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光相伴》


 第1章 第一章

    “警报警报！31实验室出现故障！实验品3126恢复自我意识逃逸！警报警报！”


    秋雨淅沥过后，整个晨馨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乌云之下连空气都透着压抑。


    街边水果摊的老板有气无力地吆喝着五块钱一斤的苹果，旁边孩童手里拿着的纸飞机随着秋风飘远。


    男人鞋子踩在浸了雨水的落叶上，叶子沾到了脚后跟上随他而行。


    叙桓筝弯腰拿掉鞋上的那片落叶，手机“叮铃”传来消息，是房东林叔发来的：


    【小叙啊，房子给你打扫好了。你到了直接来我这儿拿钥匙啊】


    他打开聊天框，刚打了一个“好”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还未抬起头查看就被身后的人狠撞了一下。


    那人撞完了没吭一声，飞也似的跑走。


    叙桓筝摸着自己被撞得生疼的那只胳膊，低头发现，自己的手里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东西。


    嗯？


    低头眨了眨眼，又抬头朝那落荒而逃的身影眨眨眼。


    嗯？


    嗯——？！！！


    “我手机！！”


    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就遭遇扒手的他此时内心五味杂陈，只想感叹一句：“我操了！”


    他追着那人跑了三条街，最后还是因人生地不熟成功跟丢了。站在完全陌生的城市之中，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左右观望，车水马龙间看不见那人的一点儿身影，只能无力地喘着气。


    停住的脚抬了又抬，却根本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不曾有人注意到他这个身处异乡之人的无措。


    天昏地暗之中，他心也似沉石落水。


    倏然，“前面左拐第三个巷子。”淡淡的嗓音却清得如湖水般纯净，掠过他耳畔。


    瘦小的背影从他面前经过，留下这句话。那人戴着外套的帽子，插着兜，随后漫不经心地融进人群。


    “这个人……”


    叙桓筝愣了几秒过后，立刻反应过来撒腿跑向刚刚那人说的巷子。


    果然，偷了手机的男人正慢悠悠地走在巷子里，贪婪地捣鼓着手里的“战利品”。


    叙桓筝上前搭上他的肩膀，男人转过头惊了一跳，随即要逃，却被叙桓筝一只手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叙桓筝嘴角勾了勾，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


    “同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着我的面抢我的手机，会不会有点儿不尊重人啊？”


    男人面上不见一丝羞赧，反而恶狠狠要朝他挥拳：


    “老子就干这行的，尊重你大爷！”


    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巷子内发出一声长而响亮的惨叫。


    叙桓筝从巷子里走出来，掏出纸巾擦了擦手机。刚刚闹了那么一场，他肚子饿得不行，沿着街道走进一家面馆。


    早就过了饭点，店内只剩零星几个人，老板娘正站在柜前擦着柜台，看见他进来，连连笑着招呼：


    “小伙子，吃点儿什么？”


    老板娘年纪应当不大，脸色却憔悴得很，朴素的穿着，笑起来时眼角皱纹堆满。


    “一碗牛肉面，不要葱，谢谢。”他看了眼菜单，微笑道。


    “好嘞，你先坐会儿，我这就去给你做啊。”她套上围裙，掀开厨房的帘子走进去。


    店铺不大，却格外干净明亮，处处放着几盆绿植，瞧着很舒服。店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叙桓筝一人。


    老板娘将面端到他面前，笑着与他聊道：


    “小伙子，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啊，外地来旅游的？”


    叙桓筝轻点了点头：“嗯，我从西边来的。来这边找人。”又立刻吸了口面条，两眼放光激动道：


    “阿姨，您这面做得可真好吃！”


    老板娘笑了笑：


    “我这店可是百年老字号，从我爸妈那辈就传下来了。味道材料都是老好的，你看这牛肉，绝对新鲜。”她笑得和蔼柔和。


    叙桓筝也不扫兴，一人一句地聊了起来。


    店门前挂着的风铃响了几下，进来的人手里提着个塑料袋，声音很耳熟：


    “妈，我回来了。”


    “程程回来啦。”老板娘接过她手里的袋子，给她倒了杯水：


    “今天面试的怎么样？”


    乔恩程轻抿了口水，摇摇头。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十次去公司面试了，结果却始终如一。也是，哪家公司会要一个没上大学还没有任何经验的人呢。


    “对不起，妈。”


    老板娘温柔地擦了擦她脸上的灰尘，安慰道：


    “没事儿，这家不行就去别家。脸上怎么脏兮兮的？哎哟，这脸冰冷冰冷的，累了吧？热水给你放好了，去洗个澡歇会儿吧。”


    她微微点头，刚要上楼便被身后人叫住：


    “那个……请问，你是刚刚在街上帮我的那个人吗？”


    叙桓筝见这个女生的身影实在熟悉，她身上的灰色外套与刚刚帮他的那人一模一样，忍不住发问。


    乔恩程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是一张很好看的脸，眉眼舒展，眼眸明亮，平易近人温润如玉，让人眼前一亮。


    她面无表情地承认：“嗯。”


    叙桓筝欣喜笑着：


    “真的是你！刚刚走的急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多谢你啊！多亏了你，不然我现在可要流落街头了。”


    “……嗯。”她神色依旧平和，一双小鹿般清澈眼眸不见丝毫感情波动。


    说罢便又要离开，叙桓筝又一次叫住她：


    “对了！我刚刚听你们说，你在找工作？我这儿正好有份工作，你有兴趣试试吗？”


    乔恩程“不”字还没说出口，一旁的老板娘抢在她面前猛地抓住叙桓筝的手，满脸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了：


    “小伙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愿意要我们家程程？！”


    叙桓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点头道：“当然了，以德报德嘛。”


    老板娘又谨慎问了句：


    “你这个是啥样的工作啊？我们家程程没什么工作经验，不要紧吗？”


    叙桓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咧咧嘴笑道：


    “其实我在这边新开了家射击馆，还没有招员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这儿上班，包吃不包住，工作轻松不牛马，每个月给你这个数。”他伸出一个“八”的手势。


    “八百？”乔恩程问。


    叙桓筝摇摇头：“哪能啊，每个月工资八千，你要是做得好我还给你发奖金。怎么样？”


    “八……八千？！”老板娘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她将叙桓筝拉到一边，低声问他：


    “小伙子，你这……没骗我吧？什么工作这么多工资？”


    叙桓筝却赧然地咳嗽一声，道：


    “其实我家里有点儿钱，开射击馆就是为了满足个人兴趣。多个人也就当跟我搭个伴儿解闷。”


    他又转向乔恩程：


    “不过，得看这位小姐愿不愿意了。”


    乔恩程面上却不见一丝波动，她没做过工作，所以对一个月八千的工资并没什么概念。妈妈每天卖面条能赚两三千，除掉每个月的水电、房租、给陈姨的工资，一个月余下来的钱也不过一万多块钱。


    八千……她静静想了想，貌似还不错。


    “成交。”


    黄昏霞色窥进房间，洒下一地碎片。悉悉索索的洗碗声从厨房传出，声音突地停住，唐昔放下手中碗筷，脱下手套锤了锤发酸的肩膀。


    乔恩程见状忙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给她捏肩，沉默一会儿后开口道：


    “妈，要不我先不去上班，等陈姨回来了我再去？”


    唐昔却笑着轻轻摇头：


    “没事儿，这两天下雨，店里人不多，我一个人忙得来。你好不容易找到个工作，要好好干。”


    乔恩程点点头，唐昔又继续叮嘱：


    “但也别太勉强自己，要是老板压榨你了，就跟妈妈说，这工作咱们不做也行，妈妈一个人也能养得起你和你哥。”


    “……好。”


    第二天的清晨依旧昏暗，空气中湿气弥漫浓重，街道上已经有了来来往往上班的行人，脚步都不谋而合的急促。


    乔恩程穿着件卡其色单排扣呢大衣，她的头发刚到肩，发尾带着点儿自然卷，发丝还沾上了几滴落下的雨珠。


    她照着微信上叙桓筝给她发的定位找到了那家射击馆。


    外面看着还挺大，位置却很偏，周围没什么人群，很难会让人注意到。


    而且，这个名字……她抬头看着门头牌，金色的牌子上写着：Yeelen射击馆。


    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个单词，她下意识蹙了眉头，她高中英语不错，记忆力也是过目不忘的程度，但这个单词……她的确不认得。


    “Y…e……”她试图将它念出来。


    “是Yeelen，班巴拉语。意思是，与光相伴。”柔和带着些许嘶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乔恩程微微侧过头，叙桓筝骑着电瓶车，头上还戴着头盔，朝她明朗笑着打招呼：


    “早啊。”


    他离她实在太近，乔恩程往后退了两步，让两人之间空出了大约一米的距离，随即应道：


    “早。”


    叙桓筝将车停好，头盔下的头发有点儿凌乱，他随意抓了抓，然后小跑着去开了门。


    “进来吧。里面暖和点儿。你坐地铁来的吗？还是公交？不过这里有点儿偏，应该没有通这儿的公交吧？地铁有吗？”


    他一连串问话打得乔恩程措手不及，要怎么告诉他，其实她是步走来的。最后还是只回了一个字：“嗯。”


    叙桓筝也没多问，见她站在馆中央四处张望着，他忍不住眼角弯了弯，似是在笑。


    “喜欢喝茶吗？”他一边问乔恩程一边在吧台忙着找东西。


    乔恩程看向他，淡淡道：“没喝过。”


    “那来尝尝吧。”他举起一个小罐子，在空中晃了晃。


    乔恩程坐在吧台的椅子上，这椅子调得挺高，她坐在上面，双脚堪堪离地。椅子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她转到背面，安静地目视着馆内的陈设。


    叙桓筝在底下忙乎了好一阵，他泡起茶的手法还算熟练，将先泡好的一杯递到乔恩程面前：


    “尝尝吧。祁门红茶。”


    又拿起自己的一杯放到嘴边轻轻抿了口。


    见乔恩程没动，反而盯着自己手里的茶，他问道：


    “怎么了？”


    乔恩程看看他的茶，又看看自己的。自己的那杯明显比他的颜色要深很多。


    叙桓筝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解释：


    “我怕你嫌味道淡，给你加了点儿红糖。”


    乔恩程这才端起茶学着叙桓筝的样子浅浅抿了一口，有点儿苦。但过后舌尖还泛着几丝甜，不是她喜欢的味道。她眉间骤然蹙紧。


    叙桓筝盯着她的脸，眼眸不易察觉地暗了暗，随后问她：“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叙桓筝也没有失落，反而神色更加柔和：


    “没关系，那你有什么喜欢喝的吗？我以后在店里多添一些。”


    “不用了。我没什么喜欢的。”乔恩程垂着眼，盯着杯子里还浮在表面的几片茶叶丝，最后为了不浪费这杯茶，还是一饮而尽。

 第2章 第二章

    叙桓筝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站起身，走向一扇门。


    “进来吧。”他打开门，稍稍侧过身，对乔恩程说。


    里面就是射击的地方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与金属的混合气味。墙面是浅灰色的防撞材质，悬挂着规范操作流程的海报。地面一尘不染，倒映着头顶冷白色的灯光。


    许是这样的环境实在太过冷清，乔恩程不禁冷得打了个寒颤。


    “见过枪吗？”叙桓筝一边问她一边往角落的置物架走去。


    乔恩程：“没见过。”


    随后，她看见叙桓筝停在置物架面前，回头朝她招了招手：


    “快过来看看。”


    置物架上整齐码放着不同型号的枪械配件和防护用具，他在一众各式各样的枪面前挑选了许久，最后从上面拿起两把手枪，将其中一把递给乔恩程：


    “这是贝雷塔87型手枪，最适合初学者用。”


    乔恩程却没立刻接过，轻轻摇了摇头拒绝：


    “我不是来学这个的。”


    “嗯。我知道。”叙桓筝一边慢悠悠地点头一边给自己穿戴护具，最后将枪塞到她手里：


    “不过呢，射击馆现在急缺教练。我这个人呢，又比较抠，舍不得雇那些大牌教练。所以我决定先把你教会，然后让你去当教练。”


    乔恩程低头看着手里的枪，沉思许久。如果她现在拒绝，会被他当场辞退吧。若是被辞退了，她还能找到下一份工作吗？更何况，昨晚刚跟妈妈保证过，会好好干这份工作的。


    还没等她决定要不要学，叙桓筝便笑着递上了一副护目镜和耳塞：


    “给。耳塞要塞好，不然耳朵会受伤的。”


    乔恩程最后还是接过护具了，耳塞虽然戴上了，但外面的声音还是可以听见的。


    叙桓筝摸着下巴凝着她，然后去一边的架子上找了找，随后朝她伸出手，手心放着一根黑色的皮筋：


    “头发要扎起来。”


    乔恩程接过皮筋，将散下来的头发扎成一个低低的丸子头，本就小巧的脸蛋轮廓更加明显，倒添了几分温婉可人的气质。


    “这样也很好看。”他看着她，浅浅笑了下。


    乔恩程眸中闪烁了一下，夸她好看的人不少，但他说出来时带给她的却是很不一样的感觉，怎么说呢，只是那种不含任何杂质的单纯的赞美。


    “来吧，我来教你。”叙桓筝走到一个射击位前，双手稳稳托住枪身，目光专注地锁定前方的枪靶。


    他个子很高，脱掉外套后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青筋微突。此时站得挺拔，更显得他的腿长得不像话。


    乔恩程站在一旁，眼睛直直盯着他的手，氛围不由而由地变得严肃起来。


    叙桓筝的声音透过静默的空气一点点钻进她耳中，每一个字都像鼓点般敲在她心头：


    “射击很简单，


    瞄准目标，平稳气息。


    最后，扣动板机，不要犹豫。”


    “砰——！”


    板机扣动的瞬间，短促而有力的声音穿过耳塞传进她耳中，虽然很微小，但她的心仍旧在那一刻猛地缩紧。


    原来她曾经是见过枪的。


    “砰——！”


    男孩倒在血泊中，临死前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脑门上子弹横穿过去的洞口还在往外不断冒着鲜血。


    两个男人推门而入，熟练地将地上的尸体拖走，关上门。


    “大人，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个失败的实验品了。”站在房间中央，手上还拿着手枪的男人朝坐在一旁静静喝着茶的中年男子说道。


    那中年男子眉间满是不耐，语气浑厚冰冷：


    “第十个失败就找第十一个，那么多实验舱，我就不信没有一个实验品是成功的！”


    耳边声音嘈杂，她却睁不开眼睛，五感只剩下听觉，她的听觉似乎天生的敏感。


    流水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呼吸的声音，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又来人了。


    她听见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开门声。


    随后，冰冷没有丝毫情感的声音传来：


    “13号逮捕者拜见大人。回大人，逃逸的实验品6137已被成功逮捕并销毁。”


    “嗯。做得不错。”


    她好像感受到了一个目光正移到她这边，之后又是一个声音：


    “大人，我听说，丘陵被销毁了。”


    茶杯被放下，男人的声音带着凶狠和警告：


    “呵。一个没能成功逮捕实验品的逮捕者，留着他还有什么用。我说过，逮捕者与实验品，只能共死，不能同生。既然那个逃逸的实验品还活在外面，那就只能由他来死了。”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随之而来的又是很长时间的沉睡。


    “看到了吗？那个弹孔。”叙桓筝的声音将她从记忆中拉回，他见她脸色苍白，担心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乔恩程缓过神，摇头：


    “没事儿。”


    “那接下来你来试试吧。”他让出射击位。


    乔恩程学着他刚刚的样子，举起手中的枪。一想到当时的男人就是用这个东西在那个房间杀了无数实验品，她就感觉一阵眩晕。


    前方的枪靶换了新的，然而此刻在她眼中，却如一个人的心脏。


    叙桓筝见她迟迟没有扣动板机，握着枪的手还在颤抖，知道她是在害怕，靠近了她一点儿，似是在引导，柔声道：


    “别怕，开出一枪之后就可以打出千千万万枪了。把枪靶中心看作目标，将它想象成一个点，只是一个点。”


    只是一个点……


    “砰——！”子弹划过空气穿透枪靶，乔恩程心咯噔一下，心脏的跳动似乎马上要透过喉咙了。


    叙桓筝盯着一旁的显示屏，露出一副惊异神色，拍手叫好：


    “10环！你是天才吧！第一次就打出10环，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来教了。”


    乔恩程倒没多惊喜，将枪递给他。


    “我还需要做什么？老板。”


    第一次听见“老板”这个称呼，叙桓筝一瞬间竟晃了神，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却又立马换成笑嘻嘻的模样：


    “明天才是正式开业，所以我打算今天给你办个欢迎会。”


    乔恩程：“欢迎会？”


    叙桓筝点点头，在她眼前伸出一根手指：


    “首先第一件事，先带你去吃一顿大餐。”


    乔恩程：“？”


    叙桓筝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坐在电瓶车后座的乔恩程，满意地点点头：


    “嗯，不错！果然我的眼睛就是尺。不过看了几眼，就能选到这么合适的头盔。”


    乔恩程调整了下戴在头上的粉红小猪头盔，大小倒是合适，不过这个头盔的样子……她真的很不想戴着它。


    叙桓筝也戴上头盔，偏头提醒她：


    “坐好了哈。我骑电瓶车可是也能达到飙车的速度。”他自豪地竖起大拇指。


    十多分钟过后，电瓶车停在了一家麻辣烫店门口。


    整个路途实在坎坷，乔恩程不愿去回想，叙桓筝骑车的技术差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她感觉自己像坐了一趟摇摇车。导致她头晕目眩的不是车的速度，而是那飘忽不定的车头摆向。一路上，周边的车都避之不及，本就不宽敞的路被他们占了大半。她敢笃定即便是刚学会的人也不会两公里骑了将近二十分钟。


    但老板毕竟是老板，她一个小员工也不能说些什么。


    这家麻辣烫的生意很不错，离饭点还有些时间，店内就已经坐满了人。


    乔恩程坐在桌前，叙桓筝则拿着两个盆忙着夹菜，他原本想让乔恩程自己选菜的，但乔恩程以前没吃过麻辣烫，不知道怎么选，便全权交由他来挑选。


    面前满满一大碗的麻辣烫散着热气。香味扑鼻，乔恩程不禁舔了下嘴唇。


    叙桓筝坐在对面看着她，嘴角弯了弯，半开玩笑地自然问她：


    “话说，你怎么连麻辣烫都没吃过啊？我甚至都怀疑你是不是这个社会的人了？”


    话音刚落，乔恩程一顿，筷子上夹着的丸子径直掉入碗中，油滴溅到了她的衣服上。


    叙桓筝忙掏出纸巾站起身要给她擦拭，却被她挡住，连人带椅往后退了一步：


    “没事儿，不用。”


    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叙桓筝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她此时惨白的脸色，让他不由得眉心蹙紧，抱歉道：


    “都怪我，吃饭的时候不该跟你说话的。”


    乔恩程摇摇头，又回了句：


    “没事儿。”


    她用纸巾简单擦了下衣服上的油渍，又继续当做无事发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叙桓筝吃得很撑，吃完后，碗里的却还剩了一大半，便抱着胳膊看乔恩程，她或许真的饿了，埋着头一个劲地往嘴里塞，两边脸颊被塞得鼓起来，连叙桓筝一直盯着她发笑都没注意到。一大碗的麻辣烫被她吃了个精光，满意地擦擦嘴。


    出了店门，叙桓筝在街边逛悠着，探着脑袋像是在寻找什么，发现目标后两眼放光，叮嘱了乔恩程一句：


    “你在车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个东西马上回来！”


    乔恩程点点头，坐在电瓶车后座，无聊地晃着腿。


    她刚刚吃得好像有点儿多了，老板的表情似乎挺震惊的，但他当初说过包吃不包住的，包吃的话，得让她吃饱吧。


    她胃口比平常人都大点儿，平时为了给家里省粮食，她即便没有吃饱也会跟妈妈说自己已经吃不下了，导致她经常因为吃不饱饭而低血糖。


    现在这个工作虽然包吃，但如果她吃得太多，老板会不会生气呢？果然，以后还是少吃点儿吧。


    她将手覆在肚子上，肚子好久没这样鼓囊囊的了。突然，一只杯子伸了过来，叙桓筝朝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给。喝杯奶茶吧。”


    “奶茶？”她小心接过，是热乎乎的。


    “奶茶你不会也没喝过吧？！”叙桓筝又一次震惊。


    乔恩程轻轻摇头，她喝过牛奶，但没喝过奶茶。在学校的时候她也经常听见班里女生讨论哪家的奶茶好喝，手机上、大家小巷上，各色各样的奶茶广告铺天盖地。但她从未买过一杯，理由很简单，一杯奶茶不便宜，虽然妈妈每个月会给她一些钱，但那些钱连她平时吃饱饭都不够，更别说去买别的东西了。


    她吸了一口，珍珠顺着吸管滚入口中，沁香瞬间在嘴中散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睁大眼。


    好好喝！她忍不住又吸上一大口。


    叙桓筝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只白色盒子，递给乔恩程：


    “给。刚刚路过一家首饰店，看这条项链挺配你的。就当是给你的欢迎礼物。”


    乔恩程接过盒子，里面是一条银色项链，中间是一只小鹿，眼睛是绿色的宝石。


    叙桓筝指着那绿色宝石眼睛，跟她说：


    “看它的眼睛，跟你的一样漂亮。”


    乔恩程眸光微动，咬了咬下唇，将盒子盖上递了回去：


    “老板，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叙桓筝没回应，接过盒子，取出项链。


    微光照耀下，那双绿宝石似乎更加耀眼了。


    他走到乔恩程身后，将她耳后的头发轻轻挽到一侧，项链上吊坠轻晃，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的动作很轻，轻到直到项链贴到皮肤上的丝丝凉意才让乔恩程缓过神。


    再反应过来时，项链已经戴在她脖子上了，银色珠宝点缀着她白皙的脖颈，原本单调的衣服此时竟也显得高级起来。


    乔恩程低头看着落在胸口处的小鹿，眸中不禁染上几丝柔意。


    “嗯。”叙桓筝唇角笑意分明，盯着她时眼中溢满了温柔，似天边清亮的月亮染上了人间的温度，“果然很配你。”

 第3章 第三章

    乔恩程最后还是拿着项链迷迷糊糊地回了家。


    才是下午三点，店内已经没了人。唐昔正忙着擦桌子，看见乔恩程进来，吃了一惊：


    “欸，程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乔恩程解释：


    “嗯。老板说他还有事就让我提前下班了。”


    唐昔放下抹布，洗了洗手，递给乔恩程一盘洗好的葡萄，问了句：


    “程程。工作怎么样？还能适应吗？”


    “嗯。挺好的。”她该怎么告诉她呢，其实她今天什么也没干，喝茶打枪、吃饭喝奶茶收礼物，反倒像老板在服侍她似的。


    “那就好。那个小伙子我看着人就不错。”


    人不错吗……乔恩程手指触碰到口袋里的那只盒子，轻轻点了下头，随后端着盘子回到房间。


    盈盈月光洒在窗帘上，明明蓝光映射在窗台上。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内，叙桓筝点开了通讯投影，小小的孔中顿时散开一片蓝光，闪烁几下后，一张人脸出现在空中。


    叙桓筝跪拜在地，声音铿锵：


    “13号逮捕者，拜见大人。”


    他抬起头，脸上是不同于白天的冷淡与疏远。


    事情要追溯到十天前。


    吵吵嚷嚷的逮捕营内，叙桓筝从房间中走出来，一刹那，原本还哄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叙桓筝却不以为意，刚伸了个懒腰，准备出门，一个年龄瞧着不大的小伙子急忙上前，将手里的一个盒子双手捧给他：


    “前辈好！我是昨日刚来的31号逮捕者，代号青山。我倾慕前辈已久了，这……是我自己烤的饼干，希望前辈可以收下！”说着，还朝他九十度鞠了一躬。


    叙桓筝闻言拧了下眉。


    31号？噢，前几天刚被销毁的那个。


    居然这么快就补人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稚嫩的脸蛋上，一双还存着纯真的狗狗眼扑闪着，他不禁嘴角微微上扬，在心里嗤了句：


    还真是一副不出几日就会被销毁的模样。


    然而，他依旧面带微笑接过盒子：“多谢。我会好好吃的。”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着，便出了门。


    逮捕营的门刚被关上，里面突然哄闹起来。


    青山还站在原地盯着门口，不住地傻笑，直到一旁走来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新来的。”


    青山连忙行礼：


    “前辈好。”


    那人笑了笑：


    “看在你叫我一声前辈的份上，我劝告你一句，别去招惹13号，最好不要跟他扯上关系。”


    “为什么？”他不解。


    那人表情凝重又夸张：


    “如果说我们是狗，那他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疯狗。13号，没有心，没有情，所有逃逸的实验品只要落到他手里，那便绝不会再有任何生存的机会了。而且，”他顿了下，环顾了下四周，凑到青山耳边悄声道：


    “他甚至会将某些背叛的逮捕者销毁，完全不顾昔日同期之情。”


    青山听了他的话，有些迟疑，还是不确定地问了句：


    “可是……前辈他……看上去挺好相处的呀。”


    那人唏嘘一声，告诉他：


    “那只是他装出来的样子罢了，他在营里可是有个外号：‘笑面虎’。”


    “笑面虎……”


    叙桓筝来到实验室门口，进门前，将手里的盒子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拍了拍手。


    自动门缓缓开启，坐在房间中央的男人转过转椅，慢悠悠道：


    “你来了。”


    “13号逮捕者，拜见大人。”


    “嗯。起来吧。”他扬了扬手，待叙桓筝起身后又将一份文件丢给他。


    叙桓筝捡起那份文件，上面的照片是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小女孩。


    他目光凝到文件上，像是看见了什么般双眸瞬间睁大：


    “逃逸了十年……”


    “没错。这是个逃逸在外十年的实验品，也是你接下来的任务对象。”对面的男人神色严肃道。


    叙桓筝盯着那张照片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笑出声：


    “怪不得我听闻这十年来有许多逮捕者皆因同一个任务对象离奇失踪。就这么个小姑娘，竟废了数十个逮捕者？倒是令人大跌眼镜。”


    男人轻抿了口桌上的茶，抬起眼皮，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反问：


    “所以，你应当不会让我失望吧？”


    “自然。保证完成任务。”他眼神散着危险的光，行礼过后，攥着那份文件出了实验室。


    月光之下的房间内蓝光明显，男人依旧面色严峻，不带一丝情感波动：


    “找到3126了？”


    “是。已经用无根水测试过了。”叙桓筝应道，无根水是男人发明的，除了检测实验品身份外没有丝毫用处。


    叙桓筝今日在乔恩程的那杯红茶里便放了一剂的无根水，当时乔恩程察觉出两杯茶水颜色之时，他便隐隐约约确定她就是实验品了，毕竟平常人可没有她这样的观察力和谨慎心。


    好在她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她饮下去后，额间便慢慢现出了四个数字：


    3126。


    “那么，照你的能力，最迟明天应该就能把她带回来了吧？”男人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无聊地掏掏耳朵。


    “不。”叙桓筝一声落地，房间刹那间寂静无声。


    他又坚定地接着说了句：


    “不能。”


    “哦？你说什么？”投影上的男人眼神瞬间变得狞恶、狠戾，好似接下来他若是听不见令他满意的话，便会毫不犹豫立刻抹了对方的脖子。


    叙桓筝却稳住阵脚，没有丝毫慌张，继续道：


    “回大人，恕属下冒犯。属下发现，3126实验品极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成功的实验品。”


    听了这话，原本还瘫坐在椅子上了男人突然坐直。


    “哦？是么？”他饶有兴趣地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是的，大人。我发现，这个实验品不仅拥有极敏感的视力和听力，还拥有极强的学习能力和远超于常人的观察力。而且这些能力似乎还在日渐加强。所以我猜想，这应该是与她长期处在这个社会有关，通过在社会的各种经历使得她产生了越来越多的能力。所以，属下有一计，或许能使3126成为大人取得最后胜利的关键武器。”叙桓筝缓缓抬眼，嘴角笑意明显。


    “什么？”


    “让3126继续待在这个社会，直到她拥有了她能够拥有的所有能力。到那时，属下定会将她带回，让她为您所用。”


    “呵。你的这个计划确实不错。”男人称赞了一句，却又话锋一转：


    “不过，你确定到了那时，你还有那个本领将她带回来？”


    叙桓筝笑容僵在嘴角，表情变得沉重，对上男人的眼睛：


    “确实，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字一顿道：


    “我要，取得她的信任。”


    第二日一早，天刚微微亮，空气中湿气还未散去，乔恩程今天依旧是步行来了射击馆。


    其实射击馆和面馆距离并不近，但她喜欢步行，喜欢走在街上吹着晨风的感觉，不会感到累。而且走着走着，好似时间都变短了般，很快就能到了射击馆。


    叙桓筝昨天已经给了她钥匙，因为他坚信自己绝不可能起那么早来给她开门。


    果然，射击馆内一片昏暗，冷冷清清。乔恩程进去后，面对偌大的房间，她一时迷茫，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干脆将房间整个打扫了一遍，直到最后实在找不出一点儿灰尘了，而当她准备坐下来歇息会儿时，叙桓筝骑着他的电瓶车来了。


    “早啊！”他甩着车钥匙，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笑着朝她招手。


    “早，老板。”乔恩程礼貌回道。


    叙桓筝左右环顾了一圈射击馆，满意地点点头：


    “嗯——打扫得不错！歇会儿吧。哦，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瓶牛奶，递给乔恩程：


    “我还买了不同牌子的，看看你喜欢喝哪个，以后我在店里多囤一点儿。”


    袋子沉甸甸的，各式各样的鲜奶应有尽有。


    乔恩程握着瓶子，瓶身还是温热的。她确实挺喜欢喝牛奶的，家里也囤了不少，但她一般隔三四天才会喝一瓶，毕竟一箱并不便宜。


    “谢谢。”她垂眸轻声道了谢。


    叙桓筝笑笑，坐到椅子上，看到乔恩程还站着，拍了拍一旁的椅子：


    “别傻站着了，不累吗？过来坐会儿，等有人来了再招呼吧。”


    乔恩程攥着那瓶奶，坐到他身边，也不说话，开始小口小口地喝奶。


    叙桓筝无聊地翻着手机，时不时打了几个哈欠，手机看累了就起身在屋内来回走动，又跑到射击房打两抢，最后直接躺在小沙发上四仰八叉地睡起来。


    乔恩程目睹了自己老板一上午的所作所为，自己却只是坐在椅子上，除了把喝完的牛奶瓶扔到垃圾桶外，从未离开椅子片刻。


    一上午过去了，可射击馆却不见半个人影，就连屋外的行人都不见几个。


    已经到了正午，乔恩程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还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叙桓筝，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打算出去买点儿吃的。


    刚走到门口，一个小伙子急慌慌跑了进来，头上还戴着一个黄色头盔，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请问这儿是……Y…e”


    “Yeelen。”乔恩程接道。


    那小伙子也听不懂，站在门口朝里面观望，看了眼手机：


    “呃……深海的风筝先生，是在这儿吗？”


    乔恩程听见这个奇怪的名字，下意识皱了下眉，迟疑地摇摇头。


    “是，在这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应答，带着些许嘶哑。


    叙桓筝揉了揉刚睡醒的眼睛，朝他们招手：


    “是我。外卖放前台就行。”


    那小伙放下外卖急忙离开赶着下一单。


    乔恩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客人，而是送外卖的。她泄了气，而她那老板似乎没有丝毫失落，反而已经打开了外卖袋子，将饭菜摆好，坐在桌前招呼她：


    “乔恩程，快过来吃饭啊！说好的包饭，我可不会食言。”


    乔恩程坐到他对面，叙桓筝已经开始大口扒饭，她却始终没有动筷。


    “嗯？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


    乔恩程思忖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老板，为什么一上午过去了，店里却一个客人都没有？而且……你还不着急？”


    叙桓筝咽下嘴里的米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嬉皮笑脸道：


    “哎哟，这有什么的。新店开业一开始人都少，更何况射击这类东西本来就小众，今天也不是休息日，人少正常，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说着就又要拿起筷子继续吃，乔恩程却又冷不丁冒出一句：


    “老板，您有做过什么宣传吗？”


    “……嗯？”筷子停在半空，叙桓筝的表情呆滞了一瞬，半晌吐出一个字。


    两人面面相觑，此时无声胜有声。


    乔恩程终于明白了。


    一上午，这个射击馆杳无人迹、无人停留的原因。


    不过只是因为这家店的老板，在开业前没有做过任何宣传工作。


    而在这种堪比荒郊野外的偏僻地方，想让某位热爱射击的人士不远千里来到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此时明白了，但自己的这位老板好像还没明白。


    她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


    “老板，您不出去做宣传，别人又怎么会知道你的店呢？您这样干等着，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有人来的。”


    叙桓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扯了扯嘴角：


    “那……我们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