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我妈的烂摊子成为了救世主》 第1章 楚云艺术馆 我叫洛七,是一名普通的女大学生,此时我正躺在一架棺材里,这里很黑,很臭,很挤——主要还是因为棺材里有三个人,准确来说,一个活人,一个死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事情要从七天前说起…… 彼时,傍晚,洛七为了报社的实习任务,正寻着导航兜兜转转。终于,在一座至少有二十年历史的洗浴中心前,站定,往左一瞥。 一间拥促逼狭的小店安然坐落在此,乍一看以为是隔壁洗浴中心的保安处。小店的牌匾上歪歪斜斜写着: “楚云艺术馆” 洛七放下手脚架包,不可置信,又看了看导航,“胡喜路707号。” 一股菜市场猪肉摊的味道袭来,看着墙体上“专业开锁”“根治脚气”“纳米枕头”层层叠叠,满目花红柳绿。 艺术有阳春白雪,自然也有下里巴人的,人民喜闻乐见的艺术就是好艺术。但这就是资料上盘踞一方、神秘莫测的楚云艺术馆?洛七不理解,但还是敲了敲门。 锈迹斑斑的小铁门上面是成年累月的脚印,嘎啊一声,响得和二胡一样委屈,门开了。 眼前空无一人,只见一条深邃狭长的廊道,地面、墙布和天花板都铺着红丝绒、幽暗得像喉咙。 洛七目光下移,来者是一位,一只,龟。 一只西瓜大小的陆龟费劲地爬来,背上镶满了深深浅浅的粉红色水钻。全然不怕生,无视了洛七的到来,兀自费劲转身,缓缓朝室内爬去…… 室内没开灯。只能借着室外红红绿绿的烤鱼广告招牌光,依稀看见廊道墙壁两列挂着拜占庭风格的相框,典雅、晦暗不清。 “有人吗?”洛七觉得自己都多余问这句话,说不定楚云艺术馆的馆长就是这只龟。 洛七这一天就像在做梦一样,先是报社打卡机炸了,再是老记者和摄影师集体离职,中午吃饭吃出一只荧光绿袜子,接着家里电话打来说奶奶明天结婚叫自己务必到场……这一切都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洛七来到胡喜路707号。 这是实习期的最后一次任务,对成绩有着近乎执拗的痴迷的洛七,自然不允许有任何闪失,加上洛七的养母陈婆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次采访的关注度堪比隔壁王婶儿的三段罗曼蒂克婚姻史。于是洛七顺理成章接下了这个古怪的采访。 洛七,一名标准得可以进博物馆的优等学生。这位从大山里出来的姑娘,无论做什么认真刻苦,被陈婆收养后,义务教育一节没落,考上了三川最好的大学,在陈婆的极力劝说下,当起了实习记者。 和别的养女不一样,洛七从来不向陈婆打听自己亲生家庭的事情。陈婆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对这次楚云艺术馆的实习任务更是格外重视,清早爬起来煮了三十个鸡蛋叫洛七路上带着吃,留下一句: “你要敢问以前的事情,那才是真的放下了。” 洛七内心os:…… 问不问的有那么重要吗。放不放下也没什么要紧的,不是每个人都得了却因果,心无绊念。陈婆总是喜欢装出一副世外高人普度众生的模样,力求每一句话都是得配合上水滴特效,让人大彻大悟裱起来的金句,每一个举动都是蝴蝶效应煽动翅膀的源头,就好像我的人生真的会因此改变。 这次的采访定在晚上六点,让洛七很诧异。一般来说,单位都集中在工作时间接受采访,正好可以展现工作流程和团队氛围。这家艺术馆偏偏饭点采访,难道这位馆长是个修行中人,过午不食?自从洛七刚刚见识到了店面选址、装修风格和前台接待,需要诧异的地方显然不止于此了。 洛七想到这里,赶紧用备忘录记下。越是小众越受大众追捧,越是离奇越得观众偏爱,这些鸡零狗碎的点都有可能成为热门标题。 洛七杵在门口,手机里的六点刚过了一分钟,洛七立刻切到电话页面,刚要给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打电话,一个被标记了外卖、推销的陌生的电话突然插了进来。 “门没锁——进来吧。”手机与廊道同时响起一道慵懒的女音,语气悠然悱恻,回荡在幽暗的廊道,约莫二十来岁。 为什么装修要搞得像反派老巢……也不开灯……节能模范单位?……不会一直不开灯吧,那拍摄怎么办?摄影和收音都跑了……本来就难搞……这家艺术馆可不简单,暗地里拥有庞大的地下产业链,保不齐有什么非人手段。 “嗐——”洛七想起绩表里断层第一的自己,就缺那么一个采访,就满绩了,那个空格在黑夜中又刺眼起来。陈婆那句叫人不痛快的腻歪金句此刻又冲到脑海里,把其他冠冕堂皇的借口撞得七零八落。 手机害人!求求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这么尬的鸡汤了,下次真得把家里的WiFi密码换一下!!! 但是不得不说,尬话鸡汤确实是最平价的勇气。洛七打开手电筒,紧了紧手里的指虎,“没事没事没事没事”,闭气,硬着胆子走了进去。 艺术家都有这种不开灯的习惯吗,手电筒的光照在那只老龟的背上,满背水钻堪比反光条,廊道星光点点,璀璨起来。 这位龟师傅想必是起到一个迪斯科灯球的作用。 电话死活打不通,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回应。洛七有点气了,再怎么样也该尊重人吧。自己来之前调查过无数次这家艺术馆。 楚云艺术馆,号称华中地区艺术馆之最,馆长楚云的背景极其硬,民国初期便坐拥繁荣的地下产业,至今仍屹立不倒。馆长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开分馆,大大小小的都有,据说其子孙后代为其产业纷争不断。一家艺术馆能做大做强到这种程度…… 绝对有问题。 “洛小姐,我等你很久了。”一道娇媚的声音从洛七背后传来,正是电话里的女声。 啪啪啪,一盏又一盏玄鸟青铜烛台造型的落地灯依次打开,让洛七惊讶的是,方才的红丝绒廊道竟消失不见,四周格局类似民国小洋楼的大厅,是个小复式。但堆满了七七八八的物件,有HelloKitty卡通亚克力吊灯、煎饼果子餐车、遒金龙椅、塑料假花编织成的摇摇椅……风格和老龟背上的水钻一样莫名其妙。 在所有灯应声而开的瞬间,洛七已经转过身来,与声音的主人面对而立。 诚然,洛七也见过不少美人,但眼前这一位还是让她恍了恍神。 绿檀的香气袭来,雅浓昏重,昏黄灯光辉映下,一位少女身着一袭紫色曲裾,倚在大门正上方二楼的绿檀栏杆上,及踝长发,一根颀长青玉簪斜插发髻,零零落落青丝垂肩,媚绝艳绝。眉眼间,有巫山深处千万年化不开的云雾。似笑非笑,好像在透过洛七,看一位故人。 洛七os:很美,但是刻意摆一个姿势是什么用意,要摄影吗还是单纯是艺术家的爱好……我镜头盖还没开…… 洛七清了清嗓子,拉出礼貌的播音腔:“您好,我是晨鹊早报的记者,您是A市分馆的馆长楚襄女士吗?” 对方笑了笑,慢步踱下楼梯:“楚襄是一位男士哦。我是山城总部的馆长,楚云。” 第2章 经天纬地,织女星君 “楚云,楚辞的楚,白云的云?”洛七收神,眼色一滞。 “正是。” “一百年前的楚云?” “不,两千年前的楚云。”楚云随手拿了一个紫铜烟斗,也不抽,只是一味凹着造型。 洛七这才看清,室内陈设繁复华丽中透露着古怪,少说也是清朝的乞巧绣线图罩在皮沙发上、隋朝特有的天王镇墓俑顶着一盆鹤望兰,天花板贴着十二月神图,玄鸟鸮尊的摆件上面歪歪斜斜贴着玫红色便利贴,上面写着什么……什么异闻录……地上的龟还在爬,脚上竟然还穿了袜子了吗……荧光绿的袜子……袜子……袜子……洛七满脑子都是袜子…… 目光对上楚云笑吟吟的眼,瞬间天旋地转,随着一阵涤心荡神的云雾袭来,再睁眼时,眼前已然是一副阔然天宫景象。 ———————————— 紫云高天之间,千丈丝帷高悬,瀑垂而下,香云袅袅,机杼声声。 此处,便是织女星殿。群星众殿中最闲的殿。 “七姐!七姐!七姐?”一个身披羽衣的少年奔来,火急火燎把织女摇醒,“我靠!你怎么还在这!!自己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快去人间,要来不及了。” 织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习谷,去给那个狗屁帝俊传音,说我不去。” “你有病啊,今天可是七!月!七!一年到头也就指望着这一天的香火了,今时不同往日了,昏头了我的祖宗,你不会还以为和以前一样阔绰……”习谷话到口头又咽了下去,又使劲晃起织女的肩膀,“那你去哪儿?” 织女舒舒展展伸了个懒腰:“去紫微垣找帝俊。” 习谷利索地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织女一丢,朝殿外走去。 “那你叫我传个屁。” 习谷,织女的副手,布谷化仙,一身黑白斑纹羽衣。主要任务是营造出织女星殿业务繁忙的样子。没活儿,帝俊就会派活儿。派些烂活儿,比如:乞巧。 “我敢说没有比乞巧更烂的活儿了。”习谷一边数着丝帷上显现的香火,一边拨着算盘。 “现在有了。”织女从紫微垣回来,大步流星走来,手里拎着一团绞成乱麻的红线,随手丢给习谷,“牵线。” 习谷接过线团,左瞧瞧右看看:“这他爹的不是月公子的活儿吗?” 织女一把扯过一团红线,拿起一把大喇喇的剪刀,咔嚓咔嚓大刀阔斧剪起来:“话是没错,但那帝俊是谁啊,一天天的不作妖就难受,说都是搞线的,现在流行跨专业合作。月公子的业务繁忙,织女星殿也需要分担一下。” 习谷:“帝俊这算盘打得也太low了。谁不知道月公子闲一点不打紧,帝俊可不敢让织女星殿太闲。” 紫微垣,是历任天帝的居所。织女星殿是群星众殿中,距离紫微垣最近的星殿。距离,往往代表着步伐、趋势……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织女曾经入主过紫微垣,并且至今依旧是唯一一位顺应天意正统入主紫微垣的帝王。 入主紫微垣的帝王有很多,但顺应天意入主的,仅此一个。天意是一种莫名却又有名的力量,即使天帝也不能左右天意。神靠世人香火与愿力供养,香火有形,愿力无形。钱可以买到无数香火,但只有信仰才能带来愿力。当愿力达到了某个临界值,就成为天意。也就是说,只有万民的信仰,才能创造天意,推出真正的天帝。 万众一心的信仰,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被称为奇迹,等待奇迹和创造奇迹显然都不是一个深谙权术之道的天帝候选人该做的事情。 于是乎,忌惮,成为了现任天帝帝俊对织女星殿执行的所有决策的底层逻辑。 首先是改名换姓,其次是替换神职,最后是拉郎配平。可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改名换姓久而久之就能偷换概念,扭转乾坤,颠倒是非。神职的替换能够将适宜发展能力的温床转变为扼杀对手的囚笼,柔软的丝线和精细繁琐的针法又会日渐消弭每一个领导者的心气。最后,一旦成为了某神之妻,就永远丢掉了自己的名字。 习谷盯着织女手中金蛇狂舞的剪刀,和一地的碎红线(疑惑):“……所以,月公子的红线是可以这么剪的——吗? 织女低头,一味乱剪:“月公子说解开就行,没说怎么解。” 习谷比了个大拇指:“还有,再不去人间就初八了。” 织女起身摆了摆袖,轻声道:“知道,我走了,你保重。” 织女音色里透着几分正经,习谷有点不习惯,顿了顿,还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织女伸了个懒腰:“这次久一点”顺手把那团七零八落的红线丢给习谷,“看好星殿。” ———————————— 洛七骤然睁眼,自己躺在麻将凉席躺椅上,眼前是天花板那副十二月神图。麻将凉席的冷意混合着警惕,洛七并没有立刻起身。 楚云凑上前来,耳鬓青丝垂至洛七胸前,笑眯眯地说:“不问些什么?” 洛七似乎意识到陈婆的所作所为,好像都在将自己导向这里,都是为了这一场,梦?很难说,这个古怪的老太婆干出的怪事太多,全是疑点反而导致头绪众多纷乱不齐。 洛七一时凝噎,悄然撇了一眼馆内的环境,目前来看只有一个出口,而且陈设冗叠,气氛也诡异,楚云艺术馆有地下产业的声名在外,自己刚刚还突然晕过去了。要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难保没意外。 洛七想到这里胡乱问了个:“emmm,那个,后面怎么样了?织女下凡了吗?” 楚云指甲绕着发丝,歪头笑道:“果然,真让她找对人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夜深了,洛小姐,请回吧。” 洛七:“慢着。” 楚云:“怎么了。” 洛七:“我还没……采访。” “小事,明天晨鹊早报会给你批六天假,随时恭候。”楚云说着,顺手塞给了在门口发愣的洛七一个礼袋,打起广告来:“拿着,觉一定要睡好。脑忙傻,人忙累,枕头保护智商睡。楚云安眠枕真的不是智商税,科学分区,一体双芯,高密度记忆棉。看得到的品质,看得到的优惠……” 洛七:“馆长您……” 楚云:“赚钱嘛,不寒碜。我知道你开了录音笔,这段别忘了写到报道里。” ———————————— 窗外山色苍翠,雾雨朦胧。窗内充斥着温厚的臭脚丫子味和嚣张的老坛酸菜牛肉面味。 “列车即将到达河东站,请各位旅客做好下车准备……” 洛七倚着窗,呼出一片薄雾,出神:楚云艺术馆真是个古怪的地方。报社居然真的如她所说放了六天假。正好回家看看,奶奶怎么会突然就要结婚了。家里那些老古董都没意见吗?奇了怪了。 窗上薄雾由外而内消退,窗外急速退后的树影糊成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映出洛七的脸,眉骨泛青,刚毅绝勇,眼睛线条若佛似水,眼尾凌绝,像神的眼睛、龙的眼睛、兽的眼睛、睫毛直直顺下,琥珀色的瞳孔莹莹透透,显露出几分少女的灵透来。 看起来很犟的一位少女,像一只小青龙。 这是自洛七被陈婆收养后第一次回家。对家里的记忆很模糊了,村口那个大垃圾坑,是洛七发出第一声啼哭的地方。垃圾坑边上的池塘快干涸了,是三岁时的洛七学会游泳的地方。一旁还有一个小小的土包,里面住着洛七五岁时养的小猫。再往东五六十步的歪脖子树,是洛七和阿妈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洛七七岁就离开了河东村,最近发生的诸多古怪让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也许是因为那一通奇怪的电话说奶奶要结婚。或许还因为陈婆那句问不问的尴尬鸡汤,也可能因为楚云艺术馆的梦境和报社凑巧的假期。 更因为,那通电话里的声音——————是他? 洛七穿着一身黑,工装裤和场务马甲加起来上上下下几十个口袋。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并不打算光明正大地回去。 洛七厌恶这片土地,在从大巴车下来,踩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刹那。一阵风混着沙土劈头盖脸来。洛七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被恶鬼揪住尾巴的猫,每一寸骨头都悚然起来。 “这破路修了十几年也没修好?” 洛七眯着眼,远远观望。河东村的时间线好像停留在了洛七离开的那年,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全是老式的平屋,木质的土夯的都有,富贵一点的是砖木四合院。风沙还更大了。一眼望过去,全村只有那棵歪脖子树,也难怪灰天昏地的。 远处锣鼓喧天,声音渐进,却越发透露着凄厉怆然。不是,谁家结婚用萨克斯吹大悲咒。 洛七循声走进,一张纸片顺着骤起的大风,驮着雨水,“pia——”贴到洛七脚尖。洛七忖度了一番,白色,圆形方孔……我靠这不是纸钱吗?! 第3章 阴阳双镜,龙凤和鸣 白色,圆形方孔……这不是纸钱吗?! 难道奶奶去世了,所以那帮人编了一个这样蹩脚的借口,叫我回家帮衬? 洛七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厚云压下,已经有零星大雨点砸来。风作不止,更多的纸钱如蚁群般贴来。仪仗将近,洛七迅速拐进巷子里藏好。随着眼前一个个熟面孔走过,千思万绪涌上心头。 洛七本姓牛,是家中第七个孩子,有六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姐姐,一个羸弱的双胞胎弟弟。牛家是河东的大户人家,新老媳妇住满了东西厢房,却还是一脉单传,就盼着新娘子能生一个大胖小子。谁知一连生了六个,才盼出这一对龙凤呈祥。 不过洛七先天壮,弟弟却生来有缺,命不久矣。村里人都传,洛七的命格太硬,克了小弟。好好的男娃,一副病歪歪的样子。牛家人一直以来致力于通过人为的打压洛七,试图折损其命格根骨,达到逆天改命的效果,以保全这个来之不易的男娃。 奈何洛七果真是天生硬命,农药灌也灌不死,发狠打也打不废,今天偷李家的米,明天摸王家的面,田鼠吃啥她吃啥,逼急了整夜整夜满村嚎,钢筋铁骨的身子,几乎不睡觉。谁惹到她了,就大兴连坐制度,挨家挨户在灶里放炮仗。一个泥地里乱滚的小姑娘叫全村父老乡亲避之不及。算命的陈婆说她的八字硬得写纸上就能砍树。 牛家人,甚至于整个河东村,都视洛七为眼中钉、肉中刺、鸡中黄鼠狼、米中烂耗子。奶奶去世回家帮衬这种抓壮丁的理由显然不切实际。以洛七小时候那种恨疯了所有人的状态,显然会把棺材板掀了。 洛七正思索着,兀地一抹鲜红撞入眼帘,仪仗队尾是——一架大红花轿。轿顶红布乘风鼓起,猎猎作响,像一艘志得意满的帆船。 冥婚!奶奶结婚?这帮人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吗? 洛七默默开启了微型摄像头和录音笔,一声不响返回牛家的大院。又想到这个村子从前种种,刻意跳开一级,没有打附近乡镇的电话,直接联系了县一级的派出所。 牛家在河东村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六间进深的传统大院。四方的院落一重套着一重,走廊幽深狭长,一扇又一扇雕花木门窗重复出现。窗户极小,开在高处,屋顶是单坡顶,俗称“房子半边盖”,这样一方面节省木材,一方面雨水全流自家,水带财,四水归堂,财不外流。 ?每一个住在里面的人,都被精准地定在结构里。在这里,环境本身就是命运,建筑本身就是规矩。正房在中轴线上,最高大宽敞,供长辈住。厢房在院落东西两侧由晚辈住。东厢房地位通常略高于西厢房。靠近大门的是倒座房,坐南朝北,采光最差,通常佣人住在这里。 高墙斜瓦,青黑惨白,洛七一直觉得,这里更像一个四四方方、雕梁画栋的棺材。 中庭正对着大门的地方,竖着一面玄关屏,白粉砌筑,镂空镶一面窄长的旋镜。四下无人,堂风起,窗棂七嘴八舌吱吱嘎嘎。 ?洛七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恍然间看见了从前那个上房揭瓦的狠命小孩,灰头土脸。头发永远梳不通,糊着白末子,一年四季永远穿那件长长的棉毛衫,趿拉着两只左脚的大拖鞋。一回神,镜子里还是那个一身黑的少女,收拾得干净利落。 ?洛七伸手想翻一翻这面镜子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会转,尚未触及,镜子噶一声,朝右边转开了。 ?镜子背后是一个高高的,一身白的少年,肩膀宽而瘦削,中式白绸的睡衣,及腰的发丝在肩膀处宛转搭住的弧度和他的眉眼一样柔和,面若薄玉,眉如青山。他眼下乌青,一脸倦色。半边镜子里的洛七和这个苍白的少年相似度极高的样貌在不言中表明了对方的身份。 俩人都没有说话,洛七与这少年五官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凌然的青龙,一个是温苍的白凤。俩人一黑一白,面对而立,从四四方方的大院俯瞰,恰似棋局伊始的二子。 那少年却率先开口,嗓音润如流水:“好久不见,我叫子规。听他们说,你现在叫洛七?” 洛七有些不自在:“对,他们在给谁配冥婚?” 子规缓步走向大堂的太师椅,坐下,倒了杯茶:“就不问点别的吗?比如我的病有没有好转?有没有正常上学了?现在是在工作还是读书……” 洛七眼神愈发狠厉起来,轻松地说:“他们是在给我配冥婚,对吗。” 子规松了口气,洛七的敏锐反而让他安心下来。子规看出了洛七对自己这个至亲的失望,有些按捺不住,絮絮叨叨起来:“你先放心,首先我可以说是在给你配。但是绝对没有危险。叫你来有更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要打电话骗你来?确实,是因为只有我打这通电话,你才有可能来。可是确实需要你来当新娘,这场戏才能继续下去,但是放心放心,你真的不会有危险的……” 洛七内心OS:“……我记得小时候话也不会说,一个劲儿咳嗽,怎么长大之后能唠叨成这样……” 洛七能感觉到子规没有恶意,但还是冷着脸:“凭什么相信你。” “凭本馆长的面子,能不能请洛小姐赏个脸,演一出戏喽。”熟悉的声音传来,大堂背屏款款走出一个紫色的身影,来者正是楚云。 楚云搓了搓手:“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可能接受不了,但我们毕竟时间仓促。长话不短说。” 楚:“我是一个神仙,你也是,而且据我的观察,你肯定是来历劫的织女。” 洛:“织女又怎样呢?” 楚:“织女可不得了,我跟你讲,织女是唯一一个顺应天意入主紫微垣的帝星,也就是天选皇帝的意思。” 洛:“你怎么看出我是织女的?” 楚:“那个梦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而且你的命格硬得吓人,也只有帝星才有这种等级的命格。” 洛:“那和冥婚什么关系?” 楚:“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就记得,你是织女,帝星之争非常残酷,你很牛,你是救世主,我得帮你渡劫护法,总之我现在要捉妖。” 洛:“妖?在哪儿?” 楚:“你弟身上。” 子规:“那个,打断一下,是哥。” 洛七:“……” 子规:“我身上有一种叫蛛女的妖。我和她相处好几年了,她说自己在等楚云馆长,没什么危害,但是要了结她的心愿,才能被收服。” 洛七:“她的心愿是?” 子规:“你当新娘。” 洛七:“哦,啊?这也不对啊?那为什么是冥婚?” 子规:“冥婚的流程正好可以和阴土之物沟通,而且必须在这个村子里进行,不然沟通信号可能不是太好。主要是蛛女她说想和你说说话。你真的真的放心,不会有任何危险。我给那帮人的理由是,给你配冥婚可以让我长命百岁,前提是,你也活着。” 第4章 吉时到了,姑娘也该出嫁了 洛七冷笑着,步步紧逼:“这就对了,他们为了你肯定是什么话都愿意听的。从前为了保你不死,老脸都不要了,又是给我灌农药又是大冬天丢河里。幸亏我命硬,不然和六个姐姐一样……” 随着洛七一步步上前,子规低下头去,不敢看她。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孽是洗不干净了。洛七的出生在牛家人眼里看来是个错误,子规的出生在他自己看来,也是一场梅雨季般的错误,绵长久远,永远无法摆脱,他只是存在就无时无刻不在阐释洛七所受的虐待。 子规是个聪明通达的少年,虽然长卧病榻,但事事通晓。知道陈婆带着洛七学过武,洛七看着精瘦,但估计一只手就能把自己掐死。大大小小的兜里少说也有个十来斤的管制刀具。随着洛七的步步紧逼,子规甚至期待着洛七动手,好让他下辈子别在出生在这个吃人的牛家大院,或者说,永远别再出生。他这些年病痛缠身,无数次在生死线徘徊,已然对死亡不陌生了。 但他还有事尚未完成,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不能现在就死反而比死更难熬。 子规喉结滚了滚,揶揄着开口:“洛七,我知道我活着就足够该死了,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是这场戏你一定也爱看,‘她’会送我们一份大礼。从此以后我们都能安心了。” 洛七感觉到子规对她的生活仿佛稀松洞明,虽然洛七这阵子遇见的俩人都说一藏百,荒谬古怪得很。但耳边又不合时宜地响起陈婆的那句鸡汤。洛七想到自己每晚都会梦见在垃圾房里哭嚎,在水里挣扎,在山林里咬破绳子爬到树上躲过野狼…… 总有一双又一双稚嫩的手将她从垃圾房里抱起,从水里捞起……也许真该回来多了解一下,再炸几个灶膛解解气也不是什么坏事。 楚云挡在二人中间,笑了笑:“洛小姐,你尽管放心。赌上我两千年道行,我敢肯定,你绝对绝对是织女转世,仅此一点我就不会害你。其次,你自己也知道,那场梦意味着什么。你可从来不会做别的梦,就算我是个江湖骗子,那也有点手段呢是不是呀。” 洛七环视一周:“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楚云:“这简单,你到棺材里,把仪式走完。我们撬开棺材去接你,墓地里面一切妥当,有个小房间,只需住上三晚。蛛女心愿也能了了,子规也可以安心死了,我也能捉到蛛女交差了。” 洛七摊手:“那我呢,躺在棺材里没人来撬怎么办?” 楚云:“你不是一直想要楚云艺术馆地下产业的资料吗?等我捉到妖就全部给你,还能让你看到完整的织女的记忆。” 洛七:“记者只是一个职业,还是陈婆闹着要我选的,织女的记忆更是天方夜谭,我可不在乎。” 楚云:“事实可不是这样哦,上个月13号你为了采访白月道观,徒手爬上无象崖。17号一个人扛着摄像机去布格矿洞,吓得你的辅导员上门拦人。25号卧底去了山城总部的楚云艺术馆,当了三天后勤给部门会议室安了57个针孔摄像头。你不光拼命,还违法呢。” 洛七:“哈哈……误会。什么时候开始呢,我看天色不早了,别让蛛女她老人家等急了。” “别急,这不就来了。” 随着一声急促的唢呐声,大门登时被撞开,黑檀的两扇门裂成八瓣儿,一阵疾风挟着纸钱冲来,门口绸布灯笼瞬间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瓦片漫天扬起。 楚云本是背朝着门口,侧目一瞥,肩头微微转向大门,广袖一挥,挡在二人面前,身姿小巧袅娜,气势却壮若山河。风行三人面前,堪堪止息下来,但裹挟的纸钱竟停在空中,一袭紫色曲裾的楚云点点头,纸钱应声落地,楚云抚了抚斜插的碧玉簪。 子规和洛七深吸一口气,对视一眼。 子规:“不愧是楚馆长,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能让这种程度的风说停就停,还得是您,深不可测!” 洛七心里也信了两三分,就算不是神仙也该是个有两把刷子的半仙,职业病发作,忍不住问道:“我看纸钱有几秒钟停在半空了,馆长,能问一下吗,这是控风术还是时间禁止?” 楚云笑笑,摇了摇头,OS:“其实是她不舍得吹坏了你俩。” “对没错,我一般不随意施展,怕吓到你们,这房子应该不用我赔吧小少爷。” 楚云摊开手接住一片翩跹下落的纸钱:“好了,吉时到了,姑娘也该出嫁了。”楚云狡黠地笑了笑,瞬间化为一阵淡紫色的云雾散去。 门外立刻传来一阵敲敲打打的丧乐,锣镲唢呐和铃铛声像蜘蛛群一样迅速爬上洛七的每一根脑神经。洛七浑身紧绷起来,右脚微微后踏,右手向后蓄势,子规知道这是要开打了,默默退后。 子规在洛七身后悄悄递了一块打了结的布条。洛七一下子头皮发麻,她感觉出来,这是陈婆送给自己的娃娃。当时做针线活的陈婆看见自己再看别的小孩玩娃娃,顺手扯了一块不知贵庚的破布打了个结。 陈婆的声音在回忆中响起:“呐,拿着,你看啊,这个结就是娃娃的头,下面一节是娃娃的身体,上面一节是娃娃的头发,看好了,从两个角度可以看到两个不同的娃娃哦。” 洛七OS:这个子规,到底想干什么。 子规凑到洛七耳畔,轻声道:“总之你放心,按我说的做,大家都不会有事。” 洛七根据指示换上了红嫁衣,嫁衣格外精致,针脚致密又不失灵动,却有半只袖子上只有打样的线稿,好像匆匆忙忙没绣完。随着子规将盖头盖在她头上,洛七只能感觉到一片猩红,步摇晃动,环佩作响,搭着子规的手臂,一步步踏向花轿。洛七感到一股熟悉的恐惧,近似于小时候被丢在垃圾房、被扔在池塘、被捆在山谷。 洛七:“牛家人真觉得我会傻不拉几,为了你能长命百岁,主动去地洞里过日子?” 子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嘴唇不动,低声说:“当然不会,当时我提这一点的时候,他们说你可能是想来放火烧村。” 洛七:“那后来怎么又信了。” 子规:“这不巧了,奶奶死了,我说你被奶奶上身了,吵着要来。又搭了个阵,搞了一出祖宗显灵,他们立刻信了。” 洛七:“……你还有这种本事?” 子规:“牛家闹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点自保手段怎么活到现在。不过,鬼可能是大院里最和善的东西了。” 洛七搭着子规的那只手下意识沉了沉。 子规:“别怕,棺材有气孔,一埋进去我就给你挖出来,保管新鲜。” 洛七:“你这身板也挖的出来?要是牛家人出尔反尔,我做鬼也把你们带走。” 说着洛七的脚步顿了顿:“慢着,现在的牛家,是不是不只有你一个男孩?” 子规顿时感到脊背发凉,瞳孔不由得震颤了一下。他明白洛七的意思,牛家嫡系显然只有他一个男孩,但今天在场的有远道而来的众多旁系。牛家虽然败落了,但靠着之前挣下来的家业,瘦死的骆驼总是比马大,在座的并不都盼着自己能康复。要是子规死了,牛家的家业就能往外散了,谁都能分一杯羹。在座的几个老爷子根本镇不住场子,现在这种情况,完全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时机。 果然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在大厅里窸窸窣窣盘算起来:“先把那死丫头埋了,谁他妈也别去开盖,对外说妥了,已经安排到暗室养着了。” “再把那小病秧子弄死,人一问,就妈的说是那丫头死了给克死的,谁还能说啥,老牛家自己造的孽,非要整这一出。” “就是,我看老牛家就是命里该绝,生了六七个赔钱货,最后落一不男不女的病秧子,笑死人。” 洛七用手指点了点子规的手臂:“我有办法。” 花轿起,唢呐扬,白花花的纸钱一抛,天色也暗了下去。 花轿是老式榫卯结构拼接而成,吱吱嘎嘎响个不停,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声音越来越大,近乎于机杼声,响动大得盖住了唢呐声。随着花轿落地,翘起,新娘穿着红嫁衣跨步而出,轿檐上流苏随之摇曳。 新娘款款走入棺材,躺下,定板,覆土……新娘四周摸了摸,没有气孔。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方小小的棺材里,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依旧一片黑寂,充斥漆木的气味,只有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纸钱在棺材的上空形成一个漩涡,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她来了。” 一阵罡风将送葬队伍卷起,抛至高空,狠狠摔在地上,速度之迅猛,来不及听见半点惨叫,只有类似一扇又一扇猪肉砸在地上的声音。 洛七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井后,毫发无伤。洛七见状扔掉一把不知何时偷偷拆下来的棺材钉,立刻冲上前去,运气一掌将棺材板连带着上方的土壤一同拍开,棺材当中新娘的盖头已被摘下,苍白美丽,赫然是紧闭双眼的子规。 洛七拖出子规,刚要扇巴掌,子规就醒了,洛七在旋起纸钱龙卷的漩涡眼下,出奇地淡然冷静:“你醒了?流程我走过了,话我也听到了,她的愿望仅仅只是看我出嫁,和我说几句话吗?” 没等子规回答,楚云噌一声出现,掐着子规的脖子,瘦高的子规不得向后拗着腰和脖子,细长的墨绿色美甲扎得他不敢动弹,楚云笑眯眯向着天空朗声道:“蛛女,你的愿望可实现了,再不出现,你的宝贝儿子和女儿我可一起带走了哦。” 洛七纹丝未动,静静看着这一切。子规脸涨得通红,一手拽着楚云的手指,一手试图掐诀,洛七立刻冲上去,掰着子规的手指,阻止子规列阵。 子规顿时嗷嗷叫起来:“好啊!你们两个!早就串通好了在我面前装得真好啊!阿妈!阿妈!救我!” 一旁那棵歪脖子树上闪着一丝银光,一根丝线直冲楚云心脏而来。楚云立刻躲到洛七身后,丝线在触及到洛七之前,立刻化为齑粉。 洛七OS:不是姐们你…… 树上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子倒挂在树上,双脚以一个诡异的曲度缠绕在树枝上,雪白的发丝垂下,蚕锻一样的质感。但在身后的夜色掩映下,远远看起来却像吊死之人的舌头。 其他村民听到动静陆陆续续围来,尖叫惊恐不绝于耳。 子规磕磕绊绊地喊道:“楚……云要杀的是……” 洛七目光一滞:“是我!”随即回头利落地旋身出腿,也不顾子规还在楚云手里,紧接着全力一掌拍去,楚云拖着子规一个侧身堪堪躲过。 楚云急忙大呼:“他的命你还要不要!” 洛七看出几分不对劲来,这半仙,怎么不用法术? 第5章 我* 陷入循环了! 洛七看出几分不对劲来,这半仙,怎么不用法术?洛七顺着那一掌又提手肘击,楚云躲闪不及挨了一肘,子规趁机跑向蛛女。 洛七在来河东村之前就和楚云达成一致: 1.洛七帮楚云引出蛛女。 2.楚云艺术馆全力配合洛七的调查。 在见到子规的第一眼,俩人就开始谋划如何引出蛛女。但如今,事态发展得显然没有这么简单,洛七一手摸出指虎,一边思索着: 楚云不知道,为了防止牛家亲戚杀人夺财,冥婚的仪式刚一完成,棺材里的洛七就已经被替换成子规了。子规在棺材里待了好几个小时,期间洛七为了试探楚云,偷偷捏碎楚云留下的信号胶囊。结果不但楚云没出现、棺材没气孔,连牛家那几个在乎子规的老头也了无踪迹。棺材当中洛七的生死与子规紧密相连,连那几位老爷子也无动于衷。不是牛家亲戚在搞鬼,就是楚云在搞鬼。 洛七右脚借力一蹬,一个伏地冲刺闪现楚云面前,楚云对洛七的速度有些惊讶,立刻化为一团紫烟,消散在空中。 洛七并未收势,保持警惕环视四周:“楚云,你说我命格过人,可以充当蛛女的容器。” 随着一缕微小的气流波动,洛七朝着波动处凌空一掌拍去。楚云的声音传来:“我***” 洛七冷冷地说:“蛛女气象属金,主革新肃杀,要当上这个所谓的容器,活人可承载不了。” 楚云化为人形,踉跄退后几步:“对,不过是谁告诉你的蛛女气象属金?子规?他呀,心思多的很,可不要被骗了哦。” 洛七一边出手一边思索:的确,从子规这一路的表现来看,似乎很贴心,但在这种事关生死的事情上却并不那么严谨,一个牛家大院养出来的人,不可能没想到这些亲戚妯娌之间的弯弯绕绕。在亲戚有可能杀人夺财的情况下,还是叫洛七完成仪式,要不是洛七揣了一身的工具捣开棺材底,替换了新娘。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一切的外部借力都没有派上用场,棺材没有气孔,楚云没有来救人,子规的家的迷信老爷子们也没有出现。果然,人还是得靠自己。 几番试探下来,洛七看出这个号称神仙的楚云,顶多也就是个活得久了一点的山野精怪,能化为云雾,能叫人做梦。除此之外毫无杀伤力,便收了势,站定道:“是蛛女告诉我的。我相信她不会骗我,因为她是妈妈。” 楚云为了完成捉妖任务,可能会要洛七的命;子规立场模糊不定,好像既不在乎洛七的生死,也不在乎他自己的安危。蛛女确实是洛七和子规的亲生母亲,作为妖精,却好像并不排斥被楚云收走,只是好像在盘算些什么大事。还没等洛七想明白这些人到底揣着什么心思,一阵嚷叫袭来。 “火!好大的火!” “着火了!我*快来人!牛家**的着火了!” “火顺着东街烧来了!快!快出来!!” 村民的嚷叫让洛七慌了神,一瞬间,背后已经火光冲天,洛七赶紧报了警。楚云在一旁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吼道:“这谁**放的火?” 洛七环顾四周,树上只有蛛女倒挂着,一头白发垂下,双手掩面,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泣。楚云化为云雾,悬至上空,蒙蒙细雨无济于事,反而让空气都蒸腾起来,整个村子像一个蒸笼冒着热腾腾的气。 洛七感觉晴天霹雳,os:你们神仙连这点最基础的物理化都不懂的吗? 洛七:“楚云你干嘛!!这样灭不了火!同样温度的水蒸气更容易烫伤人!” 楚云又化为人形,拍了拍粘到身上的纸钱:“还是你们大学生有学问哦。” 洛七OS:这是初中知识吧…… 随着一声猛烈的房屋倒塌声传来,几个从火场中逃出来的女人发出尖叫。 “我家囡囡还在里面!” “我家招娣也在,指望不住了,这屋塌成什么样儿了。” “全完了,托管的娃儿都在里面啊,二十来个啊!” 楚云看着冲入火场的洛七,喊道:“哎呦!你别去!这火肯定救不了,河东村这么偏,又这么干,没有消防设施,房子还全是木头。” 洛七用湿纸巾塞在口罩里,围住口鼻,不断扛出一个又一个困在火场中哭喊的小孩扔给楚云,楚云接过扔给那些哭晕了的母亲,咬咬牙也冲了进去:“好好好……” 河东很多壮年男人都选择外出打工,以至于留下的全是老弱。河东村的老池塘也干涸了,井水和自来水也杯水车薪。 浓烟滚滚,熏得人眼睛止不住地流泪,喉咙和鼻腔都好像掉了层皮,每一次呼吸都刺痛不已。房梁砖瓦噼里啪啦砸下,在一片浓黑的烟雾中更为危险。洛七楚云俩人灰头土脸地进进出出,楚云已经有一些体力不支,扶着腰剧烈咳嗽起来。让楚云惊诧地是,洛七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样,永远不会累地保持原速闯进闯出。一双手被砸得血肉模糊,递出一个又一个孩子。 火势越来越大,整个村子都陷入火山火海之中。现在的楚云施展不出法术,只能撕开宽袍大袖的曲裾,双手双脚地入火场救人。 外围等待的母亲们跪倒一片,口中不停念佛哭喊。楚云由山间云雾所化,最怕火。但事出从急,还是冲了上去,累得头晕目眩,恍然间想起从前自己的朝云观前也有这样跪倒一片的信徒,只是他们远不及她们虔诚,果然真正的神并不诞生于庙堂之上。 楚云更加安心了,自己没有看错人,她果然是织女,真正的救世主。 还有最后一个叫盼儿的女孩没找到,她母亲已经哭晕在地上。身边簇拥着大大小小三四个衣衫褴褛的女孩。 楚云看着火场里越来越迟缓的身影,大叫:“火太大了!快**的给我出来!洛七!!” 又一声坍塌传来,伴随着几声爆炸,托管所已经塌得面目全非。洛七步履已经踉跄,一边干呕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肩胛骨上被断掉的窗棂烧出黑洞洞的疤痕,手上的血痂干了又裂,已经被火熏糊了。 楚云冲进去一把拽住洛七拉着就往外扯,浓烟呛得楚云骂不出口。洛七像钉子一样定在原地,猛地抽开手,绕过砸下的横梁,弓着身子朝最里面跑去。 楚云实在被呛得头昏眼花,跑出火场也呼吸不到几分新鲜空气,嗓子口撕裂般的疼痛,肺像炸了一样,吐出的唾沫都是乌漆嘛黑的,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里面喊了一声:“洛七!!” 此时的洛七已经找到盼儿,但建筑物已经辨识不清,被滚滚浓烟迷住方向的洛七被钢筋砸伤了腿,也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听到楚云这一声,心一横,弓着身子闭着眼撞开一扇燃烧着的木板,冲出火场,摔在楚云身边,不省人事。 楚云一头长发被火燎得打卷,糊在背上冒着烟。一边咳嗽,一边揽过洛七到自己怀里,探了探洛七的鼻息:“咳咳咳谁家咳咳的……” 村民听到动静立刻围了上来,把洛七怀里的孩子拿了过去,一声声惨叫和哭泣乍起,楚云吓了一跳,挥了挥眼前飘落的大块灰尘,这才看清,那孩子已经是一具硬挺挺的小小的焦土块了。 映着火光,楚云低头看了看躺在怀里洛七那布满血痂和土灰的脸,才发觉洛七的眼尾留下两道长长的泪水的痕迹。楚云叹了口气,用手遮掩住洛七紧闭的双眼,洛七的泪水洗去了灰土,滴落到这片永远给她带来失望和痛苦的大地上。 蛛女依旧倒挂在树上,穿着猩红的嫁衣,一头蚕丝般的白发垂下,掩面,不知是哭泣还是大笑。 小小的河东村,孤立在周边飞速发展的现代化都市旁,燃起了一场迟迟未到的大火。 ———————————— 滴滴滴————急促的电子音响起:据媒体报道,2028年8月20日,农历七月初一,河东村夜间起火。火情蹊跷,火势不大,但任何消防器械都无法扑灭。只能划好灭火带,等待其自行燃尽。所幸该村荒废已久,并无人烟。 楚云睁开眼,十二月神图、荧光绿铆钉沙发、欧式洛可可风格茶几、云母迪士尼黛西紫檀屏风……这不是A市分馆的楚云艺术馆吗? 楚云检查了一下自己浑身并无伤痕,一旁睡着的洛七还保持来采访的那个晚上的装束,时间似乎回到那天洛七梦到织女记忆的时候。 楚云不可置信地拿起自己滴滴响的翻盖老年机:“七月初一?!怎么还是七月初一?啊?手机坏了?” 楚云踉跄地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排各个年代版本的手机,上至结绳、竹简、大哥大,下至华为、苹果24plus版。楚云一一翻看之后,瘫在毕加索画风的富春山居图地毯上,生无可恋。 “我*,陷入循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