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他是我爱豆不是你爹》 第1章 他们回来了 慕浅终于提到了新车,那辆她想了很久的车。 手续办完,她绕着这辆线条流畅的SUV转了两圈,心情颇佳。销售顾问在一旁殷勤地介绍着各项功能,她听得心不在焉。一刻钟以后,慕浅如愿的坐在了自己的主驾上内饰崭新的气味萦绕鼻。她突然想到,买车的时候架不住销售的推销,升级了车载音响,这会儿该来试试这钱加的值不值。说真心的,她对音乐谈不上热爱,甚至可说是迟钝,分不清复杂的和弦,记不住冗长的旋律,和姐妹在ktv的时候,她就是角落里刷手机的那个。之所以执着于这套音响,可能是为了能在姐妹间炫耀吧。 她饶有兴趣的左右划动着还没有被撕膜的显示屏,心里嘟囔着:既然花钱,那就随便找点音乐试试水呗。”正当她都不知道要听点什么的时候,首页一个醒目的推荐位便撞入了眼帘——“传奇归来!Starline发布15周年纪念单曲《回溯时光》”。 Starline? 慕浅的手指顿在了半空。这个名字,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轻轻一拧,时光的闸门便泄开了一道缝隙,十七年前那个汗涔涔又亮晶晶的夏天,裹挟着热风与蝉鸣,呼啸着涌回了脑海。 那是Starline正式出道的年份。五个平均年龄只有十八岁的男孩,如同五道骤然劈开夜空的闪电,瞬间俘获了万千少女的心。他们的海报占据了无数文具盒和床头,他们的贴纸被精心贴在日记本最隐秘的一页,他们的歌声从随身听劣质的耳机里流出,灌溉了一整个青春的荒原。 那时候,女生课间聊天的核心议题永远围绕着他们。 “顾烨今天打歌服上的胸针好闪!” “沈敏跳舞力度绝了!” “快看!我买到了他们限量版的写真卡!” 慕浅记得,那时候的她,和她们是一样的。只是慕浅家教管的严,她鲜少有自己的自由时间,也并没有富余的零花钱够自己支配。所以她不算最狂热的粉丝,不会省下早饭钱去支持销量,也不会在网络上与人争执谁的人气更高。她的喜欢,低调的让身边的人毫无察觉,但是百度上的词条却熟记于心。尤其是对顾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最初就是被那张脸吸引的。眉目清俊,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下弯,嘴角带着俏皮的虎牙,眉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柔,是那种能在人心里投下一颗小石子的好看。每周五的晚上,她都会央求爸爸妈妈让她看一会儿顾烨的综艺。那会儿正式恋爱综艺盛行的时候,顾烨腼腆的笑脸和手里的红玫瑰,总会出现在慕浅的梦里。只是,她谁也没说。 当然,她偶尔会买他们的磁带,再后来是CD,封面都被摩挲得起了毛边。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慕浅也会在路过报刊亭时,顺手买下印有他们大幅海报的娱乐杂志,回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锯齿线撕下,收在抽屉的最角落里。这些,都成了她青春里微不足道,却又实实在在的“家当”,承载着一段无需言说的心事。 初中毕业那年,如日中天的Starline突然宣布解散。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像一场没有预兆的骤雨,浇熄了许多人心中的火焰。五个人的队伍,最终只有顾烨和沈敏选择留下,继续在乐坛打拼。属于五个人的Starline,终究成了时代眼泪里的一颗。 而她书桌抽屉的最底层,还压着一张微微泛黄的、Starline解散前最后一场巡回演唱会的门票。那是她攒了许久的零花钱,怀着朝圣般的心情买下的。可惜,演唱会取消了。那张没有被检票机留下齿孔的门票,成了她少女时代为数不多的、具象化的遗憾。即便后来搬家多次,许多旧物都丢弃了,这张票根却不知为何,一直留了下来。 慕浅其实也紧跟潮流断断续续做过一段时间的追星女孩。但似乎慕浅的追星路并不是很顺利,总是追着追着就塌房,甚至还有锒铛入狱的。她自嘲到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是真的不行啊。 周五下班的晚高峰总是堵得令人窒息,车外红成一片的尾灯令人焦躁。慕浅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回忆的旋涡里挣脱出来,手指却又娴熟的输入了那几个熟悉的字母。低沉的前奏在密闭的车厢内响起,BOSS音响果然名不虚传,音质醇厚,层次分明,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在心脏共振的频率上。 虽然仅凭歌声,纯颜粉的慕浅早已分不清是顾烨的还是沈敏。但是,比起少年时期的清亮,他们的声音如今更多了几分沙哑的磁性,唱腔愈发成熟稳重。慕浅安静地听着,她对音乐本身的鉴赏力依然匮乏,无法评价这首歌的编曲如何高级,旋律如何动人。她只是觉得,这声音穿过十七年的光阴,似乎……还挺好听的。 一曲终了,一曲又起,余韵在她的脑袋里回荡。 等红灯的间隙,她拿起手机,指尖飞快地敲下一行字。 【慕浅】:我想让恩齐学架子鼓。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下一秒,苏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嗓门亮得刺耳:“大小姐!你又受什么刺激了?你平时连《两只老虎》都能听跑调的人,怎么突然想起让儿子学这个了?” 慕浅把手机拿远了些,等那边咆哮完了,才慢悠悠地重新贴回耳边,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没什么,就是觉得……” 她顿了顿,脑海里闪过顾烨在MV里打鼓时,手臂扬起的利落线条,以及儿子林恩齐那张漂亮的小脸拍桌子时的画面。 “男孩子打架子鼓的样子,应该挺帅的吧。” 周末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尽管苏晴对慕浅让儿子学鼓的动机进行了一番“深刻批判”,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陪着他们去了城郊的音乐培训中心。 她们此行目标明确,直奔 percussion(打击乐)教室。一位穿着休闲、扎着小辫子的男老师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教室中央,那套黑银相间的架子鼓瞬间抓住了恩齐的全部注意力。小家伙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他挣脱慕浅的手,像只看到猎物的小豹子,噔噔噔就冲了过去。当慕浅以为恩齐准备一顿狂狂乱砸的时候,他稚嫩的小手仅仅只是轻轻拍了那只比他矮一点的小鼓。“嘣啪嘣啪嘣嘣啪”。平时玩游戏时候慕浅瞎编的节奏,被恩齐记下来。这几下的小鼓,在了慕浅的心尖上。 果然,我的儿子我没看错。慕浅心里暗暗高兴。 老师看到了小家伙的操作,也被逗笑了。他温柔的把恩齐抱到了椅子上,给了他两根鼓棒。“小家伙,你用鼓棒试试看看,是不是和刚才用手拍的不一样。”接过鼓棒的恩齐先是小心翼翼的敲了下,当他发现眼前的每一个小鼓都能被敲响以后,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然后,培训中心里就响起了一阵热烈而……毫无章法的“交响乐”。“咚!嚓!砰!嗵!”各种声音在恩齐随心所欲的敲击下迸发出来,节奏全无,但气势十足。小家伙表情认真,手臂挥舞得格外卖力,完全沉浸在自己创造出的“音乐”世界里。 慕浅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儿子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认真劲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阳光透过窗户勾勒着恩齐柔软的头发和微微鼓起的侧脸,那专注的模样,确实……帅得有点可爱。 不过,慕浅盘算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闺蜜之道。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苏晴,然后嘴角朝安静站在苏晴旁边、正低头研究自己鞋带的豆豆——努了努。 豆豆,大名叫周予珩,是个安静秀气的小男孩,大恩齐两岁,和活泼好动的恩齐形成鲜明对比。 苏晴立刻心领神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别!打住你危险的想法!我儿子可是继承了我和他爸所有的艺术‘钝感力’。” 体验课的时间还没结束,慕浅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教室里的陈列物品,她伸手翻阅了书架上的杂志。在一张张好看的脸中,慕浅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顾烨与沈敏。 “怎么,你也喜欢他俩?喜欢他俩的都有一点年纪啦。”小辫子老师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在了她们的身边。 “呵,她何止是喜欢,那几乎是爱的疯狂好吗!”苏晴瞄了一眼,没好气的说到。 “哈哈哈哈,他们已经出道好多年了欸。他们年轻时候的作品确实带感,那鼓点一声声打在心脏上。不过现在也中年了,抒情歌曲为主了。以后等恩齐基本功练好了,练练他们的老歌也是可以的嘛。古有替父从军,今有替母追星啊!” 三个年纪相仿的成年人听完,哈哈一顿乱笑。虽然慕浅总是会和苏晴开玩笑:“以后我儿子成大idol,你得做他最扎实的站姐奥!他的神图就靠你了。”现在她的心里更是毛毛的,有一点点期待,又有一些的不切实际。她知道,idol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无尽的付出。 课程合同理所应当的签好了,慕浅和小辫子老师也留下了联系方式。从培训中心出来,已是夕阳西斜,天色被染成了温暖的橘粉色。四个人在附近的商场里简单吃了晚餐。恩齐还处于兴奋状态,拿着筷子在碗沿上“叮叮当当”地敲个不停,被慕浅轻声制止后才吐了吐舌头老实吃饭。 回家的路上,慕浅的那辆崭新的白色小车,平稳地汇入夜晚的车流。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系统细微的风声和音响里跑出来的歌声。离开苏晴住的小区,转头看到睡得东倒西歪的恩齐。慕浅不自觉的笑了笑。是啊,哪有年少时的热情与幻想了,现在,陪着这个小家伙成长才是最重要的事。 第2章 职场和生活我都要 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摆,在幼儿园的晨间活动、午睡故事和放学铃声中规律地摇摆。林恩齐架子鼓的“风声”,也在这规律的摆动中,渐渐从那阵随心所欲的“暴风骤雨”,趋于稳定,开始有了清晰可辨的节奏和鼓点。每周一次前往中心的课程,成了他小小的、充满仪式感的朝圣。 慕浅的生活轨迹,也如同围绕着两个圆心展开的椭圆——一个是她任职的幼儿园,另一个则是家。那辆被叫做“来福”的白色SUV忠诚地往返于这两点之间,清晨载着母子俩一同出发,傍晚又一同归来,她享受着这种安稳。 然而,慕浅骨子里那份对世界的好奇与“贪玩”的天性,总会在规律的湖面上吹皱一池春水。她是个信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妈妈,总觉得孩子的童年不该只禁锢在四方天地里。于是,周边那座以青瓷闻名的古镇、新开发的湿地公园、甚至只是驱车两小时就能抵达的临海沙滩,都成了她周末突发奇想的目的地。这种时候,架子鼓就不得不为此让路。慕浅会带着些许歉意,在微信上跟沐老师请假。老师倒也通情达理,只是委婉提醒:“恩齐妈妈,基本功需要持续练习,中断太多会影响进度。你到底还想不想听你儿子打Starline了?”慕浅嘴上应着,心里却自有她的一套育儿经——在她看来,旅途中的见闻、与自然的接触、和家人共度的快乐时光,是任何才艺班都无法替代的滋养。看着恩齐在海边堆沙堡时那无拘无束的笑脸,她觉得,这几节课请得值。 周末的放风归来,工作上的滔天巨浪说来就来。 例会的时候,领导语重心长的对慕浅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幼儿园中坚力量了,该挑担子了,不能总躲在后面了!下个月我们园区有接待任务,课就交给你来上吧。”慕浅只感觉肩头猛地一沉。这不仅是荣誉,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压力。 几乎是一夜之间,那个下班后会带着恩齐在公园里疯跑,周末会琢磨去哪里“放风”的慕浅消失了。她像一枚被投入高速运转机器的齿轮,瞬间被卷入了一场名为“公开课”的战役。她开始了“教室—办公室—家”三点一线的高速运转模式。办公桌上,教案草稿堆成了小山;电脑屏幕上,PPT页面反复修改;甚至家里的餐桌,也被她临时征用,铺满了彩色卡纸、废旧纸盒和各种半成品的玩教具。 “妈妈,你还在工作吗?”夜晚,恩齐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小玩偶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还伏在案前的慕浅。 慕浅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压下满心的疲惫和歉意,走过去抱起儿子:“对不起宝贝,妈妈很快就忙完了,你先跟外婆去睡觉,好不好?” 虽然恩齐和慕浅在一个幼儿园里,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最近的慕老师顾不上自己了。放学时,他牵着外婆的手,小脑袋习惯性地转向妈妈班级的方向,却常常失望地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她在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是为了争名夺利,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不负领导和那些信任她的家长的期望。她要靠实力说服所有的不相信。。 那一天终于也是来了。慕浅特意换上了一身熨帖的浅灰色职业套装,淡妆遮掩了连日鏖战的疲惫,眼神沉静而专注,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光芒。观摩教室里坐满了区里的教研员、兄弟园的同仁以及园内的领导老师。慕浅站在孩子们中间,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紧张都压了下去。 当活动在孩子们意犹未尽的眼神中结束时,观摩席上响起了由衷而热烈的掌声。评委们交头接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赞许。园长更是向慕浅投来了肯定和骄傲的目光。 慕浅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安然落地。她知道,她成功了。她和孩子们挥挥手告别的时候,心里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下班时,慕浅开着来福去载隔壁园区的苏晴,两个人破天荒的抛下了两个小崽出去潇洒了!苏晴一把搂住慕浅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可以啊,慕老师!这回可是给咱们园长脸了!晚上必须宰你一顿大的!livehouse,我的小爱豆今天在那里开麦,陪我去捧捧场呗。” 虽然慕浅对音乐兴致缺缺,但是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干嘛的时候,听取别人的意见是最好的选择。 livehouse隐匿在一条灯火阑珊的巷子深处。推开厚重的隔音门,一股混合着酒精、香水与荷尔蒙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将门外世界的清冷隔绝。震耳欲聋的贝斯低音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人的心脏,跟着节拍一起跳动。绚烂的激光束切割着弥漫的烟雾,舞台上,乐队正卖力演出,主唱嘶吼着充满力量的摇滚。 慕浅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这种分贝对她而言,确实有些超负荷。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卡座坐下,苏晴则已经兴奋地跟着节奏晃动起来,很快融入了舞动的人群。慕浅只是安静地坐着,小口啜饮着苏晴给她点的无酒精莫吉托,目光有些游离地看着光影中晃动的人影。她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异次元的旁观者,与这里的喧嚣格格不入。 尴尬只是一时间的。音乐的包围使得慕浅开始轻轻的点头,看着眼前举着酒杯晃动身体的年轻人,她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老去。 就在她微微沉醉于这种放松感时,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固执地震动起来,一下又一下,像紧急呼叫的警报。 慕浅的心猛地一沉,赶紧挤出人群,找了个稍安静的角落接听。视频接通,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恩齐那张哭得通红的小脸,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绺一绺地黏在眼皮上。“妈妈……呜呜……你什么时候回家?”小家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我要你陪我睡觉……你说好很快就回来的……” 看着儿子哭花的小脸,慕浅心里那点刚刚升腾起来的轻松瞬间烟消云散,被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取代。她柔声安抚着:“恩齐乖,不哭了,妈妈马上就回来,很快,你再等妈妈一下下好不好?” 然而,接下来的近一个小时,成了慕浅的“煎熬时间”。恩齐的视频请求一个接一个,频率越来越高。从最初的委屈询问,到后来的带着哭腔的催促,再到最后几乎是崩溃的“妈妈你骗人!我要你现在就回来!”。小家伙在镜头那头哭得撕心裂肺,任凭外婆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慕浅再也无法安心待在 livehouse 里。她内心的天平彻底倾斜——任何娱乐放松,在儿子的眼泪面前都不值一提。 “不行,苏晴,我得走了,恩齐哭得不行。”慕浅找到还在兴头上的苏晴,语气斩钉截铁。 出车子在小区楼下停稳。慕浅刚打开家门,就感受到一股低气压。母亲沉着脸从沙发上站起来,压低声音道:“你还知道回来!看看几点了!恩齐哭了一个晚上,刚睡着没多久,嗓子都快哭哑了!你这当妈的,心也太大了!” 慕浅自知理亏,没敢辩解,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向卧室。 推开房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恩齐侧躺在小床上,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呼吸间还带着轻微的抽噎。他怀里,紧紧搂着那只慕浅晚上睡觉时常抱着的、有点旧的灰色兔子,仿佛那是妈妈不在时的唯一慰藉。心像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了一下,酸涩柔软得不成样子。那点在livehouse里获得的短暂欢愉,在儿子挂泪的睡颜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心里涌上浓浓的愧疚,轻轻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拭去恩齐脸上的泪痕。睡梦中的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妈妈的气息,无意识地嘤咛一声,抱着兔子玩偶,朝她的方向翻了个身,靠得更近了一些,寻求着温暖和安全感。 慕浅看着儿子依赖的睡姿,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轻轻拉过兔子玩偶的一只耳朵,握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那份迟归的歉意和满满的爱意,传递到儿子的梦境中。 第3章 自卑 自从生了恩齐,慕浅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被过度开垦后又遭遗弃的土地,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丰饶与紧致。难得的熬夜需要用几天的时间来恢复,曾经引以为傲的、不到一百斤的轻盈体态,如今固执地卡在了一百二十斤的关口,任凭她如何努力,那数字就像焊死在秤盘上,纹丝不动。 产后的这一年,是她与体重艰苦卓绝的“拉锯战”。衣柜里那些S码、M码的连衣裙、牛仔裤,成了她不敢轻易触碰的“过去式”,被束之高阁,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老妈叫她把那些好看的“旧衣服”都扔了,她每次看了许久以后又默默的放回了衣柜最底层,然后告诉自己“等瘦下来了,可以穿的!” 可是这个等,等了一年又一年的! 持续的挫败感,像细密的尘埃,一点点堆积,最终让她选择了“自暴自弃”。她不再热衷于逛街,开始回避镜头,不再研究口红色号,不再关注时尚资讯。每天怎么舒适怎么来,宽大的T恤、运动裤成了她的标配,素面朝天,扎一个最简单的马尾。她用一个看似坚硬的、不在乎的外壳,包裹住了内心深处那份因身材走样而滋生的自卑与无奈。 这天午后,慕浅被园长请到了办公室。园长是位很有气质的中年女性,慕浅时长觉得她很漂亮。园长妈妈语气温和,先是肯定了她近期的工作,尤其是公开课的成功。然后,话锋委婉地一转:“慕老师啊,你的专业能力我们大家都是非常认可的。不过呢,我们作为幼儿教师,面对的是孩子和家长,个人的精神面貌和形象,其实也是一种无声的教育。” 慕浅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连连点头:“园长您说的是,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 然而,一走出办公室,她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心里那股憋屈劲儿,像沸腾的水泡,咕嘟咕嘟往上冒。我是来上班带娃的,又不是来参加选美走秀的。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对付几十个精力旺盛的小魔王,能保持衣服干净、头发不乱就已经是胜利了,哪还有闲心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种混合着委屈、不甘和一丝自我厌弃的情绪,在她心里盘旋。 当天晚上,和家里请示过后,慕浅还是灰溜溜地拉上了苏晴,走进了市中心一家大型购物商场。她需要一个外援,也需要有人给她一点直面现实的勇气。 商场里灯火通明,冷气开得很足。琳琅满目的商品在精致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她俩一件件的摸过去,一件件的看过去。时不时的交流着哪件好看。等到真的看到自己心仪的款式后,慕浅却没有勇气走到试衣间面对自己的身材。最终,他们依旧两手空空的离开了。 站在中庭空旷处,头顶是巨大的玻璃穹顶,映照着城市的夜景。周围是熙熙攘攘、光鲜亮丽的人群。她望着不远处一家店铺外墙上巨大的、光洁如镜的广告牌,里面映出她模糊的身影——穿着毫无特色的宽大衣服,素面朝天,神情疲惫而黯淡。而她的边上,苏晴高挑的身材更加衬托出了慕浅的丑陋。 “活该我离婚,这样的身材谁看了不恶心呀?”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对现状的厌倦,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的生活,似乎也像这停滞不前的体重一样,陷入了一潭死水。她转过头,看向身旁一直默默陪伴的苏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自我放弃的颓丧,声音轻得像一阵耳语: “苏晴,我觉得……我好像没救了。”她顿了顿,一个荒谬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意味的念头冒了出来,“要不……我去M国整容吧?拉个双眼皮,垫个鼻子,顺便下巴也削一下?” “得了吧你,少有这种念头!” “咋滴,怕我整的太美丽了?” “不是,我是怕你万一搞毁了咋办。” “听说m国整容技术超厉害,扔个照片能给你整成一毛一样的” 看着慕浅喋喋不休的模样,苏晴一巴掌拍在了慕浅宽厚的富贵包上,没好气的说道:“你先把背挺起来再说!我陪你运动吧。” 周末的清晨,空气中还带着夜露的湿润。慕浅被苏晴准时的电话叫醒,两人带着睡眼惺忪却莫名兴奋的恩齐和豆豆,驱车前往市郊那座不算太高、以步道平缓适合亲子行走闻名的小山。 “先说好,爬到哪算哪,不行就撤。”慕浅系好运动鞋带,预先给自己留好退路。她看着眼前蜿蜒向上的石阶,心里已经开始打鼓。 苏晴递给她一瓶水,笑道:“放心,咱们是来吸氧的,不是来玩命的。主要是让这两个小崽子消耗一下无穷的精力。” 恩齐和豆豆早已像脱缰的小马驹,沿着石阶噔噔噔地往上冲,清脆的笑声在山林间回荡。最初的十几分钟,慕浅还能跟上节奏,甚至有余力欣赏路边不知名的野花。但很快,坡度渐陡,她的呼吸开始加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小腿肌肉也开始发出抗议。 “不行了……歇……必须歇会儿……”她扶着腰,在一处稍微平坦的拐角停下,大口喘着气。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晴也微微喘着,指着前面一块光滑的大石头:“去那儿坐坐,风景好。” 两个孩子也跑了回来,小脸红扑扑的。恩齐学着妈妈的样子,夸张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逗得大人都笑了。豆豆则从背包里掏出小水壶,认真地给每个人“分发”水和干粮。 坐在石头上,山风徐来,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瞬间吹散了攀爬的燥热。放眼望去,山下的城市在薄雾中显得宁静而遥远。 “偶尔出来动动,感觉还真不错。”慕浅喝了一口水,感受着汗水带走疲惫后的那份通透感。身体的沉重是真实的,但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真的松动了一些。 苏晴用胳膊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怎么样?是不是比在试衣间里跟拉链搏斗感觉好点?” 慕浅白了她一眼,却没反驳。确实,这里的狼狈是主动的、酣畅的,与那种被动审视下的窘迫截然不同。她看着恩齐和豆豆正在为一只路过的蚂蚁而兴奋地讨论,忽然觉得这些汗,流的很值。 休息够了,他们继续向上。这次,慕浅不再强求速度,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走,偶尔停下来看看风景,或者回应一下孩子们层出不穷的“为什么”。恩齐学着在幼儿园的样子,捡来了很多各种各样的果子,树叶。她发现,当不再把爬山当作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而是当作一次散步,过程竟然轻松愉快了许多。 还没来得及登顶,他们在接近山顶的一个大平台处停了下来。这里视野开阔,足以俯瞰大半个城市。恩齐和豆豆在平台上追逐嬉戏,慕浅和苏晴则靠在栏杆上,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咱们也去m国吧。”苏晴望着远方,眼神里带着光,“不过不是陪你去整容的,咱们也找这样的地方,看云看海,看孩子们撒欢。” 慕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开始有了对旅行的期待。确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旅行了。怀恩齐的时候她孕反的厉害,她几乎躺了一整个孕期。恩齐又是早产,出院后慕浅几乎24小时的陪着他。再一次抱睡的夜里,慕浅发现恩齐的亲爹pc了。和前夫一家的拉锯战充斥了近几年的生活。她都快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们带着孩子匆忙下山,虽然有些狼狈,恩齐和豆豆却因为这场意外的雨而更加兴奋,咯咯笑着用手去接雨水。不过两个孩子大概也是累了,嬉闹了一会儿,也就安静下来了,乖乖地牵着妈妈的手。回到山脚下,坐进车里,疲惫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是满足的疲惫。 “妈妈,我下次还想来。”恩齐靠在儿童座椅上,小声说。 “好。”慕浅透过后视镜看着儿子,温柔地笑了。 车子启动,驶向归途。山间的清风似乎还萦绕在身旁,带着泥土和绿叶的味道。这次爬山,没有励志的蜕变,没有深刻的人生感悟,只是一次简单的、琐碎的、甚至有点狼狈的家庭户外活动。但它像一道微光,照进了慕浅按部就班的生活,让她在身体的疲惫中,意外地找到了一丝久违的、对未知旅程的轻盈期待。 回到家,已是华灯初上。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父母准备好了晚饭,没有多问爬山的结果。餐后慕浅疲惫地洗漱完,推开卧室的门。 床头开着一盏昏暗的小夜灯,恩齐已经被外婆哄睡了,呼吸均匀绵长。他侧躺着,怀里紧紧搂着那只灰色的兔子玩偶,小脸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安宁柔软。 慕浅轻轻在床边坐下,生怕惊醒他。她凝视着儿子天使般的睡颜,白日里身体的疲惫和心里的挣扎,仿佛都被这静谧的画面缓缓抚平。 睡梦中的恩齐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小脑袋往她的方向蹭了蹭,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带着奶香气: “妈妈……香香的……最好看了……” 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慕浅瞬间僵住,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迅速模糊。她慌忙仰起头,拼命眨着眼睛,才没让那酸涩的液体滑落。 她俯下身,在儿子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如羽的吻。 第4章 令人讨厌的前夫他又来了 爬山的后遗症,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方式席卷了慕浅。大腿和小腿的肌肉酸痛得厉害,上下楼梯都成了一种需要龇牙咧嘴才能完成的挑战。她感觉自己像一部生了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抗议。 “妈妈,你怎么走路像机器人?”恩齐学着她略微僵硬的姿势,觉得很有趣。 慕浅苦笑着揉了揉酸痛的大腿,“因为妈妈太久没运动了,爬山的后劲儿太大了。我们恩齐很厉害哦,自己爬完山的呢!” 这种身体上的不适,让她格外渴望慵懒和休息。她打算这个周末和恩齐就窝在家里,好好缓解一下这股酸胀感。床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那个她最不想看到的号码,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恩奇奶奶。 所有的松弛瞬间绷紧,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又一次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慕浅永远都忘不掉她说的那句话:“他不过就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再说我查过了,pc有没有犯罪,只是违反了道德伦理,原谅他有这么难吗?”恩齐奶奶永远对着外人宽容,礼貌,谦逊,面对她……所以,婚后小两口自己住的日子里还算舒坦。在前婆婆用尽一切方法让他们回家同住后,慕浅只觉得窒息。她的家,从一个完整的家,变成了一个卧室,还是一个别人可以随意进出的卧室。 这种窒息的感觉,慕浅不是没有和前夫提过。只是前夫是个十足的妈宝男,没啥主见。除去会说过两年老人会搬走,让慕浅再忍忍,其他就剩下沉默了。起初慕浅还会伤心,会闹脾气,后来就只剩下麻木。发现他pc的时候,慕浅只给妈妈说了一句:“妈,我有正当理由离婚了。”对于她来说,离开这个牢笼,比什么都重要。当然,最重要的是带走恩齐,她对谁都说过:“我要恩齐,我不可能放弃恩齐!我可以只要恩齐!”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所有的轻松与暖意顷刻间瓦解冰消。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刻薄的、毫无温度的声音,像钝刀子割肉:“慕浅,你还有最后一些破烂丢在门口了,下周末前必须清走,我们要用地方。过期不候,直接扔垃圾站。” 那些所谓的“破烂”,是她那些不堪日子里的笑料。若是平时,她或许会直接挂断,任由它们被丢弃。但此刻,或许是爬山后异常的清醒,或许是即将重新生活带给她的勇气,她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声音回答:“知道了,明天下午我来拿。” 挂了电话,她瘫坐在沙发上,这些天积累的所有正面能量仿佛被瞬间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恶心。浴缸里放好的热水渐渐变凉,她却失去了踏进去的力气。 黑暗中,那些她拼命想要遗忘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恨吗?对那个前夫,似乎已经淡了。长时间的失望和彻底的看清,早已将激烈的恨意磨成了麻木的灰烬。无爱无恨,形同陌路。 但是,有愧疚。像一根细小的针,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不经意间就刺一下。她看着卧室里恩齐安静的睡颜,一种深切的悲哀漫上心头。她给了儿子全部的爱,却终究无法给他一个“父亲”。她害怕将来没有自己的庇护,恩齐会因为“父亲的缺失”而受到伤害,害怕自己无论多努力,也无法填补那份与生俱来的空白。 周六下午,她拖着依旧沉重的双腿,独自开车前往。每走一步,肌肉的酸痛都在提醒她此刻的狼狈。她自嘲地想,这倒也应景,正好匹配她去见那些“破烂”和那个令人作呕的人时的心情。 前婆婆开门看到她,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审视姿态,目光在她略显蹒跚的步态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撇了撇,连句客套的“进来坐”都没有,只用下巴指了指车库方向。 车库角落里,那个蒙尘的纸箱孤零零地待着。慕浅沉默地蹲下,这个动作让她的腿部肌肉一阵抽搐般的酸疼。 前婆婆就倚在门边,像监工一样冷眼旁观,嘴里不咸不淡地念叨着那些陈词滥调。 收拾完毕,她撑着发软的腿站起来,拎起袋子。袋子不重,但配合着酸痛的肌肉,感觉格外沉甸。她亲自把它们都扔到了门口的大垃圾箱里,连同那段该死的婚姻。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慕浅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前婆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怨恨,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彻底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她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走了。”她顿了顿,目光最后一次掠过那扇门,那个车库,以及门后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以后,”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沉甸甸的回响,“再也不来了。” 说完,她拉开车门,动作因为腿疼而算不上利落,但没有任何犹豫。发动引擎,驶离。透过后视镜,那个身影和那栋房子一起,迅速缩小,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她对那个家,对那个人,再无半点留恋。厌恶依旧存在,但那已经是一个与她无关的、外界的存在,再也无法伤害到她分毫。 她给自己播放了音乐,朝着自己真正的家,朝着等待她的儿子平稳地驶去。身体的疼痛会慢慢消失,而这份斩断过去的释然,将会成为她新生活最好的开端。 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小区回来后的没多久,恩齐生病了。向往常一样一早起来的恩齐陆陆续续咳嗽着,因此慕浅匆匆给他请了一天假准备让他在家好好休息。那天早上慕浅格外的闲散,因为不用带着小拖油瓶,她就有时间慢吞吞的喝杯咖啡。但是她的心里堵堵的,总感觉有事要发生。她嘘嘘的安慰着自己。临近中午的时候,手机一刻不停的响着。电话里妈妈急促的交代着:“恩齐发烧了,耳温都有38度多了。我和你爸给他吃了退烧药,中午饭也没咋吃,一直咳嗽,你下午要不回来去医院吧。”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慕浅快速的和领导请假,开车回家了。这一路她开的飞快,来福一刻不停的提示着她在超速。 到家后,慕浅一边抱着烫烫的、软绵绵的儿子,心急如焚,一边匆忙着准备着市民卡病历本等。母亲忙着准备温水和退烧贴,父亲已经披上外套去车库开车。身体因为前几日的爬山和情绪波动本就疲惫不堪,此刻更是强打精神,但抱着恩齐的手臂却异常坚定。 下午的医院,充斥着孩子的哭闹声、家长的安抚声和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小儿退烧药混杂的独特气味。恩齐趴在慕浅肩头,睡得迷迷糊糊,小脸通红,呼吸灼热而急促。 当冰冷的针头刺入恩齐细小的血管时,他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慕浅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只能紧紧抱着他,一遍遍低声安抚:“乖,恩齐最勇敢了,马上就不难受了……” 也许是退烧药起了作用,也许是哭累了,恩齐终于在慕浅怀里沉沉睡去,但小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慕浅不敢动弹,靠在输液室的椅子上,看着儿子因为发烧而干裂的嘴唇和依旧泛红的小脸,疲惫和心疼像潮水般阵阵涌来。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无助,在这种时候,尤其尖锐。 睡了一会儿后,恩齐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也许是高烧产生的错觉,也许是内心深处对那份隔代亲情的渴望,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位妇人,小嘴无意识地张开,用一种带着鼻音、极其微弱又充满依赖的声音,清晰地喊了一声: “奶奶……” 那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慕浅耳边。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看向那位奶奶。确实,那位奶奶形似恩齐自己的奶奶,若不是身高与身形不一样,慕浅可能也会产生错觉。 妇人显然听到了这声呼唤,她抬起头,目光掠过恩齐和慕浅,眼神里带着一丝短暂的疑惑,随即又迅速低下头,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自己的孙女身上,用慕浅听不懂的方言柔声哄着:“囡囡乖,奶奶在呢,打完针就不难受了……” 她没有回应恩齐。甚至连一个善意的、安抚的眼神都没有给予。她全部的温柔和关注,都倾注在了自己血脉相连的孙辈身上。 恩齐那双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水润朦胧的大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位奶奶,看着她对小孙女呵护备至,看着小孙女在她怀里撒娇。他小小的脸上,那种懵懂的、下意识的期盼,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涟漪,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沉寂下去,最终变成了一种清晰的、让人心碎的失落。他不再看了,把小脸默默地转回来,重新埋进慕浅的颈窝里,不再出声。 慕浅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把生锈的钝刀,慢慢地、反复地割锯着。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紧紧抱住怀里的儿子,仿佛想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全世界的冷漠和缺失。眼眶又热又胀,但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不能在儿子面前崩溃。 她看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落下的药水,心里一片冰凉破碎。 她可以承受生活的艰辛,可以面对工作的压力,可以无视外界的流言蜚语。但她无法再承受一次,自己的选择给儿子带来类似的、被忽视的失落。 如果……如果将来,恩齐再次鼓起勇气,叫了别人“爸爸”,却最终又因为大人的原因,再次失去,或许,他也会看着自己的爸爸,抱着别的小朋友。而恩齐,什么都没有…… 因此慕浅又一次的打算关上心门,她宁愿就这样,守着儿子,过简单却也安全的生活。她宁愿恩齐的生命里只有妈妈和外公外婆稳稳的爱,也不要他再去冒险,去期待一份可能再次崩塌的、属于“父亲”的情感。 她输不起,恩齐更输不起。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恩齐的烧退了一些,精神稍好,安静地靠在她怀里。慕浅看着窗外逐渐热闹的城市,眼神却比夜色还要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