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心内的一首诗》 第1章 诗的沉默1 高二的寒假姑姑带我和妹妹搬回了老家,她和姑父的婚姻以一纸离婚协议终于彻底宣告结束。 这让我真心的松了口气。 这场悲剧婚姻是姑父的父亲为了挽救自己的家族事业而极力促成的。 然而除了略有起色的生意之外,我世界里的一切人和事都是这场无稽婚姻的受害者,包括我。 姑姑说她不想瞒着我,她告诉了我那场的所有细节,就是她要和姑父闹离婚而引发我父母车祸的乌龙事件。 我无动于衷,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他们,这让我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悲伤。 父母对我来说只是个概念罢了,或者只是一个轻微的幻想。 我想如果在我出生那年父母没有在匆忙赶往姑姑家的路上车祸离开,我的世界又会有所不同。可是那样后来我又怎么会遇见她? 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去选,如果一切都是注定了的话,我又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 遇到她之后这样的烦恼就如影随形了。我每次也恰好能做出最坏的选择。 未曾得到就不会怕失去,就像父亲母亲,我看似对他们的离去无动于衷。 实际上,我潜意识还是知道自己享受过那份爱的。 我不敢看他们的照片,特别是他们和我的唯一周岁合影,那提醒着我我是个孤儿,尽管我的姑姑陈娴女士成了我的法定监护人,给了我最好的一切,我还是觉得自己是被世界抛弃了的那个。 姑姑和姑父林渊先生虽然貌合神离,但是我的妹妹林襄却得到了他们完整的爱。我问姑姑,是不是因为我可怜她才收留我的? 她说不,陈氏永远姓陈,不会姓林,她死后一切都是我的。 一切吗?这一切是什么?我不想要她眼中的一切,我早已失去了我的一切。 我告诉姑姑我想回祥林市,因为我的老家在那里,即使亲生父母已经去世了我也想回家认祖归宗。 我姓陈,名叫陈墨,名字是我的祖父为我取的。 我的祖父本名叫陈财发,本是祥林市乡良镇上的普通村民,初中还没毕业曾祖父就心脏病去世了,祖父与曾祖母相依为命靠种地维持生计,在村里这对儿孤儿寡母受尽欺负。 后来曾祖母也病逝了,家里还欠了一笔债务,祖父听人说去南方打工能挣钱,处理完曾祖母的后事就了无牵挂的坐上了去南方的火车。 说是坐火车,其实只买了一站的车票,提心吊胆怕被列车员发现藏在座底下的一路颠簸罢了,异乡漂泊的苦楚没经历我也不懂。 我从小被姑姑视如己出,她严格教育的我不会让人从外表就看出我的内心。 当年抓住了改革开放的机遇而大展拳脚的祖父也曾因财发这个土掉渣的名字而自卑,他每次谈笑风生跟我讲起他年轻时经历时显得毫不在意,其实骨子里是没文化的自卑。 祖父说他因为肚里没墨被嘲笑,所以给我们起名对不识几个字的祖父来说算是项大工程,父亲叫陈砚,姑姑叫陈娴,我叫陈墨,还好都没有什么乡土气息。 我小时候总以为名字里一定包含着不知怎样深远的寓意,每每缠着祖父给我解释,可往往真相就这么简单,因为字典里这些字代表有文化、有涵养。 我总是缠着祖父,没办法,这个家里只有我俩最孤独。 我们至少还有彼此也不能算是孤独。 可是正是高二这年寒假前连祖父也走了,他算是体味过人间疾苦了,怎得也那般看不开,临终前拉着我颤巍巍地叫砚儿,我毫不留情地回他:“祖父我是陈墨,不是爸爸”。 他说:“你骗我,我都要死了你还骗我。”那中气十足的劲儿像是回光返照,我也只能笑着说:“你说得对,我在骗你。”我其实更想骗我自己。 姑姑哭昏了过去,妹妹林襄是祖父的外孙女儿,她也哭得惨极了。 我只是沉默着不说话,没有掉一滴眼泪,妹妹说我冷血。 也许真的是吧,那年我十六岁,妹妹十五岁,印象里我从没在乎过什么,也什么都不和妹妹去争抢,不是因为兄妹情,而是因为我真的不在乎。 我从小就知道在乎意味着伤心,拥有意味着失去。以至于后来再怎么锥心刺骨也能装作不在乎。 我们回来了,漂泊一生的祖父也能入土为安了。 姑姑托关系很容易就帮我和妹妹办好了转学手续,祥林市第一高中,冠了这座城市的名字让我对这里很向往。 祥林市这座三线小城静谧安详,景色怡人,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商场交易,姑姑在这里置了多处房产,她说要在这里养老。 我对她说她看起来不老,不像快五十岁的人,她气的要拿扫帚打我,其实她过了年才四十三,我在故意气她,我最喜欢气她。 没办法,我的生活实在是乏善可陈。 短篇校园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诗的沉默1 第2章 诗的沉默2: 高二下学期一开学,我就要正式加入X中了,说实话我的成绩不像妹妹林襄那么起伏不定。 每次考完试我都能准确估计自己的成绩甚至名次,林襄说我变态,她总是把所有青春期里能听到的新鲜好词儿全招呼到我身上来。 我却觉得她作为初三学生生物没学好,至少变态两个字前她不知道加上完全不完全的修饰语。高中知识变难了,我怕刚上高中几个月就转学的她无法应对。 这也是我还没开学就准备去祥林市书城买书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我太无聊。 “老板娘,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带钱包了。” 我倚在靠近侧门的书架的柜子上百无聊赖之际,当然不会错过了看好戏。 那个姑娘长得很好,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一个女生的样子。 就像林襄每次换了新衣服问我怎么样,我的答案只有好或者不好。 不管我说好还是不好她都说我没有审美,我也从不辩驳,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审美,没人教过我,只能说那些吸引不了我。 “我,我不是老板娘,只是打工的……”收银员尴尬地说,“那这些你还要么?” “真是抱歉了,姐姐,我这就回家拿钱包,我家离这里就三站路,二十分钟内就能回来,我想把这些资料先放在旁边,不会耽误您太久的,行吗?” 真是奇怪,忘了带钱还理直气壮,等我准备把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她说了句让我觉得如果不是脸皮太厚绝对说不出来的话。 “你能不能先借我一块钱?我没拿钱包没法坐公交回家。” 地下书城很大却只有一个收银台。此时正值开学旺季,连买文具都可以一条龙服务的地下书城显得那么受人欢迎,后面陆续来了人催促前面的那姑娘快点,收银员也感到压力,从自己钱包里拿出一元钱。 “看你不像在骗人,就一块钱也没什么,你赶紧去吧。”看来收银员不擅长拒绝,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说“你以为你是谁?” 尽管我知道那姑娘的打扮来看不是骗子,也不会有人为了骗一块钱而这般煞费苦心,我只是习惯了泼人冷水,然后看她们恼羞成怒。 “谢谢姐姐,我尽快。” 那姑娘像风一样的转眼就溜了出去,十几分钟后,我挑好书准备去结账,她果然如约回来了,我和别的看客一样观察她。 她呼呼地喘着气,脸红地像猴屁股,不好看也不难看,说实话我没见过猴屁股,好像记忆里有这么一种形容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语文一向是最差的一门,尤其是作文,老师总是扶额叹息:“陈墨,你实在不行背几篇模板作文好了。” 巧的是我背会了很多,倒背如流也不知如何套用。 “姐姐,书钱总共八十一块五,还有这一块钱还你,谢谢你。” 在我无聊地神游太虚的时候,终于排到了那姑娘交钱,我不喜欢她的字正腔圆,连一块钱都要斤斤计较地解释半天浪费时间。 我不喜欢她的一切,包括她身旁刚刚偶遇的朋友,两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朋友比她顺眼多了,她结账的时候看到了她的朋友,挥手大叫:“慕色,我在这儿!”恨不得跳起来扑上去。 不能说是家教问题,因为妹妹林襄也是这样的脾气。 我只是看不惯眼前的这一切,哪怕那姑娘一个扯刘海的小动作我都觉得扎眼。 我想起了一个形容词,土拔鼠,对了,这不是形容词,但是形容她贴切极了。 明明结了账,她和她的朋友还要留在这里虚情假意地寒暄,打扰我安静看书。 也怪这小地方的教辅书城本来就嘈杂,可我能听到离我不到两米的她喋喋不休的每个字,默默听着她说一些乡村非主流的话,顺便在心里嘲笑她一番。 从寒假作业聊到她妈妈做的红烧排骨再聊到流行歌手的新专辑。 半小时后,我终于收起自己的无聊,随手挑了几本书去结账,临走时回头看了那姑娘一眼。 她还是说个不停,眼睛里的光一直亮着,真是刺眼,可惜她从头到脚都没注意到我眼里对她的评头论足。 如果我知道我日后会那样爱着她,相遇时我绝对不多看这一眼,我的沦陷全开始于这可笑的好奇心和高傲感。 第3章 诗的沉默3: 骑着姑姑给我新买的山地车回家,我讨厌来接我的司机们,有一路爱说笑的,有阿谀奉承的,有比我话还少的,都让我讨厌。 我只是个可笑的孤儿,又不是什么真的大少爷,这许多伎俩不该用在我身上。 插上耳机我骑上车就往家走,我刚来X城就没回老宅,让姑姑给我找了一栋东区的单人公寓。 我什么理由都没说,姑姑竟然也同意了,只是非要请钟点工定期来打扫,那位大妈来的第一天就被我被我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我讨厌别人进到我的私人领地,即使是姑姑和妹妹,我也是定期回老宅看看,而不让她们来。 耳机里传出是周杰伦的新歌,我好奇为什么这么些年他似乎还没过时。 我不免想起那姑娘刚刚眉飞色舞的语气,我不是喜欢听也没有不喜欢,总之能打发时间。 回到公寓我得自己打扫卫生了,不过没关系我享受这份孤独。 叫了份红烧排骨的到付外卖,没有零钱我给了外卖小哥一张整钱准备不让找了,打发他走。 外卖小哥说没有零钱可以网上支付,还得寸进尺让我在那劳什子的应用程序上给他的服务打分。 我轻笑:“嫌少?什么服务,我没见识到怎么打分?” 外卖小哥被我不怀好意的笑吓住了,拿着钱落荒而逃,早这样多好,装什么热情。 我讨厌这个世界的做作,姑姑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那份花了一百块钱的红烧排骨饭味道还好,我只是好奇那姑娘说起红烧排骨要流口水的心情,但愿她妈妈做饭真的那么好吃。 接连几天我都是吃的红烧排骨外卖,换了很多家外卖,味道也都差不多。 果然幸福的味道都是相同的,我吃遍了祥林市的红烧排骨,独独没有妈妈做的这款,谁又在乎我的不幸呢? 终于开学了,开学典礼冗长无聊,学校要求必须穿校服,清一色的蓝,我却在邻班的队伍里一眼发现了那个书城遇到的姑娘。 祥林市果然很小,看到她嘴一直没停,和周围同学说着什么,我烦躁极了,想象着在她嘴上缝上拉链的画面,竟不禁笑了出来,天知道我多久没笑了。 我庆幸林襄小我一届,我想和这个叽叽喳喳的妹妹保持距离。正巧她第一个月开学请假在家。 我被分到了三班,大家对插班生有很强的好奇心,我为了阻止他们无聊的好奇心,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只说了八个字“我叫陈墨,人如其名。” 我不知道怎么像他们一样满脸笑意地介绍自己。 看我这样也没人跟我搭讪,我看到前排有几个女生好奇打量的惊艳表情不以为意。 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没有同桌,这让我很满意。 课间陆续有同学前来搭讪,我不想刚来就表现的太不合群,就礼貌性地回了他们的问话。 包括但不限于习不习惯新学校这类的没营养的问题,他们顶多觉得我性格内向吧。 第一天上午的课间,我只出了教室一次。 我去走廊里接水发现还没办水卡,只好作罢,准备下楼买水。 在楼梯口我又碰到了书城遇到过的那姑娘,我听到有人叫她“古诗”,听的不太清,也足以让我印象深刻。 因为“古诗”同学正往楼上走,边走边吃薯片,她吃得忘乎所以。 看得我想尝尝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记忆里好像没吃过这些零食。 她从我旁边走过去的那句“食堂一楼新开的的卤肉饭不怎么好吃。” 是的,我今天尝过了也感同身受。 来到小卖铺,我先在柜台里找到那款薯片和矿泉水一起买了,回到座位上开始吃。 味道果然不错,烧烤味的,和刚刚“古诗”从我旁边经过闻到的一个味道。 不过我的这个多了些油腻,我不喜欢。 下了晚自习回家的路上,我又遇见了“古诗”,骑着和她乡非气质搭配的浅蓝色电动车,还发出驱动的嗡嗡声,和她人一样聒噪。 我一时没留意,车被石头绊了一下,我在心里暗咒。 “古诗”看了我一眼,她终于注意到我了,我瞥了她一眼把车速加到最快,我暂时不想看到她了。 或者说不想让她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看着我。 山地车的速度还是没法和电动车比,我也懒得再换挡,我感到“古诗”同学在离我不远的身后,她的电动车上还带了脚蹬。 呼啦呼啦的声音终于在我路过一个小区门口后不久才消失了。 回到家我失眠了,我满脑子都是“古诗”的表情,特别是她那张从来没停下过的嘴,不是在吃就是在说。 今天老师讲得知识不是很难,我强迫自己去回忆知识,实在不行背会儿古诗也行,MD!为什么她要叫这么烦人的名字!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终于睡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又气又怒。 我隐约记得梦里全是那个“古诗”,她在梦里对着我说把这首古诗背会就让我亲她,最后是一阵意乱情迷。 我竟不争气的做了这样难为情的梦。我发誓今后我要离她远一点。 第4章 诗的沉默4 整理好心情后,我重新选择了一条不算绕远的路去学校,我不想经过“古诗”家小区门口. 我不想再看到她,哪怕早上和她偶遇的可能性很小。 我从没这么矛盾过,白天和晚上不走一条路回家,如果注定每天晚上我都能遇到她,那索性不躲了。 躲?我为什么要躲?我TM真是智障,我又不认识她,又不怕她什么,有什么好躲的?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深夜的雨幕里,潜意识里还是穿上雨衣紧随其后。 我看到她那劣质的雨衣帽子给她带来了点小麻烦,我暗自嘲笑她,特别是一手拉雨衣帽子一手扶车的夸张动作。 突然一阵白光闪过我的眼睛,那一刻我只有惊慌,从未有过的惊慌,摩托车撞向“古诗”的一刹那,我冲过去拽她的胳膊,我怕她真的被甩出去。 不过还好没什么问题,我松口气拽着她连我的车一起歪在了路边的石阶上。 被一辆电动车加一个人砸着很疼,石阶冰凉,我隔着雨衣感受到她身上温暖。 我竟然在庆幸有这场大雨,连她雨衣上的泥水掀到我下巴上也不生气。 她也终于冷静下来,起身跟我道歉,我才终于看清她的表情,头发湿透了,脸上蹭了灰,低着头,湿漉漉的眼睛在自责。 “对不起啊,急着回家没看红绿灯就过来了,你们没伤着吧,都是我不好,真是对不起啊。” 我循着声音望向那位肇事者,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妇女。“多亏了这小伙儿反应快。” “没事儿,没事儿。”“古诗”又看向我:“同学,你怎么样了呀,谢谢你帮了我。” “麻烦这位大妈下次小心点儿,您不知道路口很危险吗,逆行还要闯红灯,您这是要一飞冲天的节奏吧。” 我故意不理“古诗”,冷着脸指责肇事者,我讨厌不守规矩的人,尤其恨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他们总是让我想到我父母的意外。 “对不起,对不起,俺下次一定注意。” …… 肇事者走了,只剩我和“古诗”,这样的独处让我感到局促不安,脱下外套,扶起车,准备上路。 “同学,你也是一高的学生吧,我叫顾诗,顾家的顾,诗词的诗,是高二四班的,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次真是谢谢你。” “高二三班陈墨。”我看了她一眼报上自己的名字,顾诗?我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呵,我还以为她叫“古诗”,从她嘴里听到这么小心翼翼的话我很不爽,她不是人缘很好的样子吗? 对我这么疏离难道我很难相处?哪怕我真的不好相处,我也不行承认。 “陈默?耳东陈?陈默的默吗?”她接下来这句话让我心情好了一些,我先前也把她名字弄错了算是扯平了。 “不是,黑土墨。”我本来想逗她说:“是,就是‘陈墨’的‘墨’”。 看她陌生的表情也只好作罢,擦着脸掩饰内心的局促,我和她确实不熟,开玩笑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哦,你衣服都弄脏了,真是对不起,害你也摔倒。”看她内疚我心情更好了,本来想提醒她路上不要单手撒把,却改了口,淡淡的说了句:“没事,赶紧走吧。” 我先她一步走了,我不想让她看出我对她的关心。 关心?不!我没有关心她,这一切只是我作为一名**事业接班人该做的!我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顾诗的小区门口,一位中年大叔看到她难掩关切,这是她的爸爸吧,我装作没看见继续走。 那一刻我明白了,因为她拥有我渴望而没有的一切,所以,我嫉妒她。 我怎么会嫉妒一个女生?姑姑在我很小的时候带一个大哥哥来家里跟我聊天,后来我知道那是她为我请的心理医生,他们说我有自闭症! 我知道这事后也无动于衷,只是多了个不光彩的标签罢了,又不是世界末日。 我体会到心中这份郁郁难平后不免想念起那个被我赶走的医生,他要是那时能把我治好,我又怎么会这么孤僻,还变态到去嫉妒一个女生? 我烦躁极了,回到家我打开电脑找来了一些不健康的视频想来解解压,可是不管怎么样,眼前都是顾诗的脸。 我再也看不下去,倒在床上衣服也没顾上换,蒙着被子想到她刚刚身体紧贴着我,我就更烦闷慌乱了。 第5章 沉默的诗1: 顾诗第一次遇见那个男生是在高二上学期。 晚自习放学回家的路上,他骑着一辆浅蓝色的山地车,眉峰上一寸的碎发被逆风吹起。 路过顾诗身边的时候他车轱辘被石头绊了一下,顾诗微微侧目,男孩也瞥了她一眼,淡漠的眼直映入顾诗心里。 只怪夜色太浓,朦胧中他的眉眼,一闪而过。被超越的顾诗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的电动车竟还没有他的山地自行车快,顾诗不由加快了速度。 他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拉扯着,却离顾诗不近不远,当顾诗快到家门口时发现男孩仍然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原来同路呢,顾诗想他应该也是祥林市一高的走读生吧。 后来的每一个晚自习放学后的晚上,顾诗都在校门口的人潮中与他不期而遇,有时候在车棚,有时候在食堂或者是操场或者是在路上碰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但顶多也是擦肩而过。 可是令她遗憾的是,她似乎从没有在早晨上学的路上碰见过他。遗憾?怎么会这样想? 顾诗赶紧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只是失望总是有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顾诗不知道他的名字,却知道他有一双与夜色媲美的墨色眼眸,浓眉高鼻,爽朗清俊。 不似一般高中生的清冷气质让顾诗记忆深刻,一半来自他微扬的唇角,似笑非笑耐人寻味,另一半来自他冷峻的下颌线。 顾诗总是被脑海里突然出现的模糊身影缠绕着思绪,发现时想要遮掩却又对自己的这般心情无可奈何。 大概青春期对异性莫名的好感就是这样欲语还休。 呵呵,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想想下个月的模拟考试! 祥林市一高是祥林市最好的高中了。 祥林市虽然是一个三线城市却也有许多吸引人的地方,比如人口少,绿化面广,空气清新,房价不高,适宜居住等等。 顾诗的爸爸名叫顾准是当地国土资源局的干部,因为学历高提拔得快。 妈妈叫苏季是初中化学老师,顾诗是家中的“独生女”,在这座三线小城算是小康家庭。 十年前顾诗被父母从孤儿院领回来,除了这样的身份,顾诗的生活和大多数中学生没什么两样,每天都过得波澜不惊且游刃有余。 顾诗从小就品学兼优从来不主动惹事,养父母对她视如己出。 被父母领回来的时候顾诗已经六岁了,所以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对父母也格外顺从。 听捡到她的院长说她是在寒冷的冬天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身上裹着一件红色的小棉袄和厚重的一层棉被。 不像是出自穷困的家庭,院长总是感慨是怎么样的狠心才能把刚出生的女婴扔下。 顾诗不愿去想却又总是不住地想起那段没有在她脑海里有任何印记的往事,她猜想过无数种可能,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计划生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管什么原因她都在内心深处抱怨过。养父母不能生育,对她视如己出,她知道自己已经足够幸运,能遇到他们,她很知足。 她算是个善良的孩子,却偶尔会在心里祈祷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定不要过得比自己幸福。 顾诗是以全市前五十名的成绩考入祥林市一高的,然而分班显得随机,全是平行班,没有重点班。一个多学期的时间下来,顾诗和班里的同学混熟了,特别是她同桌秦稳是个自来熟。 秦稳咋咋呼呼名不副实,成绩倒是稳定在班级前三。 顾诗最好的朋友是从初中起就很要好的慕色,她名字好听人也甜,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学习好人缘好得没话说,让略有些内向的顾诗羡慕极了。 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即使两人家住的有点远周末放假也要互相串门。 这天放学的时候天下起了雨,顾诗的雨衣一直放在车篓里,穿上雨衣在大门口和慕色道了别就骑上蓝色小电动上路了。 头上的雨衣帽好像故意和顾诗作对似的,因为风太大了,帽子总是往后掉,为了雨水不打进眼睛里,顾诗只好伸出一只手去扶住帽子,另一只手负责拧电动车把和控制刹车。 走到莲韵大道的转角处,顾诗特意放慢了速度准备转弯,这时一辆逆行的摩托车正往顾诗的方向冲过来,顾诗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摩托车车主也发现了顾诗,连忙侧转方向。顾诗右手抓着手把急刹车,左手前扑想要控制住车身。 电光火石之间摩托车还是撞在了顾诗的车把上,顾诗的车被撞倒,而她整个人向路右侧的石阶甩去。 一股力量拖住了她己,否则下一秒她肯定要飞出去,显然是有人救了她,她惊呼一声这才来得及感到心慌。 救她的人却被这巨大的冲力加上她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石阶上,就连那辆浅蓝色的山地车也未能幸免,倒在他们身下转着轱辘哀嚎。 顾诗反应过来这辆车看着眼熟,向下看了一眼,是那个和自己顺路的男孩,两人的姿势真的是尴尬极了。 一点没有小说里的浪漫更没有优雅,顾诗的脚崴踩在山地车上,雨衣的前襟贴在男孩下巴上,男孩的手还保持扶着她的右胳膊的姿势,她感到大窘赶忙起身,语无伦次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啊,急着回家没看红绿灯就过来了,你们没伤着吧,都是我不好,真是对不起啊。”摩托车主是个中年妇女,操着一口方言,“多亏了这个小伙子反应快啊。” “没事儿,没事儿。”顾诗看自己确实没大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连忙摆手,看向一边的男孩:“同学,你怎么样了,谢谢你帮了我。” “麻烦这位大妈下次小心点儿,您不知道路口很危险吗,逆行还要闯红灯,您这是要一飞冲天的节奏吧。”起身后男孩并没有看顾诗,反而冷着脸指责肇事者。 “对不起,对不起,俺下次一定注意。”中年妇女看起来三十岁的样子,被叫“大妈”被讽刺也没生气连忙跟男孩道歉,并说要是没事自己就先走了。 男孩脱下在水坑里泡透了外套,漏出一件黑色T恤,上面印了花体字母waiting for you,他淡定地扶起车,也准备重新上路,顾诗赶紧赶上他说:“同学,你也是祥林市一高的学生吧,我叫顾诗,顾家的顾,诗词的诗,是高二四班的,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次真是谢谢你了。”顾诗用夸张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忐忑。 “高二三班陈墨。”男孩对顾诗惜字如金。 “陈默?耳东陈?沉默的默?”顾诗难掩好奇。 “不是,墨水的墨。”知道了他的名字顾诗很是雀跃。 “哦,你衣服都弄脏了,真是对不起,害你也摔倒。”顾诗看到陈墨伸手擦脸上的泥印子,更是内疚。 “没事,赶紧走吧。”陈墨骑上山地车要走。 顾诗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疏离,几句话加起来还没对肇事者的多,她只好整理好歪了的车把,骑上车速度不快不慢地跟在陈墨后面不远处,很快就到了家。 “诗诗,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下着雨,你妈看你还没回来就让我出来接你。”刚到小区门口,顾诗碰到了爸爸。 “爸,我好着呢,不过我要真出什么事儿,她准得激动地跳起来。” “你妈关心你还这么说她,幸好你像我,女孩还是文静点好。”两人说笑着上了楼。 “爸爸,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文静的,真是慧眼独具啊。” “我肤浅得很,并不能透过现象看到你二皮脸的本质。”两人说笑着已经进了门。 “你俩又凑在一起编排我,能不能走快点进来,看诗诗衣服都湿透了。”苏季女士道。 “妈妈,你别急嘛,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很急。”顾诗笑道。 “听起来有道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你妈名字是书记的谐音,在她们学校党委里一直是个小委员,没听说过提拔成书记啊。”这样的损妻之乐大概只有顾准先生能体会了。 “当心我明天蒸包子不小心把碳酸钠当成碳酸氢钠。”苏季咬牙切齿道。 “没事儿,爸,最多酸碱失衡,吃不死人。”顾诗添油加醋。 “你个小没良心,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你倒好,和你爸是一伙的了。” “妈,我错了,能别说这么凄惨吗,我不记得自己是那样长大的。我去洗洗睡了,晚安。”顾诗笑着回房间换衣服,也没有准备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父母。 躺下很久顾诗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陈墨,知道了他是三班的,同是高一还是邻班,两人应该会有很多机会见面吧。 明明在同一个学校,为什么她从前没有注意到他呢? 想来她本来就和三班的同学没什么来往,不认识他也正常。 可是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原本专心于学业的她越来越不能静下心,总是在想一个还不算认识的陌生人? 是因为今天他碰巧救了她?还是因为他不常笑,但她恰好看到过。 那次看到有个三班的倒霉同学自行车气被人恶作剧放了,站在车棚里欲哭无泪的样子,顾诗差点笑出声来,同时注意到他也笑了,不过笑容马上被收敛了起来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她只是惊讶于他并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过多的停留,因为除了顺路回家之外两人之间实在是没有什么交集。 再想想今天他救了自己对着肇事者冰冷的态度和讽刺的语气,他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硬的性格,反而是个热心风趣的人。 自己和他离得那么近甚至贴在了一起,虽然是个意外也让一向保守的顾诗想起来脸红。 不过看他不是很介意还对自己像个陌生人一样,两人本来就是陌生人啊,顾诗越想越激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入梦。 第6章 诗的沉默5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救,可是这是第一次,我准确的判断出自己病入膏肓却无力挣扎。 是的,我得了一种喜欢暗中观察顾诗的病,或许可以把暗中观察四个字从这句话里去掉。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竟然没有了之前的排斥。 想到顾诗的时候我竟然在不自觉的笑,她的每一个表情都能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 在楼道里,她路过我的班级门口不经意的一瞥,我想要抓住;在车棚里,她和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在随意的寒暄,我想要加入;在听到她用软糯的嗓音微笑着叫着我的名字的时候,我不知哪一根筋搭到了动脉上,心跳狂如擂鼓。 但是,我怎么会让别人看出我的心思来呢?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面无表情,尽量不去多看她一眼,尽量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脚步不疾不徐,也尽量对谁都是一样冷淡的态度。 为什么?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可是我生性如此,不会乔装,这唯一的一次欺骗,却是想要压抑住自己心里的火。 然后呢?把它浇灭吗?不是的,哪怕是烧死自己这把火都不会灭,这种偏执连我自己也说不明白是为什么。 在我还不懂得何为喜欢的时候,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了一个名字叫顾诗的姑娘,一个和我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姑娘。 她那么好,那么美。 是的,美好。我终于强迫自己有了审美,我曾经是那么地怕麻烦。 外貌衣着方面从不讲究,但是从喜欢上她之后我不再将就。 总是穿新衣服,款式也有了些许变化。 当然我最常穿的还是校服,因为我常看到顾诗穿校服,这身松松垮垮的衣裳整齐地穿在她身上充满了朝气,和我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理所当然地改变了路线,早上上学不再绕路,能多一次遇见她于我而言很是美妙。 当然晚上放学我会跟着她的身影下楼,到车棚故意绕开她,早她一步出发,和她保持着她能看到我的距离,我想让她看着我。 我是有些心机的,我心里感到不公平,甚至偶尔压抑,为什么是我在偷偷注视着她,而不是相反。 从第一次相遇就注定了,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她的朋友们开心快乐,为什么画面之外偏偏多了一个我。 是她无意间打破了我的由来已久的沉默,我却还是我,一个人继续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看她。 如果,只是如果而已。如果她能在路上看到我,主动和我寒暄几句,如果看到我不小心出了车祸她会不会难过着急? 呵,林襄说得没错,我果然是个变态。 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一天,放学后她竟然脚步飞快地冲下楼,我却不能继续跟着她加速。 心中急切来到车棚,她还在,像是在等着谁。 我不动声色想像往常一样绕过她。 她追上我用略微起伏的语气说:“你为什么见了我老是绕道走,我哪里让你误会了吗?” “这位同学,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没记住。为什么要专程见了你你绕道走,当然也不会误会你什么。” 我脱口而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话来掩饰我的紧张,但愿不会伤她的自尊。 可是我天生就不会说什么好话。她终于主动找我说话了,我等了好久,只是紧张大于欣喜若狂。 “我说的误会不是那个意思,是认为你误会我对你不友好,上次你帮了我。我想和你成为朋友,我和你打招呼你也不理睬,这样会失去我这个朋友的。”她笑得那么诚恳,我多么想一直听她说下去。 “你想多了,我没有也不需要朋友。”我进一步地拒绝她,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装什么,可我说的是心里话,然而我怕她误会我讨厌她。 她有些激动,我想和她解释几句却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开口。 “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的声音有点小,我却听得清楚真切。 “好是好,不过我想你有那么多朋友,并不缺我这一个。”我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我当然想和她做朋友,当然不止是朋友,我根本不想承认我多么嫉妒她的朋友们。我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多滑稽,我朝她笑了一下,她却像是不太习惯。 “朋友没有嫌多的,只要你愿意接纳别人,你会有更多的朋友。” 她的嗓音里有一点疲惫,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不能让他们误会什么。 这所学校有着严苛的清规戒律,当然也有一群莫名其妙的喜欢八卦的同学。 “是吗?今天不早了,再见。”我故意让自己淡然地和她道别,快速出了车棚。 哪怕拥有是失去和背叛的开始,我整个人也被喜悦和兴奋包围,走得轻飘飘的。顾诗,我喜欢的顾诗,她想和我做朋友。 我一直坐在教室的最后,我们班和顾诗班级的任课老师相同,这也是我最近认真听课的原因。 如果我表现得出色老师会不会在她的班里提起我?可是昨天晚上的一切让我不自觉地上课跑神。 “陈墨,你来说。”早上第一节化学课就被点到了,我有些错愕,根本不知道刚刚的问题是什么,这个化学老师是我印象里最严格的,我却丝毫不怕被批评。 “我没听见问题,请您再问一遍。” 我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老师显然是在以提问的方式给一个不认真上课的同学以难堪。 “上课不认真听讲,这个问题我问了两遍,刚刚还提示我大家,要找同学来回答。你竟然还问我问题是什么。现在的学生真的是……大多数都很自信嘛,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了?好,既然你不爱听我上课,就请你去教室门口站着吧。” “好的。”我不轻不重地一声,让台上的老师能听见,我的意思就是那样。 我不想听她的课,这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啰嗦的老师,让我很排斥。 我毫不在乎全班人看热闹的目光,走到了班门口,还刻意向前走了几步到能看见三班的地方。 我一眼就看到了顾诗,她在靠窗户的座位端正的坐着听课,我盯着她耳后的碎发出神。她也喜欢学习优异,懂事听话的同学吧,一定不是我这样被罚站的。 第7章 沉默的诗2: 接下来几天顾诗觉得自己和陈墨好像很有默契地互相认识。 不过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每次在楼道或者是车棚里遇见都是顾诗先打招呼,微笑着叫一下他的名字,陈墨则是面无表情地多看她一眼就走过,这让一向自认为不太擅长交际的顾诗感到很不适应。 后来发现他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也就释然了。 然而让顾诗感到不妙的是自己的心情总是会随着每天碰见陈墨的次数和他的态度而起伏。 这让顾诗大感不妙,但她越是提醒自己,这只是青春期的好奇心在作怪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 回家的路上如果偶尔没有看见陈墨走在她前面晚上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这相思病得的也真是毫无征兆。 上课的时候想着陈墨,她会回过神来不断告诫自己,早恋是不靠谱的,单恋更是毁人不倦,千万不要沉迷其中,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四班实行的是每周座位大循环,每周的座位统一向后挪一排向右移两位,照顾到所有同学,同桌还是一直不变的。 顾诗和秦稳换到了倒数第二排靠窗子的位置。周一上午的最后一节是化学课,一向游刃有余的顾诗在看着黑板上方程式里的氢氧化铝沉淀出神…… 想到了自己那天误以为陈墨的名字是沉默的默,顾诗把墨字写在化学书第一页,低头研究,上下结构,黑和土,想起白云黑土的小品不禁失笑,她觉得陈墨和黑、土两字完全不沾边。 他的皮肤快比自己一个女生还白了,打扮得中规中矩,经常穿多数人不爱穿的校服也显得英气十足。 “喂,你看什么呢,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同桌秦稳撞了一下顾诗的手肘,顾诗连忙条件反射把半掩着的化学书彻底合上。 起身准备回答却不知道老师问的什么问题,好在顾诗预习过了,看到了黑板中间的还没有写完的方程式,赶紧说了下加上催化剂的条件和生成的物质。 “顾诗,我问的是所用的催化剂高锰酸钾的溶液是什么颜色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没必要回答那么详细吧,虽然已经会了但也不是你上课不认真听讲的理由,课上还是会讲到很多你不懂的问题,好了,你坐下吧。” 化学老师看到顾诗红着脸低下头没有再为难她。 “可以啊顾诗,灭绝的课上你也敢开小差,真是嫌命长了。 秦稳小声提醒,一边朝顾诗竖起拇指。化学老师叫柳娥眉,已经有十几年的教学经验了,名字含蓄柔和人却雷厉风行。 讲课语速像机关枪一样,训起学生来毫不嘴软,大家一致认为她像峨眉山上的灭绝师太,因此得名。 “我不是故意的。”顾诗在一边自责,希望大家的注意力转移走。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犯了,自己和陈墨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有。 这几天学习不能专心已经落后了,高二打好基础对高考来说很关键,现在再也没有比学习更重要的事情。 一边想一边翻开书将那个墨字用修正液涂上,涂完还把自己的名字盖在上面。 这天晚上放学看似和往常一样,顾诗却一反常态停止了在人海之中搜索陈墨身影的动作。 在车棚与他打了照面也不吱声招呼,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推车快步走了,加快速度比平时早到了十分钟。 接连几天顾诗都是这样的生活节奏,没再理过陈墨,其它一切如常,没人感到顾诗的反常。 顾诗也想过她这样不考虑陈墨的感受的做法有些过分,可是转念一想,他能对自己有什么感受? 从来只是冷漠和疏离,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让顾诗没想到的是,越是逃避,越是深陷,顾诗突然的转变陈墨好像感觉到了,也越来越少次的和顾诗碰面。 这些天,陈墨的晚饭都是在小卖部里随便解决的,每次远远遇见顾诗也会不着痕迹地调转方向。 顾诗的纠结又多了一层,渐行渐远也好,只是心里越来越乱。 顾诗躺在床上想,为什么学习和爱情不可兼得? 单恋也算爱情的话,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她表现得不那么明显是不是就好了呢? 陈墨成绩真的很好,物理总是满分或者接近满分,只有自己努力学习变得更优秀才能配得上。 这天放学顾诗飞快地冲向车棚,等到了陈墨。 “你想多了,我没有也不需要朋友。”我进一步地拒绝她,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装什么,可我说的是心里话,然而我怕她误会我讨厌她。 她有些激动,我想和她解释几句却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开口。 “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的声音有点小,我却听得清楚真切。 “好是好,不过我想你有那么多朋友,并不缺我这一个。”我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我当然想和她做朋友,当然不止是朋友,我根本不想承认我多么嫉妒她的朋友们。我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多滑稽,我朝她笑了一下,她却像是不太习惯。 “朋友没有嫌多的,只要你愿意接纳别人,你会有更多的朋友。” 她的嗓音里有一点疲惫,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不能让他们误会什么。 这所学校有着严苛的清规戒律,当然也有一群莫名其妙的喜欢八卦的同学。 “是吗?今天不早了,再见。”我故意让自己淡然地和她道别,快速出了车棚。 看他又想悄悄路过自己,追上他用平静的语气说“你为什么见了我老是绕道走,我哪里让你误会了吗?” “这位同学,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没记住。为什么要专程见了你绕道走,当然也不会误会你什么。”还是一贯疏离的语气。 “我说的误会不是那个意思,是认为你误会我对你不友好,上次你帮了我。我想和你成为朋友,我和你打招呼你也不理睬,这样会失去我这个朋友的。”我尽力让自己显得幽默。 “你想多了,我没有也不需要朋友。”陈墨好像咬牙说出朋友两个字的,他的情绪终于看似有了起伏。 顾诗不解的是他看向她的眼睛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顾诗怕她再多说一句陈墨就生气了。 “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顾诗声音越来越小,好似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勇气。 “好是好,不过我想你有那么多朋友,并不缺我这一个。”陈墨情绪恢复,还破天荒地朝顾诗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笑容和他话的内容却不搭配。 “朋友没有嫌多的,只要你愿意接纳别人,你会有更多的朋友。” “是吗?今天不早了,再见。”陈墨沉吟片刻,推着车出了车棚,留顾诗一个人在呆愣在原地。 顾诗从陈墨眼里看到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些心疼。 陈墨在学校里一向表现低调,顾诗多次旁敲侧击想打听和他有关的消息都没什么实质性收获。 和他接触过的同学对他的评价如出一辙,温文尔雅却不好接近,也有人看到豪车接送过他。 温文尔雅?顾诗却觉得不尽然,接触得多了,陈墨身上那种矛盾别扭她也觉得很喜欢。 小时候写的,自己再看觉得有些幼稚。哈哈,看这的点击量,没人看也没什么羞耻的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沉默的诗2: 第8章 诗的沉默 顾诗见了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态度,不算近不算远,说好的做朋友呢?怎么朋友就是这样的点头之交吗?我有时会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对她笑一下,以此来暗示她我想和她更进一步的交流。可是她真是让人生气,从来体会不到我的急切。 这学期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林襄终于休完了病假,在这所学校里我也可以显得不那么形单影只了。 放学后林襄给司机打电话不让来接,她今天想做我的车回家,虽然不顺路,但是我还是答应了,毕竟是她第一天来这个学校。我们在校门口遇见了顾诗,她在和她的好朋友说话,我只是朦胧间听到了她说的“选理科”,林襄见我表情不自然想追问,我适时地打断她,我不该让任何人看出我的心思的,就算是我的妹妹。林襄在后座上晃来晃去,我警告她:“你别晃了,再晃把你摔下去。” “哥,你这是一个哥哥的态度?我跟你有仇吧。”她并不在乎我的话,毕竟我们早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冷语相对。直到前面好像出现了不大不小的车祸,才终于让她老实了点,紧紧拽着我的校服。 把林襄送回老宅我并没有和她一起回去,回去做什么呢?姑姑和姑父都不在这里。这座老宅留给我的是我八岁之前的记忆,那么远又那么深刻。 回到我自己的公寓后我连灯都忘了开,脑子里反复转着顾诗的那句“选理科”。她要选理科吗?太好了,马上要分班了,以顾诗五十到一百名之间徘徊的理科成绩很有可能分到次重点的二班,怎样才能和她分到一个班?我制定了一套详细的作战计划包括每科具体考到多少分,这次我会抓住机会的。 第二天上课我像往常一样在不远处观察顾诗,还有她碍眼的同桌,我的小学同学,秦稳。我是小学三年级从祥林市转到秦稳所在的学校的,巧得是也和秦稳坐过同桌。秦稳这厮对顾诗绝对没安好心,靠的那么近,两人像是在探讨难题又或者是在闲聊,不管是什么都让我感到不适,我不想承认的是,我羡慕他,我竟然羡慕秦稳可以和顾诗自如的交流,甚至朝夕相处。她竟然还伸手去拽秦稳的胳膊肘?我恨不得冲上去把两个人分开。我慢慢路过窗口让二人能够看见我。 “陈墨,等等别走啊。”秦稳果然注意到了我。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对着秦稳道:“亲吻同学,有何贵干?”我知道上小学的时候秦稳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叫他的外号,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昵称算是他极受欢迎的一个符号。不能否认的是我很羡慕他,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善于交际,连我这样木讷无趣的人都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 “我只是想问你妹妹有没有男朋友啊,还有啊,在有别人的时候别叫我小时候的外号,OK?”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阳光,顾诗坐在他身边看向他的深情颇为真挚,这样和谐的画面于我而言却是刺眼。 “你想打她的主意?我妹还小,再说也不会看得上你。”我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睛去看向顾诗,我刻意扫了她一眼然后强迫自己转头对着秦稳,而她在我的余光里淡然恬静,好像从来不认识彼此一般。 “秦稳,你也认识陈墨啊。”她的这句话让我有些欣喜,她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了么? “陈墨是我小学同学,一直在湖州,这学期刚转过来的,就是刚刚那姑娘的哥哥,没想到你们也认识。” “不过不是很熟。”这句话却让我仿佛置身冰窖,“有次我差点出车祸,是陈墨同学帮了我。”我强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这好过陌生人的定位我该知足的不是吗? “嗯”。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朝她大吼,凭什么,我要这么折磨自己,为了她,她却对着一切一无所知。 “刚刚就是诗诗问林襄的,不过你们俩不是在湖州上高中吗?怎么回老家来了?你比他还早来一个月呢。”秦稳的话给了我些许喘息的余地,诗诗?叫得这么亲。 “我姑把生意重心转回了祥林市,我们在这里上学更方便,前段时间林襄生病了,她的转学手续就拖了个把月。”我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想再待下去顾诗也不会再和我主动说上一句话。 “我说你怎么放弃大都市的繁华愿意屈居于此,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改天可以介绍你和林襄认识,我俩还算熟吧。”秦稳真是自恋,我的妹妹,凭什么要让他介绍给我喜欢的姑娘认识? “好啊,我正有此意。”看到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我就像是个不合时宜的旁观者,我单手支撑在窗台上借此稳住自己的情绪,在两人还没说完的时候就表示要回去了。 我陆续听到班里八卦的同学说起秦稳曾经在办公室当着一众的老师给顾诗表白,他有我所渴望却没有的勇气,我真的羡慕他。 我对秦稳从前是羡慕,现在是更羡慕。没有嫉妒。因为羡慕是你知道你永远也及不上他,嫉妒是你也许与他不相伯仲只是暂时居于下风。我在这场游戏还没有拉开帷幕的时候就输了。我只是可怜的局外人,却做着主角的梦。哪怕是这样,我也得强迫自己去做些什么,接下来的分班就是最好的机会,为了能离她近一点,我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9章 沉默的诗 接下来的一个月顾诗对陈墨恢复了以往的态度,见面就打招呼,但看开了许多,不期待陈墨也同样热情相对,至少他笑得不像以前那么僵硬了。 “诗诗,这学期快要结束了,大二会根据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进行文理分科,我想选择理科,你呢?”好友慕色的声音拉回顾诗的思绪。 “当然选理,和慕慕你保持在统一战线,况且我爸妈也希望我选理科,更好就业吧。”顾诗心不在焉地说。 “你文科成绩更好啊,你不是最喜欢历史之类的?为什么要随波逐流?”慕色不解。 “那我也要考虑一下现状啊,理科生更易升学就业,是个不错的选择。”其实文或理对顾诗来说是一样的,选理是因为她研究了全年级的成绩单,认为以陈墨略偏科的成绩他肯定会选理,可顾诗一想到重组十几个理科班,和他分到一个班的概率很小就有些黯然。顾诗告诉自己只是为了离他更近更了解他,她早打消了高中三年里可能风花雪月的幻想,而是准备专心学业,努力考到和他相同的大学,至少也要在同一个城市,至于以后,自然走一步算一步了。 “诗诗,那我们很可能在一个班哦。”慕色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这次是按年级排名分班,我们的成绩相差不远。”看到顾诗疑惑的表情,慕色补充道。 顾诗的眼中重新泛出了光芒,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学校的等级制度,以陈墨的成绩一定会分到最好的班,自己也要尽力保证能考进去。 在校门口匆匆和慕色说了再见,顾诗骑上电动车轻快地飞驰入车道,她忽然想到今天和慕色聊得太认真还没来得及在人群里找到陈墨。猛地一个刹车,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声更加刺耳的刹车声和人群的惊呼,顾诗发现在前方往来密集的车流中又发生了逆行事故,显然无碍但是陆续有叫骂声传出,在顾诗眼里这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一般,因为陈墨就停在她前面不远处。顾诗貌似不经意地看向他,心跳停了几拍,此刻他后座还有一位女生,气质出众,皮肤白皙,笑起来浅浅的梨涡,眉眼间难掩对陈墨的关注,这样的美女如果也是一高的学生顾诗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过,被短暂的插曲打扰到的两人闲聊着,女生的手搭在陈墨的腰上拽紧他的校服,两人向另一个方向走了,可能他要把女生送回家,顾诗已经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了,默默转过头缓缓驱车前行。 回家的路上顾诗都在胡思乱想,那个女生和他是什么关系,两人之间很有默契的样子,才高中就早恋,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和她说没朋友,其实女生缘很好嘛,她这是吃醋了?还酸倒牙那种。终于到家了顾诗还是没有缓过神来,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刚刚那两人在一起和谐的画面,让顾诗只觉得画面刺眼还有说不上来的心口发闷,和那姑娘出众的美貌相比自己只能算得上是平凡了。 第二天顾诗正在和同桌秦稳探讨一个物理题,抬头顾诗看到了那个女生,果然是祥林市一高的,她从前怎么没注意到过? “你也没有感觉刚刚过去的女生,气质很好,长得超漂亮?”顾诗旁敲侧击地问同桌秦稳,他认识的外班同学多,尤其喜欢看美女。 “你说林襄啊?长得还行,活脱脱一个女汉子,和他哥正好相反的性子。”坐在窗边的秦稳头伸出窗外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林襄。 “林襄?你认识她?还认识她哥哥?他哥哥也在我们学校吗?她很外向?那她有没有男朋友呢?”顾诗难掩急切,激动地抓起秦稳的胳膊。此时陈墨正好也从窗外经过,看到这一幕没有表情地走过。 然而秦稳却不能淡定了,边招手边从位置上站起,把头伸出窗外“陈墨,等等别走啊。” 陈墨停下身回头冷冷地看向秦稳和顾诗“亲吻同学,有何贵干?” “我只是想问你妹妹有没有男朋友啊,还有啊,在有别人的时候别叫我小时候的外号,OK?”秦稳更不淡定了。 “你想打她的主意?我妹还小,再说也不会看得上你。”陈墨的语气加重,目光略过顾诗。 本来顾诗一遇见陈墨脑子就短路,现在可好,两人的对话信息量有点大,竖着耳朵仔细听的她不知为何被他那一眼看得很心虚,千万不要被他看出自己的心思才好。 “秦稳,你也认识陈墨啊。”她略显尴尬地看向秦稳,直觉自己会被陈墨看穿心思,所以选择暂时逃避。 “陈墨是我小学同学,一直在湖州,这学期和他妹一起刚转过来的,就是刚刚那姑娘的哥哥,没想到你们也认识。” “不过不是很熟。”脱口而出不熟的顾诗愣了一下,赶紧结巴着,“有次我差点出车祸,是陈墨同学帮了我。” “嗯”。陈墨点了点头,一个字的敷衍加之眼中意兴阑珊,显然不想继续和二人寒暄。 “刚刚就是诗诗问林襄的,不过她不是在湖州上高中吗?怎么回老家来了?”秦稳插话。 秦稳和顾诗坐了几个月同桌了,也算是有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一人擅文,一人擅理,每次交作业的时候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有一次隔壁桌想借顾诗的文言文赏析来“借鉴”,秦稳自己还没抄完,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抄我们家诗诗的作业?经过我同意了吗?”这呐喊声穿过整个教室,正好被班主任胡子哥听到,惊得他刘海都翘起一截,透过镜片射出犀利的眼神,然后顾诗就杯具了,两人成了班里的重点观察对象。 “我姑把生意重心转回了祥林市,我们在这里上学更方便,前段时间林襄生病了,她的转学手续就拖了个把月。” “我说你怎么放弃大都市的繁华愿意屈居于此,原来是因为这个。” 顾诗在心里琢磨,哥哥和妹妹不同姓,听他提起姑姑,应该是姑姑的女儿,一个沉稳,一个活泼,很好,不是恋人就好。 “我改天可以介绍你和林襄认识,我俩还算熟吧。”秦稳道。 “好啊,我正有此意。”顾诗回答。 陈墨则是一贯的沉默,他一只手撑着窗台,校服拉链敞开,里面的黑色T恤正是救她那天穿的那件。顾诗沉溺在回忆里,直到他表示快上课了要回去,她才回过神来,每次她看到那句“waiting for you”,陈墨都碰巧会转身离开,她也会在心里喊“等等”。 “诗诗,你傻了啊,赶紧把这道题解决了吃饭去。”秦稳表现得明显和名字里的稳不搭调。 “亲吻同学,麻烦你以后不要叫我诗诗,更不要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上‘我们’好吗!”顾诗一字一顿地说着,边对着秦稳翻白眼。 “偶买噶呀,我的形象啊,都是这倒霉催的名字害得,我爷爷为什么要给我起一个这么引人误解的名字!为什么不能叫你诗诗,显得多亲啊,亲?天啊,我想起这个字就头疼,算了看你脸皮薄以后叫你大名吧,不过你也不许再提那个该死的外号了!”秦稳大叫,仿佛只要不叫他外号干什么都行 “成交。”顾诗扬眉,“难道你忘了你的一句‘我家诗诗’有多骚,上次被胡子哥听到足足折磨了我两个小时,你还故意编故事气我。” “这叫策略懂不懂?我不那么说,他能相信吗?他不是没怪你嘛,你该感谢我,我可是牺牲了形象去成全你。”看到秦稳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坏笑,顾诗想到上次被胡子哥叫到办公室好一番旁敲侧击啊,威逼利诱啊,自己在一旁点头称自己并没有早恋倾向,他却偏要唱反调,说他对顾诗倾心已久,但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虽然早恋但是他绝对不会耽误学习,顾诗一时惊吓到没有反应过来,胡子哥以为她默认了,只恨秦稳不成器,看两人平时学习上互帮互助没有什么大碍,就没有把两人位子调开,虽然没有过于迁怒于顾诗,也把顾诗气得几天没理他。 第10章 第 10 章 期末考试马上就到了,文理分班也迫在眉睫,顾诗深知自己学理会更吃力但为了和陈墨分在一个班还是果断地填报了理科。这天一早她提前半小时到了学校,为她筹划已久的分班计划做准备。她仔细研究了前几次的年级排名,陈墨物理出奇地好,又不偏科,总是稳定在年级前十。相比之下自己的成绩却是文科比理科好,有文科拉高分勉强在年级三十左右,若是只看理科就要五十名开外了,思及此,她不得不暗暗下定决心补一补数理化了。为此每天她都会早一个小时起床背书,本来下了晚自习回家十点准时入睡的她推迟了一个小时用来做理科练习题。每天不足七小时的睡眠却并没有让她看起来疲惫,反而以前不怎么喜欢的物理题也可爱了许多,因为顾诗每天回家的路上都有陈墨,距上次寒暄已经过了一周,那之后在校门口附近碰见陈墨,顾诗再没见不同路的林襄和他一起,他出于礼貌的点头回应然后头也不回地骑上山地车走在顾诗前面,顾诗的电动车显然速度能更快,但她总是走得不快,跟在陈墨身后几十米远的位置让顾诗更有动力了。 顾诗下了晚自习匆匆离开教室,因为陈墨向来准时,一打铃就收拾书包了,顾诗掌握了规律自然要追上他的脚步,路过三班的时候她故意走得不疾不徐,她看到陈墨还在位置上收拾书包。顾诗放慢了脚步,却见前面的秦稳跑太快一个没留神撞到了一个姑娘。 “对不起。”秦稳脚步一个踉跄对方差点跌倒的时候扶住了她,这姑娘带着黑框眼镜,停下了脚步的顾诗才看出是林襄。 “秦稳?”林襄激动地拽着秦稳,“你怎么也来了祥林市啊?你也在这个学校吗?” “啊?你不知道吗?”看林襄这么惊讶,秦稳不好意思地扶她站好后笑道:“前两天还和你哥聊天来着,说起你了。这么多年你可是一点没变。” “我刚刚转学到祥林市一高几天,刚来就碰到你,真是缘分。” 林襄加深了眼中的笑意,“秦稳?真的是你!当初小学毕业的时候连纪念册都没写,你现在怎么变化这么大,我都认不出你来了!”林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对于熟悉的人她总是能把自己最活泼话唠的方面显露无疑,秦稳小学的时候天天跟林襄分享零食,那时候他还是圆滚滚的,此时却变得帅气阳光。 “你可是一点没变,我一眼就认出你了。”秦稳轻哂。 “哦,对了,你先等一下,我和我哥说一下。”林襄望向哥哥陈墨的座位,人还在,其实陈墨在林襄撞到秦稳的时候就注意到二人了,同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顾诗,但他并没有露出声色,面无表情就是他最常有的表情。“哥,今天我不和你一起走了。”原来林襄上午和陈墨约好让陈墨送她回家,现在她准备和秦稳好好叙叙旧。 “你家住在哪?我住在南湾,顺路的话一起走吧。”林襄随口说道,再看向秦稳。 “嗯,这样最好不过了,我家就在离那不远的宝塔路,不如我们边走边聊。” “正有此意,你怎么和小时候一样善解人意呢,蚊子!”顾诗玩笑地叫出秦稳儿时的昵称,把两人都逗笑了。 顾诗也不好多做停留,来到车棚,看到身后的陈墨丝毫没有注意到她,顾诗有些失落。不知不觉中,顾诗放任自己的余光关注着陈墨,每节课间都要找接开水,上厕所等等借口路过三班,但绝不过多停留,甚至有时只看陈墨一眼就走,她想这样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 “陈墨,你也骑车回家啊。”秦稳远远看到陈墨正要开车锁就迎上去打招呼。 “我和林襄正好顺路,我们一起走?”秦稳问道。 “我和小襄不住在一个”陈墨余光看向秦稳身后不远的顾诗,她的神情有些落寞。 “哥,我刚刚不都和你说了,不用你送了。”林襄装作不经意,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她准备让秦稳送她回家。 陈墨嘱咐了林襄两句就先走了。 “林襄,你哥他好奇怪,冷冷淡淡的,谁欠他钱啊?”秦稳对陈墨的态度开着玩笑,他还是很了解陈墨的,“不过正好,他还挺有眼色的,看咱们久别重逢,需要一番耳鬓厮磨,哈哈。”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贫?”林襄微怒着看他。 “你的车呢?”在两人寒暄的时候,顾诗也骑着电动车跟着陈墨的身影走了。秦稳看着林襄还孤零零站在那,不解问她。 “我没有车啊!你带我回去嘛,反正顺路。”林襄眨着眼厚脸皮地看着秦稳。 秦稳只好任命地带着林襄回家。 坐在书桌前,顾诗承认每天期待和陈墨放学时相遇有点守株待兔,所以自己要把握好分班考试的机会,只要自己能考进理科前五十名,按照规定一定会和陈墨在一个班。想想陈墨专注解题的侧脸,这些解题的小困难都是浮云。 这厢顾诗暗暗努力,那厢秦稳不忘捣乱。 “这么简单都不会啊,诗诗同学,你还立志考前五十,只要是有关加速度的题,你可是全军覆没啊,佩服佩服!” “怎么办啊,我看了答案还是一头雾水,是不是很笨?”顾诗对于秦稳的讽刺反常的没有放在心上,反而真的失去了信心。 “不就是几道物理计算吗?我妈妈可是A大的物理学教授,我初中的时候就把这些题弄得滚瓜烂熟了,我来教你好了。”秦稳见状自告奋勇。 “真没看出来,怪不得你物理好,可是上次陈墨物理考了满分啊,难道他爸妈都是教物理的?”顾诗旁敲侧击,情绪回笼顺带调侃秦稳。 “那厮简直非人类啊,我还从没听他说起过他爸妈,冷若冰霜,铁石心肠,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你不要吐槽他了好不好?每个人性格不同,人家是高冷范儿的男神,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没心没肺。” “陈墨什么时候变成你男神了?你男神不是周杰伦嘛!”秦稳语气酸酸的。 “什么啊,我的意思是稳重一点的人有男神的气质。”顾诗不想把喜欢上陈墨的事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有些秘密一旦说出口就不再是秘密,不是怕别人会说出去,她相信二人的友谊,而是有些心酸与甜蜜顾诗只想留给自己,也只能属于自己。 “得了吧,男女哪有纯友谊?我对你可是早就心怀不轨了,上次在胡子哥办公室我铿锵有力的表白都是真心话啊。不过你看不上我我认了,毕竟我英俊潇洒但是太过于接地气。” “你才多大,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这么伤春悲秋也没见作文分有起色啊。”顾诗是有些心虚的,毕竟自己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陈墨。 “我都十七岁了,放在古代这娃都抱俩了,再说现在流行的是八股文,我这种不走寻常路的天才就是用来被埋没的。” “天啊,我要换同桌,你自恋就算了,还要浪费我的学习时间陪你自恋,我还真是命途多舛啊。” 下了晚自习,顾诗背着书包慢悠悠地路过三班门口顺便偷看陈墨。 “你是四班的顾诗吗?”甜美的声音打乱顾诗的思绪。 “你是林襄,对吧?我听我同桌秦稳说起过你。” “秦稳那个大嘴巴肯定没说起过我的好,我也听我哥说起过你。” “你是说陈墨啊,我和他并不很熟啊。”也许刚开始顾诗遇到和陈墨有关的事都会刻意回避之,以免让人看出端倪,现在习惯了之后反而驾轻就熟,也显得更加自然。 “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朋友,那也算朋友了!” “林襄,不好意思,久等了。”秦稳出现,这几天都是秦稳送林襄回家的。 “忘了和你说了,秦稳,我今天和我哥一起回家,不过咱仨也算是顺路。” “小襄,你等我一起回家吗?今天是姑姑回来,我记得的。”陈墨也从三班出来。 “哥,咱们走吧,我妈肯定等急了。顾诗,再见啦。” 顾诗和他们道了别,踏上了回家的路,路上没有陈墨,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顾诗忙着为期末考试努力的时候,慕色一直没有再出现在学校。但慕色也没闲着,忙着考雅思准备出国。初中时每天形影不离,升上高中后两人不在一个班,感情却一如既往。顾诗想这便是真正的友谊,不说话,甚至不见面,我依然是我,你也依然是你。顾诗趁周末来慕色家找她。 “大忙人,你可想死我了啊,半月不见了。”顾诗看到给自己开门还不忘拿着手卡背英语的慕色有点心疼。 “想我现在才来找我啊,还好朋友呢,我怀疑你已经忘了我呢。”慕色顽皮道,指责顾诗自己却丝毫不内疚。 “果然谁先爱上谁就输了,我认错还不行吗?”顾诗喏喏地说。 “诗诗,这学期结束我就要去英国了,还有不到一个月。” “你个小没良心,我整天为伊消得人憔悴,见你一面你还这样刺激我,当真是要友尽的节奏吗” “诗诗,我舍不得你,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慕色眼角含泪。 “肯定能的,你那么爱吵吵,我隔着十万八千里就听到了。” “你怎么不说咱俩心有灵犀呢!” 日子飞快地过去了,顾诗没有因为离别而过度伤感,因为不忍,也因为无惧,无论我们各自走到哪里,友谊就在原地。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一周了,顾诗没时间想别的,除了陈墨。让她感到开心的是,虽然慕色走了,但是自己和林襄成为了好朋友,况且林襄和陈墨是兄妹,这让顾诗觉得自己距离陈墨又近了一步,一切能和陈墨沾上边的人和事都让她倍感珍惜。 有了林襄之后,顾诗每天能找更多的借口接近陈墨,比如午饭,晚饭的时间,以前都是和慕色一起吃饭,现在变成了陈墨兄妹还有走哪跟哪的秦稳。顾诗也不是嫌弃秦稳,毕竟两人有深厚的革命友谊,况且有他在顾诗和陈墨兄妹一起吃饭便显得两男两女不那么尴尬。不过让顾诗不能接受的是,秦稳总是在和自己开一些暧昧的玩笑,仿佛情侣的氛围让顾诗十分苦恼,可也不好说什么,人家只是开玩笑自己没必要上纲上线啊!可是当着陈墨的面让顾诗有一种背叛他的感觉,虽然只有她一人在幻想。 “诗诗,老师干嘛大中午叫我哥和秦稳去办公室,不如我俩先去食堂要饭!”边跑边嚷,认识了一段时间之后顾诗才明白秦稳当初对林襄的评价并不夸张,女神的外表,女汉子的内心。不过这画面丝毫没有违和感,林襄生动的表情自然明媚,像朝阳的衣袖,让人心神荡漾。 “要饭?!不不不,士可杀不可辱,咱有人民币不必如此辛苦。”顾诗打趣道。 “你想让我揍你吗?知道我笨还逗我。”林襄不服。林襄和陈墨比起来确实不算聪明,文理都一般,不爱精心钻研也是硬伤,故而成绩总在二百名左右浮动。 “快走吧,今天就吃你喜欢的蟹黄寿司吧,不然要排好久的队呢。” “阿姨,不,姐姐,给我来四份蟹黄寿司!”到了食堂窗口林襄大喊。 “你确定陈墨他们也吃这个?”顾诗问。 “我哥不挑食,至于秦稳嘛,本小姐请客他敢不从?” 顾诗点点头,露出一脸无奈的可爱表情,下了课正往食堂赶来的陈墨和秦稳恰好看到这一幕。 “诗诗这么会卖萌啊,我的心都化了。” “你总把轻浮的语言挂在嘴边,这样真的好吗?”陈墨本来就不爱笑,遇上秦稳对比之下更显高冷。 “我这几天本来发现你挺好相处的,没想到只是懒得说话罢了,不过一语中的,我这样是不是让诗诗觉得我很花心或者像在开玩笑?” “你喜欢她?” “我表现得不明显?” “哥,你俩可来了,饭已经要,不,买好了,我们坐哪里啊?” “就这里吧,正好四个空位。” “秦稳,你看嘛看着诗诗傻笑啊?像地主家的傻儿子。”林襄嘟囔。 “小襄,非礼勿视。”陈墨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来了这么一句。 “咳咳、咳···”吓得顾诗一口饭呛到鼻孔里,咳不出来,哼不下去。 看来他真的误会了,顾诗心想,怎么办呢,怎样才能让误会解除?要是被他自己贴上秦稳的标签,自己离他就更远了。 第11章 诗的沉默 秦稳。又是秦稳。 这个名字像一枚生锈的图钉,反复楔进我意识的缝隙里,带着令人烦躁的钝痛。我看着他坐在顾诗旁边,手臂几乎要碰到她的,脸上挂着那种毫无阴霾的、属于阳光充足地带的笑容。他们低头讨论着题目,或者也许只是在闲聊。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像同一片土壤里长出的两株植物,根系交缠,枝叶触碰。 而我,是隔着一层冰冷玻璃的观察者。玻璃坚硬、透明,却无法穿透。我的世界是真空的,寂静无声,任何试图传递的音波都会在其中湮灭。 顾诗似乎恢复了对我的招呼。点头,微笑,叫我的名字。“陈墨。”两个字从她唇间吐出,带着一种轻快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暖意。但我能捕捉到。像在极寒的荒原上,捕捉到一丝几乎冻僵的微弱火星。我试图回应,调动面部那些僵死的肌肉,扯出一个或许可以被定义为“笑”的表情。我知道它很僵硬,很古怪,像戴上了一副不合尺寸的面具。但她接受了。或者说,她习惯了。习惯了我的古怪,我的沉默,我这份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疏离。 这应该让我感到安心。但并没有。反而滋生出一种更深的焦躁。她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接受?是因为她善良?还是因为……我对她而言,其实并无特殊,和学校里任何一个点头之交的同学一样,只是她广袤友好版图上的一块微不足道的、贫瘠的飞地? 而秦稳,他拥有整片沃土。 放学时,我在校门口的人流中看到了他们。顾诗和她的朋友慕色站在一起说话。风把一些破碎的词语送到我耳边。“选理科”。是顾诗的声音。这三个字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混乱的涟漪。理科。她选了理科。这意味着分班后,我们有可能在同一个理科班级。一个靠近她的,合法的,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的理由。 心脏不合时宜地加速跳动了几下,像一台濒临报废的机器突然的故障。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林襄在我身后叽叽喳喳,说着新学校的见闻。我敷衍地应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个身影。直到她和朋友道别,骑上那辆聒噪的浅蓝色电动车。 我载着林襄,刻意放慢了速度。山地车的链条发出规律的轻响,像为我混乱思绪计时的秒针。前面似乎发生了小小的拥堵,一辆逆行的电动车与另一辆轿车发生了刮蹭,争吵声像尖锐的金属摩擦。我停下来,目光掠过混乱的现场,然后,定住了。 顾诗就在不远处,也停了下来。她看到了我。不,她看到了我车后座的林襄。 林襄今天非要坐我的车回家,说是体验一下。她的手习惯性地拽着我的校服外套以保持平衡。从顾诗的角度看过来,会是什么样子?一个陌生的、和她年纪相仿的女生,亲密地坐在我的车后座,手搭在我的腰侧。 我看到顾诗的眼神,像受惊的鸟儿般飞快地掠过我们,然后迅速地、几乎是慌乱地转开了头。她重新骑上车,速度很快,像要逃离什么似的,汇入了车流,很快消失在前方的路口。 那一刻,一种冰冷的、带着刺痛感的情绪攫住了我。是恐慌?还是……一种扭曲的、卑劣的期待?我期待她误会吗?期待她因此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类似于我在看到她和秦稳在一起时的那种煎熬? 林襄在我身后嘟囔:“哥,刚才那个女生是不是在看你?长得还挺可爱的。” “你看错了。”我的声音干涩,“坐好,要加速了。” 把林襄送回老宅,我没有停留。那座宅子承载了太多我无法消化、也不想触碰的记忆。父母的缺席,祖父的离世,姑姑婚姻的裂痕……一切都像房间里积年的灰尘,轻轻一碰,就会呛得人无法呼吸。 回到我那个空旷冰冷的公寓,没有开灯。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将我吞没。我靠在门上,耳边回响着顾诗的那句“选理科”,眼前却反复闪现她刚才那个仓惶移开的目光。 她误会了。她一定误会了。 这个认知像双刃剑,一边切割着我的理智,一边又带来一种病态的兴奋。她注意到了。她注意到了我,以及我身边出现的异性。这是否意味着,我对她而言,并非完全无关紧要? 可紧接着,更深的自我厌恶翻涌上来。陈墨,你真是卑劣。你竟然期待用这种方式,在她心里激起一丝波澜?你连走上前,清晰地告诉她“那是我妹妹林襄”的勇气都没有。你只敢躲在暗处,像个阴暗的窥探者,观察着她的反应,并为此心潮起伏。 我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是我在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我调出全年级的成绩排名表,目光在顾诗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之间来回逡巡。她的理科成绩,稳定在三十到五十名之间。我的名字,通常高悬在前十。 分班。这是唯一的机会。 一个清晰而冷酷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控分。我必须精确地计算,在期末考试中,放弃多少分数,做错哪些题目,才能让我的名次滑落到与她相近的区间,确保我们能分到同一个班级。 这对我来说并不难。我对知识的掌控力,对试题的理解,足以让我像一个精密的手术医生,准确地切除掉那些“多余”的分数,只留下刚刚好的、能让我靠近她的部分。 这是一种作弊。一种对公平的亵渎。但在我扭曲的情感逻辑里,这成了唯一可行的路径。我无法通过正常的社交方式靠近她,那就用这种隐秘的、操控规则的方式,为自己创造一个理所当然待在她身边的位置。 我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每一科的分数,可能的失分点,名次的浮动范围……数字和符号在纸上蔓延,像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而我,是那个潜伏在网中央的、等待着猎物的蜘蛛。 猎物是谁?是那个分班的机会?还是……顾诗本身? 我不敢深想。 只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像化不开的浓墨。我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暂时忘却了之前的烦躁和自我鄙夷。这种带有掌控感的行为,像一剂麻醉药,缓解了我因无能而产生的痛苦。 直到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痉挛,我才意识到自己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饥饿感真实而具体,提醒着我这具**凡胎的存在。 我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瓶矿泉水和一些速食食品。拿出一盒泡面,烧上水。 等待水开的时间里,我无意间瞥见客厅角落里,那个被我随意丢弃的快递纸箱。里面是姑姑前几天送来的新衣服。我几乎没打开看过。 鬼使神差地,我走过去,打开了纸箱。里面是几件当季的新款,面料很好,款式……是时下年轻人会穿的。我拿起一件深灰色的T恤,布料柔软,上面没有任何Logo或图案。 我以前从不关心这些。衣服于我,只是蔽体的工具。但此刻,我脑子里却闪过一个念头:顾诗会觉得……这件衣服好看吗? 这个念头让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T恤滑落回纸箱里。 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声,水开了。 我逃也似的回到厨房,手忙脚乱地泡面。蒸腾的水汽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玻璃窗上我那个仓惶而扭曲的倒影。 我在做什么?我到底在做什么? 为了一个甚至不曾好好说过几句话的女生,算计自己的成绩,开始在意自己的穿着…… 我病了。我知道。而且病得不轻。 但这病,似乎无药可医。唯一能暂时缓解症状的,只有那个叫顾诗的姑娘。她是光,也是毒。而我,是那个甘愿饮鸩止渴的瘾君子。 第12章 诗的沉默 第二天回到学校,我像个潜入敌后的间谍,警惕而敏感地观察着顾诗的一切。 她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和慕色说笑,和秦稳讨论问题,上课认真记笔记。似乎昨晚那个仓惶的眼神只是我的错觉。 但我知道,不是。 她今天几乎没有主动看我。即使偶尔视线对上,她也飞快地移开,像是在躲避什么令人不适的东西。 是因为林襄吗?她真的把林襄当成了……我的某种特殊关系? 这个猜测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应该澄清。我必须澄清。 可是,怎么澄清?难道要我走到她面前,生硬地说:“昨天那个是我妹妹”? 太刻意了。太可笑了。她会怎么想?会觉得我莫名其妙,还是……会看穿我这卑劣的、急于解释的心思? 我厌恶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厌恶这种因她而起的、完全失控的情绪波动。 课间,我故意绕到四班后门附近。秦稳和顾诗正趴在窗台上聊天。阳光很好,落在她微微扬起的嘴角,镀上一层浅金。秦稳不知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那一刻,所有关于“澄清”的念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愤怒和……绝望的无力感。 看,即使没有林襄的误会,她和秦稳之间,也有着我所无法介入的默契和轻松。那是属于“正常人”的世界,阳光普照,温暖和煦。而我,是那个被隔绝在玻璃罩子里的,阴郁的异类。 我转身想离开,却被秦稳眼尖地发现了。 “陈墨,等等别走啊。” 他的声音像一道指令,钉住了我的脚步。我转过身,努力让脸上的表情维持在“面无表情”的范畴内。我看到顾诗也看了过来,眼神里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紧张? 她在紧张什么?因为我的出现,打扰了他们愉快的交谈? “亲吻同学,有何贵干?”我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刻薄的语气叫出了秦稳小学时的外号。我知道他不喜欢。但我需要这层伪装,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掩饰我内心翻涌的、见不得光的情绪。 秦稳果然有些窘迫,抗议了几句,然后问起了林襄。他问我妹妹有没有男朋友。 林襄。又是林襄。 “你想打她的主意?我妹还小,再说也不会看得上你。”我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目光难以控制地扫过顾诗。她站在那里,像一株安静的植物,但微微抿起的嘴唇泄露了她的一丝不自在。 然后,我听到了那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秦稳,你也认识陈墨啊。”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刻意。 秦稳热情地介绍着,说我们是小学同学。 接着,是她那句轻飘飘的,却像淬了毒的冰锥一样刺穿我的话—— “不过不是很熟。” 不。很。熟。 三个字。轻而易举地,将我们之间那点我视若珍宝的、微弱的联系,斩断得干干净净。 雨夜里的出手相助,车棚里她主动提出的“做朋友”,那些我反复咀嚼的、她对我露出的微笑和招呼……在她看来,原来只配得上“不很熟”这三个字。 原来,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是我像个傻子一样,把她的善良和礼貌,当成了某种特殊的信号。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扔进冰冷的深海里。窒息感扑面而来。 我强扯出一个笑容。我知道那笑容一定很难看。但我需要它。需要它来维持我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嗯。”我发出了一个单音节。我怕再多说一个字,胸腔里那股混合着疼痛和暴戾的情绪就会失控地涌出。 秦稳还在喋喋不休,问着我们转学的原因。我机械地回答着,目光却无法再落在顾诗身上。多看一眼,都是凌迟。 她说她想认识林襄。秦稳自告奋勇要介绍。 “好啊,我正有此意。”我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声音平静得不像我自己。 好啊。既然你觉得我们不熟,那我就让你更熟悉一下我的妹妹。让你看看,我和我的家人,是什么样子。也许这样,你会更清楚地认识到,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会彻底远离我。也好。 我单手支撑在窗台上,借力稳住有些发软的身体。校服布料下的金属窗框,冰凉刺骨。 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我找了个借口,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那扇窗,离开那个有她和秦稳的、充满阳光和欢声笑语的空间。 回到自己班级的座位上,周围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我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臂弯里。 黑暗。唯有黑暗能让我感到一丝安全。 “不很熟”。 这三个字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像恶毒的咒语。 原来,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所有那些深夜里辗转反侧的煎熬,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不很熟”的独角戏。 真是……可笑至极。 我想起小时候,祖父养过一只不会唱歌的鸟。它总是沉默地待在笼子里,看着窗外其他的鸟儿欢快地鸣叫。我曾问祖父,它为什么不叫。祖父说,也许它天生就不会,也许它害怕自己的声音不好听。 那时的我不懂。现在,我好像懂了。 我就是那只不会唱歌的鸟。囚禁在自己的沉默里,渴望天空,却又惧怕飞翔。只能隔着笼子的栅栏,偷偷窥视着那些能自由歌唱的同类,比如秦稳。 而顾诗,是窗外那片最明亮的天空。我渴望她,却永远无法真正靠近。 嫉妒吗?不,不仅仅是嫉妒。是更深沉的,一种名为“绝望”的东西。 我知道班里有人传言,说秦稳曾经在办公室向顾诗表白过。他有我没有的勇气,有我没有的“正常”,有我没有的……能配得上她的资格。 我羡慕他。从始至终,都是羡慕。羡慕到我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因为我知道,我永远也及不上他。 在这场由我一人发起的、无声的战争里,我甚至没有踏上战场的资格,就已经一败涂地。 那么,我精心策划的“控分”计划,还有什么意义? 即使我和她分到了同一个班,又能改变什么?她依然会觉得我“不很熟”,依然会和秦稳谈笑风生,依然活在她阳光明媚的世界里。 而我,只会从一个远处的窥视者,变成一个近处的、更可悲的旁观者。 可是…… 可是,即使如此,我就能放弃吗? 放弃那个能更近地看着她的机会? 不。 我做不到。 就像明知道是饮鸩止渴,那杯毒酒摆在面前,我也还是会仰头喝下。 因为那是我唯一的甘霖。 哪怕靠近她会让我更痛苦,哪怕最终的结果是自我毁灭,我也无法忍受回到那个完全没有她的、更黑暗的深渊里。 所以,计划照旧。 我要和她在一个班。 即使她觉得“不很熟”,即使她永远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只要我能每天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捕捉到她的笑容……这就够了。 这扭曲的、卑微的、见不得光的渴望,就是我全部的动力。 我抬起头,从臂弯里看向窗外。天空是那种干净的、毫无杂质的蓝色,像顾诗的眼睛。 那么美,那么遥远。 我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缓缓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是她的名字。 顾诗。 我的诗。我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沉默的诗。 第13章 诗的沉默 慕色要走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微不可察的风,掠过校园,也掠过我刻意构筑的信息过滤网。我听到班里女生课间小声议论着,语气里带着羡慕和一点点伤感。出国,英国,一个听起来就很遥远的地方。 我对此毫无感觉。世界的经纬度于我而言毫无意义,除了祥林市一高,以及连接它与我那间公寓的这条固定路线。其他任何地方的存在,都只是地图上模糊的背景板。 但我知道,这对顾诗来说,不一样。 我看到她和慕色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增多了。课间,午休,放学后……她们形影不离,说着悄悄话,脸上有时会露出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属于离别前夕的表情。 那表情让她看起来……有些脆弱。像一层薄薄的糖壳,底下包裹着柔软的、易伤的内里。 这种脆弱感,奇异地撩拨着我内心那头名为“占有欲”的野兽。我想成为那个唯一能安抚她脆弱的人。我想让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只为我而流露出依赖。 但这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更强大的理智,或者说是自卑,狠狠摁灭。凭什么?凭我这阴郁的性格?凭我这“不很熟”的定位?还是凭我这份连自己都觉得扭曲的爱意? 我只能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在远处看着。 看着她为友情伤感,看着她努力挤出笑容安慰即将远行的朋友。 我甚至注意到,她学习更用力了。尤其是物理。是因为慕色走了,没人可以讨论了吗?还是因为……那个分班考试? 后者这个可能性,让我的心脏像被注入了微弱的电流,产生一阵短暂的麻痹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渴求。 她也在为能和我同班而努力吗? 不,陈墨,求求别自作多情了。她只是为了她自己,为了考上好大学。你不过是她前进路上一块偶然瞥见的、无关紧要的路标。 自我否定像条件反射,迅速扑灭了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另一个“意外”却发生了。 林襄。我那活泼得过分的妹妹,不知怎么,就和顾诗成了朋友。 我看到她们一起吃午饭,一起在走廊里说笑,甚至……一起在食堂里,和我,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秦稳,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这诡异的组合让我如坐针毡。 林襄是个自来熟,她毫无障碍地融入了顾诗和秦稳的圈子,并且似乎乐在其中。她“诗诗”、“诗诗”地叫着,亲昵得刺耳。而顾诗,似乎也接受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友谊,对着林襄时,笑容是真实的,放松的。 那我呢?我算什么? 一个被迫加入的,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坐在食堂油腻的塑料椅子上,我看着对面的顾诗。她正被林襄一句无心的玩笑话逗得露出无奈又可爱的表情,嘴角微微扬起,眼睛弯成月牙。 那一刻,阳光正好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她细软的头发上,跳跃着细碎的金光。 真好看。 好看到让我心痛。 秦稳在旁边油嘴滑舌地评论着什么“卖萌”,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我讨厌他用那种轻佻的语气谈论她。我讨厌他看她的眼神。我讨厌他存在于这个画面里。 “你总把轻浮的语言挂在嘴边,这样真的好吗?”我听到自己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 秦稳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林襄赶紧打圆场,指着买好的寿司招呼我们坐下。 我们四人坐定。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林襄和秦稳试图活跃气氛,说着一些无聊的校园八卦。顾诗低着头,小口地吃着寿司,偶尔附和一句,声音很轻。 我的全部感官,却都聚焦在秦稳身上。 他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顾诗,脸上带着那种让我作呕的、自以为深情的微笑。 然后,我听到他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对我说: “我喜欢她。” 四个字。像四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我的耳膜,引爆了我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他喜欢她。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在我面前,承认了他喜欢顾诗。 那他之前所有的玩笑,所有的靠近,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一股暴戾的怒气瞬间冲上我的头顶,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黑蒙。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想抓起面前的餐盘,狠狠砸在他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 但我不能。 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只能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表面那摇摇欲坠的平静。 “你表现得不明显?”我听到自己用一种异常冷静的、近乎机械的声音反问他。 他居然还笑了,带着点苦恼,又带着点炫耀:“我这几天本来发现你挺好相处的,没想到只是懒得说话罢了,不过一语中的,我这样是不是让诗诗觉得我很花心或者像在开玩笑?” 诗诗。他又叫了诗诗。 还有他那副向我请教的样子!他凭什么?凭什么认为我可以心平气和地和他讨论如何追求顾诗?! 就在我几乎要失控的边缘,林襄的大嗓门拯救了我,或者说,是将我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秦稳,你看嘛看着诗诗傻笑啊?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顾诗的,都看向了秦稳。 那一刻,积压的所有怒火、嫉妒、屈辱,找到了一个荒谬的宣泄口。 我转过头,看着林襄,用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的、带着某种恶意的语气,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小襄,非礼勿视。” 话音落下的瞬间,餐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到顾诗猛地呛住了,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眼泪都逼了出来。 秦稳和林襄都愣住了,显然没反应过来我这句没头没脑的、带着古板训诫意味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我知道。 我不是在说林襄。我是在说秦稳。我在用这种迂回的、刻薄的方式,攻击他那个“非礼”的、凝视着顾诗的眼神。 更是在攻击我自己。攻击我这个连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躲在“哥哥”的身份背后,用言语伤人的懦夫。 顾诗的咳嗽声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的神经上。我看到她难受的样子,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懊悔和想要上前帮她拍背的冲动。 但我僵住了。像被钉在了椅子上。 秦稳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给顾诗递水,语气带着责备:“陈墨你瞎说什么呢!看把诗诗呛的!” 诗诗。又是诗诗。 那点微弱的懊悔,瞬间被更汹涌的黑暗情绪淹没。 我看着她接过秦稳递过去的水,小口地喝着,慢慢平复下来。她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她一定觉得我更古怪,更讨厌了吧? 也好。 就这样吧。 我推开几乎没动过的餐盘,站起身。 “我吃饱了,先回教室。” 没有等任何人的回应,我转身离开了食堂。背后的目光,无论是惊愕,是疑惑,还是厌恶,都像芒刺,扎在我的背上。 阳光明媚的午间校园,在我眼中,却灰暗得像暴雨将至。 我成功地,又一次,将事情推向了最坏的境地。 用我最擅长的方式。 第14章 沉默的诗 食堂那顿饭,最终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她的剧烈咳嗽中潦草收场。 陈墨那句没头没脑的“非礼勿视”,像一块巨石投入顾诗原本就因秦稳的注视和他那句低语而泛起涟漪的心湖,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他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秦稳看她?还是……在暗示什么? 呛住的难受劲儿过去后,顾诗的脸颊依旧烫得惊人。她不敢看陈墨,也不敢看秦稳,只能低着头,机械地小口喝着秦稳递过来的水,味同嚼蜡。 陈墨很快就起身离开了,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餐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你哥他……没事吧?”秦稳挠了挠头,显然也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完全回过神来,语气带着几分不解和讪讪。 林襄撇撇嘴:“谁知道他,阴阳怪气的,估计是青春期延迟综合症。” 顾诗没有接话。她心里乱糟糟的,陈墨那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心口,不疼,却无法忽略。他当时的眼神,冰冷中似乎又压抑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激烈情绪,与她记忆中雨夜救她时那个看似冷漠实则可靠的身影,以及后来偶尔捕捉到的、转瞬即逝的浅淡笑意,都截然不同。 他似乎总是这样矛盾。疏离又偶尔流露关切,冷漠又会在危急时刻出手,明明答应了做“朋友”,却依旧保持着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距离,甚至还会说出这样引人误会又伤人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陈墨果然没有再出现在他们的午餐和晚餐饭桌上。起初林襄还会念叨几句“我哥又自己去啃面包了,真是怪人”,后来似乎也习惯了。秦稳倒是乐得轻松,少了陈墨这座“冰山”在场,他和林襄插科打诨,和顾诗讨论学习,气氛融洽了许多。 但顾诗却觉得,心里某个角落空落落的。那条放学路上习惯性追随的、骑着山地车的背影,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默和遥远。她好几次想主动跟他打招呼,想问问他是不是那天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但一接触到他那双仿佛蒙着寒冰的眸子,所有鼓起的勇气便瞬间消散。 他像一只彻底缩回壳里的蜗牛,拒绝任何形式的靠近。 顾诗只好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期末考和分班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物理依然是她的薄弱环节,那些力学综合题像纠缠在一起的乱麻,让她绞尽脑汁。 这天晚上自习,她又被一道复杂的斜面滑块问题难住了,对着草稿纸演算了半天,依旧不得要领。她烦躁地合上练习册,下意识地伸手进书桌抽屉,想看看有没有之前买的参考书能用上。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熟悉的封面。 是那本深蓝色的物理笔记。 她愣了一下,将它拿了出来。这本笔记就像凭空出现的神兵利器,总是在她遇到瓶颈时,提供最清晰直接的指引。她之前不是没怀疑过它的来历,问过林襄和秦稳,甚至慕色,他们都表示不是自己的。她也曾偷偷观察过周围同学,没有任何线索。 久而久之,她几乎要相信这或许真是哪个“田螺姑娘”看不下去她的物理成绩,暗中相助了。 她叹了口气,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翻开了笔记。神奇的是,她很快就在笔记的后半部分,找到了与眼前这道难题同类型的题目分析。条理清晰,步骤详尽,甚至列出了几种不同的解题思路和易错点。 仿佛有一道光照亮了迷雾。她顺着笔记的指引,重新审题,一步步推导,之前卡住的关节豁然开朗。当她最终得出正确答案时,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喜悦涌上心头。 这笔记的主人,一定是个物理极好,而且非常善于归纳总结的人。会是谁呢?她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陈墨的名字。他的物理成绩是出了名的好,几乎次次满分。而且,他似乎总是独来独往,有种不为人知的细腻……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定了。怎么可能是他?他那么冷漠,连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怎么可能费心给她整理笔记?而且,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她甩甩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心里对那位不知名的“田螺姑娘”或“田螺少年”充满了感激。她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收好,决定下次一定要更留心,找出这个默默帮助她的人。 时间在紧张的复习中飞逝。慕色出国的手续基本办妥,离别的愁绪渐渐被对未来的憧憬和彼此加油打气所取代。顾诗虽然不舍,但也为好友感到高兴。她们约定好要经常视频联系,分享彼此在新环境里的见闻。 而她和林襄的友谊,则在日常的相处中迅速升温。林襄性格外向活泼,没什么心机,和顾诗在一起时,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分享各种趣事,也时常拉着她一起吃饭、讨论题目。有林襄在身边,顾诗觉得生活都热闹了许多。 这天晚自习下课,顾诗因为解一道数学大题,落在了最后。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的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终于攻克了难题,她松了口气,满意地合上作业本,准备收拾书包回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角那本深蓝色笔记,心中再次涌起对那位神秘帮助者的好奇。 她拿起笔记,摩挲着光滑的封面,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教室门口。 陈墨站在那里。 他似乎是刚准备离开,脚步停在门口,正看着她。或者说,是看着她手里的那本深蓝色笔记。 四目相对。 顾诗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笔记差点滑落。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了多久? 他的眼神很复杂,不再是纯粹的冰冷,里面似乎翻涌着惊讶、紧张,甚至还有一丝……被撞破什么的慌乱?虽然那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到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他微微僵住的姿势,却泄露了他并非只是恰好路过。 电光火石间,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难道……这本笔记…… 她想起笔记上那清晰工整、带着一点冷硬笔锋的字迹。她想起笔记里精准到位的题型归纳,那确实像是顶尖学霸的手笔。她想起笔记每次出现得都那么“恰到好处”,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她想起陈墨那优异的物理成绩,以及他那种看似冷漠、实则可能隐藏在深处的、不为人知的关注…… 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陈墨。 是他? 竟然是他?! 这个认知让顾诗瞬间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反应。 而陈墨,在与她对视了那短暂的两三秒后,像是突然惊醒一般,猛地移开了视线,脸上迅速覆上一层比平时更冷的寒霜。他甚至没有给她任何开口询问的机会,几乎是仓惶地、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转身快步消失在了走廊的黑暗中。 留下顾诗一个人,握着那本突然变得滚烫的笔记,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原来是他。 一直是他。 那个在她看来冷漠、疏离、难以接近的陈墨,那个曾对她说过“不很熟”的陈墨,竟然在背后,用这样一种隐秘而笨拙的方式,帮助着她。 为什么? 如果他讨厌她,为什么要帮她? 如果他不讨厌她,为什么又要表现得那么冷漠,甚至说出伤人的话?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内心,究竟藏着怎样的世界? 无数的疑问像潮水般涌来,冲击着顾诗过去对陈墨的所有认知。那个单薄的、只有“冷漠”和“优秀”两个标签的形象,在这一刻变得立体而复杂起来。 她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书城里他看似不耐烦却依旧停留在原地的身影;雨夜里他冰冷指责肇事者却伸手扶住她的瞬间;车棚里他言不由衷的拒绝和那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甚至是不久前食堂里他那句突兀的“非礼勿视”……现在想来,那是否也并非单纯的指责,而是包裹在冰冷外壳下,某种笨拙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在意? 这个想法让顾诗的心跳得更快了。一种混杂着震惊、困惑、恍然,以及一丝隐秘甜意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她收拾好东西,走出空无一人的教室。夜晚的走廊安静而漫长。 在车棚取车时,她看到了陈墨。他已经推着车站在那里,却没有立刻离开,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林襄和秦爽也正好从教学楼里出来,大声说着话。 “哥!”林襄一如既往地活力四射。 顾诗也看了过去。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是习惯性的追随和猜测,而是带着一种全新的、探究的意味。她看到他因为林襄的呼喊而微微侧身,目光似乎……飞快地掠过了自己。 那一眼,很短,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波澜。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力掩饰的紧张,还有……某种深藏的、她无法准确形容的情绪。 秦稳咋咋呼呼地说要送林襄回家。 陈墨的声音传来,依旧平淡:“我和小襄不住在一起。” 但他的余光,顾诗清晰地感觉到,再次扫过了自己。他看到她了吗?看到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林襄嚷嚷着不用他送。 陈墨没有再坚持,只是嘱咐了两句,便率先骑上车离开了。他的背影依旧挺直,却莫名透出一股决绝的意味,很快融入了前方的夜色。 顾诗推着车,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冷却她心中翻腾的热浪。 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书包里,却像一块灼热的炭,熨烫着她的背,也熨烫着她的心。 她好像……窥见了他沉默外壳下,一丝极其微小的裂缝。 而裂缝里透出的,是她从未想象过的光。 回家的路上,顾诗骑得很慢。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教室门口四目相对的那一幕,回放着陈墨那双瞬间写满慌乱后又迅速冰封的眼睛,回放着笔记上那些清晰工整的字迹…… 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陈墨,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他的内心,或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丰富,也更加……脆弱。 而他那些看似矛盾的行为,或许都有了另一种解释的可能性。 这个发现,让顾诗对即将到来的分班考试,除了紧张和期待之外,又平添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心绪。 她想知道更多。想走近那个沉默的世界,去看看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一首诗。 第15章 诗的沉默 那天之后,食堂成了一个我需要刻意回避的场所。午餐和晚餐,我要么去小卖部随便买点面包对付,要么就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才独自前往。 我知道这很可笑,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去面对那张餐桌,面对顾诗可能存在的、因我而起的尴尬或厌恶。 林襄来找过我一次,语气带着不满和困惑:“哥,你那天怎么回事啊?说话怪里怪气的,把顾诗都吓到了。” “没什么。”我打断她,“以后你们吃饭不用等我。” “为什么啊?大家一起吃饭不是挺好的吗?”林襄不解。 “不为什么。我习惯一个人。”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襄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哥,你真是越来越怪了。”说完,她跺跺脚走了。 我知道我怪。我一直都知道。 但以前,这种“怪”是我自我保护的铠甲。现在,它却成了刺向我想靠近的人的利刺。 我变得更加沉默,更加阴郁。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蜷缩在自己的洞穴里,舔舐着伤口,同时警惕着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 然而,即使我刻意躲避,关于顾诗的信息,还是会通过各种渠道,顽固地钻进我的世界。 比如,我看到她和林襄的关系似乎更近了。她们一起上学,放学后偶尔也会一起走。林襄那个咋咋呼呼的性格,和顾诗站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这让我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一方面,我嫉妒林襄能如此轻易地获得顾诗的友谊;另一方面,我又卑劣地庆幸,通过林襄,我或许能间接地了解到一些关于顾诗的事情。 比如,我知道她为了物理成绩的提升,在拼命刷题。我知道她最近黑眼圈有点重,可能是熬夜学习的结果。我知道她最喜欢的食堂窗口是卖蟹黄寿司的那家……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被我像收集标本一样,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在无数个无法入睡的夜里,反复拿出来检视、拼凑,试图还原出一个更完整的她。 我知道秦稳还在坚持不懈地“帮助”她学习物理。每次听到林襄无意中提起“今天秦稳又给诗诗讲题了”,我的胃里就像吞下了一块冰,冷得发痛。 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难道能冲过去,推开秦稳,对顾诗说“我来教你”吗? 我连走到她面前,正常地说一句“你好”都做不到。 我只能再次祭出我那可悲的“武器”——那本深蓝色的物理笔记。 我又一次趁她不在时,溜进四班教室,将新的笔记页塞进了她的书桌。这次的内容,是针对她最近似乎总在出错的那几类力学综合题。我写得比上次更详细,逻辑更清晰,甚至标注了几种不同的解题思路。 像第一次一样,我像个卑劣的窃贼,完成投放后便迅速逃离现场。 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煎熬的等待。 我观察她是否发现了新的笔记,观察她做题时的表情是否变得轻松,观察她……是否会联想到我。 这种躲在暗处施加影响的行为,带给我一种扭曲的掌控感和卑微的满足感。仿佛通过这种方式,我和她之间,就建立起了一种无人知晓的、隐秘的联系。 这联系如此微弱,如此见不得光,却是我赖以生存的,唯一的氧气。 期末考试一天天临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连林襄都收敛了不少,开始抱着书本啃。 分班,像悬挂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对我而言,它更是决定我未来一年是置身天堂还是地狱的审判。 我的“控分”计划已经细化到了每一道选择题,每一个步骤分。我像最精密的仪器,计算着得失,权衡着利弊。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我必须和她在一个班。 这天晚自习下课,我照例第一个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经过四班门口时,我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顾诗还在座位上,低着头,似乎在看什么。在她摊开的书本旁边,我眼尖地看到了那抹熟悉的深蓝色。 她看到了!她不仅在用,还把它带在了身边! 一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冲上我的头顶,几乎让我站立不稳。狂喜像海啸般席卷而来,淹没了一切其他的情绪。 她用了我的笔记!她可能靠着我的笔记,解开了一道难题!我们之间,存在着这样无人知晓的共鸣! 就在这时,她似乎感觉到了门口的视线,抬起头来。 我们的目光,隔着空荡的教室,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那惊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不是厌恶,不是排斥,也不是纯粹的友好。那里面似乎有一点疑惑,一点探究,还有一点点……类似于“原来是你”的恍然? 她发现了吗?发现笔记是我放的了?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恐慌和一种被揭穿的羞耻感迅速取代了之前的狂喜。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了视线,几乎是跑着逃离了四班门口。 一路冲到车棚,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扶住冰冷的车把,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这过速的心跳。 她看到了。她可能知道了。 她会怎么想?会觉得我是个变态?一个不敢正大光明、只敢在暗地里搞小动作的懦夫? 还是……会有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觉得我……其实是在关心她?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确定的感觉,比直接的厌恶更让我煎熬。 我推着车,走出车棚。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我滚烫的脸上,稍微缓解了一些燥热。 就在我准备骑上车时,我听到了顾诗的声音。她和林襄,还有秦稳,一起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 “哥!”林襄看到我,挥手打招呼。 顾诗也看了过来。夜色中,我看不清她具体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一眼,不再像之前那样仓促移开,也不再是纯粹的陌生。里面似乎多了些……东西。一些我无法准确描述,却让我的心跳再次失序的东西。 秦稳在旁边说着什么,似乎是要送林襄回家。 我没有听清。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顾诗那短暂停留的目光上。 “我和小襄不住在一起。”我对秦稳说,目光却难以控制地瞥向顾诗。她的神情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朦胧,带着一丝……落寞? 是因为秦稳要送林襄,所以她落寞了吗? 这个猜测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哥,我刚刚不都和你说了,不用你送了。”林襄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定了定神,嘱咐了林襄两句,便先骑上车离开了。 我不想再待下去。不想再看到她和秦稳之间任何可能的互动。不想再让那种名为“嫉妒”的毒液,继续腐蚀我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骑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凛冽。但我的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顾诗看我的那一眼。 那一眼,意味着什么? 是厌恶的开始?还是……某种转变的契机?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无论那一眼意味着什么,我都已经无法回头了。 分班考试近在眼前。我的计划不容有失。 我要和她在一个班。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她会怎么看我。 我要离她更近。 近到可以清晰地闻到她发间的香气,近到可以听清她每一次呼吸的频率,近到……让她再也无法忽略我的存在。 即使那份存在,于她而言,可能只是一种困扰。 我也认了。 飞蛾扑火,大概就是如此吧。 明知道会焚身碎骨,却依然抵挡不了那团光热的诱惑。 我加快车速,冲进沉沉的夜色里。像一头义无反顾的、奔向既定命运的困兽。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而照亮这黑暗的,唯有脑海中,那个名为顾诗的光点。 那是我心内,唯一的一首诗。一首我永远沉默,却用尽全部生命去默诵的诗。 第16章 沉默的诗 期末考试的紧张氛围如同盛夏的暑气,无声地笼罩了整个校园。顾诗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洒在摊开的试卷和那本深蓝色的笔记上。 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笔记的字迹上。清晰,工整,带着一种独特的冷硬感,笔画转折处利落干脆,几乎没有连笔,透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这字迹……她越看越觉得熟悉。 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翻出之前偶尔收到的年级优秀作文范文集,里面似乎有陈墨的文章。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她快速翻找着,终于找到了署名“陈墨”的那一页。 对比。 一个笔画,一个顿挫…… 像,太像了。 虽然范文上的字迹因为书写速度可能略显不同,但那种独特的骨架和神韵,尤其是几个特定字的写法,几乎一模一样。 真的是他! 这个确凿的认知,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的不是惊涛骇浪,而是一种深沉滚烫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和悸动。胸腔里仿佛有无数只蝴蝶在同时振翅,让她脸颊发烫,连指尖都微微酥麻。 是他。那个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陈墨,那个曾让她觉得遥不可及又难以理解的陈墨,竟然在背后,为她整理了这样一份详尽而珍贵的笔记。 为什么? 这个问题再次盘旋在脑海,但这一次,带来的不再是纯粹的困惑,而是掺杂了无数甜蜜的猜想。她不敢往深处想,怕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怕会错了意,反而显得可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翻涌的心绪按压下去,给自己找到一个看似最合理的解释:也许,他只是单纯地助人为乐?毕竟他的物理那么好,看到同校同学,哪怕“不很熟”的同学,为物理苦恼,顺手帮一把,对于他那种性格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可能转头就忘了。就像他雨夜救她一样,或许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责任感,而非针对她个人。 对,一定是这样。不要瞎想,顾诗。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然而,理智的堤坝并不能完全阻挡情感的洪流。 从那晚之后,她学习起来仿佛更有动力了。每晚睡前,她都会习惯性地翻看那本笔记,指尖拂过那些冰冷的字迹,却仿佛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属于他的温度。 那些原本枯燥的物理公式和题型分析,此刻在她眼中都变得亲切可爱起来。解出一道难题时,除了成就感,更多了一份隐秘的、仿佛与他分享了同一份智慧的甜蜜。 她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复习中,不仅仅是为了分班,似乎也是为了……不辜负这份悄无声息的帮助。她想证明,他的笔记没有白费,她是有能力学好的。 放学路上,她依旧能看到陈墨骑在前方的背影。 他似乎恢复了独来独往,不再与林襄他们同行。顾诗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心境却与以往截然不同。 以前是带着揣测和一点点卑微的仰望,现在,看着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她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柔软的情绪。她知道了在那冰冷的外壳下,或许藏着一颗她从未想象过的、细腻甚至有些笨拙的心。 她好几次鼓起勇气,想追上他,哪怕只是说一句“谢谢你的笔记”,但每次看到他周身那层仿佛与生俱来的、拒绝靠近的气场,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害怕打破这层微妙的平衡,害怕一旦挑明,连这点隐秘的联系都会消失。 就这样,在紧张复习和内心隐秘的波澜中,期末考试终于来临,又终于结束。 交上最后一科试卷,顾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无论结果如何,她尽力了。 暑假在蝉鸣声中拉开序幕,但顾诗的心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分班结果像悬在空中的靴子,尚未落地。 这天,她约了林襄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回家的路上,夕阳将天空染成绚丽的橘红色。两人骑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暑假计划。 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她们停了下来。秦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顾诗,林襄,好巧啊。” 林襄翻了个白眼:“巧什么巧,我看你是故意在这儿蹲点的吧?” 秦稳嘿嘿一笑,没有否认。绿灯亮起,三人并排骑着车。 骑出一段距离,林襄故意加速跑到前面,留下了顾诗和秦稳。 秦稳放缓了速度,侧过头看着顾诗,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变得有些郑重。 “顾诗,”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顾诗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从初中认识你开始,我就觉得你挺特别的。跟你做同桌很开心,看你笑的样子,我觉得……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秦稳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诚和一丝紧张,“我知道高中谈恋爱可能不太合适,但我可以等你,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考同一所大学……” 顾诗的心沉了下去。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一直都知道秦稳对她有好感,但她始终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之一,从未有过超越友谊的想法。尤其是在她确认了那本笔记的主人,心里被那个沉默的身影占据之后,更加清晰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停下电动车,秦稳也停了下来,期待又忐忑地看着她。 傍晚的风吹拂着路边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顾诗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坦诚。 “秦稳,谢谢你。”她轻声说,语气却很认真,“能被你喜欢,我很荣幸,真的。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幽默,开朗,学习好,对朋友也仗义。” 秦稳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因为这句铺垫而微微晃动。 “但是,”顾诗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清晰地说了出来,“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稳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神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是谁,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是……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他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沉默了几秒钟,再抬起头时,已经努力恢复了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好吧,我知道了。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顾诗毫不犹豫地点头,心里松了口气,也带着一丝歉意,“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行,那……我先走了!林襄那丫头估计跑没影了,我去追她!”秦稳像是生怕再多待一秒就会泄露更多情绪,匆忙说完,骑上车飞快地离开了。 顾诗看着他有些仓惶的背影,在心里轻轻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她抬起头,望向天边那抹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橘红色的光芒温暖地洒在她身上。 她说了出来。对秦稳,也对自己。她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那个人,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她清楚地知道,那个人,不是秦稳。 第17章 诗的沉默 我看到了。 就在那条放学必经的、栽满梧桐树的街道旁。夕阳像打翻的橙汁,泼洒得到处都是,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暖金色。 顾诗和秦稳站在那里。秦稳在说着什么,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带着紧张和郑重的表情。然后,顾诗停下了车,抬起头,对他说了话。 距离有点远,我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我能看到她的口型,能看到她脸上那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坦诚,以及……秦稳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他最后那个仓促逃离的背影。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秦稳表白了。而顾诗,拒绝了他。 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我死寂心湖的深水炸弹,无声,却在我内部掀起了毁灭性的海啸。巨大的轰鸣声在我脑海里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她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 这个疑问,像一条冰冷的毒蛇,迅速缠绕上我的心脏,收紧,再收紧,带来窒息般的绞痛。 我开始疯狂地在脑海里搜索,像一台失控的扫描仪,筛查着所有可能与顾诗有过接触的男性身影。 是那个总和她形影不离的慕色走了之后,偶尔会来找她讨论数学竞赛题目的、戴眼镜的学长吗?他看起来温文尔雅,成绩优异,是老师眼中的宠儿。顾诗和他说话时,似乎总是很认真,带着对学长的尊敬? 还是隔壁班那个篮球打得很好的体育生?我记得有一次,顾诗和一群女生在操场边看他们打球,她好像……为他的一个漂亮进球鼓过掌?阳光洒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刺得我眼睛生疼。 或者是……学生会的那个文艺部长?他擅长写诗弹吉他,在校园艺术节上风光无限。顾诗似乎参加过他组织的读书会?她是不是欣赏那种有才华、会表达的男生? 甚至……是那个新来的、年轻帅气的物理实习老师?顾诗最近问物理问题好像更频繁了,她会不会…… 一个又一个可能的人选在我脑海里闪过,每一个似乎都有一点微小的、可以被解读为“特殊”的互动,每一个都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烫在我的神经上。 我像个变态的侦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我扭曲的视角,窥探、分析、揣度着她可能的心事。嫉妒像硫酸一样腐蚀着我的内脏,让我五脏六腑都扭曲在一起,疼痛难忍。 为什么不能是我? 这个绝望的念头像野草般疯长。 是因为我沉默寡言,无趣至极?是因为我性格阴郁,难以接近?是因为我连一句像样的关心都说不出口,只会用那种可笑的方式,偷偷塞一本笔记? 是啊,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 秦稳至少阳光开朗,善于表达。那个学长成熟稳重,那个体育生活力四射,那个文艺部长才华横溢……他们每一个,都拥有我所缺乏的、属于“正常人”的特质。 而我,只有一片荒芜的沉默,和一颗藏在沉默之下,早已扭曲变形、连自己都厌恶的心。 她喜欢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我。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理智。我站在街角的阴影里,看着顾诗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然后骑上车,独自向着夕阳的方向远去。她的背影在暖金色的光晕中,显得那么柔和,那么美好,却也那么……遥不可及。 她心里装着另一个人。一个或许能让她笑得更开心,能和她自如交谈,能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的人。 那个人,不是我。 永远不会是。 我推着山地车,没有立刻回家。像个游魂一样,在渐渐暗下来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将我的影子拉长,扭曲,又缩短。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姑姑发来的信息,问我分班结果出来了没有,要不要她托关系问问。 我盯着那条信息,脑子里一片混乱。 分班。 我曾经那么渴望,甚至不惜策划“控分”,只为了能和她在一个班级,能更近地看着她。 可现在,知道她心里装着别人之后,这种靠近,还是一种幸运吗?还是……会变成一种更残忍的、无时无刻的凌迟? 每天看着她和那个未知的“他”可能产生的互动?看着她的目光为别人而亮起?看着她对别人露出我从未得到过的、属于恋人的笑容? 光是想象,就让我几乎要窒息。 我该怎么办? 放弃吗?动用姑姑的关系,随便去哪个班都好,远离她,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可是……做不到。 即使知道前方可能是地狱,即使知道靠近她会让我痛不欲生,我也无法主动选择远离。 就像明知道是毒药,也无法拒绝饮下。 因为那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我拿出手机,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回复姑姑:“不用。等通知。” 然后,我打开那个几乎不用的社交软件,点开那个向日葵头像。她的最新动态还停留在期末考试前,分享的一首轻音乐,配文是:“加油。” 我盯着那两个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她当时认真又带着点紧张的表情。 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 她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能让她说出“加油”的人,不是我。 我关掉手机,推着车,继续在夜色中行走。内心的煎熬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极致的折磨。 排除法一一排除,最终只剩下一个让我绝望的答案。 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会是陈墨。 第18章 沉默的诗 寒假在等待和些许忐忑中过去了一半。分班结果终于要公布了。 这天早上,顾诗早早醒来,心脏就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她洗漱完毕,随便吃了点早餐,就跟父母打了声招呼,骑车前往学校。 校门口的公告栏前已经围了不少学生,叽叽喳喳,人头攒动。空气里弥漫着兴奋、紧张和期待。 顾诗深吸一口气,挤进人群,目光急切地在贴出来的理科班名单上搜寻。 先找自己的名字……大概在第十个位置找到了自己!高二(一)班!年级第二十五名! 心跳更快了。她稳住呼吸,手指微微颤抖着,开始在那个班级名单上,一个一个名字地看下去。 她看得极其仔细,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陈墨名次应该在她前面才对。 然后,就在名单的中段,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陈墨两个字,清晰地印在白色的打印纸上。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她剧烈的心跳声,和眼前那个名字。血液“嗡”地一下全部涌向头顶,耳边嗡嗡作响,视线甚至开始有些模糊。 真的……在一个班! 她和陈墨,真的分到了同一个班!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喜悦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常考年级前十的陈墨会没有名次,所有的理智和思考能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冲垮了。 眼眶毫无征兆地酸涩起来,温热的液体迅速积聚,模糊了眼前的名单。她赶紧低下头,用手背慌乱地擦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怎么也压不下去。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周围同学的喧闹声重新涌入耳中,但她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充满光晕的泡泡里。她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没错,高二(一)班,陈墨,顾诗。他们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名单上。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年半,他们将要在同一个教室里学习,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拥有无数个可能产生交集的瞬间。 她终于可以更近地看到他了。不仅仅是放学路上那个遥远的背影,而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虽然可能依旧隔着距离,但已经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这突如其来的幸运,让她几乎要晕眩。她捂着胸口,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之前所有的努力,刷过的无数道题,熬过的夜,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值得。 她挤出人群,走到一旁稍微安静点的角落,靠在墙壁上,平复着过于激动的心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脸上跳跃,映亮了她眼角还未干透的泪痕和抑制不住的笑容。 她想起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想起陈墨那双看似冷漠的眼睛,想起自己无数个夜晚对着笔记刻苦钻研的时刻……这一切,仿佛串联成了一条隐秘的线,最终指向了这个美好的结果。 同班的事实,像一束强光,照亮了她整个暑假的等待,也让她对即将到来的生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甜蜜的期待。 她拿出手机,想跟谁分享这份喜悦,却发现不知该打给谁。慕色在国外有时差,林襄……他的妹妹,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的秘密。她不确定林襄会怎么想。最终,她只是对着屏幕,自己傻傻地笑了。 没关系。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盛大而隐秘的快乐。 她在公告栏前徘徊了很久,直到人群渐渐散去,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转身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不远处教学楼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浅蓝色的校服衬衫,清瘦挺拔的背影。 是陈墨。 他……也来看分班结果了吗? 他看到了吗?看到他们在一个班了吗?他会……有什么反应?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呢。 顾诗的心跳再次失衡。她望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揣测和一丝丝的不安。 无论如何,他们将在同一个班级了。 这像是一个崭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开端。 第19章 诗的沉默 分班名单公布的那天,我还是去了学校。 像完成一个仪式,或者说,去迎接最终的审判。 我没有参加考试,而是在考完试分晚班的最后的关头请姑姑帮我分到我想去的班。 是的,我连考试都没有参加,因为考前得知了分班方式,年级前一百分散打乱到(一)班和(二)班。就算我能控分也不一定和她一个班,恐慌让我有了新的计划,跟姑姑说身体不舒服无法参加考试,然后分完班,把自己的名字插入进去。 我只能这么做,如果参加了考试我分到了另一个重点班,已经是重点班了,没有理由找姑姑走后门。看到名单我直接告诉姑姑我想去(一)班。 结果不会有任何意外。 学校会答应的,姑姑很能说得上话。况且我一直都是年级前十,实际上我考年级第一很轻松,只是不想引人注目罢了。 但我还是需要亲眼确认,需要看到“顾诗”和“陈墨”这两个名字,出现在同一张纸上,才能让我飘荡不安的心,稍微落到实处。 我没有挤进喧闹的人群,只是远远地站在教学楼投下的阴影里,看着公告栏前攒动的人头。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我知道她会来。我能想象出她急切又紧张的样子,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仔细地寻找。 然后,我看到了她。 她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目光在(一)班的名单上停留,搜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当她的视线定格在某个位置时,我看到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紧接着,是一种近乎难以置信的、巨大的喜悦,如同冲破云层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的整张脸。她甚至……抬手擦了擦眼睛?是哭了吗? 因为和他同班,所以喜极而泣? 这个认知像一把带着倒钩的刺,扎进我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剧痛,随即是蔓延开来的、冰冷的麻木。 她果然……是期待着和那个人同班的吧。 那个人,就在(一)班的名单上。除了我之外,可能分到(一)班的还有谁?那个篮球体育生?还是别的谁呢? 嫉妒的毒液再次不受控制地分泌,腐蚀着我的理智。我几乎要忍不住冲过去,揪住名单上每一个可疑的男生名字,问她是谁。 但我只是死死地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那带着泪痕却又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在阳光下,美得惊心动魄,也……残忍无比。 这笑容,这眼泪,都是为了另一个人。 而我,像个卑劣的小偷,用不光彩的手段,窃取了一个本不属于我的位置,只为了能近距离地,目睹她如何为别人欢喜,为别人忧伤。 这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更深沉的、自我惩罚式的煎熬? 我看着她独自走到角落,靠在墙上平复心情,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梦幻般的、沉浸在巨大幸福中的笑容。她甚至拿出了手机,看着屏幕傻笑。 是在给那个“他”发信息分享喜悦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紊乱疯狂的节奏擂鼓。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多看一眼,都是对我岌岌可危的理智的挑战。 我转身,快步离开,将自己重新藏匿于教学楼的阴影之中,像一道无法见光的幽灵。 回到那间空旷的公寓,我打开电脑,调出了年级前一百名的名单。姑姑提前发给我的,暂时没有我名字的名单。我开始一个个扫过(一)班的男生,我一定要弄清楚那个是谁。这很小人,很卑劣。我知道。 但比起失去靠近她的机会,这点道德上的污点,于我而言,轻如鸿毛。 如今,结果如愿以偿。 我成功地,用我的“小心机”,将自己和她捆绑在了同一个空间里。 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空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却也清晰地知道,我得到的,只是一个冰冷的、写在同一张纸上的名字并列。 她的喜悦,她的眼泪,她的笑容,都属于那个未知的“他”。 而我,只是一个躲在暗处,操控着这一切,然后冷眼旁观的,可悲的幕后黑手。 高二(一)班。对我而言,那不是新的开始。 那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华丽的囚笼。我亲手为自己打造的囚笼。 而囚笼里,关押着我对顾诗,这份永远沉默的、见不得光的爱。 以及,一个即将日夜目睹她如何爱别人的,绝望的灵魂。 第20章 诗的沉默 高二开学第一天,空气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以及一种无形的、重新洗牌后的躁动与试探。 我站在新教室——高二(一)班的门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迅速锁定了那个早已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的位置。 靠窗那一组的倒数第三排。顾诗已经坐在那里了,正和她的新同桌——一个看起来文静乖巧的女生低声交谈着。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她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发丝边缘泛着浅浅的金色光晕。 就是那里。她的斜后方,靠过道的那个位置。无人占据。 完美。 一个既能清晰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又不会因为过于靠近而显得刻意,甚至能在她偶尔回头或侧身时,自然地进入她视野余光的距离。像潜伏的猎手,为自己选定的最佳观测点。 我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暗流,迈步走了过去。脚步声在略显嘈杂的教室里并不明显,但我却觉得每一步都踏在自己轰鸣的心跳上。 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尽可能地自然,仿佛这只是无数空位中一个随机的选择。 木质椅面和桌面传来冰凉的触感。我将空荡荡的书包塞进桌肚,指尖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 前方,不到一米的距离,就是她。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很干净,很好闻。能听到她和同桌偶尔的轻语,声音软糯,像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耳膜。 此刻我真的和她坐在了同一个教室里,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占据了一个可以理所当然注视她的位置。 内心那头常年蛰伏的野兽,似乎因为这过近的距离而躁动不安,又因为这如愿以偿而发出餍足的低吼。 一种混合着巨大满足感和更深重恐慌的情绪,在我胸腔里剧烈地冲撞着。满足于这唾手可得的靠近,恐慌于这靠近背后,我那无法见光的心思和注定徒劳的结局。 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背影上撕开,投向窗外。 天空是那种初秋特有的、高远而清澈的蓝。但我的所有感官,却像不受控制的触手,牢牢地黏着在前方那个身影上。 她似乎对新环境有些好奇,微微转动脖颈打量着教室。我立刻收回目光,假装整理本不存在的书本,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生怕与她的视线有一丝一毫的交汇。 班主任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声音洪亮地讲着新学期的规矩、高二的重要性。 这些话从左耳进,右耳出,无法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任何痕迹。我的全部心神,都用来维持表面的平静,以及贪婪地、隐秘地汲取着关于她的的一切信息。 她听课很专注,背脊挺得笔直。她记笔记时,头会微微偏向左边。她思考时,会用笔尾轻轻点着下巴,频率和我之前观察到的分毫不差。她偶尔会和同桌交换一个眼神,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笑意,像细小的针尖,刺破我勉强维持的平静。是对新同桌的友好?还是……因为和那个“他”同班,而由内散发出的喜悦? 嫉妒的毒液无声无息地分泌出来。那个未知的“他”,在这个教室里哪个角落?是否正和我一样注视着她?他们之间,是否已经有过了默契的眼神交流? 这个念头让我坐立难安,仿佛身下的椅子突然长出了钉子。我不得不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借助那片看似无垠的蓝天,来平息内心翻江倒海的黑暗情绪。 不能这样。陈墨。你费尽心机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自我折磨的。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班主任的讲话上,但收效甚微。 一上午的课程,就在这种极致的专注和极致的恍惚中度过。我像个分裂的人,一半在光明处扮演着冷漠寡言的新同学,一半在阴影里进行着永无止境的、关于她的颅内风暴。 课间休息时,我大多留在座位上,要么低头假装看书,要么望着窗外发呆。尽量避免与任何人有不必要的接触,尤其是她。 我害怕自己拙劣的演技会被看穿,害怕那双清澈的眼睛会洞察我心底所有不堪的念头。 然而,我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渴望一点点的……交流?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对话。 这种渴望,与我根深蒂固的孤僻和恐惧激烈交战着,让我每一次看到她似乎要转向这边时,都紧张得手心冒汗,肌肉绷紧。 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 新的物理老师是个风趣的中年男人,讲课深入浅出。 我强迫自己认真听讲,这对我来说并不难。直到他布置了一道颇有难度的思考题,要求大家现场讨论。 教室里瞬间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讨论声。我看到顾诗和她的同桌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遇到了困难。 我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这是一个机会吗?一个……可以自然地说上话的机会? 我死死地盯着书本上的那道题,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我该如何介入?直接转身参与她们的讨论?太突兀了。假装不经意地提出自己的解法?太过刻意。 就在我内心天人交战之际,我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僵硬地抬起头。 是顾诗。她转过身,手里拿着物理书和草稿纸,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陈墨同学,”她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死寂的心湖,“这道题……你有什么思路吗?我们有点没头绪。” 嗡—— 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背景噪音瞬间褪去,只剩下她清软的声音在我耳边无限放大,还有她那双带着求知和些许恳求望着我的眼睛。 她主动跟我说话了。不是简单的招呼,而是……请教问题。 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狂喜,如同岩浆般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防备。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哪怕只是说一句“我看看”?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干涩得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舌头发硬,根本不听使唤。 “我……那个……这里……受力……”几个破碎的、毫无意义的词语,结结巴巴地从我嘴里挤了出来,声音低沉而沙哑,还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慌乱地落在她摊开的草稿纸上,那里有她娟秀的字迹画出的潦草图示。 愚蠢!笨拙!可笑! 我在心里疯狂地咒骂着自己。陈墨,你真是个废物!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可怕,连脖颈都烧了起来。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顾诗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她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哦哦,好的,那我们再想想。谢谢啊。” 说完,她便转回了身。 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像虚脱一般,猛地靠向椅背,掌心一片冰凉的湿濡。巨大的懊恼和羞耻感如同冰水,兜头浇灭了我刚才的狂喜,只剩下无尽的自我厌弃。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明明可以清晰地、有条理地讲出这道题的三种解法。我明明拥有她所需要的知识。 可我却像个小丑一样,在她面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起来。 她一定会觉得我更古怪了吧?甚至……会觉得我很无能? 这个认知让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胃部一阵抽搐。 接下来的半节课,我完全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极致的懊丧和挫败感中。 我反复回味着刚才那短短几秒钟的对话,每一个细节都像慢镜头回放,清晰地展示着我的笨拙和狼狈。 她会不会后悔问我?会不会觉得打扰了我?会不会……以后再也不愿意跟我说话了? 各种糟糕的可能性在我脑海里盘旋,让我的心不断下沉。 放学铃声响起,我几乎是逃离般地收拾好书包,第一个冲出了教室。我需要空间,需要冷静,需要舔舐这因自己无能而造成的伤口。 回到那间熟悉的、空旷的公寓,我扔下书包,径直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出。我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眼神阴郁的自己。 看吧,陈墨。这就是你。一个连正常交流都做不到的怪物。早就确诊了不是吗?你还奢望什么?靠近她?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是……可是她主动跟我说话了。 这个事实,又像黑暗中唯一的一点星火,微弱,却顽固地闪烁着,不肯熄灭。 她为什么会问我?是因为那本笔记吗?她是不是……开始觉得我的物理还不错? 或许……我还有机会?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有用的”同学? 这个念头,带着卑微的希冀,悄然滋生。 我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缺乏表情,线条冷硬。尤其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常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以接近。 她呢?她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如果……如果我看起来不那么冷漠,是不是……她会更愿意跟我说话? 这个想法如同野火,瞬间点燃了我沉寂的内心。 我对着镜子,尝试调动面部肌肉。嘴角,向上扬起。眼睛,稍微弯一点。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极其古怪、僵硬、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猛地收住,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和羞耻感再次袭来。 连自然地笑,我都不会。 但这一次,懊恼之中,却夹杂了一丝不甘。 不会,可以学。 像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一样,拆解步骤,反复练习。 于是,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我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浴室镜子前,开始了一场荒诞而认真的“练习”。 嘴角上扬的弧度,眼神配合的柔和度,面部肌肉的协调……我像一个最笨拙的学徒,对着唯一的教具——镜子,进行着漫长而艰辛的模仿。 一次又一次。失败。调整。再尝试。 肌肉因为不习惯而酸涩,心里充满了自我嘲讽和荒谬感。但我没有停下。 脑海中浮现出她阳光般温暖的笑容。那是我渴望靠近,却永远无法企及的光亮。 如果我无法变成光,那么,至少……试着不要那么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吧。哪怕只是为了,能让她在问我问题时,感觉稍微自在一点点。 不知练习了多久,直到嘴角发僵,我才终于停了下来。镜子里的人,似乎依旧没什么“笑容”,但眼神里的局促和戾气,好像……真的消散了一点点?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第二天课间,我去走廊尽头的开水间打水。回来时,在教室门口碰到了林襄。她是来找顾诗的,两人站在走廊边说边笑。 看到我,林襄眼睛一亮,蹦跳着过来:“哥!” 我嗯了一声,准备绕开她。 她却堵在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脸上露出一种惊奇又促狭的表情:“咦?哥,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林襄歪着头,像只好奇的小猫,“就是感觉……没以前那么冻人了?好像……平和了一点?”她凑近一点,带着戏谑的笑意,“是不是和我们诗诗一个班心情很好呀?” 若是以前,我定然会立刻冷下脸,用最锋利的言语打断她的臆测,甚至可能直接转身离开。虽然她只是随口一说。 但这一次,听到她的话,尤其是那个亲昵的“诗诗”,我心里竟然没有升起往常那样的烦躁和抗拒。反而……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默认? 我没有否认。 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瞎说什么。” 然后,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没有反驳。没有冷嘲热讽。 这几乎等于默认的态度,显然让林襄愣住了。她在我身后,难以置信地“哇”了一声,随即传来她压低声音跟顾诗兴奋的嘀咕:“你看你看!我哥他居然没否认!他绝对开窍了!我就猜到他想和你一个班的。” 我背对着她们,脚步未停,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林襄那句“开窍了”。 开窍? 我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摊开在桌面上的手掌。掌心纹路错综复杂,就像我此刻混乱的心绪。 我只是……在笨拙地,尝试着,向着有她的方向,挪动一点点。 哪怕姿态丑陋,哪怕前路渺茫。 坐在座位上,我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斜前方的那个身影。她和林襄已经结束了交谈,正低头看着书,嘴角似乎还带着刚才未散尽的笑意。 阳光正好,落在她的发梢和书页上。 我的心,在一片冰冷的荒芜和灼热的煎熬中,竟也奇异般地,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暖意。 虽然我知道,这暖意,可能转瞬即逝。 但至少此刻,它真实地存在着。 第21章 沉默的诗 高二下学期开学第一天,顾诗骑着电动车驶向学校时,感觉连拂过耳畔的风都带着与往常不同的、清甜雀跃的气息。 分班结果公布那天的狂喜,经过一个寒假的沉淀,并未消退,反而转化成了某种更扎实、更隐秘的期待,像一颗被小心翼翼埋藏在心底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她踏进高二(一)班的新教室,目光下意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扫过已经到场的同学。还没有他。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和身边看起来温和内向的新同桌夏晓芸简单打过招呼后,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烘得人心情也暖暖的。 她假装整理书本,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教室门口。每一个进来的身影,都会让她的心跳漏掉半拍。 然后,他出现了。 陈墨依旧是那副样子,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身形清瘦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像自带一层无形的隔离罩,将周围的喧嚣与他清晰地分隔开来。他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教室。 顾诗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空白的笔记本,手指无意识地蜷紧。他能看到她吗?他会选哪里? 她感觉到他的视线似乎在自己这个方向停留了一瞬,很短暂,短暂到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接着,她听到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靠近,然后,是旁边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他就这样,在她斜后方的位置,坐了下来。 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隐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薄荷混合了清冽皂角的干净气息。近到她不用刻意,就能用余光瞥见他放在桌面的修长手指,和那截线条利落的手腕。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和隐秘欢欣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潮水,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擂鼓,声音大得她几乎要怀疑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他真的……坐在了她后面。不是隔着走廊,不是隔着好几排,而是触手可及的斜后方。 这突如其来的、超出预期的靠近,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她甚至不敢大幅度转头,只能僵硬地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所有的感官却像被无限放大,敏锐地捕捉着来自后方的一切细微动静——他放下书包的轻响,他拿出书本时纸张摩擦的声音,他偶尔轻微的呼吸声…… 班主任李老师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严肃实则说话挺风趣的中年男人,他开始讲解新学期的各项事宜。顾诗努力集中精神听着,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身后。他会看哪里?是在看窗外?还是会无意间撇到……她的背影? 这个念头让她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偷偷地、极其缓慢地,将头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用眼尾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 他正望着窗外,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有些冷硬,下颌绷得有点紧。阳光勾勒出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顾诗赶紧收回视线,心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蹦跳得更厉害了。她握紧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试图平复这过速的心跳。 一上午的课程,就在这种既兴奋又紧张,既想靠近又不敢直视的微妙情绪中度过。她认识了新的任课老师:语文老师是位温婉的女老师,说话轻声细语;数学老师则雷厉风行,讲课节奏很快;英语老师很年轻,充满活力,喜欢互动。 她也悄悄观察着班里的新同学。除了同桌夏晓芸,前排坐着两个总是凑在一起讨论动漫的男生,斜前方有个女生字写得特别漂亮,隔着一个过道,则是原来四班的学习委员,一个戴着厚厚眼镜、永远在刷题的男生。班级氛围似乎比高一要沉稳一些,但依旧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而她的世界中心,仿佛无形中偏移到了斜后方那个角落。他几乎不说话,不参与课间的任何闲聊,要么低头看书,要么望着窗外,像一座沉默的、自带结界的孤岛。可这座孤岛,却牢牢吸引着她所有的注意力。 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新来的物理老师姓赵,是个有点胖胖的、笑容和蔼的中年男人,讲课很生动,喜欢用生活化的例子来解释物理原理。 “来,同学们看看这道题,”赵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一道关于能量守恒和动量结合的综合题,“有点难度,大家可以前后左右讨论一下,看看有没有思路。” 教室里立刻响起了嗡嗡的讨论声。顾诗和夏晓芸凑到一起,看着题目,都有些犯难。受力分析好像有点复杂。 “这里……摩擦力方向确定吗?”夏晓芸小声问。 顾诗咬着笔杆,眉头紧锁:“感觉要考虑碰撞瞬间的……” 讨论了几句,依旧没什么头绪。顾诗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她看到陈墨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摊着物理书,手指闲适地搭在书页边缘,似乎……并没有在思考这道题?或者说,他早已胸有成竹?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窜入她的脑海。 问他。 他不是物理很好吗?那本笔记…… 心跳再次失控。脸颊刚刚褪下去的温度又卷土重来。这会不会太唐突了?他看起来那么不好接近,会愿意搭理她吗? 可是……他们是同学了呀。同学之间讨论问题,不是很正常吗? 内心挣扎了几秒钟,求知欲和某种更深层的、想要与他产生联系的渴望,最终战胜了胆怯。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转过身,将物理书和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推过去一点点。 “陈墨同学,”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带着求助意味的笑容,“这道题……你有什么思路吗?我们有点没头绪。” 说完,她屏住呼吸,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提问,抬起眼看向她。那双深邃的、平日里总是古井无波的黑眸里,清晰地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愕然。 然后,顾诗惊讶地看到,他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了一层薄红。 他好像……愣住了?甚至有点……慌乱? 这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反应,让她心里的紧张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又柔软的情绪。原来,他也会有无措的时候吗?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却是几个零碎的、不成句的音节:“我……那个……这里……受力……” 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磕绊。他的目光甚至不敢与她对视,有些慌乱地落在她的草稿纸上,脸颊也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他结巴了? 顾诗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总是冷着脸、惜字如金的陈墨,竟然会因为一道物理题而结巴? 但看着他明显窘迫的样子,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无措和一丝懊恼,顾诗心里非但没有觉得他奇怪,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惊讶、好笑和难以言喻的……心动感,悄然蔓延开来。 他这个样子……好像……有点可爱? 她立刻善解人意地没有再追问,怕加剧他的紧张,连忙点了点头,语气轻快地说:“哦哦,好的,那我们再想想。谢谢啊。” 然后,她转回了身。 就在转身的刹那,她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如释重负般的细微吐息声。 嘴角,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连眼睛里都盛满了盈盈的笑意。 他刚才的样子,和她印象中那个冷漠疏离的陈墨截然不同。那笨拙的、慌乱的、甚至带着点纯情的反应,像一把小小的钥匙,不经意间,在她心门上轻轻转动了一下。 怦。怦。怦。 心脏跳得又快又响,带着一种陌生的、甜丝丝的雀跃。 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冰冷难以靠近。他只是……不擅长表达?或者说,在面对她的时候,也会紧张? 这个发现,让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蜜水里,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连带着眼前那道原本令人头疼的物理题,似乎都变得可爱起来。 接下来的半节课,她其实也没太听进去老师讲了什么。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他结巴、脸红、眼神躲闪的画面,每一次回味,都让她的心跳加速一分,嘴角的笑意加深一分。 原来,喜欢一个人,连他笨拙无措的样子,都会觉得无比动人。 放学铃声响了,她收拾书包的动作都比平时轻快了许多。刚站起身,就听到身后椅子拉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头,正好看到陈墨几乎是立刻抓起书包,低着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背影甚至带着点……仓促的意味。 是在不好意思吗? 顾诗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诗诗,走啦!”林襄活力四射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蹦跳着进来挽住顾诗的胳膊,“在新班级怎么样?我哥没欺负你吧?” 顾诗脸一红,嗔怪地看了林襄一眼:“瞎说什么呀。” “我看你心情很好的样子嘛!”林襄凑近她,挤眉弄眼,“是不是跟我同班,感觉特别幸福?” 顾诗被她逗笑了,心里却想着另一个身影。她挽着林襄往外走,语气轻快:“是是是,幸福极了。” 走出教学楼,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渲染得一片瑰丽。顾诗深吸一口带着桂花香气的空气,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格外明亮美好。 她知道了他的一个小秘密。 一个关于他也会紧张,也会结巴,也会脸红的秘密。 这个秘密,像一颗被小心珍藏的糖果,在她心里慢慢融化,溢出满口的香甜。 她开始无比期待,明天,后天,以及未来在(一)班的每一天。 期待能看到他更多,不同于往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