建筑了。 刘干事领着他们上的,是位置最好的一栋,二楼东头。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崭新的绿漆木门。 “陈总工,您看,这就是给您家分的房子。” 门一开,一股石灰和新油漆的味道扑面而来。 张兰和周彩彩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怕脚上的泥把这干净的房子给踩脏了。 两间卧室,一间朝南,一间朝北,一个不大的客厅,还有一个带水龙头的独立厨房和一个能冲水的抽水马桶! 张兰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那光滑的水泥地,又摸了摸雪白的墙壁。她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看着那哗哗流淌的自来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周彩彩则像是被那个抽水马桶给迷住了,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按了一下。 “哗啦——” 清脆的水声响起,她吓得赶紧缩回了手,脸上又是新奇又是害怕。 “妈,彩彩,以后这就是咱们家了。” 陈不凡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们俩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又好笑又心酸。 “好……好啊……” 张兰抹着眼泪,一个劲儿地点头。刘干事在旁边笑着说。 “陈总工,厂长说了,这屋里的家具,您列个单子,厂里给出钱置办!” 这话又把张兰给惊着了。 一家人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 “陈总工在吗?陈不凡同志在吗?” 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年轻同志,正扶着自行车在楼下扯着嗓子喊。 陈不凡的眉头一挑,该来的还是来了,他走到窗边探出头。 “我就是,同志有事吗?” 那公安同志看到他,松了口气。 “陈不凡同志,我是市局的,关于李卫国蓄意破坏的案子,有些情况需要你配合我们再做一下笔录,麻烦你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张兰和周彩彩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公安同志,这……这事跟我们家不凡没关系啊!” 张兰急得都快哭了。 “阿姨您别紧张,陈不凡同志是揭发人,是功臣,我们就是例行问话。” 公安同志连忙解释。 陈不凡转过身,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妈,没事,我去去就回。” 他又看向周彩彩,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彩彩,你和妈先看着房子,想想缺什么家具,我很快回来。” 他的声音很稳,像一颗定心丸。周彩彩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 陈不凡跟着公安同志走出了家属楼,他没有坐上那辆二八大杠的后座,而是并排走着。 “同志,去市局之前,能不能先让我回一趟厂里的办公室,我有点东西忘了拿。” “行,没问题。” 公安同志很爽快地答应了。回到那间角落里的办公室,陈不凡关上门。 “系统。” 他在心里默念。 “兑换‘真话喷雾’。” 【消耗50点积分,兑换‘真话喷雾’成功。】 【物品已存放至系统空间,宿主可随时用意念取出使用。】 【当前好感度积分:22点。】 陈不凡的眼前,一瓶只有拇指大小,装着透明液体的喷雾瓶一闪而过。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同志,我们走吧。” 第二十三章:真话喷雾的奇效! 市公安局,审讯室。 一盏昏黄的灯泡悬在屋顶,照着一张掉漆的桌子和两把椅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李卫国就坐在桌子后面,戴着手铐,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曾经那张肥胖油腻的脸上,只剩下松弛的皮肉和死灰色的绝望。 他看到陈不凡跟着一个老公安走进来,那双死鱼般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怨毒的火焰。 “陈不凡!”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铐被拽得哗啦作响。 “你这个小畜生!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旁边的老公安眉头一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老实点,坐下!” 李卫国被这一声吼吓得一哆嗦,又颓然地坐了回去,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 陈不凡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老公安给陈不凡倒了杯水。 “小陈同志,别紧张,就是再确认几个细节。” 陈不凡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搪瓷茶缸,又看了一眼嘴唇干裂的李卫国。 “张叔,能麻烦也给他倒杯水吗?我看他嗓子都快冒烟了。” 陈不凡对着老公安说道。 老公安姓张,是王厂长托关系找来的,对他很客气。 “行。” 张公安又拿了个杯子,给李卫国也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李卫国看都没看那杯水,一双眼睛还是死死地瞪着陈不凡。 就在张公安转身去拿记录本的瞬间,陈不凡的意念一动。那一小瓶“真话喷雾”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手中,对着李卫国面前那杯水轻轻一按。一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雾气,瞬间融入了水中。 【真话喷雾已对目标使用,效果持续五分钟。】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张公安坐了下来,开始例行询问。 “陈不凡同志,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发现设备有问题的?” 陈不凡正要开口,却突然看向李卫国。 “张叔,我能不能先问他几个问题?” 张公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问吧。” 陈不凡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直刺李卫国浑浊的眼睛。 “李卫国,主轴上的划痕,是你一个人干的吗?” 李卫国脸上的怨毒和疯狂突然凝固了,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 “……不……不是……” 他的声音干涩而机械,像个木偶。 张公安的笔停住了,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李卫国。 陈不凡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还有谁?” “……高……高副厂长……” 李卫国木然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轰!这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审讯室里炸响! 张公安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看着李卫国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高副厂长?主管生产和技术的二把手高建军?!这怎么可能! 陈不凡的心脏也猛地跳了一下,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继续追问。 “高建军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卫国的眼神更加空洞了,他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字一句地往外蹦。 “他说、那台英国机器要是转起来了……厂里以后就没人听他的了……” “那是王建国用来夺他权的刀子……他要把这把刀……折断……” “他……他还说……只要我把事办成……就保我当上烧碱车间的主任……再给我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李卫国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揭开了一个惊天的阴谋。 张公安的后背已经全是冷汗,他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破坏案了,这是厂里高层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 陈不凡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时间不多了。 “那根合金钻头和那把钢锉,是谁给你的?” “……是高副厂长……他从他当技术员的亲戚那里……搞来的……” “他还教了你怎么做,对不对?” “……对……他说……划痕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还要撒上铁粉……这样……谁也看不出来……” “他没想到,我能看出来。” 陈不凡冷冷地接了一句。 李卫国空洞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 五分钟的时间快到了。陈不凡抓紧最后的时间,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除了你,高建军还找了谁?” 李卫国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跟什么东西对抗。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还……还有……” “说!” 陈不凡一声低喝! “……采……采购科的……刘……刘麻子……” 说完这最后一个名字,李卫国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重新恢复了怨毒和疯狂。 “陈不凡,我杀了你!” 他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但是,已经晚了。张公安已经迅速地站起身,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小陈同志,你今天问的这些……太重要了。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必须立刻去跟我们局长汇报!”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审讯室,连门都忘了关。 审讯室里,只剩下陈不凡和像疯狗一样嘶吼的李卫国。 陈不凡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怜悯。 “李卫国,你不是想毁了我吗?现在你看清楚了,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审讯室。 门外,阳光刺眼。街上的喧嚣声,自行车的铃铛声,小贩的叫卖声,仿佛都离他很远很远。 陈不凡的脑子里,只有那两个名字。 高建军,刘麻子。一张巨大的黑色的网,在他面前缓缓地展开了,而他,已经站在这张网的中央。 第二十四章:磨刀 市公安局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刺眼的阳光兜头浇下,陈不凡眯起了眼睛。耳朵里全是街上嘈杂的自行车铃声和叫卖声,吵得他脑仁疼。 高建军,刘麻子。陈不凡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像两块冰冻得他五脏六腑都发寒。 李卫国是一条疯狗,可疯狗的背后站着的是养狗的猎人。 前一世,自己入狱,母亲病死,彩彩投河。这一桩桩一件件,背后是不是都有他高建军的影子? 陈不凡的拳头在袖子里悄悄攥紧,指节捏得发白。 “小陈同志,等一下!” 身后传来张公安急促的脚步声。陈不凡停下脚步,转过身。 “张叔。” 张公安追了上来,气喘吁吁,他看了一眼四周,拉着陈不凡走到了一个墙角旮旯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递给陈不凡一根。 陈不凡摆了摆手。 “我不抽。” 张公安自己点上了一根,猛吸了一大口,吐出的烟雾把他的脸都遮住了。 “今天在审讯室里的话,出了这个门,就当没听过。”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子烟草的沙哑和掩不住的凝重。 陈不凡看着他,没说话。 “高建军……不是你能碰的。” 张公安的眼神里,有告诫有担忧,还有一丝……恐惧。 “他的姐夫,在市里管着咱们这一片。” 一句话,点透了。 陈不凡心里那块冰更冷了,怪不得,高建军一个副厂长敢这么肆无忌惮。怪不得,前一世自己喊冤无门,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原来根子在这里。 “我知道了。” 陈不凡点了点头,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我只是红星厂一个烧碱车间的操作工,今天来就是配合调查,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公安看着陈不凡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睛,心里莫名地打了个突。 这小子……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你知道就好。” 张公安掐灭了烟头。 “回去吧,厂里还在等你。” “谢谢张叔。” 陈不凡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张公安看着他那并不高大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又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这小子,怕不是一头闯进狼群里的猛虎。这红星厂,怕是要变天了。 …… 陈不凡走在回厂里家属区的路上,路两旁的白杨树,树影斑驳地洒在他身上。 采购科的刘麻子,满嘴的黑话,一身的痞气,是厂里跟外面地痞流氓牵线搭桥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前一世自己没少被那些混子找过麻烦,想来背后都和刘麻子脱不了关系。 如此说来,一切不合理的东西一下子解释通了。 陈不凡的脚步没停,眼神却越来越冷。 高建军,你坐镇中枢。刘麻子,你充当爪牙。 李卫国,你就是那条冲在最前面的疯狗,好一张天衣无缝的网啊。 可惜,我陈不凡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这一世,我要亲手把你们这张网撕个粉碎! …… 还没走到那栋崭新的红砖筒子楼下,就听到了二楼传来母亲张兰压抑不住的笑声。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墙刷得比雪还白!” “彩彩你快看,这水龙头一拧就出水,以后再也不用去井边排队了!” 陈不凡站在楼下,抬头看着自家那个敞开着窗户的阳台,母亲和周彩彩的身影在窗前晃动。 那声音里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像一束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他心里积攒的些许阴寒。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杀气和冰冷都收敛进了眼底深处,这才迈步走上楼梯。 二楼东头,那扇绿色的新木门虚掩着。 陈不凡推开门,屋子里,母亲张兰正拿着后勤刘干事帮忙列的单子,激动得满脸通红。 周彩彩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正小心翼翼地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比划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两人齐刷刷地回过头。 “不凡!你回来了!” 张兰一看到儿子,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把手里的单子递到他面前。 “你快看,刘干事帮咱们列的单子!一张双人床,两张单人床,一个大衣柜,还有一套新桌椅!厂里全给报销!” 周彩彩也站了起来,她有些紧张地攥着衣角,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澈澈地看着陈不凡。 陈不凡的目光扫过那张单子,然后落到周彩彩身上。他看到她刚才在地上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方框。 “你在画什么?” 周彩彩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她低下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 “我……我看这屋子朝南,光线好……就想着……是不是能再添一个……书桌……”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快听不见了,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她怕,怕自己多嘴,怕陈不凡觉得她不知足。 张兰愣了一下。 “要书桌干啥?多费钱!有饭桌不就行了,趴在上面也能写字。” 周彩彩的头埋得更低了,小巧的耳垂都红透了。 陈不凡却笑了,他走到周彩彩面前,看着她那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为什么要书桌?” 周彩彩被他看得心慌意乱,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你……你不是还要翻译那些洋文吗?还要教我认字……趴在饭桌上……对眼睛不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周彩彩好感度+10】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32点。】 系统的提示音在陈不凡的脑海中响起。他看着眼前的姑娘,这个在前世被命运无情碾碎,最后绝望投河的姑娘。 此刻,她正因为一个新的家,一份新的工作,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未来而重新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她开始会为他着想了。 陈不凡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 他的声音很温柔。 “就听你的,买个大书桌。” 周彩彩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水汽,亮得惊人。 张兰看着眼前这一幕,嘴巴张了张,最后咧开嘴笑了。 “行行行,买买买!我儿子儿媳妇说啥就是啥!” 她高兴地拍着巴掌。 “刘干事说了,下午就带咱们去供销社的家具部挑家具,挑好了厂里直接派车给拉回来!” 整个房间里,都洋溢着一种叫“幸福”的气氛。 陈不凡看着窗外,天边的晚霞烧得像血。 高建军,刘麻子,你们的网撒得很大。 但我陈不凡也不是孤身一人,我的身后有我要用命去守护的家。 而我的刀也已经磨好了,这一世,我要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一步错,满盘输! 第二十五章:供销社里的下马威 下午,后勤科的刘干事果然来了。他蹬着厂里那辆三轮板车,车斗擦得锃亮。 “陈总工,婶子,嫂子,上车!” 刘干事满脸是笑,声音洪亮。 “咱们去供销社!” 张兰这辈子还没坐过厂里的车,哪怕是辆三轮。她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拉着周彩彩小心翼翼地爬上车斗。 周彩彩更是紧张,她紧紧挨着婆婆,抓着车斗的栏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街上飞速倒退的景象。 陈不凡坐在她们对面,看着母亲和妻子脸上那份新奇和喜悦,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三轮车“嘎吱嘎吱”地驶过厂区,穿过尘土飞扬的黄土路,最终停在了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供销社门口。 供销社是座两层的灰砖楼,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家具部在二楼。 刘干事停好车,领着一家人往里走,那股子神气劲儿,好像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陈总工,您看上啥,跟我说,我去找主任批条子!” 上了二楼,一股新木头和油漆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宽敞的房间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家具,带雕花的大木床,擦得锃亮的四方桌,还有玻璃柜门的书柜。 张兰和周彩彩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我的娘唉……” 张兰伸出手,想摸一下那张大木床的床头,又怕给摸脏了,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周彩彩的目光,则被一个角落里摆放的写字台给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张松木做的写字台,刷着一层清漆,木纹清晰可见,还带着两个小抽屉。她就那么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 陈不凡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了。 “就那个吧。” 他指了指那张写字台。 “刘干事,麻烦记一下。” “好嘞!” 刘干事拿出个小本本,刷刷地记了下来。 张兰回过神来,也顾不上看那大木床了。 “对对对,先给孩子们挑!不凡,彩彩,你们看这张床咋样?” 她指着一张样式最简单,但看起来最结实的双人床。 陈不凡点了点头。 “妈您定就行。” 一家人正兴高采烈地挑着,一个声音又尖又细,像锥子一样扎了过来。 “哟,这不是咱们厂新出炉的陈总工吗?” 陈不凡的眼皮都没抬,他知道这声音是谁的。 采购科,刘麻子。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人,脸上坑坑洼洼,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股子不怀好意的算计。 刘麻子身边还跟着两个一看就不是厂里职工的混混,正吊儿郎当地靠在一张桌子上抽烟。 张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不认识刘麻子,但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她下意识地把周彩彩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周彩彩的小脸也白了,紧张地抓住了婆婆的衣角。 刘干事看到刘麻子,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透着一股子忌惮。 “刘科长,您也来买东西啊?” 刘麻子压根没看刘干事,他那双三角眼,像毒蛇一样在陈不凡一家人身上扫来扫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彩彩的身上,那眼神里的污秽让陈不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陈总工真是好福气啊。” 刘麻子阴阳怪气地开口。 “升了官分了房,还娶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媳妇儿。就是不知道……”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 “这福气,你接不接得住啊?” 他身后的两个混混发出一阵哄笑。 供销社里其他买东西的人都看了过来,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张兰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谁啊你!嘴巴放干净点!” “哟,老太太脾气还不小。” 刘麻子斜着眼睛看她。 “我是谁?我是你儿子惹不起的人!” “你!” 张兰气得浑身发抖。 陈不凡伸出手,按住了自己母亲的肩膀。他缓缓地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刘麻子。 “刘科长。”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李卫国的事,公安局已经定性为蓄意破坏国家财产,是重罪。” 刘麻子的脸色微微一变。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刘科长。”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跟疯狗走得太近,小心被咬一口,要是染上了狂犬病那可就麻烦了。” 这话一出,整个二楼都安静了。 刘麻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听懂了,陈不凡这是在点他! “你他妈说谁是疯狗!” 刘麻子恼羞成怒,指着陈不凡的鼻子就骂。 “小杂种,你以为王厂长给你撑腰,你就真成个人物了?我告诉你,在这红星厂有你哭的时候!” 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也站直了身子,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灭,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周彩彩吓得死死抓着张兰,身体都在发抖。 张兰也怕,但她还是挺直了腰杆,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把周彩彩护在身后。 刘干事急得满头是汗,想上来劝,又不敢。 陈不凡却笑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刘麻子的眼睛。 “我什么时候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很快就要哭了。采购科的账,我听说……不太干净啊。” 轰!这句话,比刚才那句“疯狗”的杀伤力大了十倍! 刘麻子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 采购科的账,那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和高建军的钱袋子!这个秘密,这小子怎么会知道?! “你……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刘麻子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不凡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剜着刘麻子的心。 “刘科长,我今天带我妈和我爱人来挑家具,是厂里王厂长特批的,你要是想在这闹事,耽误了王厂长交代下来的任务……” 陈不凡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 “这个后果,你掂量掂量。” “王厂长”这三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在了刘麻子的头顶。他可以不把陈不凡放在眼里,但他不敢不把王建国放在眼里,尤其是在李卫国刚出事的这个节骨眼上。 刘麻子看着陈不凡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寒意。 这小子,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他变成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不,是一块磨利了的钢! “好……好……” 刘麻子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陈不凡,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他恶狠狠地瞪了陈不凡一眼,带着那两个混混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陈不凡三言两语给化解了,整个家具部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刘干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陈不凡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张兰还处在震惊中,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觉得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让她骄傲。 周彩彩从婆婆身后探出头来,她看着陈不凡那并不算高大的背影,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已经全是小星星。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能为她和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大山。 【周彩彩好感度+20】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52点。】 陈不凡没有理会系统的提示音,他转过身,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 “妈,彩彩,别怕,一只苍蝇而已。” 他对着她们笑了笑,那笑容温暖得像冬日的太阳。 “咱们继续挑家具。” …… 回程的路上,三轮车斗里的气氛有些沉默。 张兰和周彩彩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冲突中完全缓过神来。 车斗里,多了几件用草绳捆扎结实的崭新家具。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一个大衣柜,还有那张周彩彩心心念念的松木写字台。 三轮车回到筒子楼下。刘干事找了几个厂里的小伙子,七手八脚地把家具抬上了二楼,空荡荡的新家里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张兰指挥着众人把家具摆放到位,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新生活的满足和期待。 周彩彩拿出自己带来的抹布,蘸着清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张属于她的新书桌,那认真的模样,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送走了帮忙的人,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给新家具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张兰坐在新床的床沿上,摸着崭新的被褥,笑着笑着,眼泪又下来了。 “好了,妈,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哭了。” 陈不凡递过去一块手帕。 “以后,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晚饭,就在新家的客厅里,趴在那张还没来得及上漆的四方桌上吃的。 没有丰盛的菜肴,就是白面馒头配咸菜,但三个人都吃得特别香。 吃完饭,张兰和周彩彩去厨房里洗碗,能听到她们俩压低了声音的说笑声。 陈不凡一个人站到了阳台上,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红星化工厂。 那座工厂,就像一头蛰伏在夜色中的钢铁巨兽。 今天和刘麻子的冲突,只是一个开始,一次试探。 他知道,刘麻子回去之后,一定会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高建军。那条藏在幕后的毒蛇,终于要被惊动了。 陈不凡的眼神在夜色中变得深邃而冰冷,他不喜欢被动地等待,他喜欢主动出击。 刘麻子,采购科。这就是他选定的第一个突破口。 陈不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走。 磨刀,是为了杀人。现在,刀已经磨好了,是时候让它见见血了。 第二十六章:第一把火 天亮了。 不是被厂里尖锐的汽笛声吵醒的,而是被厨房里传来的“哗哗”水声。 陈不凡睁开眼,屋子里还很暗,但那持续不断的水声,像一首关于新生活的交响乐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从那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坐起来,身上盖着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新被子。他没睡主卧,那张双人床昨晚他让母亲和周彩彩睡了。 陈不凡赤着脚下地,冰凉的水泥地面让他瞬间清醒。 厨房的门虚掩着,一缕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张兰正站在崭新的水池前,一遍又一遍地拧开水龙头,又关上,她脸上那种满足又新奇的表情,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这水真冲!”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又用手去摸那雪白的墙壁,摸一下,就在围裙上擦一下手,生怕把墙弄脏了。 客厅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更让陈不凡的脚步停住了。 周彩彩正坐在那张松木写字台前,天还没全亮,她却坐得笔直,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崭新的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陈不凡走近了,才看清。 她在写自己的名字。周彩彩,一遍又一遍。她写得那么认真,那么用力,仿佛要把这两个字刻进这崭新的生活里。 陈不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这就是他要守护的一切。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后面伸出手,打开了屋里的电灯开关。 “啪嗒。” 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周彩彩那张受惊的小脸。 “啊!” 她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不安地背在身后。 “我……我没……” 她想解释自己没有偷懒,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张脸憋得通红。 “光线不好,伤眼睛。” 陈不凡的声音很平静。他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以后就在灯下写。” 周彩彩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映着灯光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一片温和。 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听使唤了。 “嗯……” 她蚊子一样地应了一声,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张兰听到动静也从厨房里出来了,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起来了?快,妈给你们煮了鸡蛋!今天是你俩第一天去新地方上班,一人吃俩,讨个好彩头!” 早饭,就在那张崭新的四方桌上。白水煮蛋,玉米面糊糊,还有张兰昨晚就烙好的葱油饼。 吃完饭,厂里的汽笛长鸣一声,悠长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该上班了。” 陈不凡站起身。 周彩彩也赶紧放下碗筷,紧张地站了起来,两只手下意识地搓着衣角。 “彩彩,别怕。” 张兰走过来,帮她理了理衣领,那动作亲昵得就像在对自己亲闺女。 “你是陈总工的媳妇儿,把腰杆挺直了,谁也不敢给你气受!” 周彩彩用力地点了点头。陈不凡看着她,忽然开口。 “走吧,我先送你去厂办。” 周彩彩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惊喜和不敢相信。 …… 清晨的阳光,给红星厂镀上了一层金边。 陈不凡和周彩彩并肩走在厂区宽阔的大路上,这是第一次。 以前,他是烧碱车间那个谁都能踩一脚的臭虫,她是那个低着头走路,生怕被人看到的透明人。 现在,他们走在一起,像所有正常的夫妻一样,去上班。 路上遇到的工人看到他们俩,都远远地停下脚步,眼神复杂。有敬畏,有羡慕,有嫉妒。 “陈总工早!” 一个技术科的干事老远就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陈不凡点了点头,脚步没停。他能感觉到,身边周彩彩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头也埋得很低。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周彩彩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触了电一样,想把手抽回去。 陈不凡却握得很紧,他的手掌很宽大,很粗糙,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和温度。 周彩彩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任由他牵着,她的脸颊烫得像要烧起来。她偷偷地抬起眼,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他的下颌线很硬朗,眼神很平静,仿佛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对他来说都只是空气。 周彩彩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腰杆也不知不觉地挺直了。 厂办是栋独立的三层小楼,红砖白墙,门口还挂着“先进单位”的牌子。 周彩彩站在楼下,又开始紧张了。 “我……我进去了。” “等等。” 陈不凡拉住了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记住,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也不需要害怕任何人。” “你是我陈不凡的妻子,谁让你受了委屈,你回来告诉我。” 周彩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重锤狠狠地擂了一下,震得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圈毫无征兆地就红了。她用力地点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嗯!” 陈不凡松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和一个小记事本。 “先找办公室的孙主任报到,他会安排你的工作。如果没事做,就把这本说明书上的字抄一遍,练练手。” 那是一本化工仪器的说明书,周彩彩一个字都不认识。但她还是郑重地接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接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看着周彩彩走进厂办大楼的背影,陈不凡才转身,朝着技术部的方向走去,他的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温暖的家是他的铠甲,也是他的软肋。要让这铠甲坚不可摧,就必须把所有觊觎它的豺狼,全都打断骨头,拔掉牙!第一把火,该点了。 …… 技术部,总工程师办公室。 一间朝南的大房间,配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和一整墙的书柜。比他之前待的那个角落,好了不止一百倍。 陈不凡没有欣赏新环境,他坐到那张能躺下睡觉的办公桌后,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内线。 “接技术科,让所有人五分钟之内到我办公室开会。”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五分钟后,技术科大大小小七八个技术员,全都挤在了陈不凡的办公室里。他们一个个神情拘谨,大气都不敢喘。 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三天前那个他们可以随意使唤的操作工了,他是王厂长亲封的陈总工。 陈不凡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翻译工作,昨天已经全部完成了。” 他把一叠厚厚的手稿推到桌子中间。 “下一步,就是根据说明书上的要求,对进口设备进行最后的调试和安装。但这其中,缺了几样关键的零部件和耗材。”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一份清单。 “这份清单,需要立刻送到采购科,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采购回来。耽误一天,我们整个项目的进度就要拖后一天。”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技术员身上。 “老张,你跑一趟。” 被点名的老张,是技术科资格最老的技术员,此刻却像个新兵一样,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接过了那份清单。 “好的,陈总工!我马上去!” 陈不凡点了点头。 “去吧,跟刘科长说,这是王厂长亲自盯着的项目,让他务必重视。” “是!” 老张拿着清单,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剩下的技术员,看着陈不凡那张年轻却不怒自威的脸,心里都打了个突。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陈总工的第一把火,好像直接烧向了采购科的刘麻子啊。厂里谁不知道,刘麻子是副厂长高建军的人,是厂里最不好惹的滚刀肉。 这下,有好戏看了。 陈不凡靠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他在等,等那只苍蝇自己撞到网里来。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办公室的门被人“砰”的一声粗暴地推开了。 刘麻子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出现在门口,眼神阴鸷,像一条刚从洞里钻出来的毒蛇,他身后还跟着采购科的两个办事员。 “陈总工!” 刘麻子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进来,把那份清单“啪”地一下拍在陈不凡的桌上。 “好大的官威啊!清单上的东西,什么德国的轴承,美国的密封圈,我听都没听过!你让我上哪儿给你买去?” 陈不凡眼皮都没抬一下。 “买不到是你的问题,我的任务是保证设备正常运转,你的任务,是提供后勤保障。” “如果刘科长觉得这个任务有困难,我现在就可以去跟王厂长汇报,让他换个有能力的人来干。” 刘麻子的脸瞬间憋成了酱紫色。 “你!” 他没想到,陈不凡一开口就直接拿王厂长来压他。 “陈不凡,你少拿厂长来吓唬我!这些东西都需要外汇,厂里哪有那么多外汇指标!” “这是理由吗?” 陈不凡终于抬起头,目光像两把锥子,扎在刘麻子脸上。 “我听说,采购科上个月刚从广州进了一批‘的确良’,用掉的外汇指标可不算少啊。” 刘麻子的心脏猛地一跳,采购科倒卖紧俏物资,私下里赚差价,这是他和高建军的摇钱树,是绝对不能见光的秘密! 这小子……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你血口喷人!” 刘麻子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把采购科的账本拿出来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 陈不凡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办公室。 “刘麻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清单上的东西,三天之内我要全部见到。少一样,或者晚一天……”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我就亲自带着人,去你的仓库里好好查一查,看看那些‘的确良’到底还在不在。” 刘麻子看着陈不凡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只有一片能将人吞噬的黑暗。 他怕了,从心底里涌出一股彻骨的寒意。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而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第二十七章:毒蛇出洞 刘麻子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闷拳。他身后的两个办事员,脸色比他还白,大气都不敢喘。 仓库,的确良。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心口上。 “我……我……” 刘麻子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那双三角眼里只剩下恐惧,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恐惧。 陈不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艺术品。 “滚。” 一个字从陈不凡的嘴里轻轻吐出,却像千斤重锤砸在了刘麻子三人的神经上。 刘麻子如蒙大赦,转身就往外跑,连撞到了门框都顾不上。 另外两个人也屁滚尿流地跟了出去,办公室的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世界瞬间安静了。 屋子里剩下的几个技术员,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看着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的陈不凡,那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刚才那一幕,太颠覆他们的认知了。那可是刘麻子!厂里出了名的滚刀肉,高副厂长的头号走狗,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还是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前被吓得连滚带爬。 陈不凡没有理会他们震惊的目光,他拿起那份被刘麻子拍在桌上的清单,仔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之前被他派出去的老张。 “老张。” “哎,在!陈总工!” 老张一个激灵,赶紧站直了身体。 “你再去一趟采购科。” 陈不凡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告诉刘麻子,德国轴承我要SKF的,密封圈必须是丁腈橡胶的,清单上每一个零件的规格型号,不能有丝毫差错。” “如果他不懂,就让他来问我,出了问题我只找他。” 老张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听懂了,陈总工这是釜底抽薪,把刘麻子所有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路都给堵死了,这是要把他往死里逼啊! “是,我马上去!” 老张不敢耽搁,拿着清单又跑了出去。陈不凡的目光扫过剩下的技术员。 “你们把翻译好的说明书再仔细校对一遍,任何一个数据,一个参数,都不能错。” “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最终的校对报告,都去工作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退出了办公室。 整个房间,只剩下陈不凡一个人。他靠在宽大的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鱼饵已经撒下去了,接下来就看那条藏在水底最深处的毒蛇,什么时候会忍不住探出头来。 …… 采购科。刘麻子一脚踹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像一头困兽一样在屋里来回踱步。 “妈的!妈的!” 他嘴里不停地咒骂着,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 他想不通!他怎么也想不通!关于“的确良”的事,是他和高建军最核心的秘密,除了他们俩只有几个绝对的心腹知道。 陈不凡这个小杂种,他是从哪儿听说的?难道是李卫国那个蠢货?不可能!李卫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就在他快要把自己逼疯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是老张。 老张小心翼翼地把陈不凡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特别是那些精确到品牌的零件型号。 刘麻子听完,整个人都傻了。他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猛地抓起桌上的搪瓷茶缸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哐当——!” 茶缸碎裂,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刘麻子像疯了一样咆哮。 他懂了,陈不凡这不只是要东西,这是要他的命! 照着这个单子买,别说捞油水了,他连一点手脚都做不了!采购科这块肥肉,算是彻底被架在火上烤了! 不行,这件事必须马上告诉高副厂长! 刘麻子再也坐不住了,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似的冲出办公室,直奔办公楼三楼的副厂长室。 …… 副厂长办公室里,窗明几净。 高建军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定神闲地看着一份报纸。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不像个工厂干部,倒像个教书先生。 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刘麻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高厂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高建军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缓缓放下报纸,看着自己这个狼狈不堪的头号心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股子官腔。 “是陈不凡,那个小畜生!” 刘麻子扑到他办公桌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把刚才在技术部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 当听到“的确良”三个字时,高建军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猛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的从容和镇定,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高厂长,他还说……他还说要亲自带人查咱们的仓库!” 刘麻子的声音都在发抖。 高建军沉默了,他摘下眼镜,用一块干净的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刘麻子站在那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知道,高厂长越是平静,就说明他心里的火烧得越旺。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高建军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 “他怎么会知道‘的确良’的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 刘麻子哭丧着脸。 “会不会是李卫国在局子里乱咬?” “不可能。” 高建军直接否定了。 “李卫国只是条狗,他没资格知道主人的粮仓在哪儿。”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像两口不见底的寒潭。 “难道是……周彩彩那个丫头?” 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李卫国倒台前,一直都是他在管着那丫头,会不会是那丫头无意中听到了什么,然后告诉了陈不凡?” 刘麻子眼睛一亮。 “对!很有可能,肯定是那个小贱人告的密!” “哼。” 高建军冷哼一声。 “一个两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楼下厂区里来来往往的工人。 “高厂长,那……那批零件怎么办?真给他弄?” 刘麻子小心翼翼地问。 “弄。” 高建军吐出一个字。 “不但要弄,还要以最快的速度,漂漂亮亮地给他弄齐了!” 刘麻子愣住了。 “啊?就这么让他给拿捏了?” 高建军缓缓转过身,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你懂什么?现在王建国正把他当成宝贝,风头正盛,我们不能跟他硬碰。” “他不是要零件吗?给他。他不是要当英雄吗?让他当。” 高建军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疼。他以为他拿捏住了你的把柄,实际上,他也把自己的命门交到了我们手上。” “设备调试,几百上千个零件,只要有一个出了问题……” 高建军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意思刘麻子已经听懂了,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高,实在是高! “高厂长英明!” 刘麻子立刻拍起了马屁。 “那……‘的确良’的事?” “一个黄口小儿的胡言乱语,谁会信?” 高建军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他没有证据,就掀不起风浪。你先把手尾处理干净,最近安分一点。” “是!是!” 刘麻子连连点头,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去吧。” 高建军挥了挥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了那份报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赶走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刘麻子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高建军看着报纸上的铅字,眼睛却慢慢眯了起来。 陈不凡……这颗棋子,已经跳出棋盘了。看来,是时候该换一种玩法了。 …… 傍晚,下班的汽笛声响起。 陈不凡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准时走出办公室。他没有回家,而是绕路去了厂办的小楼。他到的时候,周彩彩正被办公室的孙主任客客气气地送出门。 “彩彩同志,今天辛苦了,明天见。” 孙主任脸上堆着笑。周彩彩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鞠躬。 “主任再见。” 她一转身,就看到了等在楼下的陈不凡,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快步跑到他面前,像一只归巢的小鸟。 “你……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接你下班。” 陈不凡说得理所当然。他接过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小记事本和钢笔,又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周彩彩的脸又红了,但这一次她没有挣扎,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任由他牵着。两个人走在夕阳的余晖里,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今天……怎么样?” 陈不凡开口问道。 “挺好的。” 周彩彩的声音细细的。 “孙主任很客气,办公室的阿姨们也对我很好,她们……她们还分给我糖吃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小心翼翼地递到陈不凡面前。 “给你。” 陈不凡看着那两块糖,又看了看她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期盼的眼睛。 【周彩彩好感度+5】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57点。】 他笑了,接过一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很甜。 “另一块,你自己吃。” “嗯!” 周彩彩重重地点了点头,把那块糖宝贝似的又放回了口袋里。 回到家,门一开,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就扑面而来。 张兰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看到他们回来,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十八章:糖衣炮弹 陈不凡的手掌宽大干燥,带着一层薄薄的硬茧,那温度透过周彩彩的手背,一路烫进了她的心里。 周彩彩的呼吸都停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只握着她的手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陈不凡,周彩彩。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此刻却像是被赋予了千斤的重量。 【周彩彩好感度+10】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67点。】 系统的提示音在陈不凡脑中响起,他却没去理会。他只是侧过头,看着周彩彩那近在咫尺的泛着粉色的耳垂。 “记住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扫过心尖。 周彩彩的身体轻轻一颤,过了好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声。 陈不凡松开了手,那股温暖的触感骤然消失,周彩彩的心里竟空了一下。 “早点睡。” 陈不凡站起身,走回了自己的小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周彩彩一个人坐在灯下,看着本子上那两行并排的名字,看了很久很久。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描摹着“陈不凡”那三个字的笔画。 夜,很静。 …… 第二天,厂里的汽笛声再次吹响,新的一天开始了。 陈不凡走出房间的时候,张兰已经把早饭摆上了桌,是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和小米粥。 周彩彩也已经起来了,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确良衬衫,那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显得格外精神。看到陈不凡,她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 “吃饭了。” 张兰招呼着,给儿子和儿媳妇一人盛了一大碗粥。 “彩彩啊,今天去厂办,别怕事,有啥解决不了的,就回来跟不凡说,听见没?” 周彩彩用力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妈。” 这一声“妈”,叫得自然又顺口,张兰听得眉开眼笑。 吃完早饭,陈不凡和周彩彩一起出了门。 走在厂区的大路上,阳光正好。一路上,遇到的工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不再是同情和鄙夷,而是敬畏和好奇。 “陈总工早!” “陈总工,这是……嫂子吧?真俊!” 有人大着胆子打招呼。 陈不凡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应。周彩彩却把头埋得更低了,脸颊烫得厉害,但被陈不凡牵着的手却没有再挣扎。到了厂办小楼下,陈不凡停住了脚步。 “去吧。” 周彩彩抬起头,看着他。 “嗯。” 她转身跑进了小楼,跑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陈不凡还站在原地,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周彩彩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过身,跑得更快了。 陈不凡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转身,朝着技术部的方向走去。脸上的那点温和一点点地褪去,重新被一片冰冷覆盖。他知道,高建军的“回礼”今天就该到了。 …… 总工程师办公室。 陈不凡刚坐下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不是刘麻子那种粗暴的撞门声,而是极有礼貌的三下。 “请进。” 门开了,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红星厂的二把手,副厂长高建军。 他身后跟着的,是满脸堆笑的采购科长刘麻子。再往后是几个工人,用一辆小推车小心翼翼地推着几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子。 高建军今天也戴着那副金丝眼镜,穿着一身笔挺的蓝色中山装,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不凡同志!” 他主动伸出手,热情得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我听说你急着要这批零件,这不,我亲自盯着采购科的同志,连夜从市里给你调配过来了!” 陈不凡站起身,不冷不热地和他握了一下手;“辛苦高副厂长了。” “哎,说的哪里话!” 高建军大手一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你现在是我们厂的技术核心,是王厂长面前的红人,你的事就是我们全厂最重要的事!保障你的工作是我这个做副厂长的分内之责嘛!” 他说得滴水不漏,好像昨天那个被吓破了胆的刘麻子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麻子也赶紧凑上来,那张麻子脸笑得像一朵烂菊花。 “是啊是啊,陈总工,您要的东西一样不少,全在这儿了!德国的SKF轴承,美国的密封圈,我跑断了腿才给您弄到的!” 陈不凡的目光,落在那几个木箱子上。 “打开。” 工人立刻上前,用撬棍“嘎吱嘎吱”地撬开了木箱。箱子一打开,一股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味道就散发出来。 黄澄澄的油纸里,包裹着一个个闪着金属光泽的精密零件。德国轴承的光洁度,美国密封圈的柔韧度,只看一眼就知道是顶级的货色。 高建军的脸上,笑容更盛了。 “怎么样,不凡同志?还满意吗?” 陈不凡没说话,他走过去,戴上白手套,拿起一个轴承,仔细地检查起来。 型号,尺寸,公差。分毫不差。 高建军这条毒蛇,倒是舍得下血本。 “东西不错。” 陈不凡放下轴承,摘下手套。 “多谢高副厂长大力支持。” “应该的,应该的。” 高建军笑着摆了摆手,但他接下来的话才是今天这场戏的重点。 他忽然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语重心长。 “不凡同志啊,你是技术专家,你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就这么几个小玩意儿,花掉了咱们厂今年一半的外汇指标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厂里现在很困难,很多车间的设备老化严重,都等着钱去修去换。但为了支持你的项目,王厂长和厂党委还是咬着牙,把钱批给了你。”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陈不凡。 “全厂几千双眼睛,可都盯着你这里啊!这台英国设备,要是能顺利开起来,那你就是咱们红星厂最大的功臣!” “可要是……出了什么岔子……” 高建军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里的威胁,像淬了毒的刀子。 杀人诛心!好一招糖衣炮弹! 他把陈不凡高高地捧起,放在全厂的利益上烤。 成功了,功劳有他高建军一份“大力支持”的功劳。失败了,陈不凡就是那个浪费国家资源,让全厂职工勒紧裤腰带的千古罪人! 到时候,不用他高建军动手,光是工人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把陈不凡淹死! 刘麻子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地开始上扬了,小杂种,看你这次怎么死!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陈不凡却笑了,他看着高建军,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高副厂长说的对。” 他开口了。 “正因为这些零件来之不易,正因为全厂几千双眼睛都盯着,所以我们一步都不能错。” 他转过头,看向高建军。 “这批零件,从采购到入库,再到送到我这里,所有的流程单据,入库凭证,还有采购科经手人的签字画押,我都需要一份复印件,存档备案。” 高建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陈不凡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 “这不仅是为了明确责任,更是为了保证我们技术工作的严谨性!这台设备价值上百万,每一个环节都必须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高副厂长,您说对吗?” 高建军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听懂了。陈不凡这是要把采购科,把他高建军死死地绑在这批零件上! 如果将来设备出了问题,查起来,只要零件的单据上有一点瑕疵,那他高建军和刘麻子就脱不了干系!这小子,是在反将他的军! “当然……当然是对的。” 高建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刘麻子!” “在!” “按陈总工说的办!马上把所有单据都复印一份,送到技术部来!” “是!” 刘麻子那张脸,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陈不凡还没完,他走到那堆零件前,拿起一份清单。 “另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从今天开始,这间办公室将作为临时保密车间,所有零件由我亲自保管。” “从设备调试开始,一直到正式投产,我会写一份详细的工作日志,记录下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参数,每一个操作人员。” “这份日志,我每天会向王厂长亲自汇报一次。” 轰!这句话,才是真正的杀招,向王厂长亲自汇报! 这等于把整个项目从高建军这个主管生产的副厂长手里,直接拿了过来,变成了厂长的一号工程! 高建军想在安装调试的过程中做手脚,彻底没了机会!他布下的这个局,被陈不凡三言两语,拆得干干净净! 高建军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平静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愣头青,而是一个……比他还懂权术,比他还狠的老狐狸! “好……好!” 高建军连说了两个好字,镜片后的眼睛里杀机毕现。 “陈总工考虑得如此周全,我就放心了!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说完,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刘麻子连滚带爬地跟上,像一条丧家之犬。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陈不凡看着那几箱昂贵的零件,眼神冰冷。 糖衣已经剥掉了,里面裹着的炮弹也露了出来。 高建军,你的招数用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第二十九章:背后使绊子 办公室的门在高建军身后重重关上,那一声巨响,像一记耳光抽在技术科剩下几个人的脸上。 空气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陈不凡,甚至不敢呼吸,刚才那一幕已经超出了他们这辈子在工厂里见过的所有场面。 副厂长就这么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三言两语给顶了回去,还是带着满腔的怒火灰溜溜地走了。 陈不凡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他走到那几个敞开的木箱前,目光在那一排排闪着油光的精密零件上扫过。 SKF轴承,丁腈橡胶密封圈,每一个都价值不菲。 这些不是零件,这是高建军递过来的刀。刀柄上涂满了蜜糖,刀刃上却淬着剧毒。 他想让陈不凡接下这把刀,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让这把刀捅进陈不凡自己的心脏。 陈不凡缓缓伸出手,拿起一枚轴承,冰凉的触感传来。 只可惜,他现在才是那个握刀的人。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转过身,看向办公室里那几个还像木桩子一样站着的技术员。 “都杵着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 “活都干完了?” 众人一个激灵,像是被电了一下。 老张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往前走了一步,那张老脸上写满了敬畏和不安。 “陈……陈总工,我们……”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取消休假。” 陈不凡打断了他的话。 “设备调试期间,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人歇,机器不能歇。”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那眼神里的压迫感比刚才面对高建军时还要重。 “这台设备是英国人造的,图纸也是英国人画的。但现在,它在我们红星厂,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 “我要让它转起来,不仅要转起来,还要让它比在英国人手里转得更好,转得更快!” “你们,有没有问题?” 没有人敢说话。陈不凡的话像一颗颗钉子钉进了他们的心里。 “没问题,就都给我动起来!” 陈不凡拿起一份最复杂的管线安装图纸,扔在桌上。 “这部分是整个系统的核心,流体增压模块。英国人的设计里,为了稳定压力多加了三组冗余的泄压阀,结构复杂,还浪费材料。” 他拿起铅笔,在图纸上“刷刷刷”画了几个圈,又划掉几条线。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不要。” “把主管道的口径缩小五毫米,增加一个涡轮式分流器,压力不仅能稳住,还能提升百分之十的输送效率。” 他寥寥几笔,说得轻描淡写。 办公室里却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老张更是瞪大了眼睛,一把抢过那张图纸,整个人都快贴了上去。 “涡轮分流……我的天……这个思路……” 他像个看到了绝世珍宝的疯子,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图纸上飞快地比划着,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细汗。 这个问题,他们技术科关起门来,研究了小半个月,连根毛都没想出来。 现在,被陈不凡几笔就给解决了!这已经不是什么总工程师了,这是神仙! 老张猛地抬起头,看着陈不凡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不再是恐惧和敬畏,而是一种狂热,一种对绝对技术权威的崇拜! “陈总工!我……我们服了!彻底服了!” 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别说三班倒,就是不睡觉我们也认了!” “对!我们都听陈总工的!” 剩下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一个个群情激昂。 陈不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光靠权势压人,压不住人心。只有拿出真本事,才能让这些恃才傲物的技术员真正为你卖命。 “光有干劲还不行。” 陈不凡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王厂长说了,这个项目有专项奖金。等设备顺利投产,奖金下来,我拿三成,剩下的七成,你们所有人按贡献大小自己分。” 轰!如果说刚才的技术展示是让他们佩服,那这句话就是往烧红的铁板上浇了一勺油! 奖金!还是项目总奖金的七成!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这个年代工人的工资都是死的,能多发一两块钱的补贴都能让人高兴半天。这笔奖金要是真下来,怕不是比他们一年的工资还多! “陈总工……您说的是真的?”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结结巴巴地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陈不凡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陈不凡看着他们。 “我只要结果。谁能给我结果,我就给谁钱,给谁前途。” “干好了,年底评先进,技术升级,我亲自去跟厂长给你们请功!干不好……”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技术科不养闲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胡萝卜加大棒。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整个技术科的人,魂都被勾走了。 “保证完成任务!” 老张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代表所有人立下了军令状。 看着一群人打了鸡血一样地领了任务,冲出办公室。 陈不凡缓缓坐回椅子上,眼眸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 厂办,综合办公室。 周彩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摊着陈不凡给她的那个小记事本。她握着钢笔,一笔一划,认真地抄写着说明书上的那些方块字。 她不认识它们,但她觉得它们长得很好看,就像陈不凡一样。 办公室里的气氛很好。孙主任对她很客气,几个年纪大的阿姨也很照顾她,时不时地塞给她一块糖或者一个水果。 “彩彩,写累了就歇会儿,别把眼睛看坏了。” 对桌的王阿姨笑着说。周彩彩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 “不累的,王阿姨。” 她喜欢这里,安静干净,还能学写字,这是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她觉得自己的未来就像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一样,暖洋洋的充满了希望。 就在这时,孙主任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刺耳地响了起来。 “铃铃铃——!” 孙主任赶紧放下手里的报纸,抓起了电话。 “喂,你好,厂办。”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孙主任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他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脑袋也低了下来,对着话筒一个劲地点头。 “是……是,高厂长,我明白。” “您放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一定,一定办好。” 他的声音谦卑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竖着耳朵听。 高厂长?那个主管生产的副厂长?他打电话来能有什么事? “啪嗒。” 孙主任挂上了电话。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脸色变幻不定,办公室里的空气也仿佛跟着凝固了。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他抬起头,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周彩彩的身上。 那一瞬间,周彩彩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冰冷的蛇盯上了。 孙主任脸上那点和气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一种不耐烦,还有一丝……厌恶。 周彩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周彩彩。” 孙主任开口了,那声音又冷又硬,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你过来一下。” 周彩彩心里一慌,赶紧站了起来,紧张地走到他办公桌前。 “主任……” “你抄的这是什么?” 孙主任指了指她桌上的记事本,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这是……不凡让我抄的。” “不凡?” 孙主任的声调猛地拔高,带着一股子嘲讽。 “叫得还挺亲热。这里是厂办,是给厂里办正事的地方,不是给你们小两口谈情说爱,读书认字的!” 他的声音很大,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刚才还和周彩彩有说有笑的王阿姨,悄悄地把头低了下去。 周彩彩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血色尽褪。她咬着嘴唇,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我……我……” 她想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圈瞬间就红了。 “厂办的工作很忙,没时间让你在这里附庸风雅。” 孙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大串生了锈的钥匙,往桌上重重一扔,发出“哗啦”一声刺耳的响。 “那是资料室的钥匙。” 他指了指墙角一个堆满了杂物的储藏间。 “里面堆了厂里十几年的旧报纸和旧档案,都发霉了。你的任务就是把它们全都给我整理出来,按年份,按日期,分门别类地放好。” “什么时候整理完,什么时候再干别的。” 周彩彩看着那扇黑洞洞的储藏间门,又看了看桌上那一大串钥匙,整个人都懵了。 那哪里是什么资料室,那就是个废弃的杂物间,里面的灰尘怕不是有一指厚! 让她一个女孩子,去干这种又脏又累的活?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安静,所有人都低着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但所有人的耳朵都竖着。 他们都听明白了,孙主任这是在故意刁难这个新来的黄毛丫头。不,是在刁难她背后的那个男人,陈不凡。 这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谁敢多说一句话? 周彩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傻,她知道孙主任是故意的。 她想反驳,想问一句为什么。可是,陈不凡早上跟她说的话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谁让你受了委屈,你回来告诉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不能给陈不凡惹麻烦。 她走到办公桌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了那串冰冷的钥匙。 “是,孙主任。” 她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说完,她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走进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储藏间。 “砰。”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也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 办公室里,孙主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冷笑。而那些刚才还对周彩彩嘘寒问暖的同事们,此刻,看她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麻烦。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而对周彩彩来说,这第一片雪花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又冷又疼。 第三十章:周彩彩的倔强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世界被分成了两半。门外是明亮的办公室,门里是发霉的黑暗。 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陈年纸张的腐朽气息,呛得周彩彩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她用手捂住嘴,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储藏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门顶上有一个小小的气窗,漏进一缕微弱的光。 光柱里,无数的灰尘在飞舞,像一群躁动不安的幽灵。 房间里堆满了东西,一摞摞比人还高的旧报纸用麻绳捆着,歪歪斜斜地靠在墙上,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墙角还有几个破旧的文件柜,柜门大开着,里面的卷宗像呕吐物一样溢了出来,散落一地。 这就是孙主任说的“资料室”,这就是他交给她的“工作”。 周彩彩站在那片狼藉之中,小小的身影显得那么无助。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瞬间就淹没了她的心脏。 凭什么?她做错了什么? 昨天,孙主任还对她和颜悦色,办公室的阿姨们还拉着她的手,夸她长得俊。今天,就全变了。 她知道,这不是冲着她来的。是冲着陈不凡。 高厂长……孙主任接的是高厂长的电话。他们斗不过陈不凡,就把气撒在她身上。 周彩彩的嘴唇被咬得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不能哭。陈不凡早上才跟她说,谁让她受了委-屈,就回去告诉他。她要是哭了,就是给他添麻烦,就是给他丢人。 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灰尘和霉味的气体呛得她又是一阵猛咳。她走到那堆报纸山前,伸出手,想搬动最上面的一捆。 那捆报纸受了潮,沉得像一块石头。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它从报纸堆上拖下来,因为用力过猛,她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砰”的一声,报纸捆砸在地上,激起一片更大的灰尘。 她的手上,脸上,那件她最喜欢的蓝色“的确良”衬衫上瞬间沾满了灰色的污迹。 周彩彩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眼泪终于没忍住,吧嗒一下掉在了手背上,和着灰尘滚成一颗泥球。她迅速地用袖子擦掉眼泪,又吸了吸鼻子。 不就是整理报纸吗?她能干。 她重新走过去,解开那捆报纸上的麻绳,把散开的报纸一张张铺在地上,借着那缕微弱的光,辨认着上面的日期。 一九六二年……一九五八年…… 这些纸张比她的年纪都大。她就那么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整理,把相同年份的归拢在一起。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储藏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条缝,是王阿姨。 她探进头来,看到蹲在地上几乎被灰尘淹没的周彩彩,眼神里全是同情和不忍。她朝周彩彩招了招手,把一个搪瓷缸子和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悄悄塞了进来。 “彩彩,快喝口水润润嗓子。这是个口罩,你快戴上,不然肺都要吸坏了。” 说完,她又做贼似的往外看了看,压低声音。 “孙主任那是得了高厂长的令,故意整你呢。你……你忍着点,别跟他犟。” 王阿姨把东西放下,就匆匆地关上门走了。 周彩彩看着地上的搪瓷缸子和那个干净的棉布口罩,心里那块被委屈冻住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 她拿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一点。 她又拿起那个口罩戴在了脸上,然后,继续蹲下去整理那些故纸堆。她要把它们整理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不让任何人看扁了她。 …… 中午,下班的汽笛声响彻全厂。 陈不凡走出总工程师办公室,他没去食堂,而是径直走向了厂办那栋小楼。 他站在楼下等了五分钟,厂办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光了,还是没看到周彩彩的身影。 陈不凡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走进办公楼,一楼的综合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身影还在,是孙主任。 他正端着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着茶,看到陈不凡进来,他眼皮抬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总工,有事?” “周彩彩呢?” 陈不凡的声音很平静。孙主任放下茶缸,拿腔拿调地说道。 “哦,小周同志啊,工作很积极嘛,我让她整理一下旧档案,她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他指了指墙角的那个储藏间。 陈不凡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扇紧闭的门像一只沉默的怪兽的嘴。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一言不发,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过去。 他推开了那扇门,然后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狭小昏暗,堆满杂物的房间里,他的妻子,那个昨天晚上还在灯下认真练字的女孩正蹲在地上。 她身上那件干净的蓝衬衫已经变成了灰色,脸上,头发上全是灰尘,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还亮着。 周彩彩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到是陈不凡,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先是惊喜,然后迅速被慌乱和不安所取代。 她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腿麻了,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陈不凡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她,他的手掌触碰到她胳膊的瞬间,心像是被一把钳子狠狠地夹了一下。 “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周彩彩挣扎着站稳,摘下脸上的口罩,那张小脸被口罩的带子勒出了两道清晰的红印,更衬得她脸颊上的灰尘触目惊心。 “我……我没事的。” 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 “孙主任让我整理资料,我很快就弄完了。” 她还在替别人开脱。陈不凡没说话,他只是伸出手,用自己干净的袖子,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擦去她脸上的灰。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周彩彩的身体僵住了,她抬起头看着陈不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黑得像不见底的深渊,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却让她心悸的东西。 【周彩彩好感度+20】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87点。】 系统的提示音在陈不凡脑中响起,却丝毫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陈不凡拉起她那只同样沾满了灰尘的小手,转身走出了储藏间,他牵着她走到了孙主任的办公桌前。 第三十一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孙主任看着灰头土脸的周彩彩,又看了看陈不凡那张冰山一样的脸,心里莫名地开始发虚。但他还是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开了口。 “陈总工,这是我们办公室内部的工作安排,你……” “孙主任。” 陈不凡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孙主任的神经上。 “我妻子,是以技术部总工程师家属的名义,调来厂办做文员的。她的工作,是协助我整理技术资料,打印文件,而不是在这里当一个清理垃圾的杂工。” 孙主任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整理档案怎么就不是工作了?厂里的规定,新来的都要从基层做起!” “是吗?”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孙主任认为,清理这些十几年前的废纸比王厂长亲自督办的一号工程更重要?” 孙主任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 陈不凡往前走了一步,那股强大的压迫感让孙主任下意识地往椅子后缩了缩。 “这台英国设备的所有技术图纸,数据报告,翻译稿件,都需要我妻子进行整理和抄录存档。” “你让她在这里浪费一天的时间,我的项目进度就要被拖慢一天。这个责任……” 陈不凡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担得起吗?” 孙主任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怕了。他只是想按照高建军的吩咐,给这个丫头一点颜色看看,挫挫陈不凡的锐气。他怎么也没想到,陈不凡会把这件事直接上升到影响全厂最重要项目的高度! 这个帽子太大太重,别说他一个办公室主任,就是高建军本人在这里都不敢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主任结结巴巴地想解释。 “我不知道……我以为只是普通的文职工作……” “现在你知道了。” 陈不凡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从今天起,周彩彩的工作只用对我一个人负责。除了我亲自安排的技术资料整理工作,其他任何杂事她都不会再碰。” “孙主任,你有意见吗?” 孙主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陈不凡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最后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彻底蔫了。 “没……没意见。” “很好。” 陈不凡说完,不再看他一眼,拉着周彩彩的手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 “对了,孙主任。忘了告诉你,今天这件事我会原原本本地写进我的工作日志里。” “你知道的,这份日志我每天都要亲自向王厂长汇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办公室里,孙主任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完了。他知道,他彻底完了。他得罪的不是陈不凡,他得罪的是厂长的一号工程,是红星厂的未来! …… 食堂里正是饭点,人声鼎沸。 当陈不凡牵着灰头土脸的周彩彩走进来的时候,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们身上,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好奇,有幸灾乐祸。 陈不凡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他把周彩彩按在一个空位上坐下,对她说了一句“等我”,然后就转身去了打饭的窗口。 周彩彩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那不是陈总工的新媳妇儿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听说是被分到厂办去了,啧啧,厂办那地方,水深着呢。” “你看她那样子,像是从煤堆里爬出来的,肯定是得罪人了呗!” 周彩彩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就在这时,一个装着饭菜的铝制饭盒轻轻地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陈不凡回来了,他不但打了饭,还端来一盆清水,拿来一块干净的毛巾。 他蹲下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拉过周彩彩的手,把那块湿毛巾搭在她手上,仔仔细细地把她指缝里的每一丝污垢都擦拭干净。他的动作很专注,仿佛周围上百双眼睛都是空气。 周彩彩呆住了,整个食堂的人也都呆住了,那些议论声戛然而止。 陈不凡擦完她的手,又把毛巾洗干净递给她。 “把脸擦擦。” 周彩彩接过毛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两把。 “吃饭。” 陈不凡把饭盒推到她面前,里面有白花花的大米饭,还有一份红烧肉,肉给得特别多,他自己碗里只有两个馒头和一点咸菜。 “你……你不吃吗?” 周彩彩小声问。 “你吃,你上午干了体力活,要多补补。” 陈不凡说着,又把自己碗里的一个馒头掰了一半放到她的饭盒里。 周彩彩看着饭盒里堆成小山的饭菜,再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她低下头,大口大口地把饭往嘴里扒。她从来没觉得,白米饭和红烧肉是这么好吃的东西,一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中吃完了。 陈不凡收拾好饭盒,又牵起周彩彩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出了食堂。他们走后,食堂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操!看见没?陈总工对他媳妇儿也太好了吧!” “那还用说!刚才那眼神,谁敢说他媳妇儿一句不是,他能当场把人给撕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陈总工,是真把媳妇儿当宝贝疙瘩疼啊!” “厂办那个孙胖子,这下算是踢到铁板了……” …… 副厂长办公室。高建军听着刘麻子添油加醋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阴沉。 “砰!”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副金丝眼镜都震得跳了一下。 “废物!一群废物!” 他指着孙主任的鼻子骂了半天,现在又轮到刘麻子。 “我让你去敲打敲打他,谁让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现在全厂都知道我高建军在背后给他媳妇儿穿小鞋,我的脸往哪儿搁!” 刘麻子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高建军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失算了。他本以为,拿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丫头是手到擒来的事。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陈不凡,你就算当了总工程师,你的软肋也还在我手上。 可他万万没想到,陈不凡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手段会这么狠辣!他不但没被敲打到,反而借着这件事,当着全厂人的面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既收买了人心,又立了威! 最狠的是,他还把这件事捅到了王厂长那里! 现在,他高建军倒成了那个为了私人恩怨,不顾大局,故意阻挠重点项目的小人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高建军停下脚步,眼神阴鸷得可怕。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运气好的毛头小子。那是一头……懂得如何利用规则,如何借力打力,如何一击致命的恶狼! “高厂长,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麻子小心翼翼地问。 高建军缓缓转过身,看着他,那眼神让刘麻子打了个哆嗦。 “怎么办?” 高建军的嘴角,慢慢咧开一个阴森的笑容。 “糖衣炮弹不管用,那就只能……用真的炮弹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很少会用到的号码。 “喂,是黑子吗?帮我办件事……” 第三十二章:真的炮弹 电话听筒里还残留着对方那嘈杂的背景音,是麻将牌碰撞的脆响,还有一个男人粗野的笑声。 “黑子,事情办得干净点。” “高厂长您就放心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含着一口浓痰,黏腻又阴狠。 “不就是个技术员吗?厂里机修的车间,每天掉个扳手,漏点蒸汽,再正常不过了。” “我要的不是‘正常’。” 高建军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条在黑暗中吐信的毒蛇。 “我要他那双手以后再也拿不了笔,再也摸不了机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一阵更放肆的低笑。 “明白了,高厂长。” “让他这辈子,都当个废人。” “钱呢?” “事成之后,老地方,双倍。” “得嘞!您就等我好消息吧!” 电话被“咔哒”一声挂断。办公室里恢复了死寂,高建军缓缓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慢慢地擦拭着那副金丝眼镜。 镜片后面,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看死人一般的平静。 陈不凡。你不是想当英雄吗? 那就看看,断了手脚的英雄,还怎么拯救世界。 …… 夕阳的余晖把厂区里的马路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陈不凡牵着周彩彩的手,慢慢地走着。 下班的人潮已经散去,路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周彩彩低着头,一言不发。她的手很小,还有点凉,被陈不凡宽大的手掌握着,那股干燥的暖意让她纷乱的心安定下来。 她偷偷地抬起眼,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男人的侧脸在夕阳下棱角分明,嘴唇紧紧地抿着,看不出喜怒,但他牵着她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他们……是不是因为我,才针对你?” 周彩彩终于小声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愧疚。 陈不凡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不。” 他的声音很平,很淡。 “他们不是在针对我。” 他伸出另一只手,把她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他们是在欺负你。而欺负你,比欺负我严重一百倍。” 周彩彩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她看着陈不凡那双漆黑的眼眸,那里面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周彩彩好感度+15】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102点。】 系统的提示音在陈不凡的脑海中响起。他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重新牵起她的手。 “走吧,回家。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他向她保证。周彩彩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有点发热。她反手,也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 家里的门一打开,张兰就“呼”地一下冲了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眼睛里全是怒火。 “彩彩!” 她一把拉过周彩彩,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你没事吧?妈听说了,那帮天杀的畜生!他们怎么敢这么欺负你!” 张兰的声音又高又尖,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泼辣劲。 “那个姓孙的王八蛋呢?还有那个姓高的!老娘明天就去厂长办公室门口坐着,我看看他们还要不要脸!” “妈!” 陈不凡开口了。 “这件事我来处理。” “你处理?” 张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圈都红了。 “不凡,妈知道你有本事了。可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个姓高的是副厂长,咱们惹不起啊!” “妈,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惹不起的。” 陈不凡的眼神很冷,冷得让张兰都打了个寒颤。 “只有谁,比谁更狠。” 他扶着母亲的肩膀,让她坐到椅子上。 “你和彩彩都放心,从明天开始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话里,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张兰看着儿子那张沉稳而冷峻的脸,心里翻江倒海,最后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儿子,真的长大了。吃完晚饭,陈不凡对周彩彩说。 “今晚你和妈先睡吧,不用等我。” 周彩彩愣了一下,张兰也愣住了。 “不凡,你要干嘛去?” “我今晚要去车间加个班,调试设备,可能不回来了。” 陈不凡的理由找得天衣无缝。 “彩彩今天被吓到了,妈你多陪陪她。” 周彩彩看着他,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的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好。” 夜深了,红星化工厂,烧碱车间的检修区,灯火通明。 巨大的反应釜像沉默的钢铁巨兽,一排排复杂的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投下狰狞的影子。 陈不凡一个人站在三号反应釜的下面,手里拿着一份图纸,正对着一处阀门仔细研究。 他穿了一身蓝色的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看上去和任何一个加班的普通工人没什么两样。但他的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车间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响动。 他在等,等那些“真的炮弹”自己送上门来。 “吱呀——” 车间角落里一扇很少有人走的检修小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三个黑影像壁虎一样贴着墙根溜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又矮又壮,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黑子。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凶神恶煞的男人,手里都攥着一截沉甸甸的钢管。 “黑哥,就是那小子?” 一个小弟压低声音问。黑子眯着眼睛,看向远处那个灯下的身影。 “没错。”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高厂长说了,打断他一双手,让他这辈子都成个废物。” “动手!”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猫着腰,兵分三路,从不同的方向朝陈不凡包抄过去。 他们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像三只在黑夜里捕食的野猫。 车间里只有机器偶尔发出的低沉嗡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那个身影还毫无察觉地背对着他们,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图纸。 黑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狞笑。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他给两个小弟使了个眼色,三个人同时暴起,像三支离弦的箭猛地扑了上去!手中的钢管高高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地砸向陈不凡的后脑和手臂! 眼看就要得手!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的身影突然动了! 他不是转身,也不是躲闪。而是猛地一矮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钻进了反应釜下面那片由管道和支架组成的钢铁丛林里。 “砰!” “哐当!” 三根钢管因为用力过猛,狠狠地砸在了一起,迸溅出一串刺眼的火星。 黑子三人只觉得虎口一麻,差点连钢管都握不住。 人呢?!他们抬起头,眼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陈不凡的影子! “妈的,让他跑了!” 一个小弟怒骂道。 “分头找!他跑不远!” 黑子恶狠狠地说道。这个车间只有一个大门,已经被他们从外面锁死了,这小子就是瓮中之鳖! 三个人立刻散开,像三条疯狗一样在迷宫般的管道间搜索起来。 “出来!小杂种!让老子找到你,腿都给你打断!” 他们的叫骂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而此刻,陈不凡正站在他们头顶上方,一处高达十米的检修平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那三个像无头苍蝇一样的蠢货,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早就通过系统,花费了50积分兑换了“危险预警”功能。在黑子他们踏进车间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就已经警铃大作。 高建军,你以为找几个地痞流氓,就能废了我?太天真了。 陈不凡缓缓地走到平台边缘,那里有一个红色的消防栓,上面盘着一条粗壮的高压水龙。 他拧开了阀门。然后,他抄起沉重的金属水枪对准了下面正在搜索的黑子。 “喂。” 他开口了。 “在找我吗?” 声音从头顶传来,黑子三人猛地抬头。他们只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轰——!” 一股水压高达十几个大气压的强劲水柱如同出膛的炮弹从天而降,那水柱又粗又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轰击在黑子的身上! “啊——!” 黑子只觉得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中,惨叫一声,整个人瞬间被冲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排铁皮柜子上! 铁皮柜子被撞得严重变形,凹陷下去一大块。 黑子滑落在地,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死过去。剩下两个小弟都看傻了,他们脸上的凶狠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这是什么玩意儿?! “跑!快跑!” 一个人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扭头就想往检修门跑。 陈不凡冷笑一声,手中的水枪一转,又一道狂暴的水龙横扫而出! “噗通!” 那个小弟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扫倒在地,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最后一个小弟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别……别冲我!大哥!爷爷!我错了!饶命啊!” 他抱着头,裤裆里瞬间一片湿热,竟是直接吓尿了。 陈不凡没有理会他的求饶。他关掉水阀,然后按下了旁边墙壁上一个红色的按钮。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工厂的夜空,那是最高级别的紧急警报!代表着车间发生了重大安全事故! 陈不凡站在高高的平台上,看着下面那三个或昏迷或哀嚎,或屁滚尿流的入侵者,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他拿起旁边的一根铁棍,在平台的栏杆上用力地敲击起来。 “抓贼啊!有人搞破坏,要炸了工厂啊!” 他的吼声比警报声还要响亮,充满了整个车间。 高建军,你送来的“炮弹”,我还给你。 第三十三章:瓮中捉鳖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红星化工厂沉睡的夜。那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家属区的宿舍楼,一扇扇窗户“啪嗒”一下亮了。人们披着衣服冲到走廊上,伸长了脖子,惊恐地望向烧碱车间的方向。 “出什么事了?” “天杀的!不会是爆炸了吧!” “烧碱车间!是烧碱车间!”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最先冲进来的是保卫科的人。 科长赵铁柱一马当先,他是个退伍军人,手里攥着一根比别人粗一圈的橡胶棍,手电筒的光柱在湿漉漉的车间里疯狂乱晃,他们一进来就看到了那副地狱般的景象。 水,到处都是水。水从高处的平台上还在“哗哗”地往下流,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像一片浑浊的湖。 湖中央躺着三个不省人事的男人,旁边扔着几根明晃晃的钢管。其中一个,脸上的刀疤在灯光下格外狰狞。 而那个本该是受害者的陈不凡,正站在十米高的检修平台上,手里还拎着一根半米长的铁棍。他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看不出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陈总工!” 赵铁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这要是厂里的技术宝贝疙瘩出了事,王厂长能活剥了他! “你没事吧?!” 陈不凡用铁棍指了指下面。 “我没事。” 他的声音因为吼过,带着一丝沙哑,但在空旷的车间里却异常清晰。 “他们有事。”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有值夜班的工人,有闻讯赶来的车间主任。 当他们看清车间里的情况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情况?打群架? 陈不凡从盘旋的铁梯上走了下来,他的脚步很稳,一点都看不出慌乱。他走到赵铁柱面前,身上的水还在往下滴。 “赵科长,你来得正好。” 他指着地上那三个人。 “这些人不是我们厂的职工。” 赵铁柱当然认得,这几个是厂区附近有名的地痞流氓,为首的那个叫黑子,手底下不干净。 “他们撬了检修门,从外面把大门反锁,想把我堵在里面。” 陈不凡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他们手里拿着钢管,嘴里喊着要砸了英国人的设备,要让我变成一个废人。” 轰!人群炸了。 砸设备?还要废了陈总工?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这已经不是打架斗殴了,这是蓄意的、恶性的破坏!是犯罪! “放屁!” 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响起。高建军分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外面胡乱套了件外套,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却挂着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愤怒。 “陈不凡!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他指着陈不凡,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看这就是普通的偷盗!被你发现了,起了冲突!你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把人打成这样,还敢恶人先告状!” 他这一嗓子,把一些脑子不清醒的人给喊懵了。 对啊,万一是小偷呢? 高建军见状,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他必须要把水搅浑! 他走到那几个昏迷的人旁边,用脚踢了踢。 “赵铁柱!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几个小偷都给我绑起来!送派出所!” 他试图夺过场面的控制权。 陈不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一丝冰冷。 “高副厂长。” 他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高建军的眼睛。 “你见过撬了门,反锁大门,只为了进来偷几个扳手的小偷吗?” 高建军的呼吸一滞。 “你见过不偷东西却拿着钢管,专门往我们厂最核心的技术专家身上招呼的小偷吗?” 陈不凡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见过放着那么多值钱的铜线、零件不拿,却扬言要砸了王厂长一号工程关键设备的小偷吗?!” 他一连三问,像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高建军的心口!高建军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周围的工人们也反应过来了,他们看着高建军的眼神开始变得怀疑。 是啊,陈总工说的对啊!哪有这样的小偷?这分明就是来寻仇,来搞破坏的! “我……” 高建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更有分量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给我住口!” 王厂长来了。他身后跟着几个厂办的干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最高级别的警报,把他直接从床上炸了起来。 他一进车间,只扫了一眼就把所有情况尽收眼底。 “厂长!” 高建军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去。 “您来了!您看这事闹的,陈不凡同志太冲动了,把人打成这样……” “闭嘴!” 王厂长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了陈不凡面前。他的目光在陈不凡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后怕,有庆幸,还有一丝……欣赏。 “没受伤吧?” 王厂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不凡摇了摇头。 “我没事,厂长,但我们的项目差点就出大事了。” 王厂长点了点头,他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高建军惨白的脸上。 “赵铁柱!” “到!” 保卫科长一个立正。 “把这三个人给我弄醒!” 王厂长指着地上那三个“尸体”。 “是!” 赵铁柱一挥手,两个保卫科的干事立刻拎来两桶冰冷的工业用水,“哗”的一声从头到脚浇了下去。 “阿嚏!” 黑子打了个哆嗦,悠悠转醒。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几十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吓得他一个激灵。 “说!” 王厂长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谁派你们来的?” 黑子眼珠子乱转,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高建军正在拼命地给他使眼色,他咬了咬牙。 “没……没人派我们来!我们就是……就是想来偷点东西……” “偷东西?” 王厂长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赵铁柱,你告诉他,咱们厂对于蓄意破坏生产,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是怎么处理的。” 赵铁柱上前一步,掰着手指头,声音洪亮。 “根据战时条例,这种行为等同于敌特破坏!轻则十年起步,重则……” 他做了个“咔嚓”抹脖子的手势。 “直接拉出去枪毙!” 黑子那两个小弟一听这话,吓得裤子都尿了。 枪毙?!为了那几百块钱,把命搭上?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说!我说!” 他指着黑子,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是他!是黑哥带我们来的,他说有人花钱,让我们来教训一个人,打断他的手!让他以后再也干不了活!” “不是我!” 黑子急了,一脚踹了过去。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 那个小弟连滚带爬地躲开。 “你还说,只要把事办成了,那人就给我们双倍的钱!那人……那人就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高建军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了。 那个小弟的目光越过人群,直勾勾地指向了脸色煞白的高建军。 “就是他!高副厂长!” 全场死寂,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高建军的身上。高建军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你……你放屁!你这是诬陷!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但那声音里的颤抖谁都听得出来。 王厂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片铁青。他看着自己多年的副手,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震怒。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指着高建军。 “赵铁柱,把他也给我看起来,等天亮了一起送到市里去!” …… 陈不凡走出烧碱车间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冷风一吹,他才感觉到浑身的疲惫和刺骨的寒意。 他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厂里的公共澡堂。滚烫的热水从头顶浇下,冲走了身上的污垢和寒气,也冲走了那股萦绕不散的血腥味。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高建军完了,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当他披着一身水汽,推开家门的时候,屋里的灯还亮着。 张兰和周彩彩两个人就那么坐在桌边,谁也没有睡。听到开门声,两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站了起来。 “不凡!” 张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拉着他的胳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你吓死妈了!你吓死妈了知不知道!” “妈,我没事。” 陈不凡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有些嘶哑。 周彩彩也走了过来,她没有哭,只是咬着嘴唇,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地看着他。她的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陈不凡湿漉漉的头发,又碰了碰他冰凉的手。 “冷不冷?” 她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陈不凡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那不是同情不是感激,而是真真正正的心疼。他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不冷。回家了,就不冷了。” 第三十四章:他的后背 张兰的手在抖,她的指尖冰凉,抓着陈不凡的胳膊像是要嵌进他的肉里。 “让妈看看,让妈看看你伤着哪儿了!” 她的声音也抖,带着哭腔,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砂纸。陈不凡任由她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往下扒。 张兰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寸一寸地在他身上寻摸,生怕漏掉一丝血痕。 没有。除了几道被水枪后坐力震出来的红印子,什么伤口都没有。 张兰紧绷的神经“啪”的一声断了,整个人软了下来,眼泪再也绷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的儿啊……你这是要了妈的命啊……” 她捶着陈不凡的胸口,那力道轻得像在挠痒。 周彩彩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眼圈红得像兔子。她看着陈不凡赤裸的上身,那结实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有力,可她一想到这个人刚才经历了什么,心脏就揪成了一团。 “妈,我真没事。” 陈不凡抓住张兰的手,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儿子没那么容易倒下。” 他转过头,看着周彩彩。 “去给我拿件干衣服。” 周彩彩如梦初醒,胡乱地点着头,转身跑进了房间。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和一条裤子。 她的手也在抖,递衣服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陈不凡的胸膛。那里的皮肤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周彩彩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飞快地缩回了手。 陈不凡接过衣服,慢条斯理地穿上。他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把那身肌肉和力量重新包裹起来。 “妈,你和彩彩去睡吧。” “我不睡!” 张兰猛地站起来,眼睛里又冒出了火。 “那个姓高的王八蛋呢?就这么算了?” “算不了。” 陈不凡的语气很淡,却比冬天的冰还冷。 “天亮以后,他就不是红星厂的副厂长了。” 张兰愣住了。陈不凡没有再解释,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很晚了,都去休息。” 他的话里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张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拉着周彩彩进了里屋。 客厅里只剩下陈不凡一个人。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他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那里藏着他前世所有的不甘和怨恨。 高建军。这只是第一颗烂掉的牙,他要一颗一颗地全都拔掉。 …… 里屋。张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周彩彩也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门外有很轻的脚步声,是陈不凡走进了他的那个小房间。 张兰叹了口气,坐了起来,拍了拍周彩彩的肩膀。 “彩彩,去吧。” 周彩彩的身体僵了一下。 “妈……” “去吧,孩子。” 张兰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心疼。 “他今晚受了惊吓,身边得有个人。” 周彩彩咬着嘴唇,没说话,慢慢地从床上下来,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陈不凡坐在床边,背对着她,正在给自己胳膊上的红印涂着什么东西。是红花油,那股刺鼻又活血的味道飘在空气里。 听到开门声,他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回头。 周彩彩慢慢地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她看到他宽阔的后背,那件白衬衫勾勒出结实的轮廓,让她莫名地感到心安。 “我……” 她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陈不凡放下了手里的药瓶。 “手腕伸出来。” 周彩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递了过去。 陈不凡拉过她的手,借着灯光,他看到她白皙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青紫色。是白天,她搬那些旧报纸的时候磕的。 周彩彩想把手抽回去。 “不碍事的……” 陈不凡没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动。 他拧开那瓶红花油的盖子。棉签蘸了药油,小心翼翼地按在她手腕的淤青上。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 冰凉的药油接触到皮肤,先是一阵刺痛,然后慢慢地化开,变成一股暖流,那股暖流顺着她的手腕一直流进了她的心里。 周彩彩低着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鼻子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了陈不凡的手背上。滚烫。 陈不凡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到了周彩彩那张挂满了泪痕的脸。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那样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委屈又无助。 “对不起。”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他们才……” “不是。” 陈不凡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很柔,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和你没关系。” 他扔掉手里的棉签,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小脸,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看着我,彩彩。” 周彩彩被迫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灯光下黑得发亮,里面映着她小小的狼狈的倒影。 “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他们。他们是豺狼,看见弱小的就会扑上来咬一口。以前你是一个人,所以他们敢欺负你。但是现在……”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有我了。” 【周彩彩好感度+10】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62点。】 周彩彩呆住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然后又温柔地松开。 她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把白天在资料室受的委屈,把晚上担惊受怕的恐惧,把所有的不安和无助全都哭了出来。 陈不凡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拍着她不停颤抖的后背。他的怀抱很宽很暖,带着一股干净的肥皂味。 周彩彩在他的怀里哭得昏天黑地,直到最后累得睡了过去。 陈不凡抱着她,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他看着她熟睡的脸,那张脸上还挂着泪痕,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前世,他害死了她。这一世,他要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 第二天,天亮了。 陈不凡走出家属楼的时候,周彩彩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只是眼睛还有些红肿。 一路上,所有遇见他们的工人都像见了鬼一样,远远地就停下脚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那些目光里,不再是以前的鄙夷和幸灾乐祸。而是敬畏,是恐惧。 “看,那就是陈不凡。” “听说他昨天晚上一个人干翻了三个流氓!” “何止啊!我还听说,高副厂长都被他给弄进去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保卫科的人亲手拷走的!现在全厂都传遍了!” 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周彩彩紧张地攥紧了衣角,下意识地往陈不凡身后缩了缩。 陈不凡忽然停下脚步,回过身。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朝她伸出了手。 周彩彩愣了一下,看着他宽大的手掌,犹豫了几秒,然后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 陈不凡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充满了力量。他牵着她,在全厂工人敬畏的目光中继续往前走。这一次,她没有再躲在他的身后,而是和他并肩而行。 厂区的公告栏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人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那张刚刚贴上去的,还带着墨水香味的红头文件。 文件的标题,用最大的黑体字打印着。 《关于开除高建军、孙茂才等人厂籍的处分决定》 人群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王厂长站在公告栏前,背着手,脸色铁青。他身边站着几个车间主任,一个个噤若寒蝉。 陈不凡牵着周彩彩,走到了人群的外围。 王厂长看到了他,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王厂长转过身,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声音洪亮如钟。 “同志们!” “昨天晚上,我们厂里出了一件性质极其恶劣的事件!” “我厂主管生产的副厂长高建军,勾结社会闲散人员,蓄意破坏我厂从英国引进的重点设备,并且,试图对我厂总工程师陈不凡同志进行人身伤害!” “他的行为,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 王厂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利剑。 “这是破坏生产,这是阶级报复!这是我们红星厂的敌人!经厂委会连夜开会决定,报请上级批准!即日起开除高建军厂籍,移交公安机关处理!” “厂办主任孙茂才,玩忽职守,滥用职权,一并开除!至于那几个动手的流氓,一个都跑不了!必须严惩!” 王厂长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整个厂区死一般的安静,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得头皮发麻。 副厂长!说开就开了?!这……这是捅破天了啊! 王厂长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我把话放在这里,红星厂,是我们工人自己的厂!谁想在这个厂里搞破坏,搞小动作,搞歪门邪道,谁就是我们所有工人的敌人!” “我不管他以前是什么职位,有什么背景!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姑息!” “陈不凡同志是我们厂花大价钱请来的技术专家,他的安全就是我们厂生产的安全!一号工程的进度,就是我们厂的生命线!” “以后,谁要是再敢对陈总工和他的家人有任何不敬,就是跟我王建国过不去!就是跟我们整个红星厂过不去!” 王厂长说完,最后看了一眼陈不凡,那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倚重。 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陈不凡的身上。 那个曾经被他们看不起的烧碱车间操作工,那个被人诬陷入狱的倒霉蛋。 现在,他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扳倒了一个副厂长。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色平静。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轻轻捏了捏身边女人的手。 周彩彩抬起头看着他,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大海。 第三十五章:初见规模 陈不凡的脚步没有停,他牵着周彩彩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自动分开的人海。没有声音,只有无数双眼睛,带着敬畏、恐惧、探究,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们身上。 他能感觉到周彩彩的手在他掌心里微微地发着抖,手心全是冷汗,又湿又滑。 陈不凡握得更紧了些,他没有看周围的任何一个人,目光平视着前方。 这条路前世他走了无数遍,每一次都低着头,像一只过街老鼠。今天,他把头抬了起来。 周彩彩几乎是半拖半拽地被他拉着走,她的头埋得很低,长长的睫毛在颤抖,她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她觉得自己像个被围观的怪物。 但那只握着她的手,像铁钳,像烙印,不容她退缩半分。那股力量,从他的手掌,通过她的手臂,一直传到她的心脏,让她发软的双腿重新有了站立的力气。 终于,他们走出了人群。身后,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寂静瞬间被引爆,压抑到极点的议论声像涨潮一样“嗡”地一下涌了上来,周彩彩的身体又是一僵。 陈不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那片沸腾的潮水瞬间退去。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猛地闭上了嘴。 陈不凡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 厂办那栋小楼,还是老样子。 周彩彩站在楼门口,停住了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抗拒。 昨天,就是在这里,她被关进了那间满是灰尘的储藏室。 陈不凡感受到了她的迟疑,他松开手,转而揽住了她的肩膀。 “别怕。” 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定心丸。 周彩彩抬起头,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综合办公室的大门。 办公室里,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 在他们踏进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无论是在写字的,还是在喝水的,动作全都僵在了原地,他们看着陈不凡像看着一尊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煞神。 孙茂才那张空荡荡的办公桌,像一颗被拔掉的烂牙,留下一个黑洞洞的豁口,提醒着所有人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王阿姨坐在角落里,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们,有同情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手足无措的紧张。 陈不凡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揽着周彩彩,径直走到她昨天的那个位置。桌子还算干净。他用手帕又仔细地擦了一遍,才让周彩彩坐下。 “今天的工作是把这份英文的技术参数表,重新抄录一份,要工整。” 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放在周彩彩面前。那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和数字。 办公室里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得眼都直了。 这……这根本不是普通文员干的活!这是技术部的核心资料! 陈不凡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周彩彩是他的人,干的是他总工程师的活,谁也别想再把她当杂工使唤。周彩彩看着那些天书一样的字母,有点慌。 “我……我不会……” “没关系。” 陈不凡的声音放得很柔。 “你照着抄就行,就当是练字。” 他说着,又把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和一瓶墨水放在她手边。 “慢慢来,不着急。”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目光扫过整个办公室。那些和他目光接触的人纷纷像被烫了一下,飞快地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干事探进头来,满脸都是紧张。 “陈……陈总工,王厂长请您过去一趟。” …… 厂长办公室,烟雾缭绕。 王厂长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看到陈不凡进来,他掐灭了手里的烟。 “坐。” 他的声音很沙哑。陈不凡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王厂长看着他,看了很久。 这个年轻人,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他这个在厂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都感到心惊。 从昨晚到现在,他没在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慌乱,或者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平静。深不见底的平静。 “高建军……是我看走眼了。” 王厂长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疲惫。 “把他放在副厂长的位置上这么多年,是我工作的失误。” 陈不凡没有接话。这不是道歉,这是表态。 “一号工程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 王厂长把一份红头文件推了过来。 “从今天起,你不仅是总工程师。你是一号工程的总指挥。” “生产、技术、人事,所有相关环节,你有一票否决权!除了我,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你的决定。” 这个权力,太大了。大到足以让陈不凡成为红星厂里,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存在。陈不凡的眼神动了一下,他拿起了那份任命文件。 “谢谢厂长信任。” “不是信任。” 王厂长摇了摇头,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忙碌的工人。 “是赌博,我把整个红星厂的未来都押在了你身上。” “陈不凡,你别让我输。” 陈不凡也站了起来。 “厂长,你不会输。” 王厂长点了点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厂办那边,孙茂才空出来的位置,你有什么想法?” “一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也值得我来想?” 陈不凡反问。 王厂长笑了,笑得很干。 “少跟我来这套。你媳妇儿在那儿,我不信你没想法。” 陈不凡沉默了片刻。 “王阿姨。” “谁?” 王厂长愣了一下。 “综合办公室的老员工,王秀莲。” 陈不凡报出了那个名字。 “昨天所有人都躲着周彩彩的时候,只有她悄悄送了一杯水,一个口罩。” 王厂长的眼睛亮了。 他明白了,陈不凡要的不是一个有能力的办公室主任。他要的是一个态度,一个向全厂释放的信号。欺负他陈不凡家人的人,要滚蛋。善待他陈不凡家人的人,要高升。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粗暴,但有效。 “好。” 王厂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就她了。你回去直接宣布吧,让她先干着代理主任,手续我后面给她补,这是你总指挥的第一个人事任命。” 陈不凡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不凡。” 王厂长又叫住了他。 “高建军被带走前,吼了一句话。” 陈不凡的脚步停住了。 “他说,你不要高兴太早,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 王厂长沉默了两秒,补充道: “不凡,咱这一片的公安局长,是高建军的姐夫,这才是他最大的仰仗和背景,你……小心一些。”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陈不凡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知道了,多谢厂长提醒。”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 综合办公室。 陈不凡再次推门而入的时候,所有人都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气氛比刚才还要紧张。 陈不凡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角落里的王阿姨身上,王秀莲的心脏“咯噔”一下,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完了。昨天她给周彩彩送东西,肯定是被谁看到了,告了密。现在,陈总工这是要来清算她这个两面三刀的人了!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脚冰凉。 陈不凡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办公桌前。办公室里的人,连呼吸都忘了。 “王秀莲同志。” 陈不凡开口了。王秀莲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嘴唇都在发白。 “陈……陈总工……” “经厂部研究决定。”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从即刻起,由你担任厂综合办公室代理主任一职,全面负责办公室的日常工作。” 王秀莲傻了。办公室里所有的人,也都傻了。他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张着嘴,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法。 王秀莲……那个在办公室里干了快二十年,从没升过职,只会埋头干活,谁都能使唤两句的老好人……当主任了?!这……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王秀莲自己也懵了,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地。 “我……我?陈总工,您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搞错。” 陈不凡看着她。 “这是厂长的决定,也是我的意思。你只需要记住一点。” 陈不凡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在厂办,没有人可以欺负周彩彩。谁让她受了委屈,我就让你受委屈。” “明白吗?” 王秀莲的脑子“嗡”的一声,她终于懂了。这不是因为她能力强,也不是因为她资历老。 就因为昨天那一杯水,那一个口罩。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激动得浑身发抖,猛地鞠了一躬。 “明白!陈总工您放心!我……我一定照顾好彩彩!” 【叮!检测到关键人事变动,势力范围初步建立。】 【奖励积分:50点。】 【叮!当前好感度积分:112点。】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陈不凡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回周彩彩身边。他看到周彩彩正拿着那份英文资料,小脸皱成一团,像是在看天书。他笑了笑,俯下身,用钢笔的笔帽轻轻敲了敲第一行。 “这一行,标题的意思是‘三号反应釜安全操作规程’。”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温热的气息吹在周彩彩的耳廓上,让她白皙的耳朵瞬间红透了,她握着笔的手抖了一下。 陈不凡没在意,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已经彻底被他掌控的办公室。 “我先去技术部了,有事就让人去叫我。”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了一屋子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人,和那个低着头,脸颊红得能滴出血的周彩彩。 她看着桌上那行陌生的英文字母,又抬头看了看陈不凡消失的背影。她忽然觉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母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第三十六章:不服气 技术部在厂区最里头,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红砖楼,楼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机油和旧图纸混合的味道。 陈不凡踏进一楼大厅的时候,里面安静得能听见头顶老旧吊扇“吱呀”转动的声音。 十几个技术员,有的戴着老花镜,弓着背趴在巨大的绘图板上,有的围在一起,对着一张蓝图指指点点,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陈不凡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池塘,争论声停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带着审视、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深度近视镜,穿着一身干净得有些过分的中山装的老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就是刘鹏飞,红星厂资历最老的技术员,比老张的资历还要老上一些,厂里所有人都得尊称一声“刘工”。 之前他被厂长调出去学习了一段时间,所以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陈不凡。 刘鹏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上下打量着陈不凡,眼神里带着一股子老学究特有的倨傲。 “你就是陈不凡?” 他的声音不响,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陈不凡点了点头。 “我就是。” “年轻人,有点本事是好事,但不要太气盛。” 刘鹏飞慢悠悠地开了口,像是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技术部不是烧碱车间,这里不看谁的拳头硬,看的是真本事。” 他身后几个年轻的技术员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显然,昨晚的“英雄事迹”,在这里换来的不是敬畏,而是“莽夫”的标签。 人群里,老张的眼珠子转了转,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今天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 陈不凡没理会刘鹏飞的敲打,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张摊开的蓝图上。 “这就是三号反应釜的管道设计图?” 刘鹏飞的下巴微微抬起。 “没错,我亲自带队设计的,每一个数据都经过了反复验算,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陈不凡走了过去。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在那张巨大的蓝图上缓缓划过。 他的手指很稳,很慢。每经过一处阀门,一个接口,一个焊点,他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一分。 技术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总工程师。 刘鹏飞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陈不凡的沉默比任何直接的质疑都让他感到难堪,这是一种无声的冒犯! 终于,陈不凡的手指停在了图纸的核心区域,一个高压蒸汽旁路阀门的设计上。 他抬起头,看着刘鹏飞。 “这里错了。” 他的声音很平很淡,却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刘鹏飞的脸上。 “你说什么?!” 刘鹏飞的音调瞬间拔高,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指着图纸,唾沫星子都快喷了出来。 “这是完全参照英国人的原版图纸设计的,每一个细节都一模一样!我搞了一辈子技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年轻人,不懂就不要在这里指手画脚!你以为翻译了几句英文,就真成专家了?” 陈不凡没有跟他争辩,他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支红铅笔。 “英国人的图纸,用的是克虏伯工厂生产的特种耐高压合金钢。” 他一边说,一边用红笔在那个阀门旁边飞快地画着。 “它的热膨胀系数是0.000012。” “而我们厂里能找到的最好的替代材料,是鞍钢生产的25号高强度铬钼钢。它的热膨胀系数,是0.0000135。” 陈不凡抬起头,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直刺刘鹏飞的眼睛。 “刘工,你告诉我,这万分之零点一五的差距,在高压蒸汽持续冲刷三百个小时之后,会造成多大的金属疲劳应力?” 刘鹏飞的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热膨胀系数?金属疲劳应力? 这些词他听过,但从来没有像陈不凡这样,把它们和一组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数的数据联系在一起,这已经超出了他几十年来积累的经验范畴! “我再问你。” 陈不凡的声音冷了下来。 “这个旁路阀门一旦因为金属疲劳产生细微裂缝,高压蒸汽泄露,第一个冲垮的是什么地方?” 他用红笔在图纸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是氨水合成塔的冷却管道。 “氨水泄漏和空气混合,再遇到反应釜内泄露出来的高温氢气……” 陈不凡扔下铅笔,看着周围那一圈已经面无人色的技术员。 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最终的,也是唯一的结局。 “整个车间会变成一个炸药桶,在场的所有人,连同半个厂区,都会被炸上天,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 死寂,针落可闻的死寂。 所有技术员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冷汗顺着他们的额角“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他们看着那张被红笔圈出来的图纸,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张蓝图,而是地狱的入口。 老张的手一哆嗦,手里的计算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刘鹏飞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嘴唇哆嗦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他想反驳,想说陈不凡是在危言耸听,但他心里那个最理智的声音在疯狂地尖叫。 陈不凡说的是对的,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建立在冰冷而严谨的科学逻辑之上。 反而是他刘鹏飞,是他们这些所谓的“技术权威”,因为自负和保守,差点亲手把所有人都送上绝路! “我……我……” 刘鹏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一只要被掐死的鸡。他那张老脸,在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垮了下来。 “现在我来改。” 陈不凡拿起铅笔,重新俯下身。 “把旁路阀门的口径缩小三毫米,增加一个泄压缓冲装置。” “管道材质不变,但在接口处增加石棉隔热层,并且把固定螺栓从四个增加到八个,用对角线锁紧法固定。” “冷却管道外移二十厘米,加装防爆护板……”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技术部里回响,清晰沉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没有看图纸,那些复杂的管道结构,成千上万个数据仿佛都刻在他的脑子里。 陈不凡一边说一边用红笔在图纸上飞快地修改,他的线条流畅而精准,每一个改动都直击要害,简单粗暴,却有效到了极点! 第三十七章:立威 在场的所有技术员都看傻了,他们看着陈不凡,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这哪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分明是一个浸淫此道几十年,经验和学识都渊博到可怕的宗师! 老张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手忙脚乱地捡起计算尺,冲到绘图板前,眼睛里冒着光,像一个最虔诚的学生死死地盯着陈不凡的每一个动作,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对!对!原来是这样!增加泄压缓冲……我的天,这个想法太绝了!” “对角线锁紧法,我怎么就没想到!” 十分钟后。 陈不凡直起身,把铅笔扔在了桌上。 那张原本被刘鹏飞视为毕生杰作的蓝图已经被修改得面目全非,但它不再是一张通往地狱的死亡通知单,它活了过来。 陈不凡环视了一圈,看着那些或震惊或羞愧,或崇拜的脸,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失魂落魄的刘鹏飞身上。 “刘工。” 刘鹏飞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号工程人命关天。” 陈不凡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大的功劳,有多老的资历。从今天起在技术部,我说的就是规矩。” “每一张图纸都必须由我亲自审核签字,才能发下去施工,谁要是再敢拿全厂工人的命当儿戏……” 陈不凡顿了顿,眼神冷得像冰。 “后果自负。”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陈……总工!” 是老张,他追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狂热的崇拜。 “您刚才说的那个……那个对角线锁紧法,能不能再给我讲讲里面的力学原理?” 陈不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写一份五千字的报告给我,把你对这张图纸所有不理解的地方都列出来。天早上交到我办公室。” 说完,陈不凡推开门,消失在了阳光里。 老张愣在原地,随即狂喜,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是!陈总工!” 技术部里,刘鹏飞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完了。他一辈子的骄傲和权威,在今天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被一个年轻人砸得粉碎。 技术部里死一样的安静,那支红色的铅笔还躺在图纸上,像一道刺眼的伤疤。 刘鹏飞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陈不凡刚才说的每一个字。 热膨胀系数,金属疲劳应力,炸上天。 他搞了一辈子技术,一辈子啊! 到头来,他引以为傲的经验,他视若珍宝的权威,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用几组他听都没听过的数据,砸得稀巴烂。 他不是输了,他是被碾碎了! 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画了几十年图纸的手,第一次感觉到了颤抖。 这双手,差一点就亲手把整个红星厂送进了地狱,冷汗顺着他花白的头发一滴一滴往下淌。 老张没看刘鹏飞,他的眼睛里只有那张被修改过的图纸,那上面纵横交错的红线,在他看来比世界上最美的画还要动人。 他小心翼翼地把图纸卷起来,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然后,他冲到自己的座位上,从抽屉里翻出一沓崭新的稿纸,把笔杆子舔了又舔。 五千字!陈总工给他布置的作业!这哪是作业,这是提点!这是恩赐! 老张的眼睛里冒着狂热的光,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因为常年伏案工作而有些衰老的心脏正“砰砰砰”地重新剧烈跳动起来。 他下笔了。报告的标题,他想了半天,最后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大字。 《关于三号反应釜改进方案的学习心得》。 他要写,他要把陈总工的每一个思想,每一个闪光点都记录下来! 其他的技术员面面相觑,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刘鹏飞身上,他们眼里的尊敬和信服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怜悯,还有一丝后怕。 刘鹏飞感觉到了那些目光像无数根钢针扎在他的后背上,他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得无比艰难。 他走到那张绘图板前,看着那张熟悉的蓝图和他亲手画下的每一根线条。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摸一下。最终,他只是颓然地垂下了手臂。 “我……老了。” 他嘶哑地吐出三个字,佝偻着背,像一具被抽走了脊梁骨的行尸走肉,走出了这个他待了一辈子的地方。 …… 陈不凡走在厂区的主干道上,阳光有些刺眼。 他没有回头,技术部里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立威,必须用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方式,技术就是他最锋利的刀。 他现在是总指挥了,一把手,也就不会待在原本的技术部了。 他要去的地方,是高建军以前的办公室,厂长给他安排的新的办公地点。 那栋楼,是厂里除了厂长办公室之外最好的一栋。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劣质香烟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办公室很大,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摆在正中央,后面是一排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文件和书籍,墙上还挂着高建军和某个领导的合影。 陈不凡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把那张合影摘了下来,他反手一扔。 “啪嚓!” 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冲散了屋里那股腐朽的味道。 他看着窗外热火朝天的厂区,眼神平静。 这个位置,前世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这一世,它姓陈了。 他回到办公桌后,拿起桌上的电话。 “接广播室。”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紧张的声音。 “是……是陈总工吗?” “是我。” “通知下去,所有车间主任级别以上的干部,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开会。” “一个都不许迟到。” 他挂了电话,靠在宽大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战争,才刚刚开始。 …… 十分钟后,办公室里挤满了人。 烧碱车间的张主任,机修车间的李主任……十几个平时在厂里走路都带风的实权人物,此刻全都像挨训的小学生,老老实实地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着这个坐在主位上的年轻人,心里翻江倒海。 太快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前几天还是个烧碱车间的操作工,今天就已经坐进了副厂长的办公室,对他们发号施令。 第三十八章:有动作了 陈不凡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人都到齐了。”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长话短说,三件事。” “第一,从今天起,一号工程指挥部成立,我任总指挥。所有和工程相关的人事、技术、生产、采购,全部由我一个人说了算。” “谁有意见?”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意见?谁敢有意见?连副厂长都被他一夜之间掀翻了,谁的脖子比高建军还硬? 陈不凡点了点头。 “很好,看来大家都没有意见。” “第二,所有相关部门,今天下班前,把一号工程的所有资料、图纸、进度报告,全部送到我这里来,我要亲自审核。” “少一张纸,我唯你是问。” 他的目光落在了机修车间主任的脸上,那个胖子浑身一哆嗦,冷汗都下来了。 “第三。” 陈不凡站了起来,他走到众人面前,眼神变得锐利。 “一号工程,必须在两个月内完工,并且一次性试车成功。为了保证进度,所有相关车间,从明天开始实行三班倒,人歇机不停。” “我会制定详细的奖惩条例,干得好的奖金拿到手软,拖后腿的给我卷铺盖滚蛋。” “我说完了,谁还有问题?”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被他这雷厉风行的三板斧给震住了。 这哪里是开会,这根本就是下达战书! 陈不凡看着他们。 “都没问题,就回去干活。” 众人如蒙大赦,一个个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很快就只剩下陈不凡一个人。他知道,这些人里肯定有不服气的,有高建军的旧部,有等着看他笑话的。 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服气。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走进来的是保卫科长赵铁柱,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但那制服和厂区派出所的不一样,是市局的。 为首那人四十岁上下,国字脸,眼神很沉,肩膀上的警衔比赵铁柱高了两级。赵铁柱的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和紧张。 “陈总工,这位是市局的韩林宇,韩副局长。” 韩林宇,高建军的姐夫。 陈不凡的眼睛眯了一下。来得真快。 韩林宇没有笑,他只是上下打量着陈不凡,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你就是陈不凡?” 他开口了,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高建军的案子,现在由市局接手了。我是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的。” 他说的是“了解情况”,但那语气分明就是“审讯”。 陈不凡没有起身,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韩局长,请坐。” 韩林宇没有坐,他走到了陈不凡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听说,昨晚你一个人用高压水枪制服了三个持械的歹徒?” 陈不凡点了点头。 “正当防卫。” “哦?” 韩林宇的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我看了伤情鉴定,一个人颅骨骨裂,重度脑震荡。另外两个,多处软组织挫伤,一个还断了两根肋骨。” “陈不凡同志,你这个正当防卫是不是有点过当了?” 来了,兴师问罪来了。 陈不凡笑了。 “韩局长,那你有没有看他们的口供?” “他们撬了检修门,反锁了大门,手里拿着钢管,嘴里喊着要砸了我们厂最重要的设备,还要打断我的手,让我变成一个废人。” “面对这种情况,我不反抗难道要等死吗?” 陈不凡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字字如刀。 “还是说,在韩局长看来,我们这些普通工人的命,我们国家花巨额外汇引进的设备,都比不上几个地痞流氓的几根骨头?” 韩林宇的脸色沉了下去。好一张利嘴!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高建军指认,这是你设下的圈套,是你栽赃陷害他。” 陈不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栽赃陷害?韩局长,您是公安局的领导,应该比我更懂法。” “谁主张谁举证。他高建军说我陷害他,证据呢?” “相反,他买凶伤人,人证物证俱在。那几个流氓的口供,白纸黑字应该已经送到您的办公桌上了吧?” 韩林宇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的滴水不漏,既不惊慌,也不愤怒,只有绝对的理智和冷静。 “陈不凡。” 韩林宇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不再绕圈子了。 “你很聪明,但有时候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案子很复杂,牵扯到的人也很多。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自毁前程。”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办公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赵铁柱站在门口,手心里全是汗。 陈不凡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和韩林宇隔着一张办公桌对视着。他的身高比韩林宇要高一些,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反压了回去。 “韩局长。” 陈不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很淡。 “您说的对,这个案子确实很复杂。” “高建军只是一个副厂长,他为什么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破坏一号工程?” “是谁在背后指使他?是谁能从这个工程的失败中获利?” “这些问题,我想您这位市局的副局长,应该比我更想搞清楚,对吗?” “这不仅关系到我们红星厂,更关系到我们整个市的工业布局,关系到省里领导的殷切期望。” “我想,市里和省里的领导肯定也不希望看到,有人为了个人私利,破坏国家重点项目吧?” 陈不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韩林宇最敏感的神经上。 韩林宇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在陈不凡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东西,那是洞悉一切的锐利。 陈不凡在警告他,这个案子,已经不是他一个副局长能压得住的了。如果他敢乱来,陈不凡就会把事情捅到天上去!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半分钟,最后,是韩林宇先移开了目光。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他冷冷地扔下一句话。 “我们走!” 韩林宇转身就走,那背影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看着他们离开,赵铁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陈总工,您……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陈不凡重新坐了下来,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 “赵科长,麻烦你一件事。” “您说!” “派两个最可靠的人,二十四小时跟着我爱人周彩彩。她从办公室到家,再从家到办公室,一步都不能离开你们的视线。” 赵铁柱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亲自去!” 他知道,刚才那个韩局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明的来不了,他们就会来暗的,而周彩彩,就是陈不凡唯一的软肋。 赵铁柱走后,陈不凡看着窗外。 韩林宇,高建军背后的保护伞。前世,就是这个人给他定的罪。 陈不凡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很好,旧账新账我们一起算。 第三十九章:烂到根了 赵铁柱走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屋子里又只剩下陈不凡一个人。 韩林宇——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上滚了一圈,带着前世的铁锈味。 他知道,这只是一道开胃菜。那张隐形的大网,现在才刚刚开始收紧。 陈不凡坐回到那张属于高建军的椅子上,他没有丝毫的紧张,甚至连心跳都没有快上一拍。 他只是觉得有点好笑,上一世这些人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一世他们依然用着同样拙劣的手段。他们不知道,棋盘早就翻了。 ……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一次,进来的是机修车间的主任,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子。他抱着一摞厚厚的图纸和文件,堆得比他的头还高。 “陈……陈总工,这是我们车间所有关于一号工程的资料,您……您过目。” 胖主任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那姿态恭敬得像是在上供。陈不凡连眼皮都没抬。 “放那儿吧。” 胖主任如蒙大赦,擦着汗,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办公室的门就像是旋转门。 采购科的,后勤处的,财务科的……一个又一个平时眼高于顶的科长、主任,全都抱着各自部门的文件,排着队送了进来。 很快,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就被堆成了一座小山。 图纸,报告,账本,申请单。 高建军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现在原封不动地摆在了陈不凡面前。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霉味。 陈不凡站起身,他没有去看那些技术图纸。 技术上的漏洞,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出来。 他要找的,是藏在这些纸张下面的,更深更黑的东西。他的手直接伸向了最底层,一本厚厚的采购总账。 他翻开了账本,手指顺着一行行蝇头小字滑下去。 钢材,阀门,轴承,仪表……每一笔采购记录都清清楚楚。 数量没错,单价也没错。从账面上看,这简直是一本完美无瑕的账。 可陈不凡的眉头却一点一点地拧了起来,他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页。 “三号反应釜,冷却系统,输送管道。” 记录上写着:鞍钢特供,一级铬钼耐压钢管,一百二十米。后面跟着一长串的付款数字。 陈不凡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他合上了账本,拿起外套,转身就往外走。 …… 厂区仓库。一股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仓库里,一排排货架顶天立地,上面堆满了各种零件和材料。 仓库保管员,一个叫钱德福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嗑瓜子。 看到陈不凡进来,他愣了一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哎哟,这不是陈总工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陈不凡没理会他的套近乎。 “一号工程的管道材料,在哪?” 钱德福的眼珠子转了转。 “都码得好好的呢,陈总工,账上都对得上,一点儿差错没有。” “我问你,在哪?” 陈不凡的声音冷了下来。 钱德福被他看得心里一突,不敢再耍滑头,连忙指了指仓库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那儿……那儿呢。” 陈不凡大步走了过去。角落里,码放着一大捆崭新的钢管,表面还涂着一层防锈的黄油。 陈不凡走到那堆钢管前,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刀。 他在一根钢管上,用力地刮了一下。 黄油被刮开,露出了下面金属的本色,不是铬钼钢那种带着点暗青色的光泽,而是一种发灰发白的颜色,最普通的二级碳素钢。 钱德福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陈不凡站直了身体,他把那本从办公室带来的采购总账,“啪”的一声扔在了那堆钢管上。 “钱科长。” 他叫了一声。钱德福的身体猛地一哆嗦。 “账本上写的是铬钼耐压钢,发票开的是铬钼耐压钢,厂里批的钱也是买铬钼耐压钢的钱。” 陈不凡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 “你现在告诉我,这堆连暖气管都不如的废铁是什么东西?” 钱德福的腿开始发软,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再问你。” 陈不凡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冰碴子。 “买特级钢的钱,买了废铁回来。那中间的差价,去哪儿了?” 钱德福“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他的冷汗像下雨一样往下淌。 “不……不关我的事啊,陈总工!” 他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这都是高副厂长……是高副厂长他一手经办的!我就是个管仓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 陈不凡笑了,笑得钱德福浑身发冷。 “入库单上签的是谁的名字?是你钱德福。” “验收报告上盖的是谁的章?也是你,钱德福。” “高建军是主谋,那你就是帮凶。” 陈不凡蹲下身,看着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你知道这批管子如果用上去会有什么后果吗?它撑不过三个月,就会被高压蒸汽腐蚀穿孔。” “到时候,整个车间连同里面上班的几百个工人,会和那个反应釜一起飞上天。” 钱德福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抖得像一片秋风里的落叶。 “我给你一个机会。” 陈不凡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钱德福的心上。 “明天早上上班前,我要在这里看到真正的铬钼钢管。” “另外,一份书面材料,把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时间,地点,分了多少钱,一五一十给我写清楚。少一个字,漏一个人……” 陈不凡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就去牢里跟高建军做个伴吧。” 说完,陈不凡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看那个瘫在地上的男人一眼。 …… 傍晚,夕阳把厂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不凡走出了仓库,他身上沾染的铁锈味在风里慢慢散去。 烂了,已经烂到根了。 高建军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有一整张利益网。想把这张网扯出来,光拔掉一个高建军,远远不够。 他走到了厂办那栋小楼下。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楼下的那棵大槐树下,看向二楼那个亮着灯的窗口,那是周彩彩的位置。 透过窗户,他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伏在桌上很专注地写着什么。 陈不凡的心莫名地就静了下来,他今天做的所有事,斗的那些人,见的那些肮脏,好像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的灯灭了,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周彩彩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陈不凡,脚步顿了一下。 陈不凡笑了笑,朝她走了过去。 “走吧,回家。” 周彩彩“嗯”了一声,声音很小。 两个人并排走着,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又重叠在一起。 今天的周彩彩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紧张地缩在他的身后。 她走在他的身边,虽然还是低着头,但腰杆挺直了。 “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她小声地问,打破了沉默。 陈不凡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还行。” 他没有说仓库里的那些事,没必要让周彩彩知道这些。他伸出手很自然地握住了周彩彩的手,她的手很小,有点凉。 周彩彩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挣脱。她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路灯的光照在她发烫的耳廓上,红得透明。 就在他们拐过一个路口的时候,陈不凡的脚步不着痕迹地慢了半拍。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那个卖烤红薯的摊子,摊子后面,两个穿着普通工装的男人正假装在聊天,是赵铁柱的人。 陈不凡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赵铁柱,是个靠得住的人。 …… 家属楼。 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张兰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回来了?快洗手,马上就开饭!” 她的脸上带着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高建军倒了,儿子成了总指挥,儿媳妇的工作也安稳了,她这辈子就没这么舒心过。 饭桌上,张兰一个劲地往周彩彩碗里夹菜。 “彩彩,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在办公室里坐着,累不累?有没有人欺负你?” 周彩彩摇着头,小口地吃着饭。 “没有,妈。王阿姨……王主任对我很好。” 陈不凡看着这幅景象,觉得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正在一点一点地变软。 这就是家,是他前世失去,这一世发誓要用命来守护的东西。 吃完饭,张兰把陈不凡拉到一边。 “儿子,有个事妈想跟你商量商量。” 她的表情,难得地有些严肃。 “你跟彩彩这婚,结得太仓促了。没个彩礼,也没摆酒,就这么领了张证,太委屈人家姑娘了。” “妈之前给你说的,三转一响一定要有,咱们挑个好日子,把酒席给补上。” “得让全厂的人都知道,周彩彩是我们陈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 第四十章:三转一响的承诺 陈不凡看着母亲张兰那张严肃又充满期盼的脸,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前世,他从未给过母亲这份安心,更没有给过周彩彩一个名分。 “妈,你说得对。” 陈不凡的声音很沉稳;“是该补办,必须补办。” 张兰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一拍大腿。 “我就知道我儿子懂事,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找人算个好日子!” “彩礼,就按现在厂里最高的标准来!三转一响,一样都不能少!” 张兰掰着手指头,唾沫横飞,眼睛里全是光。 “永久牌的自行车,蝴蝶牌的缝纫机,上海牌的手表,还有红灯牌的收音机!” “一样都不能缺!” 她的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周彩彩猛地抬起了头,那双大眼睛里全是惊慌。 三转一响!那得多少钱?把她卖了都凑不齐! “妈,不……不用的……” 周彩彩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小脸因为紧张和害怕变得煞白。 “我……我什么都不要……” 张兰把脸一板,拉住周彩彩的手。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这不是你要不要的事,这是我们陈家该不该给的事!” “我们家不凡现在是总指挥了,娶媳妇要是连个响动都没有,那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吗!” “你放心,这事妈给你做主了!” 张兰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周彩彩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求助似的看向陈不凡,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她怕,她怕给陈不凡添麻烦。 陈不凡没有理会母亲的激动,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周彩彩的脸上。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惊慌,也看到了那惊慌之下一闪而过的一丝……渴望,没有哪个女人不期盼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陈不凡的心被那丝渴望轻轻地刺了一下,他朝周彩彩伸出手,当着张兰的面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彩彩。” 陈不凡的声音放得很轻。 “你愿意……正式地嫁给我吗?” 他没有说补办,他说的是嫁给我。 周彩彩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陈不凡。 灯光下,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像是有旋涡要把她的魂都吸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张兰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们。 周彩彩的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郑重地对待过。 她的人生一直都是被安排,被命令,被当成一件可以交换的货物。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 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陈不凡的手背上,滚烫。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 【叮!周彩彩好感度+10。】 【检测到宿主做出重大承诺,激发“一诺千金”状态。】 【状态说明:在承诺兑现前,宿主处理相关事务时,精神力集中度提升20%。】 【当前好感度积分:122点。】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陈不凡握紧了周彩彩的手,他转过头看着张兰。 “妈,这事你不用操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日子你去看,看好了告诉我,我保证给彩彩一个全红星厂最风光的婚礼。” 陈不凡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钉子,张兰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她连连点头。 “好!好!好!我儿子有出息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陈不凡已经坐在了那间宽大的总指挥办公室里。 办公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文件已经被他连夜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他很早就起床了,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反复推演着一号工程的每一个技术细节和那张看不见的肮脏的利益网。 婚礼的承诺,像一团火在他胸口燃烧。 那不仅仅是给周彩彩一个交代,更是对他自己前世人生的一个交代。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又犹豫的脚步声,然后,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是仓库保管员钱德福,他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眼窝深陷,脸色蜡黄,那身原本还算挺括的工装,此刻皱得像块咸菜。 他手里捧着一个信封,还有一个小本子,像是捧着两块烧红的烙铁。 “陈……陈总工……” 钱德服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哭腔。 陈不凡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一份设备清单上。 “东西呢?” “换……换好了。” 钱德福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 “昨天晚上我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连夜把那批废铁拉走了,从二号仓库里把真的铬钼钢管调了过来,一米都不少!” “这是……这是您要的东西。” 钱德福把那个信封和小本子,用两只发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陈不凡的办公桌上。 陈不凡这才抬起头,他拿起了那个信封。里面是一份手写的材料,密密麻麻,字迹因为书写者的恐惧而歪歪扭扭。 陈不凡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高建军,采购科的刘麻子,市物资局三科科长王海洋……一个个名字像一串串蚂蟥,触目惊心。 时间地点,分赃的数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它的根,已经从红星厂这个小池塘伸进了市里。 陈不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把那份名单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然后,他拿起了那个小本子。这是一个黑皮的账本,上面记录的不是钢材,不是零件。是人名,是礼品,是钱。 高建军用厂里的钱给市里,甚至省里某些人送礼的账单,韩林宇的名字赫然在列。 时间是每个月的十五号,地点是一家不起眼的国营饭店,金额不大,但从未间断。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高建军,真是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陈总工,我……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写下来了。” 钱德福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我就是个小人物,一时糊涂,我……我再也不敢了!” 陈不凡把账本合上,看着他。 “滚吧。以后管好你的仓库,再让我发现少了一颗螺丝钉,我把你钉在墙上。” 钱德福如蒙大赦,他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他点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办公室。 陈不凡把那个黑皮账本也收了起来,三转一响的钱,有了。韩林宇的脖子,也被他套上了一根绳索。 …… 上午,技术部。气氛压抑得可怕。 刘鹏飞没有来上班,听说是病了,在家躺着起不来,剩下的技术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走路都踮着脚尖。 老张成了技术部最忙的人,他拿着那张被陈不凡修改过的图纸,像个传教士一样给每一个技术员讲解着其中的奥妙,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 “看见没?这个泄压缓冲装置!简直是神来之笔!” “还有这里,对角线锁紧法!你们想过吗?这小小的改动,能把接口的应力均匀分散百分之三十!” “陈总工,是天才!真正的大师!” 他说得口干舌燥,但没有一个人敢反驳,那张图纸就是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时,陈不凡推门走了进来。 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陈不凡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老张身上。 “报告写完了?” 老张一个激灵,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稿纸,双手奉上。 “写完了!陈总工!整整五千三百二十一个字,一个字都没少!” 陈不凡接了过来,随意翻了翻。 字迹工整,条理清晰,还用红笔标注出了重点。 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不错。” 陈不凡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你就是技术部的代理组长。” “所有图纸必须先由你初步审核,再交到我这里来。” 老张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的脸涨得通红。 “是!陈总工,我保证完成任务!” 陈不凡没再说什么,他把那份报告收进公文包,转身离开了技术部。 他需要一个听话又有一定能力的人来帮他掌控技术部,老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整个一号工程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 …… 中午,陈不凡没有去食堂,而是去了厂办。 他推开门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先是一愣,随即全都站了起来,恭敬地喊了一声。 “陈总工。” 王秀莲一路小跑地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 “陈总工,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行,我过去找您。” “我来找我爱人。” 陈不凡说着,目光已经落在了角落里的那个位置。 周彩彩正低着头,很专注地抄写着那份英文资料。 她的旁边放着一本小小的字典,看得出来,她不只是在抄,她在很努力地想要看懂那些天书一样的字母。 听到陈不凡的声音,她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和羞涩。 陈不凡走到她面前,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识趣地低下了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 “还没吃饭?” 陈不凡问。 周彩彩摇了摇头。 “快抄完了,我想抄完再去。” 陈不凡看了一眼她抄写的东西,字迹娟秀工整,没有一个错漏。 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在她桌上。 “先吃,这是国营饭店的肉包子。” 油纸包打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瞬间飘了出来。 办公室里响起了一片咽口水的声音。 这个年代,国营饭店的肉包子那可是稀罕物。 周彩彩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我……我……”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不凡把包子塞到她手里,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对一旁的王秀莲说道。 “王主任,以后彩彩的工作上午完成就行。” 第四十一章:清算旧账 办公室里,那股浓郁的肉香还没散尽。 王秀莲看着陈不凡离去的背影,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里是给周彩彩送包子,这是在给整个厂办立规矩。 谁是陈总工的心尖尖,谁就是这办公室里碰不得的菩萨。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了比刚才对着陈不凡时还要真诚的笑。 “彩彩啊,快吃,趁热吃。陈总工心疼你呢。” “下午扫盲班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亲自去给你安排最好的位置。” 周彩彩的脸埋在包子后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几个原本还伸长了脖子,眼里藏着嫉妒的女同事,立马缩了回去,埋头干活。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开眼的。坐在周彩彩斜对面的孙娟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哎哟,真是好福气。我们累死累活抄一天,人家吃着肉包子,下午还能去上学。” “这人啊就是命好,嫁得好。”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整个办公室都听见。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周彩彩握着包子的手僵住了,她抬起头,嘴唇发白,像是受了惊的小鹿。 王秀莲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当了半辈子老好人,谁都不得罪,可现在她坐的这个位置是陈不凡给的。 陈总工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给他的人没脸。这打的不是周彩彩的脸,是她王秀莲的脸,更是陈不凡的脸! 王秀莲“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文件夹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孙娟!” 王秀莲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根针。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孙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没想到一向和和气气的王秀莲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我……我没说什么……” “你没说什么?” 王秀莲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那眼神里全是冷意。 “我告诉你孙娟,也告诉你们所有人!周彩彩是陈总工的爱人,以后在厂办她就代表陈总工的脸面!” “谁让她不痛快就是让陈总工不痛快!就是让我王秀莲不痛快!” “你觉得你自己的工作很了不起是吗?好啊,厂里宣传栏那几百个字的标语,你一个人去抄一百遍!” “今天抄不完不准下班!” 孙娟“啊”的一声,傻了。 抄一百遍?那得抄到后半夜去! “王主任,我……我错了……” “晚了!” 王秀莲根本不给她求饶的机会。 “现在,马上,给我出去抄!” 孙娟看着王秀莲那张铁青的脸,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她哭丧着脸,拿起纸笔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剩下的人连呼吸都放轻了。王秀莲环视一圈,那目光像刀子一样。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王主任!” 众人异口同声,声音里带着恐惧。 王秀莲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走到周彩彩身边,语气瞬间又变得和风细雨。 “彩彩,别理那种人,安心吃你的。以后谁再敢嚼舌根,你告诉我,你看我怎么收拾她。” 周彩彩看着王秀莲,眼圈又红了。 她点了点头,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真甜。 …… 采购科,红星厂里最油水丰厚的地方。 科长刘麻子正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烟,听着手下人给他读报纸。 办公室的门,连敲都没敲,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刘麻子眉头一皱,正要开骂。 当他看清来人时,叼在嘴里的烟“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陈不凡。他怎么来了? 刘麻子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瞬间堆起了菊花一样的谄笑。 “哎哟,陈总工!稀客稀客!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我立马滚过去见您啊!”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掏出包好烟,点头哈腰地递了过去。 陈不凡没接,他只是拉开刘麻子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刘麻子。 刘麻子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那笑容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办公室里其他几个采购员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刘……刘科长……” 陈不凡终于开口了,刘麻子的腰弯得更低了。 “不敢当,不敢当!您叫我刘麻子就行!” 陈不凡笑了笑。 “我这人不喜欢绕圈子。”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是钱德福写的那份材料的抄录。 他把纸放在桌上,推到了刘麻子面前。 “三个月前,鞍钢那批铬钼钢管。你经的手。” 刘麻子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肥肉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高建军拿了大头,你分了八百块。” 陈不凡的声音很平,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刘麻子的心上。 刘麻子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退了,变得跟墙一样白,冷汗顺着他油腻的额角往下淌。 “陈……陈总工,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明白?” 陈不凡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那我再说明白点。两个月前从上海机电厂采购的那批仪表,你虚报价格,从中吃了三百块的回扣。” “上个月厂里买的那车耐火砖,你跟供货商勾结,缺斤少两,你又拿了两百。” 陈不凡每说一句刘麻子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完了。这些事,天知地知,只有他和高建军知道。陈不凡是怎么知道的?! “陈总工……我……我错了!” 刘麻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他抱着陈不凡的腿,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我有罪,我不是人!是我一时糊涂,被高建军那个王八蛋给拉下水的啊!”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 办公室里其他人全都吓傻了,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墙上的苍蝇。 陈不凡低头看着脚下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刘麻子就是高建军的狗腿子,没少帮他办一些恶心人的勾当。 “饶了你?” 陈不凡笑了。 “可以。” 刘麻子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狂喜。 第四十二章:你这钱,脏了 “把你这些年从厂里贪的,拿的,吃的,一分不少全都给我吐出来。” 陈不凡的声音冷得像冰。 “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钱,少一分,你就不是去跟高建军作伴了。我会把你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写成大字报,从厂门口一直贴到你家门口。” “让你老婆孩子,你爹你娘,你家祖宗十八代都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刘麻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点狂喜瞬间变成了无边的恐惧。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我拿!我全都拿出来!”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哆哆嗦嗦地用钥匙打开了最下面的一个抽屉。 里面是一沓又一沓用报纸包着的钱,厚厚的,沉甸甸的。他把钱全都抱了出来,堆在陈不凡面前的桌子上。 “陈总工,都在这了……一千……一千三百五十块……” 这是他攒了半辈子的家当,陈不凡看都没看那堆钱。 “不够。” 刘麻子的脸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陈总工,我……我真的就这么多了……” “是吗?” 陈不凡站了起来。 “那我帮你算算。” “高建军给你的那八百块,王海洋那边你至少也拿了这个数吧?加起来是一千六。” “你老婆在供销社当售货员,你倒卖厂里的处理品,这两年少说也赚了五百块。” “还有你那个小舅子,在废品站工作,厂里报废的铜料,有多少进了他的口袋?” 陈不凡每说一句,刘麻子的心脏就抽搐一下。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所有的秘密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陈不凡看着他。 “我给你凑个整,三千块。” “今天下班前,钱不到我办公室,后果你自己想。” 说完,陈不凡转身就走。他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刘麻子一眼。 “对了,你这钱脏了。我嫌恶心,不会自己用。” “我会用它给我爱人买三转一响,办一场全厂最风光的婚礼。到时候,你也来喝杯喜酒。” 陈不凡说完,推开门走了。 刘麻子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门口,像是看到了一个魔鬼,杀人还要诛心。 刘麻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很久很久。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安静。直到一个胆子大的采购员,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推了推他。 “科……科长?您没事吧?” 刘麻子像是被抽了魂的木偶,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和恐惧。 “完了……” 他喃喃自语。 “全完了……” 三千块!那是要把他家底都给掏空啊!不,还不够!他得去借,去求爷爷告奶奶地借!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猪冲向了办公室里的那台电话。 他哆哆嗦嗦地摇着手柄,接通了总机。 “给……给我接市物资局!找……找王海洋!” 他的声音嘶哑尖利,充满了绝望。 …… 市物资局,三科科长办公室。 王海洋正悠闲地喝着茶,看着报纸。 桌上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他有些不耐烦地拿起听筒。 “喂,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刘麻子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声音。 “王……王科长!救命啊!出大事了!” 王海洋的眉头皱了起来。 “刘麻子?你鬼叫什么!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啊!” 刘麻子把刚才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王海洋脸上的悠闲表情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最后变成了震惊。 “你说什么?!” 他“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陈不凡?!他把你贪的钱全都算出来了?连……连我那份都知道?!” “是啊!王科长!他就像个活阎王,什么都知道!他还让我交三千块钱出来,不然就要把我的事写成大字报!王科长,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得救救我啊!” 王海洋握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陈不凡……这个名字他听高建军提过,一个愣头青,一个烧碱车间的操作工。 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么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角色?! 高建军被抓了,现在刘麻子又被找上了门。 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王海洋了? “你先稳住!” 王海洋压低了声音,对着话筒吼道。 “不就是要钱吗?给他!先破财免灾!” “我……我没那么多钱啊!” “蠢货!去借!去卖!就算把房子卖了也得把这个窟窿堵上!” 王海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着,这几天你给我把嘴闭紧了!谁问都说不知道,等我消息!” 说完,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王海洋在办公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不行,这件事必须马上告诉韩局! 高建军这条线已经烂了,这个陈不凡根本不是什么愣头青,他是一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狼!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抓起电话,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 红星厂,总指挥办公室。 陈不凡站在窗边,看着厂区里来来往往的工人。 他知道,刘麻子一定会去通风报信。 他就是要让刘麻子去报信,一拳打在刘麻子身上,痛的却是王海洋,是韩林宇。 他要让那张网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陈不凡回来了。 桌上的电话响了。陈不凡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陈总工,我是赵铁柱。”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严肃。 “刚才市局来人了,要把高建军从厂区派出所提走。” 陈不凡的眼睛眯了一下。动作这么快。 “人呢?” “我没让。我说案情重大,没有王厂长的批条,谁也别想把人带走。” 赵铁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陈不凡笑了。 “做得,。拖着他们。” “是!” 挂了电话,陈不凡靠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韩林宇想把高建军弄出去,无非是怕高建军在里面乱说话。 这说明,高建军手里还攥着一些韩林宇害怕的东西。 或者说,高建军这个人本身就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把人捞出去?没那么容易。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厂长办公室。 “王厂长,是我,陈不凡。” “高建军的案子我觉得还是移交给市纪委比较妥当。毕竟,他牵扯到的不只是买凶伤人,还有巨额的经济问题。这已经超出了公安系统的管辖范围。” “而且,大家都说市局的韩副局长是高建军的姐夫,还是避避嫌比较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后,王厂长沉稳的声音传来。 “你说的对,就这么办。” 第四十三章:暗处的动作 电话那头,王厂长的声音沉稳有力。 “好,我马上就去办。” 啪嗒,电话挂断了。 陈不凡将听筒轻轻放回原位,他脸上没有表情。可心里那盘棋,又落下一子。 韩林宇,你现在应该很着急吧。 想把高建军这条狗从笼子里捞出去?晚了。 纪委的门,好进不好出。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 他在等,等鱼儿自己撞上门来。 …… 临近下班,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的敲门声,很轻,很犹豫,带着一种绝望的试探。 “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几乎是蠕动着挤了进来,是刘麻子。 他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都塌了下去。脸上的肥肉耷拉着,眼睛里全是血丝,那身平时油光锃亮的干部服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像是从咸菜缸里捞出来的。 他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布包,像是提着自己的脑袋。 “陈……陈总工……” 刘麻子的声音嘶哑,像破风箱。 “钱……钱凑齐了……” 他挪到办公桌前,把那个布包放在地上,那姿态像是在给阎王爷上供。 陈不凡连眼睛都没睁开。 “放那儿。”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喜怒。 刘麻子哆哆嗦嗦地把布包捧起来,轻轻地放在办公桌的一角,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布包落在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压抑的“咚”。 “三千块……一分都不少……” 刘麻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总工,您高抬贵手……” 陈不凡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都没看那包钱一眼,他的目光像两把锥子扎在刘麻子的脸上。 “你可以滚了。” 刘麻子如蒙大赦,他感觉自己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他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出了这间让他窒息的办公室。 门被关上。陈不凡这才拿起那个布包,很沉。这是红星厂的血,是工人们的汗。 他拉开布包的拉链,一沓沓的钞票杂乱地塞在里面。 大团结,炼钢工人,拖拉机手……混杂着一股子铜臭和霉味。 陈不凡的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厌恶,他把布包重新拉好,拎在手里,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 家属楼,陈家。 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陈不凡推开门,张兰正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炒白菜。周彩彩跟在她身后,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蛋花汤。 看到陈不凡回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特别是看到他手里那个又脏又沉的布包。 “儿子,你这拿的什么?” 张兰好奇地问。 陈不凡没说话,他走到饭桌前,把那个布包“咚”的一声放在了桌子正中央。 他拉开拉链,把布包倒了过来。 哗啦—— 一堆钞票像垃圾一样从包里倾泻而出,堆在了饭桌上,形成了一座小山。 张兰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周彩彩更是吓得后退了一步,小脸煞白。 “儿子!你……你这是哪来的钱?!” 张兰的声音都变了调,她一把抓住陈不凡的胳膊,眼里全是惊恐。 “你可不能干糊涂事啊!” 周彩彩也紧张地看着他,嘴唇紧紧地抿着。 陈不凡看着母亲和妻子那惊慌的眼神,心里一暖。他轻轻拍了拍张兰的手。 “妈,你放心,这钱来路很正。” 他的声音很稳,像定海神针。 “是那些蛀虫吐出来的。” 他指着那堆钱。 “刘麻子,还有高建军那些人,从厂里贪的,吃的,拿的。” “现在,他们一分不少,全都给我送回来了。” 张兰愣住了,她看着那堆钱,又看看自己的儿子,眼睛一点一点地瞪大了。 “这……这都是那些王八蛋的钱?” “对。” 陈不凡点了点头。 “这笔钱,专门用来给彩彩买三转一响,办婚礼。” 他的目光转向周彩彩,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要用他们刮下来的民脂民膏,给你办一场全厂最风光的婚礼。” 周彩彩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看着陈不凡,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里有震惊,有感动,还有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东西正在悄悄发芽。 张兰反应了过来,她一拍大腿,脸上的惊恐瞬间变成了狂喜和解气。 “好!好!好!” 她指着那堆钱,唾沫横飞。 “用这些王八蛋的钱给咱们家办喜事!解气,真是太解气了!” 她激动地拿起一沓钱,又嫌弃地扔下。 “这钱是脏,可花得舒坦!” 屋子里的气氛,从刚才的紧张瞬间变得热烈起来。 周彩彩低着头,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悄悄地用手背抹去,然后抬起头,第一次主动地对陈不凡露出了一个很浅很浅的笑。 那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太阳,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 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烟雾缭绕。 韩林宇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他手里的那支钢笔被他攥得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 桌上的电话刚刚挂断,是王海洋打来的。电话里,王海洋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惊慌,把刘麻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汇报了。 陈不凡。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难道是高建军那个蠢货,在里面全都招了? 不可能!高建军还没蠢到那个地步,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韩林宇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感觉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个叫陈不凡的年轻人就像是一块从天外飞来的石头,把他精心布置了多年的棋盘砸得稀巴烂。 最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刚刚从厂区派出所传来的消息,高建军的案子被移交给了市纪委。 纪委!那两个字像两根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清楚。 高建军手里有一本黑皮账本,那上面记着他这些年收的每一笔“孝敬”。 虽然金额不大,但积少成多,一旦被捅出去,足够让他脱一层皮! 他必须想办法,在高建军开口之前把这件事压下去。 或者……让陈不凡再也没有精力来管这件事。 韩林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他想到了那个女人,周彩彩,听说是陈不凡唯一的软肋。 韩林宇掐灭了手里的烟,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没有记录在任何电话本上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韩局。” “老鹰,有件事你去办。” 韩林宇的声音很冷,不带任何感情。 “红星厂,陈不凡,他有个老婆叫周彩彩。” “让他分分心,让他知道,有些东西他护不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要什么程度?” 韩林宇的嘴角扯出一丝残忍的弧度。 “断条胳膊,断条腿,别弄死就行,让他这辈子都得推着个残废过日子。” “让他每天看着自己的女人,就想起得罪我的下场。” “明白。” 电话挂断。 韩林宇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他看着烟雾在空中慢慢散开,脸上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 陈不凡,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夜色渐深。 陈家的小饭桌上,气氛温馨。 张兰兴致勃勃地数着钱,一边数一边规划着。 “这三百块,去买辆永久的自行车!” “这五百块,托人去上海搞张缝纫机票!” “还有手表,收音机……” 周彩彩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红晕,眼神不时地飘向陈不凡。 陈不凡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彩彩。 看着她脸上那抹渐渐舒展开来的笑意,这一刻,他觉得前世所有的苦难,都值了。 突然,一阵冷风从没关严的窗缝里钻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灯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屋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陈不凡的心没来由地一紧,一股强烈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猛地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是无边的黑夜,像一张巨兽张开的大口,风雨要来了。 第四十四章:阎王索命 那股冷风吹得桌上的煤油灯焰心狂跳,光影在墙壁上摇曳,像挣扎的鬼魅。 张兰数钱的声音停了,周彩彩脸上羞涩的笑意也凝固了,屋子里的暖意仿佛被那阵风一口吹散。 陈不凡的心脏猛地一沉,那股不安的感觉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喉咙。 前世家破人亡的景象毫无征兆地冲进他的脑海,血,火,母亲冰冷的身体。 陈不凡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霍然起身,一把抓住了身边周彩彩的手腕。 “待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要离开。”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彩彩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他。张兰也觉得奇怪。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话音未落。 “咚!咚咚!” 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响起,像是有人在用石头砸门。 张兰吓得一哆嗦。 “谁啊?大晚上的,奔丧呢!”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要去开门。 “妈!别动!” 陈不凡厉声喝止。张兰愣住了,她从没见过儿子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敲门声停了。门外传来一个粗哑的男人声音,很急。 “请问,周彩彩同志在家吗?” 周彩彩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是。” 她下意识地回答。 “哎呀,太好了!我是机修车间的李大刚!你办公室的王秀莲王主任,刚才下楼梯不小心摔着了,腿好像断了!现在就在厂卫生所,疼得直叫唤,嘴里一直喊你的名字!你快去看看吧!” 那个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关切。 周彩彩一听,脸色“唰”地就白了。 王主任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不去! “妈,不凡,我得去看看王主任!” 她挣了一下,想从陈不凡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可陈不凡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却冷得吓人。他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门外那张伪善的脸。 拙劣的把戏,跟前世陷害自己的手段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不凡,你放开我!王主任她……” 周彩彩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陈不凡没有理会她,他只是对着门外冷冷地开口。 “王主任摔了腿,你不去找她家人,不去找厂领导,跑来找彩彩一个刚调过去的女同事?” “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门外瞬间陷入了死寂。过了几秒钟,那个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恼怒。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们王主任平时最疼彩彩,这时候想见见她怎么了!你赶紧让她出来,别耽误了!” 陈不凡笑了,笑声里没有温度。 “好啊。” 他说:“你等着!” 他松开了周彩彩,转而牵住了她的手:“走,我们一起去看看王主任。” 陈不凡拉着周彩彩,朝门口走去。 张兰感觉到了不对劲,紧张地跟在后面。 “儿子……” 陈不凡的手放在了门栓上,他的动作很慢。 在门栓被拉开的前一秒,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着黑暗的角落里说了一句。 “准备动手。” 咔哒。 门栓被拉开,一股阴冷的风裹挟着楼道里的霉味灌了进来。 门外站着一个黑壮的汉子,脸上堆着焦急的表情,正是刚才说话的人。可他的眼神,在看到陈不凡拉着周彩彩一起出来时闪过了一丝错愕和慌乱。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楼道阴暗的拐角处,一道黑影如猎豹般扑了出来!那人手里攥着一根闪着乌光的钢管,目标明确,带着裂空的风声狠狠地砸向周彩彩的腿! 这一切电光火石!周彩彩瞳孔猛地收缩,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心!” 张兰的惊叫声撕心裂肺。陈不凡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像万年寒冰,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周彩彩往自己怀里一拽,同时转身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地迎向了那根钢管! “砰!” 一声沉闷得让人牙酸的巨响,钢管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陈不凡的背上,剧痛像电流一样瞬间窜遍全身。 陈不凡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但他没有倒下,他像一尊铁塔死死地将周彩彩护在怀里。 “不凡!” 周彩彩感受到那股巨大的冲击力,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她疯了一样地尖叫起来。 那个偷袭的黑影也没想到陈不凡反应这么快,还敢用身体硬抗。他愣了一下,随即举起钢管准备砸第二下,可他没有机会了。 “找死!” 陈不凡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带着滔天的杀意,他猛地一脚踹在偷袭者的肚子上。 那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了出去,手里的钢管也脱手飞出,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串火星。 门口那个假装报信的汉子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可他刚一转身,黑暗中就扑出了两条人影。 是赵铁柱的人! 他们像两头下山的猛虎,一个锁喉,一个绊腿,瞬间就把那汉子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另一个冲过去,一脚踩在那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偷袭者胸口,用枪托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十几秒内。楼道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张兰和周彩彩惊恐的哭声。 “儿子!你怎么样啊儿子!” 张兰扑了过来,看着陈不凡后背上那片迅速被鲜血染红的衣服,哭得肝肠寸断。 陈不凡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松开怀里瑟瑟发抖的周彩彩,双手捧住她那张挂满泪痕的脸。 “别怕。” 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温柔。 “有没有伤到?让我看看。” 他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周彩彩的身体,确认她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后,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周彩彩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看着他额头上因为剧痛而渗出的冷汗。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疼得无法呼吸。 这个男人……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叮!周彩彩好感度+50!】 【检测到宿主遭遇致命威胁,并成功保护家人,求生意志被激发,“绝境求生”状态开启。】 【状态说明:宿主生命值低于30%时,力量、反应速度临时提升50%,持续十分钟。】 【当前好感度积分:172点。】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陈不凡已经无暇顾及。 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向那个被制服的偷袭者,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但楼道里的温度,却仿佛降到了冰点。 赵铁柱的两个手下感觉到那股逼人的寒气,下意识地松开了那个男人。 陈不凡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捡起了地上那根还带着他体温和血迹的钢管。 他用手指轻轻擦拭着上面的血,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那个被吓得屎尿齐流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让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谁派你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呢喃。 那个男人牙关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说?” 陈不凡点了点头。 “没关系。” 他说。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话音刚落,他举起了手里的钢管。对准了那个男人伸出来的右手手腕,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楼道里清晰得可怕。 “啊——!” 男人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陈不凡面无表情,举起钢管又对准了他的左手手腕。 “咔嚓!” “啊啊啊啊!” 惨叫声变得更加凄厉。 “我再说一遍。” 陈不凡的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谁派你来的?” 那个男人的脸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扭曲,他看着陈不凡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感觉自己看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王。 “是……是老鹰!鹰哥!” 他终于崩溃了,带着哭腔嘶吼着。 “是韩……韩局长下的命令!” 韩林宇。听到这个名字,陈不凡笑了。他站起身,把那根变形的钢管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走到周彩彩面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颤抖的身上,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 周彩彩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听着他因为疼痛而变得粗重的呼吸,眼泪无声地流淌。 陈不凡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一切有我。”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黑暗的楼道,望向了市局的方向。 那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韩林宇,你很好。 你成功的让我动了杀心,这一世我不仅要让你身败名裂,我还要让你血债血偿。 第四十五章:怒火 楼道里的血腥味混着廉价肥皂和常年阴湿的霉味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赵铁柱的两个手下动了,一人一个,拖着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东西就往楼下走。 脚步声很重,在死寂的楼道里回荡,像是在拖两条死狗。 “儿子!你的背,快让妈看看!” 张兰的声音都在发抖,带着哭腔。她的手想去碰陈不凡的后背,又不敢。 那片血迹已经浸透了薄薄的衬衫,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黑紫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陈不凡摇了摇头,他搂着周彩彩的肩膀,甚至还能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妈,没事。皮外伤。”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背后的伤口,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他的脸色比墙上的石灰还要白。 周彩彩在他怀里,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抓着陈不凡胸前的衣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他的前襟。 是他,又是他。这个男人用他并不宽阔的后背,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哪个天杀的畜生干的,老娘要撕了他!” 张兰的恐惧在短暂的死寂后,化为了滔天的愤怒。她一跺脚,就要往楼下冲。 “妈!” 陈不凡一把拉住她。 “别去。这事,我来处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兰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寒意。 她打了个寒颤,停住了脚步。 陈不凡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屋里挪。他的后背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火辣辣的疼。 周彩彩紧紧地扶着他,她的眼泪还在流,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回到屋里,陈不凡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冷汗已经浸透了他额前的头发。 张兰手忙脚乱地去烧热水,找纱布,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周彩彩跑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仰着头看他。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上,全是心疼。 “疼……疼吗?”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陈不凡看着她,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不疼。” 他说。 “看到你没事,就不疼了。” 周彩彩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陈不凡的怀里放声大哭。那哭声里有恐惧有后怕,有委屈,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刚刚破土而出的依赖。 陈不凡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他的动作很轻,但每一下都让背后的伤口撕裂般地疼,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张兰端着热水和药箱过来了。 “快!彩彩,让开点,我给不凡先上药!” 周彩彩连忙擦干眼泪,站到一旁紧张地看着。 张兰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陈不凡后背的衣服。 当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周彩彩和张兰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道长长的血痕,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后腰,皮开肉绽。钢管砸中的地方高高地肿起,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我的儿啊!” 张兰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这得有多疼啊!” 周彩彩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抢过张兰手里的棉球和酒精。 “妈,我来。”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稳。 张兰愣了一下,看着儿媳妇那张倔强的小脸,点了点头。 周彩彩的手抖得厉害,她蘸着酒精的棉球,轻轻地触碰陈不凡的伤口。 陈不凡的身体猛地一僵,肌肉瞬间绷紧。那刺骨的疼痛,让他差点喊出声。 “对……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周彩彩吓得连忙缩回了手。陈不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没事,继续。” 周彩彩咬着下唇,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陈不凡的背上。她闭上眼睛,手上的动作却变得又快又稳。 清洗,消毒,上药,包扎。 她的动作很笨拙,但每一下都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温柔。 陈不凡趴在桌子上,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清凉和刺痛,也感受着身后那个女孩滚烫的眼泪。他突然觉得这顿打,挨得值。 …… 包扎完伤口,屋子里的气氛依旧压抑。 饭桌上那堆象征着希望和未来的钱,此刻被张兰用一块布盖了起来,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张兰坐在旁边,唉声叹气,时不时地抹一下眼泪。 周彩彩给陈不凡倒了一杯热水,默默地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陈不凡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他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 “妈,彩彩,你们先去睡。” “不,我不睡,我陪着你。” 周彩彩和张兰异口同声,陈不凡笑了笑。 “我还有个电话要打。” 他站起身,走向屋里那台老旧的黑色手摇电话。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张兰和周彩彩都紧张地看着他。陈不凡拿起听筒,摇动了手柄。 “喂,总机吗?给我接市公安局,找韩林宇,韩副局长。”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像一颗炸雷。 韩林宇!张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周彩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干什么?他要直接找那个幕后黑手? 电话那头传来总机接线员疑惑的声音。 “同志,现在是下班时间……” “你就说,红星厂陈不凡有要紧事找他。” 陈不凡的语气很平静。 “如果你不接,明天早上他就会被纪委的人带走。” 总机那头沉默了。过了大概半分钟,一个带着浓重睡意的,极不耐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谁啊?大晚上找死呢?” 是韩林宇。 陈不凡把听筒拿得离耳朵远了点,他没有说话。 “喂?说话!哪个王八蛋!再不说话我让人查你!” 韩林宇的声音里充满了被搅扰好梦的暴躁。 陈不凡这才把听筒放回耳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冰冷的声音说。 “韩局长,睡得好吗?” 电话那头猛地一静。韩林宇显然是听出了他的声音,睡意瞬间全无。 “陈不凡?” 韩林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是我。” “你找我干什么?” 陈不凡笑了,笑声很轻,却让电话那头的韩林宇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没什么大事。” 陈不凡说。 “就是想提醒一下韩局长,以后找人办事,记得找些手脚利索的。” “你派来的那两条狗,牙口不太好,腿脚也不利索,现在估计已经被打断了骨头,扔进臭水沟里喂鱼了。” 电话那头,呼吸声陡然加重。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听不懂!” 韩林宇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慌乱。 “听不懂?” 陈不凡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那我说点你能听懂的。每个月的十五号,城南那家国营饭店,二楼最里面的那个包间。” “高建军送来的那个牛皮纸袋,你每次都收得很开心啊。” “还有你家床底下那个铁皮盒子里,那本黑皮账本,上面记的东西应该比我说的更清楚吧?” “韩局长,你说,如果明天早上,这本账本的抄录本出现在市纪委书记的办公桌上,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你……” 电话那头,韩林宇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只发出了一个沙哑的音节,紧接着是一阵死寂。 陈不凡甚至能听到他因为极度恐惧而变得粗重,混乱的喘息声。 “陈不凡……” 过了很久,韩林宇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 陈不凡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寒的杀意。 “我不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告诉你,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今晚是你第一次出手,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下一次,如果我,或者我家里任何一个人再掉一根头发。” “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高建军惨一百倍。我不但要让你身败名裂,我还要让你……家、破、人、亡。” 最后四个字,陈不凡说得极慢极轻,像魔鬼的诅咒。 说完,他没等对方回应。“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市公安局家属大院的某栋楼里。 韩林宇握着听筒,呆立在原地。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手一松,黑色的听筒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那声巨响,像一记丧钟在他耳边久久回荡。 第四十六章:绝对的授权 黑色的听筒被重重地扣回电话机上,那声“啪”的脆响,像是在死寂的屋子里引爆了一颗炸雷,张兰和周彩彩的身体都跟着狠狠地颤了一下。 她们看着陈不凡,看着他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脸上还残留着未曾散尽的冰冷和杀意。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兰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害怕了,不是怕那些看不见的敌人,而是怕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子。 那个老实本分甚至有些窝囊的儿子,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谈笑间就能决定别人生死的阎王,这种感觉让她心慌。 “儿子,你……” 张兰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刚才……跟那个韩局长……” 陈不凡脸上的冰冷在看到母亲和妻子惊惧的眼神时瞬间融化了,他走过去轻轻按住张兰的肩膀。 “妈。”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有些人,你把他当人他偏要当狗,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流氓。” “对付这种畜生,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断他的腿,敲碎他的牙,让他知道什么叫怕。” “你得让他一想起你就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只有这样,他才不敢再来咬你。” 陈不凡的话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地钉进了张兰和周彩彩的心里。 张兰不说话了,她看着儿子眼神复杂。 周彩彩的目光却落在了陈不凡的后背上,那片洁白的纱布下,是为她挡下灾祸的血肉。 她不怕他刚才那副要杀人的样子,一点都不怕。她只觉得心疼,疼得像被刀子剜着。 陈不凡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转过头看着她。 “吓到了?” 周彩彩用力地摇了摇头。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她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不。” 她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 “我……我担心你。” 说完这句,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叮!周彩彩好感度+5!】 【当前好感度积分:177点。】 陈不凡的心里一股暖流淌过,他笑了。 “去睡吧。” 他看着张兰和周彩彩。 “从今晚开始,不会再有人敢动你们一根手指头。”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份用鲜血写下的契约,一个不容置疑的承诺。 …… 市公安局家属大院。 韩林宇的卧房里一片狼藉,他像是疯了一样把床头柜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台灯,水杯,烟灰缸……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老韩!你发什么疯!” 他的老婆被惊醒,披着衣服冲了进来,看到地上的惨状,吓了一跳。 韩林宇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滚!” 他指着门口,对着自己的老婆嘶吼。 “给我滚出去!” 女人被他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 韩林宇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陈不凡的声音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 “家、破、人、亡。” 那四个字像四把冰冷的锥子,一下一下地凿着他的神经。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那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人,是个魔鬼!一个知道他所有秘密的魔鬼! 黑皮账本! 韩林宇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想起了这个东西。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床边,跪在地上,把手伸进床底下疯狂地摸索着。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带着锈迹的铁皮盒子。 找到了!他把盒子拖了出来,手忙脚乱地从脖子上拽下一把钥匙,哆哆嗦嗦地插进锁孔。 咔……锁开了。 韩林宇颤抖着掀开盒盖,一本黑色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账本还在。 可下一秒,一股比刚才更加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账本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那陈不凡……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连放在床底下的铁皮盒子里都知道! 韩林宇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那个叫陈不凡的魔鬼就站在高处,用一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冷冷地俯视着他。 他拿起那个账本,冲进了卫生间。他要烧了它! 可他刚划着一根火柴,手又停住了。 烧了?烧了就等于承认了这一切,等于不打自招! 可不烧,这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韩林宇握着那本账本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他彻底陷入了绝望。 …… 第二天。 红星化工厂的天和昨天没什么两样。但厂里的空气,却不一样了。 陈不凡走进厂区的时候,所有看到他的工人,都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喊一声。 “陈总工。” 那声音里除了敬,还多了一丝畏。 陈不凡面色如常,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没人能看到他后背那狰狞的伤口。 他走路的姿势和往常一样挺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都牵动着撕裂般的疼痛。 技术部。 老张已经把几张图纸铺在了桌上,正戴着老花镜,拿着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看到陈不凡进来,立马站直了身体。 “陈总工,早。” “早。” 陈不凡点了点头,走到桌前。 “把昨天我圈出来的那几个数据,重新核对一遍。中午之前把报告给我。” “是!” 老张的声音铿锵有力。 陈不凡没再多说,转身朝着办公楼走去。 路过采购科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窗户后面,刘麻子那张肥脸一闪而过,像见了鬼一样缩了回去。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厂长办公室的门,开着。 王厂长正站在窗边抽烟,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是陈不凡,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来了。” “嗯。” 陈不凡走到他对面,自己拉开椅子坐下。 王厂长掐灭了烟,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他看着陈不凡,沉默了片刻。 “你昨晚……”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陈不凡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王厂长,这个厂子病了。” “有些毒瘤,长在肉里,你不把它连根挖掉,迟早有一天,整个厂子都会从里到外烂掉。” 王厂长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纪委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 王厂长看着陈不凡。 “今天一大早,韩林宇就亲自给我打了电话。他说,昨晚的事是个误会。” 陈不凡笑了。 “误会?派人带着钢管上门拜访,这也是误会?厂长,您信吗?” 王厂长深深地看着陈不凡那双锐利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不信。” 他的声音很沉。 “所以,我跟纪委的同志说,这个‘误会’一定要严查到底!无论牵扯到谁,绝不姑息!” 王厂长的话掷地有声,这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表态。 他选择了站在陈不凡这边。因为他知道,红星厂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经历这场刮骨疗毒的阵痛。 而陈不凡,就是那把最锋利的手术刀。虽然,这把刀也可能会伤到握刀的人。 “谢谢厂长。” 陈不凡站了起来。 “一号工程那边,不能再拖了。我需要您给我绝对的授权。” 王厂长看着他。 “你要什么授权?” “人事任免权,财务审批权。” 陈不凡一字一句地说。 “在一号工程的范围内,我说了算。” 王厂长瞳孔一缩。这是要当土皇帝啊! 他盯着陈不凡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私心。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清澈的且坚定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好。” 王厂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任命书,拿起钢笔,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重重地盖上了厂长办公室的大红印章。 “我给你!” 他把那张还带着油墨香气的纸,推到了陈不凡面前。 “红星厂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第四十七章:财务审批权 那张纸很薄,却又很重。 陈不凡伸出手,两根手指捏住了任命书的一角。 纸张上还残留着油墨的香气和印泥的特殊味道,这味道就是权力的味道。 王厂长看着他,眼神里有期许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别让我失望。” 王厂长的声音很沉。 “厂子经不起再折腾了。” 陈不凡将那张任命书对折,再对折,小心地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内侧口袋。那个口袋,正贴着他的心脏。 “您放心。” 他没有说太多,只说了这三个字。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厂长办公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走廊里很安静,能听到自己沉稳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后背的伤口像一团火在烧,那灼热的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为什么站在这里。 这权力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母亲不再担惊受怕,是为了彩彩能笑得无忧无虑。是为了,让那些曾经把他踩进泥里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他走过综合办公室的门口,门虚掩着。 王秀莲正低着头给周彩彩的茶杯里添上热水,周彩彩看到了走廊上的身影,她猛地抬起头,眼神撞进了陈不凡的视线里,她的脸颊瞬间就红了,像清晨的霞光。 陈不凡的脚步顿了一下,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周彩彩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连忙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捧着那个温暖的茶杯。 陈不凡继续往前走,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的第一站,是财务科。 …… 财务科的大门紧闭着,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陈不凡没有敲门,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一股子旧纸张和算盘油混合的味道。 科长蒙家元正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份报表,嘴里念念有词。 看到有人不敲门就闯了进来,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当他看清来人是陈不凡时,那眉头拧得更紧了,眼神里透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耐。 “哟,这不是烧碱车间的陈师傅吗?” 蒙家元把手里的报表往桌上一扔,慢悠悠地摘下眼镜。 “哦不对,现在是咱们一号工程的总指挥了。” 他的语气阴阳怪气。 “陈总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陈不凡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来,是通知蒙科长一件事。” “通知?” 蒙家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陈总工,你是不是搞错了?厂里只有领导通知下属,你一个总指挥凭什么通知我?” 陈不凡没有跟他废话。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任命书,展开,放在了蒙家元面前的桌子上。 他用手指在那枚鲜红的刺眼的印章上,轻轻敲了敲。 “凭这个。” 蒙家元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他拿起那张纸,凑到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兹任命陈不凡同志为‘一号工程’总指挥,全权负责该项目一切事宜,包括且不限于人事任免与财务审批……” 蒙家元的眼睛越瞪越大,他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全权负责?财务审批权? 他“霍”地一下抬起头,看着陈不凡像是见了鬼。 “这……这不可能!这不合规矩!” “规矩?” 陈不凡笑了。 “蒙科长,从今天起,在一号工程我就是规矩。”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地砸在蒙家元的心上。 “我现在通知你三件事。” 陈不凡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马上为一号工程设立独立账户,项目所有款项由这个账户统一进出。”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今天下班前,把项目成立以来所有的账目明细,整理好送到我的办公室。” 蒙家元的嘴唇哆嗦着,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第三。” 陈不凡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他脸上。 “这个独立账户的每一笔支出,都必须有我一个人的签字才能生效。听明白了吗?” 蒙家元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哪里是来通知,这分明是来夺权的! 他想反驳,想把这张荒唐的任命书摔回陈不凡的脸上。 可当他看到陈不凡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时,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起了高建军,那个曾经在厂里一手遮天的高副厂长,现在还在纪委的审讯室里待着。 “怎么?” 陈不凡看着他。 “蒙科长有困难?” 蒙家元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他没得选。 “没……没困难。”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我马上就办。” “很好。” 陈不凡收回任命书,重新折好,放回口袋。 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 “对了蒙科长,高建军倒了,刘麻子也快了。” “我劝你把屁股擦干净点,别让我在你的账本里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蒙家元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 第二站,人事科。 人事科的李科长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 陈不凡还没走进他办公室,他就已经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陈总工!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您打个电话就行!” 陈不凡看着他那张笑成一朵菊花的脸,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就是人性。欺软怕硬,见风使舵。 “李科长。” 陈不凡开门见山。 “把厂里所有技术人员的档案,全部整理一份,送到我办公室。” “包括他们的学历,履历,家庭背景,以及历年的工作评定。” “一个都不能少。” 李科长愣了一下。 这是要干什么?大换血吗? 但他不敢问,也不敢怠慢。 “是是是!我马上就去办,保证今天下班前给您送过去!” “嗯。” 陈不凡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他没有浪费一丝一毫多余的时间,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一号工程这台机器的每一个零件都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 回到技术部,那间临时划拨给他的总指挥办公室。 老张已经把核对好的数据报告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桌上,他看到陈不凡回来,连忙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拘谨。 陈不凡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后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他拿起那份报告,仔细地看了起来。 老张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过了很久,陈不凡才放下报告。 “做的不错,没有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代理组长干得如何,还适应吗?” 他抬头看着老张。 老张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陈总工,自然是适应的,只是有些方面做得还不够好,怕耽误了您的大事!” 他之前只是技术部一个不起眼的老技术员,熬了十几年都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出头之路,没想到还能有当领导的一天。 “不用妄自菲薄,你做得很好了,继续努力。” 陈不凡的语气很平静。 “放心好了,我用人只看能力,不看关系。” “你只要把活干好,我保证没人能亏待你。” 老张的眼眶红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挺直了腰杆。 “陈总工您放心,我这条命从今天起就交给您了!” 陈不凡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任命书,递给了老张。 “看看这个。” 老张疑惑地接过来,展开。当他看到上面的内容和那枚鲜红的印章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手开始发抖,那张薄薄的纸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他抬起头看着陈不凡,眼神里已经不是敬畏了。是狂热,追随神明一样的狂热。 “陈总工……”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咱们……咱们红星厂,有救了……” 陈不凡把任命书收了回来。 “去做事吧!” 第四十八章:大换血 老张拿着那份任命书,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他走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屋子里又只剩下陈不凡一个人。 后背的伤口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一阵阵钻心的疼。 陈不凡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系统面板上,“绝境求生”的状态早已消失,那临时提升的50%力量和反应速度也随之褪去,现在剩下的只有疲惫和剧痛。 但陈不凡的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值了。 用一顿皮肉之苦换来韩林宇的恐惧,换来周彩彩彻底的信任,换来这间办公室里绝对的话语权。 这笔买卖赚大了。 他正想着,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的敲门声很轻很小心,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卑微。 “进。” 陈不凡连眼睛都没睁。 门被推开,两个人影几乎是同时挤了进来。 左边的是财务科长蒙家元,右边的是人事科长李科长。 两个人怀里都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像是抱着两块滚烫的山芋。 他们的脸上堆满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 “陈……陈总工……” 蒙家元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您要的……一号工程的账目,全……全在这了。” 他把那摞账本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的一角,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李科长也赶紧跟上;“陈总工,这是……这是全厂技术人员的档案,一份都不少!” 他也把档案放在了桌子的另一角。 两个人做完这一切,并没有走,就那么弓着腰垂着手,站在办公桌前,像两个等着挨训的小学生。 陈不凡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没有看那两摞文件,而是落在了蒙家元和李科长的脸上。 那目光很淡,却像X光一样,要把他们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两个人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冷汗顺着鬓角就流了下来。 “还有事?” 陈不凡的声音也很淡。 “没……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 两人如蒙大赦,点头哈腰,争先恐后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被关上。 陈不凡的目光这才落在那两摞像小山一样的文件上,这就是红星厂的根。 有人想让它烂掉,有人想在烂掉的根上吸血。 陈不凡偏不。 他要做的,就是把烂掉的部分,一刀一刀连皮带肉地全都剜掉! 他先拿起了人事档案,翻开第一份,刘鹏飞。 履历写得很漂亮,厂里资历最老的一批员工,省里的技术标兵,高建军亲自提拔的技术部副主任。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拿起一支红笔,在那份履历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叉。 下一个,再下一个。 他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他的脑子里有前世几十年的记忆,谁是草包谁是小人,谁有真才实学却被埋没,他一清二楚。 那些高建军和刘麻子的亲信,那些靠着溜须拍马上位,尸位素餐的家伙。 红笔,叉。 红笔,叉。 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叉,像一把把尖刀宣判了这些人的死刑。 很快他又换了一支蓝笔,他翻到一份档案,很薄很简单。 老张,张建国。 初中学历,自学成才,在技术部干了十五年,年年评优却连一次提干的机会都没有。 家庭关系那一栏写着:与高建军副厂长因分房问题产生过矛盾。 陈不凡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用蓝笔在张建国的名字下面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提拔!必须提拔! 下一个,王涛,烧碱车间的技术员,三十出头,技术扎实,就因为不肯给车间主任送礼,被发配去看管道,一看就是三年。 蓝笔,圈。 下一个,孙丽,实验室的化验员,业务能力全厂第一,因为长得太漂亮被李卫国骚扰,严词拒绝后被处处穿小鞋。 蓝笔,圈。 一个又一个蓝色的圈,圈起来的是红星厂未来的希望。 一下午的时间,陈不凡就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用一支红笔和一支蓝笔,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红星厂技术力量的第一次大洗牌。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斜。 “呜——” 下班的汽笛声长长地响起。 陈不凡放下了手里的笔,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后背,伤口又开始疼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厂区里潮水般涌出的人群,那些鲜活的,疲惫的,麻木的面孔。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个厂子就会因为他,彻底变一个样。 陈不凡没有急着走,拿起了那摞蒙家元送来的账本。 如果说人事档案是骨架,那这些账本就是血肉。 他翻开第一本,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假发票,白条,虚报的采购单……一张一张密密麻麻,像附在骨头上的蛆虫。 陈不凡的眼神越来越冷,他看到了高建军用公款报销的茅台酒,看到了刘麻子签批的不存在的维修费,看到了蒙家元给自己亲戚开的咨询费……红星厂的血就是被这些蛀虫一口一口吸干的。 陈不凡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喂,保卫科吗?找一下赵铁柱。”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陈总工!” 赵铁柱的声音充满了干劲。 “把那两个东西的口供,整理一份详细的送到我家来。” “另外,派两个信得过的人,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盯着财务科长蒙家元和采购科长刘麻子。” “他们见了谁说了什么,去了哪,我都要知道。” “是!” 赵铁柱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挂了电话,陈不凡才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 家属楼。 陈不凡家里的灯亮着,是那种温暖的橘黄色。还没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炖鸡的香味。 他推开门,周彩彩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和饭桌之间忙碌着。 张兰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件毛衣在织,但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口。 看到陈不凡回来,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回来了。” 周彩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怯怯的关心。她的眼睛先是落在了陈不凡的脸上,然后又不受控制地飘向了他的后背。 “伤口……还疼吗?” 张兰也走了过来,一脸的心疼。 “儿子,快坐下,妈给你炖了鸡汤,好好补补。” 陈不凡的心里一暖。这就是家,这就是他豁出命去也要守护的东西。 “不疼了。” 他笑着说,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后。 周彩彩的眼神很尖,看到了陈不凡衬衫后背上渗出的那一点点血迹,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你骗人。” 她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拉住陈不凡的手。 “坐下,我给你换药。”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倔强。 陈不凡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顺从地坐在了椅子上。 周彩彩拿来了药箱,让陈不凡趴在桌上。 当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看到那道青紫色的伤口时,她的眼圈又红了。 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却比昨天熟练了许多。 棉球蘸着酒精,轻轻地擦拭着伤口周围,冰凉的触感让陈不凡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疼就说出来。” 周彩彩的声音闷闷的。 陈不凡趴在桌子上,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不疼。” 他说。 “有你给我上药,再重的伤也不疼。” 周彩彩的手顿了一下,耳朵根瞬间就红透了,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句话变得有些微妙。 张兰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换好了药,一家人终于坐下吃饭。 张兰不停地给陈不凡夹鸡腿。 “吃!多吃点,把那些王八蛋打掉的血都补回来!” 陈不凡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肉,有些哭笑不得。 周彩彩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给他盛汤,给他递筷子。 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那眼神里有心疼有关切,还有一种正在悄悄发酵的名为“崇拜”的东西。 饭吃到一半。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 张兰和周彩彩的身体同时一僵,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陈不凡却很平静。 “妈,彩彩,别怕。” 他放下碗筷。 “是自己人。” 他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赵铁柱,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 “陈总工。” 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 “您要的东西。” 陈不凡接了过来。 “辛苦了。”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赵铁柱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就走,没有一句废话。 第四十九章:供销社的新衣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赵铁柱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那堆钱不在了,桌上只剩下残羹冷炙。 张兰的嘴唇哆嗦着,她看着陈不凡,看了很久,周彩彩的眼睛里也全是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刚刚用一种她们无法理解的雷霆手段向整个工厂的腐败势力宣战。 而他用来当做第一发炮弹的,是本该属于他们这个小家的,用来办婚礼的钱。 “儿子……” 张兰的声音干涩,带着颤音。 “那可是……那可是给你和彩彩结婚的钱啊!” 她不是心疼钱,她是心疼儿子这份决绝,这份破釜沉舟的狠劲。 陈不凡转过身,看着母亲和妻子脸上那混杂着震惊和担忧的神情,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沉重,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妈,钱没了可以再挣。家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走到周彩彩身边,看着她那双清澈得像泉水一样的眸子。 “彩彩,委屈你了。” 周彩彩用力地摇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不委屈。” 她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只要……只要你好好的。” 【叮!周彩彩好感度+10!】 【当前好感度积分:187点。】 系统的提示音在陈不凡的脑海中响起,像一股暖流。 张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点担忧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她猛地一拍大腿。 “不委屈!” 老太太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洪亮。 “我儿子干的是大事,是把那些烂了心的王八蛋从厂里刨出去的好事!” 她走到陈不凡面前,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赶紧避开他受伤的地方。 “干得好!就该这么干!” “钱没了,妈还有点私房钱,先给你俩把婚礼办了!” 陈不凡心里一暖。 “妈,不用,钱的事我来解决,明天咱们哪儿也不去。” 他看着张兰和周彩彩,一字一句地说。 “逛供销社,买新衣服去!” …… 第二天,天亮了。 红星化工厂像是被扔进了一颗深水炸弹,水面上看似平静,水底下却早已暗流汹涌。 厂门口最显眼的公告栏上,一张崭新的,用最醒目的红纸黑墨写成的告示,像一道催命符死死地贴在那里。 《关于成立红星化工厂廉政督查小组的公告》。 “组长:陈不凡。” “即日起彻查全厂账目……” “主动退赃者,既往不咎……” “检举揭发者,按追回款项10%奖励……” “第一笔奖金,叁仟元整,已由保卫科代管!”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所有围观工人的眼睛。 人群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他们看着那张告示,又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办公楼的方向,那个方向现在坐着一个叫陈不凡的年轻人。 这个名字,仿佛成了悬在某些人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厂区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采购科长刘麻子和他手下的几个心腹正凑在一起,脸色比死了爹娘还难看。 “刘、刘哥……”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声音都在发抖。 “这……这陈不凡是疯了吗?他这是要咱们的命啊!” 刘麻子那张肥脸上的横肉不住地抽搐,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烟头上的火星明明灭灭。 “妈的!” 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狠狠地碾碎。 “一个毛头小子,他凭什么!?” “就凭王厂长给了他尚方宝剑!” 财务科长蒙家元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他脸色煞白,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 “人事权,财务权,王厂长全都给他了!” 蒙家元的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昨天来我办公室了,那架势……就是要吃人啊!” 刘麻子心里咯噔一下,财务科都被拿下了? 那他这些年做的那些假账……一股寒气从刘麻子的尾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不行!” 刘麻子咬着牙。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咱们得去找高副厂长,他姐夫可是韩局长!” 蒙家元哭丧着脸。 “找什么啊!高建军自己都还在纪委喝茶呢!我听说……韩局长那边好像也出事了!” 这话一出,几个人彻底傻了。 他们最大的靠山,倒了? …… 陈不凡没有去厂里,他今天只有一个任务,陪老婆,陪老妈。 县城的供销社里人来人往,空气中混杂着布料,肥皂和各种杂货的味道。 穿着蓝色工装的售货员,脸上挂着爱答不理的表情,正用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张兰像只进了米仓的老鼠,兴奋地在各个柜台前转悠。 周彩彩却显得有些拘谨,她跟在陈不凡身后,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一双大眼睛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的东西,对她来说都太“高级”了。 “彩彩,你看这件。” 陈不凡指着挂在墙上的一件天蓝色的确良衬衫。 那颜色就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又明亮。 周彩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她看了一眼那衬衫下面挂着的价格牌,又赶紧把目光移开。 “太……太贵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陈不凡笑了,他走到柜台前,用手指敲了敲玻璃。 “服务员同志。” 那个正在打瞌睡的女售货员不耐烦地抬起头。 “干嘛?” “那件蓝色的衬衫还有旁边那件碎花的,拿下来给我爱人试试。” 陈不凡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崭新的大团结和几张布票,拍在了柜台上。 售货员看到钱和票,脸上的不耐烦立刻就变成了职业性的假笑。 “好嘞!” 她麻利地取下那两件衣服。 “到里面试试。” 周彩彩被陈不凡推进了那个用布帘子隔出来的小小试衣间。 张兰也挑了一件深紫色的外套,乐呵呵地跟着进去参谋了。 陈不凡就靠在柜台边上,耐心地等着。 没过多久,布帘子被掀开。 周彩彩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她换上了那件天蓝色的衬衫。 那一瞬间,整个供销社仿佛都亮了一下。 那抹干净的蓝色,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通透,就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常年劳作的粗布衣衫被换下,她身上那种温婉又坚韧的气质,被这件新衣服完完全全地勾勒了出来。 她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陈不凡看呆了。 周围几个正在挑选商品的顾客也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好看。” 陈不凡的喉结动了动,由衷地赞叹道。 周彩彩的脸更红了,头都快埋到胸口里去了。 “我儿媳妇穿什么都好看!” 张兰也换上了新衣服,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好几岁。 【叮!周彩彩幸福感爆棚,获得家人认可,自信心提升,好感度+20!】 【当前好感度积分:207点。】 “服务员,这两件,还有刚才那件碎花的,全都要了。” 陈不凡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再给我妈拿一双新的解放鞋。” “好嘞!” 售货员笑得合不拢嘴。 大手笔!今天这是遇到大主顾了! …… 从供销社出来,张兰和周彩彩一人手里提着一个装着新衣服的网兜,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周彩彩换回了原来的旧衣服,但整个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走路的时候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她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走在身边的陈不凡,眼神里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星。 陈不凡的心情也很好。 花钱让家人开心,这种感觉比赚再多钱都舒坦。 就在他们走到家属楼下的时候,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墙角闪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刘麻子。 刘麻子那张肥脸上挤满了谄媚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 “张大娘!张大娘!” 他对着张兰哈着腰。 “哎哟,您这是逛街回来了?看您这气色,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张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了起来,她警惕地看着刘麻子。 “你干什么?” “嘿嘿,张大娘您别误会。” 刘麻子把果篮往前递了递。 “我这不是……听说陈总工受了点伤,特地来看看嘛!” “这不,一点小意思,给陈总工补补身子!” 第五十章: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风起来了,吹动了家属楼前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哗啦啦地响,也吹乱了周彩彩鬓角的碎发。 陈不凡抬手很自然地帮她把那缕头发别到了耳后,他的指尖温热,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耳廓。 周彩彩的身体轻轻一颤,脸颊上的红晕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丽。 张兰看着瘫在地上的刘麻子,又看看自己儿子和儿媳妇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心里的那点后怕被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取代了。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 “活该!这种烂了心肝的王八蛋,就该让他跪在地上!” 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耳光抽在刘麻子的脸上。 刘麻子肥胖的身体又抖了一下。 陈不凡没有再回头,他牵着周彩彩的手,那只手很小很软,还有些凉,他用自己的掌心把那点凉意一点一点捂热。 “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三个人上了楼,身后的那堆狼藉和那个瘫在地上的人都被他们关在了门外。 …… 屋子里橘黄色的灯光洒下来,温暖得像母亲的怀抱。 桌上还摆着没吃完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 周彩彩把手里的网兜放在桌上,拿出那件天蓝色的新衬衫,小心翼翼地展开,挂在了墙上那颗钉子上,那抹明亮的蓝色让这间简陋的屋子都鲜活了起来。 张兰也把自己的新外套挂好,嘴里还在念叨。 “这个刘麻子,真是晦气!好好的心情都被他给搅和了!” 她一边说一边去厨房把饭菜端去热,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周彩彩转过身,看着陈不凡。 她的眼睛里有光,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河。 刚才在楼下,陈不凡挡在她和母亲身前,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把不可一世的刘麻子逼得瘫倒在地。 那一幕,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里。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那个能在全世界都抛弃她的时候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她不怕他狠,只怕他受伤。 “你……” 周彩彩咬了咬嘴唇,声音很小。 “你刚才说的那些……阀门,管道……都是真的吗?” 陈不凡拉开椅子坐下,后背的伤口又开始叫嚣。 他不动声色地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 “真的。”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彩彩的眼睛里全是困惑和担忧。 陈不凡笑了,他总不能说,这些都是他上一辈子用血和泪换来的教训。 “彩彩。” 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这个厂子就像一棵大树,看着枝繁叶茂,其实根早就被虫子蛀空了。” “刘麻子,高建军,他们就是那些最肥的蛀虫。” “我不把他们挖出来,他们就会把整棵树都啃倒。” “到时候树倒了,咱们这些靠着树活的叶子就全都要掉在地上,被人踩进泥里。” 陈不凡的话很直白,甚至有些残酷。 周彩彩却听懂了,她想起了自己被李卫国当成货物一样交易的命运,想起了前几天晚上那些拿着钢管的流氓,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陈不凡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别怕,有我在。” 他的手很稳很有力,周彩彩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下来,她反手用力地回握住他。 张兰端着热好的菜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老太太的嘴角咧到了耳根子,她悄悄地把菜放下,没出声,又退回了厨房。 …… 夜深了。 陈不凡没有睡,他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灯光翻看着蒙家元送来的那些账本,每一页都散发着贪婪和腐朽的霉味。 周彩彩给他端来一杯热水,就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她看不懂那些数字,但她看得懂陈不凡越来越冰冷的眼神和越皱越紧的眉头。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旁边针线篮里的毛线,笨拙地学着张兰的样子,给他织起了毛衣。 窗外,月光如水。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极其轻微又极其犹豫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周彩彩正在穿针的手一抖,针尖扎进了指头,一滴血珠渗了出来。 她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陈不凡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没有抬头。 “来了。” 他放下手里的笔,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谁……谁啊?” 周彩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别怕。” 陈不凡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把她那根受伤的手指含进了嘴里,一股暖意和淡淡的铁锈味在周彩彩的舌尖蔓延开来。 她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脸颊烫得能烙熟鸡蛋,恐惧就这么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冲散了。 “一个想活命的人。” 陈不凡松开她的手指,转身走向门口。 他没有问是谁,直接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满是油污的工装,脸上全是冷汗。 他看到陈不凡,两条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是仓库保管员钱德福。 “陈……陈总工……” 钱德福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陈不凡没有让他进屋,就那么堵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有事?” “我……我……” 钱德福“扑通”一声真的跪下了。 “陈总工!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双手举过头顶。 “这是……这是刘麻子让我做的假账!每一批假冒伪劣的材料,进出库的记录,全……全都在这里!” 陈不凡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油布包上,他知道,这是他计划中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他没有立刻去接。 “为什么找我?” 他的声音很冷。 “不去找纪委?” 钱德福哭丧着脸,不停磕头。 “陈总工,我……我信不过他们!厂里到处都是高建军和刘麻子的人!” “我今天看了公告,我相信您!只有您能救我!我……我不想坐牢啊!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陈不凡看着他,看了很久,看得钱德福浑身冰冷,几乎要绝望。 然后,陈不凡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油布包。 “起来吧。” 他说。 “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写一份材料。明天早上直接交到王厂长办公室,记住,是你主动向厂里坦白的。” 钱德福像是得到了赦免,整个人都瘫软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对着陈不凡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谢谢陈总工!谢谢陈总工救命之恩!” 陈不凡没再理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屋子里。 周彩彩还愣在原地,脸上又是震惊又是茫然。 陈不凡走到桌边,解开那个油布包,里面是几本小小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笔记本。 他随手翻开一本,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笔笔见不得光的交易。 时间数量,货品名称,经手人……一清二楚。 这是刘麻子的催命符,也是高建军的。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他抬起头,看向周彩彩。 “彩彩。” “嗯?” 周彩彩如梦初醒。 “天亮之后,这个厂子就要彻底变天了。” 他把那几本账本和蒙家元送来的那些放在一起,这些就是他的武器。 “睡吧。” 他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五十一章:风暴降临 第二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红星化工厂已经炸了。 不是机器炸了,是人心炸了。 那张贴在公告栏上的红纸黑字,像一道晴天霹雳把所有人的魂都劈得七零八落。 廉政督查小组。组长,陈不凡。 彻查全厂账目,检举揭发,奖励一成。 奖金三千块! 三千块是什么概念?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干十年! 这笔钱就摆在那里,像一块滋滋冒油的肥肉吊在所有人的眼前。 诱惑,赤裸裸的诱惑,也是一道催命符。 那些屁股底下不干净的人,一夜之间全都失眠了。 …… 采购科。 刘麻子办公室的门第一次没有关,他那张肥胖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窝深陷,像是两个黑洞。 他一夜没睡,手里的烟一根接一根,抽得满嘴苦涩,地上已经扔满了烟头。 他还是怕,怕得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 陈不凡昨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魔音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 “三年前从德国进口的那批阀门……” “去年给烧碱车间换管道……” “你小舅子开的那家运输公司……” 他怎么会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些事天知地知,只有他和高建军知道! 陈不凡就像个鬼,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刘……刘哥……” 手下的心腹凑了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现在……现在怎么办啊?厂里都传疯了!保卫科那边,已经有人偷偷去问了!” 刘麻子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问什么?” “问……问那三千块奖金,是不是真的……” 刘麻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完了,人心散了。 那些平日里对他点头哈腰,跟在他屁股后面捡点残羹剩饭的狗,现在都想反过来咬他一口了! “高副厂长呢?韩局长呢?” 刘麻子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联系上了吗?” 那心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哭丧着脸摇了摇头。 “高副厂长还在纪委,谁也见不着。” “韩局长那边……听说……听说市里来了调查组,他自己都焦头烂额了!” “轰隆——” 刘麻子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靠山没了,退路也没了。 他看着窗外那张刺眼的红色告示,突然想起了陈不凡那双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 “我给你指条路,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明天这个时候,如果我没在纪委看到你……” 刘麻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磕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陈不凡不是在吓唬他,陈不凡是真的会要他的命! …… 与此同时,保卫科的电话快被打爆了。 科长赵铁柱坐在办公室里,腰杆挺得笔直,面前的茶缸子里的茶叶沫子上下翻滚。 “喂,保卫科。” “哎,对,公告是真的。” “奖金?当然是真的!陈总工亲自批的,钱就在我这柜子里锁着呢!” “检举谁?这你得自己想啊,谁贪了厂里的钱,谁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你心里没数吗?” “放心,绝对保密!陈总工发话了,谁敢报复检举人,就是跟他陈不凡过不去!” 挂了电话,另一个又打了进来。 一上午,赵铁柱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但他心里痛快!前所未有的痛快! 他看着保险柜里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就像看着红星厂的希望。 这个厂子病得太久了,是时候来一场刮骨疗毒了! …… 八点整,上班的汽笛声准时响起。 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不紧不慢地驶进了工厂大门,是陈不凡。 他今天穿得很普通,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后背微微弓着,像是在迁就还未痊愈的伤口。 可他一出现,整个厂区主干道上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所有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敬畏,恐惧,好奇,审视……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交织。 陈不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目不斜视,车轮压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所经过之处,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样自动向两边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没有人敢跟他对视。 这个前不久还只是烧碱车间一个普通操作工的年轻人,今天已经成了整个红星厂实际上的王。 他骑着车穿过人群,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就在他快要骑到办公楼下的时候。 “噗通——” 一声闷响,一道肥硕的身影猛地从采购科的大门里冲了出来,直挺挺地跪在了陈不凡的自行车前,是刘麻子!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瘫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陈总工!” 他用膝盖往前挪动,朝着陈不凡的方向爬了过来。 “我错了!陈总工,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有罪!” 他一边嚎,一边用手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脸。 “啪!啪!啪!” 那声音又响又脆,听得周围的工人心惊肉跳。 整个厂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伸长了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在厂里横着走的刘麻子吗?这还是那个鼻孔朝天,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采购科长吗? 陈不凡停下了车,一只脚撑在地上。 他没有下车,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蠕动的刘麻子,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 “现在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晚了。” 刘麻子浑身一僵,哭嚎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抬起那张又红又肿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陈总工!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您了!” “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疯了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高高地举过头顶。 “这是……这是我这些年贪的钱,一共……一共两千三百块!我全都退回来!” 他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叠写满了字的纸。 “这是我的检举信!高建军,还有财务科的蒙家元!他们贪得比我多得多,我把他们干的那些事全都写下来了!” “陈总工!求您看在我主动坦白的份上,给我一条活路吧!” 刘麻子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砰!砰!砰!” 水泥地上很快就渗出了一片血迹。 人群彻底炸了。 两千三百块!检举高建军和蒙家元! 信息量太大了,大到所有人的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他们看着陈不凡像在看一个神,这个年轻人只用了一天,一张告示,就把刘麻子这块厂里最硬的骨头敲得粉身碎骨! 陈不凡的目光扫过刘麻子手里的信封和那叠纸,没有去接,眼神格外冰冷。 他早就有猜测刘麻子之前交代的三千块不是所有,只是没想到,这居然还藏有两千三! 三千加两千三,光是一个刘麻子就脏了这么一笔巨款! 化工厂,果然早就烂透了! 他的眼神越过刘麻子,看向了办公楼二楼财务科的窗户。 窗帘后面一张煞白的脸一闪而过,是蒙家元。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知道,第二块多米诺骨牌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刘麻子身上。 “你的路是你自己选的,我昨天给过你机会,让你去纪委。” 陈不凡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现在来找我是想让我给你开后门?还是想让全厂的人都看看,我陈不凡的规矩是可以讨价还价的?” 刘麻子的身体彻底僵住了,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明白了,陈不凡根本就没想过要放过他! 陈不凡要的,就是让他当着全厂人的面跪在这里,把他自己和高建军的皮一层一层地扒下来! 杀鸡儆猴!他刘麻子,就是那只被当众宰杀的鸡! “我……我……” 刘麻子张着嘴,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 陈不凡不再看他,他对着人群外围喊了一声。 “赵科长!” “到!” 赵铁柱带着两个保卫科的干事,像早就等在那里一样,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陈不凡指了指地上的刘麻子。 “人交给你了,他手里的东西一样不少地封存好,一份送纪委,一份送王厂长,另一份送到我办公室。” “是!” 赵铁柱的声音铿锵有力。 两个保卫科的干事上前,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把瘫软如泥的刘麻子架了起来。 刘麻子彻底崩溃了。 “陈不凡,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啊!” 他声嘶力竭地咒骂着,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陈不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重新跨上自行车,脚下轻轻一蹬,车子从刘麻子刚才磕头的地方压了过去,那片暗红色的血迹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车轮印。 他骑着车缓缓地,坚定地朝着办公楼的方向而去,身后是刘麻子越来越远的咒骂声和全厂工人死一般的沉寂。 第五十二章:王的权柄 办公楼里死一样的安静。 陈不凡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在水磨石的地面上,也敲击在每一个竖着耳朵偷听的人心上。 走廊两边办公室的门缝里,一双双眼睛窥视着,又在他目光扫过来之前惊恐地缩了回去。 这些人前几天还敢对他指指点点,现在他们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这就是权力的味道。 陈不凡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屋子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桌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吊兰被浇了水,叶子都精神了几分。 办公桌上,一个牛皮纸袋被整整齐齐地放在正中央,上面还压着一块石头,是赵铁柱送来的刘麻子的“投名状”。 陈不凡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后背的伤口像是被撒了一把盐,火辣辣地疼。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忍受着那阵阵袭来的痛楚,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刘麻子倒了,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他要的,是把高建军那张盘根错节的网连根拔起。 “咚咚咚……” 又是一阵敲门声,比昨晚钱德福的还要轻,轻得像猫爪子在挠门。 “进。” 陈不凡没有睁眼。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脑袋先探了进来,是财务科长蒙家元。 他那张带着算计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他看到了桌上那个牛皮纸袋,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陈……陈总工……” 蒙家元挤了进来,反手把门轻轻关上,那动作像是做贼。他怀里同样抱着一摞账本,比昨天送来的更厚。 “您……您要的东西,我……我又仔细核对了一遍……” 他的声音发虚,带着哭腔。 “之前……之前有些账目,是……是高副厂长和刘麻子逼我做的,我……我把原始的底单都给您找来了!” 蒙家元把那摞账本放在桌上,却不敢靠近,远远地站在门口,点头哈腰,像一只等着主人发落的狗。 陈不凡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没有去看那些账本,而是像两把手术刀直直地扎在蒙家元的脸上。 蒙家元被他看得浑身发冷,额头上的汗珠子滚滚而下。 “逼你?” 陈不凡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股子嘲弄。 “我怎么听说,你儿子去年结婚,高副厂长给你批了八百块的‘困难补助’?” “还有你老婆的侄子,初中都没毕业,现在在仓库当副主管,一个月工资比老师傅都高。” “这也是高建军逼你的?” 蒙家元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没了。 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事……这些事陈不凡是怎么知道的!? “扑通!” 蒙家元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陈总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朝着陈不凡的方向爬了两步,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是猪油蒙了我的心!我不是人!” “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我把这些年贪的钱全都退出来!一分不少!” “我检举!我检举高建军!他利用职权,倒卖厂里的生产指标,光是去年就捞了不下五千块!还有物资局的王海洋,他们都是一伙的!” 为了活命,蒙家元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陈不凡就那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蒙家元说得口干舌燥,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陈不凡才站起身,他走到蒙家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机会?” 陈不凡的声音冷得掉渣。 “你这种人也配谈机会?” 他指了指门外。 “纪委的门开着,公安局的门也开着,选哪条路你自己定。” “写一份详细的材料,把你刚才说的,还有没说的都写清楚。” “把你贪的钱一分不少地交出来,这是你唯一能为你自己,为你家人做的事。” 说完,陈不凡不再看他,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那意思很明显,滚。 蒙家元瘫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看着陈不凡那冷硬的背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陈不凡拉开抽屉,拿出了那份他昨天晚上就拟好的人事名单。 红笔画叉的,是蛀虫。 蓝笔画圈的,是栋梁。 他正看着,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没人敲门。 王厂长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人事科的李科长。 王厂长的脸色很复杂,有震惊有赞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不凡啊。” 王厂长走到办公桌前,看着桌上那两摞小山似的账本,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这一早上,可比我这几年干的事都多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感慨。 “纪委那边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刘麻子全招了,牵出来一大串!” 陈不凡把手里的名单递了过去。 “厂长,光抓几个蛀虫不够。这棵树要想活,就得把烂了的枝叶全都剪掉,换上新的。” 王厂长接过那份名单。 李科长也赶紧凑了过来,当他们看到名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叉和蓝圈时,两个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刘鹏飞,技术部副主任,开除。 李铁柱,一车间主任,撤职。 王二狗,采购科副科长,开除…… 一个个名字,都是厂里高建军的嫡系,都是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伙。 再往下看。 张建国,技术部,拟任技术部主任。 王涛,烧碱车间技术员,拟任一车间副主任。 孙丽,实验室化验员,拟任实验室主任…… 一个个名字,都是被埋没被打压,却有真才实学的技术骨干。 王厂长的手开始发抖,他不是害怕,是激动。 这份名单太狠了,也太准了! 这不叫人事调动,这叫大换血! 这是要把高建军在红星厂经营了十几年的势力,连根拔起! “不凡……” 王厂长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么大的动作,会不会……引起动荡?” 陈不凡笑了。 “厂长,刮骨疗毒哪有不疼的?” “现在不动手,等到厂子彻底烂透了,就算想动,也晚了。” “而且,我相信厂里绝大多数的工人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知道谁是真正为厂子好。” 王厂长看着陈不凡那双平静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烟消云散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 他转头看向人事科李科长。 “李科长,你都听到了?” 李科长早就吓得腿软了,他看着陈不凡的眼神,像是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 “听……听到了!” “马上就去办!” 王厂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沉甸甸的,带着红星厂最高权力的印章,他拧开印泥盒。 “砰!” 那枚鲜红的印章,重重地盖在了那份人事任免名单的最下方。 红星化工厂的天,在这一刻彻底变了。 …… 半个小时后。 厂公告栏前,人山人海。 一张比昨天那张还要震撼的公告,贴了上去。 《红星化工厂人事任免决定》。 最上面是一长串的开除和撤职名单,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他们平日里令人深恶痛绝的职位。 人群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刘鹏飞被开除了?他不是高建军跟前最红的人吗?” “你看!还有李铁柱!那个天天就知道克扣我们奖金的王八蛋!” “我的天!这是要翻天啊!” 而当他们的目光移到下面的任命名单时,惊呼变成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张建国……老张当上技术部主任了!?” “王涛!是管道班的王涛,他当上车间副主任了!” “孙丽!实验室那个最厉害的孙丽当主任了!” 人群彻底沸腾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技术员,挤到公告栏最前面,他看着“张建国”那个名字,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好啊……好啊!这个厂子……有救了!” 他不是为张建国哭,他是为自己,为所有被埋没了半辈子才华的人哭! 角落里。 刚刚被提拔为一车间副主任的王涛,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死死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想起了自己因为不肯送礼,被发配去看管道的三年,那三年里他受尽了白眼和屈辱。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现在,一个叫陈不凡的年轻人把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还给了他尊严。 王涛的眼眶红了,他朝着办公楼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 办公室里。 陈不凡站在窗边,他听到了楼下传来的,那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他看到了那些平日里麻木的面孔上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后背的伤口依然在疼,但陈不凡的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的身后站着的是整个红星厂渴望改变的工人阶级。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保卫科。 “赵科长。” “到!陈总工!” 赵铁柱的声音里充满了亢奋。 “通知下去,下午两点在厂大礼堂召开全厂职工大会。” 第五十三章:职工大会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传来忙音。 陈不凡把话筒放回原位,动作很轻。 办公室的门外,走廊里是死一样的寂静,那些曾经敢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现在都成了缩头的乌龟。 陈不凡能感觉到,一双双眼睛正从门缝里,从窗户的角落里窥视着他,那些目光里混杂着恐惧敬畏,还有一丝丝的……谄媚。 陈不凡站起身,后背的伤口撕扯着,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点痛比起前世家破人亡的锥心之痛,算得了什么。 他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 下午一点五十分,距离全厂职工大会还有十分钟。 陈不凡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走向大礼堂。 短短几百米的路,他却走得像是在巡视自己的王国。 他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所经过之处,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工人们瞬间噤声。 人群像被劈开的海水,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陈不凡的目光从那些穿着蓝色工装的,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孔上扫过。 他看到了麻木,看到了顺从,也看到了一些人眼底深处,那压抑不住的重新燃起的火苗。 这还不够!他要的,是让这星星之火彻底燎原。 …… 大礼堂里人声鼎沸。 几千名工人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烟草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主席台上,一条红色的横幅被拉了起来,上面用白色的油漆写着八个大字。 “肃清贪腐,重整生产”。 每一个字都带着杀气。 主席台下,前三排的座位空着,那里本该是厂领导和各科室中层干部的位置。 现在,他们要么在纪委喝茶,要么就像鹌鹑一样缩在人群的角落里不敢露头。 王厂长已经坐在了主席台的正中央,他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手心有点冒汗。 这么大的场面,他也是许久没见了。 “他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几千道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大礼堂的入口。 陈不凡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逆着光,身形被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 他一步一步走上了主席台,没有走向正中央厂长的位置,而是在旁边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坐下的那一刻,台下人群的最前排,一个穿着崭新工装,眼神坚毅的汉子突然站了起来。 是王涛。 那个被陈不凡从管道班里捞出来,刚刚提拔为一车间副主任的男人。 他朝着主席台上的陈不凡,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没有言语,但这一躬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紧接着,第二个人站了起来,是新任实验室主任孙丽,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此刻脸上却满是肃穆,她也朝着陈不凡深深鞠躬。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新提拔的那些技术骨干,那些曾经被打压被排挤,被埋没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 他们用这种最古老最质朴的方式,向那个给予他们新生的人表达着自己的忠诚与拥护。 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那些普通的工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里的火焰烧得更旺了。 角落里,几个被撤了职的老油条,脸色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他们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肃静!” 王厂长拿起话筒,敲了敲。他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说几句场面话。 “凭什么!” 一声嘶哑的充满了怨毒的吼声,突然从人群中炸响。 一个头发凌乱,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指着主席台上的陈不凡,眼睛里全是血丝。 “凭什么开除我!?” 是原一车间主任,李铁柱。他今天刚被人事科的人从办公室里赶了出来,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在红星厂干了二十年!我为厂子流过血,出过汗!你陈不凡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 “就凭你一句话,就断了我的活路!?”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疯狗,朝着主席台冲了过来。 “拦住他!” 赵铁柱吼了一声,几个保卫科的干事立刻冲了上去,死死地把李铁柱按在了地上。 李铁柱还在挣扎,还在咒骂。 “陈不凡!你这是搞独裁,你这是打击报复!我不服!” 整个礼堂的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不凡的身上,这是新王登基后遇到的第一次公然挑战。 王厂长脸色铁青,正要发作。 陈不凡却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 陈不凡站了起来,他走到主席台的边缘,拿起话筒,他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钉在了地上那条疯狗的身上。 “李铁柱。” 陈不凡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礼堂,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你说你为厂子流过血,出过汗?” “那我问你,三年前车间锅炉爆炸,死了一个年轻的学徒工,他父母到现在连抚恤金都没拿全,那笔钱去哪了?” 李铁柱的身体猛地一僵,咒骂声戛然而止。 “我再问你,去年厂里给车间换劳保用品,你把一半的好帆布手套拿出去倒卖,换成了最劣质的线手套发给工人,导致三个工人的手被烧碱严重灼伤,这笔账你认不认?” 李铁柱的脸瞬间就白了,像是被人抽干了血。 “还有……” 陈不凡的声音陡然提高。 “你利用职权克扣工人的奖金,收受下属的贿赂,提拔那些只会拍马屁的废物,打压真正有技术的师傅!” “你这种人也配叫为厂子流血流汗?你流的是工人的血!你吃的是工人的肉!” “开除你都是轻的!” 陈不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李铁柱的心口,也砸在全场每一个工人的心上。 那些曾经被李铁柱欺压过的工人拳头都攥紧了,眼睛都红了。 “把他给我扔出去。” 陈不凡对着赵铁柱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扔一件垃圾。 “是!” 保卫科的人拖着瘫软如泥的李铁柱,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拖出了大礼堂。 礼堂里死一般的寂静,陈不凡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震撼的脸。 “我知道,你们当中还有很多人在观望,在怀疑。” “怀疑我陈不凡是不是跟他们一样,只是换了种方式捞好处。” “今天,我就当着全厂几千名职工的面把话说明白。” 他指了指身后的横幅。 “这八个字就是我陈不凡的规矩!” “谁敢贪厂里的一针一线,谁敢欺压咱们工人兄弟一分一毫,李铁柱就是他的下场!” “从今天起,红星厂只认一个道理,能者上,庸者下!谁有本事,谁能为厂子创造价值,谁就能得到提拔,拿到奖金!”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台下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一双双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 陈不凡对着旁边的赵铁柱点了点头,赵铁柱会意,他转身从后台拎出来一个旧布包,走到了主席台前,拉开拉链。 “哗啦——” 一声脆响,那三千块钱像一道红色的瀑布被倒在了铺着红布的主席台上,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堆成了一座小山。 整个礼堂的工人都看傻了,他们的呼吸都停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 “这三千块,是第一笔奖金。” 陈不凡的声音再次响起。 “今天,就要发给第一个敢于站出来,检举揭发的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这个人,我不说她的名字。我只说她的事,她的丈夫是咱们厂的老工人,五年前在一次生产事故中去世了。” “按照规定厂里应该一次性补偿八百块钱,但这笔钱被当时的主管领导层层克扣,最后到她手里的,只有五十块。” 陈不凡的声音很沉。 台下,人群中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靠给人家缝缝补补过日子。” “昨天,她把她知道的关于某些人贪污倒卖厂里物资的事情,写成了一封信塞进了我的办公室。” 陈不凡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今天,我请她上来。这三千块不是我陈不凡给你的,这是厂子欠你的!” “是你丈夫用命换来的!”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一个身材瘦小,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头发花白的女人,在众人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她走到主席台前,看着台上那堆钱,又看了看陈不凡。 “噗通”一声,她跪下了。 “陈总工……您是……您是青天大老爷啊!” 她泣不成声。 陈不凡立刻走下台,亲手把她扶了起来。 “大嫂,你别这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该跪下的是那些畜生。” 他转过身,对着赵铁柱命令道。 “把钱给大嫂装起来!” 赵铁柱上前,用那个布包,把那堆钱重新装好,郑重地交到了那个女人的手上。 女人捧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像是捧着全世界。 她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却又带着一种雨过天晴的畅快。 台下。 所有工人都看着这一幕,他们的眼眶也红了。 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希望。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鼓起了掌,紧接着,掌声像雷鸣一样响彻了整个大礼堂。 那掌声里有宣泄有感激,有敬畏,更有对未来的无限的期盼! 【叮!宿主当众肃清贪腐,树立绝对威信,获得全厂职工拥护!】 【“威望”系统开启!】 【当前威望值:1000点!】 【威望值可在系统商城兑换特殊图纸与技术!】 系统的提示音在陈不凡的脑海中响起。 陈不凡站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激动的脸,后背的伤口依旧在疼,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红星化工厂这艘沉寂已久的巨轮,终于要在他手中重新起航了。 第五十四章:韩局长的“茶”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那一张张黝黑的,被岁月和汗水侵蚀的脸上此刻都写满了激动。他们看着主席台上那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像是在看一尊神。 陈不凡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下,看着那些重新被点燃的眼睛。 后背的伤口还在疼,一阵一阵,像有刀子在割,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王厂长站起身,走到陈不凡身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说得好!” 老厂长的眼眶也红了,这个厂子终于有救了。 …… 大会结束了。 工人们潮水般地退去,但每个人走的时候腰杆都挺得比来时直。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兴奋着,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看见没?李铁柱那孙子像死狗一样被拖出去了!” “活该!他妈的,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还是陈总工有魄力啊!说干就干!” “你看到那三千块钱没?我的老天爷,红彤彤的一片,晃得我眼都花了!” “以后啊,咱们厂有盼头了!”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成了红星化工厂新的心跳。 陈不凡走下主席台。 赵铁柱带着几个保卫科的干事快步跟了上来,自动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人墙。 从大礼堂到办公楼,短短几百米的路。 所有遇到他的人,都远远地停下脚步,恭敬地喊上一声。 “陈总工好!” 陈不凡只是微微点头,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 夜幕降临。 家属楼那间小屋的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晕从窗户里透出来,温暖得像一个拥抱,饭菜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 张兰今天做了四个菜,还特意开了一瓶藏了许久的西凤酒。 “来,不凡,喝一口。” 老太太给儿子倒了满满一杯。 “今天这事,干得敞亮!给你爸争光了!” 陈不凡端起酒杯,却没有喝。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一直低着头默默吃饭的周彩彩,她今天似乎格外安静。 “怎么了,彩彩?” 陈不凡的声音很柔和。 “是不是吓到了?” 周彩彩抬起头,摇了摇。 她的眼睛里有光,亮晶晶的,但那光里藏着一丝担忧。 “我……我怕。” 她小声说。 “你今天把那些人得罪得那么狠,他们……他们会不会报复你?” 张兰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她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刚才被兴奋冲昏了头。 “对啊儿子,那个李铁柱被拖出去的时候,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还有那个高建军,他背后可是有人的!” 陈不凡放下酒杯,伸出手握住了周彩彩放在桌下的手,她的手有些凉。 “别怕。” 陈不凡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颗定心丸,让周彩彩和张兰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吃饭。” 陈不凡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周彩彩碗里。 “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们斗。” …… 与此同时。 市纪委的一间审讯室里,烟雾缭绕。 高建军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摞厚厚的材料,全是刘麻子和蒙家元的检举信。 “高建军。” 对面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这些东西你怎么解释?” 高建军冷笑了一声。 “解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凭两个贪污犯的攀咬,就想给我定罪?” “我告诉你,我姐夫是韩林宇!” 他把最后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审讯他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棘手。 韩林宇,市公安局副局长,这块招牌在市里确实够硬。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年轻的干事走了进来,附在中山装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中山装男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挥了挥手让那个干事出去,然后重新看向高建军,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 “高建军,你还指望你那个姐夫?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就在刚才,红星厂开了全厂职工大会,你手下那些人被开除的开除,撤职的撤职,你经营了十几年的那张网已经被人撕得粉碎了。” 高建军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 “你说什么!?” “撕碎你那张网的人,叫陈不凡。你现在,已经是一条丧家之犬了。” “轰——” 高建军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陈不凡!又是陈不凡!那个他从始至终都没放在眼里的小杂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像一头困兽嘶吼了起来。 “王建国那个老东西,他没这个胆子!” “陈不凡!一定是他在背后搞鬼!”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审讯室里只剩下他疯狂而不甘的咆哮。 …… 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韩林宇挂断了电话,他那张总是带着威严的国字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他刚刚接到线人的电话,红星厂今天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了。 “废物!”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高建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一个年轻的警卫员听到声音,推门进来。 “韩局……” “滚出去!” 韩林宇一声暴喝,吓得那个警卫员一哆嗦,赶紧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韩林宇来回踱着步,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一个烧碱车间的操作工,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就这么一个东西,居然在不足一月的时间,把他小舅子十几年布下的局搅得天翻地覆! 这已经不是在打高建军的脸了,这是在指着他韩林宇的鼻子骂!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王建国吗?” 韩林宇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是韩林宇。” 电话那头,红星厂厂长办公室里,王厂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 “韩局,您好,您好。” 王厂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有事吗?” “王建国,你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韩林宇的声音里充满了压迫感。 “我问你,你们厂那个叫陈不凡的,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高建军是我的人,你动他之前跟我打过招呼吗?” “你把他辛辛苦苦提拔起来的干部全都撸了,这是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王厂长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他握着话筒的手,青筋毕露。 “韩局,您听我解释,这是厂里正常的……” “我不想听你解释!” 韩林宇粗暴地打断了他。 “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天亮之前,把高建军给我放出来,把他的人官复原职。” “那个姓陈的小子,让他自己滚蛋!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韩林宇“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王厂长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知道,韩林宇这不是在商量,这是在下最后通牒。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拨了陈不凡家的号码。 …… 陈不凡家。 刚刚吃完饭,周彩彩正在收拾碗筷。 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不凡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 “不凡,是我,王建国。” 王厂长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凝重。 陈不凡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厂长,他来电话了?” “嗯。” 王厂长在那头苦笑了一声。 “口气很大,让我们明天天亮之前放人,不然就后果自负。” “不凡,韩林宇在市里关系网很深,他要是真想整我们,给我们扣个破坏生产的帽子,我们……” “厂长。” 第五十五章:谁的规矩 韩局长的“茶”,这五个字像五根淬了毒的冰针,扎进了周彩彩的耳朵里。 她的呼吸都停了,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凝固。 是韩林宇!高建军的姐夫!报复来了! 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周彩彩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陈不凡昨晚那句叮嘱。 “别怕。” 可她怎么能不怕? 那两个男人的眼神就像是肮脏的钩子,在她身上刮来刮去。 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和李卫国看她时一模一样! 恐惧像潮水一样从心底涌了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我不认识什么韩局长,你们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个黄牙青年笑了,笑得肆无忌惮。 “认错人?整个红星厂谁不知道你周彩彩是陈不凡的心头肉?跟我们走一趟吧,弟兄们下手没个轻重,别伤了你这张漂亮脸蛋。” 他伸出手就要来抓周彩彩的胳膊。 周彩彩尖叫一声,猛地往后缩。 就在那只脏手快要碰到她衣袖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一头沉默的猎豹,从旁边的墙角后猛地窜了出来!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个黄牙青年脸上的淫笑还凝固着,整个人就像被一辆卡车迎面撞上,离地而起,横着飞了出去! 他重重地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哼,像一滩烂泥一样滑了下来,嘴里喷出一口混着几颗牙齿的血沫。 另一个流氓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咔嚓!” 那是喉骨被捏碎的声音。 那个流氓的眼睛猛地瞪大,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身体像触电一样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就软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赵铁柱松开手,任由那具尸体瘫倒在地,他那张平日里有些憨厚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冰冷的杀气。 他身后,另外两个保安装的保卫科干事也走了出来,一人一边,把吓得瘫软在地的周彩彩护在了中间。 “嫂子,您没事吧?” 赵铁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后怕。要是再晚一步……他不敢想那后果! 周彩彩看着地上那两个重伤的流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扶着墙几乎站不稳。 她不是害怕,是……震撼。 她知道陈不凡安排了人保护她,但她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 这么干脆,这么……狠辣。 那个被打飞的黄牙青年还在地上呻吟,他看着赵铁柱,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你……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敢动韩局长的人!” 赵铁柱没有理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刚才掐过人脖子的那只手,然后把手帕扔在了地上。 他抬起脚,重重地踩在了那个青年的手腕上。 “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地回荡在清晨的巷子里。 “啊——!” 青年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韩局长?” 赵铁柱的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弧度,他弯下腰凑到那个青年的耳边,声音轻得像魔鬼的低语。 “你回去告诉他,这里是红星厂,不是他的公安局。在这里,得守我们陈总工的规矩。” 他正说着,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巷子口传了过来。 “赵科长。” 赵铁柱的身体猛地一震,立刻站直了身体。 “陈总工!” 陈不凡走了过来,他没有看地上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东西,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周彩彩的身上。 当他看到她煞白的脸和眼中的惊恐时,一股滔天的杀意从他心底里升腾而起。 韩林宇!你他妈的找死! 陈不凡走到周彩彩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遮住了她因为恐惧而冰冷的身体。 “别怕,我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周彩彩抓住了他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没有哭,只是看着他,眼圈红得厉害。 陈不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转过身。 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地上那个断了手腕的青年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气,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看得那个青年浑身发抖,连惨叫都忘了。 “韩林宇让你来的?” 陈不凡的声音很平淡。 “是……是……” 青年磕磕巴巴地回答。 “他让你来干什么?” “请……请嫂子……去喝茶……” “喝茶?” 陈不凡笑了,那笑容让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好几度。 “好啊!茶是要喝的,但不是我老婆去喝。” 他对着赵铁柱歪了歪头。 “把这两个人拖上,跟我去办公楼。” “是!” 赵铁柱一挥手,两个保卫科的干事像拖死狗一样,把那两个家伙拖了起来,水泥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陈不凡牵起周彩彩的手。 “我们走。” 他的手很暖,很稳。 周彩彩被他牵着跟在身后,看着他并不算魁梧的背影,那颗慌乱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 …… 办公楼,厂长办公室。 王厂长一夜没睡好,眼圈都是黑的。他正焦躁地来回踱步,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赵铁柱拖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走了进来,直接扔在了地上。 陈不凡牵着周彩彩紧随其后。 王厂长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整个人都懵了。 “不凡……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不凡把周彩彩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 然后,他才转过身看向王厂长。 “厂长,韩局长的人。” 陈不凡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今天一早在家属楼下堵我爱人,想把她‘请’去喝茶。” 王厂长的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他看着沙发上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周彩彩,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欺人太甚!他韩林宇真当红星厂是他家后院了吗!? “反了!真是反了他了!” 王厂长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这是在向我们整个红星厂宣战!” 陈不凡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电话。 “厂长,他既然宣战了,那我们就接了。” 他看着王厂长,眼神里带着一股子疯狂的狠劲。 “今天,我们就要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规矩!” 陈不凡的手指在拨号盘上缓缓地转动着,他拨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韩林宇带着宿醉和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一大早的!” 陈不凡没有说话,他只是把话筒递给了地上那个断了手的青年。 赵铁柱心领神会,一脚踩在了那青年的断腕上,狠狠地碾了碾。 “啊——!” 青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嚎。 电话那头,韩林宇的声音瞬间就清醒了,也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陈不凡从青年手里拿回话筒,放到了自己耳边。 “韩局长,天亮了。” 陈不凡的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丝嘲弄。 “你的心,怎么还是黑的?”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韩林宇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他显然已经听出了陈不凡的声音。 “陈不凡?” 韩林宇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派去的人,失手了?而且还落到了陈不凡的手里? “是我。” 陈不凡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韩局长的茶,我们红星厂的工人怕是喝不惯。你的人现在在我这里,断了一只手,废了一个,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韩林宇气得差点把电话捏碎,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陈不凡,你敢动我的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陈不凡轻笑了一声。 “我在替韩局长你,清理门户。” “你的人大清早就在我们厂区公然绑架职工家属,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市里来的调查组会怎么想?” “调查组”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韩林宇的心上。 他的气焰瞬间就矮了半截。 “你……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 陈不凡的声音变得冰冷。 “第一,让你的人把高建军这些年贪污的钱,一分不少地给我吐出来。” “第二,写一份深刻的检讨,向我爱人,向我们红星厂公开道歉。” “第三……” 陈不凡顿了顿,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 “你亲自过来,把你的这两条狗领回去。” “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考虑,半个小时后如果我见不到你的人……” 陈不凡的声音陡然变冷。 第五十六章:半小时 周彩彩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砸在陈不凡的手背上。 滚烫。 陈不凡的心像是被这眼泪烫出了一个洞,他用指腹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傻瓜。” 他的声音嘶哑。 “哭什么?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他向她保证,也是向自己发誓。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王厂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眼底那化不开的温柔和转瞬即逝的杀意,喉咙发干。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比陈不凡吃过的盐都多。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狠起来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柔情时又像三月的春风。 地上那两个流氓还在痛苦地呻吟,他们的声音在这份安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重锤敲在王厂长的心上。 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电话始终没有响。 王厂长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韩林宇……他真的会来吗?那可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是跺一跺脚整个市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他怎么可能向一个毛头小子低头?他会不会……直接带人冲进来抓人? 王厂长越想越心惊,他看向陈不凡,想说点什么,却发现陈不凡正拿着一块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办公桌上的茶杯,那神情专注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决定生死的豪赌,而是一次无足轻重的会面。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让王厂长那颗狂跳的心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周彩彩也不哭了,她就坐在沙发上,一瞬不瞬地看着陈不凡,看着他擦杯子的手,看着他沉静的侧脸。 心里的恐惧和后怕正在一点点被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填满。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炸响!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身体都猛地一震! 王厂长几乎是弹了起来。 陈不凡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他放下茶杯和抹布,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拿起了话筒。 “喂。”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电话那头是一阵压抑的沉默,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像一头即将爆发的野兽。 过了足足十几秒,韩林宇那阴沉到极点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陈不凡,你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只剩下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陈不凡笑了。 “韩局长,看来你想明白了,我的条件你答应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更重了。 “钱我可以给你。” 韩林宇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道歉也可以,但必须私下里解决!我的人,你现在就给我放了!”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他最后的底线。 “私下里?” 陈不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韩局长,你的人大张旗鼓地来我们厂里‘请’人,现在想私下里解决?你觉得可能吗?” “你!” 韩林宇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 “陈不凡,你不要得寸进尺!把我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 “是吗?” 陈不凡的语气陡然转冷。 “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得寸进尺。” 他对着赵铁柱使了个眼色。 赵铁柱心领神会,走到那个断了手的青年面前,抬起穿着大头皮鞋的脚,对着他另一只完好的手腕狠狠地踩了下去!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到了韩林宇的耳朵里。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像一把尖刀扎进了韩林宇的神经。 “陈不凡!你他妈的疯了!” 韩林宇在电话那头咆哮。 “疯了?” 陈不凡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他们想动我女人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下场!韩林宇,我的耐心有限。”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钱滚到我们厂大门口,当着所有工人的面给我老婆道歉。要么,我带着这两个人,还有他们的口供,现在就去市纪委。” “你自己选。” 说完,陈不凡再次挂断了电话。 这一次,他没有给韩林宇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王厂长已经彻底看傻了。 疯了,真是疯了! 这小子是要把韩林宇的脸皮活生生扒下来,扔在地上踩啊! 他就不怕韩林宇鱼死网破吗? 陈不凡转过身对赵铁柱下令。 “把这两个废物拖出去,通知全厂,五分钟后所有人到厂大门口集合。告诉他们,有人要来我们红星厂还债!” “是!” 赵铁柱的声音里充满了嗜血的兴奋,他拖着那两条死狗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很快,厂区的大喇叭响了起来,赵铁柱那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五分钟后,全体职工到厂大门口集合!陈总工说了,有砸场子的上门来还债了!” 整个红星厂瞬间就炸了锅! 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停了。办公室里,算盘的噼啪声没了。 所有人都从各自的岗位上涌了出来,脸上带着惊愕、好奇和一丝丝的兴奋,潮水般地向着厂大门口涌去。 …… 五分钟后。 红星化工厂的大门口,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几千名工人把门口那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陈不凡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身边是脸色苍白的周彩彩。 两个半死不活的流氓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他们脚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条通往厂区的主干道上,他们在等,等那个传说中的大人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群中开始出现窃窃私语。 “真的会来吗?那可是韩局长啊!” “我看悬,陈总工这次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嘘……小声点!”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远处,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像一头咆哮的野兽,出现在了路的尽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来了! 吉普车在距离人群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警服,肩膀上扛着两杠两星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是韩林宇。 他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屈辱。 他看到了陈不凡,看到了他脚下那两个自己的手下,更看到了周围那几千双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眼睛,每一道目光都像一根钢针扎在他的脸上。 他身后的车上又下来两个穿着便装的男人,他们快步上前,想去扶起地上的同伙。 “站住。”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两个男人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向韩林宇。 韩林宇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死死地盯着陈不凡。 “陈不凡,我按照约定过来了,你别太得寸进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扔在了地上。 “这里面是五千块钱,高建军贪的,我替他还了。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陈不凡没有去看地上的钱,他的目光落在了韩林宇的脸上。 “韩局长,你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韩林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道歉。当着几千个臭工人的面向一个他眼中的蝼蚁,一个村姑道歉?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不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周围的工人们也安静了下来,几千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韩林宇的身上。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韩林宇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尊严正在被人一寸一寸地碾碎。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极其屈辱。 陈不凡笑了。 “韩局长,我老婆站在这儿,你的歉是不是道错人了?” 韩林宇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猛地抬起头,那眼神像是要活吃了陈不凡。 可当他对上陈不凡那双冰冷、平静,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时,他心底里所有的暴戾和疯狂,都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熄灭了。 他怕了,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一种视人命如草芥,视规则如无物的……绝对的疯狂。 韩林宇缓缓地转过头,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周彩彩的身上,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对不起。” 周彩彩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陈不凡身后躲了躲。 陈不凡往前站了一步,把周彩彩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后。 “滚。” 陈不凡吐出了一个字。 韩林宇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侮辱。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手下挥了挥手,那两个人赶紧上前,把地上那两个家伙架起来,狼狈地塞进了吉普车里。 韩林宇深深地看了陈不凡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杀意,他转身上了车。 吉普车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掉头仓皇而去,卷起一阵尘土。 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人群中才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陈总工牛逼!” “赢了!我们赢了!” “太他妈的解气了!” 工人们挥舞着拳头,嘶吼着,跳跃着,他们把积压了多年的怨气和屈辱,在这一刻尽情地宣泄了出来! 【叮!宿主正面挫败强权,公然羞辱市公安局副局长韩林宇,捍卫家人尊严,在全厂职工面前树立了不可动摇的“守护神”形象!】 第五十七章:离子膜法! 周彩彩的手在抖,那个牛皮纸信封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五千块,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可她知道,这钱的每一个分币,都浸透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凶险,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不凡。 周围是震天的欢呼。 “陈总工!” “陈总工!” 几千名工人自发地喊起了这个称呼,声音汇聚成一道洪流,仿佛要将红星厂的天空掀翻。 他们看着陈不凡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敬畏,那里面多了一种东西,叫作……追随,像是在看自己的王。 陈不凡没有沉浸在这山呼海啸般的拥戴里,他的手轻轻覆在周彩彩握着信封的手上,温暖干燥,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他转过身面向那一张张激动到涨红的脸,缓缓抬起了右手。 手臂抬起的那一刻,欢呼声戛然而止。 整个厂区门口,几千人的场地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着他发号施令。 陈不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看到了刚刚提拔起来的王涛和孙丽,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腰杆挺得笔直。看到了那些普通的工人,他们攥着拳头,眼里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陈不凡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厂区的大喇叭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 “各位工友,各位兄弟姐妹。” 没有官话,没有套话,第一句就是自己人。 人群中响起一阵善意的骚动。 “今天,我们把蛀虫揪了出来。” “把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王八蛋,踩在了脚下!解气不解气?” “解气!”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声浪几乎要冲破云霄。 陈不凡双手往下压了压,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但是!” 陈不凡的话锋一转。 “把蛀虫赶走只是第一步!咱们的厂子被这些蛀虫啃得千疮百孔,生产停滞,设备老化,人心涣散!” “光解气填不饱肚子!老婆孩子,还等着我们拿工资回家!” 这几句话,像几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工人的心坎上。 是啊,兴奋过后,日子还得过。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凝重起来。 “我陈不凡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保证!从今往后,红星厂只讲两条规矩!” “第一,谁他妈的再敢伸手贪咱们厂里一分钱,欺负咱们工人一根毛,刚才那几个王八蛋就是他的下场!” “第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谁有本事,谁能干活,谁能让咱们的烧碱产量提上去,谁就能分房子,拿奖金,挺直腰杆做人!” “我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也不管你得罪过谁!” “从今天起,红星厂能者上,庸者下!” “大家伙儿,有没有信心跟着我,把咱们红星厂重新干起来!”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彻底沸腾了! “有!” “有信心!” “跟着陈总工干!” “干他娘的!” 那积压了多年的憋屈,那对未来的渴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们不再只是喊着“陈总工”,他们开始喊他的名字。 “陈不凡!” “陈不凡!” “陈不凡!” 一声高过一声,汇聚成了这个时代最真挚最滚烫的誓言。 陈不凡拉起周彩彩的手。 “我们回家。” 人群像摩西分海一般,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每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陈不凡牵着周彩彩,走在人群分开的道路中央,他走得很稳。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脚下踩着的不仅仅是红星厂的水泥路,更是几千个家庭的未来和希望。 …… 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压离子膜烧碱工艺流程图(残)》已存入系统空间,宿主可随时查阅。】 陈不凡的内心掀起了比外面人群更大的波澜。 离子膜法!那可是领先这个时代至少二十年的技术!虽然只是残图,但只要能搞懂一部分,就足以让红星厂的烧碱生产技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革! 成本更低,纯度更高,污染更小! 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这才是他敢喊出“能者上”的底气! 韩林宇,高建军,不过是他重建王国道路上几块碍眼的绊脚石罢了。 …… 家属楼。 那扇熟悉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张兰像一尊望夫石一样守在门口,看到陈不凡和周彩彩回来,她那颗悬了一天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我的儿,我的老天爷啊,你们可算回来了!” 张兰冲上来,拉着陈不凡和周彩彩,从头到脚地检查。 “没伤着吧?啊?他们没把你们怎么样吧?” “妈,我们没事。” 陈不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都解决了。” “解决了?” 张兰看着儿子平静的脸,又看了看旁边眼圈通红的周彩彩,还是不放心。 “我听楼下的人说,公安局的副局长都来了?还开了枪?” 外面的传言总是会添油加醋。 陈不凡笑了笑。 “没那么夸张。” 他把周彩彩扶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从她手里拿过那个牛皮纸信封,放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 张兰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什么?” 陈不凡没有说话,只是拉开信封的封口,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哗啦—— 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像红色的砖块一样,堆满了那张不大的八仙桌。 整个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抽干了。 张兰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她捂着嘴,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抽气声。 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 “这……这……这是哪来的?”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韩林宇给的。” 陈不凡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白菜的价格。 “彩彩的精神损失费。” 张兰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看着那堆钱,又看了看周彩彩。 她终于明白了,今天在厂门口发生的一切远比她想象的要凶险万分! 周彩彩再也忍不住了,她扑进陈不凡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压抑了一整天的恐惧、委屈、后怕和感动,在这一刻化作了决堤的泪水。 “呜呜呜……” 她哭得浑身发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陈不凡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他知道,她需要发泄。 张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圈也红了。 她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一沓钱,又放下,拿起另一沓,又放下。 最后,她把那堆钱胡乱地塞回信封里,用力拍在了陈不凡的怀里。 “拿着!”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子泼辣的狠劲。 “这钱咱家不要!太吓人了!这哪是钱啊,这是催命符!” “儿子,咱不干了行不行?咱就安安稳稳当个工人,妈不要你出人头地,妈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陈不凡抱着周彩彩,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他看到了她眼神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担忧。 “妈。” 陈不凡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们回不去了。” “从他们把主意打到彩彩身上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我们不把他们踩死,他们就会回过头来把我们一家子都活活咬死!” “这钱不是催命符。” 陈不凡的目光落在怀里哭泣的妻子身上,声音变得无比温柔。 “这是我给彩彩的底气。”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陈不凡的女人谁也惹不起!” 张兰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曾经在她眼里还有些稚嫩的青年,不知不 觉间已经长成了一棵能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周彩彩的哭声渐渐小了,她从陈不凡的怀里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看着陈不凡,看着他坚毅的下颌线,看着他眼里的心疼。 她踮起脚尖,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然后,她的脸“腾”的一下,红得像桌上的人民币。 陈不凡也愣住了。 张兰在一旁看着,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的泪花都被笑了出来。 “哎呦,我这老婆子在这碍眼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进了厨房。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陈不凡看着眼前羞得快要钻进地缝里的周彩彩,心头一热,他伸出手轻轻勾起了她的下巴。 “以后,不许再哭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霸道。 “嗯。” 周彩彩的声音细若蚊蝇。 陈不凡低头,吻了下去。 第五十八章:水泥地上的图纸 夜幕来临,陈不凡没有睡意,身体的疲惫远不及脑海里的风暴。 意识沉入系统空间,那张淡蓝色的图纸静静悬浮着。 《高压离子膜烧碱工艺流程图(残)》。 无数陌生的符号,无数精密交错的管线构成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工业奇迹。 它就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复杂精密,充满了颠覆性的力量。 离子膜。 陈不凡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过,仿佛在触摸那张图纸。 他前世干了一辈子烧碱,太清楚这三个字的分量了。 一层薄薄的膜,像筛子一样把盐水电解,一边出来的是高纯度的烧碱,另一边是高纯度的氯气。 没有污染,没有剧毒的汞,没有致癌的石棉,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技术。 可图纸是残缺的,最核心的离子膜反应室部分像是被人硬生生撕掉了一大块。 一个黑洞,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嘲笑着他的野心。 系统只给了他鱼,却没有给他完整的渔网。 陈不凡的拳头缓缓握紧,那就自己织,哪怕是用记忆和鲜血也要把这张网给织出来! 他必须掌握这张图纸,掌握这个未来。 这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为了升职。 这是他的倚仗,是他在韩林宇这种人面前敢把桌子掀翻的底牌! 权势?在绝对的技术壁垒面前,不堪一击! …… 第一缕晨光像利剑一样刺破了窗帘的缝隙。 陈不凡睁开眼,他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他一夜没睡。 周彩彩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忙碌,锅里传来稀饭“咕嘟咕嘟”的声音。 她走路的声音很轻,像一只猫。 陈不凡走出卧室,她正好端着一盘咸菜从厨房出来,看到他,身体下意识地一僵,她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 昨晚那个吻像烙印一样,还烫着。 “醒了?” 她的声音很小,头垂得很低,不敢看他。 “嗯。” 陈不凡应了一声,喉咙有些干。 屋子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 张兰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儿媳妇,眼神里还是藏不住的担忧。 饭桌上,那个装着五千块钱的牛皮纸信封就摆在桌子中央,像一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钱……” 张兰刚一开口。 周彩彩却抬起了头,她的眼神躲闪,但语气却很坚定。 “妈,这钱我们收着。” 张兰愣住了。 陈不凡也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周彩彩的脸更红了,她攥着衣角,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 “不凡……他说得对。我们没退路了,这钱……就当是咱们家跟他们斗的本钱!”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女人了。 陈不凡看着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伸出手,在桌子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周彩彩的身体轻轻一颤,却没有抽开。 …… 吃完早饭,陈不凡走进了红星化工厂的大门。 空气不一样了,以往,厂区里总是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 今天,每一个和他打招呼的工人,腰杆都挺得笔直,眼神里都带着光,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之后终于看到希望的光。 “陈总工早!” “总工,吃了没?” 一声声发自内心的问候,让他肩膀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总工程师办公室里。 王涛和孙丽已经到了,他们两个人的眼圈也是黑的,显然昨天那场大会也让他们兴奋得一夜没睡。 “陈总工。” 王涛站了起来,这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脸上带着一丝拘谨和掩饰不住的激动。 “您找我们?” 陈不凡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他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昨天我提拔你们,不是让你们来享福的。厂子现在什么情况,你们比我清楚。” “说说吧,你们觉得眼下最要命的问题是什么?” 王涛搓了搓手,先开了口。 “陈总工,要我说,就是咱们那几台老掉牙的隔膜电解槽。苏联五十年代的玩意儿,跑冒滴漏都成筛子了。” “别说提高产量了,不出安全事故都算烧高香。工人们天天提心吊胆,就怕哪天碱液漏出来,把腿给烧没了!” 孙丽跟着点头,她说话更直接,像连珠炮。 “还有化验室!设备比我年纪都大!” “别说精确分析了,测个大概的酸碱度都得靠猜!没有精确数据,生产就是瞎子摸象!质量怎么提得上去?” 他们说的和陈不凡想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红星厂的根,烂透了。 “设备要换,但厂里没钱。” 陈不凡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进口设备更别想了,那得要外汇,王厂长批不下来。” 王涛和孙丽脸上的兴奋一点点褪去。 是啊,没钱,没设备,说再多都是空的。 陈不凡就像没看到他们的表情,他站起身。 “跟我来。” 他带着两个人,直接走出了办公楼,一路往烧碱车间走去。 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刺鼻的氯气味和滚烫的蒸汽混合在一起,呛得人喘不过气。 陈不凡在一台锈迹斑斑的电解槽前停下了脚步。 槽体的连接处正“嘶嘶”地往外冒着白烟,一滴滴淡黄色的碱液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王涛。” 陈不凡的声音在巨大的噪音里显得很平静。 “这台电解槽,能停下来吗?” “能!” 王涛立刻点头。 “这台是备用的,漏得最厉害,早就该报废了。” “好。” 陈不凡转头看向孙丽。 “你现在回化验室,把能用的家伙都带上,我要你给我一个最精确的数据。目前我们生产的烧碱,氢氧化钠的纯度,最高能到多少?” 孙丽愣了一下,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给我半个小时!” 看着孙丽跑远的背影,王涛一脸茫然。 “陈总工,您这是要……” 陈不凡没有回答他,他蹲下身捡起一块掉在地上的木炭,就在那满是油污和碱渍的水泥地上画下了第一条线。 那是一条笔直的充满了力量的线。 王涛彻底懵了,他看着陈不凡,看着那个穿着干净中山装的年轻人,就这么蹲在肮脏的地上,用一截木炭开始画图。 没有图纸,没有圆规,没有尺子,只有一双手和一颗装下了整个世界的大脑。 一条条线段,一个个圆弧,一个个匪夷所思的结构开始在水泥地上蔓延开来,那不是王涛熟悉的任何一种电解槽结构。 进料口的位置变了,电极的排布方式闻所未闻,内部的循环系统,更是像天方夜谭! 王涛学了十几年技术,看了十几年的图纸,他感觉自己脑子里那些根深蒂固的知识正在被眼前这幅草图一寸一寸地碾碎,颠覆! 这……这画的是什么? 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越来越多的工人围了过来,他们停下了手里的活,像看神仙一样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身影。 整个轰鸣的车间竟然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安静,只有木炭划过水泥地的“沙沙”声。 半个小时后,孙丽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陈总工!出来了!” 她的脸上又是汗水又是灰尘,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化验单,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最高的一次记录,是百分之四十二点七!” 陈不凡站起身,丢掉了手里只剩一小截的木炭。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脚下那片已经初具雏形的草图,那眼神像是在看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 他指着图纸上一个全新的结构,对王涛说。 “我要你,把这台报废的电解槽改成这个样子。” 王涛的瞳孔猛地收缩。 “改……改成这样?” 他结结巴巴地说。 “陈总工,这……这不可能啊!别的不说,就这个密封方式,我们厂里根本没有能加工到这种精度的车床!” “还有这个循环泵的压力,我们现有的管道根本承受不住,会爆的!” 陈不凡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我没问你能不能,我问你,改不改?” 王涛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那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图纸,又看了一眼陈不凡,他咬了咬牙。 “改!” 陈不凡笑了,他转头看向孙丽。 “你带人,二十四小时守在化验室。” “我要你把我们现有的生产流程,每一个环节的原料配比、温度、压力,所有数据重新测算一遍,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我要知道,我们这套老掉牙的工艺,极限到底在哪里。” 孙丽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知道,这是要变天了!红星厂的技术,要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革命! “是!” 她立正敬礼,像个即将上战场的士兵。 陈不凡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周围那些围观的工人身上,他们脸上是茫然,是震惊,是好奇。 陈不凡的声音盖过了机器的轰鸣。 “所有人都看好了!” “一个月!” “就用这台报废的电解槽,就用我们仓库里那些没人要的废铜烂铁!” “我要让咱们烧碱的纯度,从百分之四十二,提到百分之九十九!” 轰——!人群炸了。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百分之九十九?那是什么概念?那是只有进口设备才能达到的神话! 第五十九章:干! 陈不凡的声音像一颗砸进死水潭里的巨石,整个烧碱车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陈不凡。 百分之九十九?他在说什么胡话?那是碱!不是他娘的黄金! 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是厂里干了三十多年的老师傅,他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吹牛不上税啊,陈总工。”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百分之九十九?我听都没听说过!” “英国人卖给咱们的那套设备,吹得天花乱坠也就百分之九十五!你拿这堆破铜烂铁,一个月?” “你当咱们是傻子,还是你自个儿是神仙?”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的窃笑声。 怀疑,嘲弄,不信。 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向站在中央的陈不凡。 王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急得直跺脚。 “老周叔!你胡说八道什么!” 孙丽也气得胸口起伏,她想反驳,可那百分之九十九的目标,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陈不凡没有生气,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身边已经彻底傻掉的王涛。 “愣着干什么?” 陈不凡的声音很平静。 “拿工具。” “啊?哦……哦!” 王涛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跑向工具箱。 陈不凡脱下了身上的中山装外套,随手递给孙丽。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卷起了袖子,露出了不算粗壮但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走到那台报废的电解槽前,伸出手,在那冰冷、锈迹斑斑的槽体上轻轻抚摸。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堆废铁,像是在看一匹沉睡多年的战马。 王涛拿着一把巨大的管钳跑了回来。 “陈总工,给!” 陈不凡接过那沉重的管钳,掂了掂。 他没有说话,对着电解槽最上方一个锈死的阀门,抡圆了胳膊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这一下巨响,猛地抽搐了一下! 嘲笑声,议论声,瞬间消失了,所有人都被他这股子狠劲给镇住了。 陈不凡没有停。 “哐当!” 第二下! “哐当!” 第三下! 他一下一下地砸着,那不是在修理,那是在破坏,在拆解! 他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决心! 几下过后,那个阀门被硬生生砸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陈不凡把管钳扔给王涛。 “拆!” 他的嘴里只蹦出这一个字。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胸口因为用力而剧烈地起伏,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有两团火在烧。 王涛被这股气势感染了,他脑子里那点“不可能”的念头被砸得粉碎! 他不再犹豫,举起管钳对着另一个螺栓也狠狠砸了下去! “都他妈的看什么看!” 王涛扯着嗓子,对着周围那群呆若木鸡的工人吼道。 “没听见陈总工的话吗?要在这建奇迹!” “维修班的!把你们的切割机,电焊机,全都给我推过来!” “三车间的,去仓库把咱们库存里最粗的铜线,最厚的钢板,都给我拉过来!” “算我王涛的账!” “今天不把这堆废铁给拆平了,谁他妈也别想下班!” 他的吼声,像一声惊雷炸醒了所有人。 工人们面面相觑。 疯了,陈总工疯了,新提拔的王副主任也跟着疯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两个带头砸设备的“疯子”,他们心里那潭死水好像也被搅动了。 “妈的,怕个球!” 人群中,一个年轻工人把手里的搪瓷缸子往地上一摔。 “反正厂子都快黄了!跟着陈总工干,输了不亏,赢了血赚!” 他吼着,冲进了工具房,抄起一把大锤就跑了过来。 有一个带头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算我一个!” “拆!他娘的!” “老子这辈子还没干过这么带劲的事!” 压抑了太久的怨气,被生活磨平了的棱角,对未来的迷茫,在这一刻全都转化成了一股原始的破坏欲和建设欲! 整个烧碱车间彻底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 “哐当!” “刺啦——” 锤子砸击金属的声音,切割机切割钢板的刺耳声,工人们粗野的号子声,汇成了一首狂野的交响曲。 孙丽抱着陈不凡的外套,站在人群外。 她看着那个浑身汗水,衬衫上沾满油污的男人,看着他指挥着众人,将那台庞大的设备一点点肢解。 她的眼眶湿润了,她不知道奇迹会不会发生。但她知道,红星厂活过来了。 …… 拆解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傍晚时分,那台曾经代表着落后和危险的电解槽,已经变成了一堆大小不一的零件,摊在水泥地上。 工人们累得东倒西歪,一个个像从泥水里捞出来的,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酣畅淋漓的兴奋。 陈不凡也累得够呛,他靠在一根柱子上大口地喘着气。他拿起地上的木炭,再次蹲了下来。 在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对着那堆零件,他开始重新画图。 这一次,他画得更详细,更具体。 “王涛。” 他一边画,一边头也不回地喊道。 “在!” 王涛立刻凑了过来。 “这块阳极板厚度不够,让机修车间用两块废钢板给我压在一起,中间用铜板做夹层,氩弧焊密封,不能有任何缝隙。” “这个隔膜箱,原来的石棉隔膜全部扔掉。去找孙丽,让她带人去仓库,把所有废弃的医用纱布、玻璃纤维布都找出来,用稀碱液浸泡二十四小时,再用蒸馏水清洗三遍,我要做复合隔膜。” “还有这个循环管太细了,压力不够。让管道班把锅炉房那根备用蒸汽主管给我拆了,重新煨弯,接到这里来!” 陈不凡的手指在地上飞快地移动,一道道命令从他嘴里清晰地发出。 没有图纸,没有数据手册,所有的东西都在他脑子里。 王涛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拿着个小本子飞快地记着,越记心越惊。 陈不凡说的每一个改动都匪夷所思,都完全违背了他过去学到的所有知识。 用纱布做隔膜?拿蒸汽主管当循环管?这不是胡闹吗? 可看着陈不凡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把所有的疑问都咽了回去,他选择相信。 “都记下了吗?” 陈不凡画完最后一笔,站了起来。 “记……记下了。” “那就去干。” 陈不凡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说了算。谁敢阳奉阴违,你直接告诉我。” 王涛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拿着那个写满了天书的本子,转身就去召集人手了。 看着王涛离去的背影,陈不凡知道,这第一步算是踏出去了,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钱,需要人,更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被打扰的环境。 …… 夜幕降临。 厂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王厂长抽了半包烟,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下午车间里那惊天动地的动静他早就听说了,他没去阻止,也阻止不了。 他知道,陈不凡这把火已经彻底烧起来了,要么把红星厂烧出一个新天地,要么,就把所有人都烧成灰。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陈不凡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干净衣服,但满身的疲惫和灰尘味还是掩盖不住。 “厂长。” 陈不凡开门见山。 “我需要三样东西。” 王厂长掐灭了烟头。 “说。” “第一,钱。” 陈不凡伸出一根手指。 “韩林宇给的那五千块,我要全部投入到设备改造里。另外,我需要您再批给我五千块的采购经费,我要买铜材,买耐火砖,买最新的电表和阀门。” 王厂长眉头一皱。 “厂里账上没钱了。” “那就从下个月的工资里预支。” 陈不凡的语气不容置疑。 “一个月后,我十倍还给工人们。” 王厂长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好。” 第六十章:破釜沉舟 王建国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陈不凡,这个年轻人眼里的光,不是请求,是通知,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第二。” 陈不凡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他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我要人。” “从今天起,这一次的设备改造期间所有人事任免我说了算。我需要谁,人事科就得给我调谁,哪怕他是别的车间的主任。我不要谁,他就得给我滚蛋,哪怕他是你王厂长的亲戚。” 王建国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陈不凡!你这是要搞一言堂,要当土皇帝?” “没错!” 陈不凡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 “不当土皇帝,镇不住那帮牛鬼蛇神!厂子都快烂没了,还讲什么程序?讲什么规矩?我的规矩,就是能干活的规矩!” 王建国死死地盯着他,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半晌,王建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了回去。 他知道,陈不凡说的是对的。 红星厂的根早就烂了,不下猛药,只有死路一条。 “还有吗?” 王建国的声音嘶哑。 “第三。” 陈不凡的语气变得冰冷。 “我要权。” “我要你王厂长给我一道手令,盖上厂里的大红章。但凡有人敢在设备改造期间,以任何理由,用任何手段给我使绊子,拖后腿,我……” 陈不凡的眼睛眯了起来。 “有先斩后奏之权。” “嘶——” 王建国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要的不是钱,不是人。 他要的是一把尚方宝剑!他要的是生杀大权! 王建国看着陈不凡那双平静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被这个年轻人彻底绑上了战车。 要么一起名垂青史,要么一起粉身碎骨。 王建国猛地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沓崭新的空白介绍信。 他抓起桌上的英雄牌钢笔,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兹授权我厂总工程师陈不凡同志,全权负责‘一号电解槽技术改造项目’……” “项目期间,陈不凡同志享有一切资源优先调用权,及项目组内人事任免最终决定权……” 王建国写完,从抽屉里摸出那个沉甸甸的铜制大印,沾足了印泥,对着陈不凡的名字和落款处,狠狠地盖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像是一记誓言。 他把那张还带着墨香和印泥温度的纸,推到了陈不凡面前。 “够不够?” 陈不凡拿起那张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小心地折好,放进了内侧口袋。 “够了。” 王建国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摆了摆手。 “去吧,去把天给我捅个窟窿出来。” “我王建国这辈子,就陪你疯这一回!” …… 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啪啦!” 一个白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韩林宇的右手背上,被飞溅的碎片划开了一道血口,鲜血渗了出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胸口剧烈地起伏,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韩林宇,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工人踩着脸,逼着他当着几千人的面道歉! 这件事已经在市里某些圈子里传开了,他成了最大的笑话! “局长……” 一个心腹手下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地上的狼藉。 韩林宇没有看他,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查得怎么样了?” “查……查清楚了。” 手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那个陈不凡就是红星厂一个普通工人,顶替他死鬼老爹的岗。他妈也就是个普通人,家里穷得叮当响。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王建国看上了,提拔成了总工程师。” “总工程师?” 韩林宇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怨毒。 “一个连高中都没上过的总工程师?” “他想搞技术改造,还夸下海口一个月要把烧碱纯度提到百分之九十九。” “简直是天方夜谭!” 韩林宇缓缓地转过身,他眼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不是要改造吗?” “好啊。” “你现在就去通知安监、消防、环保,让他们组成联合检查组,明天一早就去红星厂。” “给我仔仔细细地查!” “一根电线不合规就给我全厂停电!一个消防栓水压不够就给我封了整个车间!” “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来改造!” 心腹的身体打了个哆嗦。 太狠了!这是要把红星厂往死里整啊! “还有!” 韩林宇的声音更冷了。 “通知物资局的王海洋,让他跟下面所有供应商打招呼。” “从今天起,红星厂采购的任何东西,一颗螺丝,一根铜线,都给我卡住!” “不给批条,不给发货!” “他陈不凡不是能耐吗?不是有王建国撑腰吗?” 韩林宇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红星厂那几根冒着白烟的烟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就要让他连一块砖头都买不到!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求我!” …… 烧碱车间,改造现场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财务科长蒙家元,带着两个会计,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他看着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那个正指挥着工人用撬棍和铁锤处理零件的陈不凡,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陈……陈总工。” 蒙家元的声音有些发虚。 陈不凡转过头,他脸上沾着黑色的油污,眼神却亮得惊人。 “钱来了?” “来了,来了。” 蒙家元赶紧把帆布包递了过去,拉开拉链,里面是两沓用牛皮纸包着的大团结,整整五千块。 加上韩林宇给的五千,刚刚好一万。 “厂长让我跟您说,这是厂里最后一点家底了,全给您了。” 陈不凡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给了身边的王涛。 “王涛!” “到!” 王涛挺直了腰杆。 “点十个人,开上厂里那台解放卡车,拿着钱,现在就去市里!” 陈不凡的语速极快。 “听好了,我要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城西废品站老孙头那里,有多少紫铜板,高铝耐火砖,全给我拉回来!” “城东黑市,找一个叫‘三麻子’的,买十罐氩气,五十公斤焊条!” “还有,去一趟新华书店,把所有关于《化工原理》和《电化学》的书,不管什么版本,全给我买回来!” 王涛听得一愣一愣的。 “陈总工,咱们不去国营采购站?” 陈不凡冷笑一声。 “去那里?我们连个屁都买不回来。” “记住,别走大路,从小路绕,别穿厂里的工服,都换上便装。” “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王涛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现在对陈不凡的话是绝对的服从。 “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点了十个最壮实的年轻工人,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现场顿时少了一部分劳动力。 陈不凡的目光落在了那堆被拆下来的零件上,最关键的是那几块锈迹斑斑的石棉隔膜。 垃圾! 前世就是这玩意儿,让多少工友得了尘肺病,咳血而死。 陈不凡的眼神变冷。 “孙丽!” “在!” 孙丽立刻跑了过来。 “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我扔到厂后面的废料坑里,一把火烧了!” “啊?烧了?” 孙丽愣住了。 “这……这还能当备件用……” “我说了,烧了!” 陈不凡的语气不容置疑。 “从今天起,我们红星厂再也不用这种害人的玩意儿!” 他又补充了一句。 “然后,你带上几个手脚麻利的女工,去仓库,把所有能找到的医用纱布,玻璃纤维布,都给我搬过来。” “再准备几个大盆,倒满咱们刚生产出来的稀碱液。” 孙丽的脑子已经彻底跟不上陈不凡的思路了,她完全不明白,纱布和玻璃纤维布,跟电解槽能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选择执行命令。 很快,几个大搪瓷盆被搬到了车间的空地上,刺鼻的碱液倒了进去。 一卷卷白色的纱布和泛着光泽的玻璃纤维布,被浸泡在了碱液之中。 “陈总工,这……这是做什么?” 孙丽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不凡没有解释,他蹲下身,亲自挽起了袖子,戴上厚厚的防腐手套,将浸泡过的纱布捞了出来,平铺在一块干净的钢板上。 他又捞出玻璃纤维布,覆盖在纱布之上。 第六十一章:谁敢拦路! 孙丽的指尖在发烫,她看着陈不凡,看着他那双沉稳得不像话的手。 一层纱布,平铺。一层玻璃纤维布,覆盖。 动作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抖动,像是在进行一台精密的外科手术。 碱液的味道刺鼻,熏得人眼睛发酸。 可车间里的所有女工都忘了这股味道,她们屏住呼吸,围成一个圈,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男人,把她们眼中最不起眼的两种东西,变成了一件艺术品。 “纱布的韧性,加上玻璃纤维的强度和耐腐蚀性。” 陈不凡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孙丽讲课。 “碱液浸泡,是为了让它们初步纤维化,更好地结合在一起,这就是复合隔膜的雏形。” 孙丽的心脏在狂跳,她听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她感觉自己过去十几年在课本上学到的所有化学知识,都被眼前这双正在创造奇迹的手,碾得粉碎。 “陈总工……” 孙丽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真的能行吗?” 陈不凡没有抬头,他只是把压实的第一层复合隔膜,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 “能不能行,一个月后数据说了算。” 他抬起头冲孙丽笑了笑,那张沾着油污的脸上,笑容干净得像个孩子。 “现在,你来。” 孙丽愣住了。 “我?” “对,你来,你们都来。” 陈不凡站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看懂了多少,就做多少。做坏了,不怕,材料有的是。” “我要你们在三天之内,给我做出一百张这样的复合隔膜,每一张都要比我做的更好。” 女工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动。 孙丽咬了咬嘴唇,她第一个蹲了下去,学着陈不凡的样子,戴上手套,捞起一块纱布。 她的动作笨拙,碱液溅到了她的手腕上,火辣辣地疼。 但她没有停,她知道,陈不凡给她的不是一个任务,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把名字刻在红星厂历史上的机会。 就在这时。 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尖刀划破了整个厂区热火朝天的喧嚣。 “呜——呜——”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车间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他们下意识地朝着大门口望去。 “怎么回事?” “公安局的车?” 几秒钟后,不止一辆。 两辆绿色的吉普车,一辆带着消防标志的红色卡车,像三头野兽,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烧碱车间的门口,堵死了唯一的出路。 车门“砰砰砰”地被推开,十几个穿着各式制服的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三角眼,穿着一身崭新的安全监督局制服,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神情倨傲。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戴着大檐帽的警察,还有穿着消防服、环保服的干部,一群人气势汹汹。 整个车间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那个国字脸男人,用夹着文件夹的手指了指车间里那堆被拆解的零件,又指了指那几个装着碱液的大盆。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像是淬了冰。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工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陈不凡身上。 陈不凡缓缓站起身,他摘掉手套,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碱液,他甚至没有正眼看那群人。 “我就是。” 国字脸上下打量着陈不凡,看着他那身沾满油污的衬衫,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我们是市安监、消防、环保联合检查组。” 他拍了拍手里的文件夹。 “接到群众举报,红星化工厂烧碱车间存在重大安全隐患,违规操作,严重污染环境!” “现在我宣布!” 国字脸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官腔。 “烧碱车间立刻停工!所有设备就地封存!所有人员接受调查!” 轰!人群炸了。 刚刚被点燃的希望,刚刚燃起的火焰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 “凭什么!” 一个年轻工人忍不住吼了出来。 “我们招谁惹谁了!” “就是!我们这叫技术改造!” 国字脸冷笑一声。 “技术改造?谁批准的?” “你们有图纸吗?有安全评估报告吗?有环保审批文件吗?” 他每问一句,手里的文件夹就往前递一分,气焰嚣张到了极点。 “把一堆报废设备拆了,用纱布泡碱水,这就是你们的技术改造?” “简直是胡闹!是对工人的生命安全不负责任!” “今天这个车间,我封定了!” 他一挥手。 “来人!拉警戒线!贴封条!” 他身后那几个警察立刻就要上前。 工人们的眼睛都红了,他们自发地围了上来,把陈不凡和那堆设备护在了身后,像一群保护幼崽的狼。 气氛,剑拔弩张!一场巨大的群体冲突,一触即发! “我看谁敢动。” 陈不凡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那个国字脸被陈不凡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突。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平静冰冷,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你……你想干什么?” 国字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想暴力抗法吗!” 陈不凡没有理他,他从自己那件挂在一旁的外套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他缓缓地展开那张纸。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介绍信。 但是,当那颗鲜红的,印着“红星化工厂革命委员会”字样的印章露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厂里的大印! 陈不凡拿着那张纸,走到了国字脸面前,他的身高比对方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 他没有把纸递过去,而是自己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兹授权我厂总工程师陈不凡同志,全权负责‘一号电解槽技术改造项目’……” 国字脸的脸色变了。 “项目期间,陈不凡同志享有一切资源优先调用权……” 国字脸的额头开始冒汗。 陈不凡的声音顿了顿,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国字脸,扫过他身后每一个检查组成员的脸。 他念出了最后,也是最要命的一句话。 “……及,项目组内人事任免最终决定权,并有……先斩后奏之权!” 先!斩!后!奏! 这四个字,像四颗炸雷在整个车间里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懵了!工人们懵了!孙丽懵了!就连那个国字脸,也彻底傻眼了! 这是什么权力?这是尚方宝剑!这是厂长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一半! “你……你这是假的!” 国字脸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指着那张纸。 “这不可能!王厂长不可能给你这么大的权力!” 陈不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 “你可以现在就去厂长办公室问问。” 陈不凡把那张纸重新折好,小心地放回口袋。 “不过,我没时间等你。”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已经完全被震住的工人,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继续干活!” “机器的噪音太大,可能会影响检查组同志们的工作。” “保卫科的赵铁柱!” “到!” 人群外,一个壮硕的身影应声而出,是刚刚赶到的保卫科长赵铁柱。 “你带上你的人,把车间大门给我关上!从现在起,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是!” 赵铁柱一挥手,几个保卫科的干事立刻冲向大门。 “哗啦——” 那扇沉重的铁门被无情地拉上了! 外面的阳光被彻底隔绝,车间里只剩下昏暗的灯光,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而诡异! 联合检查组的那群人彻底慌了!关门?这是要干什么? “陈不凡!你疯了!你要非法拘禁国家干部吗!” 国字脸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陈不凡缓缓转过身,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国字脸。 他的影子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像一头苏醒的巨兽。 “我再问你一遍。” 陈不凡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谁,派你来的?” 国字脸的身体开始发抖,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不凡的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那个文件夹上,他伸出手。 “拿来。” 国字脸下意识地把文件夹抱在了怀里。 陈不凡没有再废话,他一把抓住了文件夹的一角,用力一扯! “刺啦——” 文件夹被撕开,里面的纸张像雪片一样,散落了一地。 陈不凡看都没看那些纸,他的目光死死地锁着国字脸的眼睛。 “我这个人,耐心不太好。我的项目,工期很紧。” “我没时间跟你们这群走狗在这里浪费口舌。”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陈不凡伸出一根手指。 第六十二章:艺术! 车间里死一样的安静,只有那扇被关上的沉重铁门还在发出“嗡嗡”的回响,地上的碱液冒着白气,女工们手里的纱布滴着水。 所有人的呼吸都好像停了。 他们看着陈不凡,像是看着一个从神话里走出来的人。 陈不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走回了那几个大搪瓷盆边,重新蹲了下来,他捡起一块被孙丽弄皱的纱布,重新铺平。 他用那双刚刚决定了十几个人命运的手继续干着最基础的活,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冲突只是一阵风吹过。 这股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力量。 “还愣着干什么?” 陈不凡头也没抬。 “干活。” 两个字。像是一道命令,又像是一盆浇在滚油里的冷水。 整个车间瞬间炸了! “干活!”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吼了出来。 “他娘的!干活!” “陈总工说得对!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 恐惧变成了狂热,震惊变成了崇拜。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化作了冲天的干劲! “维修班的!把切割机给我开到最大功率!” “管道班!去把锅炉房那根蒸汽管给我卸下来!今天不抬过来,谁也别想吃饭!” 有人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但他还在吼,眼睛里全是血丝,全是光。 女工们也不再迟疑,她们围着孙丽,学着刚才陈不凡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制作着复合隔膜。 碱液溅在手上,疼。 但没人吭声,心里的那团火,比碱液烫多了。 整个烧碱车间变成了一座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锤子敲击钢板的声音,切割机划过金属的刺耳声,工人们粗野的号子声,汇成了一首属于红星化工厂的,狂野的,充满希望的交响曲。 赵铁柱从门口走了回来,他身上的保安制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走到陈不凡身边,压低了声音。 “总工,人已经全都关到保卫科了。” 陈不凡“嗯”了一声,手里的活没停。 “那姓国的,已经吓尿了。” 赵铁柱的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敬畏。 “他说韩林宇让他来,就是为了找个由头把咱们车间封了,把您带走。” “知道了。” 陈不凡的回答依旧平静。 赵铁柱看着陈不凡的侧脸,看着他专注的眼神,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心里装着的根本不是韩林宇这种货色。 他心里装的是这台设备,是这个厂子,是更大的天地。 “总工,那帮人怎么处理?” “关着。” 陈不凡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他抬起头,看着赵铁柱。 “好吃好喝伺候着,别让他们死了,也别让他们跑了。” “他们现在是我的护身符。” “韩林宇不敢再派人来,他只会用更阴的招。” 赵铁柱重重地点头。 “我明白!我亲自带人看着,保证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他转身离去,腰杆挺得笔直。 从今天起,保卫科就是陈不凡最忠诚的刀。 夜幕,不知不觉间降临了。 车间里灯火通明,没有一个人离开。 食堂送来了热腾腾的馒头和菜汤,工人们就蹲在机器旁,三口两口扒完,又立刻投入到工作中。 没人喊累,也没人有资格喊累。 因为那个说要创造奇迹的男人,从下午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王涛带着十个工人,开着解放卡车,像幽灵一样从厂子的小门溜了回来。 卡车上盖着厚厚的帆布,下面是他们从黑市和废品站淘来的宝贝。 紫铜板,耐火砖,氩气瓶,还有一麻袋沉甸甸的书。 “总工!回来了!” 王涛跳下车,跑到陈不凡面前,献宝似的递过一张皱巴巴的采购单。 “一样没少!钱还剩了三百多!” 陈不凡接过单子,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把东西卸下来,让兄弟们去吃饭。” “好嘞!” 新的物资被搬进车间,像是给这台战争机器加满了燃料。 一个技术难题很快出现了。 改造图纸的核心是那块三明治结构的阳极板,两块钢板夹着一块铜板,要求氩弧焊密封,焊缝不能有任何气孔和瑕疵。 这对焊接技术的要求,高到了变态的程度。 负责焊接的,是厂里资格最老,技术最好的焊工,钱老师傅。 他对着陈不凡用木炭画出的那个截面图,看了半个多小时,手里的焊枪拿起来又放下,他的额头上全是汗。 “总工……” 钱老师傅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个焊法……我没见过。这要求太高了,咱们厂里的设备达不到这个精度。” “这不是设备的问题。” 陈不凡走了过去。 “是手法的问题。” 钱老师傅的脸微微一红,他干了一辈子焊接,第一次被人当面说手法不行。 “总工,这不是开玩笑的。这三层板子热胀冷缩系数不一样,焊接的时候应力控制不住,焊出来肯定会变形,甚至开裂!” 他的话,让周围刚刚燃起的火热气氛稍微冷却了一些。 是啊,热情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技术,才是真正的门槛。 陈不凡没有争辩,他只是对钱老师傅伸出了手。 “焊枪给我。” 钱老师傅愣住了,周围的工人也都愣住了。 陈不凡脱下了手套,从钱老师傅手里接过了那把沉重的焊枪,又戴上了厚重的焊工面罩。 “刺啦——” 一簇幽蓝色的电弧,在所有人眼前瞬间亮起! 那光芒比车间里所有的灯加起来都要刺眼!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们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手持焊枪,蹲在那块三层钢板前。 他的手腕稳得像焊在地上,焊枪的尖端,以一种恒定的速度沿着钢板的接缝处缓缓移动。 没有丝毫的颤抖,没有丝毫的停顿。 飞溅的火星像节日的烟花,那“刺啦刺啦”的声音像是在演奏一首最动听的音乐。 钱老师傅彻底看傻了,他是个内行,他看得懂。 陈不凡的起弧,收弧,送丝速度,摆动频率……那不是技术。 那是艺术!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完美的焊接手法!教科书上都没有! 几分钟后,电弧熄灭。 陈不凡摘下面罩,脸上是被弧光映出的红印,他把焊枪还给已经呆若木鸡的钱老师傅。 “敲掉焊渣看看。” 钱老师傅如梦初醒,他手忙脚乱地拿起小锤子,对着那条刚刚形成的焊缝轻轻敲击。 黑色的焊渣剥落,露出来的是一条平滑、均匀、泛着金属光泽的焊缝,像鱼鳞一样整齐排列,俨然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没有气孔,没有咬边,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形。 钱老师傅伸出手,颤抖着,在那条还有些温热的焊缝上轻轻抚摸,他的眼眶红了。 他看着陈不凡,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这个在厂里横了一辈子的老师傅,对着比他小几十岁的陈不凡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让周围所有的质疑烟消云散,整个车间再次沸腾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是被陈不凡的霸气所折服,那么现在,他们是被陈不凡神乎其技的技术彻底碾碎了最后一丝怀疑! “都看明白了?”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钱师傅,你带几个人,就用这个方法,今天晚上我要看到十块这样的阳极板。” “是!总工!” 钱老师傅的回答,声如洪钟。 “保证完成任务!” 陈不凡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向那堆从黑市买回来的书,他需要从中找到一些数据,来验证自己脑海中那张图纸的可行性。 夜,越来越深。 红星厂的其他车间早已熄灯,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烧碱车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像是一座在黑夜里熊熊燃烧的火山,孕育着一股即将颠覆一切的力量。 陈不凡靠在一堆零件旁,翻动着书页。 他的眼皮很沉,身体的疲惫像是潮水一样涌来,但他不能睡,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韩林宇的报复,只会迟到,绝不会缺席。 那个躲在更深处的敌人,正在黑暗中对他亮出獠牙。 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必须赢。 不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彩彩和母亲,更是为了车间里这几百号人,这几百双把他当成神一样信赖的眼睛。 第六十三章:龙有逆鳞 凌晨三点,烧碱车间依旧亮如白昼。 焊接的弧光不时亮起,像黑夜里一闪而过的蓝色闪电。 切割机的轰鸣声低沉了许多,工人们轮流靠在墙角打盹,脸上身上全是黑色的油污和汗渍。 陈不凡靠在一堆刚买回来的耐火砖上,手里捧着一本已经翻得卷了边的《电化学基础》。 他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大脑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发出呻吟。 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脑子里那些超越这个时代几十年的知识,转化成这群工人能看懂,能操作的工艺流程。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件带着淡淡皂角香味的灰色外套轻轻披在了陈不凡的身上。 陈不凡抬起头,是周彩彩,她手里提着一个铝制饭盒,眼睛里满是心疼。 “妈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周彩彩的声音很轻,生怕打扰到他。 陈不凡看着她,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动了一些。 他接过饭盒,打开。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还有一碗卧了两个鸡蛋的热汤。 在这座重工业的钢铁森林里,这份温暖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珍贵。 “你也一晚上没睡?” 陈不凡问。 周彩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睡不着,担心你。” 陈不凡没再说话,他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像是要把所有的疲惫和压力都咽进肚子里。 周彩彩就蹲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守护一件稀世珍宝。 “彩彩。” 陈不凡忽然开口。 “嗯?” “等这件事完了,咱们补办一个婚礼。” 周彩彩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生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陈不凡笑了笑,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湿润。 “别哭,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工人连滚带爬地从车间门口冲了进来,脸上全是惊慌。 “陈……陈总工!不好了!” 他跑得太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出事了!” 陈不凡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缓缓站起身。他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说。” “王……王涛哥他们,被扣了!” 年轻工人喘着粗气。 “天亮前,咱们的氩气快用完了,王涛哥就带人去城东黑市再拉一批。” “结果刚出厂区没多远,就被一伙人给拦了!” “车被砸了!气瓶全被抢了!王涛哥跟两个兄弟,也被打伤了!” 轰!车间里刚刚睡着的工人们,被这消息惊得全都跳了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欺人太甚!这是断他们的粮草!这是要他们的命! “人呢?” 陈不凡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被……被保卫科的兄弟们救回来了,正在医务室。” 陈不凡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向周彩彩。 “你先回家,告诉妈我没事,让她别担心。” 他的语气很温柔。 “这里有我。” 周彩彩咬着嘴唇,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让他分心。 “你……你小心。” 她说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周彩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陈不凡脸上的最后一丝柔软也褪去了。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群义愤填膺的工人,扫过那些通红的眼睛。 他没有安抚,也没有煽动,只是走到了那块刚刚被他亲手焊接好的阳极板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条完美的焊缝。 “赵铁柱。” “在!” 保卫科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把咱们保卫科,所有能打的都叫上,带上家伙。” 赵铁柱的瞳孔猛地收缩。 “总工,您这是要……” “韩林宇的狗,咬人了。” 陈不凡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刀。 “我这个当主人的,总得去看看。” …… 红星厂医务室,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王涛的脑袋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血迹从里面渗了出来,他的胳膊脱臼了,用一块三角巾吊在胸前。 另外两个工人伤得更重,一个断了肋骨,一个被打得满脸是血,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 陈不凡推门进来的时候,王涛正挣扎着要起身。 “陈总工!我对不起你!” 王涛的眼睛通红,声音嘶哑。 “我把事办砸了!” “躺下。” 陈不凡按住了他的肩膀,他的目光落在王涛的伤口上,眼神冷得可怕。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王涛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看清了!领头的那个,外号叫老鹰!是韩林宇手下最黑的一条狗!” “他们十几个人,拿着钢管和扳手,上来就砸车,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说……” 王涛没敢说下去。 “说什么?” 陈不凡追问。 “说……说让您夫人小心点,走夜路别碰到他们。” 医务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一股冰冷到骨髓里的杀气从陈不凡的身上弥漫开来。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赵铁柱在内都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子在冒凉气。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陈不凡,如果说之前在车间里陈不凡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座已经喷发,要将整个世界都冻结的冰山。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周彩彩,就是陈不凡的逆鳞。 “好。” 陈不凡的嘴里只吐出了这一个字,他转过身对赵铁柱说。 “你现在,带一半人,去把咱们扣下的那伙检查组的人,给我从保卫科提出去。” 赵铁柱一愣。 “提出去?去哪?” “厂门口。”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让他们跪着。” “再派人去市里放话,就说红星厂要开批斗大会,批斗破坏生产的犯罪分子。” “让所有人都来看。” 赵铁柱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明白了! 陈总工这是要将军!他这是要把韩林宇架在火上烤! 你不是派人来搞我吗?好,我现在就把你的人拉出来示众!我看你韩林宇救还是不救! “是!” 赵铁柱领命,带着一半人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剩下的人。” 陈不凡的目光落在了赵铁柱留下的另外十几个保卫干事身上。 这些人都是厂里的退伍兵,一个个身强力壮,眼神彪悍。 “跟我走。” “去哪?” 一个干事下意识地问道。 陈不凡看着他,一字一句。 “去韩林宇的家。” …… 清晨,市公安局家属大院。 韩林宇一夜没睡,他派出去的老鹰到现在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陈不凡,比他想象中要扎手得多。 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市物资局王海洋打来的。 “韩局!不好了!” 王海洋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红星厂疯了!他们把咱们的检查组给扣了,现在就跪在他们厂门口!” “他们还要开全厂批斗大会!厂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什么!” 韩林宇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只觉得一股血冲上了脑门。 陈不凡!他怎么敢!他这是要跟自己彻底撕破脸!鱼死网破! “韩局!现在怎么办啊?” “那姓国的要是顶不住,把您给供出来,那……” “闭嘴!” 韩林宇对着电话咆哮,他挂了电话,在办公室里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 他不能让那姓国的开口,绝对不能! 他必须立刻派人去红星厂,把人抢回来! 可他手下最能打的老鹰,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联了。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滚!” 韩林宇正在气头上。 外面的人没有走,反而把门直接推开了,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陈不凡。 第六十四章:魔鬼的账单 韩林宇的呼吸停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变成了黏稠的胶水,糊住了他的喉咙。 算账?一个工人带着一群打手,闯进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办公室,跟他说要算账? 韩林宇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但他几十年的官威还在。 他的脸猛地涨红,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极致的羞辱! “陈不凡!” 韩林宇一拍桌子,强撑着站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这是在冲击国家机关!” “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把你们全都抓起来,判你们一个十年八年!” 陈不凡笑了,他看着色厉内荏的韩林宇,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叫人?” 陈不凡的语气很轻。 “你可以试试,看看是你叫的人来得快,还是我把这份东西送到市纪委去比较快。” 陈不凡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录音机,是系统奖励的,这个时代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微型录音机,他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是韩局长!” “是韩林宇副局长让我们来的!” “他说……他说要给你们一个教训!要让你们的厂子彻底停产!” 那个国字脸干部惊恐的尖叫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韩林宇的脸上。 韩林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黑色方块,像是看到了魔鬼。 “你……你……”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不凡关掉了录音机,把它放在了桌子上,轻轻往前一推。 “韩副局长,你的人现在还在我厂里的保卫科关着。” “你派出去的狗在我脚下趴着。”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韩林宇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回了椅子里。 他完了,所有的底牌都被眼前这个年轻人轻描淡写地掀了个底朝天。 他看着陈不凡,这个人的平静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这不是一个工人,这是一个魔鬼。 “你想怎么样?” 韩林宇的声音嘶哑,他放弃了所有抵抗。 陈不凡站了起来,他没有看韩林宇,而是走到了窗边。 天,快亮了。 家属院里已经有了些许动静,有早起的主妇在生炉子,炊烟袅袅。 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追逐打闹着去上学。 “风景不错。” 陈不凡的声音很淡。 “韩副局长,你儿子今年上小学了吧?” 韩林宇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听说学习很好,每次都考第一。” “长得也挺精神的,像你。” 陈不凡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不懂什么大道理。” “我就信奉一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动我的人,我废你的狗。” 陈不凡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个叫老鹰的男人身上。 “你敢动我的家人……” 陈不凡没有说下去,但他眼里的意思让韩林宇如坠冰窟。 “不!不不不!” 韩林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疯狂地摆着手。 “陈总工!陈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事跟我家里人没关系!你冲我来!你冲我来!” 他怕了,真的怕了。 他可以不要官位,不要前途,但他不能没有家人。 陈不凡看着他这副丑态,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现在,我们来算算账。” 陈不凡走回办公桌前,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我被抢走的那车氩气,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双倍的量送到我的车间门口。” 韩林宇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没问题!没问题!我马上就去办!” 陈不凡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的卡车被砸了,你得赔。我不讹你,就按市价,给我一千块。” “给!我给!” 韩林宇毫不犹豫。 陈不凡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我的三个工人被打伤了。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一个人一千块,三个人,三千。” 韩林宇的心在滴血。 四千块!这相当于他快一年的工资了!但他不敢有任何迟疑。 “我……我给!我砸锅卖铁也给!” 陈不凡看着他缓缓地伸出了第四根手指,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你还有你手下所有的狗,从今天起不准再踏进红星厂的范围一步,更不准靠近我的家人半步。” 陈不凡的身体微微前倾,他盯着韩林宇的眼睛,一字一句。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保证。” “你会亲眼看着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你的官位,你的家庭,你的未来,一点一点变成飞灰。” 韩林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他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完了,他这辈子都完了,他招惹了一个自己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陈不凡没有再看他一眼,他收回录音机,转身。 “我们走。” 十几个保卫干事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架起地上那条死狗。 门开了。 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给陈不凡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就像一个从黑暗中走出的君王,身后是匍匐在地的败犬。 走到门口,陈不凡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 “对了,韩副局长。” “你派去的那几个检查组干部,是我的人请去保卫科喝茶的。” “什么时候我的设备改造完成了,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回家。” “希望他们在你这里的档案,别出什么问题。” “否则,市纪委的同志们,可能会对他们的失踪很感兴趣。” 说完,陈不凡带着人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办公室里只剩下韩林宇一个人,他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窗外传来了孩子们清脆的笑声,那笑声,在此时此刻的韩林宇听来却像是地狱的催命符。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头上永远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握着剑柄的是那个叫陈不凡的魔鬼。 …… 天,大亮了。 红星厂的大门口,人山人海。 那几个被扣下的检查组干部还跪在厂门口,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公鸡。 赵铁柱带着保卫科的人,围成一圈,维持着秩序。 工人们和家属们围在外面,对着那几个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见没!这就是韩林宇派来的狗!” “想搞垮咱们厂!没门!” “还是咱们陈总工有种!直接把人给扣了!” 就在这时,一辆解放卡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停在了厂门口。 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正是物资局的王海洋。 他脸色惨白,一下车就冲到了赵铁柱面前,陪着笑脸。 “赵……赵科长,误会,都是误会!” “韩局长让我来的,这是赔给陈总工的氩气,双倍!双倍!” 他指挥着工人,从车上卸下来一瓶瓶崭新的氩气。 紧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给了赵铁柱。 “这是四千块钱,是……是给受伤工人的赔偿款,您一定……一定要转交给陈总工!” 人群,彻底炸了! 赔钱了!不但把东西还回来了,还赔了钱! 所有人都疯了!他们看着那辆卡车,看着那个信封,像是看到了神迹! 陈总工出马,不但把天大的麻烦解决了,还从老虎嘴里拔了牙! 赵铁柱掂了掂信封的厚度,他看着王海洋那张比哭还难看的脸,心里爽到了极点。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人群大声宣布。 “大家都看见了!这就是破坏我们生产的下场!” “在陈总工的带领下,谁敢跟我们红星厂过不去,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好!”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陈总工万岁!” “红星厂万岁!”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干部,听着这山呼海啸般的喊声,一个个面如死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烧碱车间里。 陈不凡刚刚回来,他脱下外套,洗了把脸,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新的氩气被运了进来,四千块钱,交到了王涛和另外两个受伤工人的手里。 王涛拿着那厚厚的一沓大团结,眼眶红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陈不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车间里重新燃起了冲天的干劲!所有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他们知道,天大的靠山就在他们身后。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信任都化作手里的力气,去创造那个属于他们的奇迹! 陈不凡没有休息,他拿着粉笔,在车间的水泥地上画出了一张巨大的设备流程图。 每一个阀门,每一根管道,每一个数据,都清晰地标注了出来。他对着已经回来的钱老师傅和所有技术骨干,开始了设备改造的总动员。 “……阳极板用我教的方法焊接,保证密封!” “复合隔膜,孙丽你带人继续做,我要保证每一张的厚度和渗透率都完全一样!” “管道班,蒸汽主管必须在今天下午接通!” 第六十五章:草原之火 轰! 陈不凡的话,像一颗火星掉进了泼满汽油的草原。整个烧碱车间彻底燃烧起来! 工人们的眼中不再有疲惫,不再有怀疑。 只有火焰!那是被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希望之火! “总工!您就下命令吧!” “上刀山!下火海!我们跟着您干!” 钱老师傅把焊枪往肩上一扛,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光。 “谁他娘的再敢说一个不字,我第一个不饶他!” 陈不凡笑了,他要的就是这股劲,这股敢把天捅个窟窿的劲!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他抓起地上的粉笔,转身就在那片唯一还算干净的水泥地上画了起来。 没有图纸和尺子,他就那么蹲着,手臂稳定得像机器,一条条笔直的线条,一个个精准的圆弧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那不是一张图纸,那是一个即将诞生的钢铁巨兽的心脏、血管和骨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围了上来。 他们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年轻人,看着他用一根小小的粉笔,在地上勾勒出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复杂而又充满美感的世界。 “这里,是阴极室。”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像鼓点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里,是阳极室。” “我们做的复合隔膜,就装在这里。” “改造后的蒸汽管道从这里接入,给电解液预热,可以把电耗降低百分之三十!” “孙丽,你们实验室要随时监测碱液浓度,温度每升高五度,浓度就要重新测定一次!” “吴平,你带人负责管道对接,记住,法兰盘的密封垫片,全部换成耐高温的石棉橡胶板,一片都不能少!” “钱师傅,所有的焊接点,都用氩弧焊打底,再用电焊覆盖,我要的不是结实,是绝对的密封!” 陈不凡一边画一边下达命令,他的大脑就是一台最精密的计算机,几百个零件,十几道工序,几十号人,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井井有条。 王涛被韩林宇的手下老鹰打伤之后,一直在疗伤,同为一车间的吴平也就接替了他的工作,吴平办事牢靠,稳重踏实,深得陈不凡信赖。 没人再问为什么,没人再有疑问。 他们只需要执行,疯狂地,不计代价地执行! 整个烧碱车间变成了一台为了胜利而咆哮的战争机器。 铁锤落下,火星四溅,钢板切割的尖啸声混合着工人们粗野的号子,汇成了一首撼天动地的交响乐。 时间在汗水和噪音中飞速流逝。 没有人回家。 累了就靠在冰冷的设备上打个盹,饿了就啃一口食堂送来的冰凉馒头。 三天三夜,烧碱车间的灯就没有熄过。 所有人都熬红了眼,嗓子喊哑了,手上磨出了血泡。 但没有一个人倒下。 因为陈不凡,那个他们的主心骨,三天三夜,合眼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三个小时。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幽灵,出现在车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边管道的走向偏了两公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边复合隔膜的烘干时间差了五分钟,他用手一摸就能感觉到。 他解决着一个又一个突发的技术难题,他的大脑里仿佛装着一座无穷无尽的知识宝库。 第四天凌晨。 陈不凡刚刚解决完一个耐火砖砌筑的难题,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 一只粗糙的大手扶住了他,是钱老师傅。 “总工,去歇会儿吧。” 老师傅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熬。” 陈不凡摇了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猛吸了一口,用尼古丁强行驱散着疲惫。 “不行,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没解决。” 他指着那些已经制作好,正在晾干的复合隔膜。 “自然风干太慢了,而且湿度不均匀,会影响离子渗透率。” “咱们的时间,等不起。” 钱老师傅看着那些薄薄的隔膜,也皱起了眉头。 这确实是个问题。 陈不凡的目光在车间里飞快地扫视着,像一头寻找猎物的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根刚刚接好的,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蒸汽主管上。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有办法了!” 他扔掉烟头,冲着吴平喊。 “吴平!带几个人,去仓库把所有能找到的铁皮,铁丝网,都给我找来!” “再找几个手巧的,跟我来!” 半个小时后。 一个简陋的却又设计精巧的烘干房,就在车间的一个角落里被搭建了起来。 吴平他们用铁皮围成一个密封的箱子。 陈不凡亲自动手,把蒸汽主管引出一根分支,像盘蚊香一样在箱子底部盘了好几圈,他又在盘管上方铺设了好几层铁丝网。 阀门打开,高温的蒸汽瞬间涌入盘管。整个铁皮箱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烤箱,温度迅速升高! “把隔膜放进去!” 孙丽带着女工们,小心翼翼地把一张张湿润的复合隔膜平铺在了铁丝网上。 “关门!” 铁皮门被关上。 陈不凡看着箱体上的一个用土办法自制的压力表,精确地控制着蒸汽阀门的开关。 “十五分钟!”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十五分钟后,我们就有完美的隔膜!”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他们看着那个冒着热气的铁皮箱子,像是看着一个即将诞生奇迹的魔盒。 十五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陈不凡再次打开箱门的时候,一股干燥的热浪扑面而来。 孙丽第一个冲上去,她戴着手套拿起一张被烘干的隔膜。 那张隔膜薄而坚韧,干爽平整,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和变形。 “成功了!” 孙丽的尖叫声带着哭腔! “我们成功了!” 整个车间再次沸腾!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烘干箱,解决了整个项目中最关键的一道瓶颈! 它把原本需要几天的工期,缩短到了几个小时!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这巨大的成功而欢呼时,陈不凡却悄悄地退出了人群。他走到了车间门口,靠在冰冷的铁门上点燃了第二根烟。 他太累了,身体的疲惫还好说,精神上的紧绷几乎要把他压垮。 他知道,韩林宇的报复绝不会只有那么简单。 明枪躲过去了,暗箭呢?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是母亲张兰,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满脸的怒气和心疼。 “陈不凡!” 张兰一上来就拧住了他的耳朵。 “你不要命了!” “三天三夜不回家!你是想死在厂里吗!” 陈不凡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妈,妈,疼疼疼……我这不是忙嘛!” “忙?忙就能不吃饭不睡觉了?” 张兰松开手,把饭盒塞到他怀里,眼眶却红了。 “厂里都传遍了,说你得罪了公安局的大官,人家要整死你。” “你听谁瞎说的。” 陈不凡打开饭盒,里面是滚烫的小米粥和两个咸鸭蛋,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没事,好着呢。” “你还嘴硬!” 张兰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担忧。 “今天我去菜市场,听隔壁曙光厂的人说,市物资局下了通知,所有跟烧碱生产有关的材料,什么石墨粉,石棉绳,全都列为计划外物资,暂停对咱们厂供应!” “咱们厂的采购科长,跑了一天连一根毛都没买回来!” 陈不凡喝粥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来了,终于来了。 韩林宇这是要釜底抽薪!技术上搞不垮他,就从原料上卡死他!没有原料,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造不出电解槽! 陈不凡他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把饭盒递还给母亲。 “妈,你放心。” 他的声音很平静。 “天塌不下来,你先回家照顾好自己和彩彩,厂里的事我有数。” 他把母亲送走,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他转身走进车间,走到了那张巨大的流程图前。 工人们的欢呼声还在继续,没有人发现,一场更大的危机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 吴平满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总工!隔膜的问题解决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总装了?” 陈不凡没有回答他,他只是指着图纸上的几个位置。 “这里的密封需要石棉绳,阳极的保护涂层需要石墨粉。” “阴极室和阳极室的连接需要特制的耐腐蚀螺栓。” 他每说一样吴平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东西,咱们仓库里还有多少?” 陈不凡问。 吴平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得像蚊子。 “石棉绳还够用一半。” “石墨粉嘛,昨天就用完了。” “螺栓一个都没有。” 刚刚还热火朝天的车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刚刚升腾起来的火焰,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怎么会……” “采购科那帮孙子呢?”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陈不凡看着那一张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谁说完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没有原料我们就不能自己造吗?没有螺栓我们就不能自己扯吗?” 第六十六章:夜闯曙光 这两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烧碱车间这锅滚烫的开水里。 炸了!所有人都懵了。 去曙光厂? 那可是几十年的死对头!两家为了抢订单、抢原料、抢先进指标,工人们在外面打过的架比厂里开过的会都多! 去他们那里进货?那不叫进货,那叫闯龙潭虎穴! 吴平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眼睛里瞬间爆出骇人的精光。 他懂了!陈总工说的“江湖规矩”就是这个意思!官方的路被堵死了,那就走野路子! “总工!” 吴平往前一步,胸脯拍得“嘭嘭”响。 “您下命令!带谁去!怎么干!” 赵铁柱也挤了过来,他那张黑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像是终于闻到血腥味的狼。 “算我一个!我手底下那帮退伍兵,早就手痒了!” 人群中一个声音弱弱地响起。 “可是曙光厂能给咱们吗?” “他们巴不得咱们死呢……” 这话一出,刚刚燃起来的一点火苗似乎又弱了下去。 是啊,人家凭什么给你? 陈不凡笑了,那笑容看得吴平和赵铁柱心里直发毛。 “他们会给的。” 陈不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而且,是求着我们拿。” 他没再解释,直接开始点兵。 “赵铁柱!” “到!” “带上你手下最能打,嘴巴最严的十个弟兄,换上便装。带上撬棍、扳手,别带家伙,咱们是去‘讲道理’的,不是去拼命的。” “是!” 赵铁柱转身就走,没一句废话。 “吴平!” “在!” “去把那辆还能跑的解放大卡开出来,加满油,停在厂子后面的小门等我,再找几个机灵的跟我上车。” “明白!” 吴平也领命而去。 陈不凡的目光扫过剩下的技术骨干和工人们。 “钱师傅!” “总工!” “你带人,把车间里所有能用的零件都清点一遍,做好分类。等我们的‘原料’一到,立刻开始组装!” 钱老师傅看着陈不凡,这个比他孙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里全是狂热的信任。 “总工,您放心去!” “您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什么时候开工!” “就是干到天亮,也给您把活儿干出来!” “好!” 陈不凡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夜色之中。 …… 凌晨一点。 一辆破旧的解放卡车关掉了大灯,像一头黑色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出了红星厂的后门。 车斗里,赵铁柱和他手下的十个壮汉蹲在帆布底下,一个个眼神彪悍,手里紧紧攥着冰冷的铁家伙。 驾驶室里,陈不凡坐在副驾上,吴平把着方向盘,车开得又快又稳。 没人说话,只有卡车发动机低沉的咆哮声和车轮碾过碎石路面的“沙沙”声,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总工,咱们真就这么闯进去?” 吴平终于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 陈不凡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 “不闯。” 他淡淡地开口,“我们是去帮忙的。” 吴平更糊涂了,帮忙? 陈不凡没有再解释,他知道,有些事说再多也没用,得让他们亲眼看到。 半个小时后,曙光化工厂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出现在了视野里。 “停车。” 陈不凡睁开了眼睛。 卡车在距离大门一百米远的阴影里停了下来。 “铁柱,带两个人去叫门。” 陈不凡下了车,冷风吹得他的白衬衫猎猎作响;“记住,客气点。” 赵铁柱点了点头,带着两个最高大的手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砰!砰!砰!” 赵铁柱蒲扇般的大手把铁门拍得山响。 “谁啊!大半夜的奔丧呢!” 传达室里亮起了灯,一个睡眼惺忪的保安打开小窗,不耐烦地吼道。 “找你们管事的。” 赵铁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管事的都睡了!有事明天再来!” 保安说着就要关窗。 赵铁柱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了窗户上,那扇铁窗纹丝不动;“我再说一遍。” 赵铁柱的眼睛在黑夜里像两盏灯,“找你们管生产的刘副厂长,就说红星厂的陈不凡,有天大的事找他,耽误了,你们全厂都得跟着倒霉。” 那保安被赵铁柱的气势吓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三个煞神一样的壮汉,又看了看远处黑暗中那个模糊的卡车轮廓,腿肚子有点转筋。 “你、你们等着!” 他连滚带爬地跑去打电话了。 陈不凡靠在卡车上点了一根烟,安静地等着。 吴平凑了过来。 “总工,您怎么知道他们管生产的姓刘?” “我不仅知道他姓刘,我还知道他叫刘建业,今年五十二,在曙光厂干了三十年,是个老技术员出身。” 陈不凡吐出一口烟圈。 “我还知道,他们厂那台从德国进口的空气压缩机已经趴窝半个月了。” 吴平彻底傻了。 这些事,他这个红星厂的老人都不知道,陈总工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真是神仙下凡? 没过多久,工厂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铁门“嘎吱”一声被拉开,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的老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 正是曙光厂副厂长,刘建业。 “谁是陈不凡?” 刘建业的脸色很难看,半夜被人从被窝里薅出来,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 陈不凡扔掉烟头,迎了上去。 “刘厂长,是我。” 刘建业眯着眼,借着门岗昏暗的灯光打量着陈不凡。 太年轻了,这就是最近在红星厂搅得天翻地覆的那个小子? “你找我干什么?” 刘建业的语气很不客气。 “三更半夜带着人堵我们厂的大门,你们红星厂想干什么?想打架吗?” 陈不凡笑了笑。 “刘厂长,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帮你们修机器的。” 这话一出,刘建业和他身后的一群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修机器?小子,你毛长齐了没有?” “我们厂里几十个老师傅都搞不定的东西,你来修?” “滚蛋吧!别在这儿消遣我们!” 刘建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陈不凡,我不管你在红星厂怎么胡闹。这里是曙光厂!你要是来捣乱的,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陈不凡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他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刘建业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两句话。 “你们那台德国‘巨浪’牌压缩机,是二级活塞的高压油封坏了。” “你们试过自己加工,也试过用石棉盘根代替,甚至还冒险动过火焊,结果把活塞杆都烧变形了对不对?” 刘建业脸上的嘲讽和愤怒,瞬间凝固了。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陈不凡! 这些细节是他们车间最高的机密!全厂知道的不超过五个人! 这个小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怎么……” 刘建业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 陈不凡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正常。 “重要的是,我能修好它!今晚之内。” 刘建业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陈不凡,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怀疑。 那台压缩机是他们全厂的命根子!它一停好几个关键车间都得停产! 这半个月他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半! “你想要什么?” 刘建业不傻,他知道这小子绝不是活雷锋。 陈不凡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很简单,我要石墨粉五十公斤。” “石棉绳一百米。” “M16的耐腐蚀高强度螺栓两百套。” 陈不凡每说一样刘建业的眼角就抽搐一下,这些全都是市物资局刚刚列为“计划外”的紧俏物资! 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不可能!” 刘建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些东西我们自己都不够用!” “是吗?” 陈不凡耸了耸肩。 “那就算了。” “刘厂长,你们可以继续研究那根已经变形的活塞杆。” “也许再过半个月,你们就能想出办法了。” “我们走。” 第六十七章:满载而归! 解放卡车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颠簸,车灯熄灭,像一头潜行的钢铁巨兽。 车斗里,赵铁柱和他手下的兄弟们,一个个像护卫珍宝的门神,死死按着那些用帆布盖住的物资。 没有人说话,颠簸的车厢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他们看向驾驶室的那个背影,眼神里是混杂着敬畏和狂热的崇拜。 驾驶室里,吴平死死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黏腻的汗。他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一眼副驾上的陈不凡。 陈不凡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豪赌与他无关。 吴平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神! 这他妈的不是神仙是什么? 卡车放缓了速度,红星厂后门那盏昏黄的孤灯像一粒微尘,在灰白色的天际线下亮着。 灯下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是钱老师傅。他就像一尊沉默的望夫石,在这里站了一整夜。 看到卡车的轮廓,钱老师傅那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卡车悄无声息地滑进后门,停稳。 “吱呀——” 车门被推开,陈不凡跳了下来,他的白衬衫在晨风中微微鼓动。 “总工!” 钱老师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回来了!” 车间里听到动静的工人们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他们看着那辆卡车,看着车上鼓囊囊的帆布,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期盼。 陈不凡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到了车斗旁,对着赵铁柱点了点头。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了帆布的一角。 猛地一掀!哗啦—— 一瞬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袋装石墨粉像黑色的金砖,一卷卷崭新的石棉绳像一条条沉睡的白色巨蟒,还有那一箱箱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高强度螺栓! 短暂的死寂之后。 轰! 欢呼声像压抑到极致的炸药,瞬间引爆了整个厂区! “我的天!” “是真的!是真的!” “我们有救了!红星厂有救了!” 无数工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冲上来想去摸一摸那些物资,却又像对待圣物一样伸出手又缩了回来。 那不是原料,那是命!是他们几百号人活下去的希望! “别吵!”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铁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噪音。他站在卡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群通红的眼睛。 “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 “卸货!” 一声令下,工人们如梦初醒,立刻像蚂蚁搬家一样冲了上去。 “钱师傅!” 陈不凡的目光锁定在人群中的老师傅身上。 “阳极板,最后一道保护涂层,现在开始!” “好嘞!” 钱老师傅答应一声,转身就往车间跑,那干瘦的身体里仿佛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吴平!” “到!” “管道组,所有法兰盘立刻更换螺栓!我要在中午之前看到所有管道全部对接完毕!” “是!” 吴平红着眼睛,带着人冲进了车间。 “孙丽!” “在!” “实验室所有人,重新检测隔膜渗透率,烘干好的隔膜,立刻送到总装车间!” “收到!” 一道道命令从陈不凡的嘴里发出,清晰准确,不容置疑。 刚刚还沉浸在狂喜中的人群瞬间被拧成了一股绳。 整个烧碱车间,这台停滞了许久的战争机器,在它的新主人一声令下之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活了!所有的一切都活了过来! 焊花像永不熄灭的烟火,在车间的各个角落里绚烂绽放,铁锤敲击钢板的声音是工厂重新跳动的心脏。 工人们的嘶吼和号子汇成了一首属于这个时代最粗粝,也最动人的交响乐! 陈不凡从卡车上跳了下来,他没有休息,直接走进了这片钢铁的森林。他像一个最严苛的监工,巡视着每一道工序。 “这个焊缝,重来!氩气流量太小了!” “这片隔膜不行!有褶皱!扔了!” “阀门垫片装反了!想让整个车间都飞上天吗!”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任何一丝一毫的瑕疵都逃不过他的审视。 被他骂的工人没有一个敢还嘴,甚至没有一丝怨言。他们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然后用十倍的努力去改正。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总工程师,是在用他的命来赌他们所有人的明天。 时间,在汗水和噪音中失去了意义。 太阳升起,又缓缓西斜。 没有人吃饭,没有人喝水。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有一根弦,那就是“快”!再快一点! 傍晚。 经过改造的巨大电解槽已经初具雏形,它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趴在车间的中央,散发着冰冷而又充满力量的气息。 只剩下最后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工序——阳极总成与槽体的最后焊接,这道焊缝决定了整个改造的成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围了过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钱老师傅亲自操刀,他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精瘦但布满伤疤的脊背。他拿着焊枪的手,稳得像磐石。 陈不凡就站在他身边,亲自给他扶着防护面罩。 “师傅,电流调到一百二十安。” “焊条角度,三十五度。” “匀速,不要停。” 陈不凡的声音很平静,像涓涓细流淌进钱老师傅那因为紧张而绷紧的神经里。 钱老师傅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滋啦——” 刺眼的蓝色弧光亮起!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那道蓝色的火焰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在钢铁的皮肤上缓慢而又坚定地划过。 一寸,又一寸。 整个车间里只剩下电流的“嗡嗡”声和所有人心脏狂跳的声音。 当最后一点火星熄灭。 钱老师傅关掉了焊枪,他掀开面罩,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颊往下淌。 他看着那条鱼鳞般整齐、光滑如镜的焊缝,浑浊的老眼里泪水和汗水混在了一起。 “总工……” 他的嘴唇哆嗦着。 “成了。” 两个字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成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 “嗷——” 不知道是谁先吼了一嗓子!整个车间彻底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工人们把安全帽扔向空中,他们互相拥抱着,又蹦又跳,像一群赢得了全世界的孩子! 他们用最粗野的语言宣泄着心中积压了太久的憋屈和狂喜! 吴平和赵铁柱冲过来,一把将陈不凡和钱老师傅抬了起来,高高地抛向空中! 一次!又一次! 陈不凡感觉自己像是在云端,他看着下面那一张张被油污和汗水弄得看不清本来面目,却笑得无比灿烂的脸。 他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 …… 夜,深了。 狂欢过后是极致的疲惫。 工人们东倒西歪地躺在车间的各个角落,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 陈不凡靠在那台崭新的电解槽冰冷的钢架上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感觉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抗议的呻吟。 太累了,重生以来,他从未感到如此疲惫。 一件带着淡淡皂角香味的灰色外套,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周彩彩提着一个铝制饭盒,安安静静地蹲在他身边。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但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能将钢铁融化的心疼和骄傲。 “妈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不凡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周彩彩的身体颤了一下,任由他握着。 “都结束了吗?”她问。 “不。” 陈不凡看着眼前这台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钢铁巨兽,摇了摇头。 “才刚刚开始。” 周彩彩咬着嘴唇,她把头轻轻靠在了陈不凡的肩膀上。 “我怕。” “怕什么?” “怕他们再来害你。” 陈不凡转过头,看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庞,看着她眼里的恐惧。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彩彩。” “嗯?” “相信我,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你,还有我们的家。” 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周彩彩用力地点了点头,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眼泪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衬衫。 就在这难得的温情时刻,一个身影从车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是赵铁柱。 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走到陈不凡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开口。 “总工。” 陈不凡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和锐利。 “说。” “韩林宇那边……有动静了。” 赵铁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第六十九章:红星一号! 工人们把安全帽扔向空中,像一场粗犷的冰雹。他们互相拥抱着,用拳头擂着对方的脊背,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用沾满油污的袖子胡乱抹着脸。 吴平和赵铁柱冲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把将陈不凡和钱老师傅抬了起来,高高地抛向空中! 一次!又一次! 陈不凡的身体在空中起落,他看到了下面一张张狂喜的脸,那些平日里麻木的、疲惫的眼睛,此刻都亮得像淬了火的钢。 他的心也跟着滚烫起来。 “够了!够了!” 陈不凡被放下来的时候,双脚还有点发软。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理了理被弄皱的衬衫。 他走到那台还在平稳运行的钢铁巨兽面前,伸出手轻轻地贴在了它冰冷但微微震动的机体上,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车间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陈不凡转过身,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七天七夜。” 他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 “在座的各位有谁合过眼?” 没有人回答,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你们的手上谁没有烫过泡?谁的腰现在还直得起来?” 人群中,几个年轻工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缠着布条的手,眼圈瞬间就红了。 “外面的人说我们红星厂完了。” 陈不凡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 “他们断我们的原料,封我们的路,找流氓打我们的人!” “他们等着看我们的笑话,等着我们跪下求饶!” 他猛地一拳砸在了身后的机器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现在!” “我们用这家伙,告诉他们!” “我们红星厂的工人,骨头有多硬!” “嗷!” 不知是谁又吼了一嗓子,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性! “没错!干他妈的!” “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厉害!” 陈不凡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这台机器是我们用命拼出来的!” “它不叫什么狗屁的英国设备,也不叫什么改造电解槽!” “从今天起,它有自己的名字!” 陈不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它叫,红星一号!” “红星一号!” “红星一号!” 工人们像是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他们的勋章!是他们用血和汗铸就的尊严! 就在这片狂热的声浪中,一个穿着蓝色干部服的身影出现在了车间门口,是厂长王建国。他身后跟着几个科室的干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 王建国看着眼前这台平稳运行的机器,看着那一张张狂热的脸,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动。 他快步走了过来,根本没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到了陈不凡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抓住了陈不凡的肩膀,他的手在抖。 “不凡……” 王建国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眼前这钢铁的奇迹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 最后,他只是重重地拍了拍陈不凡的肩膀,吐出了两个字。 “好样的!” 王建国的眼眶红了,他转过身,面对着所有的工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王建国,代表厂党委谢谢大家了!” 工人们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厂长会给他们鞠躬。 钱老师傅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连忙上前扶住王建国。 “厂长,使不得,这使不得啊!” 王建国直起身,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陈不凡身上。 “从现在开始,我宣布!” 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 “一号工程指挥部拥有对全厂生产、技术、人事、采购的最高调度权!陈不凡同志作为总指挥,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谁敢阳奉阴违,拖延怠工,一律按破坏生产论处!厂保卫科,全力配合指挥部行动!” 这话一出,跟在王建国身后的那几个干部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 这是……彻底放权了!把整个红星厂的命脉全都交到了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里! 陈不凡看着王建国,他知道,这位老厂长是把自己的政治生命都押在了自己身上,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厂长,您放心。” …… 与此同时。 市物资局家属院,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刺耳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市物资局三科科长王海洋一把抓起了电话,声音里带着宿醉的嘶哑。 “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急促而惊恐的声音,是他在红星厂的眼线。 “科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海洋皱起了眉头。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天……天真的要塌了!”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都在发颤。 “红星厂他们……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王海洋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新设备!姓陈的那小子带着人,把它给搞成了!刚刚试车,产出了48浓度的烧碱!” “不可能!” 王海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酒意瞬间醒了一大半。 “原料呢?我不是让你们卡死了吗?他们拿什么生产!” “不知道啊科长!他们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车原料!石墨粉、石棉绳……什么都有!” “厂长刚刚当着全车间人的面宣布,把所有权力都交给陈不凡了!” “现在全厂都疯了,都在喊什么红星一号……” “啪嗒。” 王海洋手里的电话滑落,掉在了地上。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完了,彻底完了。 他知道,陈不凡的报复马上就要来了。 …… 狂欢的工人们已经散去,王建国特批,所有参与攻关的人员,带薪休假三天。 车间里只剩下几个值班的工人,守护着那台还在低沉轰鸣的“红星一号”。 陈不凡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是被吴平和赵铁柱一左一右架着送回家的。 家属院那栋破旧的筒子楼,在深夜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陈不凡的家,是唯一还亮着灯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昏黄但温暖。 赵铁柱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周彩彩,她身后站着一脸焦急的张兰。 看到被架着的陈不凡,两个女人的心瞬间揪紧了。 “凡哥!” “不凡!” 张兰一把推开王涛,抢过来扶住自己的儿子,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你这个不要命的死孩子!” 她的巴掌高高扬起,却终究没舍得落下,只是轻轻地拍在了陈不凡的后背上。 “你想吓死你娘是不是!” 陈不凡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周彩彩没说话,她只是默默地从另一边扶住陈不凡,那瘦弱的肩膀此刻却给了陈不凡最坚实的力量。 她能感觉到丈夫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那不是冷的,是累到脱力了,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吴哥,赵科长,谢谢你们了。” 周彩彩对着吴平和赵铁柱轻声说道。 “快回去歇着吧。” 吴平和赵铁柱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屋子里,饭菜还温在锅里。 一张小小的方桌上,摆着一盘炒鸡蛋,一盘醋溜白菜,还有一锅小米粥。 陈不凡被扶到桌边的椅子上,他一坐下就再也不想动了。 张兰盛了一碗滚烫的小米粥,吹了又吹,递到他嘴边。 “喝点,暖暖胃。” 陈不凡就着母亲的手,一口一口地喝着粥。温热的米粥滑进胃里,驱散了一些疲惫。 周彩彩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炒鸡蛋放进陈不凡的碗里。 “凡哥,吃菜。” 她看着陈不凡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却亮得惊人。那里面有心疼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骄傲,她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陈不凡看着妻子,又看了看母亲。 前世他就是在这里被警察带走,母亲哭得晕死过去,妻子绝望的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陈不凡的眼眶有些发热,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地扒拉着饭。 一顿饭,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吃完饭,张兰收拾着碗筷,她的背影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不凡。” 她忽然开口。 “嗯?”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吧?” 张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祈求。 她不怕穷不怕苦,她就怕儿子出事。 陈不凡看着母亲的背影,他站了起来,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妈。” 他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我保证,不会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家。” 张兰的身体一颤,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第七十章:第一刀 窗外的风,带着秋夜的凉意吹在陈不凡的脸上,那点残存的睡意被彻底吹散了。 他的身后是家的温暖,是妻子的体温。他的眼前是工厂沉睡的轮廓,是藏在黑暗里的豺狼。 周彩彩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凡哥,天冷,别站在这儿了。” 陈不凡回过身,将她揽进怀里,关上了窗。 “睡吧。” 他的声音很柔和。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彩彩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眼里的担忧却没有散去。她知道,他说的好起来,是要用一场又一场的仗去打下来的。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陈不凡就睁开了眼,身体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地尖叫。 但他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不能歇。 他一动,周彩彩也醒了,立刻起身给他拿衣服。 走出小屋,母亲张兰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味飘满了整个小屋。 “醒了?” 张兰回头看了一眼儿子,眼圈还是红的。 “不多睡会儿?” “不了,妈,厂里还有事。” 陈不凡坐在桌边,端起碗大口喝着粥。 张兰叹了口气,把一碟咸菜推到他面前。 “你现在是总指挥了,是大人物了,可身子是自己的,别把命搭进去。” 周彩彩默默地把一件熨烫得平平整整的蓝色工作服递给陈不凡。 “凡哥,我给你把扣子都检查了一遍,结实着呢。” 陈不凡的心里一暖。 这就是家,这就是他豁出命去也要守护的一切。 他三两口吃完早饭,站起身。 “妈,彩彩,我走了。” “路上小心。” …… 红星化工厂。 当陈不凡的身影出现在厂区主干道上时,所有看到他的工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挺直了腰杆。 “总工早!” “陈总工!” 一声声问候发自肺腑,眼神里是昨天那场狂欢后沉淀下来的,最纯粹的敬畏和信赖。 陈不凡微笑着点头回应,他没有去烧碱车间,而是直接走进了那栋落满灰尘的办公楼,径直上了三楼。 厂长办公室。 王建国一夜没睡,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看到陈不凡,他猛地站了起来。 “不凡,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休息三天吗?” “歇不住。” 陈不凡开门见山。 “厂长,昨天您说的话还算数吗?” 王建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我说过,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好。” 陈不凡点了点头。 “那我需要两样东西。” “你说。” “第一,所有关于采购科刘麻子和财务科蒙家元的审查卷宗,全部的,包括他们的亲笔供词。” 王建国的瞳孔一缩。 他知道,陈不凡的刀要出鞘了。 “没问题!我马上让纪检的同志给你送过去!” “第二呢?” “我需要您以厂党委的名义,给我开一张介绍信。”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就说,红星化工厂总工程师陈不凡,受全厂职工委托,前往市物资局‘感谢’王海洋科长对我厂一号工程的大力支持。” “感谢”两个字,他说得极重。 王建国的心脏狠狠一跳。 好小子!这是要去兴师问罪了! 他看着陈不凡那双平静却锐利如鹰的眼睛,一股热血也涌了上来。 他被那帮人压了这么多年,也受够了! “我亲自给你写!” 王建国“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我再给你派辆车!再叫上保卫科的人!” “不用。” 陈不凡摇了摇头。 “对付一条狗,我一个人就够了。” …… 半小时后。 陈不凡的临时办公室里。 保卫科长赵铁柱和刚上任不久的办公室代理主任王秀莲都一脸严肃地站在他面前。 桌子上放着一沓厚厚的卷宗。 陈不凡的手指在那些写满了罪恶的纸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赵科长。” 陈不凡抬起头。 “是。” “从现在开始,派你最得力的人,给我二十四小时盯死市物资局的王海洋。” “他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知道。” “尤其是,”陈不凡的目光变得森冷,“他和韩林宇那边的一切接触。” 赵铁柱的腰杆挺得笔直。 “保证完成任务!” 陈不凡的目光又转向了王秀莲。 “王主任。” 王秀莲紧张地扶了扶眼镜。 “总工,您吩咐。” “这些卷宗,你马上组织人手,把所有关于刘麻子倒卖物资,蒙家元做假账的证据给我单独整理出来。” “每一笔款项的去向,每一张假发票的源头,每一份行贿的记录都给我罗列清楚。” “我要一份能直接把人钉死的材料。” 王秀莲看着那堆卷宗,手心冒出了汗。她知道,这东西一拿出去就是要天翻地覆的。 “总工,这……” “怕了?” 陈不凡看着她,王秀莲咬了咬牙。 “不怕!”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有您在,我们什么都不怕!” 陈不凡笑了。 “好,去办吧!这红星厂的天,该亮了。” …… 市物资局。 三科科长办公室里,王海洋坐立不安。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血丝,手里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昨天电话里听到的那几个字。 “成功了!” “48浓度!” “红星一号!”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 他完了,他知道那个姓陈的小子有多狠。 刘麻子和高建军的下场还历历在目,现在……该轮到他了。 他抓起电话,想打给韩林宇求救,可号码拨了一半又挂断了。 求救?怎么求? 韩林宇现在自己都焦头烂额,那个录音的把柄被对方抓在手里,他敢轻举妄动吗? 他王海洋,不过是韩林宇手上的一条狗。 现在主人自身难保,这条狗的死活谁还会在乎? “科长,红星厂……来人了。” 门外,一个办事员探进头来,声音有些古怪。 王海洋的心脏“咯噔”一下,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来了!这么快! 他强作镇定,理了理本就没乱的衣领。 “谁啊?” “是……是他们那个新上任的总工程师,陈不凡。” “他一个人?” “一个人。” 王海洋的胆气莫名壮了一些。 一个人?他怕个球! 这里是市物资局,是他的地盘!他陈不凡再横,还敢在这里动手不成? “让他进来!” 王海洋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摆出了一副官架子。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陈不凡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穿工装,而是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黑裤子,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 看上去不像个工人,倒像个来视察的年轻干部。 “哟,这不是陈总工吗?” 王海洋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稀客,真是稀客啊!” 陈不凡没理会他伸过来的手,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在了王海洋的对面。 “王科长,别来无恙啊。” 王海洋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干笑两声,收了回来。 “托福,托福。” 第七十一章:磨刀霍霍 门外阳光灿烂。 陈不凡眯了眯眼,秋日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却让他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他不喜欢刚才办公室里那种腐朽阴暗的味道,更不喜欢王海洋那种烂泥一样的人。 但要把这个腐烂的厂子,这个崩坏的时代掰回正轨,他的手上就不能怕沾上这种污泥。 就在陈不凡走出市物资局大门的一瞬间,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 【检测到目标人物“王海洋”心理防线崩溃,恐惧值达到95。】 【“威慑”效果已激活,王海洋对宿主的“伪忠诚度”提升至30。】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斩断毒蛇爪牙。】 【奖励:技能“审讯精通(初级)”,现金50元,工业票10张。】 陈不凡的脚步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 审讯精通? 这个技能来得正是时候。 他没有坐王建国派来的那辆吉普车,而是选择了一个人慢慢走回去,他需要思考。 脚下的马路坑坑洼洼,路边的白杨树叶子已经泛黄,风一吹哗啦啦地响。 街道上,穿着蓝色、灰色工装的男男女女骑着自行车,车铃声清脆。 路过国营商店,门口排着长队,人们手里攥着各式各样的票证,脸上是麻木又带着点期盼的神情。 这就是他生活的世界,一个物资匮乏,权力横行,普通人活得像蝼蚁的世界。 陈不凡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既然重活一世,他不仅要让自己的家人活得好,也要让那些跟着他拼命的工人们,能堂堂正正地挺起腰杆,活出个人样来。 …… 当陈不凡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红星化工厂门口时,站岗的两个保卫科干事“唰”地一下立正,挺直了胸膛,对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敬畏。 陈不凡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厂区。 厂里的气氛和昨天截然不同了,昨天是劫后余生的狂欢,而今天,一种沉静但昂扬的士气在整个厂区里弥漫。 工人们走路的步伐都比以前有力了,碰见了,互相捶一下肩膀,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是发自内心的骄傲。 他们的主心骨回来了! 陈不凡没有回自己的临时办公室,而是直接上了办公楼三楼。 厂长办公室。 王建国正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老虎,焦躁地来回踱步,他办公室的门压根就没关。 看到陈不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几乎是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陈不凡的胳膊,把他拽进了办公室,反手就把门给锁上了。 “怎么样了?” 王建国压低了声音,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不凡,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陈不凡看着他这副样子,平静地吐出了三个字。 “他跪了。” 王建国抓着他胳膊的手猛地一紧,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发白了。他愣了好几秒,才像是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整个人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狂喜。 “跪了?王海洋那个王八蛋……真的跪了?” “好!好!好啊!” 王建国激动得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上,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被这帮人压了多少年,受了多少窝囊气! 今天,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狂喜过后,王建国又迅速冷静了下来,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 “不凡,王海洋是条小鱼,他背后那条毒蛇韩林宇,我们该怎么办?” 王建国很清楚,扳倒一个王海洋不算什么,只要韩林宇不倒,他们红星厂就永无宁日。 陈不凡走到办公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干。 “厂长,对付韩林宇我们不能急。” 他放下搪瓷杯,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他毕竟是市局的副局长,手里有权。我们现在直接拿着录音和王海洋的证词去纪委,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把他挪个位置,伤不到他的根本,反而会彻底激怒他。” 王建国脸上的喜色褪去,眉头紧锁。 “那你的意思是?” 陈不凡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烧碱车间那根正在冒着白色蒸汽的烟囱。 “我们的武器不是那盘录音带,也不是王海洋这条狗。” 陈不凡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王建国。 “我们真正的武器,是红星一号!” 王建国愣住了。 陈不凡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 “韩林宇为什么能肆无忌惮地打压我们?因为我们弱,因为我们可有可无!在市里那些领导眼里,红星厂就是个半死不活的烂摊子,随时都能牺牲掉。” “但现在,不一样了。” 陈不凡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我们有了‘红星一号’,我们能生产出全市,甚至全省质量最好的48%浓度烧碱!这是什么?这是政绩!是任何一个市领导都无法忽视的政绩!” “化工局,轻工局,哪个单位不需要烧碱?只要我们的产量跟上去,质量提上来,我们就能成为市里的香饽饽!” “到时候,我们不是求着他们办事,是他们得求着我们批条子!” “一个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功臣和一个只会惹麻烦的副局长,您说市领导会保谁?” 王建国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脑子里一扇新的大门被打开了。他以前想的都是怎么斗争,怎么举报,怎么搬倒对方。 可陈不凡想的,却是怎么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对方根本不敢动,动不了! 釜底抽薪!这才是真正的高招! “我明白了!” 王建国一拍大腿,激动得脸都红了。 “不凡,你说得对!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们得先把生产搞上去!” “你放心!从今天起,全厂上下都听你调遣!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陈不凡点了点头。 “钱,我们不缺。刘麻子和蒙家元吐出来的那些赃款,足够我们支撑一段时间了。” “我现在需要的,是人。” “人事科的李科长,年纪大了,思想也僵化了,该去工会养老了。我需要一个信得过,有魄力的人来接管人事。” “还有采购,刘麻子进去了,这个位置也得换上我们自己的人。” 王建国毫不犹豫。 “你有人选吗?只要你说,我马上就去办!” 陈不凡的脑海中浮现出几张面孔。 前世那些被埋没,被打压,却依然坚守岗位的老实人。 这一世,他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扶起来! 就在陈不凡准备开口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笃笃笃”地敲响了。 “进来。” 王建国喊了一声。 门被推开,保卫科长赵铁柱走了进来,他脸色铁青,神情无比凝重。 他先是对着王建国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到陈不凡面前。 “总工,出事了。” 陈不凡的心一沉。 “说。” “韩林宇动手了。” 赵铁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今天一早,市运输公司的车队就接到了市局的通知,说是要进行‘安全生产大检查’。” “所有给我们红星厂拉货的车,出厂门就要被拦下检查,车轮,发动机,刹车……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查!” “一辆车没两三个小时根本走不了!” “我们昨天从曙光厂换回来的那批原料,到现在还有一半堵在路上!” “这还不算完!”赵铁柱的眼睛都红了,“他还通知了铁路货运站,所有发往我们厂的货,都要重新检查审批手续!没他的批条,一车皮煤都别想进来!” “王八蛋!” 王建国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搪瓷杯都震倒了,水洒了一桌子。 “这是要活活憋死我们啊!” 釜底抽薪!韩林宇这一招,比派流氓打人要阴狠百倍! “红星一号”是能生产,可没有原料它就是一堆废铁! 运输被卡死,他们就算生产出了产品也运不出去! 王建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不凡,这可怎么办?”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曙光,没想到转眼间天又黑了。 陈不凡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者焦急,平静得可怕。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亮。 当赵铁柱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建国和赵铁柱都看着陈不凡,等着他拿主意。 许久,陈不凡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那笑容让赵铁柱这个上过战场的老兵都感觉脊背发凉。 “他以为卡住脖子我们就会窒息?” 陈不凡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忘了,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 他转过头,看向王建国。 “厂长。” “啊?” “我记得没错的话,市运输公司仓库里是不是还停着一批报废了好几年的老解放卡车?” 王建国愣住了。 “是有那么一批大概十几辆,都是跑不动了的破烂货,当废铁卖都没人要。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不凡的笑容更盛了。 “他韩林宇能封住运输公司,能封住火车站。” 陈不凡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但他封不住我们自己的路!” “赵科长!” “在!” “立刻带上你的人,去把那些破烂全都给我拉回来!” 赵铁柱一脸茫然。 “总工,拉那些废铁回来干嘛啊?” 陈不凡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白纸上迅速地画着什么。 发动机,变速箱,底盘大梁一个个精密的零件结构图在他笔下飞快成型。 他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疯狂和自信。 “干嘛?” “他韩林宇不是喜欢检查吗?” “那我就自己造一支车队出来!” “我要让他看看,我们红星厂的工人,不但能造出‘红星一号’!” 陈不凡猛地抬起头,将手里的图纸拍在桌上,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还能把一堆废铁,变成钢铁车轮!” 第七十二章:钢铁意志 王建国和赵铁柱彻底傻了,两个人直勾勾地盯着陈不凡,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办公室里死一样地安静,只有桌上那张画着复杂零件的图纸,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自己造一支车队?用那堆连废品站都嫌占地方的破烂? 王建国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干得要冒烟。 “不凡,你、你没开玩笑吧?” 他的声音都在发飘,这比七天搞出红星一号还要离谱!那好歹有英国人的设备底子在! 现在呢?一堆废铁! 陈不凡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里面没有半分疯狂,只有绝对的理智和自信。 “厂长,我没时间开玩笑。” 他伸出手指,点在了图纸的发动机部分。 “老解放的发动机,结构简单,皮实耐用。” “毛病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缸体磨损,活塞环老化,曲轴间隙过大。” 他又把手指移到了底盘大梁的草图上。 “车架子开裂,板簧断裂,传动轴变形。” “这些问题,哪一个是我们厂里的机修车间解决不了的?” “我们有车床,有铣床,有钻床!” “我们有全县城最好的钳工和焊工!”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建国的心上。 “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我们红星厂做不到!” 王建国看着陈不凡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开始热了。 是啊!别人做不到!可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就刚刚做到了别人认为绝对做不到的事情吗? 他妈的!赌了! “你小子……” 王建国指着陈不凡,手指都在抖,半天才憋出一句。 “真是个疯子!” 他猛地一拍桌子。 “我陪你疯一把!” 赵铁柱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他这个粗人听不懂什么曲轴活塞。 但他听懂了陈不凡话里的那股劲!那股子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跪下的霸气! “总工!” 赵铁柱“啪”的一个立正,胸膛挺得笔直。 “您就下命令吧!” “别说拉几辆破车,就是要我去把运输公司的车给抢回来,我赵铁柱眼都不眨一下!” 陈不凡笑了,他要的就是这股气。 “抢车是犯法的,我们不干。” “我们是工人,我们有自己的手艺。” 他把那张图纸递给赵铁柱。 “你现在就带人去,把所有能拉的破车都拉回来!” “记住,底盘、发动机、变速箱、车桥,这四大件越完整越好!” “拉回来之后,直接停在二号车间前的空地上!” “另外,”陈不凡的目光转向王建国,“厂长,我需要您马上召集全厂所有车间的主任、技术员、还有八级以上的老师傅,半小时后,就在那片空地上开现场会!” 王建国狠狠点头。 “我亲自去通知!” …… 红星化工厂,炸了锅了。 一辆破旧的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后面用粗大的钢缆拖着一具锈迹斑斑的卡车残骸。 那辆解放卡车,车斗早就烂没了,驾驶室的门掉了一扇,四个轮子瘪了三个。 它像一具被从坟墓里刨出来的钢铁尸体,被拖拉机硬生生地在水泥路上拖出两道刺眼的白印子。 那声音尖锐得像是用指甲在刮玻璃,让人牙酸。 厂区主干道两旁,站满了伸长了脖子的工人。所有人都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这是干啥呢?” “保卫科的人疯了?去废品站进货了?” “我的娘,这车还能叫车吗?比我家那用了二十年的板车还破!” 议论声中,拖拉机拖着第一辆“尸体”开到了二号车间前的空地上。 然后是第二辆……第三辆。 整整一个上午,赵铁柱带着保卫科的人来来回回,硬是拖回来了十五辆破烂不堪的老解放。 那片宽敞的空地,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汽车坟场。 生锈的钢铁,破碎的玻璃,裸露的弹簧,在秋日的阳光下散发着一股腐朽和死亡的气息。 工人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总工这是要干嘛?咱们厂穷得要开始炼钢了?” “听说……听说总工要把这些玩意儿修好,组建咱们自己的车队!” “啥玩意儿?!” 一个刚从机修车间出来的老师傅听到这话,嘴里的烟卷“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修好?你让神仙下来看看,他敢说这话不?” “这不是胡闹吗!” 怀疑,不解,嘲讽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陈不凡在“红星一号”上建立起来的威信,第一次遭到了动摇。 就在这时,王建国拿着个铁皮喇叭,领着各个车间的主任和技术骨干们走到了空地前。 陈不凡跟在他身后,神情自若。 “都静一静!静一静!” 王建国对着喇叭吼了两嗓子,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陈不凡。 陈不凡没有说话,他直接走进了那堆废铁里,绕着一辆还算完整的破车走了两圈。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弯下腰,一矮身直接钻进了油腻肮脏的车底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可是总工程师!是厂长都要客客气气的总指挥!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就这么钻进去了? 过了足足五分钟,陈不凡才从车底下钻了出来。 白衬衫上已经蹭上了一道道的黑油,脸上也多了几道油污,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他丝毫不在意,他走到人群前,目光扫过一张张疑惑的脸。他看到了机修车间的李主任,看到了厂里资格最老的钱老师傅。 “钱师傅。” 陈不凡开口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须发皆白,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老人身上。 钱老师傅,厂里唯一一个八级焊工,技术权威。 “总工。” 钱老师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表情严肃。 “您叫我。” 陈不凡点了点头,指着身后那辆破车。 “这辆车,大梁第三节横梁连接处有一条十二公分的隐藏裂纹,因为常年被油泥覆盖,肉眼很难发现。” 钱老师傅的眉头皱了起来。 陈不凡继续说道。 “它的发动机缸盖有轻微变形,误差大概在十个丝(0.1毫米)左右,所以才会一直漏油。” “它的后桥齿轮磨损严重,尤其是盆角齿,至少有三个齿出现了崩裂。” 陈不凡每说一句,机修车间的几个老师傅脸色就变一分。 因为陈不凡说的这些,全都是老解放卡车的通病!而且是只有拆解开才能发现的毛病! 他钻车底下去那么一会儿,是怎么知道的?简直就像是给这辆车做了个X光透视! 钱老师傅没有说话,他走到车边,也学着陈不凡的样子钻了进去。 这一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过了没多久,钱老师傅从车底钻了出来,他的脸色变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到陈不凡面前。他没有看陈不凡,而是转向了所有机修车间的工人,声音洪亮如钟。 “总工说的,一个字不差!” 轰!人群彻底炸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觉得陈不凡是在胡闹,那么现在,所有人的心里只剩下了震惊和敬畏。 神了!这简直是神了! 陈不凡看着已经被彻底镇住的众人,他知道火候到了。他往前一步,站到了那堆废铁前。 他的声音通过王建国递过来的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广场。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你们在想,这些就是一堆废铁,一堆垃圾!” 陈不凡指着那十五辆破车,声音陡然拔高。 “没错!它们是废铁!” “但它们曾经也是拉着煤炭,拉着原料,养活了我们红星厂几千口人的功臣!” “现在,有人不想让我们活了!” “他们封了我们的路,断了我们的粮!” “他们就等着我们饿死,等着我们跪地求饶!” “他们把我们当成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陈不凡猛地一转身,一拳砸在身旁的卡车挡泥板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那块锈蚀的铁皮被他砸得凹下去一大块! “我问你们!”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 “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人群中,一个年轻工人红着眼睛嘶吼出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彻云霄! “不答应!” “干他娘的!” 陈不凡举起那只沾满了油污的手。 “他们有封锁,我们有双手!他们有权力,我们有技术!”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 “机修车间负责拆解修复发动机和变速箱!” “铆焊车间负责修复强化大梁和车斗!” “电工班负责重新铺设全车线路!” “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 陈不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里的火焰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我要在一个星期之内,让它们全都给老子跑起来!有没有问题?!” “没有!!!” 震天的怒吼是红星厂工人不屈的宣言! 钱老师傅第一个脱掉了自己的外套,露出了里面一身腱子肉的胳膊。 “总工,您就说吧,第一枪从哪儿打!” 老头儿的眼睛里全是光。 陈不凡笑了,他看向钱老师傅,看向所有跃跃欲试的工人。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堆钢铁尸体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七十三章:钢铁洪流的序曲 陈不凡笑了,他看向钱老师傅,看向所有跃跃欲试的工人,那一张张被煤灰和油污染黑的脸上燃烧着的是不屈的火焰。 “第一枪,”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全场的喧嚣。 “就从拆解开始!” 他伸手指着最左边那辆驾驶室都烂了一半的破车。 “机修一班,吴平!” “到!” 一个精壮的汉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就是被陈不凡一手提拔起来的技术骨干吴平,暂时接替受伤住院的王涛位置。 “这辆车归你!” 陈不凡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要你在三个小时内,把它的发动机、变速箱总成完整地给我抬下来!有没有问题?” 吴平的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好!” 陈不凡的手又指向了旁边一辆没有轮子的。 “铆焊班,钱老师傅!” “在!” 钱老师傅把外套往地上一扔,露出了古铜色的精壮臂膀。 “这辆车的大梁,从中断了。” “我要你带着你的人,用最好的钢板给我重新接上,再用三角钢加固!我要它比新车出厂的时候还结实!” 钱老师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总工,您就瞧好吧!” “电工班!” “钳工班!” …… 陈不凡一口气下达了十几道命令,每一道命令都精准到了具体的班组,具体的人,具体的要求。 他甚至点出了其中几辆车不为人知的暗病,精准得让那些干了一辈子机修的老师傅都头皮发麻。 人群中一个叫李胜利的七级钳工,是厂里出了名的倔脾气,技术好,但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听着陈不凡的部署,鼻子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 纸上谈兵。 陈不凡的目光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瞬间锁定了他。 “李师傅。” 李胜利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总工。” 陈不凡指着他面前一辆看上去最完整的卡车。 “这辆车看上去不错。” “但它的传动轴因为长期超载,已经有了细微的扭曲变形,跑起来超过三十公里,整个车身都会发抖。” 李胜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毛病确实有,但他不信陈不凡光靠眼睛就能看出来。 “你现在,带人把它拆下来,放到平台上去量一量。”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如果我说错了,我当着全厂人的面给你道歉。” “可如果我说对了……” 陈不凡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你就给我当突击队的副队长,带着人给我玩命干!” 李胜利的犟脾气上来了。 “好!一言为定!” 他一挥手,带着两个徒弟,抄起扳手撬棍就冲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们身上。 “哐当!” “叮叮当当!” 不到十分钟,一根乌黑油亮的传动轴被抬了下来,重重地放在了早就准备好的铁制平台上。 李胜利拿出卡尺和水平仪,趴在地上,眼睛几乎要贴了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广场上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李胜利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脸色从不屑到凝重,再到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片骇然的苍白。 他猛地站起身,手里的卡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陈不凡,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总工……”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卡了块石头。 “您说得对。” “变形量零点三毫米……” “分毫不差!” 轰!人群再一次被点燃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是被陈不凡的豪言壮语所鼓舞,那么现在,他们是被这种神乎其技的技术彻底折服了! 这是总工程师!这是他们红星厂的定海神针! 李胜利的脸涨得通红,他走到陈不凡面前,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要往下跪。 陈不凡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李师傅,你这是干什么!” “总工!” 李胜利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眼圈竟然红了。 “我李胜利这辈子没服过谁,今天我服了!您放心!从现在起我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陈不凡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用你的技术跟着我,让这些废铁重新咆哮起来!” “是!” 李胜利吼得声嘶力竭!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观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冲天的干劲! 工人们怒吼着,像一群饿狼一样扑向了那堆钢铁尸体。 一时间,整个广场上锤子和扳手的撞击声,钢材切割的尖啸声,还有人们粗野的号子声,汇成了一曲最原始,最狂野的工业交响乐! 王建国站在陈不凡身边,看着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在修理一堆破车,他看到的是一支正在被锻造出来的钢铁军队! 而陈不凡,就是这支军队的灵魂! “不凡……” 王建国声音沙哑。 “可是零件和油料怎么办?光有干劲不行啊,咱们仓库里……” 陈不凡转过头,脸上那股子疯狂的劲头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 “厂长,刘麻子和蒙家元等人吐出来的赃款一共有多少?” 王建国愣了一下。 “五万六千三百二十一块四毛。” 他记得清清楚楚。 “够了。” 陈不凡点了点头。 “钱,我们有了,至于零件……” 他笑了笑。 “韩林宇能封锁运输公司,但他封锁不了市里大大小小的废品收购站。他能卡住我们的原料,但他卡不住那些报废拖拉机身上的轴承和齿轮。” 陈不凡的目光转向赵铁柱。 “赵科长!” “在!” 赵铁柱早就按捺不住了。 “从刘麻子和蒙家元等人吐出来的钱里,先拿出两万块!” “你亲自带人,开着厂里那几辆还能动的摩托车,把县城和周围公社所有的废品站、农机站都给我跑一遍!” “轴承,齿轮,高压油管,化油器,分电器……只要是解放卡车能用上的零件,不管好坏,见一样收一样!有多少要多少!” 陈不凡的眼里闪着精光。 “他们不是想困死我们吗?那我们就来个‘农村包围城市’!用全县城的废铜烂铁,武装我们自己的车队!” “是!” 赵铁柱兴奋地吼了一声,转身带着人就跑了。 看着赵铁柱远去的背影,王建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怦怦”狂跳。 狠!太狠了!这一招釜底抽薪,简直是把韩林宇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 与此同时。 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韩林宇靠在宽大的皮质靠背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 茶叶是下面的人刚孝敬上来的,雨前龙井,一两就顶一个普通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 他的心情很好,封锁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他安插在运输公司和火车站的眼线刚刚传来消息。 红星厂彻底瘫痪了,原料进不去,产品出不来。 那个不可一世的陈不凡,现在恐怕正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疯狗,急得团团转吧? 韩林宇抿了一口茶,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他要把红星厂活活憋死,让那个姓陈的小子跪在他面前磕头求饶!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一个穿着警服的秘书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韩局,红星厂那边……有动静了。” 韩林宇眼皮都没抬。 “怎么?闹事了?还是来求饶了?” “都不是……” 秘书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他们……他们从运输公司的废料场里,拖回去了十几辆报废的卡车。” “噗——” 韩林宇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他猛地坐直了身体,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拖了一堆废铁回去?” “是的。” 秘书低着头。 “听说,那个陈不凡当着全厂人的面说,要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把那些废铁修好,自己组建一个车队。” 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几秒钟后。 第七十四章:钢铁之心 这就是她的男人,她周彩彩的男人! 她没有再打扰,只是默默地退到一边,开始帮着厂里的其他家属收拾碗筷,给师傅们添水。她的动作很轻很稳,从今天起,她也要有自己的战场。 …… 陈不凡一头扎进了那堆钢铁尸体里。 他走了一圈,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 广场上热火朝天,但,乱……太乱了。 锤子声,切割声,叫喊声,混成一锅粥。 东边一群人在拆轮胎,西边一群人在卸发动机,还有人拿着大锤在砸已经变形的车斗。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但这份劲用错了地方,像是一群没头苍蝇,胡冲乱撞。 这样下去,别说一个星期,一个月也别想组装出一辆完整的车,效率太低了。 陈不凡走到广场中央,从地上捡起半截粉笔,然后用力地拍了拍手。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盖过了噪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疑惑地看了过来。 “都过来一下!”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工人们纷纷围了过来,把陈不凡围在中心。 陈不凡没说话,他弯下腰,用手里的粉笔在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画了几个大大的方框。他直起身,用脚点了点第一个方框。 “这里,是拆解区。” 他又点了点第二个。 “这里,是零件检测区。” “第三个,维修区。” “最后一个,总装区。” 他看着一张张茫然的脸,声音变得清晰有力。 “从现在开始,我们改变战术。” “所有还能动的师傅,分成四个大组!” “拆解组,给我把这十五辆车全都拆成零件!发动机、变速箱、底盘、车桥,给我分门别类放好!” “检测组,由各个车间的老师傅组成,把所有拆下来的零件给我挨个检查!能用的,不能用的,需要维修的,全都给我标记清楚!” “维修组,拿到标记好的零件,立刻修复!车床、焊机、全都给我开动起来!” “最后的总装组,等所有零件修复完毕,我们就开始一台一台地把车给我重新装起来!” 陈不凡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我们不是在修车,我们是在造一条流动的生产线!” “我要让这些废铁,从这边进去,从那边出来,就变成一辆能上路咆哮的卡车!” 工人们都听傻了。 生产线? 那是造拖拉机造解放牌的地方才有的东西!他们就是一群修理工,怎么可能搞出生产线来? 人群里,钱老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皱着眉头站了出来。 “总工,我老钱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可修车这活儿,讲究的是一个师傅从头跟到尾,熟悉它的每一个毛病。” “您这么一搞,拆的人不认识修的人,修的人不认识装的人,这……这不是乱弹琴吗?” 他的话代表了所有老师傅的心声。 这是手艺活,不是拧螺丝。 一时间,刚刚还冲天的干劲似乎被浇了一盆冷水,怀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陈不凡身上。 就在这时,拆解区那边传来一声惊呼。 “完了!总工,快来看!这台发动机废了!” 是吴平的声音。 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一下,齐刷刷地朝那边看去。 只见一台刚刚被吊下来的发动机旁,吴平的脸色惨白,他指着发动机的侧面。 在那乌黑的铸铁缸体上,一道近二十公分长的裂纹,像一条狰狞的蜈蚣趴在那里。 缸体开裂!这对于一台发动机来说,就是绝症! 所有机修老师傅都围了上去,看了一眼,全都摇了摇头。 “没救了,这裂纹太长了。” “是啊,铸铁这东西金贵得很,一旦裂了,神仙也难补。” “扔了吧,这台发动机就是一坨废铁了。” 钱老师傅也走了过去,他用手摸了摸那道裂纹,叹了口气,看向陈不凡。 “总工,您看,这就是命。这台发动机,算是彻底报废了。” 绝望的气氛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如果十五台发动机里有一台是彻底的废品,那后面呢?会不会有第二台第三台? 陈不凡拨开人群,走了过去。他蹲下身,手指在那道冰冷的裂纹上缓缓划过,又用指甲敲了敲。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 陈不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油污。他看着众人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平静地吐出了三个字。 “能修。” 什么?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钱老师傅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总工,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可是铸铁!不是钢板!用电焊一焊,热胀冷缩,等它凉下来,裂得比原来还厉害!” “没错!我修了一辈子车,就没听说过铸铁缸体裂了还能补的!”另一个老师傅也附和道。 陈不凡没有跟他们争辩,他只是转过头,看向钱老师傅,目光锐利如刀。 “钱师傅,你信不过我?” 钱老师傅被他看得心里一突,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把质疑的话咽了回去。 “我信。” “好。” 陈不凡点了点头。 “那就按我说的做!”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去电镀车间,给我找纯度最高的镍板和废铜线来!” “再去找个火盆,装满木炭!” “吴平!带人把这道裂纹的两头给我钻两个孔,防止它继续延伸!然后用角磨机,沿着裂纹给我磨出V型坡口!” 一道道命令,清晰果断,不容置疑。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但在陈不凡那强大的气场下,他们还是下意识地行动了起来。 很快,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就绪了。 木炭在火盆里烧得通红,将那台发动机的缸体缓缓预热,烤得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 陈不凡拿起一把焊枪,没有用厂里现成的焊条。他拿起一根铜线,像麻花一样将一条细细的镍片缠绕了上去。 自制焊条! 钱老师傅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什么焊法?闻所未闻! 陈不凡戴上了厚重的电焊面罩,只留下一双眼睛,在面罩后闪烁着骇人的精光。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叮!】 【检测到宿主面临高难度技术挑战:铸铁缸体修复。】 【临时任务发布:展现神级技艺,彻底折服全场技术人员。】 【任务奖励:技能“大师级焊工”提升为“宗师级焊工”,解锁特殊焊接工艺图纸一份。】 陈不凡猛地睁开了眼,他手中的焊枪动了。 “刺啦——” 一道比探照灯还要耀眼百倍的蓝色电弧瞬间炸开! 那光芒刺得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只有钱老师傅这个跟焊枪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焊工,强忍着刺痛,死死地盯着陈不凡的手。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陈不凡的手,稳得就像焊死在了半空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那根自制的焊条,在他的操控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精准的速度,在那道V型坡口上缓缓移动。 不是传统的点焊,也不是常见的拉焊,而是一种……退焊! 每向前移动一公分,焊枪就会轻轻向后退半公分,形成一个完美的,如同鱼鳞一般的焊道。 焊花四溅,如同节日里最绚烂的烟火。 整个世界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那道刺眼的电弧和陈不凡那神祇一般的身影。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点裂纹被焊缝彻底覆盖,陈不凡关掉了焊机。 “刺啦”声消失了,世界,重新恢复了声音。 陈不凡摘下面罩,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水,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刚才那一番操作对他消耗极大。 “拿沙子来,把它埋起来,让它慢慢冷却。” 他轻声吩咐道。 工人们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抬来早就准备好的沙土,将整个发烫的缸体埋得严严实实。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堆沙土,像是在等待一个奇迹的诞生。 钱老师傅第一个走了上来,他走到陈不凡面前,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那种焊接手法,那种对电流和温度的极致控制,已经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 那不是技术,那是艺术!是魔法! 一个小时后,沙土的温度降了下来。 陈不凡走了过去,亲手将沙土一点点刨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当那条焊缝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全场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是一条完美的焊缝! 第七十五章:点石成金! 银白色的焊道像一条精美的龙鳞,严丝合缝地覆盖在原本的裂纹之上,与黑色的铸铁缸体融为一体,充满了力量感和艺术感。 钱老师傅颤抖着伸出手,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入手,温润,平滑。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在焊道旁边敲了敲。 “当……” 清脆的声音,没有一丝沉闷,这说明里面没有任何气孔和虚焊! 他又加重了力道。 “当!当!当!” 声音依旧清脆悦耳! “我的天……” 钱老师傅扔掉了锤子,他双手捧着那台缸体,老泪纵横。 “神技……这才是真正的神技啊!” 他猛地转过身看着陈不凡,二话不说,“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个在厂里横了一辈子,连厂长都敢顶撞的八级焊工,对着一个比他孙子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磕了下去! “总工!我老钱服了!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从今往后,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就算是让我去跳炼钢炉,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陈不凡连忙将他扶起。 而周围的工人们,早已被这一幕彻底震撼了!他们看向陈不凡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敬畏,而是……崇拜!如同信徒仰望着自己的神明! 【叮!】 【恭喜宿主完成临时任务!】 【技能“大师级焊工”已提升为“宗师级焊工”!】 【获得奖励:真空电子束焊工艺图纸(残缺)*1】 陈不凡没有理会脑海中的声音,他扶起钱老师傅,目光扫过全场。 “现在,还有人觉得我的方法是乱弹琴吗?” 回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没有了!” “总工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对!全听总工的!” 陈不凡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好!” “那现在,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给我动起来!” 轰!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人有丝毫犹豫! 整个广场,像一台被按下了启动按钮的精密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拆解组的扳手上下翻飞,检测组的卡尺精准测量,维修组的车床火花四溅! 一台台发动机,一个个变速箱,如同流水一般在四个区域之间高效地传递着。 混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工业之美! …… 工厂外,一处黑暗的角落里。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用一个军用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厂区里的景象。 他是韩林宇安插的眼线,一开始,他看到的是一片混乱,他还轻蔑地笑了笑。 可现在,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只剩下满脸的震惊和恐惧。 他看到了什么?上百名工人在那个年轻人的指挥下,像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那道不可能被修复的裂纹,在刺眼的电弧下奇迹般地愈合!那片钢铁坟场,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分解,被重塑!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在修车?这分明是在锻造一支钢铁洪流! 他不敢再看下去,连滚带爬地跑到远处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颤抖着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韩……韩局……”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情况……情况不对!” …… 东方,一线鱼肚白悄然撕裂了浓重的夜幕。 通宵奋战的工人们依旧在嘶吼着,捶打着。 没有人感觉到疲惫,所有人的精神都处于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 陈不凡站在总装区的空地前,他的面前是一台刚刚被组装完毕的发动机。 每一个螺丝都是他亲手拧上的,每一根线路都是他亲手连接的,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他将一个临时的油箱和电瓶接上,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摇把插进了发动机前端的启动孔里。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围了过来,几百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台发动机。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陈不凡双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摇! “嗡……吭哧……吭哧……” 发动机发出了两声沉闷的喘息,像是宿醉未醒的巨人。 没成功。 陈不凡没有放弃,他再次摇动了摇把! “吭哧……吭哧……噗!” 发动机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从排气管里喷出了一股黑烟,然后又没了动静。 工人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不凡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咬紧牙关,第三次转动了摇把! 这一次,他将体内所有的力量都灌注了进去! “嗡——” 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轰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紧接着! “突!突!突!突!突……” 沉睡的钢铁巨兽苏醒了! 那低沉而富有节奏感的轰鸣,如同战鼓,如同心跳,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成功了! 在寂静了零点一秒后,人群爆发出了一阵足以掀翻屋顶的巨大欢呼! “响了!响了!!” “哈哈哈!我们成功了!” 无数工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又笑又跳,一些老师傅甚至流下了滚烫的眼泪! 陈不凡站在那台轰鸣的发动机前,他满身油污,疲惫不堪。 他看着远处那轮刚刚升起的朝阳,金色的光辉洒在他的脸上,他笑了。 韩林宇,你听到了吗? 这是我们红星厂的第一声怒吼,也是为你敲响的……丧钟! 欢呼声像浪潮一样拍打着陈不凡的耳膜,他站在那里,看着那台在晨光中轰鸣的发动机,看着工人们通红的眼睛里爆出的光。 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晃了一下。 一只柔软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是周彩彩。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撑着他,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了过来。 陈不凡回头,看到了她眼里的血丝和藏不住的心疼。他笑了笑,站稳了身体。 “我没事。” 声音有些沙哑。 他转过身,面对着几百双狂热的眼睛,高高举起了那只沾满油污的手。 欢呼声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像是在等待一位将军发布冲锋的命令。 “我们成功了!”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 “这只是第一台!”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片狼藉的汽车坟场。 “那里,还有十四具尸体等着我们去复活!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 陈不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我宣布,钢铁车队修复计划现在正式进入总攻阶段!” “所有人,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 “王厂长!” 王建国一个激灵,往前一步。 “在!” “后勤!我要你把后勤给我做到极致!让食堂的大师傅们把锅烧起来,一天二十四小时必须有热饭热水!” “让厂医务室的人准备好,谁累了,谁受伤了,第一时间给我处理!” 王建国挺直了胸膛,吼得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保证完成任务!” 陈不凡的目光扫向那些技术骨干。 “钱老师傅!” “到!” 须发皆白的老人一步跨出,腰杆挺得像一杆标枪。 “所有铆焊、修复的工作全部由你总负责!我要你把每一根大梁都给我焊得比坦克还结实!” 钱老师傅咧嘴一笑。 “总工放心!从我手里出去的活,阎王爷来了也别想拆开!” “李胜利!” 那个倔强的七级钳工红着眼睛站了出来。 “在!” “总装车间,你就是总指挥!我要你把每一个螺丝,每一个垫片都给我盯死了!谁敢出一点差错,你直接给我把他扔出来!” 李胜利“啪”的一个立正。 “是!谁敢马虎,我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吴平!” “赵铁柱!” …… 陈不凡一口气下达了十几道命令,将整个混乱的场面梳理得井井有条。他就像一个真正的指挥官,将手下每一个士兵都安排在了最合适的位置上。 工人们眼里的狂热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纪律严明的肃杀之气。 “现在!” 陈不凡深吸一口气:“开工!” 第七十六章:他是一头恶狼! “吼!!!” 一声怒吼,人群轰然散开!之前还是一盘散沙的干劲,此刻汇聚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 切割机的火花再次亮起,锻打的铁锤声谱写出新的战歌!整个红星厂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 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咔嚓!” 一只上好的景德镇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韩林宇昂贵的裤脚,但他浑然不觉。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和轻蔑,只剩下扭曲的愤怒和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再说一遍!” 电话那头,他安插的眼线声音都在发抖。 “韩局是真的他们真的把一台报废的发动机给修好了……” “我亲眼看见的!缸体裂了那么大一条口子,那个姓陈的……他……他就用电焊给焊上了!” “现在整个厂子都疯了,跟打仗一样……” 韩林宇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铸铁缸体开裂,那是神仙都回不了天的死症! 陈不凡那个小杂种,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废物!” 韩林宇对着话筒咆哮。 “一群废物!连个破厂子都盯不住!” 他猛地挂断了电话,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黔驴技穷?点石成金? 他昨天还挂在嘴边的嘲讽,此刻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想不通,他完全想不通! 那个在他眼里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的愣头青,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情? 先是红星一号,现在又是修复报废发动机!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像毒蛇一样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一个他完全无法用常理来揣度的怪物! 不行!不能再让他这么搞下去了! 韩林宇停下脚步,眼神变得无比阴鸷。 他以为卡住运输和原料就是釜底抽薪,现在看来他太小看那个姓陈的了。 那小子不是兔子,他是一头能自己造出爪牙的恶狼! “好、好……好!” 韩林宇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不是能自己造车吗?” “我倒要看看,你造出了车,往哪儿开!” 他抓起桌上的另一部红色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我是韩林宇。”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将人冻僵的冰冷。 “通知下去,从明天开始,对通往城北工业区的所有路段进行‘道路安全专项整治’!” “给我设卡!二十四小时盘查!” “所有货运车辆,一律给我扣下检查!” “尤其是从红星化工厂出来的车!车轮上的螺丝都得给我卸下来数一遍!” “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超载,尾气,轮胎磨损……随便找!” “总之,我不想看到一辆红星厂的车,能开出工业区的大门!” 韩林宇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把笼子给你焊死!” “我看你这头狼,还怎么蹦跶!” …… 两天后,夜。 红星化工厂,总装区。 在十几盏探照灯的照耀下,一辆又新又旧的解放卡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说它新,是因为它的车斗和驾驶室刚刚喷上了崭新的军绿色油漆,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说它旧,是因为组成它的每一个零件都带着岁月的沧桑。 它就像一个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老兵,洗去了满身的泥泞,换上了一身新军装,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铁血和刚硬,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这是他们用四十八个小时不眠不休,拼凑出来的第一辆车! 李胜利正带着几个钳工,做着最后的检查,他用扳手拧紧了最后一颗轮胎螺丝,然后站起身,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陈不凡靠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冰冷的馒头,慢慢地啃着。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眼睛里全是血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好。 “总工!” 李胜利激动地跑了过来,脸上全是油污和汗水,笑得像个孩子。 “成了!全都检查完了!一点毛病没有!” 陈不凡点了点头,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了下去。 “加油。” “加好了!满满一箱!” “好。” 陈不凡站直了身体,他走到驾驶室前,拉开车门一跃而上。 所有还在忙碌的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几百双眼睛再一次聚焦在了陈不凡身上。 陈不凡坐在驾驶位上,闻着车里浓浓的油漆味和机油味,这味道比任何香水都让他感到安心。 他转动了钥匙,仪表盘上的指示灯亮了起来。踩下离合,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轰!!!” 钢铁巨兽的心脏再一次开始跳动!这一次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台发动机,而是整辆卡车! 车灯猛地亮起,两道雪亮的光柱刺破了深夜的黑暗,照亮了前方空旷的道路! “呜——” 陈不凡狠狠地按下了喇叭,高亢嘹亮的汽笛声响彻整个厂区! “喔!!!!!!” 人群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欢呼! 成功了! 他们真的把一堆废铁,变成了一辆能跑的卡车! 王建国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冲到车旁,用力地拍打着车门。 “不凡!好样的!你小子真是个天才!” 陈不凡没有理会外面的喧嚣,他挂上一档,松开离合,轻轻给了一脚油门。 卡车发出一声低吼,稳稳地向前开去。 工人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目光,目送着这辆由他们亲手创造出来的钢铁巨兽,缓缓驶向工厂大门。 赵铁柱带着几个保卫科的人,早就把沉重的铁门打开了。 卡车驶出了大门,开上了通往外界的公路。深夜的公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昏黄的光芒。 陈不凡开着车,感受着方向盘传来的轻微震动,听着发动机有力的轰鸣。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在他胸中激荡。 这就是工人的力量!这就是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足以撼动一切的力量! 他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卡车发出一声咆哮,开始提速! 四十! 五十! 六十! 车速越来越快,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 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了一排刺眼的灯光,还有闪烁的红色警灯。一道用路障和警车组成的封锁线,横在了公路中央。 韩林宇的报复,来了。 陈不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油门踩得更深! 卡车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朝着那道封锁线直直地冲了过去! 路障前,几个穿着警服和联防队服的人正在抽烟聊天,看到这辆不要命一样冲过来的卡车,全都吓傻了。 “我操!停车!快停车!” “疯了!这家伙疯了!” 尖锐的哨声和惊恐的叫喊声响成一片。 陈不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就在距离路障还有不到二十米的时候,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同时一脚刹车踩死! “吱——嘎——” 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巨大的解放卡车,以一个惊心动魄的甩尾漂移,硬生生地横在了路中间! 车头距离最近的一个警察,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那个警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裤裆里一片湿热。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陈不凡推开车门,从两米多高的驾驶室里跳了下来。他环视了一圈那些脸色煞白,举着枪却手在发抖的警察和联防队员。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吓尿了裤子的警察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同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刺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半夜的,查车啊?” 第七十七章:笼中之狼 夜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带着一股尿骚味。 那个瘫坐在地上的警察,两腿之间已经洇湿了一大片,他看着从天而降般的陈不凡,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余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手里的枪仿佛有千斤重,枪口在抖,心也在抖。刚才那辆钢铁巨兽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冲过来,又以一个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动作停在咫尺之外,那一瞬间带来的冲击力,比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还要恐怖。 “同志。”陈不凡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查车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 “别……别过来!”一个年轻的联防队员尖叫一声,手里的五四式手枪差点脱手。 一个看起来是头儿的中年警察终于回过神,他强压下心头的狂跳,把枪口往下压了压,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刚才想干什么?冲击警戒线,是想坐牢吗!” 他叫李卫东,是城北派出所的副所长,今天带队设卡,本以为是个清闲的美差,没想到碰上这么个煞星。 陈不凡停下脚步,他甚至懒得去看李卫东,目光依旧落在那个尿了裤子的警察身上,脸上露出一丝关切。 “同志,你好像不太舒服,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夜里凉,前列腺受了刺激?有病得治,憋着对身体不好。” “噗……” 人群里,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那个尿裤子的警察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羞愤欲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卫东的脸也挂不住了,他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少废话!下车!熄火!接受检查!” “检查?”陈不凡终于把目光转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可以啊!不过我能不能问问,李所长,你们这是在执行什么任务?这么大阵仗,把通往整个工业区的主干道都给封了,是抓什么A级通缉犯吗?” “我们执行‘道路安全专项整治’行动!接到上级命令,对所有过往货运车辆进行严格排查!” 李卫东挺直了胸膛,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哦?专项整治?”陈不凡点点头,“那应该有红头文件吧?哪个部门下的文?我能看看吗?我们厂也得学习学习,以后好配合政府工作。” 李卫东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红头文件?有个屁的红头文件!这就是韩局一个电话打过来的命令,口头指示,哪来的文件? “你这是在质疑我们执法?” 李卫东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八度,试图用气势压人。 “不敢。”陈不凡摆了摆手,“我就是个工人,就是好奇。毕竟这么晚了,你们加班加点也辛苦。来,查吧,请务必仔细点,千万别放过任何一个安全隐患。” 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坦荡的样子反倒让李卫东心里更没底了。 几个联防队员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他们围着那辆崭新的解放卡车,敲敲这里,摸摸那里,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报告所长!这车轮胎磨损好像有点严重!” 一个小子趴在地上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问题”。 陈不凡没说话,只是从驾驶室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物件,扔了过去。 “用这个量,游标卡尺。这套是全新的前进牌军用轮胎,国标要求胎纹深度不低于1.6毫米,这上面是15毫米。你要是觉得严重,我明天就去轮胎厂投诉他们质量不过关。” 那个联防队员拿着冰冷的卡尺,手足无措,脸憋得通红。 “所长!这车……这车的油漆味太大了!污染空气!”另一个人又想出了一个理由。 “这是海鸥牌的醇酸磁漆,军工标准,各项指标都符合规定。刚喷完不到五个小时,有点味道很正常。”陈不凡靠在车门上,慢悠悠地说,“你要是觉得刺鼻,可以离远点,别中毒了。” 李卫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发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司机,这家伙对车子的了解,比厂里的总工还邪乎。 “这……这颗螺丝!松了!”一个警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指着轮毂上的一颗螺丝大叫。 李卫东精神一振,连忙跑过去。 陈不凡也走了过去,看了一眼,笑了:“松了?那你给拧拧?” 他转身又从车上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半米多长的巨大扳手,递了过去。 “来,扭力扳手。出厂标准是五百牛米,你试试,看看是松了还是紧了。小心点,别使太大劲,容易把螺杆拧断了。” 那个警察拿着那把比他胳膊还粗的扳手,涨红了脸,拧也不是,不拧也不是。他要是真去拧,怕是吃奶的劲使出来,那螺丝也纹丝不动。 这哪是检查?这分明是单方面的技术碾压! 李卫东的额头开始冒汗,韩局的命令是“不管用什么理由,把车扣下”,可现在所有理由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怼了回来,他总不能真耍无赖吧? 他心一横,决定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这辆车来路不明!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辆非法拼装车!我们要把车拖回去,进行调查!” “非法拼装?”陈不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拉开车门,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件,拍在李卫东的胸口。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陈不凡的声音冷了下来。“这是这十五辆报废军车的原始出厂证明、车架号、发动机号的全部档案!这一份是军区后勤部下发的,关于这批车辆转交给我们红星化工厂进行‘资产报废再利用’的正式批文!上面盖着军区的公章!” “这辆车上的每一个零件,都来自于这十五辆车!我们这叫‘修复再制造’!李所长,你现在是在质疑我们红星厂的生产能力,还是在质疑军区文件的合法性?” “轰!” “军区文件”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李卫东的脑子里炸开。他手忙脚乱地拿起那份文件,借着车灯的光一看,那鲜红的印章和遒劲的抬头,让他感觉手里的文件有千斤重。 这事儿,闹大了。 他只是个派出所的副所长,奉命行事,怎么就跟军方扯上关系了?韩局也没跟他说这茬啊!扣车?扣一辆有军方背景的车?他还没活够呢!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夜风一吹,浑身冰凉。 就在这时,工厂的方向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一辆破旧的伏尔加轿车和几辆自行车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车没停稳,王建国就从副驾驶上滚了下来,后面跟着钱老师傅、李胜利等一众老师傅,个个手里都拎着扳手、管钳,气势汹汹。 “不凡!你没事吧!”王建国看到陈不凡和卡车都好好的,才松了口气,随即怒视着李卫东。“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拦我们厂的车!” 钱老师傅更是把手里的管钳往地上一顿,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大半夜不睡觉,堵着我们厂门口想干什么?想抢劫啊?” 李卫东看着对面突然多出来的一群怒气冲冲的工人,再看看自己这边几个已经吓破了胆的手下,腿肚子开始转筋。 他知道,今天这车是无论如何也扣不下了。 陈不凡看着李卫东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把文件收了回来,语气缓和了一些。 “李所长,你看,误会都解开了。这车是我们厂四百多个工人不眠不休两天两夜才造出来的第一辆,就是开出来试试性能,测测刹车,马上就回去。我们也不往城里开,不给你们添麻烦。” 他拍了拍李卫东的肩膀。“大家都不容易,互相体谅一下。你这边呢,就跟领导汇报,说成功拦截了我们厂的‘违规车辆’,并予以了‘严肃的口头警告’,责令我们开回厂区整改。你看,这样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我们呢,也测试了车辆,皆大欢喜,怎么样?” 李卫东愣住了。 他看着陈不凡,感觉自己像个三岁小孩,被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小子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台阶下。 他还能说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咳……”李卫东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对着陈不凡挥了挥手。“听到了没有!赶紧把车开回去!下不为例!” 说完,他像是生怕陈不凡反悔一样,赶紧对自己手下喊道:“收队!收队!” 一群警察和联防队员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开始搬走路障。 陈不凡笑了笑,转身对王建国和钱老师傅他们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跃上高大的驾驶室。 卡车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在众人的注视下,调转车头,稳稳地驶回了灯火通明的厂区大门。 工人们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陈不凡将车停在广场中央,他跳下车,看着这辆浑身散发着钢铁气息的巨兽。 他赢了第一回合。 但他知道,韩林宇的笼子只是暂时打开了一道缝。今晚他能把车开出去,是因为对方没料到他有军方的文件。 下一次,只会更难。 他把目光投向远方黑暗的城市,眼神深邃。 狼,是关不住的。 第七十八章:你有车,你有路吗? 卡车稳稳停在厂区广场的中央,像一头征战归来的钢铁巨兽,在探照灯下沉默地呼吸。 发动机的余温炙烤着空气,混合着浓烈的机油和新漆的味道,形成一种独属于工业时代的雄性荷尔蒙。 “喔!!!”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更加山呼海啸般的狂欢! 工人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卡车和陈不凡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冰冷又滚烫的车身,仿佛在触摸一个刚刚降生的神迹。 “成功了!我们真的造出车了!” “老子的天!这比新车还带劲!” 王建国挤开人群,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激动地抓住陈不凡的胳膊,手都在抖。 “不凡!好小子!你真是……真是我们红星厂的宝贝!” 他已经词穷了,除了“宝贝”这个词,想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眼前这个总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年轻人。 钱老师傅和李胜利也围了上来,他们看着陈不凡,那份情绪已经超越了敬佩,几乎是一种狂热的崇拜。 尤其是李胜利这个倔强的七级钳工,此刻眼睛通红,声音都哽咽了。 “总工,我李胜利这辈子没服过谁,今天,我服你!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陈不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周围一张张因为兴奋和疲惫而扭曲的脸,他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但他脸上的笑意很快收敛了。 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嘈杂的现场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车,是造出来了。” 陈不凡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但是,然后呢?” 他环视一圈,缓缓开口:“今晚,我们能把车开出去,是因为我手上有一份军区的批文,那个派出所的副所长不敢赌。” “可那份文件,只能用一次。下一次呢?” “我们造这十五辆车,不是为了在厂区里兜风的。是要拉原料,是要运产品,是要去跟运输公司抢饭碗的!” “你们觉得,韩林宇会让我们把车队顺顺当当地开出城北工业区吗?” “你有车,可你有路吗?” 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刚刚还狂热喜悦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是啊! 车是有了,可路被堵死了! 韩林宇既然能用“道路安全整治”的借口设下第一道关卡,就能设下第二道、第三道! 超载、尾气、车容不整、手续不全…… 他们能找出一万个理由把你的车扣下,让你寸步难行! 王建国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他刚刚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现在才反应过来,最根本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 他们就像被困在了一座孤岛上,就算造出了船,也冲不破环绕在四周的惊涛骇浪。 “那……那怎么办?”一个年轻工人绝望地问。 所有人的情绪,从狂喜的顶峰瞬间跌入了冰冷的谷底。 那辆崭新的解放卡车,在这一刻仿佛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看着众人脸上的绝望,陈不凡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走到卡车旁,轻轻敲了敲坚硬的轮胎。 “他有他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 他转过身,看向一脸凝重的王建国。 “厂长,我问你个事。” “你说。” “我们厂区后面,那片荒地再往后,是不是有一条早就废弃不用的铁路专用线?” 王建国一愣,显然没想到陈不凡会突然问这个。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 “有!确实有!那是五十年代建厂的时候,为了从矿山运煤和矿石修的,后来公路运输发达了,那条线就废了,至少有十几年没人走过了。” 王建国叹了口气,“铁轨都锈烂了,路基也塌得差不多了,荒草长得比人都高。最关键的是,那条线要经过青龙河,河上的那座铁路桥,十年前发大水的时候,中间的桥墩就塌了,整个就是一条死路。” 众人听了,眼里的希望之火再次熄灭。 一条废弃了十几年的死路,有什么用? 然而,陈不凡听完,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死路?”他轻笑一声,“这个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路断了,再给他接上不就行了?” 他看向一脸错愕的王建国和所有技术骨干。 “卡车我们能从废铁堆里造出来。” “铁路,我们一样能从荒草里给他刨出来!” “轰!” 所有人的脑子都像是被炸开了一样! 修铁路?! 这比造卡车还要疯狂一百倍! 那可是铁路啊!不是乡间小土路!路基、铁轨、枕木……哪一样是他们一个化工厂能搞定的? 更别提那座断了十年的铁路桥! “不凡,你……你没开玩笑吧?”王建国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点受不了,“那可是铁路桥!钢结构的大桥!我们……我们怎么修?” “他能断,我们就能接!” 陈不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路的问题解决了,还有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彻底石化的话。 “我们还需要一个火车头。” 现场一片死寂。 如果说修铁路是疯狂,那造火车头就是天方夜谭! 那玩意儿是钢铁巨兽,是工业文明的结晶,是只有国家级的大厂才能生产的东西! “总……总工……”李胜利的嘴唇都在哆嗦,“火车头……那玩意儿我们上哪儿弄去?” 陈不凡的目光投向厂区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是真正的废铁坟场,堆放着建厂几十年来所有报废的设备。 “我记得,我们厂的废铁堆里,好像有一台退役的‘建设型’蒸汽机车头吧?” 王建国彻底傻眼了。 他顺着陈不凡的目光看过去,记忆被拉回了遥远的过去。 “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个玩意儿……是当年从铁路局拉回来,说要拆解了当废钢用的,后来嫌太麻烦,就一直扔在那儿了……” “那就行了。” 陈不凡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简单的事情。 “有铁轨,有车头,路,就通了。” 他不再理会已经呆若木鸡的众人,迈开步子朝着厂区后面的荒地走去。 王建国、钱老师傅、李胜利等人,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穿过一片狼藉的厂房,拨开半人高的荒草,一条被岁月侵蚀得不成样子的铁路,出现在众人面前。 铁轨上覆盖着厚厚的红锈,许多枕木已经腐烂断裂,路基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 顺着铁轨延伸的方向望去,在数百米外的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断裂的黑影,横亘在奔流不息的青龙河上。 那就是断了十年的铁路桥。 夜风吹过,带着荒草的腥味和河水的湿气,吹在每个人的脸上。 所有人都沉默了。 眼前这一幕,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说明这个计划的艰难和不切实际。 陈不凡站在锈迹斑斑的铁轨上,脚下的枕木发出了“嘎吱”的呻吟。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平静却充满力量的声音,下达了新的命令。 “赵科长!” “在!”跟在后面的赵铁柱立刻应声。 “从现在开始,保卫科和后勤处所有闲杂人等全部给我调过来!带上铁锹、镰刀,二十四小时两班倒,把这条线上的所有杂草和淤泥,都给我清理干净!” “是!” “李胜利!” “到!” “你带上所有钳工和维修工,检查每一根铁轨,每一颗道钉!坏了的,给我记下来!断了的,给我换掉!厂里库存的钢材,你随便用!” “是!” 陈不凡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座断桥的黑影上。 “钱老师傅!” “总工!”白发苍苍的老人站了出来。 “你明天带上厂里最好的技术员,带上图纸和测量工具,去那座断桥!” 陈不凡伸出手指,直指黑暗中的断口。 “我要你在三天之内,给我一份完整的桥体结构分析报告和修复方案!我们不光要通路,还要架桥!” 第七十九章:打,打个天翻地覆! 黎明的光,像是被无数飞溅的焊花撕碎后,才艰难地洒进了红星化工厂。 整个厂区彻底疯了。 这不是生产,这是战争。 上百号人被赵铁柱组织起来,挥舞着铁锹和镰刀,在厂区后方的荒草地里,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泥泞的战壕。他们要将那条沉睡了十几年的铁路,从地里重新刨出来。 断桥边,几个技术员哆哆嗦嗦地架起了经纬仪,寒风吹得他们脸颊生疼,可他们手里的笔,在图纸上却不敢有丝毫颤抖。总工的命令是三天,他们就得在三天内把这座断桥的骨头渣子都分析透彻。 而真正的风暴中心,在废铁坟场。 “哐!哐!哐!” 十几斤重的大锤,被李胜利和他手下那帮最壮实的徒弟轮番抡起,一次又一次地砸在蒸汽机车那锈死的连杆上。每一次撞击都爆开一团刺眼的火星,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们要把这头巨兽的筋骨一根根拆散,再一根根重新接上! 钱老师傅则带着一帮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围着那巨大的锅炉,脸色比锅炉上的铁锈还要难看。 他们刚刚用乙炔焰切开了锅炉侧面的一个检修口,手电筒的光照进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锅炉的内壁上附着着一层厚厚的、岩石般的灰白色水垢。而剥落水垢的地方,露出的钢板上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细密的裂纹,有些地方的腐蚀甚至形成了拳头大小的窟窿,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完了……”一个老师傅绝望地扔掉了手里的锤子,“这哪是锅炉,这就是个纸糊的灯笼!别说加压,拿根指头都能捅穿!” 钱老师傅用手摸了摸那些腐蚀的边缘,一捻,指尖就沾满了铁锈的粉末。 他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陈不凡的诊断分毫不差,可诊断出来,和能修好是两码事! “钱师傅,要不……用老办法试试?”一个徒弟小声提议,“堆焊,一层层给它补上?” 钱老师傅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用的。这是晶间腐蚀,从里到外都烂透了。你这边焊上,旁边的应力一变,裂得更快。到时候一升压,整个锅炉就得炸成一堆碎片!” 这话一出,周围的气氛更加压抑。 锅炉是心脏,心脏都烂透了,还修个屁! “妈的!老子不信这个邪!”一个脾气火爆的焊工站了出来,他是厂里仅次于钱老师傅的七级焊工。“我来试试!” 他戴上面罩,抄起焊枪,对着一处最严重的腐蚀点就焊了上去。 “滋啦——” 蓝白色的电弧光亮起,焊条融化,滚烫的铁水覆盖在腐蚀的钢板上。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铁水刚刚冷却,甚至还带着暗红色,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一道新的、更长的裂纹,顺着焊缝的边缘直接撕裂开来,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这……这怎么可能?!”那焊工猛地揭下面罩,看着自己的“杰作”,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焊了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事! “都说了,没用的。”钱老师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失败的情绪像是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谁让你们直接焊的?” 众人一回头,只见陈不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他手里拿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泡着浓茶,正冒着热气。 他看了一眼那道新裂开的口子,又看了看那个垂头丧气的七级焊工,摇了摇头。 “把铸铁锅炉当普通钢板来焊,你胆子不小。” 那焊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总工……”钱老师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颤巍巍地迎了上去,“这……这还有救吗?” “我说了能修,就能修。” 陈不凡把搪瓷缸子递给旁边的人,走到锅炉前,伸出手指在冰冷的钢板上轻轻划过。 “第一步,酸洗除垢,把这些要命的水垢全部给我弄掉。配方我写给你们,用我们自己的烧碱和盐酸就能配,注意比例,还有温度要控制在六十度。” 他转头看向钱老师傅。 “第二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低温焊接。” “低温焊接?”钱老师傅和所有技术员都愣住了。 焊接哪有低温的?电弧一起就是几千度的高温。 陈不凡没有解释,而是对身后的吴平喊道:“吴平,去仓库把前两天从废品站淘回来的那几捆废铜线,还有配电室报废的镍铬电炉丝,都给我拿过来!” 吴平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带人跑了过去。 很快,一堆乱七八糟的铜线和电炉丝被堆在了地上。 陈不凡蹲下身,亲自挑选,然后扔给一个钳工。 “把这些铜线和电炉丝,按三比一的比例给我绞合在一起,做成焊条的芯。外面用我们自己做的水玻璃和石墨粉,调成糊,给我涂上,烘干。” 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是……在自己造焊条? 拿废铜烂铁造特种焊条? 钱老师傅看着陈不凡,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把疑问咽了回去。 这个年轻人做出的离谱事情太多了,他已经麻木了。 半个小时后,十几根奇形怪状、丑陋不堪的“特制焊条”被送到了陈不凡面前。 陈不凡拿起一根,满意地点了点头。 “钱师傅,看好了,我只做一次。” 他戴上焊帽,接过焊枪,夹上那根自制的焊条。 他没有像刚才那个焊工一样,直接对着腐蚀点猛焊,而是先用火焰喷枪,对裂纹周围的区域进行均匀的、缓慢的预热。 整个过程极有耐心,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直到钢板的颜色变成了暗红色,他才猛地启动了电焊机。 “滋——” 这一次,电弧的光芒不再是刺眼的蓝白色,而是柔和的橙黄色。 那根丑陋的焊条,在电弧的作用下,稳定地融化,金黄色的铜镍合金熔液,缓缓地、均匀地填补进那道狰狞的裂纹之中。 他的手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焊枪在他手中,不像是一个工具,更像是画家的笔,稳健而又灵动。 他采用的是一种闻所未闻的“退焊法”,焊枪的走向和焊缝的延伸方向完全相反,一层一层地叠加,每一层的纹路都细密得如同鱼鳞。 五分钟后,陈不凡关掉焊机,直起身。 所有人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只见那处原本狰狞的腐蚀破洞,已经被一条宽阔、平滑、带着暗金色光泽的焊缝完美覆盖。焊缝的边缘和母体钢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气孔和裂纹。 钱老师傅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条还有余温的焊缝。 平整,光滑,坚固!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陈不凡,眼神里已经不是敬佩,而是一种近乎于仰望神明般的狂热! “神技!这……这是神技啊!” 他“扑通”一声,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总工!您收我为徒吧!” 在场所有的焊工和技术员,在这一刻,全都心甘情愿地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陈不凡扶起钱老师傅,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坟场。 “从现在开始,你带人,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用这个方法把锅炉上所有的裂纹和破洞,全部给我补上!我要这颗心脏,滴水不漏!” “是!”钱老师傅吼得声嘶力竭。 解决了最大的难题,整个废铁坟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希望,再次被这个年轻人硬生生从绝望的深渊里拽了回来! ……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韩林宇的眼线,那个派出所的副所长李卫东,正满头大汗地汇报着。 “韩局,情况……情况不对劲啊!” “那个陈不凡,他……他真的在修那些废铁!不光修卡车,他还在修铁路,修火车头!” “什么?!”韩林宇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手,他却毫无察觉。 他脸上的嘲讽和不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惊疑。 “修火车头?他以为他是谁?他当自己是神仙吗?” “我……我亲眼看到的!”李卫东擦着冷汗,声音都在发抖,“他们把那台报废了几十年的蒸汽机车头都给拆了!整个厂子几百号人,跟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地干!那场面……太吓人了!” 韩林宇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小看了那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那不是一个愣头青,那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狼!一旦让他冲出牢笼,第一个就会把自己撕碎! “不行!绝不能让他成功!” 韩林宇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物资局的老王吗?” 电话那头传来王海洋谄媚的声音:“哎哟,是韩局啊,您有什么指示?” 韩林宇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从现在开始,市面上所有能用于铁路维修的材料,钢轨、枕木、道钉,还有所有跟蒸汽机车相关的零件,哪怕是一颗螺丝!我都不准有一件流进红星厂!” “不止如此!你给我联系省里的关系,把他们之前订购的那批化工原料,也全部给我卡住!” “我要让他陈不凡,连一根毛都拿不到!” 挂断电话,韩林宇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你不是能点石成金吗? 我连石头都不给你!我看你拿什么变!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打电话的时候,红星厂断桥边,一个负责测量的技术员,正连滚爬爬地冲向厂区。 他一头撞进正在指挥酸洗锅炉的陈不凡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 “总……总工!不好了!桥……桥墩……” “桥墩怎么了?”陈不凡眉头一皱。 那技术员脸色惨白,绝望地喊出了一句话: “桥墩没了!河床下面的基岩,被掏空了!” 第八十章:桥没了?那就水底下再造一个! 那技术员惨白着脸,喊出的那句话,像是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了场间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桥墩没了!河床下面的基岩,被掏空了!” 嗡! 刚刚还因为修复锅炉而沸腾的废铁坟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脑袋里都像是被塞进了一颗炸雷,轰然炸响,然后便是一片空白。 钱老师傅手里的特制焊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狂热和激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灰败和绝望。 李胜利刚刚抡起大锤,砸断一根锈死的连杆,此刻也高举着锤子,动作凝固在半空,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 桥墩的基岩没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那座断桥,已经不是断了,而是从根上就烂了! 就算他们把桥面修得再好,把铁轨铺得再平,只要火车一过,整座桥就会像个积木玩具一样,轰然塌进青龙河里!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不眠不休,在这句话面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妈的……”一个年轻工人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脑袋,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失败的情绪比最猛烈的瘟疫还要可怕,迅速在人群中扩散。 刚刚还冲天的干劲瞬间被抽干,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力。 王建国踉跄着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那技术员的领子,眼睛血红:“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那技术员都快哭了:“王厂长,我们用钢钎往下探了,桥墩下面……是空的!至少有两三米深!全是淤泥和沙子!那条河,这十年把桥墩的根都给掏空了!” 王建国松开手,身子晃了晃,幸好被旁边的赵铁柱一把扶住。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公路被封,现在连唯一的退路——铁路,也被宣判了死刑。 天要亡我红星厂!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汇集到了那个始终沉默的身影上。 陈不凡。 他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震惊,也没有绝望。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迈开步子,朝着断桥的方向走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都跟在他身后,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走向那最终的审判场。 青龙河边,寒风刺骨。 断裂的桥面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河上。 陈不凡走到河岸边,蹲下身,抓起一把湿润的泥沙,在手里捻了捻。 鹰眼技能无声无息地发动,他的视野穿透了浑浊的河水,直达河床底部。 湍急的水流、松软的沙层、被掏空的巨大空洞、以及桥墩底部残存的几根摇摇欲坠的桩基……一切都以三维立体模型的形式,在他脑中清晰呈现。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总工……”钱老师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没路了……真的没路了……” 陈不凡没有回头,他只是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平静地开口。 “谁说没路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桥墩没了,那就重新给它造一个根基。” “在水底下造?”李胜利脱口而出,他觉得陈不凡是真的疯了,“那水流那么急,怎么干活?人下去都站不稳!” “人为什么要下去?” 陈不凡反问了一句,然后转过身。 他没有再多解释,而是捡起一根烧剩的木炭,就在河岸边那片泥泞的空地上,俯下身,开始画图。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他手里的木炭。 又是画图! 每一次,当他们陷入绝境时,这个年轻人就会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为他们画出一条通往奇迹的道路。 这一次,他画的东西更加古怪,更加匪夷所思。 那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的、中空的铁箱子,底部是敞开的,顶部却有几个奇怪的圆形阀门和管道,内部还有纵横交错的支撑结构。 图纸的旁边,标注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什么“水密隔舱”、“气压平衡”、“沉井结构”……全都是天书。 “这是什么?”王建国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这图纸里蕴含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磅礴力量。 “沉箱。” 陈不凡站起身,用脚尖点了点图纸的中心。 “一个可以让我们在河床底下,拥有一个干燥工作空间的铁盒子。” 他环视一圈,看着那些呆若木鸡的脸,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解释起来。 “第一步,用我们厂里报废的锅炉钢板,焊成这么一个巨大的、没有底的箱子。所有的焊缝,必须做到绝对的水密!” “第二步,把它运到桥墩的位置,让它沉下去,一直插进河床的淤泥里。” “第三步,把箱子里的水全部抽干。水抽干了,箱子内外就会产生巨大的压力差,外面的水压会把它死死地压在河床上。” “第四步,工人在干燥的箱子里面,把淤泥和沙石挖出来,一直挖到坚硬的岩层为止。” “最后一步,在岩层上,用钢筋和混凝土,浇筑一个崭新的、坚不可摧的桥墩基座!” “基座完工,我们就把水重新灌满沉箱,把它取出来,再用同样的方法,去修下一个桥墩!” 一番话,清晰、冷静、条理分明。 现场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匪夷所思、大胆到极致的构想给震懵了。 在水底下,造一个干燥的房间出来? 这……这是龙王爷才能办到的事吧? “不……不可能!”钱老师傅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激动地摆着手,“总工,这绝对不可能!几十吨重的铁箱子,我们拿什么吊过去?还有,把水抽干?那得是多大的水压啊!钢板根本扛不住,会直接被压扁的!” “谁说要用吊车?”陈不凡的语气依旧平静,“我们就在岸边把它焊好,推下水,像船一样浮过去。到了位置,通过控制舱室进水,让它自己沉下去!” “至于水压,”他看向钱老师傅,“图纸上这些,就是抗压加强筋。只要焊接质量过关,钢板厚度足够,别说青龙河这点水深,就是再深一倍,它也纹丝不动!” 他每解释一句,就仿佛有一道光,劈开众人脑中的迷雾。 那些看似无法逾越的天堑,在他口中都变成了一道道可以计算、可以解决的工程问题。 绝望的坚冰开始融化、碎裂。 一股比之前更加炙热、更加疯狂的火焰,从每个人心底重新燃起! “干!”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吼了出来! “妈的!干他娘的!” “总工说能行,就一定能行!” “在水底下盖房子!老子这辈子没干过这么带劲的活儿!” 人群彻底炸了! 工人们的眼睛里重新迸发出骇人的光亮,那是一种混合了崇拜、狂热和无畏的复杂情绪。 他们看着陈不凡,就像看着一个无所不能的神! 王建国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参与一个工程,而是在见证一段神话的诞生! 陈不凡抬起手,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他扫视全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赵铁柱身上。 “计划是这样,但我们还有一个小问题。”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陈不凡缓缓开口:“在沉箱下去之前,我需要河床底部的精确勘探数据,水流速度、淤泥厚度、基岩硬度。仪器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再次石化的话。 “赵科长,去维修车间和退伍兵里,给我找两个水性最好、胆子最大、不怕死的。从今天起,我们红星厂,要有自己的潜水队!” 第八十一章:红星厂的蛙人 “潜……潜水队?” 赵铁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跟在陈不凡身边,砸过人,抓过官,闯过公安局,眼睛都没眨一下。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在内陆一个化工厂里,组建一支潜水队? 这比在水底下盖房子还要离谱! 不光是他,周围所有工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当场。 “总工,这……这不是开玩笑吧?”李胜利手里的锤子差点没拿稳,“咱们厂里,哪有会潜水的?” “有。”陈不凡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带半点商量的余地,“赵科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挖,去刨,去给我找出来!退伍兵里有没有海军?维修车间里有没有从小在河边长大的?只要水性好,胆子大,不怕死,就给我带过来!” “是!” 赵铁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所有的疑问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猛地一跺脚,转身就走,那背影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悲壮。 总工的命令,就是天! 别说找潜水员,就是让他现在下河去摸基岩,他也敢一头扎下去! 赵铁柱的效率高得吓人。 不到一个小时,他就领着两个人,重新出现在了河岸边。 这两个人一高一矮,画风迥异。 高的那个三十岁出头,身材壮硕得像头熊,寸头,面无表情,站得笔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军人的铁血味道。 “陈总工,这是孟庆国,外号猛子。以前在南海舰队当过三年兵,专门负责船底检修的。”赵铁柱介绍道。 陈不凡打量着猛子,那人也看着他,不卑不亢。 “另一个呢?” 赵铁柱指了指旁边那个又瘦又小,跟个猴儿似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二十岁刚出头,皮肤黝黑,眼睛滴溜溜地转,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和野性。 “他叫朱勇,我们都叫他水猴子。从小就在这青龙河里泡大的,闭着眼都能从上游摸到下游,水性比鱼还好。” 水猴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冲着陈不凡拱了拱手:“陈总工,听说您要找人下水?还给开双倍工资?” “有命拿才行。”陈不凡淡淡地回了一句。 水猴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人是找到了,”钱老师傅凑了上来,满脸愁容,“可……可家伙事儿呢?这大冬天的河水,人下去不得冻僵了?而且水底下黑漆漆的,怎么干活?” 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是啊,人找到了,可怎么下去? 难道就这么光着膀子一个猛子扎下去? “谁说要光着膀子下去?” 陈不凡又一次捡起了地上的木炭。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又要在地上画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这一次,他画的不是复杂的沉箱,也不是精密的锅炉焊法,而是一个古怪的、圆滚滚的头盔。 头盔的正面有一个方形的开口,旁边连着几根管子,顶部还有一个阀门。 “这是什么?”水猴子好奇地凑过去看。 “潜水头盔。”陈不凡丢掉木炭,拍了拍手,“一个能让你们在水底下自由呼吸,还能跟岸上通话的铁帽子。” 他站起身,开始下达一连串命令。 “吴平!去仓库把那个报废的高压乙炔瓶给我拖过来,切掉底座!” “钱师傅!去锅炉房,把观察窗上那块最厚的耐高温玻璃给我拆下来,尺寸要正好能卡进头盔的观察口!” “李胜利!去废料堆,给我找几块最厚的铅板,做成配重块!” “维修车间,把那台给轮胎打气用的小型空气压缩机给我搬过来,我要改造!” 一道道命令,清晰、精准,不容置喙。 工人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进入到了一种狂热的、盲从的状态。 他们不再思考这些命令是否合理,只是机械而高效地去执行。 整个红星厂,就像一台被陈不凡彻底掌控的巨大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疯狂地转动。 半天之后。 一个堪称丑陋的“潜水头盔”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它是用乙炔瓶的上半部分改造的,焊缝粗犷,表面坑坑洼洼。 正面镶嵌着一块厚厚的玻璃,四周用厚厚的橡胶垫和螺栓死死固定。 头盔的后面,连接着一根长长的、从卡车上拆下来的高压气管。 气管的另一头,连着一台被改造过的空气压缩机,旁边还加装了一个简易的、用油桶做的过滤器。 “这……这玩意儿……能行吗?”水猴子咽了口唾沫,他看着那个铁疙瘩,感觉那不是头盔,那就是一口为他量身定做的铁棺材。 猛子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敲了敲那厚实的钢板,又检查了一下玻璃窗的密封。 陈不凡没有理会水猴子的质疑,他让人抬来一个装满水的大铁桶。 “把头盔放进去,打气!” 两个工人合力将沉重的头盔按进了水桶里,直到完全淹没。 陈不凡亲自打开了空气压缩机的开关。 “嗡嗡嗡——” 马达转动,空气被源源不断地压进气管。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水桶。 一秒。 两秒。 十秒。 水桶里平静无波,没有一个气泡冒出来! “压力表!看压力表!”有人喊道。 压缩机上加装的压力表,指针正在稳步上升,很快就超过了水下五米深度的水压值,并且稳稳地停在了那里! “成了!” “真的成了!不漏气!” 人群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声! 这个看起来像是废铜烂铁拼凑出来的怪物,竟然真的达到了潜水设备最核心的要求——气密性! 水猴子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个在水里安然无恙的铁疙瘩,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陈不凡关掉气泵,让人把头盔捞了出来。 他拧开顶部的阀门,一股压缩空气“呲”的一声喷出,头盔内部干燥如初。 他看向猛子和水猴子。 “设备没问题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刚刚还喧闹的河岸瞬间安静下来。 “现在,看你们的了。” 他把那根连接着头盔的信号绳和通话线圈递了过去。 “水底下漆黑一片,你们下去之后,用手里的钢钎探明淤泥厚度,用榔头敲击基岩,我会在岸上听声音,判断岩石的硬度。” “你们的命,拴在这根绳子上。拉一下,代表一切正常。拉两下,代表发现情况。连续快拉三下,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你们拉上来。” 他顿了顿,最后看向猛子。 “你先下。” 猛子接过那沉重的头盔,没有半分犹豫,大步走向冰冷的河岸。 第八十二章:铁棺材里的第一步 冬日的河岸,寒风如刀。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冻住了,凝结在空气里。 猛子抱着那个沉重丑陋的铁头盔,没有丝毫的犹豫,大步走向河边。 两个维修车间的壮汉立刻上前,合力将那顶“铁棺材”套在了他的头上。 “咔哒,咔哒。” 李胜利亲自上手,用扳手将固定的螺栓一圈一圈拧紧,每一声金属的摩擦,都像是在敲打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头盔彻底密封。 猛子穿着厚厚的棉衣,外面又套了一层防水的油布,腰间缠绕着沉重的铅块。他整个人看起来臃肿而笨拙,像一头即将被投入水中的笨熊。 他转过身,透过那块厚厚的玻璃,对着陈不凡的方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陈不凡点了点头。 猛子不再迟疑,一步一步走进了刺骨的河水里。 “嘶——” 尽管有厚厚的衣物,但那浸透骨髓的寒意还是让岸上的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河水迅速没过他的膝盖,腰部,胸口。 最后,那个丑陋的铁头盔也彻底沉入了浑浊的水面之下,只留下一串翻滚的气泡,和那根连接着岸上与水下生命的气管。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开气泵!” 陈不凡的声音打破了岸边的沉寂。 吴平立刻发动了改造过的空气压缩机。 “嗡嗡嗡……” 马达的轰鸣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让人安心。 陈不凡蹲在气泵旁,一手控制着气阀,一手紧紧握着那根连着猛子手腕的信号绳,他的另一只耳朵上戴着一个简易的听诊器,听诊器的另一头,紧紧贴在一根从头盔上延伸出来的细钢丝上。 他闭上了眼睛。 鹰眼技能在脑中构建出模糊的河底三维模型,但浑浊的河水严重干扰了视野,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缓缓下沉。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岸上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彩彩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设备,但她能感受到那份悬于一线的紧张。 “压力稳定在0.5!”负责看压力表的孙丽高声报告。 “水深六米!已达河床!” 陈不凡没有睁眼,他能感觉到信号绳上传来的轻微震动。 突然,他手中的信号绳被猛地拉了一下。 一下。 这是约定的信号——一切正常,已到达预定位置。 岸上的人群发出了一阵压抑的骚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娘的,真到底了!”李胜利激动地一拳砸在自己手心。 陈不凡依旧平静,他对着钢丝的方向,低声问道:“猛子,听到回话。” 片刻后,听诊器里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紧接着,一个沉闷但清晰的声音响起。 “……收到。脚下是淤泥,很厚。” 声音通过钢丝的物理传导,失真得厉害,却像天籁之音,让所有人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能通话! 这个废铜烂铁拼出来的玩意儿,真的能让水底下的人和岸上说话! “开始勘探。”陈不凡下达了命令。 水底下,猛子巨大的身影在黑暗和冰冷中移动。他手中的钢钎一次次插入脚下的淤泥。 “淤泥厚度,两米三。” “两米五。” “三米!” 一个个数据从水下传来,陈不凡身边的技术员飞快地记录在本子上。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嗡嗡……噗……噗……” 一直平稳运行的空气压缩机,突然发出了几声不正常的闷响,马达的转速骤然下降! “压力下降!陈总工,压力在掉!”孙丽的尖叫声划破了紧张的气氛。 岸上所有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压力下降,意味着水下的猛子,呼吸即将中断! “怎么回事!”王建国冲了过来,急得满头大汗。 陈不凡没有慌乱,他睁开眼,只扫了一眼,就立刻喝道:“进气口的滤网被冰碴堵住了!” 这台简陋的机器根本没有考虑过在如此低温的环境下运行! “快!加热!”李胜利吼着就要让人去找喷灯。 “来不及了!” 陈不使劲吼了一声,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扯开自己的棉衣,露出里面的衬衫,然后将自己滚烫的手掌,直接按在了压缩机那冰冷的金属进气口上! “滋啦——” 一股白烟冒起,那是皮肤接触到冰冷金属的声音。 岸上的人全都看傻了。 周彩彩更是惊呼一声,捂住了嘴,眼泪差点掉下来。 陈不凡的手掌死死贴着进气口,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那些致命的冰碴。 压力表的指针,停止了下降,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缓慢地、艰难地回升! “稳住了!压力稳住了!”孙丽的声音带着哭腔。 压缩机重新发出了平稳的轰鸣。 一场致命的危机,被陈不凡用这种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化解了。 他松开手,那只手掌已经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发紫。 他却看都没看一眼,重新戴上听诊器,对着钢丝低吼:“猛子!情况如何!” 水底下,刚刚经历了呼吸骤停的猛子,剧烈地喘息了几声,声音依旧沉稳:“没事。还能坚持。” “好样的!”陈不凡赞了一句,然后立刻下令,“继续!” 勘探继续。 猛子终于走到了第一个桥墩的残骸下方。 “报告,已找到基岩。” “开始敲击!”陈不凡命令道。 “当……当……当……” 沉闷的敲击声通过钢丝,清晰地传到了陈不凡的耳朵里。 他闭着眼,仔细分辨着声音的细微差别。 “换位置,左移半米。” “当……当……” “再换,右移一米。” “当……当……当……” 岸上的人,看着闭目聆听的陈不凡,感觉像是在看一个悬丝诊脉的老神医。 只不过,他诊断的不是人,而是青龙河底那沉睡了万年的基岩。 钱老师傅和几个技术员围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光凭几下敲击声,怎么可能判断出岩石的硬度? 十几分钟后,陈不凡睁开了眼。 “够了。”他拿起笔,在记录本上写下了一串谁也看不懂的数字和符号,然后果断下令,“猛子,去下一个桥墩!” 就在这时,信号绳突然被飞快地连拉了两下! 两下!发现情况! 陈不凡的心猛地一紧:“怎么了!” 水底下,猛子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有东西!被水流冲过来了!很大!” 鹰眼! 陈不凡的视野瞬间穿透黑暗,他“看”到,上游一截被冲断的、水桶粗的巨大树干,正随着湍急的暗流,翻滚着朝猛子撞了过去! 一旦被撞上,或者被气管缠住,后果不堪设想! “向左后方,退三步!快!”陈不凡对着钢丝爆喝。 猛子没有丝毫怀疑,几乎是本能地在黑暗中后退。 巨大的树干几乎是擦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轰然滚过,带起的巨大水流让他一个趔趄。 岸上的人听不到水下的声音,只看到那根连接生命的气管在水面上剧烈地摆动了一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稳住!”陈不凡的声音如同磐石。 片刻后,猛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后怕:“过去了……好险。” 岸上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陈总工又一次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水猴子朱勇站在一旁,看着陈不凡的背影,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半点轻浮,只剩下敬畏。 这个男人,简直不是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勘探有条不紊地进行。 在陈不凡精准的指挥下,猛子顺利完成了对两个桥墩下方所有关键点的勘测。 “报告,任务完成,请求返航。” “拉!” 陈不凡一声令下,岸上早已准备好的十几个壮汉,开始合力拉动绳索。 沉重的身影被一点点拖出水面。 当猛子那魁梧的身躯重新出现在岸上时,整个河岸都沸腾了! 工人们欢呼着,怒吼着,发泄着积压了几个小时的紧张和激动。 李胜利第一个冲上去,七手八脚地帮着拧开头盔的螺栓。 头盔被取下,露出了猛子那张冻得发青的脸,嘴唇乌紫,但他眼神明亮,充满了军人完成任务后的骄傲。 “总工,幸不辱命!” “好样的!”陈不-凡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彩彩和几个女工立刻端着早就准备好的姜汤和毛毯围了上去。 技术员拿着记录本跑了过来,激动地对王建国和钱老师傅说:“出来了!数据都出来了!陈总工刚才光靠听,报出来的基岩硬度和密度估算值,跟我们根据猛子带上来的岩石样本,查书算出来的结果……几乎一模一样!” 轰! 人群再一次炸开了锅! 如果说之前修复发动机,焊接锅炉,是神乎其技。 那现在,隔着几米深的水和淤泥,“听”出石头的好坏,这简直就是神仙手段! 所有工人看着陈不凡,那已经不是崇拜,而是近乎于膜拜! 陈不凡却没有理会这些,他接过数据,仔细看着。 就在这时,刚刚喝了两口姜汤,缓过一口气的水猴子朱勇,突然凑了过来。 他指着记录本上一个关于河床淤泥成分分析的数据,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对啊……陈总工,这个数不对。” 陈不凡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他。 朱勇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从小就在这河里摸鱼,这一片的河底我熟得很。按理说,这桥墩底下的泥沙里,应该有很多那种黑色的、亮晶晶的铁砂才对,可这上面怎么一点都没记?” 陈不凡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第八十三章:水下有鬼! 铁砂? 陈不凡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皮肤黝黑、眼神灵动的年轻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刚刚还喧闹沸腾的河岸,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水猴子朱勇的身上。 朱勇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指着技术员手里的记录本。 “陈总工,就是……就是这上面记的淤泥成分,不对劲。” 他挠了挠头,努力组织着语言:“我从小就在这河里长大的,闭着眼都能摸到哪块石头是尖的,哪块是圆的。就这老桥墩子底下,以前烂泥里头全是黑铁砂,亮晶晶的,用手一淘一大把。可……可刚才猛子哥带上来的泥样里,我瞅了半天,一粒都没有!” 这话一出,钱老师傅和几个技术员脸色微变。 他们刚才只顾着分析岩石样本,根本没在意淤泥里少了什么。 “胡说八道!”一个技术员忍不住反驳,“河床地质结构复杂,水流改道,泥沙成分变化不是很正常吗?少点铁砂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就是,你一个摸鱼的,懂什么地质勘探!” 朱勇被说得脸一红,急了:“我……我是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鱼往哪儿走,水往哪儿流!这青龙河的河道几十年都没大变过,底下那些铁砂就跟地里长出来的一样,年年都在!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陈不凡没有说话,他只是走过去,从记录本旁边的样品盘里捻起一撮湿漉漉的淤泥。 淤泥细腻,呈灰褐色,在指尖捻开,除了泥土的腥气,再无他物。 确实没有铁砂。 一粒都没有。 他前世身为八级化工工匠,对材料学的认知早已深入骨髓。 河床中的磁铁矿砂,也就是俗称的铁砂,是重矿物,极难被水流冲走。 除非……有外力将整个河床的表层,连带着那些铁砂,全部挖走了! 再联想到十年前那场蹊跷的断桥事故……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陈不凡脑中一闪而过。 “总工,这小子就是瞎咋呼,别理他。咱们还是赶紧根据现有数据,设计沉箱吧!”李胜利在一旁催促道。 “不。” 陈不凡吐出一个字,将手中的淤泥甩掉。 他环视一周,看着那些因为技术突破而兴奋不已的脸,一盆冷水狠狠泼下。 “所有数据,全部作废。” “什么?” 王建国和钱老师傅同时惊呼出声。 “总工,这可不能开玩笑啊!这都是猛子拼了命才换回来的数据!” “是啊,岩石硬度、密度都对得上,怎么就作废了?” 陈不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指着脚下的河水,又指了指朱勇。 “他说的是对的。这水底下,有鬼。” “这片河床,被人动过手脚。我们现在的数据,建立在一个被伪装过的地基上,一旦按照这个数据造出沉箱,打下桥基,新桥会在几年,甚至几个月内,再次垮塌!”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冰冷的现实瞬间浇灭。 “那……那怎么办?”王建国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亲自下去看看。”陈不凡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去车间里溜达一圈。 “不行!”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王建国、赵铁柱,还有一直站在人群后面,死死咬着嘴唇的周彩彩。 “陈总工!你是指挥官,是大脑!怎么能让你去冒这个险!”王建国急得脸都白了。 “是啊总工,那铁帽子就是个铁棺材,刚才要不是你反应快,猛子就交代在下面了!太危险了!”赵铁柱的脸上满是不同意。 周彩彩没有说话,她只是快步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陈不凡那只因为融化冰块而冻得通红的手。 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但抓得却很用力。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担忧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陈不凡心中一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轻轻拍了拍。 “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转向王建国和赵铁柱,语气不容商量:“猛子和朱勇,一个是军人,一个是渔民,他们能完成指令,但看不出问题。只有我下去,才能知道那‘鬼’到底是什么。” “如果地基有问题,我们现在所有人的努力,都是在为一场新的灾难添砖加瓦。我不能拿全厂工人的命去赌。” 他看着那个丑陋的潜水头盔,再次下达命令。 “吴平,把头盔的观察窗再加固一圈,用丁腈橡胶做密封垫。” “李胜利,检查空气压缩机的所有管路,给我换上新的滤网,旁边再备一个。” “钱师傅,通话钢丝给我换成双股的,多一道保险。” 一道道命令,比之前更加细致,更加周密。 众人看着他坚决的样子,知道再劝无用。 这个男人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半个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 陈不凡脱下棉衣,只穿着贴身的衣物,外面套上猛子刚刚穿过、还带着湿气的油布。 周彩彩默默地走上前,一言不发地帮他整理着衣领,手指却抖得厉害。 “等我回来,给你买三转一响。”陈不凡低声说了一句。 周彩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胡乱地擦了一把,用力地点了点头。 “咔哒,咔哒。” 李胜利亲手为他拧紧了头盔的螺栓。 黑暗降临。 陈不凡的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压缩机传来的“嗡嗡”声。 他对着岸上的方向,抬起手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转身,一步步走进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身体,刺骨的寒意从每一寸皮肤渗透进来。 但他体质强化过的身体,远比猛子更能抵抗。 下沉。 不断的下沉。 与猛子不同,陈不凡在入水的一瞬间就开启了“鹰眼”。 浑浊的河水在他眼中变成了一片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灰色空间。 他能“看”到水流的速度,能“看”到淤泥的密度,能“看”到那个被他派下去的猛子的模糊轮廓。 “已达河床。” 他拉了一下信号绳,同时在通话器里报告。 “收到!总工!一切正常吗?”岸上传来赵铁柱焦急的声音。 “正常。” 陈不凡开始在河床上行走,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淤泥里。 他径直走向朱勇所说的那片“铁砂消失”的区域。 鹰眼视角下,河床的剖面结构清晰地展现在他的脑海里。 表层是厚达两到三米的淤泥,下面是沉积的沙层,再往下才是坚硬的基岩。 但是,当他走到第一个桥墩残骸附近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对劲! 这里的地质结构,被一道清晰的、几乎是垂直的分界线切开了! 分界线的左边是正常的河床结构,而右边,也就是桥墩正下方的区域,那本该存在的沙层和部分基岩表层,竟然……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密度极高、结构均匀的物质! 那绝对不是天然形成的! 陈不凡加快脚步,趟过齐腰深的淤泥,走到了那道分界线的边缘。 他伸出手,在淤泥里摸索着,指尖很快触碰到了一片冰冷、坚硬的平面。 他用力拨开厚厚的淤泥,一片巨大的、平整的、呈深灰色的水泥平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片水泥板的面积巨大,一直延伸到他视野的尽头,就像有人在河床底下,铺了一层人造的地板!而那座断裂的桥墩,正好就“坐”在这块巨大水泥板的边缘! 陈不凡瞬间明白了。 十年前,有人挖空了桥墩下的部分基岩,然后用巨大的水泥板覆盖,再填上淤泥伪装! 铁砂的消失,就是因为这部分表层被整体挖走了!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这样的地基根本承受不住桥梁的巨大压力和水流的常年冲刷,垮塌只是时间问题! 是谁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不凡压下心头的惊骇,继续向前探索。 他顺着水泥板的边缘行走,鹰眼全力发动,扫描着这片人造地基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 在水泥板的中心区域,鹰眼的扫描数据显示,那里的密度……有异常! 水泥板的下方,似乎有一个巨大的、中空的区域! 陈不凡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走到那个位置,蹲下身,双手插入淤泥,用力向下挖去。 很快,他的指尖触碰到了水泥板的表面,他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咚……咚……” 传来的声音是中空的! 他毫不犹豫从腰间抽出勘探用的钢钎,对准那块水泥板,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砸了下去! “铛!!”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通过钢丝,清晰地传到了岸上! 岸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是敲击岩石的闷响,而是……金属的声音! 水底下,陈不凡看着被砸开一个豁口的水泥板,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那豁口之下,露出的不是泥沙,也不是岩石。 而是一块厚重的、闪着乌光的……钢板! 这根本不是什么水泥板! 这是一座伪装成河床的、巨大的、中空的……钢铁沉箱! 而沉箱里面,藏着什么? 陈不凡没有犹豫,他举起钢钎,对着那道豁口,一下又一下,疯狂地砸了下去! 钢板在他的巨力下开始变形,扭曲。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信号绳被岸上的人猛地拉动。 一下,两下。 这是约定的询问信号。 陈不凡没有理会,他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眼前的钢铁沉箱上。 “轰!” 终于,一块钢板被他硬生生砸断,翻卷开来,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冰冷、腐朽、带着浓重机油和死亡气息的水流,从洞口里猛地涌了出来! 陈不凡的鹰眼瞬间穿透黑暗,他看到了。 在那个巨大的、被封沉在河底十年的钢铁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具又一具早已腐烂的骸骨,以及……堆积如山的,锈迹斑斑的……枪! 第八十四章:河底的军火库 那股从洞口涌出的水流,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郁的死亡气息,瞬间包裹了陈不凡。 骸骨,堆积如山的骸骨,还有那些在浑浊的水中静静散发着乌光的枪支。 哪怕隔着厚重的潜水头盔,陈不凡似乎也能闻到那股封沉了十年的血腥与腐朽。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前世二十年的牢狱之灾,家破人亡的惨剧,所有的一切,源头似乎都在眼前这个河底的钢铁棺材里。 这不是简单的贪腐,这是一场被掩埋了十年的惊天大案! 岸上。 “铛!” 那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声音?” “不是敲石头的声音!”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水面,脸上的兴奋和喜悦早已被惊疑和恐惧取代。 王建国和钱老师傅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快!问问情况!”王建国冲着赵铁柱大吼。 赵铁柱反应极快,立刻抓起信号绳,按照约定,飞快地拉动了两下。 询问! 然而,水下没有任何回应。 信号绳的那一头沉甸甸的,没有任何动静。 一秒……两秒……十秒。 死一般的沉寂。 河岸上,刚刚还沸腾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坏了!出事了!”李胜利的声音都在发颤。 周彩彩的身体晃了一下,要不是旁边的王秀莲扶住,她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的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阵阵发黑。 “拉!快把他拉上来!”王建国疯了一样地嘶吼。 十几个壮汉立刻扑向绳索,准备强行将人拖拽出水。 就在这时! “等等!” 一直蹲在气泵旁,死死盯着压力表的孙丽突然尖叫起来。 “信号!有信号了!” 所有人动作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那根绷紧的信号绳,被从水下传来的一股力道,清晰而稳定地拉动了一下。 一下。 一切正常。 刚刚还混乱不堪的河岸,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 刚才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回信号? 水底下,陈不凡强迫自己松开了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拳头。 他没有立刻回应岸上的信号,而是在脑中飞速地权衡利弊。 这个发现太大了,大到足以将韩林宇、高建军以及他们背后所有的人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但也同样,大到足以让任何知情者瞬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不能就这么上去,更不能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在拥有绝对自保能力之前,这个秘密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陈不凡冷静地拉动了一下信号绳,随即,鹰眼再次发动,视线在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飞快扫过。他需要一个证据,一个可以拿在手里,却又不会立刻引来杀身之祸的证据。 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一具骸骨的手边,那是一枚已经锈蚀发黑的黄铜弹壳。 他迅速伸出手,将那枚弹壳从淤泥中抠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 做完这一切,陈不凡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钢铁地狱,然后用钢钎撬动旁边的一块钢板,勉强将那个破开的洞口重新掩盖住。 他连续拉动了三下信号绳。 紧急上浮! “拉!” 赵铁柱一声爆喝,岸上的工人们如梦初醒,用尽全身力气,开始飞快地收拢绳索。 水花翻涌,那个沉重而丑陋的铁头盔终于再次浮现在众人眼前。 当陈不凡的身影被拖上岸时,周彩彩第一个冲了过去,不顾他满身的泥水和冰冷,死死地抱住了他。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的哭声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陈不凡心中一软,隔着厚重的油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没事。” 工人们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帮他卸下那顶“铁棺材”。 头盔被取下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陈不凡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总工!下面到底怎么了?那声响是啥?”王建国挤上前来,声音急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不凡的脸上,等待着他的答案。 陈不凡喘了几口气,接过王秀莲递来的姜汤,却没有喝,只是用来暖着已经冻僵的手。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水猴子朱勇,缓缓开口。 “他说的没错,这水底下确实有鬼。” 人群一阵哗然。 “桥墩的地基,不是被掏空了那么简单。”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十年前建桥的时候,施工队偷工减料,在河床下面留下了一大块废弃的钢板沉箱,就是个空壳子!刚才我一钎子下去,把它砸穿了。” 他举起手中的钢钎,那尖端已经因为巨大的撞击力而卷了刃。 众人看着那卷刃的钢钎,再联想到刚才那声巨响,顿时信了七八分。 “他娘的!这帮杀千刀的!难怪桥会断!”李胜利气得破口大骂。 “这……这怎么办?有那个大铁壳子在,我们的沉箱还怎么打?”钱老师傅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问题不大,但比预想的要麻烦。”陈不凡将手里的姜汤一饮而尽,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平静,“需要重新设计方案,绕开那个废铁壳子。今天先到这里,所有人回去休息,技术组的,一个小时后到我办公室开会。” 他三言两语,就将一件惊天大案轻描淡写地变成了一个技术难题。 工人们虽然失望,但也松了一口气,只要陈总工说能解决,那就一定能解决。 人群渐渐散去,各自回车间收拾工具。 陈不凡走到周彩彩身边,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别怕,都过去了。”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转向一直没走的赵铁柱。 “赵科长,你跟我来一趟。” 赵铁柱点了点头,他察觉到,陈总工的表情不对劲。 回到那间本来属于高建军的办公室,陈不凡反手锁上了门。 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边,任由傍晚昏暗的光线照亮他半边脸。 赵铁柱站在门口,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总工要说的绝不是什么钢板沉箱那么简单。 陈不凡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摊开了自己一直紧握的左手。 一枚锈迹斑斑,沾着河底淤泥的黄铜弹壳,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赵铁柱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当过兵,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 这不是猎枪的弹壳!这是……军用步枪的弹壳! “水底下,不是钢板。”陈不凡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是一个军火库,还有数不清的尸骨。” 轰! 赵铁柱的脑子里像是有个炸雷轰然炸响,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军火库!尸骨! 这五个字,每一个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枚弹壳,仿佛要把它看穿。 “十年前的断桥,不是事故。”陈不凡继续说道,“是一场灭口。有人在这里处理了一批见不得光的东西和一批见不得光的人,然后,用一座桥,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了河底。” 赵铁柱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一股凶悍的煞气从他身上迸发出来。 “高建军……韩林宇……”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名字。 “他们只是这条食物链末端的小鱼。”陈不凡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纸和笔。 “想挖出背后的大鳄,光靠这枚弹壳还不够。” 他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然后推到了赵铁柱面前。 赵铁柱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曙光化工厂,刘建业。” 赵铁柱愣住了:“他?我们才从他那里换了物资……” “去告诉他,我能修好他的德国机器,就能毁了它。”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让他把十年前,曙光厂参与青龙河大桥建设的所有资料,特别是人员调配和物资采购的原始记录,原封不动地给我送过来。” 陈不凡抬起头,看着窗外彻底沉下来的夜色,声音冷得像河底的淤泥。 “告诉他,如果少了一页纸,下一次,我就不是去修机器了。” 第八十五章:你不是在修桥,你是在挖坟! 赵铁柱的呼吸变得粗重,他那双在战场上见过血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陈不凡掌心的那枚黄铜弹壳。 那上面附着的不只是河底的淤泥,更是十年都未曾散去的冤魂。 “总工……”赵铁柱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这事……通天了。” “所以才不能让天知道。”陈不凡合上手掌,那枚弹壳冰冷的触感仿佛要烙进他的皮肉里。 他把写着“曙光化工厂,刘建业”的纸条,连同那枚弹壳一起塞进了赵铁柱粗糙的大手里。 “赵科长,你是兵,我是工,但现在我们都在一个战壕里。” 陈不凡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分量。 “去告诉刘建业,我陈不凡能让他那台德国宝贝重新喘气,就能让它彻底变成一堆废铁。让他把十年前,曙光厂所有参与青龙河大桥建设的资料,一个字都不能少地给我送过来。” “特别是人员调配和物资采购的原始记录。” 赵铁柱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嘎吱作响,那枚弹壳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一句废话,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陈不凡一人。 他没有开灯,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烧碱车间彻夜通明的灯火和升腾的蒸汽。 那些是希望。 而他脚下,是足以吞噬一切希望的深渊。 一个小时后,技术组的核心成员,钱老师傅、李胜利、王涛、孙丽等人,全都脚步匆匆地赶到了办公室。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新难题的忧虑。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王涛的伤已经几乎痊愈了。 “总工,您没事吧?”钱老师傅一进门就急切地问,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没事。”陈不凡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种镇定自若的神态,他指了指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图纸和铅笔。 “都坐吧,时间紧迫。” 众人围着桌子坐下,气氛有些压抑。 “总工,水底下那个大铁壳子,到底怎么搞?那玩意儿跟个拦路虎一样,我们的沉箱根本下不去啊!”李胜利性子最急,率先开了口。 陈不凡拿起铅笔,在一张新的图纸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矩形,代表那个被他虚构出来的“废弃沉箱”。 “绕是绕不开了,它几乎占据了整个河道的中心位置。” 他一边说,一边在图纸上飞快地勾勒着,线条精准而流畅。 “我的想法是,不绕,我们直接从它身上过去。” “什么?”众人全都愣住了。 陈不凡没有理会他们的惊愕,继续在图纸上添加细节。 “我们不打独立的桥墩了。我们把这个废弃的沉箱,当成我们新桥的天然地基。” 他的手指点在图纸上,声音清晰而有力。 “第一步,以这个沉箱为中心,向两侧河床延伸,用钢板桩打出两道坚固的围堰,将整个施工区域和河水彻底隔离开。” “第二步,抽干围堰里的水,让沉箱和周围的河床完全暴露出来。”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他加重了语气,“我们要在沉箱的顶部,直接焊接和浇筑一个巨大的钢筋混凝土承台!这个承台将横跨整个沉箱,并且深深地扎根在两侧的基岩上!” “最后,我们新的桥墩,就直接建在这个巨大的承台之上!等于是把新桥的重量,通过承台,均匀地分散到了沉箱和两侧的基岩上。这样一来,那个废铁壳子不但不是阻碍,反而成了我们最坚固的支撑!”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陈不凡这个天马行空,却又在理论上似乎完全可行的方案给震住了。 把敌人变成自己的垫脚石? 这想法太大胆了! 钱老师傅盯着图纸,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总工……这……这简直是把天堑变通途啊!可是……焊接和浇筑这么大的承台,需要的钢筋、水泥和技术……我们厂……” “技术,我来解决。”陈不凡打断了他,“材料,我会想办法。你们要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按照这张图纸,立刻计算出所需要的所有数据。钢板桩的尺寸、数量,围堰的结构强度,混凝土承台的配比和钢筋用量!明天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施工方案和材料清单。” 他站起身,环视着这些已经被他彻底折服的技术骨干。 “我知道这个任务很难,但我们没有退路。铁路修不好,我们所有人,包括红星厂,都得死。” “干!”李胜利猛地一拍大腿,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总工您就说怎么干,我们照做就是!我还不信了,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对!干了!”王涛和孙丽也重重地点头。 刚刚还压抑的气氛,被陈不凡这套全新的宏伟方案彻底点燃。 与其为无法解决的难题发愁,不如跟着总工,用一个更疯狂的计划去覆盖它! 会议开到深夜,当技术组的人带着满脑子的数据和图纸,双眼放光地离开时,陈不凡才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涌了上来。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推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周彩彩并没有回家,就缩在门口的椅子上睡着了。 她身上披着王秀莲的旧棉袄,怀里还抱着一个饭盒,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陈不凡的心像是被一只手轻轻地攥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她的身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周彩彩的眉头舒展开来,嘤咛了一声,往他这边蹭了蹭。 陈不凡在她身边蹲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工厂的喧嚣,河底的阴谋,官场的博弈,在这一刻似乎都离他远去。 眼前这个小小的、全心全意信赖着他的女人,就是他必须赢得这场战争的全部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从楼道尽头传来。 陈不凡猛地回头,赵铁柱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阴影里。 他看了一眼睡着的周彩彩,对陈不凡比了个手势,示意去楼梯间。 陈不凡替周彩彩掖好衣角,站起身,跟着赵铁柱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楼梯间。 “怎么样?” “刘建业吓破了胆。”赵铁柱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兴奋,“我把您的原话一说,他那张脸当场就没血色了。他说……他说资料可以给,但是不能在厂里交易,必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怕了。”陈不凡对此毫不意外。 “不止是怕。”赵铁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在手里捏着,“他跟我约在城西的废弃砖窑见面,还反复确认,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去。” “他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 赵铁柱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 “他说,‘告诉陈总工,他不是在修桥,他是在挖坟!韩林宇那条疯狗,会把他连皮带骨都吞了!’” 挖坟…… 陈不凡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看来这个刘建业,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还说了什么?” “没了。就这一句,说完就跟见了鬼一样跑了。”赵铁柱把那根被捏扁的烟塞回口袋,“总工,这孙子明显知道内情,但又不敢说。这个废弃砖窑,怕不是个鸿门宴。” 陈不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脑中飞速地分析着所有的可能性。 刘建业的恐惧是真的,他想提供情报换取自保也是真的。 但韩林宇那边,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废弃砖窑,四周空旷,无遮无挡,确实是杀人灭口的绝佳地点。 “他约的什么时间?” “后天,晚上十点。” “好。”陈不凡点了点头,“你回个话,就说我同意了。” “总工,这太危险了!”赵铁柱急了,“要不我带上保卫科的弟兄,先把那地方给围了!” “不用。”陈不凡摆了摆手,“如果韩林宇真的想动手,你带再多的人去,也是送死。对付疯狗,得用猎枪。” 他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停下脚步。 “赵科长,帮我办件事。” “您说!” “去市里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外科大夫,问问他,怎么能把一个人的手筋脚筋,挑得干干净净,让他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但又死不了。” 赵铁柱浑身一颤,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看着陈不凡平静的侧脸,只觉得眼前的总工程师,比他见过的任何敌人都更可怕。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紧接着,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直接停在了办公楼下。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在两个人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 “王建国厂长在哪个办公室?我是市委办公室的,找他有急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官威。 陈不凡和赵铁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凝重。 市委的人,三更半夜到访。 韩林宇的反击,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直接。 第八十六章:钦差大臣,深夜驾到!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线将那几个身影拉得老长。 为首的男人约莫四十出头,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那对眼睛正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请问,王建国厂长在哪个办公室?我是市委办公室的,有紧急公务。”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习惯发号施令的腔调。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身形健壮,太阳穴微微鼓起,站姿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陈不凡和赵铁柱在楼梯间的阴影里交换了一个沉重的表情。 韩林宇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快,也更狠,直接动用了市委的力量。 “我……我就是王建国。” 厂长办公室的门开了,王建国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被深夜打扰的错愕和一丝官场中人特有的警惕。 “王厂长,你好。”金丝眼镜男人伸出手,象征性地握了一下便立刻松开,“我叫钱文海,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这么晚打扰实在抱歉,但事出紧急,有群众举报红星化工厂存在严重的生产安全和财务问题,领导非常重视,派我来向你了解一下情况,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跟你们走一趟?”王建国的脸色变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钱主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不能在厂里谈吗?现在厂里正在进行技术攻关的关键时期,我……” “王厂长,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钱文海的语气依旧客气,但话语里的强硬却不加掩饰,“只是了解情况,耽误不了你太多时间。” 王建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了解情况,这是标准的带走调查。一旦进了那个门,事情的性质就全变了。 就在办公室里气氛凝滞,王建国手足无措的时候,楼梯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陈不凡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先是走到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的周彩彩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又对闻声赶来的王秀莲使了个眼色。 王秀莲会意,连忙扶起迷迷糊糊的周彩彩,轻声哄着,带她从另一侧的楼梯下楼回家。 整个过程,陈不凡的动作轻柔到了极点,与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处理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直身体,转向了钱文海。 “这位同志,你好。” 钱文海的视线落在陈不凡身上,微微一眯。 眼前的年轻人太镇定了,镇定得有些反常。 “我是红星厂‘一号工程指挥部’的总指挥,陈不凡。”陈不凡的自我介绍很有技巧,他没有提总工程师,而是直接亮出了这个拥有最高权限的身份,“请问钱主任,你刚才说的,是市委的决定,还是市委办公室的决定?有没有市委下发的正式文件?” 钱文海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刚才说了,我是‘一号工程’的总指挥。”陈不凡的语气平静无波,“这个工程,王厂长是总负责人,我是技术和生产的直接负责人。现在是项目攻坚的最后阶段,每一分钟都关系到几百名工人的心血和上万块的国家财产。你们没有任何正式文件,仅凭一句‘了解情况’,就要在三更半夜带走项目的总负责人,如果因此导致工程出现任何延误和损失,这个责任,是你来负,还是市委办公室来负?” 一连串的发问,像是一排密集的子弹,打得钱文海有些发懵。 他没想到,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竟然敢当面质问他,而且逻辑清晰,句句都打在要害上。 “放肆!”钱文海身后的一名壮汉厉声喝道,“你怎么跟领导说话的!” 陈不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钱文海。 “钱主任,我不是在跟你谈规矩,我是在跟你谈后果。‘红星一号’项目,是市里挂了号的重点技术改造项目,王厂长和我每天都要向市里的相关领导做进度汇报。你现在把他带走,明天一早,市领导的桌上就会多一份因为‘协助调查’而导致重点项目停摆的报告。” 王建国听着陈不凡的话,腰杆一点点挺直了。 他猛然醒悟,自己现在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小厂长了,他背后站着的是能让红星厂起死回生的“红星一号”! “没错!”王建国上前一步,挡在了陈不凡身前,“钱主任,我不能跟你走!‘红星一号’的改造到了最后关头,离了我,出了任何问题,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你们要调查,可以,明天白天到我办公室来,我全力配合!” 钱文海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接到的命令是韩林宇通过关系,以市委办公室的名义下达的,目的就是敲山震虎,把王建国弄走,让红星厂群龙无首,从而掐死陈不凡。 他以为这只是个手到擒来的简单任务,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陈不凡,几句话就把事情上升到了政治错误的高度。 破坏市重点项目,这个帽子太大了,他戴不起。 “好,很好。”钱文海深深地看了一眼陈不凡,又看了一眼态度强硬起来的王建国。 他知道,今晚想强行把人带走是不可能了。 “既然王厂长工作这么重要,那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钱文海脸上重新挤出笑容,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这样吧,明天上午九点,我们会派一个联合调查组,正式进驻红星厂。到时候,希望王厂长和这位……陈总指挥,能好好配合。” 他特意加重了“联合调查组”和“正式进驻”几个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今晚是暗的,明天就要来明的了。 “慢走,不送。”陈不凡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 钱文海冷哼一声,带着人转身就走,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压抑的声响。 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楼道里,只剩下王建国、陈不凡和赵铁柱三人。 “不凡……”王建国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可怎么办?联合调查组,他们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啊!” “他们冲谁来不重要。”陈不凡走到窗边,看着远方城市的零星灯火,声音平静得可怕,“重要的是,他们既然来了,就别想干干净净地走。”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铁柱。 “赵科长。” “在!”赵铁柱猛地挺直了身体。 陈不凡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说出的话却让整个楼道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你现在就去办我让你办的事,天亮之前我要知道,怎么废掉一个人最稳妥。” 第八十七章:联合调查组?我先查查你! 赵铁柱的身躯猛地一震,他看着陈不凡那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 他不是没见过狠人,战场上你死我活,什么场面没经历过?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让人头皮发麻的话,那种感觉比面对敌人的枪口还要瘆人。 “总工,我……我明白了。”赵铁柱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把那句“怎么废掉一个人最稳妥”的指令,死死地刻在了脑子里。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背影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决绝。 楼道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王建国脸上的冷汗还没干,看着赵铁柱消失的背影,又转向陈不凡,嘴唇哆嗦着:“不凡,你……你这是要……” “王厂长。”陈不凡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稳,“对付饿狼,你不能指望它吃饱了就走。你得把它打怕,打残,让它知道伸一次爪子,就断一根骨头。” 他走到王建国面前,伸手拍了拍他还在发抖的肩膀。 “他们要来联合调查组,那就让他们来。” “可……可他们是明摆着要置我们于死地啊!查账,查安全,鸡蛋里挑骨头,我们怎么应付?”王建国彻底乱了方寸,像个没头的苍蝇。 “应付?”陈不凡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我们为什么要应付?” 他拉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顺手把灯打开。 “王厂长,进来坐。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王建国六神无主地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陈不凡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王建国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推到他面前。 “他们是来查我们的,但谁说我们不能查他们?” 王建国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出来一些,烫得他一哆嗦,人却像是被这句话给惊醒了。 “查……查他们?” “没错。”陈不凡坐了下来,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这个钱文海,还有他明天要带来的调查组都是韩林宇的人。你觉得,韩林宇找来的人,屁股底下能有多干净?” 王建国愣愣地看着陈不凡,脑子飞速运转。 “你的意思是……” “王厂长,你现在就给市委办公室打电话,就说我们红星厂全力配合调查,为了表示重视,请他们把调查组的成员名单,提前给我们一份,方便我们安排接待工作。” “他们会给吗?”王建国有些怀疑。 “会的。”陈不凡笃定地开口,“钱文海今晚没带走你,已经落了下风。他明天要来,就必须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一份名单而已,他没有理由拒绝,否则就是心虚。” “拿到名单之后呢?”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陈不凡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他们想查我们的账,我就先帮他们算算自己的账。” 王建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狠辣,让他那颗慌乱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他一咬牙,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市委的号码。 正如陈不凡所料,电话那头的钱文海虽然不耐烦,但为了维持“公事公办”的表象,最终还是同意了王建国的请求,承诺半小时后让秘书把名单送到厂门口。 挂了电话,王建国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仗。 “不凡,名单能拿到,可我们怎么查?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啊!” 陈不凡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了另一部电话。 他拨了一个号码,等了许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一个睡意惺忪又带着惊恐的声音。 “喂?哪……哪位?” 是市物资局的王海洋。 “王科长,睡得好吗?”陈不凡的声音很轻。 电话那头的王海洋一个激灵,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都在发颤:“陈……陈总工?您……您有什么指示?”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打听几个人。”陈不凡的语气像是在聊家常,“市委的钱文海,安监局的李副科长,还有消防局的赵队长……你熟吗?” 王海洋的呼吸都停滞了。 陈不凡念出的这几个人,全都是韩林宇圈子里的核心成员,也是他平时需要点头哈腰巴结的对象! “不……不太熟……”王海洋本能地想要撇清关系。 “不熟啊?”陈不凡笑了笑,“那就算了。本来还想着,你要是能提供点他们‘喜欢’什么东西的情报,你那份‘投名状’就算交了。既然不熟,那我只好把刘麻子和蒙家元的口供,连同账本,明天一早交给纪委了。” “别!别啊陈总工!”王海洋几乎是哀嚎出声,他老婆都被惊醒了,惊恐地看着他。 “我熟!我太熟了!”王海洋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鬼听到,“钱文海喜欢古董字画,他老婆上个月刚从我这儿拿走一个清朝的花瓶!安监局的李副科长,他儿子结婚,彩礼钱都是韩局长出的!还有消防局的赵队长,他……” 王海洋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龌龊,全部抖了出来。 这些腐败分子平日里作威作福,关系盘根错节,但在生死存亡面前,所谓的联盟脆弱得不堪一击。 “很好。”陈不凡静静地听完,“把这些东西立刻写成书面材料,天亮之前我要看到。” “是!是!我马上写!” 挂断电话,陈不凡又拨通了赵铁柱办公室的电话。 “名单拿到了吗?” “拿到了,总工!一共五个人,跟王海洋说的一模一样!”赵铁柱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很好。”陈不凡下达了第二道指令,“现在,你立刻去一趟曙光化工厂,找刘建业。” “找他?” “告诉他,韩林宇的调查组明天就要进驻红星厂。如果红星厂倒了,我保证,他那台德国压缩机,第二天就会变成一堆废铁。想让机器继续转,就让他把他知道的,关于这几个人所有见不得光的事,全部吐出来。” “是!” 一环扣一环,一张无形的大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迅速张开。 王建国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这才明白,陈不凡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独立的报复,而是在布一个巨大的局。 他收服的每一个人,掌握的每一份证据,都成了此刻可以动用的棋子。 天色微亮。 红星化工厂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联合调查组即将进厂”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遍了每个车间。 工人们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就在这时,厂区的大喇叭突然响了,是陈不凡的声音。 “所有工人注意,所有工人注意!今天,有市里的领导要来我们厂检查工作!这是对我们‘红星一号’技术改造项目的一次大检阅!”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工厂的每一个角落,清晰而洪亮。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担忧和猜测!穿上你们最干净的工作服,回到你们的岗位上!把机器擦得锃亮,把地面扫得能照出人影!我们要让市领导看看,我们红星厂工人的精气神!看看我们是怎么浴火重生的!” “他们要查账,就让他们查!我们的账本,是几万块追回的赃款!他们要查安全,就让他们查!我们的安全,是把几百条人命扛在肩上的责任!” “记住!你们不是被审查的犯人,你们是红星厂的主人!是创造奇迹的英雄!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给我们红星厂丢人,别怪我陈不凡不讲情面!” 激昂的话语像是一针强心剂,瞬间注入了每个工人的心里,恐慌和不安被一种莫名的愤怒和自豪所取代。 对啊!我们没做错什么!我们是在救活工厂!凭什么要怕他们? 整个工厂像是被瞬间激活的机器,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上午九点整。 三辆黑色的轿车准时停在了红星化工厂的大门口。 钱文海带着四个身穿制服的干部,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愣住了。 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和萧条,整个厂区干净整洁,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眼神里没有畏惧,反而带着一种审视和敌意。 烧碱车间的门口,陈不凡和王建国并肩而立。 “钱主任,欢迎来我们红星厂指导工作。”王建国腰杆挺得笔直,不卑不亢。 钱文海冷哼一声,绕过他们,径直往里走。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财务混乱,存在重大安全隐患,今天我们就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不凡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陈不凡没有看钱文海,而是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递给了跟在钱文海身后的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张科长,是吧?”陈不凡的语气很平淡。 那个被称为“张科长”的男人一愣,下意识地接过了文件夹。 陈不凡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你家书房墙里藏着的三根小黄鱼,是你岳父留下的,还是韩副局长帮忙存的?” 张科长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第八十八章:调查组?先把你们调查了! 张科长的脸色就像是被瞬间抽干了血,变得和墙皮一个颜色。 他手里的文件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陈不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金丝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流露出的不再是锐利,而是纯粹的、见鬼一般的惊骇。 “老张!你发什么疯!” 钱文海察觉到了不对劲,厉声呵斥。 然而,他的呵斥就像石沉大海,张科长根本听不见。 他整个人都已经被那句“三根小黄鱼”给钉在了原地,灵魂都在颤抖。 那件事是他心底最深、最黑暗的秘密,除了他和韩林宇,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晓! 陈不凡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了安监局那位李副科长身上。 “李副科长,是吧?”陈不凡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跟邻居唠家常,“上个月你儿子结婚,场面办得挺气派。韩局长真是关心下属,那五百块的红包,想必给你们家添置‘三转一响’帮了大忙吧?” 李副科长的脸颊猛地抽搐了一下,原本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想要躲开陈不凡的视线,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动弹不得。 五百块! 这个数字就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的心窝子! “还有赵队长。” 陈不凡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消防局那位干部身上,那人正下意识地想把手揣进兜里。 “你手腕上这块上海牌全钢手表,款式很新潮啊。城东新开的那个‘红旗舞厅’,消防检查能一次性通过,看来老板的眼光确实不错。” 赵队长手腕一抖,那块崭新的手表在阳光下晃了一下,此刻却像是一块烙铁,烫得他皮肤生疼。 完了。 三个人的心里同时冒出了这两个字。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是人,是魔鬼!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不凡!”钱文海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的队伍在他眼前,被这个年轻人三言两语就给拆得七零八落! 一股巨大的羞辱和愤怒冲上了他的头顶。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是在公然污蔑国家干部!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他身后的两个壮汉闻声而动,就想上前。 “我看谁敢动!” 赵铁柱怒吼一声,带着保卫科的十几号人往前一站,个个手里都拎着橡胶棍,怒目而视,像是一群护食的猛虎。 厂区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污蔑?”陈不凡终于正眼看向了钱文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钱主任,别着急,还没轮到你呢。” 他声音不大,但在这片寂静中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就是想代表我们红星厂,向您咨询一下。您爱人上个月从王海洋科长那里拿走的那件清代青花缠枝莲纹瓶,还喜欢吗?” 钱文海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陈不凡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的工人们都能听见。 “我们厂虽然穷,但工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也得跟上!我正跟王厂长建议,成立一个‘文物鉴赏学习小组’,到时候,能不能请钱主任您这位大专家来给我们讲讲课?也让我们这些粗人开开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国家宝贝’?” “轰!” 围观的工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青花瓶?” “什么宝贝?” “听这意思,是收礼了?”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每一句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钱文海的脸上。 他的脸从白变红,又从红变紫,像是开了个染坊。 “你……你血口喷人!”他指着陈不凡,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 “是不是血口喷人,钱主任心里最清楚。”陈不凡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递到已经魂不守舍的张科长手里。 “这几份材料是我们红星厂主动准备的,本来是想配合调查组的工作。”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已经面无人色的调查组成员。 “这里面,不仅有我们厂追缴回来的五万六千块赃款明细,还有一些……‘朋友’主动提供的材料。比如,刘麻子和蒙家元这些年跟某些领导的往来账目,曙光厂刘副厂长提供的某些工程回扣记录,还有物资局王科长整理的某些‘礼品’清单。” 陈不凡每说一句,钱文海等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条条地扔在大庭广众之下。 “既然调查组的各位都是查账的专家,不如,我们就从这些账目开始查起?”陈不凡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语气陡然转厉,“就在这儿!当着全厂几千名工人的面!一笔一笔地算!一笔一笔地对!看看究竟是谁的屁股底下不干净!” “查!” “对!当着我们的面查!” “把这些蛀虫都揪出来!” 工人们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他们挥舞着拳头,声浪排山倒海,几乎要将整个厂区的天花板掀翻。 钱文海彻底懵了。 他带来的不是调查组,而是他自己的催命符! 他设想过一百种红星厂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这个陈不凡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直接掀了桌子,还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我们……我们……工作方式有待商榷……”钱文海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知道,今天再待下去,他们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 “看来……举报情况存在一些误会,我们需要回去……重新核实。” 钱文海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狠狠地瞪了陈不凡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我们走!” 他一声令下,带着那几个失魂落魄的组员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他们身后,是红星厂几千名工人震天的嘲笑声和欢呼声。 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狼狈地掉头,仓皇地消失在工厂大门口,像是一条夹着尾巴的狗。 “赢了!” “我们赢了!” 工人们拥抱在一起,欢呼雀跃,许多老工人的眼眶都湿润了。 他们将陈不凡高高地举起,抛向空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陈总工!” “陈总工!” 王建国站在一旁,看着被工人们簇拥在中央的那个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从今天起,红星厂的天,真的变了。 陈不凡不仅仅是红星厂的总工程师,他成了所有工人的主心骨,是这座工厂的守护神。 就在厂区沉浸在胜利的狂欢中时,厂门口的警卫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带着极度的震惊和一丝惶恐。 “王厂长!陈……陈总工!” 警卫员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门外。 “外面!外面来了一辆车!挂……挂着省里的牌子!车上的人说,他们是省重工业厅的,点名要来视察我们的‘红星一号’!” 第八十九章:省里来人了?天大的麻烦! 警卫员那一声凄厉的叫喊,像是一盆冰水,从几千名狂欢工人的头顶浇了下来。 震天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被抛到半空中的陈不凡被工人们稳稳接住,放回地面。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脸上狂喜的表情还未褪去,却已经蒙上了一层错愕和不安。 省里?重工业厅? 这两个词对于在场的大多数工人来说,是遥远而又沉重的存在。 那代表着比市里、比韩副局长高出不知道多少个层级的权力。 刚刚击退豺狼的喜悦,瞬间被一种面对巨龙的渺茫感所取代。 王建国刚刚挺直的腰杆,又一次软了下去。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哆嗦着,望向陈不凡,那神情像是在问:这又是哪路神仙? 陈不凡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被工人们弄得有些褶皱的衣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警卫员喊的不是“省里来人”,而是“食堂开饭了”。 “慌什么。”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身边几个技术骨干的耳朵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看看。” 说完,他便迈开步子,朝着工厂大门的方向走去。 王建国一个激灵,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赵铁柱一挥手,保卫科的十几号人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排成两列,步伐整齐地跟在后面,形成了一道坚实的人墙。 工人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陈不凡的背影。 那道身影明明还是那么年轻,却像是能撑起整片天。 工厂大门口。 一辆黑色的“上海”牌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反射着威严的光。 与韩林宇那些横冲直撞的军用吉普不同,这辆车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官气。 车门打开,下来了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他叫孙定军,省重工业厅生产处的处长。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年纪稍轻,大概四十出头的男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卡其布工作服,手里拎着一个磨得发亮的皮质公文包。 他叫何卫东,是省厅派驻在大型国企的技术专家,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出身。 孙处长一下车,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看着厂区里黑压压的人群,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狂热气息,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悦。 “怎么回事?你们红星厂是在开批斗大会吗?这么大的阵仗!”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质问。 王建国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孙……孙处长,您好,您好!我是红星化工厂的厂长王建国。这……这不是开会,是工人们自发的……庆祝……” “庆祝?” 孙处长推了推眼镜,打断了他的话。 “庆祝什么?庆祝你们无组织无纪律吗?” 王建国被噎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市里他是一厂之长,可在省厅领导面前,他渺小得就像个车间班长。 就在这时,陈不凡走到了前面。他没有像王建国那样卑躬屈膝,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与孙处长对视。 “领导远道而来,辛苦了。” 孙处长的目光落在陈不凡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一个穿着普通工装的年轻人,身上还沾着些机油的痕迹,却敢直视自己。 “你是什么人?” “红星化工厂,‘一号工程指挥部’总指挥,陈不凡。” 陈不凡不卑不亢地报上自己的名号。 “总指挥?” 孙处长身后的技术专家何卫东,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嗤笑。他扶了扶自己的公文包,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陈不凡。 “小同志,口气不小啊。据我所知,这种级别的工程指挥部,总指挥至少也得是厂长级别。你这么年轻,是哪个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啊?” 这话听起来是询问,实际上充满了轻蔑和质疑。 “我没上过大学,只是个烧碱工。”陈不凡坦然回应。 “烧碱工?” 何卫东脸上的轻蔑更浓了,他摇了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孙处长也失去了耐心,他转向王建国,语气变得严厉。 “王厂长,我们接到市里的紧急报告,说你们厂的技术改造取得了重大突破,甚至绕开了市里的正常汇报流程。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实地核查。现在看来,你们厂的管理,问题很大啊!” 王建国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陈不凡。 陈不凡却像是没接收到他的信号,反而向前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领导同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是为了核查‘红星一号’而来,不如先去车间看看东西。至于管理问题,等看完了东西,我们再开个会,我亲自向您汇报。” 他的镇定让孙处长有些意外。 这年轻人,面对省厅的领导居然没有半点慌乱,反而把控住了谈话的节奏。 “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搞出了什么名堂!” 孙处长冷哼一声,迈步向厂区内走去。 何卫东紧随其后,嘴角挂着一抹看好戏的弧度。 一行人穿过人群,走向烧碱车间。 工人们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身上,大气都不敢出。 当孙处长和何卫东走进车间,看到那台所谓的“红星一号”时,两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何卫东甚至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厂长,这就是你们的‘重大突破’?” 他指着那台由废旧钢板、锈蚀管道和各种来路不明的零件拼凑而成的“怪物”,语气里充满了荒谬和嘲讽。 “这东西确定不是从废品站刚拖回来的?它连壳子都没有,焊缝粗糙得像狗啃过一样,这也能叫设备?” 孙处长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市里那份报告写得天花乱坠,可眼前的现实却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王建国!”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怒火,“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不介意让市纪委的同志也来你们厂里看一看!” 王建国的腿肚子都在打颤,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陈不凡却依旧平静,他走到设备旁,轻轻拍了拍那看起来丑陋不堪的电解槽槽体,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他转头看向负责化验的孙丽。 “最新的纯度数据,报一下。” 孙丽挺直了胸膛,大声回答:“报告陈总工!一个小时前试车结束,最终产出的液碱,浓度为百分之四十八点二!” 何卫东听到这个数字,再次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百分之四十八?我没听错吧?我们省最好的化工厂,用苏联专家指导建的隔膜电解槽,最高纯度也能达到百分之五十。你们费了这么大劲,用一堆破烂,就搞出个这?这也叫重大突破?” 他看向孙处长,摊了摊手,“处长,我看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孙处长的耐心彻底告罄,他指着王建国,正要发作。 “何工,别着急下结论。” 陈不凡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转过身,看着何卫东,脸上露出一种莫测的笑容。 “谁告诉你,百分之四十八就是它的极限了?” 何卫东一愣:“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陈不凡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孙处长,以及车间里所有屏息凝神的工人,“刚才,只是热身。”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在巨大的车间里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涛!孙丽!所有技术组成员听令!” “在!” 被点到名的人,齐声怒吼,声音洪亮。 陈不凡伸出一根手指,直指那台丑陋的机器。 “立即进行二次调试!开启所有增压模块,将电解槽功率开到最大!”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孙处长和何卫东都心脏停跳的指令。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纯度,百分之九十九!” 第九十章:百分之九十九?你疯了! “百分之九十九!” 这几个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在巨大空旷的烧碱车间里炸响。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工人们瞪大了眼睛,脸上是混杂着狂热、崇拜和巨大困惑的表情。 王建国厂长张着嘴,刚刚因为百分之四十八点二而激动得涨红的脸,现在因为这句更疯狂的话而变成了酱紫色,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最先打破这死寂的,是省厅技术专家何卫东。他先是愣了足足三秒,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无法抑制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哈!百分之九十九?小同志,你是在说相声吗?” 他指着陈不凡,像是看着一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病人。 “你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烧碱是什么概念吗?那是高纯度试剂级!别说你这堆废铁,就算是把全德国最先进的设备搬过来,也需要经过离子膜二次提纯、三次蒸发才能勉强达到!你张嘴就来?你以为烧碱是大白菜,想掰多少就掰多少?” 何卫东转向孙定军,脸上的嘲讽已经不加任何掩饰。 “孙处长,您都听到了。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这是态度问题!这是在公然戏耍我们,把省厅的核查当成儿戏!我建议,立刻叫停这场闹剧,马上封停这台危险的设备,对相关负责人进行严肃处理!” 孙定军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一个乳臭未干的烧碱工,不但搞出一堆废铜烂铁糊弄他,现在还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疯话! “陈不凡!”孙定军的声音里压抑着火山爆发前的怒火,“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立刻停止你这种荒唐的行为!否则……” “王涛!” 陈不凡根本没有理会两个省里来的大人物,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军令。 “执行命令!” “是!”王涛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他早就受够了这些人的冷嘲热讽。 他怒吼一声,冲到操作台前,双手握住那根粗大的电闸推杆。 “孙丽!数据监控!” “是!”孙丽跑到简陋的化验台前,双眼死死盯住仪器的滴管。 “你们要干什么!住手!”何卫东大惊失色,想要上前阻止。 “赵科长!”陈不凡头也没回。 “在!”赵铁柱带着两个保卫科的壮汉,像两座铁塔一样,瞬间挡在了何卫东面前,伸出手臂,组成了一道人墙。 “你……你们要造反吗!”何卫东气得浑身发抖。 “嗡——” 回答他的,是王涛用尽全身力气合上电闸后,设备发出的巨大轰鸣! 这一次的声音与刚才截然不同! 如果说刚才只是低沉的嗡鸣,那么现在,就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巨兽发出的咆哮! 那几个由陈不凡亲自设计的增压模块第一次被全力启动,整个“红星一号”都在轻微地颤抖。连接各个部分的粗大管道表面,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在其中奔涌。管道连接处,丝丝缕缕的白色蒸汽喷薄而出,发出刺耳的尖啸。 车间里的温度,在短短十几秒内就升高了好几度。 “停下!快停下!压力过载了!会爆炸的!”何卫东看着压力表上疯狂飙升的指针,吓得脸都白了,尖叫起来。 孙定军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虽然不懂技术,但也能感受到那台“怪物”身上散发出的狂暴和危险。 工人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那台仿佛随时会解体的机器。 只有陈不凡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看着机器,就像看着自己最熟悉的孩子。 “轰隆!” 突然,一根连接反应槽的蒸汽主管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发出了金属扭曲的巨响。 “完了!”何卫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陈不凡不慌不忙地从旁边工具架上拿起一把巨大的管钳,走到那根管道旁。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他对着管道连接处的一个巨大螺栓,猛地发力。 “嘎吱——” 刺耳的声音响起,螺栓被他硬生生又拧紧了半圈。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剧烈晃动的管道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被驯服的野马。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看神仙一样看着陈不凡。 何卫东慢慢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怎么可能?这种高压状态下的设备,他居然敢徒手去调整?而且还成功了? “孙丽!报数!”陈不凡扔掉管钳,声音冷静得可怕。 孙丽深吸一口气,看着刚刚滴定完成的样本,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颤抖。 “报告!浓度……百分之六十五!” “什么?”何卫东浑身一震,猛地扭头看向化验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百分之六十五? 怎么可能!从四十八到六十五,只用了不到五分钟?这已经超过了全省所有化工厂的平均水平! “继续!”陈不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王涛再次推动操作杆,将功率输出又往上提了一档。 “轰——” “红星一号”的咆哮声更加沉闷,更加恐怖,仿佛地心深处传来的怒吼。 车间里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孙定军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他紧紧攥着拳头,死死盯着那台机器,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无法理解。 “报告!浓度……百分之七十八!”孙丽的喊声再次响起,带着哭腔。 何卫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他扶着旁边的栏杆,喃喃自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它的隔膜是什么材料?电解效率怎么会这么高?热量损耗呢?这不符合能量守恒……” 他几十年来建立的知识体系,在眼前这台丑陋的机器面前,开始一寸寸地崩塌。 “报告!百分之八十九!” 这个数字报出来的时候,何卫东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看着陈不凡的背影,那道身影在他眼中变得无比高大,甚至有些狰狞,像一个掌控着未知力量的魔神。 “最后一次增压!全功率输出!”陈不凡的声音如同雷霆,响彻全场。 王涛双目赤红,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最后一档功率推到了顶峰! “吼——!” “红星一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最终咆哮,整个车间地面都在随之震动!一股磅礴的热浪席卷开来,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孙丽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一秒……两秒……十秒。 孙丽死死地盯着滴定管中颜色变化的最后一瞬间,她的手在抖,身体在抖,连声音都在抖。她猛地抬起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呐喊: “报告总指挥!最终浓度——”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要用尽一生的力气。 “百分之九十九点一!” “轰!” 整个红星化工厂,在这一瞬间彻底炸了! 工人们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欢!他们疯狂地拥抱在一起,又蹦又跳,无数人喜极而泣,将手里的安全帽、手套、扳手……所有能扔的东西都抛向了空中! “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 “陈总工万岁!” 欢呼声、哭喊声、咆哮声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几乎要将车间的屋顶掀翻! 在这片狂热的海洋中,只有三个人是静止的。 陈不凡依旧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而孙定军和何卫东,则像是两尊石化的雕像。 孙定军手里的黑框眼镜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却浑然不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孙丽手里的那份化验报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卫东则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嘴里反复念叨着:“神迹……这是神迹……不,这是巫术……” 陈不凡缓缓地转过身,穿过狂欢的人群,一步一步地走到孙定军的面前。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份钱文海他们落荒而逃时丢下的调查材料,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然后,他将文件夹递到孙定军的面前,平静地开口。 “孙处长,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管理问题了吗?” 第九十一章:孙处长,现在我说了算!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孙定军的心口上。 周围山呼海啸般的狂欢,在这一刻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孙定军的身体僵硬,他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碎裂的镜片,又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递上文件夹的年轻人。 文件夹上还残留着钱文海那帮人落荒而逃时留下的脚印。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感从孙定军的心底升起。 他堂堂省重工业厅的处长下来核查工作,先是被一个烧碱工用天方夜谭般的疯话挑衅,然后又亲眼目睹了这场足以颠覆整个行业认知的神迹。 现在,这个创造了神迹的年轻人,正用一种近乎怜悯的姿态问他,是不是可以谈谈管理问题了。 这哪里是询问,这分明是审判。 王建国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心脏狂跳。他看着陈不凡的背影,手心全是汗。 完了,这下把省里的领导得罪死了,就算技术搞成了,以后也要被穿小鞋。 然而,陈不凡的动作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等待孙定军的回应,而是伸出另一只手,从旁边拉过一把满是油污的铁皮凳子,“刺啦”一声,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把凳子放在孙定军的身后。 “孙处长,站着说话多累。” 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孙定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两条腿像是灌了铅。 坐,还是不坐? 坐下,就意味着他彻底承认了自己在这场交锋中的失败,承认了对方的主导地位。 不坐,难道要一直这么僵持着,在几千名工人的注视下,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 最终,他还是屈服了。 双腿一软,几乎是跌坐在了那张冰凉的铁皮凳子上。 陈不凡这才收回手,环视了一圈。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技术专家何卫东身上。 何卫东还在喃喃自语:“不可能……热力学定律呢……催化剂呢……这不科学……” 陈不凡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何工,你脑子里的那些书都是三十年前的旧货了。” 何卫东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有些东西,书上没有。”陈不含淡淡开口,“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我……”何卫东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学?向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烧碱工学? 他一辈子的骄傲和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踩得粉碎。 可是一想到那台丑陋机器里蕴含的,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技术,一股强烈的渴望又从心底涌了上来。 陈不凡没再理他,转身走回孙定军面前。 “孙处长,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他没有坐,就那么站着,俯视着这位省厅的大人物。 “首先,关于管理问题。”陈不凡竖起一根手指,“我认为红星厂之前的管理,确实存在巨大的漏洞。用人不淑,监管不力,才让高建军、刘麻子这样的蛀虫,差点蛀空了整个工厂。” 孙定军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我说的不是这个。 但陈不凡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陈不凡话锋一转,“现在,红星厂的管理只有一个原则。”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不高,却让整个车间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就是原则。” 霸道! 嚣张! 王建国听得眼皮直跳,差点想冲上去捂住陈不凡的嘴。 孙定军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其次,关于‘红星一号’。”陈不凡又竖起第二根手指,“这项技术,从今天起正式命名为‘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所有技术专利,归我个人所有。” “你……”孙定军终于忍不住了,“陈不凡!你不要得寸进尺!这是在国营工厂的土地上,用国家的资源研发出来的技术,怎么能是你个人的!” “国家资源?”陈不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孙处长,你指的是那堆报废了几十年的废铜烂铁,还是指被高建军他们贪污掏空,连工资都快发不出来的账本?” “我用一堆垃圾变废为宝,点石成金。我投入的是我的脑子,我的技术。所以,它姓陈。” 他的语气平淡,却斩钉截铁。 “当然,技术可以授权给红星厂使用,但不是免费的。” 孙定军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不凡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人的精明和冷酷。 “关于价格。” “从今天起,由‘红星一号’生产的纯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烧碱,将不再遵循物资局的统一定价。” “它的价格,由我来定!”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百分之九十九”更具冲击力。 如果说刚才那句话是技术上的原子弹,那么现在这句话,就是对整个计划经济体系的公然挑战! 孙定军霍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差点把凳子带翻。 “你疯了!陈不凡!你想干什么?你要搞资本主义那一套吗?国家统购统销的政策,是你能挑战的吗!”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的。 “孙处长,别激动。”陈不凡依旧平静,“我问你,以前你们定价的烧碱,纯度多少?百分之四十,用来干什么?做肥皂,搞纺织,值那个价钱。” “可我这个呢?”陈不凡指了指孙丽手里那份滚烫的化验报告,“百分之九十九点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它可以用在电子工业,用来蚀刻电路板!可以用在医药工业,做高纯度试剂!可以用在国防工业,提炼稀有金属!这些高精尖领域,以前用的都是从国外高价进口的货,一公斤的价格比黄金还贵!” “现在,我能造出来了。你说,它应该卖什么价?” 陈不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插进孙定军的认知里。 孙定军哑口无言,他虽然不是技术专家,但这些道理他懂。 一个能造肥皂的东西和一个能造芯片的东西,价值能一样吗? “我决定,‘红星-陈氏工艺’生产的高纯度烧碱,暂定出厂价,一吨,两千块!” “嘶——”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王建国更是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两千块一吨! 现在市面上普通烧碱的价格,才三百块一吨!这直接翻了将近七倍! 这不是卖烧碱,这是在抢钱! “你……你这是漫天要价!”孙定军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陈不凡摇了摇头,“我这是在给国家创造价值,一吨高纯烧碱能创造出上万,甚至几万块的工业产值。我只收两千,是良心价。” 他看着已经彻底失语的孙定军,缓缓说道:“孙处长,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你回去,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用你们的老设备,生产你们三百块一吨的肥皂水。我呢,把这台设备拆了,图纸烧了,就当没这回事,大家一拍两散。” “第二,”陈不凡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你回去,立刻向省里打报告!成立专案小组,特事特办!承认我的技术专利,批准我的定价方案!并且,授予我‘一号工程指挥部’对红星厂生产、研发、销售、人事的全权处理权!以后,红星厂所有关于‘陈氏工艺’的事情,我一个人说了算!” 孙定军的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 他看着陈不凡,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妖魔。 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每一句话都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拒绝? 他敢吗? 他今天亲眼见证了这场神迹,如果因为他的阻挠,让这项足以改变整个国家化工格局的技术就此埋没,他孙定军就是国家的罪人!历史的罪人!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我……我需要向领导汇报……”孙定军的声音干涩无比。 “可以。”陈不凡点了点头,“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省里盖了红印的批文。否则,我就当你们选了第一条路。” 他甚至暗示道:“孙处长,你要知道,对这项技术感兴趣的,恐怕不止你们一个重工业厅。我听说,北京那边的好几个部委,最近也在为高纯度化工原料的事情发愁呢。”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孙定军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陈不凡说的是真的。 这种级别的技术,一旦捅到北京去,就没他孙定军什么事了,到时候追究起他压制技术突破的责任,他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我马上去办!”孙定军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狼狈地转身,甚至忘了去扶还瘫在地上的何卫东,跌跌撞撞地朝着车间外走去。 何卫东见状也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踉踉跄跄地跟了出去。 看着省里来的大人物灰溜溜地逃走,整个车间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工人们用最崇敬,最狂热的姿态,簇拥着他们的总工。 陈不凡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他穿过人群,走到赵铁柱身边,低声吩咐了一句,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赵科长,把咱们之前扣下的那几个联合调查组的‘贵客’,给我带到小黑屋里。” “韩副局长这么喜欢送礼,咱们也该回个大礼了。” 第九十二章:最后的绞索 红星化工厂,保卫科地下室。 这里曾经是存放废弃档案的地方,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张腐烂的霉味。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将几个男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 正是之前被赵铁柱扣下的那几个市安监、消防、环保联合检查组的“贵客”。 这些天他们被关在这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但精神上的折磨却让他们度日如年。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成了被遗忘的棋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对未知的恐惧中。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刺眼的光线让他们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陈不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像铁塔一样的赵铁柱。 看到陈不凡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几个检查组的干部浑身一颤,像是老鼠见了猫,本能地缩到了墙角。 “几位同志,在咱们红星厂住得还习惯吗?”陈不凡拉过一张小马扎,自顾自地坐下,声音温和,却让这阴冷的地下室温度又降了几分。 没人敢回答。 “看来是不太习惯。”陈不凡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递给赵铁柱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也对,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几位在外面作威作福惯了,突然被关在这种地方,是挺委屈的。” 为首的那个国字脸,名为国为民的家伙壮着胆子,声音发抖地开口:“陈……陈总工,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们当个屁,给放了吧……” “奉命行事?”陈不凡弹了弹烟灰,“奉谁的命?韩林宇副局长的命?” 几个人脸色煞白,头埋得更低了。 陈不凡没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不等他们回答,陈不凡自顾自地说道:“好消息是,省重工业厅的孙处长和何专家刚刚来视察过,对我们‘红星一号’项目非常满意,已经回去给省里打报告,要给我们厂政策、要给我们资金,要把我们树立成全省的技术标杆。” 他顿了顿,看着几人瞬间惨白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至于坏消息嘛……你们觉得,在省里的大力扶持下,一个一心想要破坏重点项目、阻碍技术革新的市局副局长,和几个助纣为虐的小喽啰,会是什么下场?” “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几人脑子里炸响。 他们终于明白了,他们彻底成了弃子!韩林宇这艘船不仅要沉,而且是会被省里这艘巨轮主动撞沉!而他们就是绑在船舷上,最先被撞得粉身碎骨的炮灰! “陈总工!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是韩林宇!都是韩林宇逼我们干的!他说要是不把你们厂搞停产,回头就查我们,让我们没好日子过!” “我们有证据!他给我们打电话的录音,我……我偷偷录下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干部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急切地喊道。 一瞬间,求饶声、攀咬声、哭喊声响成一片,人性的丑陋在绝望面前暴露无遗。 陈不凡静静地抽着烟,直到一支烟燃尽,他才将烟头在地上踩灭。 “很好。”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几条摇尾乞怜的狗,“赵科长,给几位同志纸和笔,再把录音机拿来。让他们把知道的,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写下来,说清楚。” “是!”赵铁柱应声,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切。 陈不凡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冰冷如铁。 “记住,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写得好,说得清楚,我保证你们只是个从犯,最多是丢了工作。要是谁敢耍花样,或者有所隐瞒……” 他没再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个小时后。 陈不凡坐在总指挥办公室里,手里拿着几份按满了红手印的检举信,旁边的小型录音机里,正播放着几人声泪俱下的控诉。 证据,已经成了铁山。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市公安局的总机。 “我找韩林宇副局长。” 电话那头的接线员显然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电话转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韩林宇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沙哑,显然,他也一夜未眠。 “谁?” “韩副局长,这么晚了还没睡?是睡不着,还是不敢睡?”陈不凡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陈不凡!”韩林宇的声音瞬间绷紧,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又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陈不凡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道,“就是想给你听点有意思的东西。” 说完,他将录音机凑到话筒边,按下了播放键。 “……是韩局长,是他亲自给我们下的命令,让我们以安全检查的名义,去查封红星厂的烧碱车间,目的就是为了阻止红星厂的崛起……” 录音机里,市安监副科长国为民那充满恐惧和谄媚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陈不凡甚至能听到韩林宇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陈不凡……你……你这是伪造证据!是诬陷!”韩林宇的声音在发颤,色厉内荏。 “伪造?”陈不凡轻笑一声,“韩副局长,人证物证俱在,现在都好好地待在我红星厂的地下室里。你要不要亲自过来辨认一下?”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韩林宇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知道,自己完了。 “我想怎么样?”陈不凡的语气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准备好给你自己,还有你那个小舅子高建军收尸。” “不!不要!”韩林宇发出了绝望的尖叫,“陈不凡,你放过我!你要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五万!十万!只要你把这些东西毁了!” “钱?”陈不凡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你觉得,我现在还缺你那点脏钱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厂区里依旧灯火通明、干劲冲天的车间,一字一句地说道: “韩林宇,我给你最后一条路。”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你亲笔签名的辞职报告,递交到市委组织部。辞职原因就写,个人作风问题和经济问题。” “另外,你和你小舅子高建军这些年贪污的所有赃款,一分不少,明天中午之前送到红星厂的廉政账户上。” “做到了,这些录音和口供,我会当着你的面烧掉。人,我也会放了。从此以后,你滚出东海市,我们两不相欠。” “要是做不到……”陈不凡的声音里透出彻骨的杀意,“明天一早,这些东西,连同你那个宝贝儿子在学校里欺男霸女的所有黑料,会一起出现在省纪委书记和市教育局局长的办公桌上。” “你,选一个吧。” 说完,陈不凡直接挂断了电话,没有给对方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电话那头,韩林宇颓然地瘫倒在椅子上,手里的话筒滑落在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他双目无神,面如死灰。 他知道,这最后的绞索,已经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不凡放下电话,胸中的一口浊气缓缓吐出。 这场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斗争,终于要以敌人的彻底败亡而告终了。 他转身,看到办公室的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周彩彩探出小脑袋,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看到陈不凡望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将面碗放在桌上。 “我……我听妈说你一晚上没吃饭,就给你煮了碗面。” 陈不凡看着妻子清澈的眼眸,心中所有的杀伐之气瞬间消散,化作了无尽的温柔。 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闻着她发间的清香。 “彩彩,都结束了。” “嗯。”周彩彩轻轻点头,反手握住他的手,“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对吗?” “对。”陈不凡的声音坚定无比,“以后,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 第九十三章:韩局长送钱,省里送权! 面条的热气带着浓郁的猪油香,氤氲了陈不凡的视线。 他低头看着碗里那个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边缘焦黄,蛋黄还是溏心的。 周彩彩就站在旁边,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像个等待老师评价成绩的学生。 “快吃,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她小声催促。 陈不凡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口面条,吸溜一声,面条裹挟着汤汁滑入喉咙,从胃里升起一股暖意,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杀伐之气。 他没说话,只是用筷子将那个完美的荷包蛋小心翼翼地夹起来,放进周彩彩面前的空碗里。 “我吃面就行,你把这个吃了,补补身子。” 周彩彩愣住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我不饿。” “听话。”陈不凡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无法拒绝的温柔。 他将筷子塞到她手里。 周彩彩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那个荷包蛋,眼泪却不争气地滴进了碗里,咸咸的。 这一夜,陈不凡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清晨,当他牵着周彩彩的手走进红星化工厂的大门时,整个厂区都像是被点燃的干柴。 工人们不再是远远地看着,而是主动围拢过来,一张张黝黑的脸上挂着最质朴也最狂热的笑容。 “陈总工早!” “总工,听说省里的大官都被咱们的技术吓傻了?” “总工,咱们厂是不是真的要有出头之日了!” 陈不凡微笑着点头回应,工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那份发自内心的敬畏,比任何红头文件都更有分量。 他刚走进总指挥办公室,王建国就火烧眉毛似的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沓电报纸。 “不凡!省里,省里连发了三封加急电报!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正式投产,还问定价方案是不是真的!市里也来电话了,说要全力配合我们!”王建国激动得满脸通红,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陈不凡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 “厂长,别急,这才刚开始。”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王秀莲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她捂住话筒,声音发颤地对陈不凡说:“总……总工,是市局韩……韩林宇的秘书打来的,说……说韩副局长就在厂门口,想当面向您……赔罪。” 办公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王建国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来了! 这条被彻底打断了脊梁的疯狗,终于拖着残躯来请罪了! 陈不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拿起桌上的另一部电话,直接拨通了保卫科。 “赵科长,通知全厂,除了正在设备上离不开的,所有人都到厂门口集合。” “另外,把那几位联合调查组的‘贵客’,也一并‘请’过去。” “告诉他们,韩副局长亲自来接他们回家了。” 十五分钟后,红星化工厂的大门口,黑压压地站满了近千名工人。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厂门外那辆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下来,他脸色苍白,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黑色公文包,正是韩林宇的秘书。 他身后,韩林宇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步履蹒跚地挪下车。 曾经那个在东海市呼风唤雨的韩副局长,此刻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看到门口这人山人海的阵仗,韩林宇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陈不凡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身边是神情复杂的王建国和一脸决然的赵铁柱。 韩林宇的秘书提着公文包,哆哆嗦嗦地走到陈不凡面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陈总工,韩局……韩局长他是真心来悔过的。这是……这是他和高建军这些年贪污的全部赃款,一共是八万三千七百块,一分不少。” 他将公文包放在地上,打开,露出里面一捆捆崭新的“大团结”。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八万多块! 这个数字对这些一个月只有几十块工资的工人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秘书又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双手奉上。 “这是韩局长亲笔签名的辞职报告,今天一早已经递交市委组织部了。” 陈不凡没有接,甚至没有看一眼。 他的视线越过秘书,落在不远处的韩林宇身上。 “韩局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韩林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铁柱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稍一用力。 “噗通!” 韩林宇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水泥地上,跪在了红星厂所有工人的面前。 “我……我对不起红星厂,对不起……大家……”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就在这时,赵铁柱押着那几个被关了几天的“贵客”也来到了现场。 当他们看到跪在地上的韩林宇时,最后一个侥幸也破灭了,一个个瘫软在地,哭天抢地地求饶。 陈不凡挥了挥手。 “赵科长,把钱和辞职信收好,送去厂财务科,专门成立一个廉政追缴账户。” “至于这些人,”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韩林宇和那几个检查组的干部,“让他们滚。” “是!” 赵铁柱一挥手,保卫科的干事们像拎小鸡一样,将这群曾经不可一世的官老爷们扔上了车。 黑色轿车仓皇逃离,像一条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 短暂的寂静之后,厂门口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工人们将帽子扔向天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许多老工人都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他们赢了! 在陈总工的带领下,他们把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踩在了脚下! 然而,狂欢还没结束。 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吉普车呼啸而来,稳稳地停在了厂门口。 车上跳下来一个穿着蓝色卡其布制服的干练青年,他径直走到陈不凡面前,一个标准的敬礼。 “请问是红星化工厂‘一号工程指挥部’总指挥,陈不凡同志吗?” “我是。” “陈总工,我叫李强,是省重工业厅孙定军处长的秘书。孙处长让我给您送来省委联合办公会议的最新批复文件!” 李强从随身的公文包里,郑重地取出一份印着鲜红抬头的红头文件。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清了清嗓子,用洪亮的声音宣读起来: “经省委、省重工业厅联合会议研究决定:” “第一,正式承认‘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为陈不凡同志的个人技术专利,红星化工厂拥有优先使用权!” “第二,批准由该工艺生产的纯度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高纯度烧碱,自主定价,不受国家统购统销价格限制!暂定出厂价,每吨两千元!” “第三,正式任命陈不凡同志为红星化工厂总工程师,兼任‘一号工程’总指挥!全权负责红星化工厂所有生产、研发、销售、人事及财务工作,拥有最终决定权!” 李强的声音在厂区上空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工人们的脑海里炸响! 个人专利! 自主定价! 全权负责! 这哪里是任命文件,这分明是一道赋予陈不凡至高无上权力的“圣旨”! 从今天起,陈不凡就是红星化工厂名副其实的王! 宣读完毕,李强将红头文件郑重地交到陈不凡手中。 “陈总工,恭喜您。” 陈不凡接过文件,入手滚烫。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权力,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时,李强又从包里取出了第二个信封,这个信封没有红头,只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封口处却盖着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带着五角星和齿轮图案的火漆印。 李强的表情也变得无比严肃。 “陈总工,这是另外一份文件,来自北京。”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是第三机械工业部,直接发到省委的密电,指名道姓要给您。” 陈不凡接过信封,撕开火漆。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的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苍劲有力。 内容很简单,只有两行字。 “着红星化工厂总工程师陈不凡同志,于三日内,携带‘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全部技术资料,来京述职。” “落款:第三机械工业部,部长,钱振华。” 第九十四章:京城密电,通天了! 全场雷鸣般的欢呼声,在李强拿出那个盖着火漆印的牛皮纸信封时,戛然而置。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近千名工人,刚刚还沉浸在将市局副局长踩在脚下的狂热喜悦中,此刻却像是被集体掐住了脖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陈不凡手中的那张薄薄信纸。 北京。 第三机械工业部。 部长,钱振华。 这一个个字眼,对这些一辈子都生活在东海市的工人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沉重。那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世界,那是只存在于报纸头版和广播新闻里的,决定国家命运的地方。 省重工业厅的秘书李强,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刚才宣读省委文件时还带着几分官样文章的倨傲,可现在,他的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陈总工,部里的命令……您看?” 王建国厂长已经彻底傻了,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个荒诞到极致的梦。先是省里,现在是北京,而且是三机部!那可是管着国家最核心军工项目的庞然大物! 陈不凡的反应却平静得可怕,他将那张信纸仔细地折叠好,放回信封,然后揣进了中山装的内兜里,动作不急不缓,仿佛那只是一封最普通的家信。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扫过一张张茫然、震惊、又带着一丝恐惧的脸。 他没有对李强说话,而是转身,面对着全体工人,高高举起了手中那份刚刚由省里下发的红头任命文件。 “都看到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通过厂里的高音喇叭,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省里,给了我们红星厂尚方宝剑!” “现在,北京也在看着我们!”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 “从今天起,我们红星厂的每一颗螺丝,每一滴烧碱,都不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糊口!是为了让省里、让北京的领导们看看,我们东海市的工人,是什么样的钢铁脊梁!” “现在,都给我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让机器转起来!让炉火烧起来!让全中国都听听,我们红星厂发出的轰鸣声!”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听陈总工的!” “干!为了红星厂!” “让北京的大官看看咱们的厉害!” 工人们的眼神变了。如果说刚才的胜利是出于对欺压者的反抗,那么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荣誉感和使命感,在每个人心中熊熊燃起。他们不再是一群普通的工人,他们是“陈总工”手下的兵,是即将为国家创造奇迹的战士! 人群潮水般散去,带着冲天的干劲返回了各个车间。 李强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看着陈不凡那年轻却仿佛能撑起天地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年轻人不仅有通天的技术,更有神鬼莫测的手段,三言两语,就将一盘散沙般的工人拧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 “陈总工……”李强上前一步,语气愈发恭敬,“您看,去北京的火车票……” “不用了。”陈不凡打断了他,“我会自己安排。替我向孙处长问好,也替我向部里回个话,三天之内,我陈不凡准时到。” 说完,他不再理会李强,转身大步走向办公楼。 王建国这才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总指挥办公室里。 王建国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老虎,焦躁地来回踱步,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狠狠灌了一大口凉水,却还是无法平息内心的震动。 “不凡!我的老天爷!三机部啊!钱振华部长亲自点名!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那是咱们国家造坦克、造大炮、造飞机的顶尖部门!你……你到底搞出了个什么东西?” 陈不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依旧平静,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厂长,坐下说。” 王建国哪里坐得住,他搓着手,急得满头大汗:“这……这是天大的好事,也是天大的麻烦!京城不比咱们东海市,水深得很!你这一去,咱们厂怎么办?你刚把韩林宇那伙人打趴下,根基未稳啊!” 陈不凡抬起头,眼神清亮。 “所以,在我走之前,要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他拿起电话,直接拨到了技术科。 “王涛、孙丽,立刻到我办公室来。带上所有关于‘红星一号’的图纸、数据和实验记录,一张纸都不许漏!” 挂了电话,他又转向王建国。 “厂长,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厂里的日常行政管理,由你全权负责。生产和技术,必须严格按照我留下的方案执行,任何人不得擅自改动。” 王建国重重地点头:“你放心!” “还有,”陈不凡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让赵铁柱过来一趟。” 很快,王涛、孙丽和赵铁柱都赶到了办公室。 陈不凡指着桌上摊开的空白图纸,对王涛和孙丽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我们只有两天时间。两天之内,必须整理出‘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的全部技术资料。从理论基础,到设备图纸,再到操作规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参数,都必须清晰明了。我要让一个外行人,拿着这份资料,都能看懂我们做了什么。” 王涛和孙丽看着陈不凡,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齐声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们知道,这不仅是一份技术资料,这即将是震惊整个中国工业界的圣经! 随后,陈不凡转向赵铁柱。 “赵科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两件事,是重中之重。” “第一,我母亲和彩彩的安全,交给你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派多少人,她们不能有任何闪失。她们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回来拿你是问!” 赵铁柱“啪”地一下立正,胸膛拍得山响:“总工放心!除非我死了,不然嫂子和阿姨绝不会出事!” “第二,”陈不凡压低了声音,“关于青龙河底下的东西,调查暂停。但曙光化工厂的刘建业那条线,不能断。继续给他压力,我要那份十年前的建桥人员和物资档案,等我从北京回来,必须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明白!” 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陈不凡才感到一丝疲惫。 傍晚,他回到家。 母亲张兰和周彩彩显然已经从厂里听说了消息,正坐立不安地等着他。 “不凡,你……你真的要去北京?”张兰的眼圈红红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那可是京城,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万一那些坏人又使坏怎么办?” 周彩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陈不凡身边,伸出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她的手有些凉,微微发抖。 陈不凡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然后看着母亲,温和地解释道: “妈,不是坏事。你想想,以前李卫国一个厂办主任都能欺负咱们,后来韩林宇一个副局长也能欺负咱们。为什么?因为咱们官小人微。” “现在,是北京的大领导要见我。我站得越高,他们就越不敢动我们。这趟去北京,不是去冒险,是去给咱们家,找一个最大的护身符。” 张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眼里的担忧并未减少。 陈不凡低下头,看着满脸忧色的周彩彩,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 “傻丫头,别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和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塞到她手里。 “我走之后,你每天跟着王阿姨去上扫盲班,我给你留了作业。” “每天,要把咱们的名字,还有‘红星化工厂’这五个字,各写一百遍。” “等我从北京回来,要检查作业。要是写得不好,可是要打手心的。” 周彩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用力地点着头,将本子和笔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就是陈不凡的化身。 【叮!检测到宿主对周彩彩的关怀与期许,极大增强其安全感与自我价值认同,好感度+20!当前总好感度:227点。】 夜深了,陈不凡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王涛和孙丽已经在一旁累得睡着了。 桌上,厚厚一沓技术资料已经接近完成。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技能,陈不凡几乎是将脑海中的整个技术体系,原封不动地复刻在了纸上。 他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打开了系统面板。 【威望值:5000点】 他看着这个数字,心中一动。去北京,面对的将是国家最高层级的技术官僚和领导,光有技术还不够。 他打开了系统商城,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飞速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他之前从未注意过的技能上。 【宗师级演讲:消耗5000点威望值。能让你的语言充满无与伦比的感染力和说服力,能让你的观点直抵人心,能让你在任何场合都成为焦点,掌控全场。】 陈不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兑换。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赵铁柱推门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总工,有件事……我觉得得跟您汇报一下。” “说。” “我派去盯着韩林宇的人发现,他虽然辞职了,但今天下午,他偷偷去了一个地方。市委家属大院,找了一个人。” 赵铁柱递过来一张纸条。 “这个人,叫钱振华。” 陈不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赵铁柱看着陈不凡,声音干涩地补充道:“总工,根据我们打听到的消息,咱们要去北京见的这位钱部长……他的老家,就是咱们东海市的。而韩林宇的父亲,当年……是钱部长家的长工。” 第九十五章:上京赶考?这是鸿门宴!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被赵铁柱最后那句话抽干了。 钱振华……韩林宇。部长……长工。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从遥远的京城瞬间笼罩下来,将刚刚取得的胜利和喜悦挤压得粉碎。 王涛和孙丽已经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赵铁柱站在原地,这个铁塔般的汉子,额头上第一次布满了汗珠,呼吸都变得粗重。 他看着陈不凡,这个年轻人刚刚还指点江山,将市局副局长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现在,对手换了,那是一个他们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存在。 “总工……”赵铁柱的声音干涩,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不凡没有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消化这个信息。 几秒钟后,他缓缓抬起手,拍了拍赵铁柱的肩膀。 “回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可是……” “去吧,把人盯紧了,等我回来。”陈不凡的语气不重,却让赵铁柱无法反驳。 赵铁柱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不凡和两个熟睡的技术员。 他走到窗边,夜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刚才还觉得一切尽在掌握,韩林宇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打的不是蚂蚱,而是看门狗。 而现在,狗的主人亲自下场了。 这封来自北京的密电,哪里是嘉奖,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是鸿门宴! 钱振华,三机部的部长,他要看的恐怕不止是那份“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的技术资料。 他更想看的,是那个胆敢废掉他家走狗的人,究竟长了三头还是六臂。 陈不凡的脑海中,系统面板上刚刚兑换的那个技能闪烁着微光。 【宗师级演讲】 他原本以为,这是为了在京城的技术官僚面前,更好地阐述自己的技术理念,为红星厂争取更大的利益。 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张在刀尖上跳舞的入场券。 陈不凡深吸一口气,胸中的郁结之气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凛冽的寒意。 他回到办公桌前,看着那厚厚一沓即将完成的技术资料。拿起笔,在封面上写下了“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绝密)”的字样。 然后,陈不凡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崭新的黑色文件夹,又拿出一沓空白的稿纸。 他没有再写任何关于技术的文字,他开始写人名。 第一个,李卫国。 罪行:为骗取分房,胁迫周彩彩假结婚;蓄意破坏国家财产(高压反应釜主轴)。 证据:周彩彩本人证词,保卫科审讯记录。 第二个,高建军。 罪行:指使李卫国破坏设备;买凶伤人(黑子等人);贪污腐败,倒卖生产指标。 证据:李卫国供词,黑子等人供词,保卫科审讯记录,钱德福、刘麻子等人提供的账本。 第三个,刘麻子。 第四个,蒙家元。 …… 第十个,韩林宇。 罪行:包庇亲属,徇私枉法;指使钱文海等人冲击工厂,破坏生产;买凶伤人(鹰哥等人);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证据:联合调查组全体成员画押检举信,钱秘书、鹰哥等人录音带,王海洋供词,其本人画押的辞职信,以及……那本来自钱德福的,记录着所有肮脏交易的黑皮账本。 他将所有人的罪证、供词、录音带记录、账本明细,分门别类,条理清晰地整理出来。 每一个名字,每一桩罪行,后面都跟着一连串足以将人钉死的铁证。 天色微亮时,他的面前摆放着两个文件夹。 一个,装着能让中国烧碱工业往前迈进二十年的先进技术。 另一个,装着足以掀翻东海市官场半边天的肮脏罪恶。 他将王涛和孙丽叫醒,让他们将技术资料的最后部分完善,并进行装订封存。 “记住,这份资料,除了你们两人,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到。” 他指着那个写着“绝密”的文件夹,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王涛和孙丽重重地点头。 陈不凡自己则将那个黑色的文件夹锁进了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他回到家时,张兰和周彩彩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不凡,你一晚上没回来,是不是厂里事多?”张兰心疼地看着儿子布满血丝的眼睛。 “嗯,去北京前,得把事情都安排好。” 陈不凡坐下,拿起一个馒头。 周彩彩默默地给他盛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 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吃完饭,陈不凡没有立刻去厂里,他拉着周彩彩的手,走进了卧室,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崭新的笔记本和钢笔。 “来,我看看你昨天写的字。” 周彩彩有些紧张地翻开本子,第一页上,是她歪歪扭扭写下的名字。 陈不凡……周彩彩。 红星化工厂。 虽然笔画还很稚嫩,但一笔一划都写得格外认真。 “写得不错。”陈不凡笑了笑,拿起钢笔,握住她的手。 “这个‘凡’字,最后一捺要这样,有力一点。” 他的手包裹着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周彩彩的脸颊微微发烫。 她能感觉到他手心的薄茧,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我走了以后,要好好练字,好好吃饭。”陈不凡的声音很轻,“在厂里,有王阿姨照应你。在家里有妈,要是有谁敢欺负你,就让赵科长把他腿打断。” 周彩彩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她用力点头。 “还有,”陈不凡看着她的眼睛,“等我回来。” “嗯!”她重重地应了一声。 【叮!宿主即将远行,周彩彩内心充满不舍与担忧,好感度+10!当前总好感度:237点。】 两天后,夜。 东海市火车站。 去往京城的绿皮火车停在站台,即将发出沉重的轰鸣。 陈不凡拎着一个简单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那个绝密的技术文件夹。 王建国、赵铁柱、王涛、孙丽等人都来送行。 “不凡,到了京城,万事小心!技术是咱们的底牌,但人比技术重要!”王建国反复叮嘱。 “总工,放心!厂里有我们!”赵铁柱拍着胸脯保证。 陈不凡一一点头回应,他看了一眼手表,对赵铁柱低声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赵铁柱一愣:“走?去哪儿?” “去城西,见个朋友。” 陈不凡没有上火车,而是带着赵铁柱,转身走出了火车站。 半小时后,一辆破旧的解放卡车停在了城西废弃的砖窑外。 夜色如墨,周围一片死寂。 陈不凡跳下车,赵铁柱紧随其后,手里紧紧攥着一根铁棍。 砖窑的阴影里,一个瘦高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正是曙光化工厂的副厂长,刘建业。 他的脸色在卡车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陈总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种时候还敢来见我。”刘建业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要的东西呢?”陈不凡没有废话。 刘建业将怀里的油布包递了过来,像是在递一个烫手的山芋。 “都在这里了。十年前,青龙河大桥项目的所有工程档案,包括人员名单、物资采购单、验收报告……一份不少。” 他看着陈不凡,压低了声音。 “陈不凡,我劝你一句,这里面的水比青龙河还深。你拿着它去北京,不是去领功,是去送死!” 陈不凡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没有理会刘建业的警告。 他回到卡车上,在驾驶室里打开了昏暗的顶灯,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牛皮纸档案盒,封条早已泛黄发脆。 陈不凡打开档案盒,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翻开第一页,那是一份十年前的工程项目立项书。手指缓缓划过纸面,最终,停在了项目总负责人一栏的签名上。 那是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让他遍体生寒的名字。 钱振华。 第九十六章:火车开动,目标北京! 卡车驾驶室里昏黄的灯光,将档案盒上“钱振华”三个字映得格外刺眼。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了陈不凡的脑子里。 刘建业站在车外,夜风吹动他单薄的衣衫,他看着车里那个一言不发的年轻人,喉咙有些发干。 “陈不凡,听我一句劝,把这东西扔回青龙河里,就当从没见过。你拿着它,韩林宇只是开始,后面的人,你惹不起。” 陈不凡没有理他,他将档案盒重新用油布包好,动作仔细,仿佛在包裹一件稀世珍宝。 他推开车门,跳下卡车。 “你可以走了。” 刘建业愣住了,他没想到陈不凡是这个反应。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惊讶。 “你……” “你的机器修好了,我的货也拿到了,我们的交易结束了。”陈不凡的声音很平淡,“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说完,他转身回到驾驶室,对身旁的赵铁柱开口。 “开车,回我家。” 解放卡车发出一声咆哮,调转车头,颠簸着驶离了这片废弃的砖窑,将刘建业和他那句警告一同抛进了身后的黑暗里。 车上,赵铁柱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钱振华,三机部的部长。 这个名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总工,这……这他妈的就是个圈套!他们就是想把你骗到北京去,那是他们的地盘!”赵铁柱终于忍不住,低吼道。 “我知道。” 陈不凡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那咱们还去?这不等于送死吗?要不……咱们回去,把那狗日的韩林宇再抓回来,让他把实话都吐出来!” 陈不凡摇了摇头。 “晚了。从那封密电到厂里的时候,棋盘就已经摆好了。我不去,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我去。与其被动,不如主动走进去。” 他拍了拍座位上那个沉甸甸的油布包。 “再说了,现在,我们也不是空着手去的。” 卡车在筒子楼下停稳。 陈不凡让赵铁柱在楼下等着,自己拎着两个包裹上了楼。 门一开,张兰和周彩彩立刻迎了上来。 “不凡,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是说要去火车站吗?”张兰一脸焦急。 “临时有点事耽搁了,火车改到明天早上了。”陈不凡随口编了个理由,他不想让她们担心。 周彩彩看到他手里的两个包裹,一个是他自己的帆布包,另一个是用油布包着的方正物件,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接过陈不凡手里的帆布包,帮他放好。 “妈,彩彩,我有点事要跟赵科长交代,你们先睡。” 陈不凡没在屋里多待,转身又下了楼。 楼下,赵铁柱正蹲在花坛边抽着烟,烟头的火星在夜里一明一灭。 陈不凡走过去,将那个油布包递给了他。 “铁柱,这个东西你替我保管。” 赵铁柱接过包裹,入手沉重,他能感觉到里面是硬邦邦的档案盒。 “总工,这是……” “这是咱们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陈不凡看着他,一字一句地交代,“我走之后,你把它锁进保卫科最里面的保险柜里,钥匙你一个人拿着。除了你,谁都不能碰。”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 “我每天会给你打一个电话报平安,如果,你连续两天没有接到我的电话,或者接到任何声称是我让你交出这东西的指令……” 陈不凡的语气里透出一股寒气。 “你就立刻带着它,不要在东海市停留,直接去省城,交给省纪委。告诉他们,红星化工厂的总工程师陈不凡,实名举报东海市官员与不法分子勾结,倒卖军火,草菅人命。” 赵铁柱浑身一震,他死死地抱住怀里的包裹,像是抱着一颗炸弹。 他终于明白陈不凡要做什么了。 这趟去北京,陈不凡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他这是在交代后事! “总工!”赵铁柱的眼眶红了,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不干!要去一起去,要死一起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胡闹!”陈不凡低喝一声,“你的任务比我更重!厂里上千号工人,还有我妈和彩彩,都指望着你!我倒了,你必须站着!” 他重重地拍在赵铁柱的肩膀上。 “记住我的话,这是命令!” 赵铁柱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他猛地一个立正,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陈不凡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帆布包,转身走向了远处的黑暗。 “总工!你去哪儿?” “火车站。” 第二天清晨,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开往北京的绿皮火车缓缓驶离了东海市站台。 陈不凡坐在靠窗的硬座上,手里拿着的,是那个装着“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的绝密文件夹。 至于那个装着惊天罪证的油布包,已经被赵铁柱带回了红星厂。 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东海。 一明一暗,一张一弛。 这就是他为钱振华准备的棋局。 你想看我的技术,我就给你看。 但你想动我的人,就得掂量掂量,那份档案送到省纪委的后果。 火车轰隆隆地向前行驶,窗外的景物不断变换。 陈不凡打开文件夹,开始最后一次梳理里面的技术参数。 【宗师级演讲】的技能,让他对如何呈现这份技术,如何说服那些京城里的大人物,有了更清晰的思路。 他要把这场技术汇报,变成他一个人的表演。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嘈杂的人声和气味,似乎都被隔绝在外。 陈不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忽然,他对面的座位上,一个人影坐了下来。 陈不凡抬起头。 那是一个穿着整洁的灰色干部服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提着一个公文包。 在这个满是工人、农民的硬座车厢里,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陈不凡的注视,他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是红星化工厂的陈不凡,陈总工吧?” 陈不凡合上手中的文件夹,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男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搪瓷缸子,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 “陈总工不用紧张,咱们见过的,我是省重工业厅的,我叫李强。” 正是那天在厂里宣读省委文件的那个秘书。 “李秘书不去省城,也要去北京出差?”陈不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不是出差。”李强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是奉孙定军处长的命令,专程来陪同陈总工进京的。孙处长说了,您是咱们省的宝贝,路上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吗?”陈不凡靠在椅背上,“我怎么觉得,是怕我半路跑了呢?” 李强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陈总工说笑了。哦,对了,钱部长对您非常关心,特意交代,等火车到了保定,会有一辆专车接我们,直接去部里的招待所。不用再到北京站去挤了。” 专车? 保定站? 陈不凡心里冷笑一声。 看来,对方连剧本都写好了,根本不打算让他有机会接触到北京城的任何其他人。 这是要把他直接装进口袋里。 李强见陈不凡不说话,以为他被这番安排镇住了,脸上露出一丝得色。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陈总工,你还年轻,前途无量。这次去北京是天大的机遇,钱部长很欣赏有才华的年轻人,只要你好好表现,把你那套技术原原本本地交上去,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年轻人嘛,有时候做事冲动,容易得罪人。东海市的那些小事,到了北京就不要再提了。对你,对大家,都好。” 这是敲打,也是警告。 陈不凡看着他,忽然笑了。 “李秘书,你口渴吗?” 李强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还……还好。” “我觉得你挺渴的。”陈不凡拿起桌上的文件夹,轻轻拍了拍,“这份技术资料厚得很,从烧碱的历史,到电解槽的原理,再到离子膜的化学结构……我怕到了北京,我一个人讲,讲不完,也讲不透。” 他把文件夹往前一推。 “从这里到保定,还有十几个小时。不如,你帮我一起看看?咱们演练演练。我讲,你记。到时候到了钱部长面前,你也能帮我补充补充,显得我们省里对这个项目足够重视,是不是?” 李强的脸色,瞬间变了。 第九十七章: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李强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他那副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和警惕。 让他一起看? 这份被省厅领导当成绝世珍宝的技术资料,就这么轻飘飘地推到了自己面前? 开什么玩笑! 他此行的任务是“陪同”和“监视”,是来敲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的,不是来给他当学生的! “陈总工,这……这不合适吧?”李强干笑两声,把文件夹又推了回去,“这是绝密文件,我只是个行政人员,按照规定,我不能看的。” 他搬出了规定,这是他最擅长的武器。 “规定?”陈不凡身体向后靠在坚硬的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姿态闲适,说出来的话却像一把锥子,“李秘书,你现在代表的不是你自己,是省重工业厅,是孙处长。孙处长派你来,是让你协助我,确保这次赴京汇报万无一失。”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个文件夹。 “这里面的技术,关系到咱们省未来几年的工业指标,关系到孙处长年底的述职报告。你作为陪同人员,对核心技术一无所知,两眼一抹黑,到了钱部长面前,我讲得口干舌燥,你连个帮腔的都做不到,钱部长会怎么想?是觉得我陈不凡讲解能力不行,还是觉得咱们省里派来的干部就是个凑数的饭桶?” “饭桶”两个字,他说得不重,却像两个耳光,狠狠抽在李强的脸上。 李强的脸色由白转红,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想反驳,却发现陈不凡每一句话都站在“为公”的制高点上,把他个人那点小心思堵得死死的。 如果他拒绝,就等于承认自己“凑数”、“无能”,辜负了领导的信任。 这个帽子,他戴不起。 “我……”李强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乘客本来都在嘈杂地说着话,此刻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他们看到一个穿着干部服的城里人,被一个年轻工人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都觉得有些新奇。 “李秘书,别我了。”陈不凡拿起文件夹,直接塞进李强怀里,顺手还把他的搪瓷缸子挪开,将那个笔记本和钢笔摆在他面前。 “时间宝贵,咱们从第一章,‘高压离子膜的晶格结构与电位差理论’开始。你做好记录,不懂的随时问。” 【叮!宗师级演讲技能已激活。】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车厢里,却奇异地变得清晰起来。 他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故弄玄虚,只是用最平实的语调,开始讲述。 “……传统的隔膜法,其本质是物理阻隔,但离子在水合状态下的随机热运动,决定了其反向渗透的必然性,这是造成浓度瓶颈和高电耗的根源……” 李强被迫拿起笔,硬着头皮开始记录。 一开始,他还能勉强跟上。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陈不凡的语速不快,但信息密度极大。 一个个他闻所未闻的词汇,从陈不凡嘴里流淌出来。 “……所以,我们必须构建一个单向的‘离子势阱’。利用复合涂层在阳极表面形成的微观电场矩阵,强制水合钠离子在通过膜体前进行‘脱水’重组,其电子跃迁能级必须精确控制在0.83电子伏特,高了会击穿,低了无法形成有效梯度……” 李强手里的钢笔开始颤抖,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技术讲解,而是在听天书。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就如同一个闯入现代物理实验室的原始人,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眩晕和恐惧。 他手上的笔记本,一开始还写得有模有样,几分钟后就变成了一团鬼画符。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下意识地把听到的音节记录下来,写出来的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 “……当二次增压模块启动,电解槽内的压力瞬间达到30个标准大气压,此时,复合隔膜的渗透率会进入一个非线性拐点,我们称之为‘陈氏拐点’。注意,这个拐点的数据模型是……” 陈不凡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不仅是李强,连周围几个伸着脖子偷听的乘客,都听得入了神。 他们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们能看到,那个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干部,此刻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越来越白,握着笔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而那个年轻的工人,神态自若,侃侃而谈,仿佛他不是在讲解什么技术,而是在讲述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辉煌壮丽的王国。 “李秘书,记下了吗?这个数据模型很重要,是咱们‘红星-陈氏工艺’的核心,也是和国外所有技术路线的最大区别。”陈不凡停了下来,看向李强。 李强猛地一个激灵,从那种被知识碾压的窒息感中惊醒。 他低头看着自己本子上的那一滩墨迹,羞愧、愤怒、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他“我”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记不下来?”陈不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 “不是,我……”李强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 “李秘书,孙处长派你来是对你的信任。”陈不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伸手将那个文件夹和笔记本都拿了回来。 “可你连最基本的记录都做不到,这让我怎么相信,到了北京你能协助我完成这次汇报?” 他把文件夹抱回自己怀里,像是在守护什么珍宝,看李强的神情,却像是在看一个不争气的废物。 “算了,我自己来吧。不麻烦你了。”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再理会李强。 这几句话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伤人。 它彻底否定了李强此行的全部价值和意义。 你不是来监视我的吗?你不是来敲打我的吗? 可你连我的话都听不懂,你连给我当个记录员的资格都没有。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李强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想发作,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他想离开,可这是他的任务。 他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如坐针毡,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从东海到保定,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对李强来说,变成了漫长的公开处刑。 陈不凡再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火车在夜色中穿行,发出单调的轰鸣。 当广播里传来“保定站”即将到达的通知时,李强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天籁之音,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他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褶皱的衣服,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车厢。 火车缓缓停稳。 陈不凡睁开眼睛,拎起自己的帆布包,随着人流向车门走去。 李强连忙跟上,亦步亦趋,再也没有了来时那副“钦差大臣”的派头,反而像个犯了错的小跟班。 走下火车,一股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站台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李强一眼就看到了接站的人。 在出站口最显眼的位置,停着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在周围灰扑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扎眼。 车旁站着两个男人,他们穿着军绿色的呢子大衣,没戴帽子,头发剪得很短,身姿笔挺,表情严肃。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陈不凡也能感觉到他们身上那股子与普通人不一样的气息。 那是经过严格训练才能养成的,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李强看到那两人,立刻小跑了过去,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 “吴班长,辛苦了,辛苦了!让您二位久等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脸上有一道浅浅疤痕的男人,连看都没看李强一眼。他的视线越过李强,直接锁定了后面拎着帆布包,神情平静的陈不凡。 “你就是陈不凡?”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李强碰了个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转身介绍:“陈总工,这位是钱部长的警卫员,吴东,吴班长。” 陈不凡没有理会李强的介绍,他看着那个叫吴东的男人,平静地开口。 “我就是。” 吴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立下大功的技术专家,更像是在审视一个即将被押送的犯人。 他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陈不凡手里的帆布包上。 “东西,带来了吗?” 陈不凡还没回答,吴东旁边的那个更年轻的警卫员,已经不耐烦地伸出手。 “拿来吧,别浪费时间。” 第九十八章:下马威?谁给谁下马威! 年轻警卫员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周围的旅客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站台角落这暗流涌动的一幕。 只有省厅的李强,额头上又开始冒汗。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夹在两块巨大磨盘中间的豆子,随时可能被碾成粉末。 陈不凡没动,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把手里的帆布包换了个手,重新拎稳了。 那年轻警卫员的手僵在空中,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变得不善:“耳朵聋了?让你把东西拿过来!” 陈不凡这才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然后又把视线转向那个脸上带疤的吴东。 “钱部长派你们来的?” 吴东眉头一皱,显然对陈不凡这种反问的语气很不满意。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是。” “钱部长让你们来接我?” “没错。” “那钱部长有没有说,让你们半路截下他点名要的技术资料?”陈不凡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在几人的心上。 年轻警卫员的脸瞬间涨红了:“你什么意思?我们是奉命行事,保证资料安全!你一个工人,万一半路弄丢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哦?”陈不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原来是怕我弄丢了。那这资料到了你手上,就安全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那个年轻警卫员,帆布包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鼻尖。 “这帆布包里,是‘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的全部技术核心,从化学方程式到设备结构图,一共三百二十六页。我想问问你,你看得懂吗?你配看吗?还是说,钱部长让你来,是让你提前审查一遍?” “你!”年轻警卫员被他一连串的发问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就要动手。 吴东伸手拦住了他。 这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显然比他那个年轻的同伴要沉得住气。他盯着陈不凡,语气森然:“陈总工,我们只是执行命令。钱部长交代了,资料必须第一时间送到他手里,不能有任何差池。交给我们,是最稳妥的办法。” “是吗?”陈不凡笑了,“钱部长的命令,是让我陈不凡,带着资料去北京向他汇报。而不是让你们,在保定车站把资料从我手里拿走。吴班长,你是警卫员,应该最懂什么叫命令。一个字都不能错,对不对?” 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帆布包上点了点。 “现在,这东西在我手上,出了问题是我陈不凡的责任。可要是到了你们手上……”他顿了顿,话锋陡然转厉,“半路上要是少了一页纸,或者泄露了一个数据,这个责任是你吴班长来背,还是你背后的人来背?” 吴东的瞳孔猛地一缩。 陈不凡这番话,直接把事情的性质从“交接资料”上升到了“责任划分”的高度。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在见到钱振华之前把陈不凡的底牌抽走,让他变成一个任人拿捏的空壳。可现在,陈不凡反手就给他们扣上了一顶“可能泄密”的大帽子。 这顶帽子,他们戴不起! 旁边的李强急得满头大汗,他赶紧凑上来打圆场:“哎呀,陈总工,吴班长,大家都是为了工作,都是为了工作嘛!陈总工,你看,吴班长他们也是一番好意,你就……” “你闭嘴。” 陈不凡头也没回,直接打断了李强的话。 “李秘书,从东海到保定,我给你十几个小时的机会,让你了解这项技术有多重要,结果呢?”陈不凡瞥了他一眼,“你连笔记都做不下来。现在,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李强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火车上被碾压的耻辱感,再次将他淹没。 吴东看着被一句话就噎死的李强,再看看面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碰上的不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技术员,而是一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 不,比石头还硬,这是一块钢板! “陈不凡,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吴东的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我最后说一遍,把东西交出来。” 站台上的气氛几乎凝固了。 陈不凡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那股压力,他拎着自己的帆布包,径直从吴东和那个年轻警卫员中间走了过去,走向那辆黑色的伏尔加。 “要么,现在开车,带我去见钱部长。” “要么,你们就自己回去,我坐下一班车去北京,自己去三机部报到。” 他拉开车门的动作停住了,回头看着僵在原地的吴东。 “哦,对了。如果钱部长问我为什么迟到了,我会告诉他,他的警卫员,在保定车站试图抢夺一份即将上报给中央的绝密技术资料。我觉得,部长同志应该会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说完,他拉开车门,自顾自地坐了进去。 “轰!” 吴东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抢夺?绝密技术资料?上报中央? 这三个词,每一个都像是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是奉命来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一个下马威,怎么就变成了抢夺国家机密了? 他看着那辆伏尔加的车门,再看看陈不凡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小子……是个疯子!他不仅不怕,他甚至还想把事情闹大! 年轻的警卫员也懵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吴东:“吴哥,这……” 吴东咬了咬牙,脸上的那道疤痕因为肌肉的抽动而显得有些狰狞。 僵持,死一般的僵持。 最终,吴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上车!”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还想说什么的年轻警卫员,然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年轻警卫员和李强对视一眼,也只能灰溜溜地上了车。 黑色的伏尔加发出一声低沉的引擎轰鸣,缓缓驶离了保定站。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李强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年轻的警卫员从后视镜里死死地盯着陈不凡,眼神像是要吃人。 陈不凡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他手里的那个帆布包就随意地放在腿上。 开车的吴东,通过后视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 下马威? 今天这趟,到底是谁给谁下马威! 车子在夜色中飞驰,不知过了多久,吴东那冰冷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小子,有点意思。” 他看着后视镜里陈不凡的影子,嘴角咧开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 “希望到了招待所,你的骨头还能跟你的嘴一样硬。” 第九十九章:鸿门宴?你先吃! 伏尔加轿车在柏油路上行驶了近一个小时,窗外的灯火越来越稀疏,最后彻底被浓重的黑暗吞没。 道路两旁是高大而密集的白杨树,车灯扫过,投下斑驳摇晃的影子,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李强早已吓得不敢出声,整个人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团空气。 车子最终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又颠簸了十几分钟,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停下。 铁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两名荷枪实弹的哨兵,在门岗里投来警惕的注视。 吴东降下车窗,递出一个证件。 铁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一栋灰色的三层小楼。 这里与其说是招待所,不如说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 车子停在楼前,吴东率先下车。 “李秘书,你的房间在二楼,有人会带你去。”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李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下了车,被一个同样面无表情的男人领进了楼里。 “陈总工,请吧。” 吴东拉开车门,对陈不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不凡拎着帆布包,平静地走下车。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高墙,电网,以及分布在暗处的几个监控探头。 【叮!触发被动技能‘危险感知’,环境危险等级:中度。】 【叮!触发被动技能‘鹰眼’,扫描完成。三点钟方向,七点钟方向,十一楼顶,共三名狙击手。】 陈不凡的内心毫无波澜,这些布置,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钱部长的待客之道,真是别致。”他随口说了一句。 吴东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没接话,只是在前面带路。 走廊里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些风景油画,却更添了几分诡异的安静。 吴东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陈总工,这是你的房间。在钱部长召见你之前,请你待在房间里,不要随意走动,一日三餐会有人送来。” 说完,他便侧身让开。 陈不凡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到堪称简陋。一张单人铁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仅此而已。 窗户装着粗大的钢筋护栏,墙壁被粉刷得雪白,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这哪里是招待所的客房,分明就是一间标准的审讯室。 陈不凡将帆布包放在桌上,转身看着准备离开的吴东。 “我需要一些稿纸和一支钢笔。” 吴东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这种要求。 “你要这些干什么?” “钱部长让我来汇报工作,我总得把汇报提纲再梳理一遍。不然,在部长面前讲得条理不清,丢的可是我们东海省的脸。”陈不凡说得理所当然。 吴东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等着。” 他转身离开,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随即传来落锁的声音。 陈不凡走到桌前坐下,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整个小楼的结构图。 刚才一路走来,他已经利用“鹰眼”和“过目不忘”的能力,将这里的布局、守卫换岗的时间、监控的死角全部记了下来。 这个地方,困不住他。 他只是在等,等钱振华出招。 大约半小时后,门锁再次响起。 这次进来的是那个在火车站被他噎得半死的年轻警卫员,他把一沓稿纸和一支钢笔重重地拍在桌上,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怨气和轻蔑。 “你要的东西!” 陈不凡拿起钢笔,在稿纸上划了一下,试了试出水。 “谢谢。” 年轻警卫员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 “陈总工,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样。到了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老实点,对你有好处。” 陈不凡连头都没抬。 “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出去了。我要整理思路,别打扰我。” “你!”年轻警卫员气得脸都青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阶下囚”。 他正要发作,陈不凡却突然抬起头。 “对了,替我谢谢吴班长,也谢谢钱部长。考虑得这么周到,特意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个安静的环境,让我可以专心准备汇报材料。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他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可这话听在年轻警卫员耳朵里,却比任何嘲讽都刺耳。 这小子,居然把他们的下马威当成了特殊优待! 年轻警卫员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最终只能狠狠地瞪了陈不凡一眼,摔门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陈不凡真的就在桌前写起了东西,他写的不是什么汇报提纲,而是将“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中最基础、最不核心的一部分理论,用一种更加浅显易懂的方式重新组织了一遍。 他很清楚,这个房间里一定有监听设备。 他要让监听的人知道,他正在“认真工作”,正在为“面见部长”做准备。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反向施压。 你们想困住我,磨掉我的锐气? 可以。 但你们越是拖延,我准备得就越充分,到时候在钱部长面前,我的表现就会越完美。 不知过了多久,当时针指向晚上七点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铁门打开,年轻警卫员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容。 托盘上,赫然摆着四菜一汤。 红烧肉,白斩鸡,清蒸鱼,炒青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蛋花汤。 米饭用一个大碗装着,冒着白花花的热气。 在这间如同囚室的房间里,这顿饭丰盛得极不正常。 “陈总工,忙了一下午,辛苦了。”年轻警卫员将托盘放在桌上,“吴班长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加的餐,尝尝吧。” 陈不凡停下笔,抬眼看了看那几盘菜。 肉色泽鲜亮,鱼香气扑鼻,完全不像是大锅饭能做出来的水准。 【叮!触发被动技能‘危险感知’,检测到中度生物毒素威胁。】 【叮!触发‘初级心理侧写’,目标(年轻警卫员)心率115,呼吸急促,眼神闪躲,嘴角肌肉不自然紧绷,综合判定:高度紧张,知情且恐惧。】 鸿门宴,终于来了。 不是烈性毒药,而是能让人昏睡、无力、意志消沉的药物。 他们想用这种方式,兵不血刃地瓦解自己。 “太丰盛了。”陈不凡站起身,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吴班长和钱部长真是太客气了。 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太浪费了。”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双干净筷子,热情地递给年轻警卫员。 “来,同志,你肯定也饿了,坐下一起吃。” 年轻警卫员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不,不了!这是给你的,我……我不饿!” 他连连摆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能不饿呢?你看你,送饭送得满头大汗的。” 陈不凡不由分说,夹起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就要往年轻警卫员的碗里放。 “来,这块肥瘦相间,肯定好吃!别客气!” 年轻警卫员吓得脸色煞白,猛地向后一跳,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我真不吃!我还有任务!” “任务?”陈不凡的动作停在半空,筷子上那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微微晃动着。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平静。 “你的任务,是看着我把这些饭菜吃下去,对吗?” 年轻警卫员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咔嚓。”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吴东推门而入。 他显然一直在门外监听,看到情况不对,立刻冲了进来。 他看到桌上丰盛的饭菜和陈不凡夹着肉的筷子,以及那个脸色惨白的年轻警卫员,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陈不凡!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吴东厉声喝道。 陈不凡没有理他,只是把那块红烧肉放回了盘子里。他慢条斯理地用稿纸擦了擦筷子,然后看向吴东。 “吴班长,你来的正好。” “你手下的这位同志,好像对厨房做的饭菜有些意见。” “我请他吃块肉,他吓得跟见了鬼一样。” 陈不凡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说,这饭菜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话音未落,走廊外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我的招待所,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吴东和年轻警卫员听到这个声音,身体同时一震,猛地站得笔直,脸上露出敬畏的神情。 陈不凡转过头,看向门口。 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正缓步走来。 他身后没有跟任何人,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却瞬间充满了整个压抑的房间。 钱振华。 他终于亲自下场了。 第一百章:想下毒?你先尝尝! 钱振华的出现,让这间本就压抑的房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吴东和那个年轻的警卫员,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身体绷得像两根拉满的弓弦,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的招待所,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钱振华的声音不响,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重,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人的心坎上。 他缓步走进房间,那双锐利的眼睛先是扫过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最后落在了陈不凡的脸上。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剥离,仿佛要将陈不凡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钱部长。” 陈不凡平静地开口,既没有起身,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局促。 他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稿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房间里唯一的另一把椅子。 “您来的正好,我正想向您汇报一下,您手下的人,工作态度很有问题。” 吴东的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 这小子疯了!当着部长的面,告他警卫员的状? 钱振华没有理会吴东的惊惶,他走到桌边,拉开椅子,从容地坐了下来。 他没有看陈不凡,而是盯着那盘色泽鲜亮的红烧肉。 “哦?怎么个有问题的说法?” “我请这位同志一起吃饭,他吓得脸都白了。” 陈不凡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拉家常。 “您说,这饭菜是不是做得不合他胃口?还是说,这厨房的大师傅,背着您在菜里加了什么不该加的‘调料’?” “调料”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又极重。 年轻警卫员的腿肚子开始打颤,几乎要站立不稳。 钱振华终于抬起头,正视着陈不凡。 “年轻人,有才华是好事,但太过于锋芒毕露,容易伤到自己。”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多谢部长教诲。” 陈不凡点点头,似乎很受教的样子。 他随即拿起桌上那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块最大的白斩鸡,鸡皮油光水滑,肉质细嫩。 他没有把鸡肉递给别人,而是直接伸到了钱振华面前的空碗上方。 “部长您日理万机,想必也饿了。这顿鸿门宴……不,这顿接风宴,您是主,我是客。理应您先动筷。”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死寂。 吴东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竟然敢!他竟然敢把下了药的菜,夹给部长! 这是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找死! “放肆!” 吴东爆喝一声,一步上前就要夺下陈不凡的筷子。 “住手。” 钱振华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却让吴东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的双眼像鹰隼一样盯着陈不凡,那双夹着鸡肉的筷子稳如泰山,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两人对视着。 一个是在权力之巅浸淫了几十年的巨擘,气势如山。 一个是从底层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狼,眼神里满是无所畏惧的狠厉。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钱振华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看来,东海市的水土确实很养人。” 他没有去接那块鸡肉,而是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把饭菜撤了。” 他对吴东吩咐道。 吴东如蒙大赦,连忙招呼那个已经吓傻的年轻警卫员,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饭菜端走,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并重重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陈不凡和钱振华两个人。 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压抑。 “陈不凡同志。” 钱振华的称呼变了。 “你在红星厂搞出的动静很大。” “为了生存,没办法。”陈不凡将筷子轻轻放下。 “生存?”钱振华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我看,不止是为了生存吧。韩林宇,高建军,李卫国……你这短短两个月,可是把东海市的天都捅了个窟窿。” “烂了,就要剜掉。不然整个厂子,几千口人,都得跟着陪葬。”陈不凡的回答直接而生硬。 “说得好,烂了,就要剜掉。” 钱振华点点头,似乎颇为赞许。 “那份技术资料,带来了吗?” 他终于图穷匕见。 “带来了。”陈不凡拍了拍身旁的帆布包。 “很好。”钱振华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那是一份足以改变国家化工产业格局的技术,是国之重器。把它交给我,由部里统一保管,统一组织专家进行研究。这是对你,也是对这份技术的最好保护。”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至于你,陈不凡同志。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会亲自安排,让你进入京城的化工大学进修,毕业后直接进入部里工作。你的妻子,你的母亲,都可以接到京城来。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画饼。 赤裸裸的画饼。 但他要是相信了,那就是坠入万丈深渊的开始。 陈不凡笑了。 “部长,您说的都很好。但是,在谈技术,谈前途之前,我想先跟您聊聊别的。” “哦?”钱振华眉毛一挑。 “我想跟您聊聊,十年前的旧事。” 钱振华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十年前,我还是个孩子,不懂什么大事。” 陈不凡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 “我只记得,那一年,我们东海市的青龙河上,建了一座大桥。项目的总负责人,我听说,好像也姓钱。” 钱振华的脸色终于变了。 那张一直保持着淡然和威严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死死地盯着陈不凡,眼神里不再是审视,而是带上了一抹惊疑和……杀意。 “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我没有乱说。” 陈不凡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我还听说,那座桥没用几年就断了。官方的说法是,偷工减料。真是可惜了,那么大一个工程,那么多钢材,那么多人的心血。”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稿纸上随手画着。 “部长,您是工业领域的专家,您说,一座设计寿命五十年的钢结构大桥,怎么会说断就断了呢?” 钱振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房间里,只剩下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陈不凡画的不是什么技术图纸,而是一副简陋的地图。 青龙河,红星厂,曙光厂……以及,河上一座断裂的桥。 最后,他在桥下画了一个方框,在方框里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像是骸骨和枪支的图案。 他将稿纸推到了钱振华的面前。 “部长,您帮我看看,我这画,画得对不对?” 钱振华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放在桌面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烧碱工,竟然挖出了他埋藏在心底十年,最深最黑暗的秘密! “你,到底是谁?” 钱振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 陈不凡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护栏投下的阴影。 “我只是一个想让家人活下去的普通工人。”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让钱振华感到陌生的,冰冷的笑容。 “不过,在来京城之前,我刚从一个叫刘建业的人手里,拿到了一样东西。” “一份十年前,关于青龙河大桥项目,所有的人员调配和物资采购的……原始档案。” 第一百零一章: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原始档案”四个字,像四颗烧红的钢钉,狠狠地钉进了钱振华的耳膜,连带着他的灵魂都为之一颤。 房间里的空气不再是凝固,而是被抽干了。 钱振华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惊骇、暴怒和恐惧的复杂神情。 他死死地盯着陈不凡,像是要用目光将他凌迟。 “你在威胁我?”钱振华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十年的宦海沉浮,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逼到墙角。 “不。”陈不凡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依旧冰冷,“我是在跟您谈条件。或者说,是在给您一个选择。” 他施施然地坐回椅子上,与钱振华隔着一张空桌对峙。 “一份档案而已,你以为能说明什么?”钱振华试图挽回一丝尊严,但他的声音已经没了底气。“刘建业那个蠢货,他懂什么!” “他是不懂,但他会保存东西。”陈不凡的语气轻描淡写,“比如,那份编号为‘70-QHG-03’的物资调拨单,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有一百二十吨特种耐腐蚀钢材,从东北钢厂直接调拨,却没有进入大桥的施工用料清单。再比如,一份由您亲笔签发的,关于‘施工队夜间特殊作业’的保密协议。” 陈不凡每说一句,钱振华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细节,这些只有他自己和几个早已化为河底白骨的核心人员才知道的细节,这个年轻人竟然了如指掌! 那份档案,是真的! 刘建业那个混蛋,竟然真的把这颗足以炸毁一切的雷,留到了今天! “你想要什么?”钱振华终于放弃了所有挣扎,他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沙哑。 他知道,自己输了。 从陈不凡说出“原始档案”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输了。 “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陈不凡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我要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手下绝对的安全。从现在起,东海市,乃至这个国家,任何敢动他们一根汗毛的人,我会把账算在您的头上。” 钱振华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陈不凡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要‘红星一号’项目,得到部里最高级别的支持。我要钱,要设备,要政策。我要红星化工厂,成为我一个人的试验田。所有的资源,必须向我倾斜。您,钱部长,要成为我最坚实的后盾,而不是绊脚石。” “你……”钱振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这已经不是谈条件了,这是在下命令。 陈不凡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神情,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关于那座桥,关于河底那些东西,我会当它不存在,那份档案我也不会交出来。” 钱振华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希望。 “但是,”陈不凡话锋一转,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那份档案,我已经安排好了。它被锁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给我的心腹下达了死命令,如果我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或者我身边的人出现任何意外,他会带着那份档案和我的亲笔信,直接送到中枢纪律检查委员会。部长,您位高权重,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死士!死局! 这是一个完美的死局! 只要陈不凡活着,并且活得很好,那份档案就是一堆废纸。可一旦陈不凡出事,那份档案就会变成审判他的绞索! 钱振华彻底明白了。 他不能动陈不凡,不但不能动,还要拼尽全力地保护他。因为陈不凡的命,现在和他的命,和钱家几十年的基业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这个年轻人,用一份十年前的冤案,给自己铸就了一道最坚不可摧的护身符! “你好……好手段!”钱振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同类时的忌惮和……一丝认命。 “部长过奖了。”陈不凡将桌上那份画着骸骨的稿纸收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撕碎,扔进了纸篓。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了。”陈不凡拍了拍身旁的帆布包,脸上露出了合作的微笑,“这份技术,是国之重器。我愿意,将它献给国家。但是,专利权归我个人所有,红星厂拥有独家使用授权。至于部里,可以成立专家组,在我的指导下进行学习和推广。” 他把“指导”两个字,说得格外清晰。 这是在给钱振华递台阶,也是在给他送上一份天大的政绩。 只要钱振华配合,他不仅能保住自己的秘密,还能凭借这项划时代的技术,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钱振华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所有情绪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这个字代表了妥协,代表了臣服,也代表了一个新联盟的诞生。 “吴东!”钱振华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门立刻被推开,吴东和那个年轻警卫员走了进来,两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屋里的情况。 “从现在起,陈不凡同志是部里最高级别的特聘专家。”钱振华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他的安全由你们两个亲自负责,他在京城的一切行动,你们全力配合。他有任何要求,第一时间满足,然后向我汇报。” 吴东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特聘专家?最高级别?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钱振华的目光扫过那个瑟瑟发抖的年轻警卫员,“你,明天自己去后勤处报道,开除出警卫序列。” 年轻警卫员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至于你,吴东,”钱振华的眼神变得锐利,“陈专家的技术资料,关系国家命脉。你亲自送他去部里最好的招待所,用最高规格的安保,确保万无一失!” “是!部长!”吴东一个激灵,立正敬礼,声音洪亮。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成了他绝对不能得罪,甚至要拼命讨好的存在。 陈不凡站起身,拎起自己的帆布包,走到了钱振华的面前。 他没有看吴东,只是俯下身在钱振华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第一百零二章:我是你的规矩 陈不凡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钱振华用几十年权势铸就的厚重铠甲。 钱振华的身子猛地一僵,靠在椅背上的姿态没变,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没有出声。 愤怒、屈辱、惊骇,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滚、冲撞,最后却只能被他死死地压回深渊。 因为他知道,从他选择妥协的那一刻起,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就是事实。 陈不凡没有再看他,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宣告,只是一句随口的闲聊。 他拎着自己的帆布包,转身,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吴东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一步,为他让开道路。 他的动作是本能的,是身体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就做出的选择。 他看着陈不凡的背影,那个年轻人走得不快,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 瘫在地上的年轻警卫员,还在瑟瑟发抖,吴东走过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动作粗暴。 “废物!” 他低声骂了一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钱振华。 部长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吴东。” 钱振华的声音传来,沙哑,疲惫,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 “送陈专家去一号招待所。” “是!” 吴东挺直了身子,大声回应。他拉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年轻警卫员,快步跟了出去。 走廊里,灯光明亮,陈不凡正不紧不慢地走着,李强跟在他身后,像个受了惊的小媳妇,大气都不敢喘。 看到吴东出来,陈不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开车。” 他只说了两个字,然后就继续往前走。 吴东的心头一跳。 这已经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快步跑到前面,亲自为陈不凡拉开了那辆黑色伏尔加的车门。 陈不凡弯腰坐了进去,将帆布包放在身侧,神态自若。 吴东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那个被开除的年轻警卫员被他赶到了后勤的车上,他现在没资格再坐这辆车。 伏尔加平稳地驶出了这个戒备森严的院子。 车厢内一片寂静。 李强坐在副驾驶,身体僵硬,连头都不敢回。 吴东通过后视镜,偷偷观察着后座的陈不凡。 那个年轻人靠在柔软的座椅上,竟然从帆布包里又拿出了那叠厚厚的技术资料,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他的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吴东的心里翻江倒海,他跟在部长身边多年,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也见过部长如何谈笑间,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荣辱。 可他从未见过,部长会被人逼到如此境地。 下毒、威胁、心理压迫……这些部长惯用的手段,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戏,被他轻而易举地一一化解,甚至反过来变成了套在部长脖子上的绞索。 那份档案到底是什么? 青龙河大桥? 十年前的旧事? 吴东不敢深想,他只知道从今晚起,眼前这个叫陈不凡的年轻人已经成了比部长本人更不能得罪的存在。 他的命,和部长的命绑在了一起。 车子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才是真正的部委一号招待所,一栋典雅的苏式建筑,门口有卫兵站岗,气氛庄重肃穆。 车刚停稳,招待所的经理就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 “吴队长,您来了。” 吴东下了车,指了指后座。 “这位是陈不凡专家,部里最高级别的特聘专家。给他安排最好的套房,一切按最高规格来。” 经理愣了一下,最高级别? 他连忙点头哈腰,亲自上前为陈不凡拉开车门。 “陈专家,您好您好!房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请!” 陈不凡下了车,对经理的殷勤视若无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这栋建筑。 他迈步走了进去,吴东和李强紧随其后。 房间在三楼,是一个宽敞的套房,里面有独立的会客厅、卧室和书房,红木家具,铺着厚厚的地毯,书桌上甚至还摆放着一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这待遇,比钱振华刚才那个“审讯室”,简直是天壤之别。 “陈专家,您看还满意吗?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 经理点头哈腰地说道。 “出去。” 陈不凡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经理一愣,随即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李强也识趣地说道:“陈专家,那……那您先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您叫我。” 说完,也溜了。 房间里只剩下陈不凡和吴东。 陈不凡走到书桌前,将帆布包放下,然后径直拿起了那部红色的电话。 吴东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要干什么? 陈不凡熟练地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 “接钱振华部长家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意味。 吴东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么晚了,直接把电话打到部长家里? 电话那头的接线员显然也有些迟疑,但陈不凡立刻补充道:“我是陈不凡,有紧急公务向部长汇报。” “陈不凡”三个字,现在就像是一道通行令牌。 几秒钟后,电话里传来了钱振华略显疲惫的声音。 “是我。” “部长,是我,陈不凡。” 陈不凡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 “我刚到招待所,环境很好,多谢部长安排。” 电话那头沉默着,没有回应。 “不过,我没时间休息。” 陈不凡话锋一转。 “刚才在路上,我又仔细梳理了一下‘红星一号’后续的改造计划和铁路修复工程,发现有几个关键的物资缺口,必须马上解决,否则会严重影响工期。” 他根本不给钱振华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第一,修复铁路需要50吨P50重型钢轨,必须是武钢或者鞍钢的一级品。” “第二,修复那台‘建设型’蒸汽机车,缺一个关键的核心部件,GL-5型高压锅炉。这个型号我知道只有铁道部的战备仓库里才有,我需要您亲自出面协调,三天之内必须送到我们红星厂。” 吴东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狮子大开口!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这是在要钱振华的命! 重型钢轨是战略物资,那个什么GL-5高压锅炉更是闻所未闻,听起来就是国家级的宝贝。 别说三天,三年都未必能搞到!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吴东甚至能想象出,钱振华此刻是何等暴怒的表情。 “陈专家,” 许久,钱振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压抑着怒火。 “你说的这些不是螺丝钉,不是扳手!是需要层层上报,总理签字才能调动的战略物资!” “那是您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陈不凡的回答干脆利落。 “我的任务,是让‘红星一号’尽快投产,让百分之九十九纯度的烧碱,尽快应用到国家的尖端领域。如果因为物资不到位而延误,这个责任,我想部里比我更清楚由谁来承担。” 赤裸裸的威胁! 用国家的帽子,来压部长本人! 吴东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遍遍地击碎、重塑。 电话那头,传来了钱振华沉重的呼吸声。 “好……我来想办法。”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陈不凡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他笑了笑,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还有一件事。” “我们东海市的另一家化工厂,曙光化工厂,他们有一台从德国进口的W-7系列离心式涡轮压缩机。那台机器的技术很先进,对我们后续的设备升级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我需要那台机器的全套技术图纸和操作手册,德文原版和中文翻译版都要。” “明天早上,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它。” 第一百零三章:曙光厂的图纸?拿来吧你!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在这间过分安静的套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不凡将红色的听筒轻轻放回电话机上,动作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仿佛刚才那个搅动了京城一潭死水的电话,只是在询问今天的天气。 他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吴东站在房间中央,像一尊被钉在地上的雕像。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衬衫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他不敢去看陈不凡,也不敢去看那部红色的电话。 吴东的世界,在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通话里被彻底颠覆了。 那不是在要东西,那是在下命令。那不是在提条件,那是在收租。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用一部电话遥控着一位权柄赫赫的部级高官,像使唤自己家的长工一样,让他去办那些足以捅破天的事情。 重型钢轨、战备仓库的锅炉、竞争对手的核心技术图纸…… 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一个普通干部粉身碎骨。 可陈不凡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而电话那头的部长,在经历了短暂的挣扎后,竟然全都应了下来。 吴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的声响。 他终于明白,部长为什么会输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他不是狼,不是虎,他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他的脑子里没有敬畏,没有恐惧,只有目标,以及达成目标所需要的一切手段。 “站着干什么?” 陈不凡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吴东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陈不凡正看着他,神情平静。 “去给我弄点吃的,面条就行,多放点肉。” 吴东愣住了。 在经历了这样一场风暴之后,他想的竟然是……吃面? “还有,”陈不凡指了指书桌,“给我找支好用的钢笔,再拿一沓稿纸过来。” “是!是!我马上去!” 吴东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 他现在只想离这个年轻人远一点,哪怕一秒钟也好。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陈不凡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看着外面夜色中庄严肃穆的部委大院。 他的神情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冷漠。 钱振华只是第一步。 一个被他用锁链拴住的工具。 要想真正把母亲和彩彩护在身后,让她们一辈子都活在阳光下,他就必须站得比所有人都高,高到足以制定规则,而不是在别人的规则里挣扎求生。 很快,吴东就回来了。他不仅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铺满了厚厚一层红烧肉的汤面,身后还跟着招待所的经理。 经理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是十几支各式各样的钢笔,还有几沓最上等的稿纸。 “陈专家,您看……这些笔还合用吗?”经理点头哈腰,脸上全是谄媚的笑容。 陈不凡没理他,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吃起了面。 他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 一碗面下肚,他才放下筷子,拿起一块热毛巾擦了擦嘴。 然后,陈不凡才慢条斯理地从木盒里挑了一支看起来最顺手的英雄牌钢笔,拔下笔帽,在稿纸上随手画了几下。 “行了,你们出去吧。” 经理和吴东再次被赶了出去。 陈不凡没有休息,他拧开钢笔,铺开稿纸,开始书写。 他写的不是什么技术报告,也不是给家里的信,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韩林宇、高建军、刘麻子、钱德福……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连串的罪名和证据细节。 然后,他又写下了王海洋、钱文海…… 最后,他在稿纸的最顶端重重地写下了三个字。 钱振华。 他看着这张初步构建起来的,盘踞在东海市乃至更高层级的关系网,嘴角牵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他要做的,就是顺着这张网,把上面所有的蜘蛛一只一只地全部捏死。 这一夜,陈不凡没有合眼。 他将整个复仇和发展的计划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数都计算了进去。 门外,吴东也一夜未眠。 他就守在门口,像一尊门神,任何试图靠近这间套房的人都会被他用最严厉的眼神逼退。 他知道,房间里那个人的安危,现在就是部长和他自己的安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吴东立刻警觉起来,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到吴东,先是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压低声音问道:“吴队长,陈专家在吗?” “什么事?”吴东的语气很警惕。 “我是部里技术档案室的副主任,姓赵。”中年人连忙自我介绍,同时举了举手里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并且盖着好几个红色火漆印的圆筒,“钱部长交代的东西,我送过来了。” 吴东的心脏猛地一跳。 来了! 真的送来了! 一夜之间,就把曙光化工厂的核心技术图纸,从东海市弄到了京城! 部长的能量果然通天! 可……能驱使这种能量的陈不凡,又算什么? 他不敢怠慢,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圆筒,转身敲了敲门。 “进来。” 房间里传来陈不凡的声音。 吴东推门而入,只见陈不凡正坐在书桌前,面前的稿纸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和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陈专家,东西送来了。”吴东将圆筒恭敬地放在了书桌上。 陈不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写着手里的东西。 吴东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 足足过了五分钟,陈不凡才停下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伸了个懒腰,这才将视线投向那个被火漆封死的圆筒。 他拿起桌上裁信纸用的小刀,随手划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卷厚厚的图纸。 图纸展开,一股工业油墨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德文和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机械结构图。 正是曙光化工厂那台W-7系列离心式涡轮压缩机的完整设计图纸! 陈不凡的视线在图纸上快速扫过。 “鹰眼”技能发动,无数的数据流和结构细节在他脑中瞬间被解析、重构。 吴东看不懂那些图纸,但他能看到陈不凡的表情。 没有兴奋,没有激动,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 陈不凡的眉头反而微微皱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带着极度不屑的嗤笑。 “哼,德国人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他拿起桌上的红笔,竟然直接就在那份珍贵无比的原版图纸上画了起来! 他一边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进气口的涡流设计有问题,会造成百分之三的能量损耗……愚蠢。” “七级叶轮的曲率半径还能再优化,转速至少能再提升百分之五……” “这里的密封圈用氟橡胶?简直是笑话!高温高压下,寿命超不过三个月!必须换成石墨复合材料!” 他手里的红笔在图纸上飞舞,一个个红色的叉号和修改符号,将德国专家引以为傲的设计,批改得体无完肤。 吴东站在一旁,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看神仙画符。 几分钟后,陈不凡扔下笔,将那张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图纸随手往旁边一丢,像是丢一张废纸。 他重新拿起电话,拨通了吴东昨天记下的,招待所经理的号码。 “给我接总机。” 电话很快接通。 “帮我查一下,国家计划委员会,主管重工业原材料调配的司长,是哪一位?我要他办公室的直线电话。” 吴东的膝盖一软,差点给陈不凡跪下。 国家……计划委员会?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这个男人,在把部长当枪使之后,竟然又把目标对准了那个权力比部委还要大,掌管着全国经济命脉的最高机构! 第一百零四章:你管全国物资?我管你! 电话接线员的声音在听筒里显得有些遥远和机械。 “您好,这里是三机部一号招待所总机。” 吴东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他死死盯着陈不凡的侧脸,看着他将那部红色的电话听筒拿在耳边,仿佛那不是连接着外界的通讯工具,而是一把已经上膛的枪。 疯了。 这个念头在吴东的脑子里疯狂尖叫。 他真的要打!他真的要打电话给国家计划委员会!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掌管着全国经济运行、资源调配的最高权力中枢!别说一个部级,就算是更高层级的领导,跟计委打交道也得客客气气,走程序、递报告,排队等着批复。 可陈不凡,他竟然要直接打电话给一个司长! “给我查一个电话号码。”陈不凡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就像是在问今天食堂吃什么。 “好的,请问您要查哪个单位?”总机那边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接了个什么电话。 “国家计划委员会,主管重工业原材料调配的司长,办公室直线。” “……” 听筒里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死寂。 吴东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那个年轻的女接线员,此刻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对……对不起,同志,您……您说什么?”接线员的声音开始发颤,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说,”陈不凡的语气加重了一分,每一个字都像是小锤子,敲在吴东的心上,“国家计划委员会,重工业原材料调配司,司长办公室,直线电话。听清楚了吗?” “同志,我们……我们这里没有这个权限查询……”接线员的声音都快哭了,“这是跨部门的,而且是计委……我……” “你没有,你们招待所经理有,让他五分钟之内把号码送到我房间。或者,让他亲自来接钱部长的电话,解释为什么一个绝密项目的进度,会因为一部电话而耽搁。” 陈不凡说完,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啪嗒。” 听筒被放回原位,声音不大,却让吴东的心脏狠狠一抽。 他看着陈不凡,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他竟然用钱部长的名头,去威胁一个招待所的总机接线员! 可偏偏,这威胁有效得吓人。 不到三分钟,房门被敲响了。 是招待所的经理,那个昨天还点头哈腰的中年男人,此刻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像是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双手颤抖着递了过来。 “陈……陈专家,您要的号码……” 陈不凡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接过纸条,目光扫过上面的一串数字,然后重新拿起了电话。 吴东和经理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电话拨通,响了几声后,一个带着浓重官腔和极度不耐烦的声音传了出来。 “喂!谁啊!” “我是陈不凡。” “陈不凡?哪个陈不凡?不认识!打错了!”对方显然就要挂电话。 “东海市红星化工厂,‘红星一号’项目总指挥。”陈不凡的声音依旧平静,“钱振华部长让我跟你谈谈原材料特供渠道的问题。” 电话那头猛地一顿。 “钱部长?”那个声音里的不耐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警惕和疑惑,“哪个钱部长?” “你说呢?”陈不凡轻笑一声。 对方沉默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那个声音才重新响起,语气已经变得客气了不少,但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原来是陈总工,我是计委的马向东。钱部长怎么会让你直接给我打电话?你们厂里的报告呢?省厅的申请呢?程序都走了吗?” 一连串的质问,官僚主义的腔调扑面而来。 吴东的心又悬了起来。 果然,计委的人不好对付。 “马司长,”陈不凡靠在椅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没时间跟你谈程序。‘红星一号’项目,是三机部、化工部、乃至更高层级直接关注的重点项目。现在,项目需要立刻上马,所有原材料必须在三天内到位。” “三天?”马向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总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知道全国有多少个重点项目在等米下锅吗?别说三天,三个月能给你批下来一部分指标,都算是特事特办了!计委有计委的规矩!” “你的规矩,我不懂。”陈不凡打断了他,“我只知道,我的产品,关系到国家在某些尖端领域能不能挺直腰杆。现在,我需要石墨、镍、铬、还有特种橡胶,清单和数量,我待会儿会让吴东送过去。我要求,为‘红星一号’项目建立一条独立的、不受任何地方和部门干扰的原材料特供渠道,所有物资,最高优先级调配。” “简直是胡闹!”马向东终于被激怒了,“陈不凡,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工厂的总工,也敢跟计委谈条件?别说你,就是钱部长亲自来,也得按规矩办事!” 吴东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完了。 彻底谈崩了。 然而,陈不凡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玩味的表情。 “马司长,先别急着发火。”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我听说,去年下半年,从西伯利亚进口的那批高强度钢,在入库检测的时候,数据好像出了点小问题,是吗?” 电话那头的呼吸,瞬间粗重了起来。 吴东和招待所经理虽然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他们能清晰地看到,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他们遍体生寒的弧度。 陈不凡没有停下,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像是有一批钢材的屈服强度不达标,但最后还是通过验收,调拨给了东北的一家军工厂。这件事,当时负责签字验收的,好像就是马司长你的老部下吧?我记性不太好,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死寂。 电话里,只剩下马向东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 那不是愤怒,是恐惧。 一种秘密被人当众扒光的,赤裸裸的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马向东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惊骇。 “我是谁不重要。”陈不凡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一刀刀地割在马向东的神经上,“重要的是,马司长,现在你觉得是你的规矩重要,还是我的项目重要?” “我……我……”马向东彻底语无伦次了。 “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要看到盖着国家计划委员会公章的红头文件,确认‘红星一号’项目特供渠道的建立。文件直接送到三机部钱振华部长办公室。” “半个小时?这不可能!盖章需要层层审批……” “那是你的问题。”陈不凡直接打断,“如果半小时后钱部长看不到文件,那一个小时后,关于那批高强度钢的详细材料就会出现在纪委的办公桌上。” 说完,陈不凡再次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招待所经理已经瘫坐在了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吴东僵在原地,看着陈不凡,感觉自己像是在仰望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些秘密的? 陈不凡没有理会两人的失态,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 就在这时,那部红色的电话再一次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房间里凝固的空气。 吴东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看向陈不凡。 不是马向东打回来的!这个铃声不一样!这是加密线路的专线电话! 陈不凡转过身,从容地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喙威严的男人声音,背景里甚至能隐约听到电报机滴滴答答的声响。 “是陈不凡同志吗?” “是我。” “这里是总参谋部作战部,我姓周。”对方的语速极快,每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钢钉,“关于你的‘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我们需要你立刻过来一趟,有几个技术问题,必须当面向你核实。” 第一百零五章:总参要人,谁敢不给!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钢钉,每一个字都砸得吴东耳膜嗡嗡作响。 总参谋部,作战部。 这七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得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招待所经理已经不是瘫软,他整个人缩在墙角,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而吴东,他握着枪的手心里全是滑腻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原以为钱部长就是天,是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顶层存在。 可现在,一个电话直接从真正的“天”上打了下来。 那是国家的剑与盾,是真正的权力核心。 陈不凡却只是平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好,我现在过来。”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接的不是总参的电话,而是一个约他晚上吃饭的普通邀请。 他转过身,看向已经魂不附体的吴东。 “听见了?” 吴东一个激灵,猛地站直了身体,双腿并拢,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立正的姿舍。 “听……听见了!” “备车。”陈不凡吐出两个字。 “是!”吴东想也不想,转身就要往外冲。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立刻执行陈不凡的命令,一秒钟都不敢耽搁。 就在他手刚碰到门把手时,那部红色的电话又一次尖锐地响了起来。 吴东的身体猛地一僵。 陈不凡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马向东近乎谄媚和恐慌的声音。 “陈……陈总工!文件!盖了最高级别印章的红头文件已经派专人送往钱部长办公室了!独立特供渠道已经建立,所有物资最高优先级调配!您看……您还有什么指示?” 半个小时。 分秒不差。 这个计委的马司长,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知道了。”陈不凡的语气淡漠,“我要去总参一趟,我不在的时候,如果红星厂的原材料供应出任何一点纰漏,哪怕是晚到一分钟,你知道后果。” 他没有提什么纪委,也没有提什么黑料。 他只提了“总参”。 这两个字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 电话那头的马向东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明白!明白!我亲自盯着!我拿我全家的性命担保,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陈不凡没再理会他,直接放下了电话。 他走到吴东面前,看着这个已经彻底失去方寸的警卫员。 “现在,你可以去备车了。” 吴东咽了口唾沫,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 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有身后的钱部长,从一开始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不是狼,也不是猛虎。那是一条可以翻江倒海的真龙! 伏尔加轿车在京城的街道上疾驰。 吴东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毕露,他甚至不敢通过后视镜去看后排的那个年轻人。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陈不凡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思考。 他确实在思考。 总参的突然介入,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他也不确定那边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的价值,显然比他预想的还要惊人,已经触动了国家最敏感的神经。 这是天大的机遇,也是天大的风险。 但陈不凡心中没有半分惧意,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兴奋。 棋盘越大,才越有意思。 轿车最终驶入了一座外表普通,但岗哨林立、戒备森严的大院。 门口的警卫核对了证件后,一个标准的军礼,升起了栏杆。 车子停在一栋灰色的大楼前。 一名身穿笔挺军装,肩上扛着尉官军衔的年轻军官早已等候在此。 他身边还站着几位年纪不一,但都穿着中山装,气质沉稳,一看就是技术领域权威的专家。 “你就是陈不凡同志?”年轻军官走上前来,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上下打量着陈不凡。 “我是。” “我叫林涛,奉命在这里等你。周长官正在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他让我先带你过来,有些技术细节,我们需要做一个前置摸底。”林涛的语气客气,但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直接和审视。 “可以。”陈不凡点点头。 吴东被留在了楼下,他看着陈不凡被林涛和一群专家簇拥着走进大楼,感觉自己像个被时代抛弃的局外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陈不凡的命运已经彻底脱离了钱部长能够掌控的范畴。 陈不凡被带进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会议室的墙上挂着巨大的军用地图和一些看不懂的图表。 正中央的长桌上摆放着一个用玻璃罩罩住的,结构异常复杂的金属模型。 那模型看上去像是一个发动机的部件,但造型却极为古怪,充满了流线型和一种暴力的美感。 “陈总工,请。”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专家指了指那个模型。 “这是我们正在攻关的一个项目,遇到了瓶颈。”老专家扶了扶眼镜,开门见山,“问题出在燃料输送环节,在超高压和超高速状态下,燃料会产生剧烈的气穴现象,并瞬间汽化,导致燃烧极不稳定,甚至会直接损坏涡轮叶片。” 他指向模型中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管道。 “我们尝试了各种合金材料,也优化了管道结构,但效果都不理想。周长官看了你的技术报告,认为你的‘离子势阱’理论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启发。” 陈不凡走到模型前,他的“鹰眼”技能瞬间发动,整个模型的内部结构、流体走向、压力分布,在他脑中形成了一幅清晰的三维图像。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绕着模型走了一圈。 其他几位专家都屏息凝视,等待着他的判断。 林涛站在一旁,双臂抱在胸前,表情严肃。 “你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陈不凡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老专家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陈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位中年专家也面露不悦:“我们这个方案是集合了国内十几位顶尖专家,经过了上千次模拟演算得出的最优解,你说错了?” “最优解?”陈不凡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模型的玻璃罩,“你们只想着怎么堵,怎么加固,怎么用更坚硬的材料去对抗高压。这就像治水,洪水来了,一味地加高堤坝,结果只会是堤坝越修越高,洪水越积越猛,最后一旦溃堤,就是灭顶之灾。” 他的话语通俗易懂,却直指核心。 老专家的脸色变了,陷入了沉思。 陈不凡走到旁边的黑板前,拿起粉笔,看都没看模型,便在黑板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他画的不是复杂的工程图,而是一幅流体动力示意图。 “你们的问题不是材料不够硬,也不是管道不够坚固。”他的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道精准的线条,“问题在于流体本身。你们只看到了压力,却忽略了流速梯度引发的‘边界层剥离’。” 一个全新的名词,从他口中说出。 几位专家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困惑。 “我的‘离子势阱’,核心不是去‘堵’,而是去‘疏导’。”陈不凡的语速开始加快,宗师级演讲技能在不知不觉中发动,他的声音充满了奇特的感染力,牢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主管道前,增加一个微型的前置涡流发生器,它的作用不是增压,而是制造一个可控的低压区。当高速流体经过时,这个低压区会像一个漩涡,主动将即将产生的气泡‘吸’进去,提前释放掉能量。同时,在管道内壁,用激光蚀刻出微米级的‘鲨鱼皮’结构,改变流体的附壁效应……” 他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画出相应的结构图。 他的理论闻所未闻,他的设计天马行空,但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了一套逻辑完美自洽的全新体系。 会议室里,只剩下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和专家们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老专家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老花镜,死死地盯着黑板,嘴唇微微颤抖。 中年专家掏出笔记本,疯狂地记录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林涛抱在胸前的双臂早已放下,他看着黑板前那个侃侃而谈的年轻人,眼神从审视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了近乎狂热的敬畏。 “……通过这种‘主动疏导’和‘被动减阻’的组合,不但能从根本上杜服气穴现象,还能将流体总阻力降低百分之十五以上。这意味着,你们的发动机不仅能稳定运行,还能爆发出更强大的推力。” 陈不凡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转过身。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专家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黑板上那幅宛如天书的图纸。 许久,老专家才颤抖着开口。 “鬼……鬼才……这简直是鬼斧神工!” 他快步走到陈不凡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 “陈同志!请问……请问您尊姓大名?是哪个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形挺拔,肩上扛着将星,面容冷峻如山的中年军人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陈不凡身上。 “他叫陈不凡。”中年军人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至于你的问题,他能解决问题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你的‘边界层剥离’理论,很有意思。” 他走到陈不凡面前,伸出了手。 “我就是周远山。现在,我们来谈谈,怎么把这东西装到我们的‘东风’上去。” 第一百零六章:东风的翅膀 周远山,总参作战部副部长,肩上那颗闪耀的将星,代表着这个国家最顶尖的军事权力。 他的出现,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那些之前还对陈不凡心存疑虑的专家们,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远山没有理会旁人,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在陈不凡身上。 那是一种在战场上磨砺出的眼神,能轻易看穿一个人的伪装和胆怯。 然而,陈不凡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退缩。 “‘边界层剥离’,‘主动疏导’,‘被动减阻’……” 周远山缓缓重复着陈不凡刚才提到的几个核心词汇,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你的理论,听起来很有意思。但理论终究是理论,我需要看到能装上‘东风’的东西。” “东风”这个名字一出,在场的几位专家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肃穆。 他们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代号,它代表着这个国家在尖端武器领域追赶世界脚步的希望,是悬在敌人头顶的利剑。 “给我一间实验室,一套车床和铣床,一个高精度激光蚀刻机,还有几个最好的钳工和焊工。” “七天,我给你一个可以实际装机测试的原型机。” 陈不凡没有丝毫废话,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七天?”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忍不住惊呼出声,“陈同志,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设计的这套‘前置涡流发生器’和‘鲨鱼皮’结构,光是计算流体力学模型就需要至少一个月!更别提加工制造了,那微米级的蚀刻,我们现有的设备……” “不需要计算。”陈不凡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所有数据都在我脑子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 “至于设备,你们现有的激光蚀刻机精度不够,但可以改造。把功率调到额定值的百分之一百二十,更换聚焦透镜组,再给我一个熟悉光学原理的助手,两天时间就能解决。”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陈不凡。 如果说之前他提出的理论是“鬼才”,那现在他所说的,简直就是“神迹”。 不经计算,全凭心算设计尖端军工部件? 徒手改造精密光学仪器?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林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见过无数天才,但从未见过如此狂妄,又如此让人无法反驳的天才。 周远山深深地看了陈不凡一眼,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这半分钟里,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度日如年,他们都在等待这位将军的最终决定。 这决定不仅关系到陈不凡的命运,更关系到“东风”项目的未来。 “好。” 周远山终于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但他紧接着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声音如同钢铁撞击,不容置疑。 “林涛!” “到!” 林涛猛地挺直了身体。 “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警卫排,二十四小时听从陈不凡同志的调遣!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他要去哪里,你就护送到哪里!他需要的人,哪怕是别的项目的总工程师,你也给我从被窝里拖出来!” “是!” 周远山又转向那位老专家:“何工,你带领技术组,全力配合陈总工的工作!他说的每一个字,你们都要当成军令来执行!我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我只要结果!” “是,保证完成任务!” 何工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知道,自己即将见证一个奇迹的诞生。 最后,周远山的目光再次回到陈不凡身上,语气中多了一丝郑重。 “陈不凡同志,我代表总参,代表‘东风’项目全体人员,拜托你了!这个项目对国家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很清楚。只要你能让‘东风’飞得更高、更快、更稳,你就是国家和军队的功臣!任何试图阻碍你的人和事,都将由我来扫平!” 这番话掷地有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授权,而是一个来自国家最高军事机构的,最郑重的承诺和保护。 有了这句话,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钱振华,就算是更高级别的存在想要动陈不凡,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陈不凡心中微动。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从他踏入这个大院,拿出“离子势阱”理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将自己的命运和国家的最高利益捆绑在了一起。 这才是最坚固的护身符! “周长官放心,七天后,我会给你一个惊喜。”陈不凡平静地说道。 接下来的七天,陈不凡几乎是以一种燃烧生命的方式在工作。 他被安排进了总参下属最顶级的精密制造实验室,这里拥有全国最先进的设备和最顶尖的技术人才。 他就像一个独裁的君王,用不容置疑的命令指挥着整个团队。 “车床转速再提高百分之五,进刀量减少零点零一毫米,我要的是镜面效果!” “这块钛合金的热处理温度不对,回炉重做!谁敢浪费一分钟,就给我滚出去!” “激光蚀刻的功率曲线按我画的这个来,峰值功率持续时间不能超过零点零三秒!” 陈不凡的“鹰眼”技能被发挥到了极致,任何细微的瑕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的“化工设备精通”和系统赋予的各种知识,让他对机械、材料、光学的理解都达到了宗师级别。 那些最初还心存傲气,认为陈不凡只是个懂点理论的年轻人的专家和高级技工们,在短短半天之内,就被他那神乎其技的手段彻底折服。 陈不凡能仅凭耳朵听出发动机千分之一的震动误差,能用肉眼分辨出两块金属万分之一的色差,从而判断其成分的微小差异。 他甚至能亲自上手,用最普通的锉刀修磨出比机器加工还要精准的曲面。 渐渐地,实验室里对陈不凡的称呼从“陈同志”、“陈总工”变成了发自内心的“陈老师”。 林涛和他的警卫排,则成了陈不凡最忠实的执行者。 陈不凡说东,他们绝不往西。 整个实验室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周远山每天都会过来视察一次,但他从不干涉,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那个在无数图纸和零件中穿梭的年轻身影,眼神中的欣赏和震惊与日俱增。 第七天下午,当最后一个零件被完美地加工出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万众瞩目之下,陈不凡亲自操刀,将数十个精密到极致的零件组装在了一起。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卡扣,每一个螺丝,都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精准无误。 半个小时后,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充满了科幻美感的“前置涡流发生器”原型机,静静地躺在了实验台上。 “接上测试管道,准备进行高压流体测试!” 陈不凡下令。 当高压燃料以数倍音速被注入管道时,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监控屏幕上的压力曲线和流速传感器。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的剧烈震动和压力尖峰并没有出现。 屏幕上的曲线平滑得像一条直线,流速稳定得不可思议。 “报告!气穴现象……完全消失!” “报告!流体总阻力……降低了百分之十七点三!” “报告!出口流速稳定,能量输出……比理论值高出百分之五!” 一连串的报告声,如同天籁之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响起。 成功了! 一个困扰了国家顶尖专家团队近一年的瓶颈,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短短七天之内,用一套闻所未闻的理论和一台由他亲手打造的原型机,彻底攻克! “好!好!好!” 周远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冲上前来,用力拍着陈不凡的肩膀,虎目中竟然泛起了泪光。 “陈不凡!你为国家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东风’项目特聘的总顾问!享受副军级待遇!你的安全,由总参直接负责!” 在场的专家和工人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陈不凡站在人群中央,脸上却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对林涛说:“林队长,能借用一下你们的保密电话吗?我想给我爱人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林涛愣了一下,随即肃然起敬。 在这样泼天功劳的面前,这个年轻人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远方的家人。 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了周彩彩带着一丝怯懦和担忧的声音:“喂?是……是不凡吗?” 听到这个声音,陈不凡身上那股凌厉如刀的气势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 “彩彩,是我。”他轻声说道,“我这边事情很顺利,很快就能回去了。你在家好吗?妈身体怎么样?” “我们都好,你放心……”周彩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陈不凡握着电话,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他抬头看向窗外,京城的夜空繁星点点。 陈不凡知道,有了“东风”这对翅膀,他和他守护的那个家,才算是真正拥有了翱翔天际的资格。 而那些曾经的、现在的、以及未来的敌人,在这对钢铁翅膀的阴影下,都将化为齑粉。 第一百零七章:钱部长的“大礼” 就在陈不凡于总参的秘密基地里掀起技术风暴的同时,三机部的钱振华部长,正经历着他人生中最煎熬的七天。 自从那天晚上被陈不凡用一份不知真假的“青龙河档案”拿捏住之后,他就寝食难安。 那个年轻人平静的眼神和那句“现在,你是我的人了”,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试图查清陈不凡的底细,结果却让他越发心惊。 红星化工厂的“刮骨疗毒”,扳倒市局副局长韩林宇,逼得市联合调查组狼狈而逃…… 这一件件在东海市掀起惊涛骇浪的大事,背后竟然都是这个年轻人的手笔。 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陈不凡那仿佛能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和青龙河大桥的关系? 又怎么会知道那份连自己都以为早已销毁的档案? 钱振华不敢再想下去。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小人物,而是一个手握自己命脉,行事狠辣无比的魔王。 在恐惧和屈辱中,他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彻底合作。 陈不凡要的重型钢轨和高压锅炉,钱振华亲自打电话给铁道部和相关军工单位的负责人,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强行将物资调拨了出来。 陈不凡要的曙光厂图纸,他连夜派人去东海市,直接从曙光厂的保密档案室里提走了全套资料。 陈不凡要的独立特供渠道,他更是顶着压力,逼着计委的马向东在半小时内就办妥了所有手续。 钱振华做的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履行承诺,更是为了向陈不凡展示自己的价值和能量。 他要让陈不凡明白,自己这条“狗”,是能办成大事的。 然而,当总参作战部的电话打到他办公室,以“核实重要军工技术”为由,直接将陈不凡从他的掌控中“借走”时,钱振华彻底懵了。 总参! 作战部! 周远山! 这一个个名字,都代表着他轻易无法触及的权力层级。 钱振华立刻意识到,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剧本。 陈不凡这颗他本想控制住的棋子,转眼间就跳出了棋盘,直接坐到了棋手的对面。 一种比之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钱振华怕的不是陈不凡飞黄腾达,而是怕陈不凡在获得更强大的靠山后,会毫不留情地将他这颗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彻底碾碎。 不行! 绝不能坐以待毙! 钱振华在办公室里踱步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必须抢在陈不凡从总参出来之前,送上一份让他无法拒绝的“大礼”,将两人之间的利益关系,用更粗的缆绳捆绑在一起! …… 红星化工厂。 这几天,整个工厂都沉浸在一种极度亢奋和焦灼的情绪中。 陈总工被一封京城密电叫走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厂。 工人们既感到无比的自豪,又充满了担忧。 他们害怕这个带领他们创造奇迹的年轻人,会一去不回。 厂长王建国和保卫科长赵铁柱更是度日如年。 他们严格执行着陈不凡临走前的部署,一边加紧修复铁路和桥梁,一边死死地盯着厂里的安全,生怕出任何一点纰漏。 第七天上午,就在全厂人心惶惶之际,一声悠长而嘹亮的汽笛声,划破了工厂上空的宁静。 “呜——”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惊动,纷纷从车间里跑了出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工厂那条刚刚被清理出来,还带着斑斑锈迹的铁轨尽头,一列由内燃机车头牵引的,长得望不到头的货运列车,正缓缓驶来。 “火车!是火车!” “天呐!真的有火车开进我们厂了!” 工人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王建国和赵铁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狂喜。 他们知道,这一定是陈总工在北京的成果! 列车稳稳地停在了烧碱车间的货运月台旁。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三机部制服的干部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径直走向王建国。 “是红星化工厂的王建国厂长吗?” “是,我是!” 王建国连忙迎了上去。 “奉钱振华部长命令,特为‘红星一号’项目调拨P50重型钢轨五十吨,GL-5型高压锅炉一台,以及配套阀门管件一批!请立即组织卸货!” 干部大声宣布。 话音刚落,货车的车厢挡板被一一打开。 阳光下,乌黑锃亮的重型钢轨,崭新得泛着金属光泽的巨大锅炉,还有一箱箱码放整齐的精密阀门,瞬间展现在所有工人面前。 整个工厂沸腾了! 这些可都是花钱都买不到的战略物资啊! 尤其是那台GL-5型高压锅炉,比他们厂里现在用的主锅炉还要先进两代! 陈总工才去北京七天,就弄来了这么一火车的好东西? 这简直是神仙手段! “还愣着干什么!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卸货!” 王建国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他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吼道。 工人们一拥而上,整个厂区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一个小时后,一辆邮政的绿色吉普车驶入厂区,邮递员一路小跑,将一个盖着“绝密”火漆印的档案袋交给了王建国,指名是给“陈不凡总工程师”的。 王建国颤抖着双手接过,他认得那上面的字迹,正是东海市曙光化工厂的抬头。 是曙光厂的图纸! 陈总工连死对头的核心技术都给弄来了! 还没等王建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厂办的电话就响了。 接电话的王秀莲主任捂着话筒,脸色煞白地跑过来。 “厂……厂长!是……是市物资局的王海洋科长!他说我们厂的独立特供渠道已经建立,第一批原料今天下午就到!他还问……问我们有什么需要,他马上就去办!” 王建国彻底麻木了。 他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卸货场面,手里拿着曙光厂的绝密图纸,耳朵里听着物资局长近乎谄媚的汇报。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普通的支援。 这是一份来自京城某位大人物的,分量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大礼”! 这位大人物,显然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远在北京的陈不凡,以及整个红星厂,展示他那通天的能量。 但王建国心里却涌起一股寒意。 他隐隐感觉到,这份“大礼”的背后,是一场他无法想象的,更高层级的博弈。 而陈不凡,正身处这场博弈的中心。 就在这时,赵铁柱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神情无比凝重。 “厂长,刚才那个三机部的干部私下跟我打听,想在我们厂新成立的运输车队和铁路维修队里,安插几个他们部里派来的‘技术顾问’和‘管理人员’。” 王建国的心猛地一沉。 图穷匕见了! 送来天大的好处,然后顺理成章地派人渗透进来。 这手段,高明,也狠毒! 一旦让这些人插手了工厂最核心的运输和技术部门,那红星厂就等于被扼住了喉咙。 陈总工在北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恐怕就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你怎么回的?” 王建国紧张地问。 “我按陈总工临走前的吩咐,告诉他,红星厂的一切人事任免,都必须由陈总工亲自点头。他不在,谁说了都不算。” 赵铁柱沉声说道。 “做得对!”王建国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但这样硬顶着,恐怕会得罪那位大人物啊……” 赵铁柱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看了一眼那列望不到头的火车,一字一句地说道:“陈总工说过,送上门的礼,我们照单全收。但想往我们碗里伸筷子,就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他拍了拍腰间的配枪,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血性。 “天塌下来,有陈总工顶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东西,全都变成我们自己的拳头!等陈总工回来的时候,让他看到一个没人敢再伸手的,铁打的红星厂!” 王建国看着眼前这钢铁洪流般的物资,再看看工人们那一张张被汗水浸透却充满希望的脸庞,心中的犹豫一扫而空。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先把骨头啃下来,嚼碎了,咽到肚子里!谁也别想再抢走!” 一场围绕着红星化工厂控制权的暗战,在陈不凡缺席的情况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远在北京的钱振华,正等着东海市传来的消息,他相信,自己这份“大礼”,足以让那个年轻人明白,谁才是真正能决定他命运的人。 第一百零八章:家里的“战争” 北京,一号招待所。 陈不凡挂断了周远山的电话,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在总参的七天,他收获巨大。 不仅彻底攻克了“东风”项目的技术瓶颈,赢得了军方的最高级别支持和庇护,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解决那个连周远山都感到棘手的难题,换来了一个承诺——总参将派出一个专家小组,协助红星厂完成铁路桥的修复和蒸汽机车的改造。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有了军方专家的背书和直接参与,红星厂的“造路”工程就不再是胡闹,而是受军方支持的重点项目。 任何地方上的阻挠,都将上升到破坏国防建设的高度。 “吴东。” 陈不凡开口。 “陈总工,您吩咐!” 一直守在门外的吴东立刻推门进来,姿态恭敬得像个新兵。 “安排一下,我今天下午就回东海。” “是!” 吴东没有问为什么,但他心里清楚,这位爷在北京掀起了滔天巨浪,现在是时候回家去检阅他的“战果”了。 当天下午,一架军用运输机在京郊的西苑机场悄然起飞,载着陈不凡以及一个由桥梁专家、内燃机专家和材料学专家组成的“总参技术顾问团”,直飞东海。 当陈不凡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红星化工厂时,整个工厂都为之轰动。 工人们自发地从车间里涌出来,将他层层围住,高喊着“陈总工”,那场面,比迎接任何一位领导视察都要热烈百倍。 王建国和赵铁柱挤开人群,冲到陈不凡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 “总工!您可算回来了!” “陈总工,京城来的那火车物资,我们都卸好了!还有曙光厂的图纸……” 陈不凡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他身后,那几位穿着中山装,气质不凡的专家走了下来,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眼中都带着一丝好奇和审视。 “王厂长,赵科长,给你们介绍一下。”陈不凡指着为首的一位老者,“这位是总参特派的桥梁工程专家,刘振华刘工。从今天起,他将全权负责我们青龙河大桥的修复工作。” 他又介绍了另外几位专家,每介绍一位,王建国和赵铁柱的心就多跳一下。 总参特派! 全权负责! 这两个词的分量太重了! 这意味着,红星厂的铁路项目,已经正式被纳入了国家级的盘子! 王建国看着陈不凡,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狂热。 他知道,陈总工这次去北京,不仅是“通天”了,简直是把天都给捅了个窟窿,然后又自己给补上了! “欢迎!热烈欢迎各位专家!” 王建国紧紧握住刘振华的手,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不凡没有理会他们的寒暄,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堆由报废卡车组成的“钢铁坟场”。 仅仅几天时间,这里已经大变样。 原本杂乱无章的废铁堆,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十几辆卡车的修复工作已经初具规模。 “车队那边,情况怎么样?”陈不凡问李胜利。 满身油污的李胜利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报告陈总工!十五辆车,已经有八辆能跑了!剩下的,三天之内保证全部下线!” “好!”陈不凡点点头,又问,“原料呢?计委的特供渠道,东西都到了吗?” 王建国连忙回答:“到了!昨天下午就到了第一批!石墨、镍块、特种橡胶,都是最高等级的!物资局的王海洋亲自押车送来的,态度比孙子还孙子!”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陈不凡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他敏锐地感觉到,在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不和谐。 陈不凡没有立刻点破,而是先安顿好了总参的专家组,并让他们立刻投入了工作。 随后,他才把王建国和赵铁柱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说吧,出什么事了?” 陈不凡开门见山。 王建国和赵铁柱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总工,钱部长送来的那批物资里,除了钢轨和锅炉,还有一大批进口的轴承和密封件。但是……”赵铁柱犹豫着说道,“我们机修车间的老师傅检查后发现,那批德国进口的SKF轴承,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陈不凡眼神一凝。 “表面上看,包装、钢印都对得上,但实际用卡尺一量,精度差了老大一截。还有,硬度也明显不够,不像是正品。”王建国补充道,“我们怀疑,是被人掉了包,换成了国产的仿制品。” 陈不凡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钱振华的手段。 送你天大的礼,让你无法拒绝。 但在这份大礼中,夹带一些足以致命的“沙子”。 这些仿制轴承,如果用在普通设备上,或许还能勉强凑合。 但如果用在“红星一号”这种高压、高速、高腐蚀的极限环境中,结果只有一个——机毁人亡! 到时候,事故的责任算谁的? 是你陈不凡技术不过关? 还是你红星厂管理混乱? 钱振华只需要置身事外,说一句“我只负责调拨,不负责验收”,就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而陈不凡和整个红星厂,则会因为这次重大生产事故,被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个阴险的钱振华! “除了轴承,还有别的吗?” 陈不凡的声音冷了下来。 “还有三机部派来的那几个‘技术顾问’,”赵铁柱咬着牙说道,“他们来了之后,什么活都不干,就在车间里到处转悠,对我们的生产工艺和技术参数问东问西,还试图拉拢我们的技术骨干。” “哼,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陈不凡冷笑一声。 他知道,这是钱振华的第二手准备。 一旦工厂出了事故,这些“技术顾问”就会摇身一变,成为“调查组”,拿出他们搜集到的所谓“证据”,把所有的黑锅都扣在自己头上。 “人呢?” “被我找了个由头,安排去打扫废弃仓库了。”赵铁柱说道。 “干得好。” 陈不凡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 他必须立刻反击,而且要打得钱振华再也不敢起二心。 他拿起电话,直接要了计委马向东司长的专线。 电话接通,那头立刻传来马向东无比热情的问候。 “陈总工!您回东海了?有什么指示?” “马司长,我长话短说。”陈不凡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三机部通过你们计委的渠道,调拨了一批物资给我们红星厂,其中有一批德国进口的SKF轴承,是假货。” 电话那头的马向东瞬间没了声音,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批轴承如果投入生产,会造成价值数千万的设备损毁,以及无法估量的人员伤亡。这个责任,是你来负,还是钱部长来负?” 陈不凡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 “不……不!陈总工,这……这跟我没关系啊!我只负责签批文件,具体的经办都是三机部的人!” 马向东的声音充满了恐慌。 “我不管谁经办的。文件是你签的,渠道是你的。现在,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陈不凡不给他任何推诿的机会,“让真正负责这件事的人,带着正品的轴承,亲自到我红星厂来,给我一个解释。一个小时后,如果我看不到人,我会把这件事,连同上次那批西伯利亚钢材的材料,一并交给周远山长官。” “周……周长官?” 马向东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这件事一旦捅到总参那里,性质就完全变了。 那不再是简单的以次充好,而是蓄意破坏重点军工配套项目!是要掉脑袋的! “我马上去办!我就是绑,也把人给您绑过去!” 马向东几乎是吼着挂断了电话。 解决完这件事,陈不凡又拨通了厂办的电话。 “王主任,通知三机部那几位‘技术顾问’,让他们立刻到我办公室来开会。另外,把周彩彩同志也叫来,让她带上笔和本子,做会议记录。” 王秀莲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去执行了。 片刻之后,周彩彩和那几位趾高气扬的“技术顾问”走进了办公室。 看到周彩彩,陈不凡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 陈不凡走过去,很自然地牵起周彩彩的手,发现她的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虎口处还有握笔留下的印记。 “最近练字很用功啊。” 陈不凡柔声说道。 周彩彩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小声地“嗯”了一声。 陈不凡拉着周彩彩坐到自己身边,然后冷冷地看向那几位“技术顾问”。 “几位在我们厂待得还习惯吗?” “托陈总工的福,还不错。” 为首的中年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倨傲。 “那就好。”陈不凡点点头,“既然你们是部里派来指导工作的,那我正好有些技术问题想向各位请教。” 他将那份从曙光厂弄来的W-7系列离心式涡轮压缩机图纸扔在桌上。 “这份图纸,是我从曙光厂借来的。我发现其中有几处设计缺陷,想请几位专家帮我斧正一下。” 说着,他指着图纸上一个复杂的结构,用纯正的德语问了一个极其刁钻的,关于叶轮曲率和流体动力学的问题。 那几个“技术顾问”瞬间傻眼了。 他们本来就是钱振华派来监视和搅局的,哪里懂什么真正的尖端技术。 更何况,陈不凡问的还是德语! 几个人面面相觑,涨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陈不凡看着他们窘迫的样子,嘴角的讥讽越来越浓。 “怎么?几位专家听不懂德语?还是说,你们的专业水平,连一份小小的压缩机图纸都看不懂?”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陡然拔高。 “红星厂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既然你们给不了任何技术支持,那从现在开始,你们的‘顾问’身份取消了!” 陈不凡指着门口,一字一句地说道: “要么,就跟普通工人一样,去车间拧螺丝、搬管子!要么,现在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告诉钱振华,他派来的这几条狗,我陈不凡,看不上!” 第一百零九章:铁路通了,财路也通了 陈不凡的怒吼声,如同平地惊雷,在办公室里回荡。 那几位来自三机部的“技术顾问”,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得像死人一样难看。 他们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骂作“狗”? 为首的中年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不凡,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你放肆!我们是钱部长派来的!你敢这么对我们,就是不把钱部长放在眼里!” “钱部长?”陈不凡发出一声嗤笑,眼神中的轻蔑毫不掩饰,“他派你们来干什么,你们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回去告诉他,想跟我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还嫩了点!” 他上前一步,强大的气场压得那几人喘不过气来。 “我再重复一遍,要么去车间干活,要么滚!我数三声。” “一!” 冰冷的声音,像丧钟一样敲在他们心头。 “二!” 那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数到“三”,门口的那个煞神赵铁柱,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像垃圾一样扔出去。 最终,为首的中年人一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走!” 说罢,几个人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灰溜溜地逃出了办公室。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陈不凡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真正的交锋,还在后头。 不到半个小时,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火急火燎地冲进了红星厂。 车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沉重木箱的随从。 男人冲进陈不凡的办公室,一看到陈不凡,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陈总工!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来人正是三机部物资司的副司长,也是钱振华的心腹,姓李。 正是他,经手了那批假冒的SKF轴承。 在接到马向东那个几乎要杀人的电话后,李副司长魂都快吓飞了。 他立刻从部里的秘密仓库里提出了真正的德国原装轴承,一刻也不敢耽搁地飞奔而来。 “我是李长贵!是我的工作失误,是我该死!我不该把测试用的仿制品和正品搞混了!我向您请罪!” 李长贵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耳光。 陈不凡冷冷地看着他表演,一言不发。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周彩彩紧张地攥着衣角,赵铁柱则把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陈总工,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次吧!这是真正的德国原装货,您看!” 李长贵让人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闪烁着银光的崭新轴承,每一个上面都刻着清晰的SKF钢印。 陈不凡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个,放在手里掂了掂。 他的“鹰眼”技能发动,瞬间就分析出了这个轴承的材质、密度、以及内部滚珠的精密结构。 是真的。 “起来吧。” 陈不凡淡淡地说道。 李长贵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李副司长是吧?”陈不凡把玩着手里的轴承,慢悠悠地说道,“工作失误,是会死人的。” 李长贵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这次,我看在钱部长的面子上,就不追究了。” 陈不凡话锋一转。 李长贵刚要松一口气,陈不凡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三机部,不是一直对我们红星厂的技术改造很感兴趣吗?”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样吧,为了弥补你的‘失误’,我需要你们部里,再给我们‘支援’一批东西。”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一台西德产的五轴联动加工中心,两台高精度数控车床,还有一套完整的粉末冶金烧结设备……” 他每写一样,李长贵的脸色就白一分。 陈不凡写的这些,全都是国内最顶尖、最稀缺的工业母机! 每一台都堪称国宝,是钱振华动用所有关系才给部里的几个核心院所弄来的宝贝! “陈……陈总工,这……这些都是我们部里的命根子啊!” 李长贵的声音都在发颤。 “哦?比你的命根子还重要吗?” 陈不凡放下笔,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李长贵瞬间哑火了。 “一个星期。”陈不凡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星期之内,我要在红星厂看到这些设备。办得到,你这个副司长就继续当。办不到……”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人恐惧。 “办得到!保证办得到!” 李长贵几乎是哭着喊出了这句话。 他知道,陈不凡这是要活生生从钱部长身上割肉啊! 但他不敢不答应。 李长贵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明天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打发走失魂落魄的李长贵,陈不凡的心情总算舒畅了一些。 他知道,经过这一次敲山震虎,钱振华至少在短时间内,不敢再耍什么花样了。 而红星厂,也即将迎来一次史无前例的工业大升级! 接下来的几天,红星厂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期。 在总参桥梁专家刘振华的亲自指挥下,青龙河大桥的修复工程进展神速。 巨大的钢筋混凝土承台在河底的沉箱上浇筑完毕,一座崭新的铁路桥雏形已现。 那台沉睡的蒸汽机车头,在军方内燃机专家的手中,也焕发了新生。 锅炉被完美修复,传动系统全部更换,巨大的车轮被重新安装。 而陈不凡亲自督造的十五辆“老解放”卡车,也全部修复完毕,组成了一支威风凛凛的运输车队,每天在厂区里轰鸣着进行磨合测试。 一个星期后,当李长贵带着一个车队,垂头丧气地将那几台堪称国宝的精密设备运到红星厂时,整个工厂再次陷入了狂欢。 有了这些顶尖的工业母机,红星厂的制造能力,将直接跃升到国家一流水平! 又过了三天。 一个晴朗的上午,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悠长、更雄壮的汽笛声,响彻了整个东海市工业区。 “呜——!!!” 在红星厂所有工人的欢呼声中,那台被命名为“红星先锋号”的蒸汽机车头,喷吐着白色的蒸汽,拖着十节沉重的货运车厢,缓缓地驶上了崭新的青龙河大桥。 铁路,通了! 陈不凡站在月台上,看着这头钢铁巨兽从自己面前驶过,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他身边的王建国、赵铁柱、李胜利等人,个个热泪盈眶。 谁能想到,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竟然真的靠自己的双手,让一条废弃了十几年的铁路起死回生,让一堆废铁变成了能够驰骋的钢铁巨兽! “装货!” 陈不凡大手一挥。 早已准备就绪的工人们,立刻操作着吊车,将一桶桶封装好的,纯度高达99.1%的烧碱,稳稳地吊装进车厢。 这是“红星一号”正式投产以来,生产出的第一批产品。 “陈总工,这第一批货,我们卖给谁?” 王建国兴奋地问道。 按照每吨两千元的价格,这一火车皮的货,价值就是几十万! 这在以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不卖。” 陈不凡摇了摇头,他拿出一份盖着总参公章的调拨令。 “这第一批货,是送往大西北的戈壁滩的。” 王建国接过文件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收货单位那一栏,赫然写着一个让他心跳都漏了半拍的代号——“共和国利剑”。 他瞬间明白,他们生产的这些东西,将要用在国家最核心、最机密的国防工程上! 当最后一节车厢装满,车门被重重关上并贴上封条时,陈不凡亲自走上机车头,对着驾驶室里的老师傅点了点头。 老师傅拉动汽笛,巨大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红星先锋号”拖着满载着希望和荣耀的货物,缓缓加速,驶向远方。 铁路通了,财路也通了。 更重要的是,一条通往国家心脏的,无可撼动的功勋之路,在陈不凡的脚下正式铺开! 当天下午,红星厂的账户上,一笔高达三十万元的巨款,准时汇入。 陈不凡拿着那张薄薄的汇款单,感受着它沉甸甸的重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红星厂彻底活了。 而他,也终于有了足够的底气,去兑现那个最重要的承诺。 陈不凡转身对身边的周彩彩说:“彩彩,走,我们去供销社。” 第一百一十章:新的敌人与“三转一响” “去……去供销社干什么?” 周彩彩有些茫然地看着陈不凡。 她还沉浸在刚才那激动人心的场面中,那钢铁巨兽的轰鸣,工人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以及自己男人站在月台上挥斥方遒的伟岸身影,都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不真实。 陈不凡没有说话,只是牵起周彩彩的手,那手心的温度,一如既往地温暖而有力。 他转头对母亲张兰说道:“妈,你也一起去。” 张兰也是一脸的疑惑,但看到儿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一起坐上了厂里派来的吉普车。 车子一路驶向东海市中心最大的百货大楼。 这里是整个东海市最繁华的地方,琳琅满目的商品,穿着时髦的市民,与红星化工厂那充满汗水与钢铁气息的氛围,仿佛是两个世界。 周彩彩和张兰都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角。 虽然她们穿的已经是新买的衣服,但在这里,还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陈不凡却毫不在意,他昂首挺胸,牵着周彩彩的手,径直走进了百货大楼。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身上那件普通的工装,与他那渊渟岳峙般的气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人不敢小觑。 “同志,我们来买‘三转一响’。” 陈不凡直接对迎上来的售货员说道。 “三转一响”,即缝纫机、自行车、手表和收音机。 在这个年代,这是普通家庭能拥有的最高级别的奢侈品,是衡量一户人家生活水平的终极标准,更是娶媳妇的最高彩礼。 那位年轻的女售货员上下打量了陈不凡一行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买‘三转一响’?同志,我们这儿的‘飞人’牌缝纫机要一百六十块,‘永久’牌自行车要一百八,‘上海’牌手表一百二,‘红灯’牌收音机……” 她如数家珍地报着价,语气中带着一丝炫耀和优越感,仿佛在说:这些东西,你们买得起吗? 张兰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加起来要五百多块钱! 这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 她紧张地拉了拉儿子的衣袖,示意陈不凡别冲动。 周彩彩也小声说道:“不凡,我们……我们不用买这么好的,能用就行……” 陈不凡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他打断了那个售货员。 “不用介绍了。”他指着柜台里最显眼位置的几样商品,“那台‘蝴蝶’牌的缝纫机,最新款的,我要了。那辆‘凤凰’牌的28寸加重自行车,我也要了。手表,要那块瑞士进口的‘英纳格’。收音机,就那个带短波功能的‘熊猫’牌。” 他点的这几样,全都是“三转一响”里最顶级的牌子,价格比普通货色要贵上一大截! 那个女售货员愣住了,随即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同志,你可真会挑。这些加起来,没有八百块下不来。您是带够钱了,还是带够工业券了?” 在这个年代,买这些紧俏商品,光有钱还不行,必须要有相应的工业券。 就在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我当是谁口气这么大呢,原来是红星厂的土包子也学人家逛百货大楼了?” 只见一个油头粉面,穿着的确良衬衫的青年,搂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过来。 陈不凡眼神一扫,认出了这个青年。 青年叫孙浩,是市轻工业局一个副局长的儿子,典型的纨绔子弟。 前世,这个家伙就没少仗着他爹的权势作威作福。 孙浩的目光在周彩彩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贪婪。 “小妹妹,跟着这种穷工人有什么好的?来,跟哥走,哥今天给你买块‘上海’表!” 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拉周彩彩。 陈不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没有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孙浩。 但就是这一眼,让孙浩仿佛被一头史前凶兽盯上,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滚。” 陈不凡只说了一个字。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 孙浩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随即恼羞成怒:“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这么说话?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孙副局长是吧?”陈不凡淡淡地说道,“我劝你现在最好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他,红星化工厂新上任的总工程师,姓什么。” 孙浩愣住了,红星厂的总工程师? 那不是个快退休的老头子吗? 他旁边的女售货员也嗤笑一声:“就你?还总工程师?别吹牛了!快点,不买就别挡着后面的顾客!” 就在这时,百货大楼的经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胖子,气喘吁吁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陈不凡,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一路小跑过来。 “哎哟!陈总工!您怎么来了!您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派人去接您啊!” 经理一边说,一边掏出手帕擦着额头的汗。 这位经理消息灵通,他早就从市里的渠道得知,红星厂现在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连省里和京城的大领导都惊动了。 今天厂里火车通车的消息,更是震动了整个东海市。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店里。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孙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个女售货员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 “陈……陈总工?” 她结结巴巴地看着陈不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不凡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对经理说道:“王经理,我来给我爱人买几样东西。” “应该的!应该的!”王经理点头哈腰,“您看上什么了,我马上给您包起来!价格您放心,给您算内部价!” “不用。”陈不凡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直接拍在柜台上,“我刚才点的几样,蝴蝶缝纫机、凤凰自行车、英纳格手表、熊猫收音机,一样来两台(块)!” “什么?一样……两台?” 王经理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两台。”陈不凡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平静地说道,“一台我爱人用,一台我妈用。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钱都在这里,你数数。” 陈不凡打开信封,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少说也有一两千块,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至于工业券……”陈不凡拿出电话本,翻到一个号码,递给王经理,“你给这个号码打过去,告诉他,是我陈不凡要买东西,让他把券给你送过来。” 王经理战战兢兢地接过电话本,看到上面的名字时,手一抖,电话本差点掉在地上。 市物资局,王海洋! 他不敢怠慢,连忙跑到办公室打电话。 不到十分钟,物资局的王海洋科长,亲自开着车,满头大汗地将一大叠各种工业券送了过来,那态度,比见了亲爹还亲。 这一下,整个百货大楼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陈不凡。 孙浩彻底傻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了一块什么样的铁板。 他想溜,却被陈不凡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孙公子,是吧?” 陈不凡走到孙浩面前。 “陈……陈总工,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 孙浩“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都快尿了。 “给你爸带句话。”陈不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让他管好自己的儿子。再有下次,就不是跪下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不再看孙浩一眼,转身回到周彩彩和张兰身边。 “妈,彩彩,看看还喜欢什么,我们一起买了。” 张兰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 而周彩彩,她看着眼前这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看着那些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三转一响”被打包带走,看着周围那些敬畏和羡慕的目光,她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安全感。 【叮!检测到宿主履行‘一诺千金’,为周彩彩购置‘三转一响’,极大提升了周彩彩的幸福感和家庭地位,周彩彩好感度+50!当前好感度:287。】 【叮!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家的承诺’,奖励特殊物品:家庭守护光环(初级)。】 【家庭守护光环(初级):激活后,可形成一个半径十米的守护力场,保护范围内的家人免受物理伤害(可抵挡一次致命攻击),持续时间十分钟,冷却时间一个月。】 陈不凡心中一凛,这个奖励,来得太及时了! 他知道,随着红星厂的崛起,他必然会触动更多、更深层次的利益集团。 未来的敌人,只会比韩林宇和钱振华更强大、更隐蔽。 这个“家庭守护光环”,无疑是给家人上了一道最重要的保险! 就在他们满载而归,走出百货大楼时,陈不凡的“危险感知”技能,突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刺痛。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街对面。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假装看报纸,但他的余光,却一直锁定在自己和家人身上。 那男人的眼神很特别,不像是一般的混混或者警察,而是一种受过专业训练的,冷静而致命的眼神。 陈不凡的心中警铃大作,新的敌人,已经出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阴影中的窥伺 吉普车满载着崭新的“三转一响”,缓缓驶回红星化工厂的家属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几件家具,它们是胜利的勋章,是地位的象征。 当凤凰牌自行车和蝴蝶牌缝纫机被搬进陈不凡家那宽敞明亮的新房时,整个筒子楼都沸腾了。 邻居们纷纷涌来看热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们看着被众人簇拥的陈不凡,看着他身边那个容光焕发、气质判若两人的周彩彩,再看看一旁激动得泪流满面的张兰,所有人都明白,陈家,不,是红星厂的这位陈总工,已经彻底今非昔比了。 “哎哟,张大姐,你可真有福气啊!找了这么个好儿媳,儿子又这么有出息!” “彩彩,这英纳格手表戴在你手上可真好看,比电影明星还气派!” “陈总工,您真是我们红星厂的顶梁柱啊!” 赞美声此起彼伏,张兰笑得合不拢嘴,她拉着周彩彩的手,挨个给大家发着喜糖,那份扬眉吐气的感觉,让她觉得这半辈子的苦都没白吃。 周彩彩一开始还有些羞涩,但在陈不凡鼓励的目光下,她渐渐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得体而幸福的微笑,从容地应对着众人的恭维。 她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任人欺凌的小可怜,她是陈不凡名正言顺的妻子,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这份底气,是陈不凡亲手给她的。 陈不凡没有沉浸在这种虚浮的恭维中。 他一边微笑着应付邻里,一边将那股萦绕不散的危机感深深埋在心底。 那个在百货大楼外窥伺的灰色风衣男,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很清楚,韩林宇和钱振华这种级别的对手,看似位高权重,但在真正的黑暗面前,他们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能培养出那种冷静、专业、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其背后的势力,绝对不是一个市局副局长或者部委部长能驾驭的。 这股势力,必然与十年前的青龙河大桥案,与那水下的军火库和累累白骨,有着直接的联系。 想不到,这帮人的动作如此迅速,居然先一步找上门来! “都别站着了,进屋喝茶,吃喜糖!” 张兰热情地招呼着众人。 陈不凡则找了个借口,来到了阳台,点上了一根烟。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楼下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可疑的身影。 “危险感知”技能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在脑海中缓缓扫描。 虽然那种针刺般的危机感已经消失,但陈不凡知道,那只毒蛇只是暂时缩回了草丛,正在等待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他绝不能被动等待。 夜幕降临,送走了最后一波看热闹的邻居,家里终于安静下来。 崭新的熊猫牌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悠扬的革命歌曲。 张兰哼着小曲,在厨房里忙活着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周彩彩则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绒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台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脸上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 这幅温馨的画面,让陈不凡的心变得无比柔软,也变得无比坚硬。 他走到周彩彩身边,从背后轻轻握住她擦拭缝纫机的手。 “喜欢吗?” 陈不凡柔声问道。 “嗯!”周彩彩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不凡,谢谢你……这就像做梦一样。” “这不是梦。”陈不凡将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这只是开始。以后,我会让你过上比这好一百倍、一千倍的日子。” 周彩彩的心瞬间被甜蜜填满,她转过身,踮起脚尖,主动在陈不凡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红着脸跑进了厨房帮张兰的忙。 看着周彩彩的背影,陈不凡脸上的温情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然。 他走到电话旁,拨通了保卫科的直线。 “赵科长,来我家一趟。立刻,马上。” 十分钟后,赵铁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陈不凡新家的门口。 他看着屋里焕然一新的陈设,眼中也闪过一丝喜悦,但更多的是军人特有的警惕。 “总工,您找我。” 陈不凡将他带到阳台,关上了门。 “今天下午,在百货大楼,我发现了一个人。”陈不凡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金属般的质感,“灰色风衣,鸭舌帽,身高一米七八左右,体型精悍,步态沉稳,手指关节有厚茧,是常年用枪或者格斗留下的。他在监视我们。” 赵铁柱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是韩林宇的人?” “不。”陈不凡摇了摇头,“韩林宇养不出这种人。他手下的‘老鹰’之流,跟这个人比起来,就是街边的地痞。这个人是专业的,手上沾过血,而且不止一条人命。” 赵铁柱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明白陈不凡话里的分量。 “总工,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真正的敌人,那条藏在最深处的毒蛇,已经出洞了。”陈不凡的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寒光,“他们可能不知道我已经掌握了青龙河的秘密,但他们显然对我这个‘变数’产生了警惕,开始调查,甚至准备动手了。” “我该怎么做?” 赵铁柱沉声问道,拳头已经不自觉地握紧。 “从现在起,启动最高级别的戒备。”陈不凡下达了命令,“第一,你亲自挑选十二个最可靠、身手最好的退伍兵,分成三组,24小时不间断地对我家周围进行布控。记住,是暗中布控,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我的家人。” “第二,你亲自带一组人,作为机动力量。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人员靠近,不要打草惊蛇,立刻向我汇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陈不凡看着赵铁柱,一字一句地说道,“从明天开始,你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我因为‘东风’项目的后续技术攻关,需要立刻再去一趟北京,大概三五天才能回来。” 赵铁柱愣住了:“总工,您这是……引蛇出洞?” “对。”陈不凡冷笑一声,“他们既然想动手,我就给他们创造一个最好的机会。我倒要看看,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不凡很清楚,只要自己在家,对方就不敢轻易动手。 只有自己“离开”,让敌人觉得有机可乘,他们才会露出獠牙。 而他,将张开一张天罗地网,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明白!” 赵铁柱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燃起了嗜血的战意。 “去办吧。”陈不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让兄弟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事成之后,我亲自给他们请功!” 赵铁柱离开后,陈不凡深吸一口气,掐灭了烟头。 他转身回到屋里,张兰和周彩彩已经把丰盛的饭菜摆上了桌。 “不凡,快来吃饭了!今天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总工,辛苦了,快坐下歇歇。” 看着家人温暖的笑脸,陈不凡心中的杀意被暂时压下。 他笑着坐下,给母亲和妻子各夹了一大块红烧肉。 “吃,多吃点。” 然而,他心中却在默念: 【系统,检查‘家庭守护光环’状态。】 【叮!‘家庭守护光环(初级)’状态正常,可随时激活。】 很好! 陈不凡扒了一大口饭,咀嚼着。 这顿饭,吃的是家的温暖。 而接下来,他要让那些敢于窥伺他家人的豺狼,尝尝地狱的滋味。 第一百一十二章:风雨前的宁静 第二天一早,红星化工厂就传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听说了吗?陈总工又要去北京了!” “是啊,好像是那个什么‘东风’项目,军方那边催得紧,点名要陈总工过去解决技术难题。” “啧啧,陈总工真是咱们厂的定海神针,国家都离不开他啊!” 消息是办公室主任王秀莲“不小心”透露出去的,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厂区。 工人们对此议论纷纷,言语间充满了自豪和理所当然。 在他们心中,陈不凡已经是国家级的技术大拿,去北京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正常。 上午九点,在厂长王建国、保卫科长赵铁柱以及一众技术骨干的“欢送”下,陈不凡提着一个帆布包,坐上了前往市火车站的吉普车。 整个过程都被安排得滴水不漏,看起来就像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出差。 然而,吉普车开出厂区后,并没有直接去火车站,而是在一个偏僻的岔路口停了下来。 陈不凡下了车,钻进了另一辆早已等候在此的普通卡车里。 卡车司机是赵铁柱手下一个极其机灵的退伍兵,他一言不发,发动卡车,悄无声息地汇入了通往城郊的滚滚车流中。 而那辆吉普车,则由一个和陈不凡身形相似的保卫科干事开着,一路扬长,直奔火车站而去,完成了最后的障眼法。 卡车在城郊一个废弃的仓库停下。 这里是赵铁柱准备的秘密据点之一,位置隐蔽,视野开阔,可以俯瞰通往红星厂家属区的主要道路。 仓库里,赵铁柱和另外两名精悍的退伍兵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面前摆着一张简易的沙盘,上面用石子和树枝,精确地标注了家属楼周围的地形、哨点和火力交叉范围。 “总工!” 看到陈不凡进来,三人立刻起身敬礼。 “情况怎么样?” 陈不凡脱下外套,直接走到沙盘前。 “报告总工,一切正常。”赵铁柱指着沙盘,“按照您的部署,十二名兄弟已经全部就位。一号、二号哨位负责监控主干道,三号哨位控制后山小路,四号哨位监视对面的居民楼顶。我们这支机动队,可以在三分钟内赶到任何一个出事点。” 陈不凡点了点头,拿起一根树枝,在沙盘上代表自家筒子楼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敌人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这里。”他沉声说道,“他们很专业,行动前必然会进行侦查和清场。所以,你们的任务不是和他们硬拼,而是要做到三点。”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示弱。让他们觉得我们的防备很松懈,只是一般的工厂保卫科水平。你们的暗哨,必须藏得足够深,不能暴露一丝一毫。” “第二,拖延。一旦他们动手,你们的第一任务不是击毙敌人,而是制造混乱,拖延时间。枪声、喊声、爆炸声,动静越大越好,目的是把周围的居民都惊动,让他们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第三,锁定。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给我死死盯住他们的退路。我要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准备往哪里去。” 赵铁柱等人听得心头一凛。 陈不凡的部署,完全不是一次简单的防卫反击,而是一次精密的狩猎。 他不是要赶走狼,而是要拔掉狼的牙,敲碎狼的骨头,甚至顺着血迹找到狼的巢穴! “总工,那您呢?” 赵铁柱忍不住问道。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拍了拍自己带来的帆布包。 “我?我是最后的猎人。” 陈不凡打开帆布包,里面没有文件,没有换洗衣物,只有一堆冰冷的钢铁零件。 那是在总参实验室里,他利用边角料亲手打造的一些“小玩意”。 一柄经过特殊配重和打磨的军用三棱刺,握在手中,仿佛手臂的延伸。 几枚用高强度合金钢制成的“弹丸”,边缘锋利,可以像飞镖一样投掷,威力堪比手枪子弹。 还有一卷细若发丝,却能承受上百公斤拉力的特种钢丝。 这些,才是他为敌人准备的“鸿门宴”。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红星厂的生产热火朝天,铁路运输线正式打通后,原料源源不断地运进,成品一车车地拉出,整个工厂仿佛一台高速运转的印钞机,每一天都在创造着惊人的利润和产值。 周彩彩和张兰也渐渐习惯了陈不凡“出差”的日子。 虽然思念,但她们心中更多的是骄傲和安宁。 周彩彩白天在厂办上班,晚上就去扫盲班认字,闲下来就用陈不凡给她买的缝纫机给家人做新衣服,生活充实而幸福。 张兰则每天乐呵呵地研究菜谱,变着花样给儿媳妇做好吃的,身体养得白胖了不少。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那么平静。 然而,在这份宁静之下,一股致命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第三天,夜里十一点。 家属区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大部分住户都已经熄灯休息。 寒冷的冬夜里,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空旷的院子里洒下寂寥的光。 废弃仓库里,陈不凡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直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但“危险感知”技能的预警,比最灵敏的警报器还要有效。 一股微弱但极其清晰的刺痛感,从代表家属楼的方向传来。 “来了。” 陈不凡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赵铁柱等人精神一振,立刻通过对讲机联系各个暗哨。 “一号哨位,报告情况!” “报告,主干道一切正常。” “二号哨位!” “报告,一切正常。” “三号哨位!” “报告,后山……等等!”对讲机里传来三号哨位压抑而紧张的声音,“有情况!三个人,不,是四个人!他们从后山摸下来了!速度很快,动作非常专业!” 后山是一片荒坡,杂草丛生,是家属区防卫最薄弱的环节。 对方选择从这里切入,显然是经过了精密的侦查。 “看清楚他们的装备了吗?” 赵铁柱急忙问道。 “看不清,天太黑了。但……他们手里好像都拿着东西,像是……像是带消音器的手枪!” 赵铁柱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个年代,能搞到带消音器的手枪,这伙人的背景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总工!” 他看向陈不凡,等待指示。 陈不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拿起对讲机,用冰冷而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所有单位注意,敌人已经进入预定区域。重复一遍,我们的任务是示弱、拖延、锁定。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杀意。 “把他们……放进来。” 他要让这些自以为是的猎人,一步步走进自己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屠宰场。 黑暗中,四条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家属区的围墙。 他们动作敏捷,配合默契,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为首的一人打了个手势,四人立刻分散开来,呈战斗队形,向着陈不凡家的那栋筒子楼包抄过去。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二楼最东头的那一户。 那里,灯还亮着。 透过窗户,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女人正在灯下缝补衣物的身影。 那是周彩彩。 她正在给陈不凡缝补一件在车间里被刮破的工服,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黑暗中,为首的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十字弩,瞄准了窗户。 这十字弩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发射一种特制的麻醉针。 他们的任务,是活捉。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瞄准猎物的同时,一头真正的史前凶兽,也正在黑暗中,用冰冷的目光锁定了他们。 屠杀,即将开始。 第一百一十三章:屠宰场的盛宴 窗内的灯光,成了黑夜里最致命的诱饵。 周彩彩坐在灯下,专注地缝补着陈不凡的工服,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张兰已经睡下,整个房间里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 窗外,四个黑影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筒子楼的包围。 其中两人负责警戒,一人守住楼梯口,另一人则隐藏在楼下的阴影中,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剩下两人,为首的代号“蝮蛇”和他最得力的副手“蝎子”,则沿着楼外的排水管,像壁虎一样灵巧地向上攀爬。 他们的目标,是二楼阳台。 蝮蛇的眼中闪烁着残忍而自信的光芒。 他看过资料,目标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厂技术员,家里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子和年迈的母亲。 这次行动,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次轻松的“取件”任务。 很快,两人便悄无声息地翻上了二楼的阳台。 阳台的门虚掩着,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蝮蛇打了个手势,示意“蝎子”准备突入。 他自己则举起了手中的十字弩,弩箭上闪烁着蓝色的幽光,那是足以让一头牛瞬间瘫痪的强效麻醉剂。 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时,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危险感知”! 陈不凡的“家庭守护光环”在侦测到致命威胁的瞬间,自动激活! 一层肉眼不可见的淡金色光晕,以周彩彩为中心,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蝮蛇扣动扳机的动作猛地一僵,他那受过无数次生死训练的直觉,在疯狂地向他尖叫:危险!快退! 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迟疑的千分之一秒,阳台的门被一股巨力从内向外猛地踹开! “嘭!” 沉重的木门像炮弹一样,狠狠地砸在“蝎子”的脸上。 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鼻梁骨碎裂的声音和头骨撞击墙壁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下去,瞬间毙命。 一道黑影,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魔神,出现在蝮蛇面前。 是陈不凡! 他根本就没有去北京! 他一直都在! 蝮蛇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驱使他放弃了十字弩,腰间的短刀闪电般出鞘,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直刺陈不凡的咽喉! 这一刀,快、准、狠,是他千锤百炼的杀人技! 然而,在陈不凡的“鹰眼”之下,他所有的动作都如同慢镜头播放。 陈不凡不闪不避,左手快如闪电,后发先至,精准地抓住了蝮蛇持刀的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陈不凡的手指如同铁钳,巨大的力量瞬间捏碎了蝮蛇的手腕骨! “啊——!” 剧痛让蝮蛇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 但他的嚎叫只持续了半秒,就被陈不凡的另一只手掐住了脖子,硬生生提离了地面。 “嘘……”陈不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却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别吵醒我的家人。” 蝮蛇双脚离地,拼命挣扎,但陈不凡的手臂纹丝不动。 窒息的恐惧让他感到了死亡的降临。 他另一只完好的手,艰难地伸向腰间,那里还有一把备用手枪。 就在这时,楼下负责警戒的两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行动暴露!强攻!” 守在楼梯口的黑衣人怒吼一声,一脚踹开楼道大门,举枪就准备冲上来。 而隐藏在阴影中的狙击手,也迅速调整枪口,瞄准了阳台上陈不凡的后心。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远处赵铁柱的埋伏点。 这是信号! 总攻的信号! 一瞬间,整个家属区仿佛炸开了锅! “抓贼啊!有人抢劫啊!” “开枪了!杀人了!” 无数的窗户被推开,灯光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叫喊声、狗叫声、孩子的哭声响成一片。 事先安排好的保卫科干事们混在人群中,拼命地制造着混乱。 楼梯口的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人民战争”惊得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黑暗中就射出几道强光手电,刺得他睁不开眼。 紧接着,七八根削尖的竹竿和钢管,从四面八方捅了过来。 “噗嗤!” 黑衣人瞬间被捅成了刺猬,惨叫着倒在血泊中。 而楼下的狙击手,刚准备开枪,就感觉后脑勺被一个冰冷的硬物顶住了。 “别动。”赵铁柱那如同恶鬼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动一下,脑袋给你拧下来当夜壶。” 狙击手身体一僵,缓缓举起了双手。 短短十几秒,外围的敌人全部被解决。 阳台上,陈不凡像拎小鸡一样拎着窒息的蝮蛇,冰冷的目光扫过楼下的一切。 他松开手,蝮蛇像一滩烂泥一样摔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尽的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 蝮蛇嘶哑地问道。 陈不凡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那柄淬毒的十字弩。 他把玩着这件精巧的杀人工具,然后将尖锐的弩箭对准了蝮蛇的眼睛。 “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陈不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蝮蛇看着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箭头,感受着那上面散发出的死亡气息,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我……我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吧!” 他咬着牙,试图保持最后的尊严。 “杀了你?”陈不凡笑了,那笑容比魔鬼还要狰狞,“太便宜你了。” 话音未落,陈不凡手中的弩箭猛地刺下! 但不是刺向眼睛,而是精准地刺入了蝮蛇另一只完好手臂的肩关节缝隙中! “噗嗤!” “啊啊啊啊——!” 蝮蛇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强效麻醉剂顺着血液迅速扩散,他的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却被神经无限放大,清晰地传递到大脑! 这是一种比死更难受的折磨!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周彩彩和被惊醒的张兰一脸惊恐地站在门口。 “不凡!” 看到阳台上的惨状,两个女人吓得脸色惨白。 陈不凡立刻站起身,挡在了她们和蝮蛇之间,脸上的狰狞瞬间化为柔情。 “妈,彩彩,没事了。几个小毛贼,已经被我解决了。”他柔声安慰道,“你们快回屋去,别看这些脏东西。” 他转身对随后赶到的赵铁柱使了个眼色。 赵铁柱心领神会,立刻叫来两个人,将阳台上两具尸体和地上惨嚎的蝮蛇像拖死狗一样拖走。 “总工,还有一个活口,怎么处理?” 赵铁柱低声问道。 “带到仓库,我亲自审。”陈不凡的眼中闪过一丝血色,“我要把他脑子里的每一个字,都给我挖出来!” 安抚好受惊的家人后,陈不凡跟着赵铁柱,走向了那个作为临时审讯室的废弃仓库。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一百一十四章:代号“黑山” 东海市郊,废弃仓库。 冰冷的铁链将蝮蛇牢牢地捆绑在一个铁架上,他像一条被拔了牙的毒蛇,浑身是伤,狼狈不堪。 那条被麻醉剂侵蚀的手臂已经彻底坏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 陈不凡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枚从蝮蛇身上搜出来的,刻着一个抽象山峰图案的金属徽章。 “黑山?” 他淡淡地开口,打破了仓库里的死寂。 蝮蛇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恐惧,但嘴唇却紧紧闭着,一言不发。 作为“黑山”组织的精英杀手,他受过最严酷的反审讯训练,肉体的折磨只会让他更加顽固。 “嘴很硬。” 陈不凡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他站起身,走到蝮蛇面前,突然伸出手,掰开了他的嘴。 “啊……” 蝮蛇下意识地想反抗,但陈不凡的动作太快了。 陈不凡的食指和中指,在他的口腔内壁和牙床上迅速探查了一遍。 “后槽牙,左边第三颗,中空结构,里面藏的是氰化物胶囊吧?”陈不凡松开手,语气平静地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经典的设计,一旦被俘,咬碎胶囊,瞬间毙命,不留任何线索。” 蝮蛇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组织内部最高级别的机密,他怎么会知道?! “看来我猜对了。”陈不凡笑了,“不过,你现在就算想死,也死不成了。”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白色胶囊。 刚才那一下,他已经用神乎其技的手法,将那颗毒药胶囊从蝮蛇的牙齿里取了出来。 最后的希望被剥夺,蝮蛇的心理防线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眼中流露出真正的绝望。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嘶哑地问道。 “我是你惹不起的人。”陈不凡将胶囊扔在地上,用脚碾碎,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告诉我,‘黑山’是什么?你们的头领是谁?这次行动,是谁下的命令?” “我什么都不会说!” 蝮蛇吼道。 “是吗?” 陈不凡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正是他从刘建业那里拿到的“青龙河大桥项目”的档案复制本。 他翻开本子,念道:“‘黑山’,前身为军方某特种侦查部队的编外行动组,成立于十二年前。主要负责处理一些‘脏活’。十年前,因为涉及一起重大的军火走私案,被高层下令解散,但实际上转入了地下,演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集暗杀、情报、走私于一体的黑色帝国。” 蝮蛇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陈不凡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这些,都是“黑山”内部只有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绝密历史! “你们的创始人,代号‘山主’,真实身份是原东海军区后勤部副部长,姓张,对吗?” 陈不凡继续念着。 “你……你怎么会……” 蝮蛇彻底崩溃了。 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婴儿,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我怎么会知道?”陈不凡合上本子,冷冷地看着他,“我还知道,十年前,你们为了掩盖军火走私的罪证,炸毁了青龙河大桥,将所有知情的工人和一批‘黑吃黑’的对头,连同那批没来得及运走的军火,一起沉入了河底。那个巨大的钢铁沉箱,就是你们亲手打造的棺材。” “那里面,有七十三具骸骨。而你们‘黑山’,就是踩着这七十三条人命,发展壮大起来的。” “够了!别说了!” 蝮蛇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他引以为傲的组织,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在陈不凡的几句话里被撕得粉碎,露出了最肮脏、最血腥的内里。 “现在,你还觉得你的沉默有意义吗?”陈不凡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山主’已经老了,现在的‘黑山’,是谁在做主?” 蝮蛇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垮塌,他像一条泄了气的皮球,喃喃地说道:“是‘少主’……是‘山主’的儿子……” “他叫什么?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的真名……我们只叫他‘少主’。他……他常年在京城活动,势力通天……这次……这次行动,就是他亲自下的命令。” “为什么?” 陈不凡的眼神变得锐利。 “因为你……因为你动了钱振华。” 蝮蛇艰难地说道。 “钱振华虽然不是我们‘黑山’的核心成员,但他是少主在官面上最重要的棋子之一,也是我们重要的资金来源。你逼得他几乎破产,还拿到了青龙河的档案,少主认为你已经威胁到了‘黑山’的根基,所以……所以才派我们来,把你和你家人……处理掉。” 原来如此。 陈不凡终于将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钱振华,只是冰山一角。 他背后真正的靠山,是这个隐藏在京城,掌控着“黑山”帝国的“少主”。 自己扳倒了韩林宇,控制了钱振华,在“少主”看来,无异于斩断了他的左膀右臂,并且还挖出了他父亲埋藏了十年的罪证。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对方自然要对自己下死手。 “这个‘少主’,有什么特征?” 陈不凡追问道。 “他……他很年轻,大概三十岁左右,长得非常英俊,但左手……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个烫伤的疤痕,像是一个……像是一个‘王’字。” 左手手背,‘王’字烫疤! 陈不凡喃喃念了一遍,将这个标志牢牢记住! “很好……” 陈不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杀意,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有些沙哑。 “非常好。” 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蝮蛇,对赵铁柱说道:“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赵铁柱立正敬礼。 陈不凡走出仓库,抬头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眼中是一片血红。 “少主”……京城…… 他知道,自己和这个宿命之敌的决战,已经不可避免。 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立刻去京城,不是作为被动的赴宴者,而是作为一个主动出击的猎杀者! 陈不凡快步回到厂里,直接走向了那间配备了军用保密线路的办公室。 他要联系一个人。 一个能赋予他猎杀资格的人。 总参谋部作战部,副部长,周远山将军! 这场战争,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复仇。 它关系到国家安全,关系到被尘封了十年的血案。 他要借一把刀,一把最锋利、最无可阻挡的刀! 一把,来自国家和军队的刀! 用这把刀,亲手将“黑山”连根拔起,将那个所谓的“少主”,彻底碾成齑粉! 第一百一十五章:国家之刃 红星化工厂,总指挥办公室。 天色微亮,陈不凡站在那部红色的军用加密电话前,神情肃穆。 他身后,赵铁柱已经处理完了一切,像一尊铁塔般静静地守护着。 经过一夜的发酵,家属区的袭击事件已经被定性为“一伙穷凶极恶的流窜盗窃团伙持械抢劫,被英雄的保卫科同志和陈总工英勇制服”。 除了赵铁柱等少数核心人员,没有人知道昨晚那场战斗的真相有多么血腥和凶险。 周彩彩和张兰也被这个说法安抚住了,虽然仍心有余悸,但在陈不凡的保证下,她们相信危险已经过去。 但陈不凡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喘息。 “黑山”的“少主”在京城,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他必须抢在对方下一次动手前,彻底掌握主动权。 陈不凡深吸一口气,拿起了电话听筒,对总机沉声说道:“给我接总参谋部作战部,周远山将军办公室。” 这句带着绝对权威的话,通过加密线路,迅速传递到了京城的心脏。 片刻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是周远山的秘书林涛。 “是陈总工吗?首长正在开会,您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林秘书,情况万分紧急。”陈不凡的语气不容置疑,“我需要立刻和周将军通话。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它不仅关系到‘东风’项目的安全,更关系到国家的安全。” 林涛在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显然被陈不凡话语中的严重性所震慑。 “请您稍等。” 不到一分钟,电话里传来了周远山那中气十足、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 “小陈同志,我是周远山。你说,我听着。” “周将军。”陈不凡没有丝毫客套,直入主题,“昨晚,我遭到了一个名为‘黑山’的组织的武装袭击。对方共四人,携带了带消音器的手枪和军用十字弩,目标是活捉我以及我的家人。”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瞬间变得沉重。 “结果如何?你和你的家人没事吧?” 周远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关切和怒意。 “我没事,家人也安然无恙。四名袭击者,三死一俘。”陈不凡平静地陈述着,“我从活口中得到了一些情报。” “说。” “这个‘黑山’组织,前身是军方某部的编外行动组,十年前因涉及重大军火走私案而转入地下。他们为了掩盖罪行,一手策划了东海市青龙河大桥的垮塌事故,将七十三名知情者和一批军火,永久地沉在了河底。” “轰!” 陈不凡仿佛能听到电话那头,周远山一掌拍在桌子上的巨响。 “混账!简直是无法无天!”周远山的怒吼声,即使通过电话,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证据呢?你有证据吗?” “我有。”陈不凡说道,“我手里有当年青龙河大桥项目的部分原始档案,包括特种钢材的调拨记录。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那批沉在河底的军火,并且拿到了物证——一枚从未发射过的军用黄铜弹壳。此外,昨晚被俘的杀手,已经全部招供,并且留下了口供录音。”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周远山在消化这个惊天的消息。 军火走私、屠杀七十三人、潜伏十年的黑色帝国……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而是动摇国本的滔天大案! 而陈不凡,这个为“东风”项目插上翅膀的年轻人,竟然在以一己之力,对抗着这样一个恐怖的组织。 “小陈同志,”周远山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恢复了军人特有的冷静和果决,“你想要什么?” 他知道,陈不凡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绝不仅仅是汇报情况。 “我需要三样东西。”陈不凡伸出三根手指,虽然对方看不见。 “第一,授权。我需要一个官方身份,一个足以让我跨区域调查,调动地方资源,甚至在必要时采取非常规手段的身份。” “第二,一把刀。我需要一支由绝对可靠的专业人员组成的行动小组,直接听命于我,帮我处理一些‘脏活’。” “第三,保护。在我去京城揪出那条大鱼的时候,我需要军方派人,以最高规格,确保我的家人在东海市的绝对安全。” 陈不凡的要求,清晰明确,而且野心勃勃。 他不仅仅是要自保,他要的是主动出击,要的是一场彻底的清算! 周远山再次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权衡。 陈不凡这是在向他,向军队,索要一把“尚方宝剑”。 这把剑一旦给出,就意味着国家力量将正式介入这场地下的战争。 这其中的风险和政治博弈,非同小可。 但周远山想到了那被轰开的“东风”项目瓶颈,想到了陈不凡那神乎其技的才华,更想到了那七十三条沉冤河底的亡魂和一个威胁国家安全的毒瘤。 “你等一下。” 周远山说完,挂断了电话。 陈不凡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周远山需要去请示,需要去协调。 但他有信心,这份授权,他一定能拿到。 因为他手里握着的,是周远山,乃至整个军方都无法拒绝的筹码——“东风”的未来,和国家的正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个小时后,那部红色的电话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 陈不凡拿起听筒。 “小陈同志,”周远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你的要求,我原则上同意了。但有些事情,需要当面交代。” “我现在立刻派一架军用运输机去东海机场接你。三个小时后,我要在北京西郊机场看到你。” “你的家人,从现在起,由东海军区警卫连直接负责安保,任何人,都别想动他们一根汗毛。” “至于你想要的‘刀’和‘身份’,等你到了北京,我们再详谈。” 陈不凡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孤军奋战的复仇者。 他的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国家的钢铁意志。 他,陈不凡,即将成为一把出鞘的国家之刃! “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陈不凡对着话筒,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最后的防线 挂断电话,陈不凡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但他更清楚,在他抵达北京,真正握住那把“国家之刃”之前,东海市的家,就是他唯一的软肋,也是敌人最可能攻击的薄弱环节。 军方的保护固然可靠,但陈不凡从不将家人的安全完全寄托于他人之手。 他必须建立一道属于自己的,绝对无法被逾越的最后防线。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打开商城。” 淡蓝色的光幕在陈不凡眼前展开,熟悉的界面上,积分余额清晰地显示着。 【好感度积分:287点】 【威望值:1000点】 经过之前的消耗和积累,这便是他此刻能动用的全部资源。 陈不凡的目光迅速掠过生活区和技能区,直接锁定在了那片闪烁着特殊光芒的“安防”与“特殊道具”分区。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 首先,是给周彩彩和母亲的护身符。 他不能时刻陪在她们身边,就必须给她们最极致的被动守护。 陈不凡的视线停留在一个小巧玲珑、状如玉佩的物品上。 【守护之心(护身符):被动触发型防御道具。内含微型能量护盾发生器,可抵御一次致死性物理或能量攻击(上限为12.7mm口径子弹动能)。触发后,护盾将持续三秒,并向绑定设备发送最高级别警报信号。一次性消耗品。售价:100点好感度积分。】 “就是它了。” 陈不凡毫不犹豫。 这东西简直是为眼下的局面量身定做。 价格昂贵,但家人的生命无价。 “兑换两个‘守护之心’。” 【叮!消耗200点好感度积分,兑换‘守护之心’x2,已存入系统空间。】 【剩余好感度积分:87点。】 两枚温润如玉、触手微凉的白色玉佩出现在系统空间中,表面似乎还流转着肉眼难辨的光华。 接着,是主动防御系统。 军方警卫连负责外围,他要负责内部,做到万无一失。 陈不凡的目光在“安防”区搜索,很快找到了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选项。 【蜂巢-微型警戒无人机系统(家庭版):包含一个主控核心和六个“蜂鸟”级微型无人机。无人机体积小于拳头,采用仿生静音设计,可全天候在家中巡航或定点警戒。搭载热成像、动态捕捉及高精度音频传感器。攻击模式:高压电击(可瞬间致晕成年男性)。可与指定人员的终端设备联动。售价:500点威望值。】 “兑换。” 【叮!消耗500点威望值,兑换‘蜂巢-微型警戒无人机系统’,已存入系统空间。】 【剩余威望值:500点。】 最后,是为自己准备的。 这次去北京,是深入龙潭虎穴,面对的是一个经营十年、心狠手辣的黑色帝国“少主”。 他自身的实力虽然经过强化,但面对未知的危险,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胜算。 陈不凡在特殊道具区看到了一件看似朴实无华的物品。 【石墨烯柔性防弹内衬:采用次世代石墨烯复合材料编织而成,轻薄如蝉翼,可完美贴合身体,穿在衣物内层无法察觉。可有效防御9mm手枪弹在5米距离的射击,并大幅削减冲击力。售价:250点威望值。】 “兑换。” 【叮!消耗250点威望值,兑换‘石墨烯柔性防弹内衬’,已存入系统空间。】 【剩余威望值:250点。】 做完这一切,陈不凡心中的底气更足了。 他关闭系统商城,转身对赵铁柱下令:“备车,先回家。我只有半个小时。” …… 吉普车在家属楼下停稳。 陈不凡快步上楼,推开家门。 屋内的气氛还残留着昨夜的惊悸,张兰的眼眶红肿,显然一夜未眠。 周彩彩则显得异常镇定,她正在默默地收拾着陈不凡的换洗衣物,动作轻柔而专注。 看到陈不凡回来,母女俩同时迎了上来。 “不凡,你……” “妈,彩彩,听我说。” 陈不凡打断了她们的话,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些坏人是冲着厂里的技术来的,现在已经被一网打尽。我马上要去一趟北京,是部队派专机来接,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关于我们厂新技术的。” 他将事情简化,隐去了“黑山”和复仇,只留下一个让家人能够安心的理由。 “部队派飞机来接?” 张兰被这个消息镇住了,担忧瞬间被一种莫名的荣耀感冲淡了几分。 陈不凡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那两枚“守护之心”玉佩。 他将其中一枚亲手为母亲戴在脖子上,又将另一枚递给周彩彩。 “这是我之前在北京,托一位老首长求来的护身符,是真正开过光的宝贝,你们一定要贴身戴着,任何时候都不能取下来。” 陈不凡编了一个最质朴的理由。 张兰抚摸着胸口温润的玉佩,连连点头。 周彩彩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她凝视着陈不凡的眼睛,轻声问:“要去多久?” “快则三五天,慢则一周。” 陈不凡柔声说,他轻轻握住彩彩的手,将玉佩穿上红绳,也为她戴好。 “在家听妈的话,照顾好自己。厂里的事情,王厂长会处理。家里的安全,我已经安排好了,从现在起,这里会是全国最安全的地方。” 周彩彩的眼圈红了,但她没有哭,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去,家里有我。我会……我会继续练字,等你回来检查。” 陈不凡心中一暖,他知道,他的妻子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变得坚强。 【叮!周彩彩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97点。】 (系统提示:由于宿主与周彩彩情感羁绊加深,好感度计算方式刷新,当前亲密度等级为“心心相印”,积分获取效率提升。) 陈不凡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这是他们共同经历了生死考验后,情感的升华。 他没时间多想,转身又对赵铁柱交代事情。 陈不凡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方块和一部类似对讲机的设备交给赵铁柱。 “这是‘蜂巢’系统的主控核心和你的移动终端。”陈不凡低声而迅速地解释,“里面有六个隐形无人机,我已经设定好了巡航路线,覆盖家里每一个角落。它们有热成像和窃听功能,一旦有任何未经授权的人闯入,会立刻向你的终端报警,并能主动电击制服对方。” 赵铁柱捧着这超越时代认知的东西,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看向陈不凡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近乎对神明的崇拜。 “总工,这……” “记住,这是我们的底牌。”陈不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无比凝重,“军方的警卫连,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他们负责震慑和应对常规威胁。而‘蜂巢’,是我们的第二道防线,负责绝杀和应对非常规潜入。你必须24小时监控,除了我、我妈、彩彩之外,任何人进入警戒范围,格杀勿论!” “是!” 赵铁柱猛然立正,将主控核心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自己的生命。 “另外,”陈不凡的眼神变得幽深,“那个装着青龙河档案的保险柜,钥匙在你这里。我设置了死线,如果我去了北京,超过48小时没有任何消息主动联系你,你就立刻执行最高预案,带着档案去省纪委。记住,是省纪委,不是市里任何单位!” “总工!”赵铁柱虎目含泪,“您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当然会回来。”陈不凡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等收完北京的那一笔账!” 交代完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看了一眼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然后,陈不凡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楼。 楼下,吉普车已经发动。 远处的天际,传来一阵隐隐的轰鸣声,一架深绿色的军用运输机,正划破晨曦,朝着东海机场的方向呼啸而来。 一场席卷京城的风暴,即将由他亲手掀起。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少主”,那个自以为是的“黑山”帝国,准备好迎接他们的末日了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利刃小队 东海市军用机场,气氛肃杀。 一架安-12军用运输机如同一头钢铁巨兽,静静地匍匐在跑道上,四台涡轮螺旋桨发动机带起的风压,吹得人衣袂猎猎。 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周围拉起了百米警戒线,任何非相关人员都无法靠近。 陈不凡在赵铁柱的护送下,乘坐吉普车直接驶入停机坪。 他只带了一个简单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那份新鲜出炉、凝聚了他所有心血的“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技术资料。 而在他的衬衫之下,那件轻薄的石墨烯防弹内衬正紧紧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冰冷的安心感。 舱门打开,一名身姿笔挺、肩扛尉官军衔的年轻军人快步走下舷梯,他正是周远山将军的秘书,林涛。 再次见面,林涛的态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有丝毫的审视或矜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军人特有的高效。 “陈总工!”林涛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周将军在北京等您,我们必须立刻出发。” 陈不凡点点头,与赵铁柱做了最后的告别。 “守好家。”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是!总工!” 赵铁柱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陈不凡转身上了飞机。 巨大的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运输机拔地而起,冲上云霄,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个小时后,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北京西郊的一处军用机场。 舱门开启的瞬间,一股与东海市截然不同的、干燥而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停机坪上,一列由三辆军用吉普和一辆黑色“大红旗”组成的车队早已静候多时。 车队前,站着一个如山般沉稳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中山装,但那股久经沙场、手握权柄的气势,却比任何将星都要夺目。 正是总参作战部副部长,周远山。 他竟然亲自来机场迎接! 林涛在陈不凡身边低声说道:“将军推掉了两个重要会议,在这里等了您半个小时。” 陈不凡心中了然,快步上前。 “周将军,让您久等了。” “等你,值得。”周远山伸出宽厚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了陈不凡的手,他深邃的目光在陈不凡身上停留了片刻,点点头,“好小子,有胆有识,没被吓破胆。” “一群土鸡瓦狗,还吓不倒我。” 陈不凡平静地回答。 “好!有这股气势,这趟浑水你才趟得过去。”周远山松开手,侧身引向那辆红旗轿车,“上车说,时间紧迫。” 红旗轿车内部空间宽敞,隔音效果极佳。 车辆平稳地驶出机场,融入了京城宽阔的马路。 车内,只有陈不凡和周远山两人。 “小陈同志,你在电话里说的三样东西,我和几位老总商量过了。”周远山开门见山,语气严肃,“你的要求,我们不仅答应,还要加码。” 他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拿出几样东西,一一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首先,是一个红色的证件本。 “这是你的身份。”周远山将证件本推到陈不凡面前,“中央军委纪律检查委员会,特别督查员。这个身份,在执行‘特殊任务’期间,允许你调查任何地方及军队内部涉案人员,上至厅级,下至基层。地方政法系统,必须无条件配合你的调查。这是尚方宝剑,也是一道催命符,怎么用,你自己掂量。” 陈不凡拿起证件,翻开。 他的照片和名字下面,是烫金的头衔和鲜红的钢印。 这薄薄的一个本子,却重如泰山。 接着,周远山又拿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这是你的刀。”他沉声说道,“根据你的要求,我们从最顶级的几支队伍里,为你挑选了一个四人行动小组,代号‘利刃’。他们的档案都在这里,绝对的精英,绝对的忠诚。从现在起,他们只听你一个人的命令。他们的任务,就是成为你最锋利的刀,帮你处理掉所有摆在明面上的,和藏在阴影里的麻烦。” 陈不凡没有立刻去看档案,他知道周远山挑选的人,必然是百里挑一。 “最后,是关于‘黑山’和青龙河的案子。”周远山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经过最高层批示,决定成立‘10.7专项调查组’,由军委、总参、公安部联合组成。而你,陈不凡同志,我正式任命你为专项调查组的‘前线总指挥’!” “前线总指挥?” 陈不凡微微挑眉。 “没错。”周远山点头,“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后方坐镇,负责协调资源,处理政治博弈。而你,就在前线,拥有最大的自主决定权。你需要人,我给你调;你需要情报,我给你挖;你需要动手,我给你清场!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把‘黑山’这个毒瘤,连根拔起!把十年前的冤案,查个水落石出!告慰那七十三条冤魂!” 周远山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带着雷霆之怒。 陈不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要的是授权,是一把刀,是一个保护。 而周远山给他的,是一个舞台,一个战场,和一个足以让他放手一搏的坚实后盾。 “我明白了。”陈不凡合上证件,目光坚定,“那我们的第一步,从哪开始?” “从见你的‘刀’开始。”周远山看了一眼手表,“车子会直接送我们去一个地方。你的小组,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们都是桀骜不驯的兵王,要让他们真心实意地服你,光有身份和命令可不够,你得拿出真本事让他们瞧瞧。” 陈不凡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将军放心,规矩,我懂。” 半小时后,车队驶入了一处位于京城西郊,地图上不存在的秘密基地。 在一间空旷的战术训练室里,陈不凡见到了他的“利刃”小组。 四个人,四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同样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匀称,面容普通,属于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 但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古剑,看似无害,却锋芒内敛。 他的代号,“鬼影”,小组的指挥官,精通渗透、暗杀和情报。 鬼影身旁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像个文静的大学生。 但她的手指在一部特制的掌上电脑上翻飞,快得只剩下残影。 代号“神谕”,顶级黑客,电子战专家。 另一边,是一个身高近两米、壮硕如熊的汉子,沉默寡言,双臂的肌肉虬结,仿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代号“泰坦”,重火力与爆破专家。 最后一人靠在角落的阴影里,抱着一把经过深度改装的狙击步枪,整个人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气息悠长而平稳。 代号“鹰巢”,王牌狙击手。 四人看到陈不凡和周远山进来,立刻立正站好,但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一个看起来比他们中最小的神谕还要年轻的“前线总指挥”? 周远山没有介绍,只是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 他想看看,陈不凡要如何收服这四匹野马。 陈不凡走到四人面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从今天起,由我指挥你们。” 第一百一十八章:听风茶社,行动开始! 陈不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没有人说话,但鬼影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陈不凡看懂了,他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指挥你们这群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兵王。” 他转向周远山:“将军,借战术推演室一用。” 五分钟后,在基地的中央战术指挥中心,巨大的电子沙盘上,呈现出京城区的详细三维地图。 “我们的敌人黑山组织,首领代号‘少主’,此人公开身份是远方集团董事长,孙杰。” 陈不凡直接抛出核心情报。 利刃小组四人瞳孔微缩,显然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掌握了如此精准的情报。 “‘少主’心性狡诈,为人狠毒,总部设在远方集团大厦,戒备森严,直接强攻,无异于自杀。”陈不凡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不是他。” 他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被放大。 “这里,西城区,听风茶社。黑山组织在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和情报中转站。负责人,‘九叔’,一个老谋深算的前军方特工。” “常规的渗透和侦查,会被他轻易识破。”陈不凡看着鬼影,“所以,我们换个玩法。” 他转向神谕:“我现在给你一个加密账户的后门密钥,是我从‘黑山’的俘虏那里审出来的。我要你在一个小时之内,通过这个账户,黑进听风茶社的财务系统,不需要你偷钱,只需要你修改一笔账。把他们今天一笔从南美转入的‘咖啡豆’货款,金额后面加两个零,然后将这笔‘问题账目’的异常警报,直接捅到他们瑞士银行的总账户上。” 神谕愣住了,这种操作,釜底抽薪,闻所未闻。 他又转向泰坦和鹰巢:“你们两个,去这个位置。” 陈不凡在地图上标出茶社对面的一个制高点。 “我要你们在茶社财务系统出问题的同一时间,用高功率定向微波发射器,瘫痪他们内部监控系统三十秒。同时,我要你们锁定茶社里所有对外通讯信号,一旦有信号发出,立刻进行信号压制。” 最后,他看向鬼影:“而我们两个,就在那三十秒的混乱里,进去请‘九叔’出来喝杯茶。” 陈不凡的计划,环环相扣,大胆而又精妙。 他没有选择常规的打打杀杀,而是用金融、技术和心理战,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撕开一道口子。 鬼影沉默了片刻,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中的轻视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和凝重。 他沉声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们总部的警报会让他们自乱阵脚,而不是立刻增援?” 陈不凡笑了:“因为我了解‘少主’。他是一个极度自负且多疑的人。一笔数额巨大、来源不明的资金异动,在他看来,不是外部攻击,而是内部有人想卷钱跑路。他第一个反应,绝不是派人增援,而是派人去‘清理门户’。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说完,他看着鬼影,一字一句地说道:“兵者,诡道也。我们是利刃,不是砍刀。要做的,是精准地刺穿心脏,而不是大张旗鼓地劈砍。现在,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长官!” 鬼影猛然立正,向陈不凡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身后的三人也同时立正敬礼,眼神中充满了绝对的信服。 一旁的周远山看着这一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这把国家最锋利的“利刃”,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刀鞘。 夜幕下的京城,古老的胡同里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昏黄的路灯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西城区,柳荫胡同深处,一座不起眼的两进四合院门前,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听风茶社”。 这里看似是一个供人品茗闲谈的雅致所在,但在京城真正的地下世界里,人人都知道,这是“黑山”的耳朵和钱袋子。 想在这里闹事,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此刻,在茶社对面一栋三层小楼的楼顶,两道黑影如同雕塑般融入了夜色。 鹰巢趴在地上,通过狙击镜的微光夜视功能,将茶社门口乃至院内的一切动静尽收眼底。 他身旁的泰坦,则在调试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小型雷达锅盖般的设备——高功率定向微波发射器。 “目标区域风速0.5,湿度43%,所有监控探头位置已锁定。” 鹰巢的声音通过喉震式麦克风,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麦。 而在数百公里外的一处秘密机房里,神谕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疯狂闪动。 她已经通过陈不凡提供的后门密钥,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黑山”组织那如迷宫般复杂的离岸金融网络。 “已绕过三层防火墙,进入目标账户底层。随时可以进行数据修改。” 神谕的声音冷静而自信。 与此同时,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了柳荫胡同的入口。 车内,陈不凡和鬼影换上了一身普通的便装。 陈不凡闭目养神,脑海中不断推演着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 “各单位注意,对时。” 陈不凡睁开眼,平静地说道。 “鹰巢收到。” “泰坦收到。” “神谕收到。” “行动代号‘惊蛰’,”陈不凡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达到每个人的耳中,“三分钟后,正式开始。神谕,由你发起第一击。” “明白。” 陈不凡看了一眼身旁的鬼影,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陈不凡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说:“放心,我虽然是总指挥,但不代表我会在后面看着。今晚,我是你的‘僚机’。” 鬼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 一个敢于亲临一线的指挥官,远比一个只会在后方发号施令的官僚,更能赢得他们的尊敬。 三分钟时间,转瞬即逝。 “神谕,动手!” 陈不凡下达了命令。 “收到!” 神谕的十指在键盘上敲下了最后一行代码,然后按下了回车键。 几乎在同一瞬间,远在瑞士苏黎世的一家私人银行内部,最高级别的风险警报系统发出了刺耳的蜂鸣! 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上,一个属于“黑山”组织核心的秘密账户,赫然出现了一笔高达两千万美元的异常入账,来源显示为“东海市听风茶社”,备注是“咖啡豆”。 这个数额,比原定的二十万美元,整整多了一百倍! 负责监控账户的“黑山”财务人员瞬间脸色煞白,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要么是系统被黑,要么……是九叔疯了,想私吞一大笔钱然后跑路!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按下了通往“少主”办公室的红色紧急专线。 第一百一十九章:茶香与血味 而在听风茶社内,正在里屋悠闲地擦拭着一套紫砂茶具的九叔,还对此一无所知。 他身旁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九叔慢悠悠地接起电话,但只听了不到十秒钟,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你说什么?账上多了一千九百八十万?!”他压低声音怒吼道,“我他妈的什么时候动过那笔钱!一定是有人搞鬼!”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少主说了,不管是谁搞鬼,账是你负责的。他给你十分钟,把事情解释清楚。否则,‘清理组’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电话被挂断了。 九叔握着听筒,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知道“清理组”是什么,那是“少主”手上最残忍的一把刀,专门用来处理内部的叛徒。 他立刻冲向办公室的电脑,试图登陆财务系统,但他发现,无论他怎么输入密码,系统都显示错误。 神谕在修改完账目后,顺手给他留了个小礼物——一个无限循环的伪登陆界面。 “该死!” 九叔一拳砸在桌子上,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被人从内外同时算计了。 他拿起另一部加密电话,准备向外求援,联系自己安插在各处的人手。 “就是现在!” 陈不凡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泰坦,动手!” “收到!” 泰坦按下一个按钮,楼顶那台定向微波发射器瞬间启动,一股无形的能量束精准地覆盖了整个听风茶社。 茶社内,所有的监控屏幕瞬间变成一片雪花,发出一阵“滋滋”的电流声。 “鹰巢,信号压制!” “压制完成!对方无法向外发出任何无线信号!” “鬼影,我们上!” 陈不凡和鬼影如两道离弦之箭,从胡同口的阴影中窜出,以惊人的速度扑向茶社大门。 门口的两名守卫还没反应过来监控为什么失灵,就感觉脖子一凉,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鬼影的出手,快如闪电,悄无声息。 两人闪身入院,直扑里屋。 屋内的九叔正因通讯被切断而暴跳如雷,他猛地拉开抽屉,掏出了一把乌黑的手枪。 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陈不凡和鬼影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堵在了门口。 “九叔!”陈不凡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少主的‘清理组’还没到,不如,先跟我们聊聊?” 九叔瞳孔猛地收缩,他毫不犹豫地抬手举枪,就要射击。 但鬼影的速度比他更快。 一道寒光闪过,鬼影手中的军用匕首已经脱手飞出,精准地钉在了九叔持枪的手腕上! “啊!” 九叔惨叫一声,手枪脱手落地。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反应,陈不凡已经如猛虎下山般欺身而上,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他的后颈。 九叔闷哼一声,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从踹门到制服,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监控恢复倒计时,十,九,八……” 鹰巢的声音传来。 鬼影迅速上前,将九叔像扛一个麻袋一样扛在肩上。 陈不凡则捡起地上的手枪,和那把插在手腕上的匕首。 “撤!” 两人迅速撤出房间,在监控恢复前的最后一秒,消失在了院子的阴影中。 几分钟后,当“黑山”的“清理组”杀气腾腾地冲进听风茶社时,只看到了两个昏迷不醒的门卫,和一间空无一人、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里屋。 而他们的九叔,已经人间蒸发。 在返回秘密基地的车上,鬼影开着车,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陈不凡。 这位年轻的指挥官,正拿着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把从九叔手腕上拔下来的匕首,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突袭,而只是一次寻常的饭后散步。 鬼影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寒意。 狠辣、精准、算无遗策。 这位长官,比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特种兵,更像一个天生的猎食者。 京城西郊,秘密基地,一间经过特殊改造的审讯室内。 这里没有电影里那些血腥的刑具,只有一张坚固的金属桌,两把椅子,和一盏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光线刺眼的白炽灯。 九叔被一盆冷水泼醒,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牢牢地捆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那把匕首不仅穿透了他的皮肉,更搅碎了他的腕骨。 陈不凡就坐在他对面,桌子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茶香袅袅,与室内冰冷压抑的气氛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九叔,或者我该叫你,前772部队,三营侦察连连长,张海清。” 陈不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平静地开口。 九叔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他的真实身份,是最高机密,除了“少主”和几个早已死去的老人,不可能有人知道! “你……你到底是谁?” 九叔,亦或是张海清的声音沙哑干涩。 “我是谁不重要。”陈不凡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黄铜弹壳,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他面前,“重要的是,你认不认得这个东西。” 看到那枚弹壳的瞬间,张海清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枚弹壳,他认得! 这是十年前,他们那批“特供”的军火里,独有的批次! 当年事发后,所有的物证都应该随着那七十多具尸体,永沉青龙河底了! “看来你认得。”陈不凡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十年前,青龙河大桥,七十三条人命。你当时,就在现场吧?” 张海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在看到这枚弹壳时,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仇杀,而是来自国家层面的清算! “想活命吗?” 陈不凡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张海清艰难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渴望。 第一百二十章:情报,和盘托出! “想活,就告诉我所有关于‘少主’,关于‘黑山’的一切。”陈不凡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别跟我耍花样,也别指望你的‘少主’会来救你。现在,他恐怕正忙着追查那两千万美金的下落,并且已经把你列为了头号叛徒。” 陈不凡启动了刚获得的“初级审讯精通”技能,配合着“心理侧写”,张海清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每一次心跳的加速,都清晰地反馈在他的脑海中。 他精准地捕捉着对方的心理弱点,一字一句,都像重锤般敲打在张海清最脆弱的地方。 “你为他卖了十年的命,从一个战功赫赫的侦察连长,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老狗。可结果呢?一出事,他就立刻派‘清理组’来要你的命。你觉得,这样的人,值得你为他保守秘密,直到下地狱吗?” “你还有家人吧?我查过,一个儿子,在西北当兵,很优秀,已经是副连长了。还有一个女儿,在读大学。如果你的事情被定性为‘叛国’,你想过他们会怎么样吗?他们的前途,他们的一生,就全都毁了。” “噗通!” 张海清再也支撑不住,心理防线彻底垮塌。 他失神地看着陈不凡,喃喃道:“别动我的家人……求你,别动我的家人……”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陈不凡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现在,告诉我,孙杰,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张海清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吐了出来。 “少主”孙杰,是“黑山”组织前任首领“山主”的独子。他表面上是光鲜亮马的青年企业家,慈善家,实际上却比他父亲更加心狠手辣,也更加野心勃勃。 他不仅接手了“黑山”所有的地下生意——军火走私、情报贩卖、洗钱,更利用“远方集团”这个合法外衣,将触手伸向了海外,构建了一个庞大的黑色商业帝国。 “他的势力,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些。”张海清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他在京城,在部委,甚至在军队里,都有自己的人。钱振华部长,只是他父亲当年布下的棋子之一。现在,很多比钱振华位置更高的人,都和他有牵连。”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控制欲和疑心病。”张海清继续说道,“他从不相信任何人,所有核心成员的脖子上,都套着他安放的枷锁。他掌握着我们所有人的黑料和家人的信息,谁敢有异心,下场……比死还惨。” 陈不凡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告诉我一个能直接接触到他的机会。” 陈不凡问道。 张海清想了想,说:“三天后,是远方集团和红十字会联合举办的年度慈善晚宴,地点在京城饭店。这是他每年最高调的公开活动,用来粉饰他的形象。京城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参加。那晚,他会亲自出席。” “慈善晚宴……” 陈不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在那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孙杰的防备会降到最低,也最不可能动用暴力手段。 “最后一个问题。”陈不凡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黑山’在京城,除了听风茶社,还有哪些据点和重要人物?” 张海清犹豫了一下,但在陈不凡冰冷的注视下,还是将几个名字和地址,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得到所有想要的信息后,陈不凡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你会遵守承诺吗?” 张海清在他身后,用最后的力气问道。 陈不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儿子是个好兵,国家不会亏待一个英雄的后代。至于你,犯下的罪,自然有法律来审判。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鬼影和周远山正在等着他。 陈不凡将一份记录着关键信息的纸条递给鬼影:“让‘神谕’立刻开始查这两个名字,‘孙杰’和‘远方集团’。我要在天亮之前,看到他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资料。另外,把张海清招供的其他据点,全部纳入监控。” “是,长官!” 鬼影接过纸条,立刻去执行命令。 陈不凡这才看向周远山,神情严肃地说:“将军,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孙杰的背后,有一张巨大的关系网。我们捅的,可能不是一个马蜂窝,而是一整座火山。” 周远山的面色同样凝重,但他眼中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烧着更盛的怒火。 “火山又怎么样?!”他一拍大腿,低吼道,“就算是天,我也要给它捅个窟窿出来!小陈,你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我们这群老骨头给你顶着!” 他顿了顿,问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陈不凡的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嘴角浮现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他不是喜欢办慈善晚宴,喜欢当青年才俊吗?” “那我就去他的晚宴上,会会他。” “我需要一张请柬,将军。”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秘密基地的指挥中心时,神谕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将一份厚厚的报告放在了陈不凡面前。 “长官,查清楚了。” 经过一夜高强度的工作,她不仅黑进了远方集团的内部服务器,甚至渗透了公安、工商、税务等多个系统的数据库,将孙杰这个人,从里到外扒了个底朝天。 报告的首页,是孙杰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穿着高级定制的西装,笑容温文尔雅,眼神明亮,充满了成功人士的自信和魅力。 任谁也无法将他和那个心狠手辣的“黑山”少主联系在一起。 陈不凡拿起报告,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孙杰,二十八岁,哈佛商学院MBA,归国后接手父亲的“远方贸易公司”,并在短短五年内,将其发展成一个横跨能源、矿产、金融、物流的跨国集团。 他热衷慈善,是媒体的宠儿,被誉为“京城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之首。 第一百二十一章:少主的晚宴 孙杰的履历,完美得无懈可击。 但报告的后半部分,却是另一番景象。 神谕用红线标出了一系列触目惊心的信息:远方集团旗下数十家看似毫无关联的子公司,其资金流水却呈现出高度异常的潮汐现象,与全球几大军火黑市的交易周期完美重合。 集团的远洋货轮,多次以“矿石运输”为名,在中东、非洲等战乱地区的港口有非正常停靠记录。 更重要的是,孙杰的私人账户,与多个已被查实的、涉及高层腐败案件的海外账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做得很好。” 陈不凡合上报告,对神谕赞许地点了点头。 神谕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长官,我还发现一个细节。孙杰的左手,在三年前的一场车祸中受过伤。虽然他每次在公开场合都会刻意掩饰,但我从一张高清照片的局部放大图中,依稀能看到他手背上有一个不寻常的疤痕。” 她将一张处理过的照片放大,在孙杰的左手手背上,一个模糊的“王”字形烫伤疤痕,赫然在目! 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就在这时,林涛快步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个烫金的信封,恭敬地递给陈不凡。 “陈总工,您要的请柬。周将军已经打过招呼了,您的身份是总参下属‘新时代技术开发公司’的特邀顾问。” 这是一个完美的伪装身份。 既能解释他为何能出席这种级别的晚宴,又带着军方的背景,足以让一般人不敢轻易招惹。 陈不凡接过请柬,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 就是今晚。 他知道,今晚的京城饭店,将是他与孙杰的第一个正式战场。 …… 与此同时,在红星化工厂的家属楼里。 周彩彩正在新买的写字台前,一笔一划地抄写着陈不凡留给她的那本化工仪器说明书。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脖子上戴着那枚“守护之心”玉佩,贴着温热的肌肤,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突然,她胸口的玉佩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感。 周彩彩停下笔,有些疑惑地摸了摸玉佩。那温热感一闪即逝,仿佛是错觉。 她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的体温。 她并不知道,就在刚才,数百米外的一栋楼顶,一个伪装成电话线维修工的人,正用一个高倍望远镜,对准了她家的窗户。 而在他的准星锁定周彩彩的一瞬间,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从玉佩上发出,干扰了他的观测设备,让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短暂的雪花。 “奇怪……” 维修工皱了皱眉,晃了晃脑袋,以为是设备出了问题。 而在家属楼下,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和一个正在下棋的老大爷,不经意间同时抬起头,目光在那栋楼顶交汇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们是东海军区警卫连派出的暗哨。 更没有人知道,在周彩彩家窗台的缝隙里,一只比苍蝇还小的“蜂鸟”无人机,正静静地悬停着,它的复眼摄像头,将楼顶那个可疑的维修工,清晰地记录了下来,并实时传送到了赵铁柱的终端上。 赵铁柱坐在保卫科的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放大的图像,眼神冰冷。 他没有立刻下令抓人,而是按下了录制键,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盯死他,查清他的来路。在总工回来之前,不要打草惊蛇。” 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早已将陈不凡的家,守护得固若金汤。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京城饭店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里汇聚了京城乃至全国的权贵名流。 孙杰作为晚宴的主人,正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之中,他英俊的面容,优雅的谈吐,引来无数赞誉和钦慕的目光。 陈不凡在神谕的陪伴下,走进了宴会厅。 今晚的神谕,脱下了那身朴素的技术员装扮,换上了一袭简约而不失高雅的黑色晚礼服,略施粉黛,竟是一位足以让全场侧目的冷艳美女。 她的角色,是陈不凡的女伴,更是他移动的“情报中心”。 她戴的耳环,是一副微型通讯器,胸针则是高分辨率的针孔摄像头。 陈不凡自己则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西装,没有过多的装饰,但那股从容不迫、渊渟岳峙的气场,让他在一众浮华的宾客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他没有急着去找孙杰,而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端着一杯香槟,静静地观察着全场。 “神谕,开始扫描,将所有部级以上干部,以及与远方集团有密切业务往来的人,全部标记出来。”他在通讯频道里低声说道。 “收到,长官。数据库比对中……” 很快,一幅标注着人物信息和关系网的虚拟图像,就通过特制的隐形眼镜,呈现在陈不凡的视野中。 他看到了正和孙杰谈笑风生的三机部部长钱振华,看到了计委的马向东司长,甚至还看到了几个他前世在新闻里才见过的大人物。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还要复杂。 就在这时,陈不凡看到了孙杰。 孙杰正举杯向一位外国大使致意,他笑得如沐春风,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上位者的自信。 陈不凡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迈步朝着孙杰的方向走去。 他穿过人群,每一步都走得不疾不徐,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孙杰那张巨大的关系网上,让那张网发出了即将崩裂的颤音。 终于,他走到了孙杰的面前。 孙杰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迫人的气场,他结束了与大使的交谈,转过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微笑,看向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姿态优雅:“这位先生看着很面生,我是孙杰。不知如何称呼?” 陈不凡没有去握孙杰伸出的手。 他的目光越过那只友善的右手,径直落在了孙杰那只自然垂在身侧的左手上。 尽管孙杰戴着名贵的腕表,但陈不凡的“鹰眼”技能,还是轻易地穿透了衣袖的遮挡,看到了那皮肤之下,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王”字疤痕。 找到了。 陈不凡抬起头,迎上孙杰略带诧异的目光,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一个冰冷的,带着浓浓血腥味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笑容。 “我的名字,叫陈不凡。”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近在咫尺的孙杰才能听见。 “我从东海来,是特地来向孙董,讨一笔债。” “一笔……埋在青龙河底,长达十年的血债。” 话音落下的瞬间,孙杰那张完美无瑕的、如同面具般的笑容,僵硬了。 他眼中的光彩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掀起惊涛骇浪的黑暗。 第一百二十二章:冰山一角 孙杰脸上的笑容,就像一张被瞬间冻结的精美面具,每一寸肌肉都僵硬在了恰到好处的弧度上。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原本如春风般和煦的光彩,在“青龙河”、“血债”这两个词钻入耳膜的刹那,便被一股来自九幽深渊的黑暗与冰冷彻底吞噬。 惊涛骇浪在他的心底翻涌,几乎要冲垮他耗费多年心血筑起的完美堤坝。 他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 青龙河的秘密,是“黑山”组织的根基,也是悬在所有核心成员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十年来,所有知情者、所有线索、所有物证,都应该随着那座断裂的桥梁,永沉河底,化为淤泥。 然而,眼前这个自称陈不凡的年轻人,这个来自东海市的家伙,却像一个从十年地狱中爬出的怨魂,轻描淡写地,将这桩惊天血案摆在了京城最浮华的宴会厅中央。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喧嚣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孙杰身边的几位商界名流和外国使节,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变化,纷纷投来探询的目光。 仅仅一秒,孙杰便完成了从惊骇到镇定的转变。 他眼中的黑暗迅速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冷静,仿佛一头被惊扰的巨蟒,收敛了杀气,重新盘踞起来,用冰冷的信子试探着眼前的猎物。 他脸上的肌肉重新变得柔软,那僵硬的笑容融化开来,化作一个饶有兴致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微笑。 “陈先生,真会开玩笑。”孙杰的声音依旧优雅,甚至比刚才更多了几分磁性,仿佛陈不凡刚才说的不是血海深仇,而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青龙河?我倒是听说过,东海市的一条河。不过,血债这种词,可不能乱说。在今天的场合,尤其不合时宜。” 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高脚杯,殷红的酒液在水晶灯下摇曳出惑人的光泽。 “或许,陈先生是认错人了?” 陈不凡笑了。 他知道,孙杰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这里是我的地盘,我随时可以让你消失,而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认错人?”陈不凡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锁定着孙杰的左手,“孙董的记性,看来不太好。不过没关系,有些人,有些事,总会有人帮忙记着。”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精准地刺向孙杰最敏感的神经。 “比如,一个姓钱的部长,他可能也快忘了十年前自己在一份‘特种钢材’调拨单上签下的名字。又比如,一个叫‘蝮蛇’的杀手,他临死前,大概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为一个手背上有‘王’字烫伤的人卖命。” “王”字! 这个字就像一颗引爆的炸弹,在孙杰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蝮蛇是他派去东海的,任务是活捉陈不凡的家人,以绝后患。 行动失败的消息他已经收到,但他没想到,对方不仅活捉了蝮蛇,还从他嘴里撬出了最核心的秘密!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陈不凡竟然连钱振华当年签下的那份钢材调拨单都知道! 那是整个青龙河事件的源头,是他们用军火换取政治资源的“投名状”,是只有“黑山”最高层和钱振华本人才知道的绝密! 这个陈不凡,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背后,究竟站着谁? 孙杰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失控,一种猎物挣脱陷阱,反过来将獠牙抵住自己喉咙的恐惧感。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匆匆挤了过来,脸上堆满了虚伪而恐慌的笑容。 “哎呀,孙董,陈总工!原来你们在这儿,真是巧啊!” 三机部部长钱振华端着酒杯,强行插入两人之间,他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 刚才他远远看到陈不凡走向孙杰,心里就咯噔一下。 一个是捏着他全家性命的“阎王”,一个是他背后的“财神爷”和保护伞,这两个人撞在一起,简直是天雷勾地火! 钱振华硬着头皮打圆场:“孙董,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不凡,陈总工。总参‘东风’项目的特聘总顾问,我们部里都得仰仗的宝贝专家!陈总工,这位是远方集团的董事长孙杰先生,青年才俊,我们国家经济建设的栋梁之才啊!” 他特意加重了“总参”、“东风项目”、“特聘总顾问”这几个词,试图用军方的背景来警告孙杰,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孙杰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钱振华身上。 他死死地盯着陈不凡,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总参……顾问?” 难怪! 难怪他有如此通天的能量! 孙杰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他意识到,今晚在这里,他动不了陈不凡。 在场的权贵太多,陈不凡的身份又如此敏感,任何过激的举动,都会引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杀意,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优雅而疏离的笑容。 “原来是陈总顾问,失敬失敬。”孙杰举起酒杯,向陈不凡示意,“刚才陈总顾问讲的‘故事’很精彩,我很有兴趣。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深入聊聊?” 这是邀请,更是威胁。 一旦离开这个大厅,陈不凡将面对的,就是“黑山”组织最冷酷的手段。 陈不凡还没回答,他身边的神谕,那位一直沉默如冰山的美丽女伴,突然向前一步,低声在陈不凡耳边说了句什么。 陈不凡听后,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孙杰,笑容变得高深莫测。 “深入聊聊就不必了。”他淡淡地说道,“因为很快,就会有很多人,排着队想和孙董你‘深入聊聊’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计委马向东司长,又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钱振华,最后回到孙杰脸上。 “我只是来提醒孙董一句,”陈不凡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东风,将起。一切魑魅魍魉,都将被扫清。孙董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孙杰那张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转身对神谕说:“我们走。” 两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地转身,穿过人群,向宴会厅大门走去。 孙杰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看着陈不凡的背影,眼神怨毒得仿佛能滴出毒液。 他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和挑衅! 孙杰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想要发出一个信号,让潜伏在暗处的保镖动手。 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与钱振华惊恐万状的眼神对上了。 钱振华正对他疯狂地、用几乎看不见的幅度摇着头,嘴唇无声地动着,似乎在说:“别!别动他!” 孙杰的理智在最后一刻战胜了冲动。 他明白,钱振华怕的不是陈不凡,而是陈不凡背后的“总参”和那个神秘的“东风”项目。 孙杰缓缓放下手,眼睁睁地看着陈不凡和那个女人消失在门口。 “孙董,您……您没事吧?” 钱振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孙杰没有理他,他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握杯的手,然后将那只价值不菲的高脚杯随手放在侍者的托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去,查清楚这个陈不凡的一切,我要知道他祖宗十八代的所有信息!”他对身后一个看似普通宾客,实则为他心腹保镖的人低声命令道,“另外,通知‘影子’,该干活了。我不希望,明天早上还能在北京看到这个人。” “是!” 保镖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 孙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脸上再次恢复了那完美无瑕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转身走向另一群宾客,继续他作为晚宴主人的优雅表演。 只是,没有人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燃起的是足以焚烧一切的、疯狂的火焰。 第一百二十三章:暗流涌动 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平稳地行驶在京城的夜色中。 “长官,您刚才太冒险了。” 神谕一边熟练地操控着膝上的微型电脑,处理着刚刚在宴会厅窃取到的海量数据,一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不凡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飞速复盘,“我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他的面具,让他感觉到痛,感觉到恐惧。只有这样,他才会乱了阵脚,才会把所有的底牌都打出来。” 他打开通讯器,接通了鬼影的频道。 “鬼影,鱼已经上钩,而且是一条被激怒的、即将疯狂反扑的鲨鱼。启动‘壁虎’预案,从现在开始,我们消失。让孙杰所有的拳头,都打在空处。” “明白!” 频道那头传来鬼影简短而有力的回答。 陈不凡挂断通讯,睁开眼睛,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万家灯火。 他知道,从今晚起,他与“黑山”之间再无任何缓冲,只有你死我活。 一场席卷京城的血雨腥风,即将来临。 而他,早已为这场风暴,备下了最锋利的刀。 京城西郊,一处戒备森严的庄园内。 “砰!” 一只价值连城的宋代官窑青瓷花瓶,被狠狠地砸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发出的刺耳声响在空旷奢华的客厅中回荡。 孙杰站在一地碎片中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张平日里颠倒众生的英俊面庞,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他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领结,狠狠扔在地上,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他对着面前一排垂手肃立、噤若寒蝉的黑衣心腹咆哮道,“派去东海的人,被人反杀!连‘黑山’的代号和我的特征都泄露了出去!现在,这个叫陈不凡的杂种,更是直接找上门,骑在我的脸上拉屎!”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沙哑,充满了暴戾之气,与宴会上的翩翩君子判若两人。 一名像是头领的黑衣人壮着胆子,上前一步,低声道:“少主,我们已经查了。这个陈不凡,背景很干净,就是红星化工厂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父母都是工人。他本人也只是个烧碱工,最近因为搞出了一项什么技术革新,才被提拔成总工程师。” “普通工人?” 孙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在那个头领的腹部,将他踹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你他妈告诉我一个普通工人,能让总参出面,当上‘东风’项目的顾问?一个普通工人,能知道钱振华十年前签过的调拨单?一个普通工人,能让你们这群所谓的精英,连他是怎么知道秘密的都查不出来?” 孙杰一步步逼近那个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头领,皮鞋踩在他刚要撑起的手掌上,用力碾压,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啊——!” 头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又强行压抑住。 “我养你们,不是让你们告诉我‘查不出来’的!”孙杰的眼神冰冷如刀,“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背后站着谁。今晚过后,我不想再听到‘陈不凡’这个名字。‘影子’他们出发了没有?” 另一名心腹连忙回答:“回少主,‘影子’小队半小时前已经出发。他们是组织里最顶尖的刺杀小组,精通伪装、下毒、狙击和近身格斗,从未失手。他们会找到陈不凡的落脚点,确保万无一失。” “很好。” 孙杰松开脚,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嫌恶地擦了擦鞋尖,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告诉‘影子’,我要活的。我要亲手、一寸一寸地,把他身上的骨头全部敲碎!我要让他知道,得罪我孙杰,会是什么下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更加阴狠的光芒。 “另外,东海那边也不能停。既然他这么在乎那个小小的化工厂,在乎他那个工人老娘和新娶的黄毛丫头,那就从那里下手!” “给我动用所有关系,商业上的,官方的,把红星化工厂给我往死里整!断他们的原料,抢他们的订单,让银行催他们的贷款!我要让他看着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一点点崩塌,化为灰烬!我要让他知道,跟我斗,他连保护自己家人的资格都没有!” “是,少主!” …… 与此同时,在京城一处毫不起眼的居民楼里,这里是“利刃”小队的临时安全屋。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几块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映照着神谕专注的脸庞。 鬼影、泰坦和鹰巢三人如雕塑般静立在阴影中,气息沉稳,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陈不凡站在窗前,俯瞰着城市的车水马龙,神情平静。 “孙杰已经疯了。”他淡淡地开口,“他现在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会不顾一切地用他最擅长、最血腥的方式来反扑。‘影子’小队,‘黑山’最锋利的牙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长官,我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鬼影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沉稳而自信,“安全屋周围已经布设了三道防线,任何试图靠近的威胁,都逃不过鹰巢的眼睛和我的感知。” “不,我们不在这里等。”陈不凡摇了摇头,“我故意激怒他,不是为了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戏。我要的,是让他主动把他的爪牙一只一只地伸出来,然后我再一只一只地给他剁掉。” 他转过身,看向神谕:“数据库里,有没有关于‘影子’小队的情报?” 神谕敲击着键盘,屏幕上的数据飞速滚动。 “根据九叔的口供和我们渗透‘黑山’外围网络得到的信息,‘影子’小队由四人组成,代号分别是‘魅影’、‘毒蝎’、‘幽灵’和‘死神’。” “他们是孙杰父亲一手培养的死士,手上沾满了鲜血,是‘黑山’执行内部清洗和外部暗杀的王牌。但他们的具体相貌、藏身之处,属于最高机密,我们暂时无法获取。” “找不到他们,就让他们来找我们。”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走到桌边,打开了自己的系统界面。 看着系统商城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直接锁定在了技能区。 陈不凡想起了前世入狱后,在那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无数次被人围殴、暗算的场景。 那种无力感,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面对“影子”小队这种顶尖杀手,光靠枪械和团队还不够,自身的生存能力才是最后的保障。 “兑换:宗师级闪避!” 【叮!消耗威望值200点,成功兑换被动技能:宗师级闪避。】 【剩余威望值:50点。】 【宗师级闪避:您的身体将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反应速度和动态视觉。在危险降临时,您的肌肉记忆将自动做出最优化的闪避动作,极大程度规避物理攻击、弹道攻击和范围性伤害。】 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陈不凡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慢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远处飞蛾翅膀扇动的轨迹。 有了这个,再加上“危险感知”和“鹰眼”,他有信心在任何突袭中存活下来。 “还不够。” 陈不凡的目光再次扫过商城。 他想到了远在东海的母亲和彩彩。 虽然有军方保护,有“守护之心”和“蜂巢”无人机,但孙杰的手段阴狠毒辣,无孔不入。 “兑换:心灵屏障(初级)x2。” 【叮!消耗好感度80点,成功兑换特殊道具:心灵屏障x2。】 【剩余好感度积分:17点。】 【心灵屏障(初级):一次性消耗品,激活后可为目标抵御一次精神层面的攻击、催眠或蛊惑,并对攻击者造成轻微反噬。】 他将这两枚如同透明水晶般的道具,用意念远程传送,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正戴在母亲和周彩彩脖子上的那两枚“守护之心”玉佩中。 这样一来,即便敌人用上了更诡异的手段,她们也能安然无恙。 做完这一切,陈不凡关闭了系统,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神谕,给我一份京城地下排污系统的总图,越详细越好。另外,查一下三环内所有废弃的防空洞和烂尾楼的位置。” “泰坦,鹰巢,检查你们的装备,特别是夜视和热成像设备。” “鬼影,你跟我来。” 陈不凡的命令一连串地发出,利刃小队立刻高效地运转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暗流涌动,识破! 深夜,东海市,红星化工厂。 厂长王建国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而保卫科长赵铁柱则像一尊铁塔,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擦拭着一把五四式手枪。 “老赵,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建国抹了一把汗。 “下午刚接到通知,我们最大的客户,南方的广城化纤总厂,突然单方面撕毁了合同,宁愿赔付违约金,也不要我们这批价值上万的烧碱了!紧接着,计委那边又打来电话,说我们下个季度的原料配额出了点‘小问题’,要重新审核,让我们暂时停止采购。” “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赵铁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将擦得锃亮的手枪子弹上膛,插回腰间,“而且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那可怎么办啊!”王建国急得直搓手,“厂里刚走上正轨,工人们的干劲才提起来,这不是釜底抽薪吗?小凡他……陈总工他临走前可是把厂子交给我们了,这要是出了岔子,我怎么跟他交代!”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新上任的厂办主任王秀莲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怯生生但眼神坚定的身影——周彩彩。 “王厂长,赵科长。”周彩彩手里拿着一个账本,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我刚才在整理厂办的客户档案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王建国一愣:“彩彩?你不是下班了吗?有什么不对劲?” 周彩彩深吸一口气,将账本翻开,指着其中一页说道:“这是广城化纤总厂的资料。我看到,他们的采购科长,上个月刚刚换了人。新上任的这个科长,他的履历上写着,他曾经在京城‘远方集团’的子公司工作过五年。” “远方集团?” 王建国和赵铁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陈不凡在京城对付的,不就是这个远方集团的孙杰吗? “还有,”周彩彩又翻到一页,“负责我们厂原料配额审批的计委那个处长,他的儿子,去年刚被‘远方集团’以‘特殊人才’的名义招进去,现在是部门副经理。” 周彩彩的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紧张,但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陈不凡身后,需要被保护的小女人。 在陈不凡的鼓励和潜移默化下,她一直在努力学习,努力成长,想要成为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今天,当她从王秀莲口中听到工厂遇到的麻烦时,她没有慌乱,而是立刻想到了陈不凡教她的——“任何问题,都要从根源上找线索”。 她主动留下来加班,将所有相关的档案翻了个底朝天,终于让她找到了这两条看似毫不相干,却又直指核心的线索! 王建国和赵铁柱彻底呆住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文静柔弱的姑娘,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赵铁柱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精光:“我明白了!这是对方的组合拳!他们想从根子上,彻底掐死我们红星厂!” 他看向周彩彩,眼神中充满了赞许和敬佩:“彩彩,你……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要不是你,我们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敌人从哪儿下手呢!” 周彩彩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不凡他不在家,我不能让他分心,更不能让别人毁了他好不容易才建好的家。” 王建国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女孩,心中感慨万千,他用力一拍桌子:“好!说得好!我们不能让陈总工分心!老赵,马上把这个情况,用我们那条加密线路,发给陈总工!敌人出招了,我们也要接招!” 赵铁柱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一场针对红星化工厂的阴谋,在它刚刚冒头时,就被周彩彩的细心和倔强,提前揭开了冰山一角。 而远在京城的陈不凡,即将收到这份来自家里的、最及时的“情报”。 夜色如墨,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纳悄无声息地滑入京城一条僻静的胡同。 车灯熄灭,与黑暗融为一体。 车内,四个身穿环卫工服装的男人沉默地坐着,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杀气,却与这身伪装格格不入。 他们就是“黑山”最顶尖的刺杀小组——“影子”。 为首的“魅影”看了一眼手腕上特制的战术手表,上面一个红点正在缓慢移动。 “目标已经进入预定区域,正在向我们的包围圈移动。他很警觉,甩掉了两拨跟踪的人,但还是被我们的‘蜂鸟’无人机锁定了。” 副驾驶的“毒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头儿,这次的目标看起来是个硬茬子,终于能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了。” 他擅长用毒和近身搏杀,最喜欢的就是将猎物慢慢折磨致死。 后座的“幽灵”和“死神”则一言不发,一个在检查消音手枪,另一个在组装一支短小精悍的十字弩,弩箭的箭头呈现出诡异的蓝黑色,显然淬了剧毒。 “别大意。”魅影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少主亲自下令要活口,这说明目标有特殊的价值。我们的任务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他完整地带回去。幽灵,你负责切断目标区域的所有监控和通讯信号。毒蝎,你在正面佯攻,吸引他的注意力。死神,你在制高点用麻醉弩箭支援。我从背后突袭,务必一击得手。”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他们要伏击的,正是刚刚离开临时安全屋,独自一人步行的陈不凡。 陈不凡走在昏暗的路灯下,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只是一个饭后散步的普通市民。 但他强大的精神力早已铺开,宗师级的“危险感知”让他清晰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锁定了。 陈不凡没有选择逃跑或呼叫支援,而是故意走进了这条他早已选好的“屠宰场”。 他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道:来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见招拆招,反击! 当叶不凡走到胡同中段,一处废弃的配电房旁时,潜伏在暗处的魅影动了。 “动手!” 一声令下,胡同两头的路灯瞬间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紧接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配电房的阴影中窜出,直扑陈不凡! 是毒蝎! 他的速度极快,手中两把三菱军刺在微弱的月光下划出两道致命的寒光,直取陈不凡的咽喉和心脏。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从斜上方的屋顶传来,淬毒的麻醉弩箭如毒蛇吐信,射向陈不凡的后颈! 这是必杀之局! 换做任何一个顶尖特工,面对如此迅猛的立体式攻击,都难逃一劫。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陈不凡。 在毒蝎动手的刹那,陈不凡的“宗师级闪避”本能已经被激活! 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以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向左侧横移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让他堪堪躲过了毒蝎势在必得的双刺,同时也让那支麻醉弩箭贴着他的耳边飞过,深深地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什么?!” 毒蝎和屋顶的死神同时大惊失色! 不等他们反应,陈不凡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欺身而上,一记迅猛的肘击,蕴含着他2.5倍于常人的恐怖力量,狠狠地砸在了毒蝎的胸口。 “咔嚓!” 那是肋骨断裂的声音。 毒蝎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双眼暴突,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滑落在地,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秒杀! “目标有古怪!撤!” 屋顶的死神见状,魂飞魄散,当机立断地发出撤退信号,转身就要逃离。 但,晚了。 一道比他更快的黑影,如同暗夜的君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是鬼影! “噗!” 鬼影手中的军刀,精准地从死神的后心刺入,透胸而出。 死神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负责通讯和监控的幽灵,刚刚切断信号,正准备策应,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 泰坦那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战斗,在短短几秒钟内,就以一种碾压的姿态结束了。 胡同里,陈不凡缓缓走向那个被他一肘击成重伤的毒蝎。 而鬼影缓缓从身后的阴影中走来,手中提着一颗还在滴血的头颅。 他将头颅扔在地上,赫然便是尾随在陈不凡身后想要偷袭的“影子”小队队长,魅影! “长官,任务完成!” 鬼影的声音依旧嘶哑,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自问,就算是他,也无法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如此干净利落地反杀。 陈不凡点了点头,蹲下身,看着奄奄一息的毒蝎,眼神冰冷。 “现在,轮到你了。” …… 就在陈不凡解决“影子”小队的同时,他的加密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是赵铁柱从东海发来的紧急情报。 看着周彩彩整理出的那两条直指“远方集团”的线索,陈不凡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和骄傲。 他的彩彩,真的长大了,已经能在他背后,为他守住家了。 随即,这丝暖意被彻骨的寒冷所取代。 孙杰,你果然还是对我的家人下手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通了两个加密电话。 第一个,是打给计委的马向东。 电话接通,马向东那谄媚又恐惧的声音传来:“陈……陈总顾问,您有什么指示?” “马司长,我听说,红星化工厂的原料配额,出了点‘小问题’?” 陈不凡的声音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的马向东瞬间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一个误会!绝对是误会!下面的人搞错了,我……我马上处理!” “我不管你是不是误会。”陈不凡的声音陡然转冷,“我给你半个小时。半小时后,我要看到加盖了你们计委公章的、最高优先级的、为期一年的‘红星化工厂原材料专项供应’红头文件,传真到王建国厂长的办公室。如果我看不到……”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份关于西伯利亚劣质钢材的调查报告,以及你和你老部下的所有证据,会立刻出现在周远山将军的办公桌上。你知道,军队对于危害国防安全的行为,是怎么处理的。” “我办!我马上就办!” 马向东几乎是哭喊着挂断了电话。 接着,陈不凡拨通了第二个电话,是打给三机部的钱振华。 “钱部长,睡得还好吗?” “陈……陈专家,您有何吩咐?” 钱振华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畏惧。 “广城化纤总厂,突然撕毁了和红星厂的百万订单。我查了一下,广城化纤的母公司,和你们三机部好像有不少合作项目吧?” 钱振华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是孙杰的报复来了,而陈不凡这是在向他兴师问罪。 “这……这件事我不是很清楚……” “你不清楚没关系,我现在让你清楚。”陈不凡打断了他,“我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不仅要看到广城化纤的订单恢复,而且采购量要翻倍,预付款必须在明天上午之前,打到红星厂的账上。” “一个小时?翻倍?这不可能!”钱振华失声道,“孙杰那边……” “我不管孙杰那边,我只管你这边。”陈不凡冷冷地说道,“钱部长,你别忘了,你的命,现在是攥在我手里的。红星厂要是倒了,你觉得我还有心情,帮你保守青龙河的秘密吗?到时候,我不介意拉着你,还有你背后的钱家,一起给那七十三条冤魂陪葬!” 赤裸裸的威胁,让钱振华如坠冰窟。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成了陈不凡手中的一把刀,指哪打哪,毫无选择。 “我……我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办到!” 陈不凡挂断了电话。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被鬼影死死按在地上的毒蝎,脸上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 “好了,现在,该来处理你了。” 陈不凡从鬼影手中接过一把军用匕首,在毒蝎惊恐的目光中,缓缓地,一刀一刀地,开始割断他手脚上的筋脉。 “告诉我,‘黑山’在京城,洗钱的窝点在哪里?” 凄厉的惨叫声,在寂静的胡同里响起,又被迅速吞噬。 一场单方面的、高效精准的反击战,正式打响。 第一百二十六章:釜底抽薪 审讯室里,空气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毒蝎”,这个曾经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黑山”顶级杀手,此刻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椅子上。 他的手筋脚筋都已被陈不凡用最专业的手法挑断,剧痛和恐惧早已摧毁了他所有的意志。 陈不凡坐在他对面,手中把玩着一把从毒蝎身上搜出的、造型奇特的毒刃,眼神平静得可怕。 “最后一个问题。”陈不凡淡淡地开口,“孙杰的钱,从哪里来,又流向哪里去?” 毒蝎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挣扎。 泄露组织的财务机密,比死亡更可怕,那意味着他远在海外的家人,将会遭到最残酷的清洗。 陈不凡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将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 照片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正在公园里快乐地荡着秋千,她的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慈爱地看着她。 “艾米丽,今年七岁,在瑞士的圣加仑私立小学上二年级。很可爱,不是吗?” 陈不凡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但听在毒蝎耳中,却不啻于恶魔的低语。 “你……你们……”毒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嘶吼道,“你们怎么会找到她!” “只要我想,我就能。”陈不凡收回照片,“现在,你可以选择了。是让她继续在阳光下荡秋千,还是让她……去陪你那些死在青龙河底的同伴?” 毒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一片死灰。 “我说……我全都说……” 半小时后,陈不凡拿着一份详细的口供,走出了审讯室。 “长官,都招了?” 鬼影迎了上来。 “嗯。”陈不凡点了点头,将口供递给他,“这是‘黑山’在京城最大的一个资金中转站。一家名为‘盛世华通’的进出口贸易公司。明面上做着正经生意,暗地里,却是孙杰用来清洗黑钱、并与海外军火市场进行资金往来的核心枢纽。” “神谕,”陈不凡通过通讯器呼叫,“立刻对‘盛世华通’展开全方位渗透。我要知道他们所有的服务器位置、物理账本藏匿点、资金流向、以及安保部署。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收到,长官。给我三小时。” 神谕自信的声音传来。 “鬼影,泰坦,鹰巢,我们开个作战会议。”陈不凡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孙杰以为他在跟我下棋,一步一步地将军。那我们就直接掀了他的棋盘,把他所有的棋子,连同棋盘本身,都烧成灰!” 他要在孙杰的金融帝国心脏上,狠狠地插上一刀! 这叫——釜底抽薪! …… 三个小时后,神谕的声音再次响起。 “长官,渗透完成。‘盛世华通’的防御系统比我想象的要强,是军用级别的防火墙,但还是被我找到了一个后门。” “他们的主服务器在公司总部的地下三层,物理隔离,有独立的供电和安保系统。所有的核心账目,都由一个叫‘账房’的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手写记录在特制的账本上,藏在一个重达三吨的德国造保险柜里。” “安保方面,公司有三十二名安保人员,二十四小时巡逻,都是退役的特种兵。地下三层更是有红外感应、压力感应和声波探测器,一只苍蝇飞进去都会触发警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几乎不可能。” 听着神谕的报告,鬼影和泰坦都皱起了眉头。 这简直就是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堡垒。 陈不凡却笑了:“几乎不可能,就意味着,还有可能。” 他走到战术板前,拿起笔,迅速画出了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行动计划。 “我们的目标,不是潜入,是‘拜访’。” “神谕,你负责在行动开始时,制造一次大规模的、覆盖整个金融街区的网络波动,让‘盛世华通’的网络陷入半分钟的瘫痪。同时,模拟一次外部黑客的猛烈攻击,吸引他们网络安全团队的全部注意力。” “鹰巢,你在对面的大楼找到狙击点。你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用特制的电磁脉冲弹,在我们进入后,定点摧毁地下三层的备用电源和报警系统主机。” “泰坦,你和我还有鬼影,将伪装成市电力公司的抢修人员。在网络波动的掩护下,以‘紧急排查线路故障’为名,光明正大地走进‘盛世华通’的大门。” “进入之后,我们直奔地下三层。鬼影负责解决沿途的哨兵,泰坦负责破门。那个三吨重的保险柜,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 泰坦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用力捏了捏自己砂锅大的拳头:“长官,只要不是纯振金的,给我一分钟,我能把它拆成零件。” “很好。”陈不凡的目光变得锐利,“而我,负责去拜访那位‘账房’先生。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亲手把账本交给我。” “行动代号:‘雷霆’。时间,今晚午夜十二点。都清楚了吗?” “清楚!” 利刃小队三人齐声应道,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 午夜十二点整。 繁华的金融街,盛世华通贸易公司总部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突然,整栋大楼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所有电脑屏幕瞬间黑屏,随即又恢复正常。 “怎么回事?” “网络断了!” “报告!我们遭到不明来源的超高强度网络攻击!防火墙快撑不住了!” 公司的安保中心和网络部门瞬间乱成一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虚拟的战场上。 就在这时,一辆印有“国家电网”标志的工程车,不紧不慢地停在了公司大门口。 车上下来三名身穿蓝色工装、头戴安全帽的“电工”。 “你好,我们是市电力公司的,接到紧急通知,你们这片区域的地下主电缆出现异常波动,需要立即进场排查,否则可能导致大面积停电。” 为首的陈不凡,拿着一份伪造的工单,一脸严肃地对门口的保安说道。 保安看了一眼大楼里闪烁的灯光,又看了看工单上鲜红的“紧急”印章,不敢怠慢,立刻用对讲机向上级汇报。 在得到“放行”的指令后,三人顺利地进入了大楼。 他们乘坐员工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地下二层。 通往地下三层的合金防爆门紧闭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警惕地守在门口。 “站住!这里是禁区,你们不能进去!” 鬼影没有说话,他的身影在灯光下突然变得模糊,仿佛一道影子,瞬间贴近了两名保安。 “噗!噗!” 两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保安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脖子上各插着一把薄如蝉翼的飞刀。 “泰坦!”陈不凡低喝一声。 泰坦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他那身工装下的肌肉瞬间坟起,将衣服撑得如同要爆裂开来。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住合金门的门把手,双臂青筋暴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开!” “嘎吱——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那扇足以抵挡炸药的厚重合金门,竟然被他用蛮力,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三人闪身而入。 地下三层的走廊里,红外线纵横交错。 但就在他们踏入的瞬间,远处大楼顶上,鹰巢扣动了扳机。 无声的电磁脉冲弹精准命中,整个地下三层的电路发出一阵爆鸣,所有的安保系统,连同备用电源,在同一时刻全部失效! 陈不凡三人戴上夜视仪,在黑暗中飞速穿行,如入无人之境。 很快,他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 门是锁着的。 泰坦如法炮制,一脚踹开。 办公室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正惊恐地看着冲进来的三个“不速之客”。 他就是“账房”。 他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金属寒光的保险柜。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账房颤抖着问道。 陈不凡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将一个微型录音机放在桌上,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机里,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说你出差了,我很想你……” 账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你儿子很可爱。”陈不凡关掉录音,声音冰冷,“现在,打开它。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不然,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账房浑身颤抖,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看着陈不凡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选择。 他哆哆嗦嗦地走到保险柜前,用指纹、虹膜和一长串复杂的密码,打开了这扇地狱之门。 保险柜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排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黑色账本。 每一本都记录着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的、通天的罪恶。 陈不凡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一百二十七章:雷霆一击,将军! 当那几十本沉甸甸的黑色账本被摆在面前时,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周远山将军,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每一本账本都用最精密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交易。 资金的来源,是遍布全球的军火走私、毒品贸易和非法矿产;资金的去向,则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牵连着国内外数百名政商军界的高层人物。 而在这张网的中央,赫然便是“远方集团”和孙杰的名字。 更让周远山震怒的是,神谕从“盛世华通”服务器里拷贝出的数据显示,有相当一部分黑钱,最终流入了三机部部长钱振华的海外秘密账户。 而钱振华,正是“东风”项目名义上的主管领导之一! “混账!简直是无法无天!”周远山一拳砸在桌子上,坚硬的红木桌面应声出现一道裂纹,“国家的蛀虫!军队的败类!” 陈不凡神色平静,他拿起其中一本账本,翻到某一页,推到周远山面前。 “将军,您看这里。” 那一页上,清晰地记录着十年前,一笔价值五百万美元的军火,通过青龙河的秘密渠道走私出境,而收款方,正是孙杰的父亲,“黑山”组织的上一代“山主”。 提供这批军火的,是某军区的后勤负责人,而负责打通关节、提供庇护的,正是当时还在东海市任职的钱振华。 所有的证据,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青龙河大桥的垮塌,不是意外,也不是偷工减料,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为了掩盖军火走私罪证的、屠杀了七十三条无辜生命的惊天血案! “我需要授权。”陈不凡看着周远山,目光灼灼,“对付孙杰这种人,常规的司法程序已经没用了。他的关系网太深,随时可能有人通风报信,甚至强行干预。我需要‘先斩后奏’的权力,以及……一个能把他引出来,一网打尽的陷阱。” 周远山沉默了。 他知道陈不凡的要求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超出了专案调查的范畴,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在和平年代,对国家内部最危险的敌人发起的秘密战争。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中枢机构那片庄严肃穆的建筑群,良久,他转过身,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给你这个权力!”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从现在起,‘利刃’小队扩编,总参情报部、技术部、行动部,所有资源任你调动!我只有一个要求,把这颗毒瘤连根拔起!不留任何后患!” “是,将军!” 陈不凡挺直了身体。 …… 深夜,三机部部长钱振华的家中。 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孙杰已经一天联系不上了,“盛世华通”也突然人去楼空,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有去无回。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陈不凡,钱振华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陈……陈专家,您……您怎么来了?” 陈不凡没有理他,径直走进客厅,将一本黑色账本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钱振华只看了一眼,就如同被雷击中,浑身僵硬。 那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他通过孙杰,向海外转移资产的每一笔流水。 “钱部长,看来,你不仅是孙杰的伙伴,还是他的大客户啊。”陈不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语气轻松,却带着森然的寒意,“我很好奇,你帮他掩盖青龙河的血案,每年能从他那里拿到多少分红?够不够你买下半个瑞士?” “我……我没有……我冤枉啊!” 钱振华面如死灰,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冤枉?”陈不凡冷笑一声,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神谕刚刚截获的,孙杰发给他海外心腹的邮件。邮件里说,一旦他出事,就立刻启动‘清道夫’计划,灭掉所有可能泄密的‘合作伙伴’。钱部长,你猜猜,你的名字,在不在这个名单的第一位?” 钱振华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自己早已是孙杰的弃子。 无论孙杰是赢是输,他都难逃一死。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陈不凡面前,涕泪横流:“陈总工!陈专家!我错了!我都是被猪油蒙了心!是孙杰,都是孙杰逼我干的!求求您,给我一条生路!我……我愿意将功赎罪!我什么都说!” 陈不凡等的就是这句话。 “想活命,可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位高权重的部长,“现在,给孙杰打电话。告诉他,你帮他搞到了一样他做梦都想要的东西。” …… 三天后,东海市外海,一艘悬挂着巴拿马国旗的万吨级货轮“海神号”,静静地漂浮在公海上。 船长室里,孙杰一身休闲装,端着一杯威士忌,看着海图,脸上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 他的金融帝国在一夜之间崩塌,让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但他并不慌乱,因为他手里还有最后的王牌——遍布全球的军火网络。 只要有枪,他还怕没钱吗? 更让他兴奋的是,钱振华刚刚传来消息,他已经通过特殊手段,从陈不凡那里,弄到了“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的完整技术资料! 这项技术在烧碱生产上是革命性的,但在军事上,它能解决高超音速武器燃料输送的关键瓶颈,其价值,足以让他东山再起,甚至建立一个比以前更庞大的帝国! 他和钱振华约好,就在这艘船上完成交易。 他用钱振华家人的性命做威胁,不怕他耍花样。 “少主,目标船只出现。” 一名手下报告道。 孙杰拿起望远镜,远处,一艘小型的快艇正向这边驶来。 “让兄弟们准备好,等拿到东西,就把船上的人全部处理掉。钱振华那个老东西,也该上路了。” 孙杰冷酷地命令道。 快艇很快靠上了货轮。 然而,从快艇上走上来的,并不是钱振华,而是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陈不凡! “孙杰,好久不见。” 陈不凡提着一个金属手提箱,独自一人走上甲板,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孙杰的瞳孔瞬间收缩,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抓住他!”他厉声喝道。 甲板上,几十名手持自动步枪的雇佣兵立刻将陈不凡团团围住。 陈不凡却仿佛没看到周围黑洞洞的枪口,他将手提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并非什么技术资料,而是一个信号发射器。 他按下了上面的红色按钮。 “将军,可以收网了。” 话音刚落,海天之间,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四艘印有八一军徽的导弹驱逐舰,从海雾中破浪而出,呈合围之势,将“海神号”死死锁在中央! 天空中,武装直升机的旋翼声震耳欲聋! 无数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特种兵,如同天降神兵,从直升机上索降到甲板上,手中的武器喷射出愤怒的火舌!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瞬间爆发,又在瞬间结束。 那些凶悍的雇佣兵,在国家最精锐的战士面前,如同土鸡瓦狗。 船长室里,孙杰看着屏幕上那压倒性的场面,面如死灰。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孙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黄金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宁愿死,也不愿接受审判。 但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瞬间,船长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陈不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手中,一把军用匕首旋转飞出,精准地击中了孙杰持枪的手腕。 “当啷!” 黄金手枪掉落在地。 “想死?”陈不凡一步步走近,眼神冰冷如铁,“太便宜你了。那七十三条冤魂,还在青龙河底等着你。你得活着,去跟他们,跟这个国家,跟所有被你残害的人,赎罪!” 陈不凡一把揪住孙杰的衣领,将他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船长室。 甲板上,血腥味弥漫,所有的“黑山”成员都已被制服。 陈不凡将孙杰扔在地上,让他看着那四艘威武的战舰,和战舰上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 “孙杰,你的时代,结束了。” …… 一个月后。 陈不凡回到了东海市。 一场席卷全国的官场大地震,随着“黑山”案的宣判而落下帷幕。 孙杰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钱振华因重大立功表现,被判处无期徒刑。 其余涉案人员,无一漏网。 青龙河的冤案,终于昭雪。 红星化工厂的铁路专线上,满载着高纯度烧碱的“红星先锋号”列车,正鸣着响亮的汽笛,奔向远方。 工厂里,工人们干劲冲天,欢声笑语不断。 陈不凡没有去工厂,他直接回了家。 推开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母亲张兰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嘴里哼着小曲。 而客厅的写字台前,周彩彩正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安静地看书。 她穿着那件天蓝色的衬衫,气质越发温婉动人。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到陈不凡,脸上立刻绽放出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你回来啦。” 周彩彩的声音,温柔得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坚冰。 陈不凡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让他无比安心的气息。 “我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家,欺骗和误会 发丝间传来淡淡的皂角清香,混杂着书页的墨香,像一剂最有效的镇定剂,瞬间抚平了陈不凡心中因连日厮杀而积累的所有戾气。 “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无比的温柔。 周彩彩的身体微微一颤,手中的书滑落在桌上。 她没有回头,而是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陈不凡环住自己的手臂上,感受着他手背上那些因搏斗和劳作留下的粗糙和伤痕。 周彩彩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些日子她和婆婆在家里,看似风平浪静,但每一分每一秒,心都悬在半空中。 她看不见京城的刀光剑影,却能从赵铁柱和王厂长那愈发凝重的神情中嗅到风暴的气息。 现在,这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终于回来了,平安的回来了。 “嗯。” 周彩彩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一个字。 厨房里,张兰听到动静,拿着锅铲就冲了出来。 “不凡!你个臭小子,可算回来了!” 看到儿子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张兰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冲上来,对着陈不凡的后背就是一顿捶打,力道不重,却充满了母亲的担忧和后怕。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妈,我没事,好好的呢。” 陈不凡转过身,任由母亲捶打,脸上挂着歉意的笑。 他拉过周彩彩的手,对张兰说:“妈,你看,周彩彩的男人,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了。” 周彩彩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羞得把头埋得低低的,心里却甜得像灌了蜜。 张兰被他这句话逗得又哭又笑,抹了把眼泪,嗔怪道:“就你嘴贫!赶紧洗手,饭马上好了!我今天炖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晚饭的桌上,丰盛得像过年。 油光锃亮的红烧肉,金黄酥脆的炸小黄鱼,还有一盘碧绿的炒青菜。 张兰不停地给陈不凡和周彩彩夹菜,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 “多吃点,看你瘦的,在北京肯定没吃好。” 张兰心疼地看着儿子。 “彩彩也多吃,这些天在家里担惊受怕,也瘦了。” 周彩彩乖巧地点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身边的陈不凡。 这个男人,在外面是能让省厅领导低头、让京城大佬屈服的“陈总工”,在家里,却只是一个会跟母亲耍贫嘴的儿子,一个会温柔地给自己夹菜的丈夫。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周彩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心安。 饭后,陈不凡抢着收拾碗筷,却被张兰一把推开。 “去去去,陪你媳妇儿说说话去!这点活我来干。” 张兰一边说,一边喜滋滋地看着客厅里那崭新锃亮的“三转一响”。 蝴蝶牌的缝纫机,永久牌的自行车,上海牌的手表,还有一台红灯牌的收音机。 这些东西如今就摆在他们家里,像是在宣告着这个家庭彻底告别了过去的贫穷和苦难。 陈不凡笑了笑,拉着周彩彩坐到沙发上。 他拿起那本周彩彩刚才在看的书,是一本初中语文课本。 翻开来,里面是娟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写满了各种笔记。 “学得怎么样了?” 陈不凡柔声问。 “王阿姨和厂里的扫盲班老师都夸我学得快。” 周彩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但眼里的光彩却藏不住。 “我的彩彩,本来就聪明。” 陈不凡握住她的手,看到她白皙的手指上,因为长时间握笔已经磨出了一个薄薄的茧子。 他心里一疼,将周彩彩的手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周彩彩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暖流从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叮!检测到宿主与周彩彩情感深度交互,周彩彩好感度+30!当前总好感度:47点。】 陈不凡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去管多来的30好感度,而是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自信、越来越美丽的妻子,心中充满了满足感。 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幸福,更能让他感到慰藉。 就在这时,正在厨房忙活的张兰突然探出头来,目光在陈不凡和周彩彩之间来回打量,脸上带着一种“计谋得逞”的笑容。 “不凡,彩彩。” 她清了清嗓子,一脸期待的说道。 “你看啊,现在黑山那伙坏蛋也抓了,家里的日子也好了,‘三转一响’也配齐了。有件事,是不是该办了?” 陈不凡一愣:“什么事?” “你个傻小子!” 张兰走出来,一拍大腿。 “当然是给你和彩彩办婚礼啊!” 她指着周彩彩,理直气壮地说道:“彩彩这么好的姑娘,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咱们得办!而且要风风光光地大办!八抬大轿,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少!” “我要让全厂,不,全东海市的人都知道,周彩彩,是我张兰认定的儿媳妇,是你陈不凡八抬大轿娶回家的正经媳妇!” 张兰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砸在了周彩彩的心坎上。 周彩彩眼眶一热,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 名分,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陈不凡看着妻子感动的模样,又看了看母亲坚决的神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你说得对!是该办了!” 他握紧周彩彩的手,郑重地承诺:“彩彩,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办一场全东海市最风光的婚礼!” 【叮!宿主触发“一诺千金”状态,婚礼的承诺必须完成。完成婚礼后,将根据婚礼的盛大程度,获得巨额威望值和特殊奖励。】 然而,就在一家人沉浸在对未来美好婚礼的憧憬中时,周彩彩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和为难。 “可是……我爹妈那边……” 她小声地说道:“他们……他们还以为我跟的是李卫国,我什么都没跟他们说。” 这个问题一出,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张兰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麻烦。 他们可以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但女方的父母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坎。 而且,这其中还夹杂着欺骗和误会。 陈不凡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他想起了前世,周彩彩的父母就是因为这件事,对周彩彩失望透顶,直到周彩彩去世都没有原谅她。 这一世,他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陈不凡正要开口安慰周彩彩,说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 “砰!砰!砰!” 那声音不像是拜访,更像是砸门。 紧接着,一个粗犷而愤怒的男人声音穿透了楼板,在寂静的夜晚里炸响。 “周彩彩!你个死丫头!给我滚出来!!” “还有那个拐走我女儿的野男人!有种的给老子滚下来!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老丈人登门,先打断你的腿 那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栋筒子楼的窗户都嗡嗡作响。 周彩彩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语文课本掉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僵在了原地。 是她爹的声音! 还有她哥! 他们怎么找来了? 张兰也是一惊,随即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她一把将周彩彩护在身后,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对着门口的方向就骂了回去:“谁啊!大半夜的在下面嚎丧呢!还有没有王法了!” 陈不凡的动作却截然相反。 他轻轻拍了拍周彩彩冰凉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站起身,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平静。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妈,彩彩,你们待在屋里,别出去。” 陈不凡丢下这句话,便径直朝楼下走去。 他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踩得很稳,皮鞋落在水泥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在这紧张的夜里,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楼道里,已经有几户邻居探出了头,对着楼下指指点点。 陈不凡走到楼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两个男人正堵在门口,满脸凶相。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身材敦实,皮肤黝黑,脸膛紫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的。 他就是周彩彩的父亲,周大山。 旁边那个年轻些的,二十出头,长得跟周大山有七分像,手里还拎着一根扁担,眼神凶狠,正是周彩彩的哥哥,周长河。 看到陈不凡下来,周长河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二话不说,抡起手里的扁担就冲了上来。 “狗娘养的,你就是陈不凡对吧,就是你拐了我妹子?老子今天打死你!” 那根浸了桐油的扁担,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冲陈不凡的脑袋砸来。 这一击要是砸实了,绝对是开瓢的下场。 楼道里传来邻居的惊呼声。 陈不凡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脸淡然。 就在扁担即将及体的瞬间,陈不凡动了。 身子微微一侧,轻松躲过势大力沉的一击,右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周长河的手腕。 “你……” 周长河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只铁钳死死夹住,动弹不得,刚想发力挣脱,一股钻心的剧痛便从手腕处传来。 “咔吧!”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节脆响。 陈不凡只是轻轻一拧。 “啊——!!!” 周长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手里的扁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疼得跪了下去,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长河!” 周大山大惊失色,冲上来想扶儿子,却被陈不凡一个冷冽的眼神逼停在原地。 那眼神不带丝毫情绪,却让周大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住,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进屋说。” 陈不凡松开周长河的手腕,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周大山一眼,自顾自地转身,捡起地上的扁担,一步步走上楼。 周大山看着跪在地上抱着手腕惨嚎的儿子,又看了看陈不凡那不紧不慢的背影,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小子,是个狠角色! 他本来是带着一肚子火气来找场子,准备把这个拐走女儿的“野男人”打个半死,再拖去见官。 可现在一个照面,自己这边最能打的儿子就被废了! 对方甚至连大气都没喘一口。 “爹……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周长河疼得龇牙咧嘴,哭喊着。 周大山咬了咬牙,他知道今天这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他扶起儿子,跟在陈不凡身后,走进了这个让他女儿名节尽毁的“贼窝”。 一进门,周大山就愣住了。 屋里窗明几净,摆设虽然简单,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更让他挪不开眼的,是客厅里那崭新锃亮的一套“三转一响”! 永久牌的自行车,锃光瓦亮,比他们村长家的那辆还新! 蝴蝶牌的缝纫机,泛着金属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还有那上海牌的手表和红灯牌的收音机! 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样,在他们村里都是能引来全村人围观的宝贝! 周大山的火气瞬间被浇灭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疑惑和震惊。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爹!哥!” 周彩彩看到父亲和哥哥进来,哭着迎了上来。 “彩彩!你还有脸哭!” 周大山看到女儿,火气又上来了。 “你跟这个野男人……你……你让我们周家的脸都丢尽了!” “他不是野男人!他是我男人!我们领了证的!” 周彩彩鼓起勇气,大声反驳道。 “领证?” 周大山冷笑一声。 “跟李卫国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你别骂彩彩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兰从厨房里冲出来,挡在周彩彩身前,怒视着周大山。 “我是不凡的妈,彩彩现在是我儿媳妇!他们俩是正经夫妻,受国家法律保护的!你们大半夜找上门来,又打又骂,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儿媳妇?” 周大山上下打量着张兰。 “我女儿的婆家是李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陈家了!你们这是拐骗!” 眼看两边就要吵起来,陈不凡将手里的扁担“砰”的一声立在墙角,发出的闷响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走到周大山面前,不卑不亢地开口。 “叔,我知道您现在火大。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能不能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周大山看着这个年轻人,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 他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沉声道:“好!我今天就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来!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你送到公安局去!” 陈不凡拉着周彩彩坐到自己身边,又给张兰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倒水。 他看着周大山,缓缓开口。 “第一,我没有拐骗周彩彩。是李卫国为了骗厂里的房子,逼着彩彩跟我假结婚,这件事,厂里很多人都知道。” “第二,结婚证是真的,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我承认,这件事没有提前通知您二老,是我的不对。” “第三……” 陈不凡顿了顿,目光扫过屋里那套崭新的“三转一响”,最后落在周大山的脸上。 “我陈不凡,虽然现在只是个工人,但我向您保证,绝不会让彩彩跟我吃半点苦。别人家媳妇有的,我的彩彩只会有更好的。别人家媳妇没有的,只要她想要,我也会想办法给她弄来。” 他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掷地有声。 周大山沉默了。 他不是傻子,从进门看到的那套“三转一响”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但女儿的名节,周家的脸面,不是几句好话就能挽回的。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一直没说话的周长河抱着手腕,恨恨地开口。 “谁知道你这些东西是哪儿偷来抢来的!我妹子不能跟你这种人过!” 陈不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站起身,走进卧室。 周大山和周长河都警惕地看着陈不凡,以为他要去拿什么武器。 片刻之后,陈不凡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皮箱。 他将皮箱放在桌上,在周家父子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啪嗒”一声打开了箱子。 满箱的红色“大团结”,在灯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那整整齐齐,一沓一沓的崭新钞票,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远比刚才那套“三转一响”要猛烈一百倍! 周大山和周长河的呼吸瞬间停住了。 他们这辈子别说见,连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么多钱! “这些,是准备给彩彩的彩礼,还有办婚礼用的。” 陈不凡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 “叔,您开个价吧。要多少彩礼,才能把彩彩,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第一百三十章 你要彩礼?我拿钱砸死你! 寂静。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周家父子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周大山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死死地抓着裤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个敞开的皮箱,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钱! 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用钱这样“砸”在脸上。 那一片刺眼的红色像一团火,灼烧着他的眼睛,也烧掉了他心里最后那点可怜的硬气。 旁边的周长河更是早就看傻了,连手腕上的剧痛都忘了。 他的嘴巴半张着,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就是每年卖完公粮后从公社领回来的那几十块钱。 而眼前这一箱子,得有多少? 一千?两千? 不,看那厚度恐怕有上万块! 上万块是什么概念? 足够在他们村里盖十栋气派的大瓦房! “咕咚。” 周长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向陈不凡的眼神,已经从刚才的仇恨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敬畏和恐惧。 这哪里是什么拐骗女儿的“野男人”,这分明是一尊他们惹不起的财神爷! 张兰和周彩彩也被惊呆了。 虽然她们之前见过陈不凡拿回来的钱,但如此巨大的数额,这样整整齐齐地摆在面前,带来的冲击力依然是颠覆性的。 周彩彩看着陈不凡的侧脸,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为自己扫平一切障碍。 她心中的那点担忧和愧疚,在这一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和自豪所取代。 陈不凡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 他从皮箱里随手抓起一沓“大团结”,足足有一千块,像扔一块砖头似的,“啪”的一声丢在周大山面前的桌子上。 “叔,这是给长河兄弟的医药费和赔罪钱。”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刚才我出手重了点,别往心里去。” 周大山的身子猛地一颤,目光从那沓钱上移开,落在了陈不凡的脸上。 他想说点什么场面话,比如“我们不是来要钱的”,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一千块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脸皮发麻。 陈不凡又拿起一沓,放在桌上。 “这第二笔钱,是我替彩彩给您二老的。她没经过你们同意就跟我领了证,是她不对,也是我考虑不周。这钱,算是我给二老的赔礼。” 接着,是第三沓,第四沓,第五沓…… 桌上的钱越堆越高,像一座红色的小山。 周大山父子的脸色,也从震惊变成了麻木,最后是深深的惶恐。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谈判,而是在接受一场审判。 陈不凡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在无声地告诉他们:你们所谓的愤怒、脸面、规矩,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至于彩礼……” 陈不凡终于停下了动作,他将剩下的半箱钱推到桌子中央。 “这里大概还有几万块,我也不懂你们乡里的规矩,‘三转一响’我已经备齐了,剩下的这些钱,您看着拿。” 他看着周大山,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给彩彩一场全东海市最风光的婚礼。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周彩彩是我陈不凡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不清不白跟人跑的野丫头。” “我要让她娘家,在十里八乡都抬得起头来!”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周大山的心坎上。 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不就是脸面吗! 女儿不明不白地跟了人,他这个当爹的在村里还怎么做人? 可现在,陈不凡不仅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里子,还要给他一个天大的面子! 用这么多钱办一场婚礼,别说十里八乡,恐怕整个东海市都要轰动! 到时候,谁还敢说他周大山的闲话? 只会羡慕他找了个有天大本事的金龟婿! 周大山心中的那点怒火,早已熄灭得连个烟儿都不剩了。 他看着桌上那座钱山,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幸福和感动的女儿,最后,目光落在了陈不凡那张年轻却深不可测的脸上。 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栽了。 栽得彻彻底底,心服口服。 可就这么认输,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他必须得找回一点主动权,哪怕只是一点点。 周大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板起脸,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 “钱……钱是不少。” 他干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发飘。 “但我们庄稼人,不看重这些虚的!我女儿嫁人,彩礼可以不要,但有一样东西,你必须得给!” 他这是想以退为进,提出一个钱买不到的东西,来为难一下陈不凡,好让自己有点台阶下。 陈不凡嘴角微微上扬,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叔,您说。” 周大山挺直了腰板,感觉自己又找回了一点做老丈人的尊严。 他伸出一根手指,大声说道:“我要一台拖拉机!手扶拖拉机!” 说出这句话后,周大山心里一阵得意。 拖拉机可是生产资料,是国家管控的战略物资,你有钱都买不到,必须要有指标! 他就不信,这个年轻人还能变出一台拖拉机来! 然而,周大山话音刚落,旁边的周长河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激动地小声说道: “爹!手扶的没劲!要就要那个四个轮子的!铁牛55!咱邻村的书记女婿就在农机站,听说那玩意儿,一个县一年都分不到两台!” 周大山眼睛一亮。 对啊!要就要个大的! 他清了清嗓子,改口道:“不!手扶的不行!我要‘铁牛55’!四个轮子的那种!还要……还要一台电视机!要能看上中央台的那种!” 说完,周大山得意地看着陈不凡,等着看他吃瘪的表情。 整个客厅再次陷入了寂静。 张兰气得差点跳起来,这哪里是要彩礼,这分明是敲诈勒索! 周彩彩也急了,她拉着陈不凡的衣角,连连摇头,示意他不要答应。 陈不凡却笑了。 他看着周大山,摇了摇头。 周大山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果然不行吗? 就在他准备找个台阶下的时候,陈不凡开口了,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差点把下巴惊掉的话。 “叔,您的格局,太小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要一台拖拉机?我送你一 格局,太小了? 周大山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陈不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要一台“铁牛55”拖拉机,还要一台电视机! 这在70年代的中国农村,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顶级彩礼了! 这叫格局小? 那什么叫格局大? 难道他还能给自己弄来一架飞机不成? 周长河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觉得陈不凡一定是被自己爹这狮子大开口给气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 张兰和周彩彩同样是满脸的错愕。 张兰是气得,她觉得亲家太不是东西,这简直是明抢! 周彩彩是急的,她生怕陈不凡为了自己,答应这种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条件。 “不凡,你别听我爹瞎说,他……” 周彩彩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不凡却抬手,轻轻按住周彩彩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然后,他重新看向周大山,眼神里带着一种周大山完全看不懂的深邃。 “叔,我问您,一台拖拉机能干什么?” “能干什么?当然是耕地啊!” 周大山想也不想地回答。 “有了铁牛55,我们全村的地,三天就能翻完!比牛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然后呢?” 陈不凡继续问。 “然后……然后就等着种地,收庄稼呗。” 周大山被问得有点发愣。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耕地能用几天?剩下的三百多天,拖拉机就停在院子里生锈?”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拳,敲在周大山的心上。 “这……” 周大山语塞了。 是啊,拖拉机是好,但除了春耕秋收,确实没多大用处。 “叔,您想要的不是一台拖拉机。” 陈不凡一针见血地指出。 “您想要的,是让日子越过越好,让腰包越来越鼓,让周家在村里,甚至在公社都能挺直了腰杆!” 周大山浑身一震,陈不凡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想要的,可不就是这些吗! “所以,只给您一台拖拉机,格局太小了。” 陈不凡站起身,在客厅里踱了两步,身上散发出一股指点江山的气势。 “我要给的,是一条能源源不断下金蛋的路子!” 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大山和周长河。 “叔,你们村除了种地,还有什么别的营生吗?” “没了。” 周大山摇摇头。 “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汉。” “那村里闲人多不多?尤其是那些手脚利索,但又没多少地可种的年轻人。” “多!咋不多!” 周长河抢着回答。 “我那些伙计,一个个力气大得很,就是没地方使!” “好!” 陈不凡一拍手。 “拖拉机,我给!电视机,我也给!但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周大山下意识地问。 “我要以红星化工厂的名义,和你们村搞一个‘厂村挂钩’试点!” “厂村挂钩?” 周大山父子俩一脸茫然,这又是什么新词? 陈不凡笑了笑,开始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描绘一幅让他们心驰神往的蓝图。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厂里出技术,出设备,出订单,你们村里出人,出场地!” “你们村不是闲人多吗?我可以在村里建一个‘农机具维修站’!不光能修你们村的拖拉机,还能修附近十里八乡所有公社的农机具!到时候,光维修费就能收到手软!” “长河兄弟不是没地方使力气吗?我可以安排他来我们厂里,跟着我们厂里最好的八级钳工、八级焊工学技术!等他学成了,回去就是维修站的站长,技术大拿!” “这还只是第一步!” 陈不凡的声音越来越激昂。 “等维修站走上正轨了,我们还可以搞一个‘农副产品加工厂’!你们村种的土豆、红薯,与其贱卖给供销社,不如我们自己加工成淀粉、粉条!我们红星厂几千号人的食堂,每天都要消耗多少东西?我可以直接从你们加工厂采购!销路根本不用愁!” “到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人进厂上班,月月都能领工资!不出几年,别说拖拉机,家家户户都买得起自行车、缝纫机!” “叔,您想想,到了那个时候,您是什么身份?” 陈不凡看着已经完全听傻了的周大山。 “您可就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民了,您是带领全村发家致富的领路人!是咱们红星化工厂联营厂的奠基人!到时候,别说村长,就是公社书记见了您,都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周老板’!” 轰! 周大山的大脑里,仿佛有千万颗炸雷同时引爆! 维修站站长! 加工厂厂长! 带领全村致富的领路人! 公社书记都得喊他“周老板”! 这……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一颗心“怦怦”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陈不凡,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什么“金龟婿”了。 这是神仙! 是下凡来点化他的活神仙啊! “扑通!” 周大山双腿一软,竟然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就要给陈不凡跪下。 “使不得!使不得啊贤婿!” 陈不凡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叔,您这是干什么!您是彩彩的爹,就是我爹!哪有爹给儿子下跪的道理!” “我……我……” 周大山激动得语无伦次,老泪纵横。 “贤婿啊!我周大山有眼不识泰山!我不是人!我刚才……我刚才还想打你……” 他说着,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 陈不凡赶紧拦住周大山。 “叔,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您也是为了彩彩好,我懂。” 他扶着周大山重新坐下,然后当着他们父子的面走到了电话机旁。 在那个年代,电话机可是比“三转一响”加起来还稀罕的宝贝。 周大山和周长河敬畏地看着陈不凡拿起话筒,熟练地摇着手柄。 “喂,总机吗?给我接红星化工厂,厂长办公室,王建国厂长。”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在下达一道命令。 周大山父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知道,这个电话,将决定他们村子,乃至他们整个家族未来的命运!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个电话,市长都得靠边站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总机小姐甜美的声音。 “请稍等。”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周大山和周长河父子俩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陈不凡。 他们虽然不懂什么叫“厂村挂钩”,但他们听懂了“维修站站长”、“加工厂厂长”和“月月领工资”。 这些词,对于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的他们来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几秒钟后,电话通了。 “喂?哪位?” 听筒里传来王建国带着一丝疲惫和疑惑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会打他办公室的电话? “王厂长,是我,陈不凡。” “不凡?!” 王建国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一个八度,疲惫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级见到上级般的激动和恭敬。 “您……您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您啊!” 听到这话,周大山父子的心脏猛地一抽。 厂长! 那可是在他们眼里,跟县太爷一样大的官! 可这位王厂长,跟自己这个“贤婿”说话的口气,怎么听着……这么客气?甚至还有点谄媚? 陈不凡没有理会王建国的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刚到家。找你有点事。” “您说!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王建国拍着胸脯保证。 如今的陈不凡在王建国心里,那就是红星厂的定海神针,是能直通总参和中央部委的通天人物。 别说让他办事,就是让他现在从办公楼上跳下去,他都得先问问陈不凡要什么姿势。 陈不凡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周大山,对着话筒缓缓说道:“我爱人周彩彩的娘家,是城东红旗公社的。我有个想法,想以咱们厂的名义,和他们村搞一个‘厂村挂钩’的试点。” “厂村挂钩?” 王建国愣了一下,随即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陈总工的岳父家! 这可是天大的事! 他立刻领会了精神:“好事啊!这是大好事!咱们红星厂作为市里的标杆企业,是得承担起社会责任,带动周边农村共同富裕嘛!不凡,你的想法太有远见了!我代表厂党委,坚决支持!”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周大山听得云里雾里,但陈不凡却很满意。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 “我初步的构想是,先帮他们村建一个农机具维修站。咱们厂里那些退下来的老师傅,可以派过去做技术指导。再从他们村里挑几个机灵的年轻人,比如我这个大舅哥,来咱们厂里培训一下,以后回去当技术骨干。”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王建国一口答应。 “我明天就让人事科和技术科拿方案!保证挑咱们厂里技术最好、思想最红的老师傅过去!培训的事您更不用操心,我亲自抓!保证把您大舅哥培养成八级钳工!” 周长河听到“八级钳工”四个字,激动得浑身一个哆嗦,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可是工人里最高的技术等级!铁饭碗里的金饭碗啊! “另外,我需要一台拖拉机,‘铁牛55’型号的,要性能好的。” 陈不凡继续说道。 “拖拉机?” 王建国犯了点难。 “不凡,这东西可不好弄,指标都在市农机局手里攥着呢,卡的死死的。” “我知道。” 陈不凡的语气依旧平淡。 “你明天给市里打个报告,就说我们红星厂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农业生产,急需一台大马力拖拉机用于厂区建设和运输。如果农机局不批,你就跟市长说,这是总参‘东风’项目的配套需求,涉及到国防工程的保密运输,让他看着办。” “嘶——” 电话那头的王建国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 直接把总参和“东风”项目的大旗都扯出来了! 这哪里是要指标,这分明是明抢啊! 别说市长,就是省长来了,听说是“东风”项目要用,也得乖乖把拖拉机送上门! “明白了!” 王建国心领神会,声音里充满了亢奋。 “不凡你放心,别说一台,就是要一个车队,我也给你弄来!” “一台就够了。” 陈不凡淡淡地说道。 “办完这些事,你安排个工作组,下周去红旗公社实地考察一下,把‘厂村挂钩’的事情落到实处。动静搞大点,让市里、县里都知道,这是咱们红星厂的重点扶贫项目。” “好!我亲自带队去!” 挂断电话,陈不凡看着已经彻底石化的周家父子,笑了笑。 “叔,事情就这么定了。下周,王厂长会亲自带队去你们村考察,拖拉机的事,这几天就能办好。” 周大山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个女婿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了。 一个电话,就能让厂长屁颠屁颠地办事。 一句话,就能让市长都得靠边站。 这哪里是工人,这简直比古代的钦差大臣还厉害! 他再也没有了半分不情愿,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庆幸和狂喜。 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是他周家祖坟上冒了青烟啊! “贤婿……不!陈总工!” 周大山“扑通”一声,这次是真真实实地跪在了地上,抱着陈不凡的大腿,老泪纵横。 “我……我有罪!我不该跟您提条件的!我不是人!” “爹!您这是干什么!” 这次开口的是周彩彩,她冲过来,和陈不凡一起费力地将周大山扶了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睛红红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爹,不凡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们周家。您以后要是再这样,就是看不起我,也是看不起他!” 女儿的话,让周大山羞愧得无地自容。 一旁的周长河也早就没了脾气,他凑到陈不凡跟前,搓着手,满脸讨好地笑着:“妹夫……不,陈总工!您看我这手……刚才您说,让我去厂里培训?” 陈不凡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想学技术,就得先学会做人。你这脾气,得改改。” “改!我一定改!” 周长河拍着胸脯保证。 “以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一场足以掀翻屋顶的家庭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 周大山父子俩,当晚就住在了陈家。 张兰把房间让给了周家父子,自己去跟周彩彩挤一张床,陈不凡只能在客厅打地铺将就了一晚。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金龟婿?这是活财神!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陈不凡从客厅的地铺上睁开眼,骨头缝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酸痛。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硬的地铺了,但心里却异常踏实。 厨房里已经传来了张兰忙碌的声音,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吱呀——” 里屋的门开了,周大山和周长河父子俩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拘谨和讨好,像是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亲戚,看哪里都觉得新鲜又局促。 “那个……陈……陈总工,您醒了?” 周大山看见陈不凡,连忙点头哈腰,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昨晚一夜没睡好,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陈不凡那个电话,还有王厂长那恭敬到骨子里的声音。 他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自己这个女婿根本不是什么金龟婿,这他娘的是一尊活财神!是一条能搅动风云的真龙! “叔,起来了?睡得还好吗?” 陈不凡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好,好!太好了!” 周长河抢着回答,他看着陈不凡,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狂热。 “妹夫,这床比我们村长家的还软和!”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揉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手腕,昨天被陈不凡那一下,让他彻底知道了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彩彩呢?” 陈不凡没理会周长河的吹捧,径直走向洗漱间。 “彩彩和你娘在厨房呢!” 周大山赶紧跟上,抢着要去给陈不凡挤牙膏,那架势,活像个伺候主子的老仆。 陈不凡哭笑不得,将他拦住:“叔,您别这样,咱们是一家人,您再这样,彩彩回头可要说我了。” “哎,哎!” 周大山连声应着,却还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早饭是张兰特意做的白面馒头和小米粥,还卧了三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招待最尊贵客人的顶格待遇了。 张兰把两个荷包蛋分别夹给了周大山和周长河,剩下的一个自然是给了周彩彩。 “亲家,长河,快吃!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张兰热情地招呼着,脸上笑开了花。 她现在看周大山父子俩,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哪里是亲家,这分明是送上门来的福星啊! 周大山捧着那碗荷包蛋,手都在抖,眼眶一热,差点又掉下泪来。 他在家一年到头也舍不得吃一个鸡蛋,都是留给孙子辈的。 可到了女儿家,却能吃上这么精贵的东西。 他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羞愧,扒拉着碗里的粥,头都不敢抬。 饭桌上,陈不凡将昨天的计划又详细说了一遍。 “……所以,农机维修站和农副产品加工厂的事情,厂里会尽快派人去落实。长河哥,你这几天也别急着回去,先在厂里熟悉一下环境,我让技术科的老张带带你。” “哎!好!全听妹夫安排!” 周长河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着崭新的工服,指点江山的模样。 “另外,”陈不凡看向周大山,“叔,您昨天提的拖拉机和电视机,今天我就去给您办了。” 周大山一听,连忙摆手:“不不不!贤婿,使不得!昨天是我老糊涂了,胡说八道的!有那个厂子,比啥都强!那玩意儿可都是要票的,金贵着呢!” 他现在哪还敢要什么拖拉机电视机,生怕惹恼了这位活财神。 “一码归一码。” 陈不凡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量。 “我答应您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这也是给我岳父岳母的彩礼,不能含糊。” 他转头看向周彩彩,柔声问道:“彩彩,你想先去买电视,还是先去看拖拉机?” 周彩彩的脸颊红扑扑的,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她小声说:“都听你的。” “那就先去买电视,正好,让咱娘和叔也去城里逛逛。” 陈不凡拍板决定。 张兰一听,也来了兴致:“对对对!去供销社!听说新来了一批货,说不定就有电视机!” 周长河却在一旁小声嘀咕:“阿姨,那电视机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得要电视票,那票比工业券还难弄,听说黑市上一张都炒到一百多块钱了!”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顿时冷却了一下。 张兰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是啊,这年头,票证比钱还重要。 陈不凡却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厂长办公室。 电话很快接通。 “王厂长,是我。” “不凡!您有什么指示?” 王建国打了鸡血一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帮我个小忙,我需要一张电视机票,今天就要。” 电话那头的王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犯了难:“不凡,这个……电视机票是市广播局那边发的,每个单位配额都有限,咱们厂今年的早就用完了啊。” “那就去找广播局的要。” 陈不凡的语气依旧平淡。 “你就跟他们局长说,总参‘东风’项目指挥部,需要一台电视机用于学习中央最新指示精神,如果耽误了国防大事,让他自己去跟总参解释。” “……”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五秒钟,王建国才用一种近乎呻吟的声音回答道:“……明……明白了!我……我这就去办!保证一个小时内,把票给您送到家!” 挂断电话,陈不凡看着目瞪口呆的周家父子和一脸崇拜的母亲,摊了摊手。 “走吧,咱们先去供销社逛逛,等票送来了,直接提货。” 一个小时后,陈不凡一家加上周大山和周长河,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东海市最大的百货大楼。 后勤科的刘干事开着厂里唯一的一台吉普车,专程将他们送来,还毕恭毕敬地等在门口,说要等陈总工逛完了再接他们回去。 这排场,让周大山父子俩的腰杆都挺直了不少,走起路来都有些飘。 百货大楼里人头攒动,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张兰和周彩彩的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周大山和周长河更是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 第一百三十四章 供销社风云,谁敢抢我的电 “同志,请问电视机在哪个柜台?” 陈不凡直接拦住一个售货员问道。 那售货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梳着两条大辫子,见陈不凡一行人穿着普通,尤其是周大山父子俩那一身洗得发白的土布衣服,脸上立刻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 “二楼家电区,最里头。” 她指了指楼梯,语气冷淡。 “不过我可告诉你们,电视机就剩最后两台了,而且都要票,没票看了也白看。” “多谢。” 陈不凡没跟她计较,带着家人上了二楼。 家电区果然围满了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最里面的柜台。 柜台里,两台崭新的“飞跃”牌12寸黑白电视机正摆在那里,就像两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接受着众人的瞻仰。 “哎呦,这就是电视机啊!能看到京城的人在里头唱戏?” 周大山伸长了脖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爹,那叫新闻联播!” 周长河纠正道,眼睛也死死地盯着电视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让让!让让!看什么看?一群穷哈哈,看得起买不起!” 只见一个穿着的确良白衬衫,头发抹得油光锃亮,流里流气的青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蛮横地挤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中年胖子,正是百货大楼的经理,此刻正满头大汗地陪着笑脸。 “孙少,您慢点,慢点。” 那被称作“孙少”的青年,看都不看周围的人,径直走到柜台前,用手指着那两台电视机,颐指气使地对售货员说:“这两台,小爷我都要了!” 售货员一见这青年,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哎呦,是孙少啊!您来了!可是……孙少,这电视机一人只能买一台,而且需要电视机票……” “票?” 孙少从兜里掏出一张电视机票,轻蔑地在售货员眼前晃了晃。 “小爷我没有吗?至于另一台,我不管,今天我就要两台!一台放我屋里,一台放我们家阿黄的狗窝里,让它也看看新闻联播!”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既愤怒又无奈。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百货大楼的经理擦了擦汗,为难地说道:“孙少,这……这不合规矩啊,要是让别人知道了……” “规矩?” 孙少冷笑一声,一巴掌拍在柜台上。 “在东海市,我爹就是规矩!谁敢有意见?” 他嚣张地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周彩彩身上,顿时眼睛一亮。 周彩彩今天穿着陈不凡给她买的天蓝色新衬衫,本就清丽的容颜更显得楚楚动人,在一群灰扑扑的人群中,如同一朵出水的芙蓉。 “呦,这小妞长得不错啊。” 孙少吹了声口哨,用一种肮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周彩彩。 “小妹妹,跟了小爷我怎么样?别说电视机,小爷我天天带你看电影!” 周彩彩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躲到了陈不凡身后。 张兰顿时火了,叉着腰就要骂人。 陈不凡却按住了母亲,平静地走上前,挡在了周彩彩和那个孙少之间。 “你,再说一遍?”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孙少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他妈谁啊?敢管小爷的闲事?活腻歪了?” “我是她男人。” 陈不凡指了指身后的周彩彩,然后又指了指那台电视机。 “另外,那台电视,我要了。” “哈哈哈!” 孙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 “你要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票吗?你有钱吗?” 就在这时,后勤科的刘干事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陈总工!票来了!” 他将一张崭新的电视机票恭恭敬敬地递到陈不凡手里。 陈不凡接过票,看都没看孙少一眼,直接对那目瞪口呆的售货员说:“同志,开票吧。” 孙少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变得铁青。 他没想到这个土包子居然真的有票! “有票又怎么样!” 孙少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道。 “今天这电视,谁也别想从小爷我手里抢走!经理,告诉他,我是谁!” 百货大楼的经理一脸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对陈不凡说道:“这位同志,这位是市革委会孙副主任的公子……” 话还没说完,陈不凡直接打断了他。 “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 陈不凡从兜里掏出一沓“大团结”,直接拍在柜台上。 “钱在这里,票也在这里,今天这台电视,我买定了。” 他转过头,看着脸色涨成猪肝色的孙少,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觉得不服气,可以让你爹现在过来跟我谈。” “反了!反了你了!” 孙少彻底暴怒,指着陈不凡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他妈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孙令军!” “孙令军?” 陈不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拿起柜台上的电话,直接摇到了市委总机。 “给我接市委办公室,我找王市长。” 周围的人全都惊呆了。 这人是谁?怎么敢直呼孙副主任的名字?还要直接找市长?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王市长吗?我是红星化工厂的陈不凡。” “哦,是不凡同志啊!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市长热情的声音。 “我在百货大楼,你手下有个叫孙令军的副主任,他儿子正在这里,为了抢一台电视机,要砸了场子。你问问孙令军,他是不是想去总参的‘东风’项目基地里,解释一下什么叫‘与民争利’?” “什么?!” 电话那头的王市长声音瞬间变了调,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岂有此理!不凡同志你放心,我马上处理!马上处理!” 电话挂断。 整个家电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用看神仙一样的眼神看着陈不凡。 那个不可一世的孙少,此刻已经面无人色,浑身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踢到了一块何等坚硬的铁板! 不到一分钟,百货大楼经理办公室的电话就跟催命符一样响了起来。 经理连滚带爬地跑去接了电话,再出来时,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一样。 他走到孙少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孙少……不!祖宗!您快走吧!市长发话了,要……要把您爹就地免职啊!” “什么?!” 孙少两眼一翻,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市长算个屁,总参才是天! 孙少瘫在地上,嘴里喃喃着“完了,全完了”,眼神空洞,彻底失去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他爹孙令军,爬到市革委会副主任这个位置花了半辈子时间,托了无数关系。 可现在,就因为他抢一台电视机,得罪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东风”项目! 总参! 这两个词,每一个都像一座大山,压得孙少喘不过气来。 他再蠢也明白,能把这两个词轻易说出口,并且让市长都吓得屁滚尿流的人,是他,乃至他爹都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周围的群众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我的天!这年轻人到底是谁啊?一个电话就让市长……” “你没听见吗?红星化工厂的,陈不凡!就是那个搞出百分之九十九烧碱的陈总工!” “原来是他!怪不得,听说连省里的领导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活该!让那姓孙的平时作威作福,这下踢到铁板了!” 一道道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孙少身上。 陈不凡没有再看孙少一眼,这种跳梁小丑,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他对着已经完全呆滞的售货员说道:“同志,可以开票了吗?” “啊?哦,可……可以!马上!马上就给您开!” 售货员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开始办理手续。 百货大楼的经理也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理会瘫软的孙少,一路小跑到陈不凡面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腰弯得都快折了。 “陈总工!哎呀,您看这事闹的!都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让您受惊了!”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售货员。 “小王!你怎么做事的?陈总工来了,也不知道提前通知我一声!” 他又转向陈不凡,搓着手说道:“陈总工,这台电视机,算我们百货大楼送您的!就当是给您赔罪了!” “不必。” 陈不凡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我买东西,从没有不给钱的习惯。” 他将一沓崭新的钞票放在柜台上,拿了发票和电视机票,对家人说道:“走吧,提货去。” 一家人簇拥着陈不凡,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走向仓库。 经过瘫倒在地的孙少时,陈不凡脚步顿了顿。 孙少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抱住陈不凡的裤腿,涕泪横流地哀求道:“陈总工,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求求您再给市长打个电话,我爹不能被免职啊!” 陈不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管好你的嘴,管好你的眼睛。再有下次,就不是免职那么简单了。” 说完,他一脚踢开孙少的手,扬长而去。 仓库里,当陈不凡出示发票和票证后,仓库管理员立刻将那台崭新的“飞跃”牌电视机搬了出来。 周大山和周长河父子俩,激动地围着那个大纸箱子,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贤婿……不,总工!” 周大山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这东西,真就是咱们家的了?” “当然。” 陈不凡笑了笑。 “叔,以后你们村通了电,我再给您和我娘也买一台,让你们在家里就能看京城。” “哎呦,那可不敢想!不敢想!” 周大山激动得直摆手。 一家人喜气洋洋地抬着电视机,在刘干事的帮助下装上了吉普车。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百货大楼。 透过车窗,还能看到孙少像条死狗一样被他那群狐朋狗友架着,狼狈地消失在人群中。 车厢里,张兰搂着周彩彩,看着自己儿子挺拔的背影,感慨万千。 “彩彩啊,你可是嫁对人了。妈以前还总担心不凡性子太直,容易得罪人。现在看来,是妈想错了。这年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就得像不凡这样,有本事,有脾气,才没人敢欺负咱们!” 周彩彩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看着陈不凡的侧脸,眼眶湿润,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自豪感。 是啊,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 只要有陈不凡在,任何风雨都无法侵袭到她。 回到家,安放电视机又成了一件大事。 在陈不凡的指挥下,电视机被稳稳地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还特意盖上了一块崭新的红布。 周大山和周长河围着电视机,啧啧称奇。 “妹夫,这铁疙瘩啥时候能看上啊?” 周长河凑过来,一脸讨好。 “等你们村的加工厂建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拉电线。到时候,我让王厂长亲自去跟电力局谈。” 陈不凡说道。 “那太好了!太好了!”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周家父子,陈不凡才有时间坐下来,好好陪陪母亲和妻子。 “不凡,你跟妈说实话,你今天得罪了那个孙副主任,他会不会报复咱们?” 稍许,张兰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 “妈,您放心。” 陈不凡给母亲倒了杯水,宽慰道。 “他现在想的不是怎么报复,而是怎么保住自己的位子。而且,一个市里的副主任,在我眼里跟刚才那个孙少没什么区别。” 张兰看着儿子自信沉稳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长成了一棵能够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晚上,陈不凡拿出纸笔,开始为“厂村挂钩”项目制定详细的规划。 周彩彩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借着灯光,一笔一划地练习着写字。 她写的,是陈不凡的名字。 陈不凡写着写着,忽然停下笔,握住了周彩彩的手。 周彩彩的手指上,因为长时间握笔,已经磨出了一个薄薄的茧。 “疼吗?” 陈不凡轻声问。 周彩彩摇摇头,脸上泛起红晕:“不疼。我想快点学会写字,以后就能帮你抄写文件了。” 陈不凡心中一暖,将她揽入怀中。 “傻姑娘,我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两人静静相拥,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情。 然而,陈不凡心里清楚,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 孙令军这样的人,虽然不足为惧,但他的背后盘根错节,牵扯着东海市不少旧有的势力。 自己今天在百货大楼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往平静的湖面里扔下了一块巨石。 涟漪,很快就会扩散开来。 第二天,王建国亲自带着一个由技术科、人事科、后勤科骨干组成的考察组,开着两辆吉普车,浩浩荡荡地前往城东红旗公社。 陈不凡因为要坐镇厂里,处理“红星一号”的量产和新设备安装事宜,没有同去。 车队抵达红旗公社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公社书记、主任,带着所有干部,早早地就在公社大院门口列队等候,场面比迎接上级领导视察还要隆重。 王建国传达了陈不凡关于“厂村挂钩”的指示,并宣布了红星厂将投资帮助红旗公社周家村建立农机维修站和农副产品加工厂的决定。 消息一出,整个公社都沸腾了!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公社书记激动地握着王建国的手,连声保证:“王厂长您放心!我们公社一定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地给地!绝不拖陈总工的后腿!” 然而,就在勘察选址的时候,问题出现了。 周家村地理位置最好、最平整开阔的一块地,也是最适合建厂房的地方,却被一户人家占着,盖了一座猪圈,还种满了菜。 而这户人家的主人,正是红旗公社的治保主任,马老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敢占我的地?推土机直接碾 “王厂长,您看……这事儿有点难办啊。” 红旗公社的李书记擦着额头上的汗,指着不远处那片被篱笆围起来的菜地和猪圈,一脸的为难。 “这块地是全村最好的地方,位置正,地方也大。可……可这是我们公社治保主任马老三家的自留地。” 王建国眉头皱了起来。 他顺着李书记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地足有两三亩大,在一片农田里显得格外突兀。 一个歪歪扭扭的猪圈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旁边还搭了个简易的草棚。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赤着上身,靠在草棚的柱子上,嘴里叼着根草,斜着眼睛打量着他们这一群人,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他一个治保主任,能占这么大一块自留地?” 王建国有些不悦。 按政策,自留地是有人头限制的,马老三家就算人口再多,也不可能分到这么大一块。 李书记苦着脸,压低了声音:“王厂长,您有所不知。这个马老三,是咱们公社有名的地头蛇。他哥哥是县武装部的副部长,他仗着这层关系,在公社里横行霸道,谁都不敢惹。” “这块地原本是村里的机动地,硬是被他给占了,说是要扩大养猪规模,支援国家建设。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啊。” 王建国听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个仗势欺人的村霸。 “把他叫过来,我跟他谈。” 王建国沉声说道。 李书记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去叫马老三。 不一会儿,那个叫马老三的汉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连看都没看李书记和王建国,上来就嚷嚷:“叫我干啥?没看见我正忙着喂猪吗?我这可是为了完成公社的猪肉上缴任务,天大的事!” 王建国压下心里的火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马主任,你好,我是市里红星化工厂的厂长王建国。我们厂准备和你们村搞一个‘厂村挂钩’项目,帮助你们建立农机维修站。经过勘察,我们觉得你这块地最合适。你看,能不能把地让出来?厂里会按照国家标准,给你相应的补偿。” “啥?要我的地?” 马老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珠子一瞪。 “王厂长是吧?我不管你是什么厂长,这地是我的!想都别想!” 他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再说了,建什么狗屁维修站?我们村的拖拉机都是去县里修的,用得着你们城里人多管闲事?” 王建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马主任,这是市里和我们厂共同决定的重点扶贫项目,是好事。希望你不要因为个人利益,阻碍全村共同富裕。” “我呸!” 马老三更加嚣张了。 “少拿大帽子压我!什么狗屁扶贫项目,不就是想占我的地吗?告诉你们,没门!谁敢动我这块地,我让他躺着出去!” 他拍了拍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似乎别着什么东西。 周围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都吓得远远躲开,敢怒不敢言。 王建国气得浑身发抖,他当了这么多年厂长,还从没受过这种气。 一个乡下的村霸,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撒野! 可他又没什么办法,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毕竟是外来的。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阵“突突突”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只见一辆崭新的“铁牛55”四轮拖拉机,车头戴着大红花,威风凛凛地从村口开了过来。 开车的人,正是周长河。 他满面红光,神气活现,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辆吉普车。 车子停下,陈不凡从吉普车上走了下来。 “怎么回事?这么热闹?” 他一来,现场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王建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将刚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 陈不凡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马老三。 “这地,是你看中的?” 他问王建国。 “是!陈总工,这里是最佳选址!” 王建国肯定地回答。 “好。” 陈不凡点点头,然后转向马老三。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自己把你的猪圈和菜地清走,厂里按双倍标准补偿你。第二,我们帮你清。” 马老三被陈不凡的气场镇了一下,但仗着自己有后台,依旧梗着脖子。 “你吓唬谁呢?我说了,谁敢动我的地,我让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不凡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长河哥。” “哎!妹夫!” 周长河立刻跳下拖拉机,跑到陈不凡面前。 “会开推土机吗?” “啊?那玩意儿跟拖拉机差不多,应该……应该会吧。” “那就好。” 陈不凡指着那片被篱笆围起来的菜地和猪圈,淡淡地说道:“把这辆新拖拉机的前铲装上,然后,把这里给我推平了。” “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王建国和李书记全都惊呆了! 这……这也太直接,太霸道了吧! 马老三更是气得跳了起来,指着陈不凡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敢!老子今天就废了你!”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就朝陈不凡冲了过来。 周围的村民发出一片惊呼。 然而,他还没冲到陈不凡面前,一道黑影闪过。 保卫科长赵铁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陈不凡身前。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马老三杀猪般的惨叫,那把杀猪刀已经掉在地上,而他持刀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赵铁柱一脚将马老三踹翻在地,用穿着大头皮鞋的脚死死踩住他的胸口,声音冷得像冰。 “再动一下试试?” 陈不凡看都没看地上的马老三,对已经吓傻的周长河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哦……哦!” 周长河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和狰狞。 他想起马老三平时在村里作威作福,欺负乡亲们的场景,一股恶气涌上心头。 周长河跑到拖拉机旁,在几个维修工的帮助下,迅速将巨大的前铲安装好。 然后,他发动拖拉机,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将油门踩到了底! “轰——” 崭新的“铁牛55”像一头发怒的钢铁巨兽,咆哮着冲向了那片菜地。 篱笆、菜苗、草棚……在巨大的推土铲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碾得粉碎。 “不!我的地,我的猪!” 被踩在地上的马老三,目眦欲裂,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拖拉机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撞向了那个歪歪扭扭的猪圈。 “轰隆!” 一声巨响,砖石飞溅,猪圈轰然倒塌。 几头肥猪尖叫着四散奔逃。 短短几分钟,那片被马老三霸占了多年的土地就被夷为平地。 阳光下,只有一片狼藉和漫天的灰尘。 所有人都被这雷霆万钧的手段震撼了,鸦雀无声。 陈不凡走到被赵铁柱制住的马老三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惨白的脸。 “现在,地是我们的了。你有意见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县里来人?我的规矩才是规 马老三躺在地上,手腕的剧痛和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懵了。 他引以为傲的后台,他横行乡里的资本,在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前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推土机直接碾过来,这是何等的霸道,何等的无法无天! “你……你们……你们等着!” 马老三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哥……我哥是县武装部的……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是吗?我的耐心有限,麻烦不要让我等太久!” 陈不凡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灰。 他转身对已经完全看傻了的李书记说道:“李书记,现在地平了,可以开始测量放线,准备施工了。让村民们都过来帮忙,今天参与施工的,每人记十个工分,晚上厂里食堂拉肉和馒头过来,管饱。” “啊?哦!好!好!” 李书记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赶紧招呼着村民们过来。 村民们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但看到马老三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再听到有工分、有肉吃,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他们早就看马老三不顺眼了,现在有人替他们出头,还给好处,哪有不乐意的? 一时间人群涌动,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 陈不凡又对王建国说道:“王厂长,项目进度要抓紧,让技术科的人今天就把图纸拿出来,明天材料和施工队必须进场。钱不够就跟厂里财务说,我特批。” “明白!陈总工您放心!” 王建国现在对陈不凡是言听计从,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种快刀斩乱麻的魄力,他学一辈子也学不来。 处理完这一切,陈不凡才让赵铁柱把马老三放了。 马老三捂着断掉的手腕,连滚带爬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不凡,就这么让他走了?这家伙肯定会去搬救兵。” 赵铁柱有些担心。 “不让他去搬救兵,这出戏怎么唱下去?”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我就是要让他把能叫的人,都叫来。一次性解决,省得麻烦。”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小时,村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后面跟着一辆卡车,气势汹汹地开了过来。 卡车上跳下来二十多个穿着民兵制服,拿着木棍和铁锹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乌合之众。 吉普车上则下来一个穿着四个口袋军装的中年男人,国字脸,一脸的官威。 他一下车,就看到了被夷为平地的猪圈和正在施工的人群,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马老三哭爹喊娘地扑了过去:“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群城里人,不但占了我的地,还打断了我的手啊!” 来人正是县武装部的副部长,马成功。 马成功看着弟弟凄惨的模样,怒火中烧,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陈不凡面前,厉声喝道:“谁是管事的?给我站出来!” 王建国和李书记都有些紧张,毕竟对方是县里的实权人物,还是管武装的。 陈不凡却像没事人一样,迎了上去。 “我就是,你是马老三他哥?” “没错!” 马成功昂着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陈不凡。 “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强占民田,殴打群众,还毁坏私人财产!谁给你的权力?” “权力?” 陈不凡笑了。 “我不需要谁给我权力,在这件事上,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好狂的口气!” 马成功气极反笑。 “来人!把这个带头的给我抓起来!所有参与施工的人,全部带回武装部审问!我看你的规矩,到了武装部还管不管用!” 话音刚落,他身后那群民兵立刻就要上前。 “我看谁敢动!” 赵铁柱带着保卫科的几个退伍老兵,齐刷刷地往前一站,虽然人少,但那股子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杀气,瞬间就将那群乌合之众镇住了。 现场一阵火药味,大战一触即发。 “反了!你们这是要武装对抗审查吗?” 马成功色厉内荏地吼道。 “马部长,是吧?” 陈不凡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在他面前展开。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 文件上,鲜红的印章和“市重点项目”、“军民共建”等字样,刺得马成功眼睛生疼。 “这是市里批准的‘厂村挂钩’重点项目,旨在支援农业,改善民生。我们占用的,是村集体规划的建设用地。” 随后,陈不凡指了指地上的狼藉。 “至于你弟弟,他私占集体土地,违规建设,我们这是在帮助公社清理违章建筑。” “你……” 马成功一时语塞。 “另外,他持刀行凶,意图伤害市重点项目的总负责人,被我们的安保人员制服,属于正当防卫。如果你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乡亲们。” 陈不凡环视四周,那些刚才还在看热闹的村民,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对!我们都看见了!是马老三先动刀子的!” “他那块地本来就是霸占村里的,我们早就想让他拆了!” 民意,瞬间倒向了陈不凡。 马成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今天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但他还是不甘心,咬着牙说道:“就算……就算这是重点项目,你们也不能这么野蛮施工!我要向市里反映你们的问题!” “可以!你现在就可以去反映。不过我建议你,在打电话之前,先给省军区打个电话。” 陈不凡点点头,一脸的有恃无恐。 “什么意思?” 马成功一愣。 “你问问他们,总参‘东风’项目的配套工程,如果因为你个人和你弟弟的私事被耽搁了,会是什么后果。”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但“总参”和“东风项目”这两个词,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马成功的心上。 马成功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作为武装部的副部长,他比谁都清楚“东风”项目代表着什么。 那是国家最高级别的国防工程!是天! 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县武装部副部长,就是市长、市委书记,在这件事上也只有全力配合的份儿! 这一刻,马成功终于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人敢如此有恃无恐。 他的后台不是市里,不是省里,而是通着天的! 马成功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所有的嚣张和愤怒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尽的恐惧。 他看着陈不凡,像是看着一个魔鬼。 “我……我……” 马成功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带着你的人,滚!” 陈不凡下了逐客令。 “告诉你弟弟,医药费我出了。但那块地,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碰一下。如果他再敢来捣乱,下一次,断的就不是手腕了。” 马成功如蒙大赦,连个屁都不敢放,拉起还在地上发愣的马老三,带着他那群民兵,灰溜溜地钻上车,一溜烟地跑了。 一场眼看就要升级的武装冲突,再次被陈不凡用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化解。 在场的王建国、李书记,以及所有的村民,看着陈不凡的背影,眼神里只剩下了深深的敬畏和崇拜。 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一言可定乾坤!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时代的序幕 马成功带着他那群乌合之众的民兵,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连车屁股都喷出了一股代表着惊慌的黑烟。 刚才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村民们,包括村支书李书记和厂长王建国,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依旧云淡风轻的年轻人。 他们的大脑还未能从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交锋中完全处理完信息。 “总参”、“东风项目”,这些仿佛只存在于报纸和广播里的词汇,此刻却从陈不凡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并化作了无坚不摧的雷霆万钧,将一个在他们眼中已是“大官”的县武装部副部长砸得粉身碎骨,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也仿佛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现场。 “好!!” “陈总工威武!” “早就看马家那两兄弟不顺眼了!今天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压抑的情绪如同火山爆发,村民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他们看向陈不凡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一个有钱有势的“金龟婿”,而是如同看待神明一般,充满了敬畏、崇拜和狂热。 他不仅能带来财富,更能带来公平,更能碾碎那些曾经压在他们头顶作威作福的恶势力! 陈不凡对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他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乡亲们,恶人已经赶跑了,但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刚才答应大家的,现在兑现。” 他转头对王建国使了个眼色。 王建国心领神会,立刻用手持的对讲机下达了命令。 不到半小时,村口传来了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三辆解放卡车缓缓驶来,车斗上盖着帆布。 当帆布被掀开,所有村民的眼睛都直了。 第一辆车上,是堆积如山的白面馒头,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麦香。 第二辆车上,是几大桶冒着油光的红烧肉,肉块肥瘦相间,酱香浓郁,馋得孩子们直流口水。 而第三辆车上,竟然是一箱箱贴着标签的啤酒和汽水! “今天,所有参与施工的乡亲,不但记十个工分,这肉、这馒头,都给我放开了吃,管够!这酒,这汽水,也都敞开了喝!” 陈不凡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我们红星厂,我们陈不凡,从来不亏待自己人!” “噢噢噢噢!” 村民们彻底疯狂了,他们欢呼着涌向卡车。 李书记激动得老泪纵横,他知道,从今天起,红旗公社的天,真的要变了。 在一片欢腾的背景下,陈不凡将王建国、李书记,还有早已看傻了的岳父周大山叫到了一边,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用一根木炭画出了一个简易的规划图。 “这只是第一步。” 陈不凡指着那片刚被平整出来的土地。 “农机维修站,是我们的技术基石。” 他转向周长河,目光变得严肃。 “长河,从明天起,你就是维修站的学徒班班长,我会让厂里最好的八级钳工和八级焊工轮流过来带你和村里的年轻人。给你三个月时间,你要把拖拉机的每一个零件都给我摸透了。三个月后,我要你成为能独当一面的技术骨干。做得到吗?” 周长河被这突如其来的重任砸得有些晕,但更多的是激动。 他看着陈不凡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挺直了胸膛,大声喊道。 “做得到!陈……不,妹夫!我一定不给你丢脸!” 陈不凡点点头,又在旁边画了一个更大的方框。 “这是第二步,农副产品加工厂。” 他转向周大山。 “叔,维修站是骨骼,加工厂就是血肉。光会修机器不行,我们得用机器创造出真正的价值。从开春起,公社的土地不能再瞎种了。” “我会让省农科院的专家下来指导,这片地,种适合做罐头的番茄;那片地,种高蛋白的大豆,用来做豆制品;山坡上,全部种上果树。我们建一个罐头厂,一个豆制品厂,一个果脯厂。” “这……这能卖得出去吗?” 周大山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充满了不确定。 “卖?” 陈不凡笑了。 “叔,你格局还是小了。我们不愁卖。红星厂现在有自己的车队,有自己的铁路专线。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不但要供应东海市,还要通过铁路运到省城,运到北京,甚至跟着‘东风’项目的军用物资,送到全国各地!我们要做自己的品牌!” 王建国和李书记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原以为陈不凡只是想帮衬一下岳父家,搞个小打小闹的作坊。 直到此刻,他们才惊骇地发现,陈不凡的野心,竟然是要以红旗公社为起点,打造一个集农业、工业、物流、销售于一体的庞大经济帝国! 这不是“厂村挂钩”,这是在缔造一个时代! 晚上,喧嚣散去。 村里给陈不凡一家安排了最好的一处院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房间里,周彩彩点着煤油灯,正在给陈不凡擦拭今天沾染的灰尘。 她看着灯光下丈夫英俊而坚毅的侧脸,眼神里充满了迷恋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惶恐。 “不凡,我今天……有点怕。” 她轻声说。 “怕什么?” 陈不凡握住周彩彩微凉的手。 “怕你。你今天一句话,就能让县里的领导吓得屁滚尿流,能让全村人像信神一样信你。我感觉……我感觉离你越来越远了。” 周彩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陈不凡心中一疼,他将妻子拥入怀中,柔声道。 “傻丫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给我们,给我们的家,建起一堵全世界最高、最厚的墙。墙里面,风和日丽,岁月静好;墙外面,不管有什么风雨,有什么豺狼虎豹,都由我来挡着。我变得再强,也是你的丈夫,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从口袋里拿出下午画的规划图,在灯下一点点地讲给周彩彩听。 “你看,这个维修站,以后要交给你哥哥管。但财务和人事,我要你来学着管。这个加工厂,我要你来当厂长。我不希望你只是躲在我身后,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我们亲手建立起来的这个王国。” 陈不凡不是在说情话,而是在真正地将周彩彩纳入自己未来的蓝图,将她视为平等的伙伴。 周彩彩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心中最后的一丝惶恐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暖和勇气。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构建全新的经济与社会影响力版图,并获得核心追随者(周彩彩)的深度认同,‘好感度系统’升级!】 【新功能解锁:势力范围管理!】 【当前势力范围 1.红星化工厂(掌控度 98%,忠诚度 95%,风险等级:低)。2.红旗公社(掌控度 75%,忠诚度 80%,风险等级:中)。】 一个类似于沙盘推演的界面在陈不凡的脑海中展开,两个版图上,各种数据流清晰地闪动着。 他甚至能看到红旗公社版图上,有一个微弱的红色警示点,标注着“马氏宗族残余势力,潜在不稳定因素”。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系统升级得正是时候。 第一百三十九章 铁牛入村,人心归附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红旗公社就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天还没亮,村口的土路上就站满了翘首以盼的村民,他们交头接耳,脸上洋溢着期待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听说了吗?陈总工昨天答应给老周家的拖拉机,今天就要送来了!” “不止呢!还有电视机!俺这辈子还没亲眼见过那玩意儿,据说里面能看见北京城里的大人物!” “这陈总工真是活财神爷啊!昨天那顿肉,俺家小子撑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议论声中,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只见一辆崭新的军绿色吉普车开道,后面跟着一辆大卡车。 吉普车停稳后,车上下来的人让李书记和一众村干部倒吸一口凉气。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东海市的张市长! 张市长一路小跑,满脸堆笑地来到陈不凡面前,姿态放得极低:“陈总工,您要的东西,我亲自给您押运过来了,保证是刚出厂的最新型号!” 陈不凡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仿佛市长亲自当司机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一幕,再次给所有村民带来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 他们终于具体地理解了,陈不凡口中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卡车上的帆布被揭开。 一辆崭新的“铁牛55”四轮拖拉机,威风凛凛地停在车板上。 它的车头被系上了一朵巨大的红绸花,崭新的绿色喷漆在晨光下闪闪发亮,充满了工业时代的力量感。 “铁牛!真的是铁牛!” 村民们发出了惊叹,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威武的“铁疙瘩”。 卡车后面,几个工人小心翼翼地抬下来一个大木箱,箱子上印着“飞跃牌14英寸黑白电视机”的字样。 在村里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主席台上,一场别开生面的交接仪式开始了。 张市长亲自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将这次“赠送”拔高到了“市委市政府响应国家号召,全力支持军民共建,推动农业现代化”的政治高度,把陈不凡和红星厂夸成了一朵花。 讲话结束后,便是万众瞩目的时刻。 陈不凡接过被红布包裹的拖拉机钥匙,却没有递给一脸激动、手足无措的岳父周大山。 他转身,面对着同样紧张的周长河,目光如炬。 “周长河!” “到!” 周长河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这把钥匙,现在交给你。” 陈不凡将沉甸甸的钥匙放在他手中。 “我昨天说过,工具,要交到能用它创造价值的人手里。这台拖拉机,不属于你爹,也不属于你,它属于红旗公社农机维修站。” “而你,是它的第一任驾驶员和保管员。我希望你记住,这钥匙的重量,是全村人的希望。开好它,用好它,维护好它,然后,带着村里的年轻人,造出更多的‘铁牛’来!” 这番话掷地有声。 周长河一个七尺男儿,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感受到的不只是一台拖拉机的重量,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责任。 他紧紧攥着钥匙,对着陈不凡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着说。 “妹夫……不,陈总工!我周长河对天发誓,这辈子要是对不起您这份信任,对不起这台铁牛,就让我天打雷劈!” 人心,在这一刻被彻底收服。 仪式结束后,电视机被安装在了周大山家。 当雪花闪过,中央台清晰的黑白画面出现时,小小的院子里挤满了人,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和喜悦中。 然而,在这片祥和的背后,暗流并未平息。 县城里,马成功一夜未眠。 昨天的羞辱让他寝食难安。 他不甘心,也想不通,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有通天的本事。 最后,马成功决定铤而走险,动用自己最深的关系网,去省里打探一下这个陈不凡的底细。 他拨通了一个在省政府办公厅当秘书的远房亲戚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马成功添油加醋地描述了陈不凡如何“强占民田、殴打干部、目无法纪”,并小心翼翼地提到了“东风项目”。 他本以为亲戚会同仇敌忾,帮着出谋划策。 谁知,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几秒,随后爆发出了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马成功!你想死别拉上我!!” 亲戚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惹谁不好,去惹那尊神!你知不知道‘东风’项目是什么?那是中央军委直接挂帅的最高绝密工程!你知不知道陈不凡是谁?他是周远山将军亲自任命的特聘总顾问,享受副军级待遇!” “前段时间,三机部的钱部长,计委的马司长,就因为在这位爷面前摆了点谱,差点被直接撸掉!你一个县武装部的副部长,算个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去给陈总工磕头!磕到他满意为止!否则,别说你的乌纱帽,你们马家全族都得跟着你一起完蛋!” 啪! 电话被狠狠挂断。 马成功握着话筒,呆立当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军装。 副军级待遇……周远山将军……钱部长……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将他的侥幸和怨毒砸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自己昨天招惹的人,是一个他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的恐怖存在。 恐惧压倒了一切。 马成功连滚带爬地冲出办公室,找到还在家里养伤、叫嚣着要报复的弟弟马老三,二话不说,一个大嘴巴子就扇了过去。 “你这个害人精!差点把全家都给害死!” 不顾马老三的哭嚎,马成功将他从床上拖下来,开着吉普车一路狂奔,再次回到了红旗公社。 此时,村民们正围着新拖拉机和电视机欢天喜地。 马成功和马老三的再次出现,让气氛瞬间一滞。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马成功拉着鼻青脸肿的马老三,径直走到正在和李书记说话的陈不凡面前。 “扑通!” 兄弟二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姿势标准,额头触地。 “陈总工!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混蛋!我不是人!” 马成功一边磕头,一边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声音响亮而清脆。 “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兄弟俩这一次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马老三也吓傻了,跟着哥哥一起,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哭喊着求饶。 这一幕,比昨天用“东风项目”压服他,更具冲击力。 这是发自内心的、彻底的臣服。 陈不凡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眼神冰冷。 陈不凡没有立刻叫两人起来,而是让他们足足磕了十几分钟,直到两人额头都见了血,陈不凡才缓缓开口。 “起来吧。” “从今天起,把你这些年欺压乡亲、多吃多占的东西,全部十倍吐出来,挨家挨户赔礼道歉。村里修路、建厂,你们兄弟俩必须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义务劳动,直到我说可以为止。” “是!是!我们一定照办!谢谢陈总工!谢谢陈总工不杀之恩!” 马成功如蒙大赦,拉着弟弟连连叩谢。 陈不凡挥了挥手,像赶走两只苍蝇。 这场对村霸的公开审判和彻底清算,让陈不凡在红旗公社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他不仅是带来富裕的财神,更是带来秩序和正义的守护神。 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上,【红旗公社】的版图上,那个代表“马氏宗族”的红色警示点彻底消失,忠诚度直接飙升到了99%,风险等级显示为:无。 人心,已彻底归附。 第一百四十章 婚礼的筹备与不速之客 随着红旗公社的尘埃落定,农机维修站和加工厂的建设如火如荼地展开,陈不凡的生活重心终于可以暂时回归家庭。 “不凡,公社那边的事也稳了,你和彩彩的婚礼,不能再拖了!” 晚饭桌上,母亲张兰郑重其事地开口了。 她看着眼前的儿子和儿媳,一个有经天纬地之才,一个温柔贤惠、日益自信,心中充满了满足和骄傲。 对张兰而言,没有什么比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更能向所有人宣告这份幸福。 “妈,我听您的。” 陈不凡笑着点头,他握住身边周彩彩的手。 “我也想尽快给彩彩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 周彩彩羞涩地低下头,脸上却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 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半个月后。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红星化工厂和红旗公社。 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婚礼。 厂里的工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要给陈总工的婚礼帮忙。 村里的乡亲们则准备了最新鲜的土产,要给“活财神”的婚宴添彩。 整个东海市,都在期待着这场属于“陈总工”的庆典。 然而,陈不凡却对婚礼的某个细节犯了难。 他想给周彩彩一件最美的婚纱。 可是在这个年代,所谓的婚纱,大多是样式单一的“布拉吉”或者干脆就是一身红色的新衣服。 百货大楼里最好的款式,在陈不凡看来也太过普通,配不上他的彩彩。 他想起了前世,在那些零星的记忆碎片里,他见过无数华美的婚纱。 最后,陈不凡决定,要亲手为彩彩设计一件独一无二的嫁衣。 夜深人静,陈不凡坐在书桌前,脑海中回忆着后世婚纱的种种经典元素——蕾丝、薄纱、收腰的设计、优雅的裙摆…… 他将这些元素与70年代含蓄的审美相结合,手中的铅笔在纸上飞快地勾勒。 就在陈不凡沉浸于设计中时,系统久违地响起了提示音。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为伴侣倾注心血,触发‘爱意无价’状态,获得一次‘专属技能’抽奖!是否现在进行抽奖?】 “专属技能?” 陈不凡心中一动,毫不犹豫的应道。 “抽奖!” 【抽奖中……恭喜宿主,获得大师级服装设计与制作技能!】 瞬间,无数关于面料、剪裁、缝纫、设计的知识和肌肉记忆涌入陈不凡的脑海。 这一刻,他仿佛成了一位浸淫此道数十年的顶尖裁缝和设计师。 陈不凡看着自己刚刚画出的草图,立刻发现了十几处可以改进的地方。 他换了一张新纸,重新落笔。 这一次,线条流畅而精准,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 一小时后,一张完美的设计图诞生了。 那是一件长袖、高领,带着精致蕾丝点缀的婚纱,腰身设计巧妙地勾勒出女性的曲线,而又不失端庄,长长的裙摆如同月光流淌,优雅而圣洁。 第二天,陈不凡通过王海洋的特殊渠道,弄来了当时国内能找到的最好的丝绸、蕾丝和薄纱。 当他把设计图和这些如云似雾的布料展现在周彩彩面前时,周彩彩彻底惊呆了。 “不凡……这……这是……” 周彩彩抚摸着那光滑的丝绸,看着图上那件梦幻般的嫁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为你设计的……婚纱。” 陈不凡温柔地说。 “我要让你成为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周彩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喜极而泣。 【周彩彩好感度+30!】 【剩余好感度积分:47点。】 接下来的日子,陈不凡除了处理公务,一有空就和张兰、周彩彩一起,亲手缝制这件婚纱。他那专业而娴熟的手法,让张兰都啧啧称奇,直夸自己的儿子是文曲星下凡,什么都会。 工厂和公社的建设在稳步推进,婚礼的筹备也在热火朝天地进行。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充满了希望。 然而,就在婚礼前三天,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天下午,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吉普车停在了红星化工厂的办公楼下。 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干部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他径直走进厂长办公室,对王建国自报家门。 “王厂长,你好!我是省重工业厅技术处的何卫东。奉省厅领导指示,前来红星厂,就‘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的技术标准化问题进行学习和调研。” 来人正是何卫东。 几个月前,他曾作为省里的技术专家,带着傲慢和质疑来到这里,结果被陈不凡用99.1%的烧碱纯度狠狠地打了脸,当场颜面扫地,回去后一度成为省厅里的笑柄。 但此刻的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怨恨和尴尬,反而带着一种谦卑和诚恳的笑容,姿态放得极低。 王建国不敢怠慢,连忙热情接待。 但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陈总工如今的地位,早已不是省厅能随意指派的了。 这位何工突然到访,背后恐怕不简单。 王建国不敢擅自做主,立刻派人去请陈不凡。 陈不凡正在家里陪着彩彩试穿基本完工的婚纱,听到何卫东来了,眉头微微一挑。 他记得这个人,一个典型的学院派技术官僚,眼高于顶,却没什么真本事。 他怎么又来了? 陈不凡安抚了一下彩彩,换上工作服,来到了办公室。 “陈总工!久仰久仰!上次一别,您力挽狂澜,创造技术奇迹的风采,至今仍让何某人记忆犹新,敬佩不已啊!” 一见到陈不凡,何卫东立刻站起身,热情地伸出双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陈不凡与何卫东握了握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鹰眼】和【初级心理侧写】同时启动。 陈不凡看到,何卫东的笑容虽然热情,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审视。 他的心跳比正常人快了15%,手心微潮。 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学习调研”该有的状态。 【危险感知】系统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说明,何卫东本人对自己没有敌意,也没有威胁。 “他是一颗探路的棋子。” 陈不凡心中瞬间有了判断。 “他背后,有另外一双眼睛。” “何工客气了,都是为了国家建设。” 陈不凡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仿佛对何卫东的到来毫无戒心。 “王厂长,给何工安排最好的招待所,这几天,就由你陪着何工,在厂里好好转转,我们的工作,没有什么需要对省厅保密的。” “好的,陈总工。” 王建国应道。 “不过……” 陈不凡话锋一转,看着何卫东笑道。 “‘红星一号’的核心反应室和军工配套的几个车间,目前属于军事管制区,没有总参的批文,任何人不得入内。这一点,还请何工理解。” 他嘴上说着理解,却直接堵死了何卫东想刺探核心技术的任何可能。 何卫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当然,当然!纪律我懂。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学习一下红星厂先进的管理经验和技术推广模式,为省内其他兄弟单位做个参考。” 陈不凡心中冷笑,嘴上却热情依旧:“好说,好说。王厂长,一定要招待好何工。” 他决定静观其变,看看这颗棋子,究竟想在这盘棋上走出怎样的一步。 他很想知道,在扳倒了孙杰和“黑山”之后,又是谁,在暗中窥伺着自己这片刚刚建立起来的王国。 第一百四十一章 技术的较量与隐藏的眼睛 何卫东在王建国的陪同下,开始了对红星化工厂的“参观学习”。 他首先看到的,是厂区内那条已经投入运营的铁路专用线。 当他亲眼看到“红星先锋号”蒸汽机车头,拖着满载烧碱原料的货运车厢,鸣着汽笛从青龙河大桥上隆隆驶过时,他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他无法想象,一座地方化工厂,竟然拥有了自己的铁路和火车!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那支由十五辆“老解放”组成的卡车车队。 车队整齐划一,发动机的轰鸣声充满了力量。 王建国不无骄傲地介绍,这些卡车全都是陈总工带领工人们,用一个星期时间,从一堆废铁里“复活”的。 何卫东的金边眼镜后面,眼神闪烁不定。 随后,他们来到了正在建设中的红旗公社农机维修站。 看到热火朝天的工地,看到村民们脸上洋溢的干劲,以及那台崭新的“铁牛55”拖拉机,何卫东彻底沉默了。 他原以为陈不凡只是一个技术天才,一个“偏科”的怪才。 但眼前的景象告诉他,陈不凡的能力,远远超出了技术的范畴。 陈不凡是一个战略家,一个建设者,一个能将蓝图变为现实的实干家。 他所构建的这个以红星厂为核心的“厂村联合体”,已经初具一个小型独立经济王国的雏形。 在参观过程中,何卫东不止一次地试图向工人们打探“红星一号”的技术细节。 “老师傅,你们这个电解槽,用的隔膜是什么新材料啊?看着和我们省里推广的石棉绒不太一样。” 何卫东向一位正在检修设备的老工人套话。 老工人憨厚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领导,俺们不懂啥材料,俺们只听陈总工工的。陈总工让俺们用啥,俺们就用啥,准没错!” 何卫东又找到技术员王涛:“王工,听说你们的能量转化效率极高,电耗远低于行业标准,是在变压系统上有什么革新吗?” 王涛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地回答。 “何工,这些都属于‘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的技术专利范畴,也是我们‘一号工程指挥部’的最高机密。没有陈总工的授权,我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碰了一鼻子灰的何卫东终于明白,想从这些对陈不凡近乎狂热崇拜的工人身上套取情报,是绝无可能的。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与陈不凡的正面交锋。 第二天,何卫东以“汇报学习心得”为名,正式请求与陈不凡进行一次技术交流。 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总工,经过这两天的学习,我感触良多,大开眼界。” 何卫东的姿态摆得非常低。 “您不仅在化工领域有着神乎其技的造诣,在机械、管理、甚至社会学领域,都有着惊人的洞察力,何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何工过奖了。” 陈不凡微笑着给何卫东倒了杯茶。 “不过,我这次来,除了学习,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何卫东话锋一转,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我们省的兄弟单位,朝阳化工厂,最近遇到了一个天大的技术难题。他们从苏联引进的一套催化裂化装置,最近半年,催化剂中毒失活的频率越来越高,产量下降了近百分之四十,已经濒临停产。省里组织了好几次专家会诊,都找不到原因。这是装置的图纸和工艺流程,我想请陈总工您,帮忙斧正一下。” 陈不凡心中冷笑。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借解决难题之名,来试探自己的深浅。 他接过图纸,只扫了一眼,便发动了“鹰眼”和“化工设备精通”技能。 无数数据流和设备结构图在他脑海中闪过。 不到五分钟,他便将图纸扔回了桌上。 “问题不在设备,也不在工艺。” 陈不凡淡淡地开口。 “什么?” 何卫东一愣。 “你们的专家,方向就错了。” 陈不凡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他们一直在研究催化剂本身,却忽略了原料。我断定,朝阳厂最近是不是换了新的原油供应商?” 何卫东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件事属于工厂内部经营调整,他并未在资料中提及! “是……是的,因为原来的大庆油田配额紧张,他们三个月前,开始部分使用从南海新油田运来的原油。” “这就对了。”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弧度。 “南海原油含硫量低,但微量金属元素复杂。你们的化验设备精度不够,根本检测不出来。” “我告诉你,他们所用的原油里,含有百万分之三的‘钒’。正是这种微量的钒元素,在高温高压下,形成了钒的氧化物,附着在催化剂的活性表面,造成了不可逆的‘烧结’失活。你们的催化剂,不是中毒,是被‘烧’死了。” “钒……钒中毒?” 何卫东喃喃自语,这个词他闻所未闻。 “想解决很简单。” 陈不凡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飞快地写下一个化学方程式。 “在原油进入裂化塔之前,增加一道预处理工序。注入一种‘金属钝化剂’,主要成分是三氧化二锑。锑会优先与钒反应,生成高熔点的复合氧化物,使其失去活性。这样一来,问题迎刃而解。” 他将写着配方和工艺流程的纸推到何卫东面前。 何卫东看着那张纸,如获至宝,但更多的是惊骇。 困扰了省里所有专家半年之久的难题,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彻底洞穿,并给出了闻所未闻却又理论完美的解决方案。 这不是天才,这是妖孽! “陈总工……您……您真是神人!” 何卫东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一次,他的敬佩是发自内心的。 陈不凡看着他,突然笑了:“何工,你这次来,不只是为了朝阳厂吧。你这份详尽的报告,是要写给北京的哪位领导看啊?” 在【心理侧写】的加持下,陈不凡捕捉到了何卫东在听到“报告”和“北京”两个词时,眼角肌肉零点一秒的微小抽搐。 何卫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没想到自己隐藏得这么深,还是被对方一语道破。 “陈总工,我……” “不用紧张。” 陈不凡摆摆手,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回去告诉你的上级,红星厂欢迎任何形式的‘技术交流’。但下次,希望能派一位级别更高、能真正做主的人来。毕竟,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当晚,赵铁柱的报告送到了陈不凡的书桌上。 “总工,和您预料的一样。何卫东今天一回到招待所,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的人检测到,他在用一台大功率的短波电台,向北京方向发送加密电报。” “能破译吗?” “破译不了,用的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军队高级加密方式。” 赵铁柱有些惭愧。 “那就不管了!” 陈不凡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论怎么说,何卫东这一次来访,只是来试探的,没有带着恶意! 再者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不凡无惧!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盛大的婚礼 半个月的时间,在紧张而又幸福的期盼中转瞬即逝。 陈不凡与周彩彩的婚礼,如期而至。 这一天,整个东海市都为之轰动。 清晨,天还蒙蒙亮,红星化工厂的厂区内已经人声鼎沸。 十五辆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车头全部扎上了大红花和红绸带,一字排开,气势恢宏。 这支由陈不凡亲手从废铁堆里缔造出来的“钢铁车队”,今天,成为了他迎娶新娘的婚车队。 “出发!” 随着陈不凡一身笔挺的蓝色干部装,胸前戴着大红花,一声令下,赵铁柱亲自驾驶头车,十五辆卡车同时发动,发出震天的轰鸣。 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工厂,朝着红旗公社的方向进发。 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惊叹于这前所未有的迎亲排场。 “天呐!这是谁家结婚?用卡车车队接亲啊!” “你不知道?是红星厂的陈总工!那个把厂子从倒闭边缘救活,还给村里修路建厂的活财神!” “乖乖,这排场,比市长嫁女儿都气派!” 红旗公社更是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从村口到周大山家门口,几里长的土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还铺上了一层金色的麦秸。 全村老少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站在路两旁,手里拿着自制的彩旗和鞭炮,翘首以盼。 当卡车车队出现在村口时,鞭炮声、欢呼声响彻云霄。 周大山家的小院里,周彩彩端坐在床边。 她穿着那件由陈不凡亲手设计和缝制的婚纱。 圣洁的白色丝绸,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精致的蕾丝花边衬托着她秀美的脸庞,让她美得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如今,周彩彩不再是那个胆怯、自卑的乡下姑娘,眉宇间充满了自信和幸福的光彩。 母亲张兰和周彩彩的妈妈,两个亲家母,正一边一个,含着泪为周彩彩梳理头发,往她头上戴一朵红色的绒花。 “彩彩,你今天真美。” 张兰抚摸着儿媳的脸,满心欢喜。 “妈……” 周彩彩羞涩地喊了一声,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好孩子,以后不凡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妈,妈给你做主!” 门外,迎亲的队伍到了。 按照习俗,周长河带着一群村里的年轻人堵着门,嬉笑着要“为难”新郎官。 陈不凡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大团结”和喜糖,塞给众人,又被灌了几杯酒,这才顺利地进了门。 当陈不凡推开新房的门,看到穿着婚纱的周彩彩时,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也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周彩彩,美得让他心颤。 “彩彩,我来接你了。” 陈不凡走到周彩彩面前,单膝跪地,像前世电影里看到的那样,轻轻执起她的手。 周彩彩的脸瞬间红透了,在所有人的哄笑和祝福声中,被陈不凡打横抱起,走出了家门。 迎亲车队载着新人,在全村人的欢送下,返回红星厂。 婚礼的主会场,设在了工厂中心那片最宽阔的广场上。 这里,已经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礼台。 广场上,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二百多张大圆桌,场面之宏大,令人咋舌。 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东海市的张市长和市委一众领导悉数到场,他们带来的贺礼,是一张市政府签署的,将周边五百亩土地划拨给红星厂的红头文件。 曙光化工厂的副厂长刘建业也来了,他不仅带来了厚重的礼金,还带来了一面写着“技术楷模,行业明灯”的锦旗。 红旗公社的李书记,则带着村民代表,用板车拉来了几十头肥猪和上千斤的蔬菜瓜果,作为对“活财神”最朴实的回报。 厂里的工人们,更是将这场婚礼当成了自己的节日。 技术科的王涛、孙丽等人,送上的是他们连夜赶制的一个“红星一号”的等比例缩小模型,全部用黄铜打造,精美绝伦。 省重工业厅的何卫东也坐在宾客席中。 他看着眼前这番盛景,心中感慨万千。 他看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以陈不凡为绝对核心的,集政治、工业、农业、技术、民心于一体的庞大势力网络。 这个网络盘根错节,根基深厚,其能量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企业家的范畴。 何卫东意识到,自己之前向北京汇报的内容,还是太肤浅了。 陈不凡的价值,绝不仅仅是他的技术。 吉时已到,在震天的礼炮声中,陈不凡牵着周彩彩的手,缓缓走上礼台。 广场上,数千名宾客同时起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王建国作为主婚人,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讲述了陈不凡如何将一个濒临破产的工厂,一步步带向辉煌,讲述了陈不凡如何为了工人的利益,不惜对抗权贵。 他的话,引起了所有工人的强烈共鸣。 “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祝福我们的陈总工,祝福我们的英雄,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欢呼声再次掀翻了屋顶。 陈不凡接过话筒,他没有说太多感谢的话,而是牵着周彩彩的手,面向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大家。” 简单的四个字,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随后,婚宴正式开始。 陈不凡和周彩彩开始挨桌敬酒。 他们每到一桌,都会受到最真诚的祝福。 工人们争着抢着要和陈总工喝一杯,领导们则满脸堆笑地送上祝福。 当他们走到何卫东那一桌时,何卫东连忙站了起来,端着酒杯,一脸恭敬。 “陈总工,周女士,恭喜二位!祝二位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陈不凡与何卫东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在放下酒杯的瞬间,陈不凡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何卫东耳边轻声说道。 “何工,替我谢谢你背后的领导们。这五百亩土地的‘贺礼’,我收下了。不过,也请你转告他们,我的婚礼很热闹,他们如果想来,可以直接敲门的,我很欢迎!不必派人躲在外面看了。” 轰! 何卫东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酒水溅湿了他的裤腿,他却浑然不觉。 何卫东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陈不凡,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 不仅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背后所代表的力量,甚至……甚至知道此刻就在厂区外围,还有他们的人在负责监视和评估! 陈不凡却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客套话,微笑着拍了拍何卫东僵硬的肩膀,牵着周彩彩的手,走向了下一桌。 只留下何卫东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如坠冰窟,浑身被冷汗彻底浸透。 第一百四十三章:不速之客,婚宴上的交锋 陈不凡牵着周彩彩继续走向下一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接受着技术科王涛、孙丽等人的祝福。 周彩彩感受到了身边丈夫一瞬间的凌厉,也看到了何卫东那张煞白如纸的脸,但她没有问。 她只是更紧地挽住了陈不凡的手臂,用自己的体温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周彩彩知道,她的男人正在为他们这个家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风雨,哪怕是在他们最幸福的婚礼上。 何卫东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旁边同桌的领导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也完全听不进去了,只是下意识地点着头,手中的筷子几次滑落在地。 何卫东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必须立刻、马上向北京汇报! 情况已经完全失控! 陈不凡不是一个可以“评估”、“考察”或者“拉拢”的对象,他是一头已经挣脱了所有枷锁,并且对所有猎人都了如指掌的史前巨兽! 而就在何卫东心神不宁,整个婚宴广场沉浸在最高潮的欢乐气氛中时,异变陡生。 工厂那高大的铁艺大门外,缓缓驶来了三辆黑色的“红旗”轿车。 这个年代,这种级别的轿车出现在东海市,本身就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车队没有鸣笛,也没有任何张扬的举动,只是安静地停在了门口。 负责外围警戒的保卫科干事立刻紧张起来,上前盘问。 片刻之后,一名干事神色慌张地穿过密集的酒席,一路小跑到正在和市领导谈笑风生的王建国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建国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他手中的酒杯一晃,险些洒了出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主桌上正在给周彩彩夹菜的陈不凡,压低声音问道:“你确定?是京城的牌照?证件上写的是……国家计划发展委员会?”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王建国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国家计划发展委员会!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掌管着全国经济命脉,决定着所有省市、所有部委资源分配的最高权力机构! 这种级别的“大神”,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红星厂的婚礼上? “快,快去请陈总工!” 王建国不敢怠慢,也顾不上市长还在旁边,连忙推开椅子。 然而,他刚起身,却发现陈不凡已经放下了筷子,正用一张餐巾纸,细致地擦拭着嘴角,目光平静地望向了工厂大门的方向。 仿佛,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不用慌,王厂长。”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王建国和周围几位市领导的耳中。 “是客,就请进来。开门迎客,这是我们红星厂的规矩。” 随着陈不凡的话音落下,工厂的大门缓缓打开。 三辆红旗轿车鱼贯而入,最终停在了广场边缘。 车门打开,从中间那辆车上走下来一位年约五十,身穿灰色中山装,面容儒雅,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男人。 他的身后,跟着四五名同样气质沉稳、一看便知是身居高位的干部。 现场数千人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群不速之客所吸引。 那是一种源于权力顶层的威压,无形无质,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张市长在内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拘谨。 中年男人目光在广场上扫视一圈,没有理会快步迎上去的张市长和王建国,而是径直穿过人群,朝着主桌的方向走来。 他的步伐不快,且异常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心跳的鼓点上。 “呵呵,好大的场面,好热闹的婚礼。” 中年男人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想必,这位就是红星化工厂的总工程师,‘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的发明人,陈不凡同志吧?” 陈不凡缓缓站起身,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看了一眼对方,又看了一眼人群中脸色已经彻底失去血色的何卫东,心中了然。 看来,自己刚才给何卫东的“警告”,通过某种渠道,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这位大人物的耳中,促使他们提前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我是陈不凡。” 陈不凡的语气不卑不亢。 “请问您是?” “国家计委,刘振声。” 中年男人淡淡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七个字,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张市长等一众地方官员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计委的副主任! 真正意义上的封疆大吏! “原来是刘主任,久仰。” 陈不凡点了点头,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刘主任远道而来,是我们红星厂的荣幸。若不嫌弃,请上座,喝一杯喜酒。” 在这种阵仗面前,陈不凡竟然还能如此从容地邀请对方入座喝喜酒! 张市长和王建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刘振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深深地看了陈不凡一眼,似乎想从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总工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 但他失败了。 陈不凡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 “喜酒,是一定要喝的。” 刘振声笑了笑,顺势坐了下来,身后的随行人员则静立其后,如同几尊沉默的雕塑。 刘振声的目光落在了陈不凡身边的周彩彩身上,那身洁白的婚纱,在简陋的工厂环境中显得格外耀眼。 “这位,想必就是新娘子了。很漂亮,和陈总工很般配。” 刘振声的语气温和了一些。 “陈总工年纪轻轻,就为国家立下如此大功,如今又喜结连理,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 “多谢刘主任夸奖。” 陈不凡替周彩彩应了一句,同时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刘振声端起面前的酒杯,对陈不凡举了举:“陈总工,我代表计委,也代表关心国家工业发展的同志们,敬你一杯。感谢你,为我们国家的化工领域,捅破了一层天!”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既是祝贺,也是捧杀,更是将陈不凡的个人成就,直接定义为了“国家行为”。 陈不凡同样端起酒杯,与刘振声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刘主任言重了。” 陈不凡放下酒杯,平静地说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做的也只是一个工人该做的事。红星厂能有今天,靠的是党和国家的政策,靠的是市里领导的支持,更靠的是全厂数千名工人兄弟不计回报的付出。我陈不凡,不敢居功。”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将所有功劳全部推了出去,唯独没有提计委。 刘振声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他明白了,今天面对的,绝不是一个只有技术的愣头青。 “陈总工谦虚了。” 刘振声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郑重起来。 “不过,今天我来,除了喝喜酒,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和陈总工还有东海市的同志们,当面谈一谈。” 来了!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紧。 婚宴现场的气氛,瞬间从喜庆热烈,变得凝重而又诡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位来自京城的大人物,揭晓他真正的来意。 陈不凡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他拿起酒瓶,亲自为刘振声满上一杯酒,轻声说道:“刘主任请讲,洗耳恭听。” 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接下来要谈的,不是关乎工厂、技术甚至个人命运的重大议题,而仅仅是下一道菜应该上什么。 这份气度让刘振声心中暗自警惕,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场“谈判”,绝不会轻松。 第一百四十四章:名为前途的枷锁 刘振声目光沉静,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紧张而又好奇的面孔,最终还是落回到陈不凡的身上。 他很清楚,今天在这里真正能做主的,有且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 “陈总工!” 刘振声的声音清晰而有力,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你的‘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经过省厅和三机部联合评估,其技术价值和战略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地方工厂的范畴。它不仅是红星厂的瑰宝,更是我们整个国家在尖端化工领域,追赶甚至超越世界先进水平的希望!” 开场白就将调子定得极高,直接上升到了国家战略层面。 张市长和王建国等人听得心头一跳,既有自豪,更有不安。 陈不凡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刘振声继续说道:“为了能让这项伟大的技术,在最短的时间内,发挥出最大的效能,为了能让陈总工你这样百年不遇的人才,有一个更广阔的平台施展抱负。经过中央相关部门的联合研究决定,我们准备给你,给红星厂,送上一份新婚贺礼。”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陈不凡,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计划,以‘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为核心,在北京成立一个国家级的‘特种材料与高能化学研究所’。而这个研究所的第一任所长,我们希望由你,陈不凡同志来担任!”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广场上炸响!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王建国、赵铁柱,甚至是一直对丈夫充满信心的周彩彩,都彻底惊呆了! 去北京! 成立国家级研究所! 担任第一任所长! 这是何等的天大荣耀! 这是真正的一步登天,鲤鱼化龙! 从一个地方工厂的总工程师直接变成国家部委级的科研机构负责人,这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都不敢想的好事! 工人们的脸上露出了狂喜和与有荣焉的激动,他们为自己的“陈总工”感到无比的骄傲。 而张市长等地方官员,则是在震惊过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 一方面,东海市出了这样一位大人物,是他们的政绩和光荣。 但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他们这座小庙,是彻底留不住陈不凡这尊“真神”了。 王建国更是脸色煞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陈不凡一旦被调走,红星厂的灵魂也就被抽走了。 没有了陈不凡的红星厂,即便拥有先进的技术,也很快会变回一具没有思想的躯壳。 只有陈不凡,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还有闲暇,又给周彩彩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红烧肉,柔声说:“多吃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幅举重若轻的姿态,让刘振声心中微微一沉。 “研究所的行政级别,暂定为正局级。” 刘振声加重了砝码,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诱惑。 “所有的科研经费、设备采购、人员编制,都由国家计委直接划拨,一路绿灯!我们会给你配备全国最顶尖的专家团队作为副手,给你提供最优越的生活条件。” “另外,你的爱人周彩彩同志,可以直接安排进部委机关工作。你的家人,也可以全部接到北京,享受最好的医疗和教育资源。” 他描绘了一幅无比光明,令人无法拒绝的前景。 “这,才是我们送给你的贺礼。” 刘振声端起酒杯,微笑着看着陈不凡。 “陈总工,现在,你可以接受这份礼物了吗?” 广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不凡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在所有人看来,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道送分题。 然而,陈不凡却轻轻放下了筷子。 他没有立即回答刘振声,而是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妻子周彩彩,轻声问道:“彩彩,你想去北京吗?” 周彩彩微微一愣,她看了一眼丈夫深邃的眼睛,只是一眼,她就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没有丝毫的犹豫,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同样轻柔但无比坚定的声音回答:“你在哪,家就在哪。我喜欢这里。” 一句“我喜欢这里”,简单纯粹,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陈不凡笑了,那笑容发自内心,无比灿烂。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刘振声,目光变得锐利而又坦然。 “刘主任,非常感谢国家对我的信任和厚爱。” 陈不凡的声音沉稳而清晰。 “不过……这份‘贺礼’太重了,我恐怕受不起。” 什么?! 他拒绝了?!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建国更是急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想提醒陈不凡不要冲动。 刘振声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没想到,在如此优渥、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面前,陈不凡竟然会说“不”。 “陈总工,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刘振声的语气沉了下来。 “如果你觉得研究所的级别不够,或者对其他待遇有要求,都可以提。我们今天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的。” “不,刘主任,你误会了。” 陈不凡摇了摇头。 “我拒绝,不是为了索取更多,而是因为,我认为这并不是对国家,对这项技术最有利的方案。” “哦?” 刘振声眉毛一挑。 “愿闻其详。” 陈不凡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扫过那些熟悉而又充满信任的工人面孔,扫过热火朝天的厂区,扫过远方红旗公社的田野。 “刘主任,您看!” 他伸手指着整个工厂,继续说道。 “您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工厂。这里有我们自己修复的铁路,有我们自己打造的车队,有我们正在建设的农机站和加工厂。这里,是一个集生产、研发、运输、农业、民生于一体的,有生命的生态系统。”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和感染力,仿佛启动了“宗师级演讲”技能。 “‘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它不是一个躺在图纸上,或者关在实验室里的冰冷技术。它是在这片土地上,由我和数千名工人兄弟,用汗水、鲜血甚至生命浇灌出来的果实!它的根,深深地扎在红星厂的土壤里,扎在东海市这片热土上!” “把它移植到北京的温室里,或许能开出更艳丽的花,但那花,将不再具备在野外生存和繁衍的能力!它会失去生命力!” “技术,离开了产业化应用,就是无源之水;人才,离开了最适合他的土壤,就是无根之木。” 陈不凡向前一步,目光直视刘振声,铿锵有力地说道:“刘主任,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与其在北京新建一个研究所,不如,就把红星化工厂,打造成这个国家级的研究所!把研发中心放在生产第一线,把实验室建在车间旁!让理论和实践无缝结合,让技术创新以最快的速度转化为生产力!这,才是我们国家工业实现跨越式发展的正确道路!” 他不仅拒绝了刘振速的提议,甚至反过来,提出了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出格”的方案——将整个红星厂,变成他的“独立王国”! “至于我个人!” 陈不凡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是一名工人,我的根在这里,我的家人在这里,我的事业也在这里。总参‘东风’项目还需要我,红星厂数千名工人兄弟需要我,红旗公社数千名乡亲也需要我。我哪里,都不能去。” “所以,刘主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份名为‘前途’的枷锁,我戴不上,也不想戴。” 陈不凡的话掷地有声,在整个广场上回荡。 工人们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陈总工好样的!” “陈总工不走!我们支持你!” “红星厂就是研究所!” 民心可用,大势已成! 陈不凡巧妙地利用了婚礼这个公开场合,利用了在场所有人的支持,将刘振声的“招安”,变成了一次凝聚人心、确立自己地位的完美表演。 刘振声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带来的那份厚重的“贺礼”,此刻却变成了一个无比烫手的山芋。 第一百四十五章:针锋相对,博弈! 刘振声的脸色如同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前一秒还是春风和煦,此刻已是乌云密布,隐有雷霆。 他身居高位,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什么样的刺头没捏过? 可今天,在东海市这个小小的红星化工厂,在一个本以为能轻易拿捏的年轻人面前,刘振声却被将了一军,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逼到了墙角。 那句“名为‘前途’的枷锁,我戴不上,也不想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刘振声和背后国家计委的脸上。 更让刘振声憋屈的是,陈不凡并非粗鲁地拒绝,而是站在了“为国家、为技术、为人民”的道德高地上,将他的“招安”描绘成了一种脱离群众、扼杀创新的官僚主义行为。 广场上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刘振声的耳朵里。 他清楚地看到,那些工人眼中闪烁的,是对陈不凡近乎狂热的崇拜和信任。 民心! 这个年轻人,已经将民心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刘振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 他知道,此刻如果发作,只会被陈不凡借势,将自己彻底塑造成一个与人民为敌的恶霸官僚。 他必须夺回主动权。 “好!说得好!” 刘振声忽然鼓起掌来,声音洪亮,瞬间盖过了工人们的嘈杂。 “陈不凡同志,你的这番话,让我看到了我们新一代工人的主人翁精神和远大抱负!我为我们国家能有你这样的人才,感到由衷的骄傲!”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建国和张市长更是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位京城来的大人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不凡嘴角依然挂着微笑,眼神却愈发锐利。 他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 刘振声站起身,不理会那张油污的铁皮凳,踱步到主桌前,目光扫过全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陈总工刚才的提议,很大胆,也很有启发性!将研发中心建立在生产第一线,让技术与实践相结合,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我们深入探讨的方向。”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成立一个国家级的研究所,不是一句口号那么简单。它的背后,是天文数字的科研经费,是需要全国协调的顶尖设备,是复杂的人事编制和行政管理体系。这些,都不是一个地方化工厂能够独立承担的。” 他看着陈不凡,目光如炬:“你说要把红星厂打造成一个生态系统,这个想法很好!但这个系统,需要国家级的血液来供养。” “陈总工,你如何保证,将国家投入的巨额资源,在这里能发挥出比在北京更大的效益?你如何向中央证明,你的模式,不是一时兴起的个人英雄主义,而是一条确实可行、能够复制推广的国家发展道路?” 刘振声三言两语,就将陈不凡的宏大构想,重新拉回到了现实的、冰冷的行政和财政问题上,试图用这些无法回避的难题,来瓦解陈不凡刚刚建立起来的气势。 然而,陈不凡似乎早有准备。 “刘主任提的问题,一针见血,也正是我接下来想汇报的。” 陈不凡的声音沉稳如山,他再次启动了“宗师级演讲”技能,整个人的气场仿佛与身后热火朝天的工厂融为一体。 “首先,关于资金。我不否认,国家级的投入是巨大的。但我认为,一个健康的科研体系,不应该是一个只会花钱的无底洞,它更应该是一个具备强大造血能力的价值创造引擎!” 他伸出手指,指向远处的铁路。 “我们的‘红星一号’,已经为我们换来了军方的订单和宝贵的外汇。我们正在建设的农副产品加工厂,已经拿到了来自香江的大额订单。我们修复的运输车队和铁路,不仅满足自用,未来还可以承接外部运输任务。” “这些,都将是研究所的经费来源!我们将开创一个先例:一个不完全依赖国家财政拨款,能够自我造血、自我发展的国家级研究所!” “其次,关于设备和管理。” 陈不凡的目光转向了王建国和技术部的王涛等人。 “我们红星厂或许没有最顶尖的专家,但我们有全国最敢打敢拼、最有创造力的工人队伍!我们或许没有现成的精密设备,但我们能自己炼钢,自己修复火车头,自己造出需要的一切!” “真正的核心竞争力,不是引进了多少设备,而是掌握了创造设备的能力!” “至于管理,我们将采用最扁平、最高效的项目负责制,打破论资排辈,能者上,庸者下,让每一个人的才华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他的话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和感染力,让在场的工人们听得热血沸沸,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伟大工业帝国的雏形。 最后,陈不凡抛出了他的王牌。 “刘主任,您或许还不知道。我的‘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不仅仅是用来生产烧碱的。它在流体力学上的应用,已经成功解决了总参‘东风’项目的核心瓶颈。” “这意味着,我所构想的这个体系,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民用工厂,它是一个具备‘军民融合’深度潜力的战略基地!” “在这里,最新的军事技术需求,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转化为民用产品,反哺科研;而民用技术的突破,也能立刻应用到国防建设中去。这种紧密、高效的转化能力,是远在北京的任何一个独立研究所都无法比拟的!” 陈不凡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所以,刘主任。我提议将研究所建在东海,不是为了我个人的私欲,而是为了给国家探索一条全新的,集研发、生产、农工、军民于一体的工业发展新道路!是为了让‘东风’,能更快、更有力地飞起来!” “东风”! 当这两个字从陈不凡口中说出,刘振声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来之前,只知道陈不凡技术高超,与三机部的钱振华有过节,却没想到,他的背后竟然还站着总参,站着周远山将军那样的军方巨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技术人才调动问题了,这是路线之争,是发展模式之争,甚至隐隐触及到了军方和政府部门之间对尖端技术主导权的博弈! 刘振声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意识到,自己今天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愣头青,而是一头早已布局深远、爪牙锋利的猛虎! 刘振声沉默了良久,大脑飞速运转。 强行带走陈不凡,不仅会激起民变,更可能得罪军方,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但就此灰溜溜地回去,他又无法向上面交代。 必须想个办法,既能保住面子,又能给陈不凡套上新的枷锁! 第一百四十六章:反客为主,暗藏杀机! “好!非常好!” 沉默了许久后,刘振声再次开口,脸上的阴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笑容。 “陈不凡同志,你的远见卓识,让我大开眼界。你的方案,原则上,我个人表示赞同。但是,如此重大的决策,必须经过中央的审慎研究。” 他终于松口了。 王建国等人长舒了一口气。 但陈不凡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这样吧!” 刘振声竖起一根手指,语气不容置疑。 “我可以代表计委,向中央提交一份关于‘东海模式’的可行性研究报告。但口说无凭,你需要向我们,向中央,证明你的能力,证明你所说的这一切,不仅仅是画在纸上的大饼!” 他盯着陈不凡的眼睛,缓缓说出了他的条件,那声音冰冷而又清晰,像是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我给你立个军令状!第一,三个月内,红星厂99.1%纯度的烧碱产量,必须在现有基础上翻一番!” “第二,半年内,你所说的‘厂村挂钩’项目,必须实现盈利,拿出第一份能换回外汇的出口订单!”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一年之内,你必须再拿出一项,足以与‘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相提并论的,全新的,具有国家战略意义的原创技术成果!” “如果你能做到……” 刘振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国家计委将全力支持你,‘红星国家特种材料与高能化学研究所’的牌子,我亲自给你送来!但如果你做不到……”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如果你做不到,你必须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交出所有技术资料,到北京去!” 这是一个看似公平,实则无比苛刻的赌局。 刘振声将陈不凡自己吹下的牛,变成了一座座压在他头上的大山。 任何一项任务,在旁人看来,都是天方夜谭! 广场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已经不是枷锁了,这是三道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催命符! 陈不凡迎着刘振声挑衅的目光,却笑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全厂数千名兄弟,面对着一张张紧张而又充满期盼的脸庞,他高高举起手臂,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云霄! “我,陈不凡!代表红星化工厂,代表一号工程指挥部,接下这个军令状!”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 “刘主任!” 陈不凡转回头,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婚礼还没结束,请继续入席。这杯喜酒,也是我们的庆功酒!我们,三个月后见分晓!” 刘振声深深地看了陈不凡一眼,缓缓坐下,端起了那杯已经冷掉的酒。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场决定中国未来工业走向的豪赌,已经正式拉开序幕。 而他和陈不凡,都已是这牌桌上无法回头的赌徒。 婚宴在一种奇特而又激昂的氛围中继续。 后续的敬酒、贺喜,都仿佛成了点缀。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会瞟向主桌那两个对峙的中心—— 一个是笑容玩味、举重若轻的新郎官陈不凡,另一个是面沉如水、眼神复杂的京城大员刘振声。 工人们的敬酒充满了发自肺腑的豪迈与崇敬,他们高喊着“陈总工,我们跟你干”,那股子冲天的干劲,让刘振声带来的那些干部们坐立不安。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凝聚的工人力量,也从未见过一个技术人员,能像将军一样,得到士兵们如此狂热的拥戴。 张市长和王建国等人则是如坐针毡,他们既为陈不凡的魄力感到振奋,又为那三道“军令状”捏了一把冷汗。 这已经不是红星厂一个厂的未来,而是整个东海市的未来,都压在了陈不凡一个人的肩膀上。 终于,夜色渐深,宾客尽散。 刘振声一行人被安排住进了市里最好的招待所,临走前,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陈不凡一眼,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里的复杂意味,包含了审视、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陈不凡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整个喧闹的厂区终于安静下来。 他牵着周彩彩的手,在母亲张兰的陪伴下,回到了他们那套崭新的筒子楼。 一进门,喜庆的红色剪纸和崭新的家具,依然散发着新婚的温馨。 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紧张。 “不凡,你……你今天是不是太冲动了?” 张兰终于忍不住了,她拉着儿子的手,满脸都是担忧。 “那可是从北京来的大官啊!你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他?万一他给你使绊子,这日子还怎么过?” 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官就是天。 冲撞了“天官”,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周彩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陈不凡脱下沾了些酒气的外套,然后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关切和信任。 “妈,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不凡接过水杯,温和地笑了笑。 “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今天我要是答应跟他去北京,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他拉着母亲和妻子在沙发上坐下,决定向她们解释这背后残酷的逻辑。 “妈,彩彩,你们想,他们为什么非要我去北京?” 陈不凡轻声问道。 “那……那不是因为你有本事,国家要重用你吗?” 张兰理所当然地回答。 “是重用,但更是为了‘用’。” 陈不凡的眼神变得深邃。 “我这个人,连同我脑子里的技术,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他们想把这把刀握在自己手里。到了北京,进了他们划定的研究所,我就会被高高的捧起来,给我最好的待遇,最优厚的条件,但同时,我也会失去最宝贵的东西——自由。” “我会变成一个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一个只能按照他们指令去研究、去工作的工具。‘红星-陈氏离子膜工艺’会从我个人和红星厂的专利,变成国家的,或者说,是他们那个部门的。我创造的一切,都将与我和我们这个家,与红星厂数千名工人兄弟再无关系。” “他们今天可以为了技术捧我上天,明天就可以为了利益,或者仅仅因为我不听话,就把我打入地狱。这些事……我见过的太多了。” 陈不凡的声音有些低沉,前世的惨痛经历,是他心中永远的警钟。 第一百四十七章:新婚之夜,权力的代价 周彩彩紧紧握住了陈不凡的手,她能感受到丈夫话语中那份沉重的过往。 “所以,我不能去。” 陈不凡回握住妻子的手,目光变得坚定。 “这把刀,必须握在我自己手里!红星厂,就是我的刀鞘,也是我的铠甲。只有留在这里,扎根在这里,将我们的事业做得更大,大到他们动不了,大到国家离不开我们,我们才能真正地安全,才能真正地主宰自己的命运。” “今天我当众拒绝,并且提出那个更宏大的计划,就是要把我们的‘红星厂’,和国家的利益,和军方的‘东风’项目死死地捆绑在一起。刘振声他不敢轻易否定我,因为否定我,就等于否定军民融合的国策,否定一条可能存在的工业强国之路。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至于那三道军令状!” 陈不凡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自信。 “那是他给我设下的陷阱,但同时,也是我送给他的投名状。只要我完成了,就等于向中央证明了‘东海模式’的成功。到时候,就不是他来‘招安’我,而是他们要求着我,把红星厂建成国家级的标杆!” 一番话抽丝剥茧,将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博弈,清晰地展现在了两个女人面前。 张兰听得云里雾里,但她听懂了一点:儿子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这个家。 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但担忧依旧。 周彩彩却完全听懂了。 她的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丈夫,在面对如此巨大的权力和诱惑时,所思考的是如此深远和宏大。 陈不凡不仅仅是一个丈夫,一个儿子,他更是一个运筹帷幄的统帅,一个为数千人命运而战的将军。 “不凡……” 周彩彩轻声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我……我为你骄傲。” 她站起身,从卧室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递到陈不凡面前,脸颊微红:“你不在家的这些天,我……我一直在学写字。王阿姨教了我很多,我还……我还把你那些图纸上的字,抄下来,试着去认……” 陈不凡翻开笔记本,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的字迹。 从最开始的“陈不凡”、“周彩彩”,到后面的“电解槽”、“离心式涡轮压缩机”、“高压反应釜”…… 字迹从歪歪扭扭到工整清秀,纸张的边缘,甚至能看到被磨出的毛边。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陈不凡的全身。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笔记本,这是妻子对他无声的、最深沉的支持。 周彩彩或许不懂那些复杂的技术,但她正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走进自己的世界。 【叮!检测到宿主伴侣周彩彩的深度理解与精神共鸣,好感度+30!当前总好感度:77点。】 【叮!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家庭守护光环效果获得微量提升,家庭成员在面对精神压力时,将获得额外的韧性加成。】 陈不凡放下笔记本,轻轻将周彩彩揽入怀中。 千言万语,都化作一个温柔的拥抱。 “对不起,彩彩!” 他在周彩彩耳边低语。 “我们的新婚之夜,却让你跟著我一起担惊受怕。” 周彩彩摇了摇头,将脸埋在了陈不凡的胸膛,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音闷闷地传来:“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你说得对,你在哪,家就在哪。”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喜庆的窗花上。 房间里,新婚的夫妻紧紧相拥。 这一刻,所有的政治博弈、权谋斗争都已远去,只剩下家的温暖和彼此的依靠。 这,就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东西。 然而,宁静总是短暂的。 深夜,当所有人都已沉睡,陈不凡却悄然起身。 他来到书房,一台被伪装成收音机的加密电报机,正静静地躺在桌上。 这是他从“利刃”小队带回来的装备。 陈不凡戴上耳机,熟练地敲击着电码。 片刻之后,一阵微弱的“滴滴”声传来。 他迅速翻译着。 电报很短,发信方代号“东风”。 内容只有一句话:“风已起,浪更高。稳住船舵,东风需要坚实的翅膀。——周” 陈不凡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亮起。 周远山将军的电报! 这不仅仅是支持,更是提醒和警告。 “风已起”,指的是计委的这次试探。 “浪更高”,则意味着,有比刘振声更强大的力量已经注意到了他,正从更深的海域掀起更大的波澜。 他知道,自己与刘振声的赌局,已经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 北京,或是在更高的地方,有着无数双眼睛正在悄然注视着东海市,注视着红星厂,注视着他。 他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陈不凡销毁了电报记录,回到卧室,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子,脸上露出一丝柔情。 睡吧,我的爱人。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整个红星化工厂就已经苏醒了。 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婚宴交锋,像一阵飓风,席卷了厂里的每一个角落。 陈不凡当众拒绝高升、立下三道军令状的事迹,被工人们添油加醋地传颂着,几乎成了神话。 “听说了吗?京城来的大官要给陈总工封个正局级,他愣是没要!” “何止啊!陈总工说了,他的根在咱们红星厂,哪都不去!” “那军令状,你们听着悬不悬?三个月产量翻番,半年出口创汇,一年内再搞个国家战略级别的技术出来!” “悬啥?那是陈总工!只要陈总工说能干,刀山火海咱们也跟着闯!” 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昂情绪,在工人群体中弥漫。 他们不再是被动等待分配任务的螺丝钉,而是参与一场伟大豪赌的战士。 他们的命运,已经和陈不凡,和红星厂的未来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当陈不凡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厂区时,所有见到他的工人,都自发地停下脚步,挺直了胸膛,用最响亮的声音喊道:“陈总工,早上好!” 那眼神里,是百分之百的敬畏、信赖与狂热。 陈不凡微笑着点头回应。 兵心可用,这第一步棋,走对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军令状与第一块硬骨头 上午八点整,一号工程指挥部的会议室里,气氛严肃。 王建国、赵铁柱、王涛、孙丽、老张、李胜利等所有核心骨干全部到齐。 会议桌的正中央,摆着一份刚刚通过机要渠道送达的红头文件。 文件抬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计划发展委员会”。 文件内容简洁而又冰冷,一字一句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它正式确认了陈不凡与刘振声的“赌局”,将那三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官方文件的形式,变成了压在红星厂头上的“军令状”。 文件最后明确指出:若红星化工厂能如期完成所有任务,国家计委将联合相关部委,正式批复“关于在东海市建立国家级特种材料与高能化学研究所的提案”。 反之,陈不凡同志必须立即停止在东海市的一切职务,前往北京报到。 “同志们,都看到了吧?” 陈不凡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文件。 “这不是儿戏,这是战争。一场我们只能赢,不能输的战争。”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王建国第一个开口,声音沙哑:“不凡,别的先不说,这第一个任务,三个月内产量翻一番……这……这怎么可能?” 他掰着手指头算道:“我们现在‘红星一号’是满负荷运转,一天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产量已经到了极限。要想翻番,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再造一台‘红星一号’出来!” 技术部负责人王涛接着说:“厂长说得对。再造一台,理论上可行,我们有图纸,有经验,工人也熟悉了。但是……时间太紧了!三个月,从备料到安装调试,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红星一号’的核心,那个高压反应室,需要用到一种特殊的‘铬钼钒’高强度耐压钢。” “我们上一台用的是从曙光厂弄来的废料,现在仓库里已经没有了。这种钢材是国家管控的战略物资,采购渠道非常复杂,申请周期至少要三个月。等我们好不容易搞到了,时间也到了,还要备料、安装调试,哪里还来得及生产?” 这个问题一抛出,会议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这正是刘振声设下的第一个,也是最狠的一个坎。 他掐住了红星厂的命脉——原材料。 没有钢,一切都是空谈。 陈不凡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总不能凭空变出几十吨特种钢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陈不凡,想看看他面对这第一块硬骨头,要怎么下口。 陈不凡的表情却异常平静,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刘主任的手段,果然老辣。” 他淡淡一笑。 “他这是要告诉我们,技术再强,也得遵守他的游戏规则。离了国家的计划调配,我们寸步难行。” “那我们怎么办?” 赵铁柱急了。 “要不,我再去找曙光厂的刘建业想想办法?或者去黑市上看看?” “没用的。” 陈不凡摇了摇头。 “刘建业那里已经刮不出油水了。黑市?这种级别的战略物资,黑市上不可能有。就算有,也是天价,而且来路不明,我们不能用。刘振声既然出手了,就一定会把所有我们能想到的路都堵死。” 绝望的情绪开始在众人心中蔓延。 “不凡,要不……你给总参的周将军打个电话?” 王建国试探性地问道。 “军方出面,计委那边或许会给个面子。” “不行。” 陈不凡断然拒绝。 “周将军是我们的底牌,不能轻易动用。为了区区几十吨钢材就去求援,只会让刘振声他们看轻我们,觉得我们离了拐杖就不会走路。这场战争,我们必须靠自己打赢!” 靠自己? 怎么靠自己?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陈不凡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被他亲手改造得热火朝天的土地,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们不给我们钢,以为就能卡住我们的脖子?” 他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弧度。 “那我们就自己炼!” 什么?! 自己炼钢?!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被这句话惊得跳了起来! “不凡,你没开玩笑吧?” 王建国目瞪口呆。 “我们是化工厂,不是钢铁厂!炼钢那是需要多大的高炉,多复杂的技术?我们连铁矿石都没有啊!” “谁说炼钢一定要用高炉?” 陈不凡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谁说我们没有原料?”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飞快地画出了一个结构紧凑而又复杂的设备草图。 “这叫,中频电弧炉。” 陈不凡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它不需要高炉那么庞大的体积,用电作为能源,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温度提升到数千度,足以熔炼绝大多数特种合金。” “至于原料……” 他放下粉笔,环视众人。 “我们厂里那堆积如山的废铁,那些报废的管道、淘汰的机器、车床切削下来的边角料,在别人眼里是垃圾,但在我眼里,它们就是最好的原料!我们只需要通过化验分析,精确配比,再加入一些我们能搞到的关键合金元素,比如铬、钼、钒,就完全可以炼出我们需要的特种钢!” 疯了! 所有人都觉得陈不凡疯了! 在一个化工厂里,用废铜烂铁,自己造电炉,自己炼制国家管控的军用级特种钢? 这已经不是大胆了,这是天方夜谭,是痴人说梦! “可是……可是我们没有电弧炉的技术啊!还有那个石墨电极,那是消耗品,也是管控物资!还有耐火砖,炉体需要能承受几千度高温的特殊耐火材料,我们去哪弄?” 王涛提出了一连串致命的问题。 陈不凡笑了,那笑容,自信得让人心悸。 “技术,我脑子里有。” “石墨电极,我们‘红星一号’换下来的废旧阳极就是最好的石墨原料,只需要重新加工。” “至于耐火材料……”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望向红旗公社的方向。 “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最丰富的宝藏。东海市的山里,盛产高岭土和铝矾土,只需要经过精确的配比和高温烧结,就能制成最顶级的刚玉质耐火砖。” 他一步步,将所有看似无法解决的难题,全部拆解,并给出了具体的、可行的解决方案。 那份渊博如海的知识,那份化腐朽为神奇的自信,让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骇然,最后,化为了无可抑制的激动! 他们意识到,在陈不凡的字典里,或许根本就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 “同志们!” 陈不凡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战鼓。 “刘振声想用一块石头绊倒我们,那我们就把这块石头,变成我们踏上更高峰的台阶!” “我命令!” 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威严。 “王涛,你带领技术部,立刻根据我的图纸,进行电弧炉的深化设计!一周之内,我要看到完整的施工图!” “李胜利,你带领钳工和铆焊车间,负责炉体的制造和安装!所有废旧钢板,任你调用!” “老张,你带领电工车间,负责电源和控制系统的改造!我们需要稳定的大电流,这是重中之重!” “孙丽,你带领化验室,立刻对厂里所有废旧金属进行取样分析,建立我们的‘原料成分数据库’!” “赵铁柱!” “到!” 赵铁柱猛地站起。 “你立刻派人,带上专家,去山里给我找最好的高岭土和铝矾土!同时,联系红旗公社,发动群众,我们需要建一个新的砖窑,烧制我们自己的耐火砖!” 一道道命令,精准而又清晰地下达。 整个指挥部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我们的目标,不是简单地炼出几十吨钢。” 陈不凡最后总结道,眼中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我们是要通过这次机会,彻底掌握特种钢冶炼技术!让红星厂,从一个单纯的化工厂,进化成一个具备重工业制造能力的综合性工业基地!这,才是我们送给刘振声的,第一份大礼!”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冲了出去。 王建国留在最后,他看着陈不凡,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不凡,你……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本事?” 陈不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王厂长,你只需要相信,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