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美强惨(金光瑶同人)》 第1章 系统要我救赎那个反派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跗骨之蛆,在沈清砚浩瀚的识海中强行刻印下规则: 【任务绑定成功。宿主:沈清砚。原身份:万界观测者。现任务:救赎关键人物‘金光瑶’,阻止其黑化灭世。任务失败:灵魂湮灭。】 眼前的光幕如同命运之轮急速转动,将一个少年短暂而惨烈的一生粗暴地展现在他眼前——破庙中蜷缩的瘦小身影,金鳞台前泼下的冰冷馊水,步步为营的算计,沾满鲜血的双手,最终定格在观音庙那穿心一剑和彻底破碎的眼神。 “金光瑶……”沈清砚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万界观测者的生涯早已让他对悲欢离合麻木,但光幕中少年那双即便在绝境中也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杏眼,却让他古井无波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极微弱的涟漪。 【目标人物:金光瑶(曾用名:孟瑶)。初始黑化值:15%。性格分析:坚韧、隐忍、高智商、缺乏安全感……建议立刻介入,执行‘救赎模板A-1’:表达同情,提供食物与庇护,建立正向情感连接……】 “同情?庇护?”沈清砚唇角勾起一抹近乎虚无的嘲讽。情感于他而言,不过是复杂一点的变量数据。系统提供的这套标准化流程,在他眼中简陋得如同孩童的积木。 他需要更直接的观测。 “传送至目标最无助时刻,坐标:云梦,破庙。” --- 光影扭曲,时空置换。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夹杂着孩童尖锐的咒骂和拳脚落在□□上的闷响,冲撞着沈清砚的感官。 他立于破庙之外,雪白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与周遭的污秽破败格格不入。他缓步走入,脚步声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让庙内正在施暴的几个大孩子瞬间噤声,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如同冰雪雕琢的神仙人物,随即尖叫着一哄而散。 庙内只剩下那个蜷缩在干草堆里的身影,抱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幼兽。 沈清砚走到他面前,拂去石阶上的尘埃,优雅地蹲下身。他没有说话,只是解下腰间一个看似寻常的玉葫芦,拔开塞子,里面温热的灵乳散发出纯净的生机与暖意。他将葫芦递过去。 “冷吗?”他开口,声音清冽如山涧寒泉,没有丝毫怜悯或施舍,只有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情感的探询。 那孩子猛地抬起头。 污秽几乎遮盖了他全部的容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那不是孩童应有的纯真,里面盛满了被逼到绝境的凶狠、巨大的屈辱,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却依旧顽强燃烧的求生欲。他死死地盯着沈清砚,又迅速扫过他手中的玉葫芦,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小小的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充满了警惕。 【执行模板A-1!表达同情!】系统在他脑中尖啸。 沈清砚置若罔闻,只是平静地回视着那双眼睛,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半晌,那孩子似乎终于评估完了危险与机遇,猛地伸出手,几乎是抢夺般抓过玉葫芦,仰头便狼吞虎咽地灌了下去。灵乳入腹,带来前所未有的暖意,驱散了刺骨的寒冷。他喝得极快,甚至被呛到咳嗽,却不肯停下,直到最后一滴液体滑入喉咙,他才用手背狠狠地擦去下巴和唇边的奶渍,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脆弱的倔强。 “你叫什么名字?”沈清砚问。 孩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沙哑,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孟瑶。” 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名字,代表着那段短暂却真实的温暖。在眼前这个如月如神的人面前,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个他几乎快要遗忘的真名。 沈清砚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如同冰原上掠过的一丝微光,转瞬即逝。“孟瑶……名字很好听。” 他站起身,白色的衣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似乎准备离开。观测已完成,初步接触已建立,这颗种子已然种下,能否发芽,看他自己的造化。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衣角被一只脏兮兮、带着冻疮和小伤口的手猛地抓住! “公子!”孟瑶仰起脸,方才的凶狠与倔强瞬间被一种恰到好处的、泫然欲泣的脆弱所取代,泪水在他眼眶里迅速汇聚,然后大颗滚落,混合着脸上的污迹,显得无比可怜。“求您……求您带我走!我什么都能做,我会很听话,很听话!” 他赌上了所有的勇气和演技,将卑微与祈求演绎到极致。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光,他不能放手! 沈清砚回身,目光落在那只紧紧抓着自己雪白袍角、留下污痕的小手上,又缓缓移到孟瑶那张泪水涟涟、却难掩眼底深处那丝精明评估的小脸上。 有趣。 这种在极端困境下依旧能迅速调整策略、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包括眼泪和可怜)的本能,比他数据库中记录的绝大多数成年灵魂都要来得坚韧和……有趣。 他改变了主意。仅仅是远距离观测,似乎无法满足他的好奇心。他想要看看,这株在绝望土壤里挣扎的幼苗,若给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引导,最终能长出何等惊人的形态。 “我叫沈清砚。”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带你走,不行。” 他清晰地看到孟瑶眼中那簇刚刚燃起的火苗骤然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 然而,他话锋随即一转:“不过,我可以帮你一次。” 他取出一枚触手生温、灵气盎然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繁复的“沈”字。他拉起孟瑶那只冰凉的小手,将玉佩放入他的掌心,合拢。 “拿着它,去夔州。找一个叫薛逐星的商户,他会给你一个安身之处。” 【警告!宿主行为严重偏离‘救赎模板’!未提供情感支持!未承诺长期庇护!仅给予不确定的物质引导!此行为可能导致目标人物安全感进一步缺失,黑化值提升!当前黑化值:18%!】 “标准化模板,只能培养出依赖性强、心灵脆弱的样本。”沈清砚在识海中冷漠地回应,“真正的生命力,需要在残酷的自我抉择和挣扎中淬炼。我要观测的,是他凭借自身意志所能达到的极限。” 他不再多言,转身,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风雪般,消失在破庙的门口。 --- 孟瑶(金光瑶)死死地攥着掌心那枚温润的玉佩,那温度透过皮肤,似乎一路熨帖到了他冰封的心脏。他望着那抹消失的月光,脸上未干的泪痕迅速在寒风中变得冰冷刺骨。 他缓缓地松开手,低头看着那枚玉佩。这不是施舍,这是一条路。一条需要他自己去走,充满未知与危险,却也可能通往……不一样未来的路。 “沈清砚……”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这三个字刻入骨髓。一种混杂着感激、不甘、野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执念,在他幼小的心底疯狂滋生。 他不要仅仅活着。他要变得强大,强大到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个人面前,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只能卑微地抓住他的衣角乞怜。 【目标人物‘野心’变量显著提升。】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流紊乱。 沈清砚聆听着这份报告,行走在风雪中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唯有那双深邃的凤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名为“期待”的情绪。 “果然,比冰冷的数据流,有趣得多。” 第2章 我的规则,就是你的规则 数载光阴,弹指一瞬。 沈清砚在此方世界的身份,是超然物外的隐世家族——“琅琊沈氏”的少主。这个身份完美地掩盖了他观测者的本质,让他得以高高在上地俯瞰红尘纷扰,同时将大部分注意力,聚焦于那个唯一的“重点观测目标”——孟瑶。 族老呈上的记录玉简中,关于孟瑶的条目日益增多,字里行间勾勒出一条在泥沼中执着向上的轨迹。 【观测记录:目标已抵达夔州,凭玉佩与自身手段,于商户薛逐星处获得立足之地。】 【观测记录:目标手段趋于圆融狠辣,善于借势,暗中培植势力。】 【观测记录:目标化名投效清河聂氏,因其出身屡遭排挤打压,隐忍不发,伺机而动。当前黑化值:25%。】 沈清砚偶尔会亲临孟瑶所在之地,于云端,于闹市,远远地“看”上一眼。他看着那株幼苗如何在风雨霜剑中,将根系扎得更深,将枝叶伸展得更开,用那副甜美无害的笑容作为最有效的伪装,将内里的锋芒与毒刺隐藏得愈发滴水不漏。 【紧急警告!检测到命运节点强烈波动!目标人物‘孟瑶’将于一炷香后,在兰陵金鳞台前,遭遇此生最大心理创伤事件!其生父金光善将命人当众泼洒馊水,并极尽言辞羞辱其母!此事件为原著中目标人物性格扭曲、彻底黑化的关键转折点!预估黑化值将瞬间飙升并突破50%危险阈值!请宿主立刻干预!执行‘紧急救赎方案S级’!】 系统的电子音尖锐得刺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沈清砚正坐于兰陵城最负盛名的茶楼顶层雅间,窗外正对着的,便是那座金光璀璨、象征着仙门顶级权势的金鳞台。他慢条斯理地提起白玉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氤氲着清气的灵茶,雾气模糊了他过于精致的眉眼。 “干预?”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语气淡漠得听不出丝毫情绪,“如何干预?替他认亲,还是现在下去杀了金光善?” 【方案S级:宿主可立刻现身,以绝对力量震慑全场,表达对目标的坚定支持与信任,帮助其建立……】 “然后呢?”沈清砚打断系统,声音冰冷,“让他继续抱着那不切实际的、对廉价父爱的幻想?让他以为靠着别人的庇护就能在这吃人的世界获得尊重?” 他放下茶杯,目光穿透窗棂,精准地落在那扇即将决定孟瑶命运的、紧闭的朱漆大门上。 “系统的数据库里,难道没有记录‘刮骨疗毒’这个词吗?”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有些脓疮,必须亲手挤破,让污血流尽,才有愈合的可能。有些幻梦,必须亲自打碎,直面血淋淋的现实,才能真正觉醒。” 【可是宿主,目标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如此强烈的刺激可能导致……】 “看着。”沈清砚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观测者独有的冷静与权威,“这才是最快、最彻底、最有效的……‘救赎’。” --- 金鳞台前,白玉铺就的广场上已是人头攒动。仙门百家的修士、看热闹的凡人、各怀心思的探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跪在紧闭大门前的少年身上。 孟瑶穿着一身他所能置办到的最好的、料子却依旧显得廉价的蓝色长衫,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仔细梳理过。他挺直着单薄的脊梁,脸上挂着精心练习过的、温顺而卑微的笑容,一遍遍朗声禀明自己的身份与来意,声音清晰,姿态却放得极低。 然而,回应他的,是四周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和如同实质般的鄙夷目光。 “娼妓之子”、“痴心妄想”、“玷污门楣”……恶毒的词汇如同淬了冰的毒针,从四面八方射来,穿透他的耳膜,刺向他内心深处最脆弱、最不愿触碰的地方。他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能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副无懈可击的、逆来顺受的表情。 就在这时,那扇象征着至高权势与血脉尊严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 出来的并非仪仗,也不是管事,而是一个端着硕大铜盆、面色倨傲的仆役。 在所有人或好奇、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下,那仆役竟将手中那盆散发着刺鼻馊味、漂浮着污物的冰冷浑水,对着孟瑶,兜头泼下! “哗啦——!” 冰冷刺骨!馊臭难闻! 污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顺着发丝、脸颊狼狈地流淌。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淹没了他身上仅存的一点皂角清香。 孟瑶僵跪在原地,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的落汤鸡。他脸上那副温顺的笑容彻底碎裂、剥落,露出底下苍白如纸的皮肤和空洞的眼神。周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声,那些之前还只是窃窃私语的鄙夷,此刻变成了公开的、肆无忌惮的嘲弄。 那仆役趾高气扬地站在台阶上,用足以让全场听清的音量喊道:“宗主的命令!让你滚!金氏高门,没有你这等下贱血脉!别脏了这块地!” 冰冷,不仅仅是身体上的。 屈辱,如同岩浆般在他血管里奔涌。 愤怒,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垮他最后的理智。 杀了他们…… 杀了这个侮辱他母亲的男人…… 毁了这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彻骨的宫殿…… 他低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毁灭**。袖中紧握的拳头,指甲早已深深陷进肉里,温热的鲜血混合着肮脏的馊水,一滴一滴,砸在光洁的白玉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警告!目标人物黑化值急速飙升!45%...50%...55%!即将突破安全阈值!精神濒临崩溃边缘!宿主!】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得几乎要撕裂识海。 就在孟瑶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光彩要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灵魂即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时—— 一个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又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审判,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嘲笑与内心的咆哮,响在他的耳边,也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就受不住了?” 孟瑶猛地抬起头! 污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力眨掉眼睫上的水珠,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 沈清砚! 他就立于他身前几步之遥,依旧是那身不染凡尘的月白长衫,面容清俊如玉,凤眼疏离淡漠。他与周遭的污秽、混乱、恶意形成了无比鲜明的、近乎残酷的对比。他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没有一丝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冷静。 “看清楚了?”沈清砚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些哄笑的人群,扫过那扇将他拒之门外、代表着他血脉源头的朱门,最终落回孟瑶狼狈不堪的脸上,“这就是你跪在这里,苦苦哀求的‘认可’?来自这些蝼蚁的认可?” 他微微俯身,靠近孟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践踏你,侮辱你,不是因为你是‘孟瑶’,也不是因为你母亲是谁……” “仅仅是因为……你不够强。” 这句话,如同裹挟着万载玄冰的惊雷,狠狠地劈入了孟瑶混沌一片、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脑海! 沈清砚伸出手,不是去扶他,而是用微凉的指腹,极其缓慢地,揩去他脸颊上一滴混合着污水的、冰凉的液体。 “眼泪,”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冻结灵魂的力量,“是这世间最无用、最廉价的东西。” 他直起身,不再看孟瑶,而是将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旧有秩序与规则的大门。 “想要的东西,就去抢。” “看不顺眼的人,就除掉。” “规则?” 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仿佛在咀嚼什么可笑的东西。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他抬起了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对着那扇厚重无比、镌刻着无数强大防护阵法、代表着兰陵金氏千年威严的朱漆大门,随意之极地,轻轻一拂袖。 没有灵光爆闪,没有气势恢宏的前奏。 只有—— “轰——!!!!!!” 一声仿佛天地初开、混沌破碎的恐怖巨响! 那扇门,那扇凝聚了无数炼器大师心血、加持了历代金氏强者禁制的、坚不可摧的大门,就在他这轻描淡写的一拂之下,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琉璃,轰然炸裂! 不是碎裂成块,而是直接化为了最细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齑粉!金色的粉尘混合着木屑,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搅动,形成一道狂乱的漩涡,随即在凛冽的寒风中,呼啸着消散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仿佛被巨兽啃噬过的门洞,以及……门外门内,无数张失去了所有血色、写满了极致恐惧与难以置信的脸。 死寂! 绝对的死寂落了下来!连风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 所有的笑声、议论声、抽气声,全部戛然而止。每个人都如同被瞬间抽走了魂魄,僵立在原地,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沈清砚立于那漫天飘散、尚未完全落定的金色尘埃之中,月白的衣袍在能量的余波中微微拂动,纤尘不染。他清俊的侧脸在朦胧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凤眸,亮得惊心,仿佛倒映着宇宙生灭的规则。 他缓缓回眸,目光越过那片虚无的门洞,落在依旧跪在地上、却已然彻底呆滞的孟瑶身上。 “现在,”他问,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足以重塑世界的力量,“懂了么?” 孟瑶怔怔地望着他。 望着那扇不复存在的、曾经将他尊严彻底碾碎的大门。 望着那些之前还嚣张跋扈、此刻却噤若寒蝉、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的人群。 望着那个立于毁灭与创造中央、如同神祇又如同恶魔的身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恐惧、灵魂震颤、无法理解的震撼、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灼热的崇拜与明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一直追求的认可、血脉、身份……在这一拂袖之下,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真正的力量……原来是这样! 真正的规则……原来可以由强者来定义!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支撑着他,他挣扎着,无视满身的污秽和刺骨的冰冷,用尽全身力气,从那摊肮脏的污水和血渍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不再低头,不再卑微。他挺直了那总是习惯性微躬、承受了太多轻蔑与折辱的脊梁,尽管衣衫褴褛,浑身湿透,但他的眼神,却从未有过的明亮与坚定! 他一步,一步,踏过地上的污浊,走到沈清砚的身后,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走向他的神明,如同最锋利的影子归于他的本体。 他抬起头,望向沈清砚挺拔如松的背影,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哑地、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阿瑶……懂了。” 沈清砚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走。” 他吐出简洁的一个字,便率先迈步,踏过那片象征着旧秩序彻底崩塌的门洞废墟。 金光瑶(他心中已然默认了这个代表着新生与复仇的名字)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在无数道惊恐、敬畏、复杂到极点的目光注视下,两人一前一后,如同回自己家一般,从容而坚定地,步入了那座曾经将他拒之门外、象征着仙门顶端的……金鳞台。 【目标人物黑化值:60%(稳定)。目标人物‘依赖度’变量:100%(永久锁定)。目标人物世界观已重塑。警告!救赎任务严重偏离预定轨道!宿主行为已导致目标人物朝‘危险枭雄’方向不可逆转化!宿主正在亲手制造一个掌控欲与破坏力未知的怪物!】系统的警报声充满了绝望的电流杂音。 沈清砚听着脑海中这刺耳的噪音,感受着身后那道变得截然不同、充满了新生力量的目光,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终于染上了一丝真实的、名为“满意”的情绪。 救赎? 谁规定救赎,必须是洁白无瑕的? 他将这朵从地狱边缘拉回、以仇恨和野心为养料、染血的恶之花,亲手浇灌成了只属于他沈清砚一人的、最完美也最锋利的刃。 这条路,他选定了。 第3章 引诱月光的第一步 沈清砚带着金光瑶,行走在金鳞台错综复杂的回廊与宫殿之间。 他们的步伐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沿途遇到的护卫、仆从、甚至是某些金氏子弟,在触及沈清砚那淡漠目光的瞬间,皆如同被冻结般僵在原地,随即慌忙不迭地躬身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喘,更无人敢上前阻拦分毫。 方才那拂袖碎门的惊天一幕,早已如同最恐怖的瘟疫,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金鳞台。此刻,在所有人心目中,这个月白长衫的俊美青年,已与“不可力敌”、“深不可测”、“煞神”等词汇画上了等号。 他们径直步入象征着兰陵金氏权力核心的主殿。 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宗主金光善与其正室坐在最高处的鎏金宝座上,脸色铁青,下方两侧站着数位须发皆白、气息沉凝的长老,皆是金氏真正的掌权者与底蕴。他们显然已收到了消息,正因山门被毁、威严扫地之事而惊怒交加。 “何方狂徒,竟敢在我金鳞台撒野,毁我……”一位脾气火爆、掌管刑律的长老须发戟张,猛地踏前一步,厉声呵斥。然而,他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便对上了沈清砚随意扫来的目光。 那目光平淡无波,既不凶狠,也不凌厉,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带着一种俯瞰众生、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 “呃!”那长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所有未尽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竟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后退了数步,险些瘫软在地,看向沈清砚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满殿皆惊! 金光善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不安。他的目光越过沈清砚,死死盯住其身后那个虽然衣衫狼狈、浑身湿透,却挺直了脊梁、眼神冰冷如同淬了毒刃的少年。 “你……你这孽子!”金光善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金光瑶,声音因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心虚而扭曲,“你从何处引来这等……这等妖邪,毁我山门,辱我金氏?!” 沈清砚并未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他侧过头,对着身旁的金光瑶,用一种授课般的平静语气淡声道: “看明白。所谓的规矩,所谓的血脉尊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当你拥有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实力时,权势、地位、话语权……这一切,都会自动匍匐在你的脚下,任你索取。” 说罢,他旁若无人地走向大殿一侧,那里原本属于一位德高望重的实权长老。他甚至没有用眼神示意,那位长老便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脸色煞白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让开了位置。 沈清砚悠然自得地在那张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紫檀木椅上坐下,姿态闲适,仿佛他才是这座宫殿、这个家族唯一的主宰。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目光复杂地汇聚在他身上,有恐惧,有愤怒,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与臣服。 “琅琊沈氏,沈清砚。”他终于开口,报出了那个注定要震动整个仙门的名字。他的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在高座上的金光善身上,那眼神,如同神祇在审视脚边微不足道的蝼蚁。 “此人,”他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金光瑶,“我护着。” 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着重逾山岳的分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从今日起,他是兰陵金氏名正言顺的公子,地位与待遇,等同于嫡系。” “谁有异议?”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烙印在他们的神魂深处。 满殿死寂。 先前那位被占了座位的长老,面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嘴唇哆嗦着,最终却连一个音节都不敢发出,深深地垂下了头。高座上的金光善,胸口剧烈起伏,拳头紧握,指甲掐入掌心,却在对上沈清砚那双仿佛能洞悉他所有阴暗心思的凤眸时,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被更大的恐惧强行压了下去。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出半个“不”字,下场绝不会比那扇消失的大门好多少。 金光瑶垂眸立于沈清砚身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心中的震撼如同惊涛骇浪,一遍遍冲刷着他固有的认知。他看着那人仅凭一个名讳、一道目光,便压得整个金鳞台的核心权力层不敢喘息,将所谓的宗法规矩践踏于脚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如同藤蔓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缠绕——他不仅要这唾手可得的权势,他更要……眼前这个如皓月、如深渊、强大得令人战栗也令人痴迷的人! 他要抓住这缕光,不惜任何代价。 --- 是夜,芳菲殿侧殿。 这里是沈清砚暂时划给金光瑶的居所。侍从们送来了热气腾腾的浴汤和崭新柔软的衣物,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金光瑶将自己彻底浸入温暖的水中,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精致的眉眼。他仔细地清洗着身体,仿佛要将白日里沾染的所有污秽、屈辱和寒冷都彻底洗去。然而,心口那团因沈清砚而点燃的、名为野心与占有欲的火焰,却越烧越旺,灼烫着他的灵魂。 他起身,擦干身体,换上了一身质地柔软、颜色素雅的崭新寝衣。他走到一人高的铜镜前,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洗净污垢后,露出了那张得天独厚的面容,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秀美,尤其是一双杏眼,眼尾微垂,本该显得无辜可怜,此刻却因心境的蜕变,而染上了一层幽深难测的光泽。寝衣的衣带被他故意系得有些松散,领口微敞,露出一段清瘦漂亮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他对着镜子,微微侧身,调整着角度和表情,练习着如何能展现出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脆弱、依赖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 最终,他端起一碗自己亲自去小厨房盯着火候、熬煮了许久的安神汤,汤的温度被他调试得恰到好处。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走向沈清砚暂居的、与侧殿相连的静室。 静室的门并未关严,留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能看到沈清砚正临窗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天边那弯清冷的弦月,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绝伦的侧影,疏离得不似凡人。 金光瑶在门外停顿了片刻,稳住有些过快的心跳,这才轻轻推门而入。 “公子。”他开口,声音放得比平时更加轻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受惊后还未完全平复的微颤。 沈清砚闻声回身。 金光瑶缓步上前,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窗边的矮几上,然后端起那碗安神汤。他故意站得离沈清砚极近,近到对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刚刚沐浴后的、干净的皂角清气,以及一缕独属于他自身的、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甜腻的气息。 “今日……多谢公子。”他仰起脸,烛光在他眼中跳跃,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汽,让那双杏眼显得愈发湿漉漉的,里面盛满了全然的、毫不掩饰的依赖与劫后余生的悸动,“若非公子今日……阿瑶恐怕早已……早已不堪设想了……” 他话音未落,脚下似乎被地毯的边缘不甚明显地绊了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惊慌的轻呼,整个人如同失去重心般,柔若无骨地朝着沈清砚的方向倾倒过去,手中那碗温热的汤药也随之脱手飞出——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沈清砚几乎是身体本能快于思维,他迅速伸出手,一手稳稳地揽住了金光瑶倾倒下来的、不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则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精准无比地接住了那只飞出的瓷碗,碗中深色的汤汁剧烈晃动了几下,竟未曾洒出半滴! 金光瑶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沈清砚的怀里。 脸颊隔着对方月白长衫柔软的布料,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下坚实温热的胸膛肌理和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的手臂因为惯性,“无意间”环住了沈清砚精瘦的腰身,在借力试图站稳时,指尖带着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呼吸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变得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沈清砚线条优美的颈侧与锁骨处。 “公、公子恕罪!”金光瑶慌忙想要站直身体,语无伦次地请罪,脸上迅速飞起两抹红霞,眼神躲闪,带着十足的窘迫与慌乱,仿佛一只受惊后不知所措的幼鹿。 沈清砚垂眸,看着怀中人泛着绯色的眼尾,几缕微湿的浅褐色发丝黏在颊边,寝衣的领口因这番动作又松散开些许,露出更多白皙脆弱的肌肤。那双总是藏着无数心思与算计的杏眼,此刻被水光洗涤,只剩下全然的惊慌与……一种仿佛将他视为唯一浮木的、纯粹的信任。 他揽在金光瑶腰间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那截腰肢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细柔韧,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肌肤传来的温热与微微的战栗。 【系统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行为存在高度引诱嫌疑!肢体接触过度!依赖度已锁死100%!此行为极度危险,可能影响宿主判断!建议立刻推开,保持安全距离!】系统的警报声再次不合时宜地尖锐响起。 沈清砚眸光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引诱? 他岂会看不出这小家伙从进门开始,那刻意放软的声音、调整好的角度、松散的衣服,乃至这“恰到好处”的摔倒,无一不是精心设计的小把戏? 笨拙,却……精准地挠到了某种痒处。 这种独一份的、小心翼翼的靠近,这种混杂着明显算计却又无比真实的依赖与渴望,非但没有引起他的反感,反而让他觉得……颇有意思。 他的实验品,似乎正在用一种他未曾预料到的方式,试图反向靠近和……标记他? “站稳。”半晌,沈清砚才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他松开了揽在金光瑶腰间的手,同时将接住的汤碗,平稳地放回了旁边的矮几上。 金光瑶立刻如同受惊般后退了一小步,脸颊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他无措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素色寝衣的衣带,声音细若蚊蚋:“阿瑶失仪……冒犯了公子……这、这汤……” “放下吧。”沈清砚已然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清冷疏离的背影,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夜深了,回去歇息。” 金光瑶看着他拒绝的背影,心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计划未完全得逞的失落,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窃喜与激动—— 公子没有厌恶! 没有立刻推开他! 甚至……在那瞬间,他感受到了对方手臂传来的、不容忽视的力量和那片刻的停顿! 这默许,对他而言,已是天大的进展! “是……公子也请早些安歇。”他压下心中的狂喜,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才端起那碗安神汤,小心翼翼地放在离沈清砚更近的桌案一角,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静室,并细心地将门轻轻掩上。 合上门扉的瞬间,金光瑶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抬手捂住自己依旧在疯狂跳动的心脏,那里仿佛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他缓缓地、极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复躁动的血液。 然而,唇角那抹压抑不住的、混合着得意与势在必得的笑容,却如同藤蔓般悄然绽放。 引诱月光的第一步,他,成功了。 第4章 隐刃初磨 晨光熹微,金鳞台在经历昨日的动荡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金光瑶早已起身。他换上了象征金氏子弟身份的金星雪浪袍,华贵的衣料包裹着他清瘦的身躯,带着一种与他气质不甚协调的拘谨。他站在镜前,仔细地将每一道褶皱抚平,确保自己看起来足够恭顺,足够……不起眼。 他知道,沈清砚给了他一个名分,一个立足之地。但这远远不够。在这吃人的金鳞台,他必须尽快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却又不能过于锋芒毕露,引来不必要的忌惮。他需要像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渗透,寻找缝隙,然后,一击即中。 他摊开昨夜凭记忆勾勒的金鳞台简图与人员名册,指尖在一个个名字上划过,脑中飞速运转,分析着各方势力的纠葛与可能的突破口。 就在这时,一名被指派来伺候他的小侍从,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份例常的物资调度清单进来请他过目——这显然是有人想试探他这个“空降”的公子,是否有能力处理这些庶务,或者说,想看他的笑话。 金光瑶脸上立刻挂起温和的笑意,接过清单,语气亲切地询问了小侍从几句家常,仿佛只是随意闲聊。小侍从受宠若惊,不知不觉间,便将账房那边今早因为一笔“炽焰钢”的亏空对不上账,几位先生正被李执事刁难的事情说了出来。 金光瑶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温言勉励了小侍从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半个时辰后,金鳞台账房外。 争执声隐约可闻。金光瑶“恰好”路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一丝初来乍到的茫然。 “诸位,为何事烦忧?”他声音清朗温和,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那李执事见到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屑,但碍于他如今的身份,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瑶公子。些许账目小事,不敢劳烦公子费心。” 金光瑶仿若未觉他的轻视,走上前,目光落在摊开的账册上,带着几分“好奇”地仔细看了看。 “哦?是去年底采购‘炽焰钢’的这笔账吗?”他像是刚刚看懂,语气带着点不确定,“账面看着……似乎没什么问题?采购一千三百斤,入库也是一千三百斤。” 李执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正是,账面清晰,定是这些账房老糊涂,或是有人手脚不干净!” 几位账房先生脸色涨红,想要辩解却又无从下手。 金光瑶微微蹙眉,露出思索的神情,喃喃自语般轻声道:“只是……晚辈依稀记得,去年底随薛老板行商时听闻,因岐山火山爆发,炽焰钢的市价,好像……涨了不少?远不止五十下品灵石这个数啊。” 他抬起眼,看向李执事,眼神纯净得如同初生的幼鹿,带着纯粹的“疑惑”:“李执事能以这个价格采购到足量的炽焰钢,真是……为宗里省了一大笔呢。真是能干。” 他语气诚恳,仿佛真心实意地在夸赞。 然而,李执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几位账房先生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他们只顾着核对账面数字,却忽略了最关键的市场行情!老账房激动地拍腿:“对啊!市价!老夫怎么就忘了这茬!瑶公子提醒的是!” 金光瑶却立刻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些许“惶恐”:“不不不,晚辈只是随口一提,许是记错了也未可知。账目之事,还需诸位先生仔细核对,尤其是入库时的称重记录和质检符文,想必更为严谨。” 他点到即止,绝不越俎代庖,更不咄咄逼人。他将一个偶然路过、凭借过往经历“无意间”提供了一点线索的、谦逊温和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说完,他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 然而,他留下的那句话,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李执事和他背后的人,此刻恐怕已是心惊肉跳。 他不需要当场揪出谁,他只需要让所有人知道,他这个新来的“瑶公子”,并非一无所知,可以任人拿捏。这就够了。 --- 静室内,水镜之上,账房外发生的一切清晰呈现。 族老垂首:“少主,目标处理得滴水不漏。借他人之口点出关键,自身置身事外,既展现了能力,又未引火烧身。” 沈清砚的目光掠过水镜中金光瑶那副纯然无辜的侧脸,指尖在棋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谨慎有余,进取不足。”他淡淡道,“还需有人,替他撕开一道口子。” 他执起一枚通体乌黑的棋子,指尖微弹,棋子化作一道无形的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芳菲殿侧殿的书案之内。 --- 金光瑶回到侧殿,心绪并未完全平静。方才小试牛刀,虽震慑了些许宵小,但他深知,这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实质的功绩,更需要……了解那位公子的态度。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书案上传来一丝极微弱的灵力波动。他走过去,发现一枚触手冰凉的黑子静静躺在那里,旁边还有一枚陌生的玉简。 他心中一震,拿起玉简,神识探入。 里面并非什么功法秘籍,而是一份关于金鳞台下属三号灵石矿脉近期的产出、运输记录,以及相关人员的信息。其中几条看似平常的记录,被一种他熟悉的力量悄然标亮——运输路线的微小变更,护卫人员的临时调动记录,以及……矿区一名叫“金禄”的管事,近期在赌坊欠下巨额债务的信息。 金光瑶的心脏猛地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沈清砚的用意。这不是直接的赏赐,也不是明确的指令。这是一个考题,一个……需要他自己去解读、去谋划、去执行的契机! 那个被标亮的金禄,正是今日账房那位李执事的表侄,也是金栎长老一系的边缘人物。而变更后的运输路线,会经过一片三不管地带……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飞速成型。这不仅仅是立威,更是向沈清砚证明,他不仅能防守,更能主动出击!他能成为一把有用的刀,一把……只属于他沈清砚的刀! 他紧紧攥住那枚冰冷的黑子,仿佛它能给予自己无尽的力量与勇气。眼中温和尽褪,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决绝。 --- 是夜,静室。 沈清砚正在与自己下棋,黑白子纠缠,杀机四伏。 金光瑶再次前来,这次,他手中端着的是一壶新沏的、温度适中的清茶。 “公子。”他轻声唤道,将茶壶轻轻放在棋枰旁不远不近的位置。 沈清砚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错综复杂的棋局上,仿佛随口一问:“账房的事,解决了?” 金光瑶心尖微颤,垂眸应道:“赖公子洪福,已无人再敢轻易刁难。”他避重就轻,绝不居功。 “嗯。”沈清砚不置可否,执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某处,瞬间屠掉一小片黑子,“守成之局,终是下乘。” 金光瑶屏住呼吸,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执起茶壶,为沈清砚手边空了的茶杯斟至七分满,动作恭敬而稳定。 然后,他伸出食指,蘸了蘸旁边杯盖凝结的些许水汽,在光滑的紫檀木棋枰边缘,极快、极轻地画了几个简略的符号——一个代表矿脉,一个箭头指向变更后的路线,一个圈代表那片三不管地带,最后,是一个小小的叉,落在代表金禄的那个点上。 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用这短暂存在的水痕,表达了他的意图。 沈清砚的目光终于从棋局上移开,落在那转瞬即逝的“图”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路线变更,是三天后。”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护卫副队长陈锋,曾是散修,重义气,可用。” 他执起一枚黑子,点在金光瑶画的那个“叉”上,“此人,是金栎妾室侄子的连襟。” 最后,他抬起眼,看向金光瑶,那双凤眸深邃如渊:“既要动手,便需雷霆万钧。首恶必究,胁从……若碍事,亦不必留。”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杀气,却带着一种裁定生死、视人命如草芥的绝对冷漠。 金光瑶背脊窜起一股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认可的激动,以及一种……终于触摸到权力边缘的战栗。沈清砚不仅看穿了他的计划,更在瞬息间,为他补全了最关键的人情脉络与行动准则! “阿瑶……明白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定不负公子点拨。” 沈清砚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棋局,仿佛刚才只是指点了一招无关紧要的闲棋。 “茶,尚可。” 金光瑶知道这是让他退下的意思。他躬身,行礼,退出静室。 门外,他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他看着夜空那轮清冷的月亮,眼中再无半分犹豫与彷徨。 他知道,从他蘸水画图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斩断了退路。这条通往沈清砚身边、铺满荆棘与鲜血的道路,他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静室内,沈清砚落下最后一子,棋盘上,黑子的大龙陷入绝境。 他端起那杯金光瑶斟的、温度恰到好处的茶,浅啜一口。 茶水微苦,回甘却带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那个少年隐忍而决绝的气息。 【系统:警告!目标人物已理解并准备执行高危计划!杀戮意图显著提升!宿主……】 “聒噪。” 沈清砚放下茶杯,挥袖拂乱棋局,眼底是一片万年不化的冰封之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他的刃,已初具雏形。是时候,见见血光了。 第5章 血刃初试 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下,金光瑶搁下手中的《基础阵法详解》。烛火在他精致的侧脸上跳动,映得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格外深邃。 他走到窗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今夜的行动关乎生死——要么在金鳞台站稳脚跟,要么尸骨无存。 “公子。”暗处传来心腹的声音,“三号矿脉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金光瑶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他想起两个时辰前,自己如何“偶遇”陈锋,如何“不经意”提及金禄近期的异常,又如何将那份伪造的匿名信“遗落”在对方面前。 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 黑风峡的风带着血腥气。 当金光瑶的短剑刺穿金禄心脏时,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他握着剑柄的手稳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袖中的左手正在剧烈颤抖。 “叛徒,该死。”他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 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滚烫的、粘稠的,带着生命最后悸动的温度。他强压下翻涌的胃液,目光扫过那些惊惶的护卫——很好,震慑效果达到了。 陈锋拖着受伤的腿过来,声音哽咽:“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金光瑶弯腰扶起他,袖中滑出一瓶上品伤药塞进他手里,温声道:“陈副队辛苦,回去好生修养。”动作间,他将从金禄身上搜出的赌坊借据碎片,恰到好处地“遗落”在地。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 “他做得比预想中更好。”族老的声音在静室响起。 水镜里,少年正指挥众人清理战场。月白色的衣袂在夜风中翻飞,染血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沈清砚的目光落在金光瑶微微发颤的指尖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确实是把好刀。懂得借势,懂得收买人心,更懂得......在什么时候该染血。 --- 金光瑶回到芳菲殿时,第一缕晨曦正好照在殿前的石阶上。 他先去见了金光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汇报时,他刻意让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后怕:“孩儿当时害怕极了,但想到若是让这批灵石有失......” 金光善审视着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儿子,目光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停留片刻,最终只是挥挥手:“下去领赏吧。” 从宗主殿出来,金光瑶拐去了医馆。他亲自给陈锋换了药,又温声安抚其他受伤的护卫。等回到芳菲殿时,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 “砰——” 殿门关上的瞬间,他整个人瘫软在门后。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金禄临死前瞪大的眼睛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跌跌撞撞冲到盆架前,发疯似的搓洗双手。清水一次次变红,又一次次换新,直到掌心被搓得通红破皮,那股粘腻的触感依然如影随形。 “呕......”他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这一刻他才十七岁,还是个双手刚刚染血的少年。 --- 晚膳时分,金光瑶端着炖好的灵参汤走进静室。 沈清砚正在看书,抬眸的瞬间,金光瑶下意识缩了缩手指——那里还有用力搓洗留下的红痕。 “公子。”他垂眸奉上汤盅,声音比平日更轻,“今日之事......” “味道淡了。” 金光瑶一怔,抬头正对上沈清砚洞悉一切的目光。那双凤眸里没有责备,没有赞许,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个人什么都知道——知道他的算计,知道他的恐惧,也知道他躲在殿里偷偷哭泣。 “下次......下次会注意火候。”他轻声说,眼眶莫名发热。 沈清砚放下书册,指尖轻轻点在他仍在微颤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握剑的手,不该抖。”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他所有伪装。金光瑶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阿瑶......阿瑶今日怕极了......” 他终究还是个少年,在绝对的强者面前,终于卸下所有心防。 沈清砚俯身扶起他。当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他手腕时,金光瑶闻到清冷的松香,奇异地抚平了他所有不安。 “怕很正常。”沈清砚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金光瑶听懂了。他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忽然生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阿瑶会成为公子最锋利的刀。” 他说得极轻,却字字千斤。 【系统:警告!目标人物依赖值突破临界点!】 沈清砚看着少年泛红的眼尾,指尖轻轻拂过他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刀不需要感情。”他淡淡道,“只需要锋利。” 金光瑶怔怔望着他,忽然展颜一笑。这个笑与他往日温顺的笑容不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阿瑶明白了。” 当夜,金鳞台发生两件大事:金栎长老因纵容亲信私吞矿脉被罚禁足,陈锋等护卫得到重赏。而这一切,都系于那个清晨从宗主殿走出来时还脸色苍白的少年。 暗处有双眼睛始终注视着这一切。沈清砚摩挲着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少年脸上血迹的触感。 他的刀,终于见血了。 第6章 月下对弈 金鳞台的夏夜带着荷花的清香。金光瑶提着一盏琉璃灯,踏着月色往静室走去。 自从黑风峡之事后,他在金鳞台的处境大为改善。那些明枪暗箭都收敛了许多,连金光善见了他都会客气地唤一声"瑶公子"。 这一切变化,都源于静室里那位如月如霜的公子。 "来了?" 沈清砚正在院中抚琴,见他来了也不起身,只随手拨了个音。月光洒在他月白的长衫上,恍若谪仙。 金光瑶恭敬行礼:"公子。" "坐。" 他在沈清砚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将琉璃灯轻轻放在脚边。这样的夜谈已经持续了半月有余,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如今的习以为常,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今日与各峰长老议事,感觉如何?"沈清砚问。 金光瑶斟酌着用词:"诸位长老都很客气,只是..." "只是表面客气,心里都在盘算着怎么从你手里分权?"沈清砚一语道破。 他苦笑着点头。 琴音又起,这次是《鹤冲霄》。沈清砚边抚琴边道:"记住,让人怕你不难,难的是让人既怕你又离不开你。" 金光瑶若有所悟。 一曲终了,沈清砚忽然道:"会下棋吗?" "略懂皮毛。" "来一局。" 棋盘摆上,金光瑶执黑先行。他下得谨慎,每一步都要思索良久。沈清砚也不催促,只闲闲落子,仿佛真的只是在消遣。 直到中盘,金光瑶才发现自己早已落入陷阱。黑子看似占据优势,实则已被白子悄悄合围。 "看出来了?"沈清砚执着一枚白子把玩。 他抿了抿唇:"公子棋艺精湛,阿瑶认输。" "这就认输了?"沈清砚忽然倾身向前,指尖点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若是在这里落子,尚有一线生机。"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金光瑶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个距离太过暧昧,早已逾越了师徒之份。 "怎么?"沈清砚的声音近在咫尺,"不敢?" 他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凤眸。那里映着他的倒影——惶恐的,期待的,像只被困在网中的蝶。 "阿瑶...愚钝。"他垂下眼帘,声音发紧。 沈清砚凝视他良久,忽然撤回身子:"罢了。" 棋局继续,他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方才那一瞬间的靠近,像一团火烙在心头,烫得他坐立难安。 --- 这日后,沈清砚开始系统地教他下棋。 "棋如人生,进退之间皆是学问。"沈清砚执子示范,"有时看似退让,实则以退为进。" 金光瑶学得很快。他本就聪慧,又肯用心,不过旬月,已经能与沈清砚对弈数十手而不露败象。 这夜对弈至半,沈清砚忽然问:"可知我为何教你下棋?" 金光瑶谨慎回答:"公子是要教阿瑶谋略之道。" "是,也不全是。"沈清砚落下一子,"我要你学会的,是跳出棋局看棋局的能力。" 他指着棋盘:"你现在是执棋者,但总有一天,你要做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金光瑶心头一震。制定规则...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阿瑶...恐怕难当此任。" 沈清砚抬眸看他:"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金光瑶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局势,忽然明白了什么。 公子不是在培养一个棋子,而是在培养一个...执棋者。 这个认知让他既惶恐又兴奋。 --- 就在金光瑶逐渐适应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时,一件事打破了平静。 这日他照例去静室,却见沈清砚脸色苍白地靠在榻上,族老正在为他输送灵力。 "公子!"他惊呼上前。 沈清砚摆手示意无碍:"旧疾而已,不必惊慌。" 族老却神色凝重:"少主这次发作得比以往都重,怕是..." "多嘴。"沈清砚冷冷打断。 金光瑶跪在榻前,看着沈清砚额角的冷汗,心头莫名发紧。他一直以为公子是无所不能的,却没想到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阿瑶能为公子做些什么?" 沈清砚看着他担忧的神色,眸光微动:"去帮我取个东西。" 他依言取来一个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冰蓝色的丹药。沈清砚服下后,脸色果然好转许多。 "吓到了?"沈清砚问。 金光瑶老实点头:"阿瑶从未见过公子这般..." "这般狼狈?"沈清砚轻笑,"我也是人,自然会有力所不及之时。" 这话说得随意,却让金光瑶心头一暖。这是公子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 当晚,金光瑶执意留在静室照顾。他替沈清砚掖好被角,又点了安神香,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沈清砚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道:"你倒是细心。" 金光瑶动作一顿,耳根微红:"阿瑶只是尽本分。" "本分..."沈清砚重复着这个词,眸色深沉,"若我说,我不想要你的本分呢?" 金光瑶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清砚却已经闭上眼睛:"去吧,我累了。" 他躬身退出,心中却因为那句话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想要本分...那想要什么? --- 自那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沈清砚依旧教导他权谋棋艺,却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超乎师徒的亲近。有时是手把手教他写字,有时会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温茶,甚至在他批阅文书睡着时,会为他披上外袍... 每一个举动都让金光瑶心跳加速。他贪恋这份特殊,又害怕这只是另一场观测。 这日对弈时,他因为心神不宁连出昏招。沈清砚放下棋子:"今日就到这吧。" 他慌忙请罪:"阿瑶知错..." "错在何处?" "错在...心不静。" 沈清砚看着他:"为何心不静?"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难道要他说,是因为公子的若即若离让他方寸大乱? 沈清砚忽然伸手,指尖轻抚过他的眼角:"金光瑶,你可知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他屏住呼吸:"请公子指点。" "太重感情。"沈清砚的声音很轻,"这是你的软肋,但...也是你的可爱之处。" "可爱"二字如惊雷炸响在耳边。金光瑶猛地抬头,却见沈清砚已经转身离去。 他独自站在院中,摸着方才被触碰的眼角,心跳如擂鼓。 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 静室内,沈清砚看着水镜中那个呆立在院中的身影,指尖无意识敲着桌面。 【系统:检测到目标情感波动异常】 【系统:建议进行情感疏导】 他挥手散去了系统提示。 "还不到时候..."他轻声自语。 有些种子需要慢慢培育,有些心意需要徐徐图之。 而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7章 暗流涌动 清谈会前夜,金光瑶在灯下反复擦拭着佩剑。剑身映出他凝重的面容——明日之会,关乎他在仙门的立足之地。 "还在担心?"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金光瑶手一抖,剑锋险些划伤手指。抬头望去,沈清砚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辉。 "公子。"他慌忙起身,"阿瑶只是在想明日之事..." "不必多想。"沈清砚缓步走近,指尖轻抚过剑身,"记住,你代表的是金鳞台,更是我沈清砚的脸面。"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金光瑶心头一热。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那若是有人故意刁难..." "那就让他们知道,"沈清砚抬眸,凤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我沈清砚的人,不是谁都能动的。" 这话中的维护之意让金光瑶耳根微热。他垂下头,掩饰住唇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 --- 翌日的清谈会设在清河聂氏的演武场上。金光瑶到时,场上已是人声鼎沸。他今日特意选了身月白道袍,料子是沈清砚前日赏的冰蚕丝,在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阿瑶。" 他回头,看见蓝曦臣含笑走来。今日的蓝曦臣依旧是一袭白衣,温润如玉。 "二哥。"金光瑶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蓝曦臣温和地打量着他,"这料子很衬你。" 他微微一笑,正要答话,却感受到一道凌厉的视线。抬头望去,只见聂明玦端坐主位,面色冷峻地看着他们。 清谈会开始后,前半程风平浪静。各派讨论着灵脉养护、弟子培养之类的常规议题。金光瑶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偶尔在蓝曦臣看过来时回以浅笑。 直到议题转到"仙门资源分配"时,气氛陡然一变。 "要我说,就该按实力来分!"一个满脸横肉的修士拍案而起,"没实力的门派,凭什么占着好资源?" 这话明显是针对近年来势弱的金氏。金光瑶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唇边的冷意。 果然,那修士话锋一转:"就比如某些靠着外人撑腰的..." "张长老此言差矣。" 清朗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金光瑶缓缓放下茶盏,起身环视全场:"仙门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按实力强弱分配资源,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岂非违背仙门守望相助的初衷?"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铿锵:"依晚辈看,不如建立仙门盟库,各派按需取用,余者存入盟库,以备不时之需。如此既能帮扶弱小,又能未雨绸缪。" 场中一片寂静。这个提议太过大胆,简直是在挑战仙门千年来的规矩。 "荒谬!"张长老怒道,"按需取用?若是有人贪得无厌..." "所以需要订立章程。"金光瑶不慌不忙地接话,"设立监察使,定期审核各派用度。若有虚报冒领者,严惩不贷。" 他转向聂明玦,恭敬一礼:"聂宗主以为如何?" 聂明玦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半晌才道:"想法不错,但实施起来难度太大。" "正是!"张长老立即附和,"这等天真的想法..." "本座觉得很好。" 慵懒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皆是一惊。 沈清砚斜倚在门框上,不知来了多久。他缓步走进来,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他在金光瑶身边站定,目光淡淡扫过全场:"仙门积弊已久,是时候改改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 有沈清砚坐镇,接下来的讨论顺利了许多。虽然仍有反对之声,但已无人敢明目张胆地针对金光瑶。 会议间隙,金光瑶在回廊透气,却遇见了蓝曦臣。 "阿瑶今日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蓝曦臣含笑递来一杯清茶,"只是...这般锋芒毕露,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金光瑶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对方的手指,微微一颤:"多谢二哥提醒,阿瑶心中有数。" "你总是这样..."蓝曦臣轻叹,"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若是需要帮助..." "他不需要。" 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清砚不知何时出现在回廊尽头,目光落在两人过近的距离上。 蓝曦臣神色不变,含笑见礼:"沈公子。" 沈清砚却看也不看他,只对金光瑶道:"过来。" 金光瑶迟疑一瞬,还是依言走了过去。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见蓝曦臣极轻地说了一句:"小心。" 这两个字像根刺,扎进他心里。 ---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格外沉闷。 金光瑶垂眸坐着,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蓝曦臣的警告。他知道二哥是为他好,可是... "在想什么?" 沈清砚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抬头,对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凤眸。 "阿瑶只是在想..."他斟酌着用词,"今日是否太过冒进了。" "怎么?"沈清砚挑眉,"后悔了?" "不是后悔。"他急忙解释,"只是担心会给公子惹来麻烦..." 沈清砚忽然倾身向前,指尖轻抚过他的脸颊:"记住,我既然敢让你放手去做,自然有把握护你周全。"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金光瑶整个人都僵住了。温热的指尖擦过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公、公子..." "但是,"沈清砚的声音陡然转冷,"我不喜欢有人阳奉阴违。" 金光瑶心头一紧:"阿瑶不敢..." "最好如此。"沈清砚收回手,重新靠回软垫,"记住你的身份。"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灭了他方才升起的悸动。他垂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终究是他僭越了。 --- 是夜,金光瑶独自站在院中望月。 今日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翻涌——清谈会上的锋芒,蓝曦臣的关怀,还有沈清砚若即若离的态度... 他想起小时候在破庙里,总是仰望着天上的月亮。那时觉得月亮那么远,那么冷,可至少它永远在那里,不会忽远忽近,不会若即若离。 "这么晚还不睡?"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金光瑶转身,看见沈清砚站在月下,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酒壶。 "公子..."他慌忙行礼。 沈清砚在他身边坐下,递过酒壶:"尝尝。" 他依言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暖意。 "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沈清砚望着月亮,语气难得温和,"但你要记住,仙门这潭水很深,走每一步都要谨慎。" 金光瑶握紧酒壶,忍不住问:"那公子为何...要帮阿瑶?" 沈清砚转眸看他,月光在那双凤眸中流转:"你说呢?" 他张了张嘴,却问不出口。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更怕...根本没有答案。 "罢了。"沈清砚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早些休息。"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金光瑶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却压不住心底那份蠢蠢欲动的情愫。 他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再难回头。可若是...若是公子也愿意越过那条界限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不敢想,不能想。 --- 第8章 无心插柳 清谈会归来已过五日。 沈清砚很快便将那场无谓的纷争与蓝曦臣那过于“温和”的介入抛诸脑后。他回归了观测者的日常,大部分时间居于静室,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漫不经心地扫过金鳞台的各个角落,其中大半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金光瑶身上。 他“看”到他如何雷厉风行地整顿内务,将几个倚老卖老、阳奉阴违的执事或明或暗地处置掉;“看”到他如何八面玲珑地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为即将到来的仙门大比积蓄人脉;“看”到他深夜仍伏案疾书,侧脸在灯下显得愈发清瘦,眼下也染上淡淡的青黑。 这些在沈清砚眼中,不过是实验样本符合预期的正常成长数据。他并未刻意关注,只是这一切恰好在他的观测范围内,如同观察星轨运行,记录而已。 这日清晨,金光瑶照例来静室汇报宗务。少年声音清朗,条理清晰,将一应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沈清砚半阖着眼眸听着,神识掠过他略显疲惫却强打精神的面容,随口问了一句:“昨夜没睡好?” 这话问得平淡,不带丝毫关切,更像是对一个异常数据的确认。 金光瑶却明显一怔,汇报的语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垂眸,恭顺应答:“些许杂务,劳公子挂心。” 沈清砚并未在意他这细微的反应,只当是数据反馈,略一颔首,便示意他继续。他并未察觉,自己这句无心的询问,已在对方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接下来的几日,类似的“无心之举”似乎多了起来。 金光瑶在旁处理文书时,沈清砚恰好煮了灵茶,茶香氤氲,他顺手递过一杯,目光仍停留在自己手中的古籍上。少年双手接过,道谢的声音比平日更轻软几分。 论道至深夜,见金光瑶虽强撑精神,但眼底倦色难掩,沈清砚便淡淡打断:“今日就到这吧。” 他只是觉得,疲惫状态下的论道效率低下,并无他意。 这些在沈清砚看来理所当然、甚至带点打发意味的举动,落在敏感多疑的金光瑶眼中,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开始敏锐地捕捉这些细节。公子何时这般留意他的状态了?公子竟会亲手递茶?公子……是在关心他的疲惫? 这认知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却又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隐秘的涟漪。他像一只在黑暗中被偶尔的光亮惊扰的幼兽,既渴望那光的温暖,又恐惧那光背后可能隐藏的陷阱。 --- 这日午后,秋雨骤至,绵绵密密,带着侵人的凉意。金光瑶在小书房处理宗务,窗扉未关严,冷风裹着湿气卷入,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沈清砚自内室走出,准备去藏书阁寻一本杂记。路过小书房时,感受到那明显的凉意,见金光瑶衣衫单薄,便折返回自己房中,取了一件平日备用的月白外衫——于他而言,这只是避免观测对象因风寒这种低级原因影响进度的顺手之举。 他走到门边,将外衫递过去,语气平淡无波:“披上。” 金光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错愕,随即化为受宠若惊的惶然。他双手接过那件质地非凡的外衫,指尖触碰到布料细腻的纹理,动作小心得近乎虔诚。 “谢公子。”他低声应道,将还带着沈清砚房中清冷松香气息的外衫披上,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将他包裹,让他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沈清砚并未离开,反而在他对面随意坐下,拿起他刚批阅完的一份文书翻阅。那是关于处置一个中饱私囊执事的决议,手段干净利落,时机抓得恰到好处。 “这个决定做得不错。”沈清砚客观地评价。在他眼中,这仅是样本能力提升的一个佐证。 金光瑶却因这平淡的认可心头一暖,垂首道:“是公子教导有方。” 沈清砚抬眸,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忽然想起清谈会那日,蓝曦臣与他单独交谈的一幕。这记忆碎片浮现得毫无征兆,他顺着观测者的本能,随口问道:“那日清谈会,蓝曦臣与你说了什么?” 他问的是内容,关注的却是蓝曦臣此举可能对金光瑶心态产生的影响,一种对实验变量干扰源的评估。 金光瑶指尖微顿。他敏锐地察觉到,公子这个问题,问的似乎并非蓝曦臣劝诫的本身。他谨慎地回答:“二哥……蓝宗主只是例行关怀。” “关怀?”沈清砚轻轻重复这个词,语气听不出情绪,但基于对蓝曦臣那“过于温和”性格的数据分析,他淡淡评述,“他倒是很会关怀人。” 这话落入金光瑶耳中,却自动翻译成了另一种意味。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思绪。公子这话……是在意蓝宗主的“关怀”?这个念头让他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涩意,却又不敢深想。公子这般人物,怎会在意这些? --- 晚膳时分,雨仍未停。侍从询问是否传膳至静室,沈清砚见金光瑶还在处理手头最后的文书,便随口应了声“送至此处”。膳食摆上,他注意到有几道菜色偏甜软,恰好是金光瑶平日多用了几筷的,但他自己并未留意,只当是厨房惯例。 他用了几筷,见金光瑶吃得安静,便将自己面前一碟未动过的、今早厨房刚进上来的新式桂花糕推了过去。“尝尝这个。”他记得金光瑶似乎不排斥甜食。 金光瑶依言小心尝了一口,清甜不腻,正是他偏好的口味。他忍不住抬眼看向沈清砚——连这种细微口味,公子都记得? “不合口味?”沈清砚见他动作停顿,问道。这仍是基于观测的询问。 “很好吃。”金光瑶轻声回答,心中那警铃却响得愈发急促。公子近日的举动太过反常,这份“特殊”如同包裹着蜜糖的毒药,让他既贪恋又惶恐不安。他不断告诫自己,这不过是强者对有用之物的些许纵容,当不得真。 饭后,沈清砚难得有闲,见秋雨初歇,夜空如洗,便命人在廊下摆了茶具,煮水沏茶,算是观测之余的一点闲情逸致。金光瑶侍立在一旁,看着那双骨节分明、曾拂袖碎门、也曾轻抚过他脸颊的手,此刻优雅地摆弄着茶具,心中复杂难言。 “坐。”沈清砚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他觉得站着碍眼。 金光瑶迟疑一瞬,依言坐下。这个距离,能清晰地看到沈清砚垂眸沏茶时长睫投下的阴影,感受到那份迫人的、属于强者的气息。 “怕我?”沈清砚递过一杯刚沏好的茶,随口一问。他注意到金光瑶在他面前似乎总比在旁人面前更紧绷。 金光瑶心头一跳,立刻垂首:“阿瑶不敢。” “那为何总是这般拘谨?”沈清砚语气依旧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观测现象,“在我面前,不必如此。” 他认为,放松状态下的样本,更能展现出真实的数据反馈。 金光瑶接过那杯温度适中的茶,指尖在与沈清砚递茶时不经意相触的瞬间,带来一阵微麻的颤栗。这句“不必拘谨”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必拘谨?是什么意思?是允许他更靠近一些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他不敢问,也不能问。只是将那杯茶捧在掌心,暖意却似乎无法驱散心底深处泛起的寒意。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配不上这份“特殊”,所有的温柔与纵容,都建立在“有用”的基础上,一旦失去价值,便会被打回原形。 --- 雨彻底停了,月色清冷。金光瑶告退离去,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因那份“特殊”而生的隐秘欢喜,更有深植于骨髓的不安与怀疑。 回到寝殿,他脱下那件月白外衫,小心抚平褶皱,叠好放在枕边。清冷的松香依旧若有似无地萦绕,如同那个人,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他想起破庙中的寒冷,想起金鳞台前的羞辱,想起自己步步为营的艰辛。他渴望光明,渴望温暖,却又比任何人都清楚,越是美好的东西,往往越是危险。他不敢沉溺,也不敢相信。 --- 静室内,沈清砚并未立刻入睡。他站在窗前,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愈发清寂。神识能轻易地“看”到金光瑶寝殿的灯火,以及那少年坐在榻边,对着那件外衫出神的模样。 【系统:目标情感波动平稳,对宿主信任度微量提升,但戒备心依旧强烈。建议调整策略,增加直白的情感输出。】 沈清砚微微蹙眉,在识海中漠然回应:“急什么?” 观测是一场需要耐心的游戏,揠苗助长只会得到失真的数据。 今夜的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基于观测者逻辑的无心之举。留膳是巧合,递衣是顺手,评语是客观,允坐是方便观察……他并未赋予这些行为任何特殊的情感意义。 然而,看着那盏孤灯下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感受着神识反馈回来那份混杂着渴望与不安的复杂情绪波动,沈清砚发现,自己的观测似乎不再像以往那般纯粹客观了。 他抬手,无意识地轻触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因为观测对象的“过度解读”和复杂反应,而悄然发生着变化。一种超出数据记录的、微妙的牵引感,正在形成。 他转身走向内室,唇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罢了。 观测对象的过度解读,有时反而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进展数据。 至于那份悄然滋生的、超出观测范围的微妙关注…… 沈清砚将其归因于对“特殊样本”的合理兴趣。 只是这个“样本”,似乎越来越能牵动他的观测视线了。 第9章 观测偏差 金光瑶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沈清砚的视线范围内。 他依旧恭敬、温顺,处理事务愈发滴水不漏,但沈清砚能感觉到,那层温顺的表象之下,多了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比如,他会“不经意”地提起其他世家子弟收到的家族传讯符,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又比如,他会将批阅好的文书整理得极其工整,放在沈清砚手边最顺手的位置,然后垂手立在一旁,像一只等待抚摸却又害怕被拒绝的猫。 沈清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明白这是金光瑶在索取更多的关注和肯定,一种对“特殊地位”的确认。在他看来,这是样本在获得初步安全感后,必然会产生的情感需求变量,属于正常观测范畴。他并未打算满足这种需求,但也不准备制止——观察样本如何表达需求,本身也是数据收集的一部分。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打乱了他纯粹的观测计划。 这日,金光瑶奉命前往岐山温氏管辖下的一个边境城镇,协调一批灵矿资源的运输事宜。这本是一件寻常公务,以金光瑶之能,理应手到擒来。沈清砚起初并未在意,直到他的神识捕捉到从边境传回的一丝异常能量波动——属于温氏修士的、带着明显恶意的灵力痕迹,且强度远超寻常冲突。 几乎是同时,他安排在金光瑶身边、负责日常记录的两名沈氏暗卫,通过特殊渠道发回了紧急讯息:温氏一名跋扈的旁系子弟,故意刁难,以“查验”为名扣下了所有灵矿,并言语间极尽侮辱,甚至隐隐提及了金光瑶的出身。双方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系统:警告!检测到外部强烈刺激源!目标人物‘屈辱感’、‘愤怒值’急剧升高!黑化值产生波动:61% → 65%!存在当场失控风险!建议立刻远程干预,进行情绪安抚!】 沈清砚蹙眉。他厌恶这种计划外的变数,更厌恶有人打扰他的观测进程。温氏的人,如同嗡嗡作响的蚊蝇,惹人心烦。至于金光瑶可能产生的情绪波动和黑化值提升,在他分析,属于受到外部攻击时的正常应激反应,并非观测重点。 他的不悦,源于观测被打断本身。 于是,在那边境城镇的驿站大堂内,气氛僵持到顶点,温氏那名子弟脸上挂着讥诮的冷笑,手已按上剑柄,金光瑶袖中的手指紧握,面上笑容不变眼底却结满寒霜之时—— 一道冰冷、威严、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九天落下的审判,骤然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识海中炸响: “动他一下,温氏便少一脉。”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冻结。那温氏子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转为极致的恐惧,按在剑柄上的手剧烈颤抖,最终“哐当”一声,长剑脱手落地。他身后的随从更是面无人色,噤若寒蝉。 金光瑶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清晰地辨认出,那是沈清砚的声音!公子……公子竟会为他……? 远在金鳞台的沈清砚,做完这一切便收回了神识。对他而言,这不过是清理掉干扰观测的噪音源,如同拂去衣角的尘埃。他甚至没有等待结果,也不关心后续,只对暗卫传去一道冷漠的指令:“处理干净,别留后患。”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古籍上,认为此事已了。 --- 然而,当晚金光瑶返回金鳞台,第一时间来到静室复命时,沈清砚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样本的数据……出现了显著的“偏差”。 少年依旧是那副恭谨的模样,汇报着事务的最终处理结果(温氏那边主动归还灵矿并赔礼道歉),语气平稳,措辞严谨。但沈清砚“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在微微颤动,呼吸频率比平时稍快,递上文书时,指尖带着一丝极力压制却依旧存在的微颤。 最重要的是,沈清砚感觉到,金光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与以往不同了。那目光里,敬畏依旧,依赖更深,但还掺杂了一种……灼热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探究与难以置信的动容。 “公子……”金光瑶汇报完毕,并未立刻退下,而是犹豫着,声音比平日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今日之事……多谢公子。” 沈清砚抬眸,对上他那双努力维持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杏眼,淡淡道:“份内之事。” 他指的是维护自家势力的利益,属于观测者维护实验环境稳定的基本操作。 但这四个字听在金光瑶耳中,却无异于一种默认,一种将他划入“份内”范围的宣告。他瞳孔微缩,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迅速低下头,掩去眸中翻腾的激烈情绪,只低声道:“是……阿瑶明白。” 他退下时,脚步似乎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沈清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观测数据可能受到了污染。他出手的初衷并非为了金光瑶,但产生的效果,却明显指向了情感层面的“维护”与“庇护”。这偏离了他作为观测者的中立立场。 【系统:目标人物‘依赖度’产生结构性强化!对宿主信任度大幅提升!‘归属感’变量首次检测并达到高位!警告:宿主行为已对目标产生深度情感锚定效应!此效应具有排他性与成瘾性!】 系统的警报声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尖锐。 沈清砚沉默片刻,漠然回应:“情感锚定是降低黑化值的有效手段,符合救赎任务底层逻辑。” 他试图用任务的合理性来解释自己行为造成的影响。 【系统:但宿主您的干预动机并非基于任务逻辑!而是……】 “够了。”沈清砚冷冷打断系统,“动机不影响结果有效性。” 他拒绝深入分析自己那一刻的不悦究竟源于何处。是观测被打断,还是……单纯不喜看到那少年被人欺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与当年破庙中相似的隐忍与绝望?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强行按下。他是观测者,不应代入主观情绪。 --- 夜深人静。 沈清砚发现自己竟无法像往常一样,完全沉浸于神识修炼或典籍阅读之中。金光瑶那双混合着震惊、动容与灼热的眼睛,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那种眼神,仿佛在他冰封的心湖上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阵阵,难以平复。 他走到窗边,望向漆黑的天幕。星子寥落,月色不明。 他回想起自己出手的那一刻,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理性权衡的本能反应。这种“本能”,对于习惯了一切行为都基于冷静计算的观测者而言,是陌生的,危险的。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金光瑶是他目前最重要的观测对象,投入了过多关注后产生的必然反应。就像科学家会对长期研究的课题产生一定的“感情”,但这无关私人情感,仅仅是出于对研究对象的熟悉与重视。 对,只是如此。 沈清砚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驱散。 然而,当他重新坐回案前,准备继续之前被打断的推演时,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殿外,飘向那个此刻或许正因为今日之事而心潮起伏的少年所在的方向。 一种莫名的、细微的牵念,如同蛛丝,悄然缠绕上来。 他皱了皱眉,对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感到些许不适。 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丝极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在悄然滋生。 他的观测,似乎真的出现了无法忽略的偏差。而这个偏差的源头,正清晰地指向他自己。 第10章 金鳞夜宴 月色如水,洒在金鳞台雕梁画栋的殿宇之间。今夜是金光瑶以"瑶公子"身份主持的第一次正式夜宴,仙门百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到齐。 沈清砚坐在主位旁的帘幕后,这个位置既能纵观全场,又不会太过引人注目。他端着一杯清茶,目光淡漠地扫过觥筹交错的人群,最后落在那个穿梭其间、言笑晏晏的蓝衣少年身上。 金光瑶今日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锦袍,发间别着那支沈清砚赠的玉簪,举止得体,谈吐温雅,俨然已是金鳞台半个主人。但沈清砚看得分明,那笑意从未抵达眼底。 "瑶公子如今可是春风得意啊。"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响起,是颍川王氏的嫡子王焕。此人曾多次在公开场合嘲讽金光瑶的出身,今日更是借着酒意,言语间愈发不客气:"只是不知,这改头换面容易,骨子里的东西......" 金光瑶笑容不变,执杯的手却微微收紧。沈清砚注意到他袖口一道银光一闪而逝。 "王公子醉了。"金光瑶温声打断,上前一步似要搀扶。就在两人衣袖交错的瞬间,王焕突然一个踉跄,惊呼着向后倒去——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音。王焕竟从三丈高的露台直直坠落,重重砸在下面的青石板上,当场气绝。 全场哗然。 "怎么回事?!" "王公子失足坠楼了!" "快救人!" 一片混乱中,沈清砚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金光瑶身上。他看得清清楚楚,在王焕坠楼前的那一瞬,金光瑶袖中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琴弦倏然收回,上面沾染着极淡的血色。而金光瑶脸上适时露出的惊愕与担忧,完美得无懈可击。 "诸位莫慌!"金光瑶快步走到栏杆边,朝下望了一眼,转身时眼中已盈满恰到好处的悲悯,"快请医师!王公子他......"他适时止住话语,摇了摇头。 沈清砚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一道无形的灵力波动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将露台边缘那一点微弱的琴弦痕迹彻底抹去。 待到众人簇拥着将王焕的尸身抬走,宴会不欢而散,已是深夜。 沈清砚回到静室,推开窗,正好看见对面庭院中,金光瑶独自站在月光下的身影。少年褪去了宴会上那副温雅面具,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一根极细的银弦。那银弦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上面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第一个......"金光瑶低声自语,指尖抚过琴弦,唇角勾起一个冰冷而艳丽的弧度。 沈清砚站在窗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出声,也没有离开。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与庭院中那个擦拭凶器的少年遥遥相对,仿佛共犯的默契在这一刻无声达成。 良久,金光瑶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向静室的方向。沈清砚并未躲避,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中相遇。 金光瑶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那笑容纯净如初雪,仿佛刚才那个在月光下擦拭染血琴弦的少年只是幻觉。他朝沈清砚遥遥一礼,转身步入室内。 沈清砚关上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 【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完成首次主动谋杀行为,黑化值 2,当前黑化值:63%】 【系统:警告!目标人物展现出高度危险倾向,建议立即采取控制措施】 "闭嘴。"沈清砚在识海中冷冷道。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却久久没有落笔。脑海中反复浮现的,是金光瑶擦拭琴弦时那个冰冷而艳丽的笑容,与回头看他时纯净如雪的笑靥交织在一起。 极致的矛盾,极致的反差。 沈清砚终于提笔,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字: "瑶" 墨迹在宣纸上洇开,如同夜色中那个少年复杂难辨的心事。 他知道金光瑶在看着他,在试探他,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确认他的态度。而他给出的回应,是默许,是纵容,是亲手为这朵恶之花的绽放松开了最后一寸土壤。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金光瑶端着一盏安神茶来到门外。 "公子,夜已深,可要歇息?"少年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温软依旧。 沈清砚看着纸上那个墨迹未干的"瑶"字,淡淡道:"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金光瑶端着茶盏走进来,目光在扫过书案时微微一顿。当他看清那个字时,眼底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又迅速重组,化作更加炽热的光。 他将茶盏放在案上,指尖"不经意"地拂过那个字,轻声道:"公子的字,真好看。" 沈清砚抬眸,对上他闪烁着复杂光芒的杏眼。 这一刻,两人都心知肚明:那根染血的琴弦,那个坠楼的身影,还有这个墨迹未干的字,已经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夜色深沉,金鳞台的血色才刚刚开始。 第11章 云深不知处 晨雾未散,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车轮声。沈清砚半倚在软垫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一枚白玉棋子,眸光疏淡地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致。他今日穿了件月白暗纹广袖长袍,墨发仅用一根素玉簪松松挽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随性的贵气,与这颠簸的马车格格不入。 金光瑶跪坐在他对面,正细心烹茶。他今日特意选了件雨过天青色的直裾,领口袖缘绣着精致的银线云纹,既不会太过扎眼,又不失体面。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斟茶时袖口挽起的弧度,递茶时微微前倾的身姿,都透着一股精心算计过的温顺。 "公子,请用茶。"他双手奉上茶盏,声音轻软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沈清砚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相触。金光瑶像是被烫到般微微一颤,随即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呼喝,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金光瑶掀开车帘一角,眸光倏地冷了下来。 只见一队锦衣华服的修士纵马驰来,为首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绛紫锦袍,腰间佩着价值不菲的灵玉,正是临安赵氏的嫡子赵铭。此人素来与王焕交好,曾在多个场合公然嘲讽金光瑶的出身。 "真是冤家路窄。"金光瑶轻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沈清砚依旧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毫无干系。 赵铭的马队很快追了上来,在经过马车时,赵铭故意勒紧缰绳,让坐骑扬起前蹄,溅起一片尘土。 "哟,这不是瑶公子吗?"赵铭阴阳怪气地笑道,"怎么,金鳞台待不下去了,要改投云深不知处?听说蓝宗主最是怜香惜玉,想必不会嫌弃你的出身......" 他身后的随从发出一阵哄笑。 金光瑶面上依旧带着温雅的笑意,袖中的手指却缓缓收拢。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银光自他指尖闪过,精准地击中了赵铭坐骑的前蹄。 骏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猛地人立而起。 "少主小心!" 在随从们的惊呼声中,赵铭险些被甩下马背,狼狈地抓住缰绳,脸色铁青:"怎么回事?!" "好像是马受惊了......" 赵铭骂骂咧咧地稳住坐骑,恶狠狠地瞪向马车。就在他准备发作时,金光瑶指尖又一道银光闪过,这次击中的是崖边一块早已松动的巨石。 "轰隆——" 巨石滚落,带着无数碎石直冲而下,瞬间将赵家的马队淹没。 "救命——" "快躲开!" 凄厉的惨叫与马匹的嘶鸣交织在一起。赵铭的坐骑被一块飞石击中,带着他直直冲向悬崖边缘。在最后那一刻,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马车方向,仿佛想要穿透车帘,看清里面那个始终平静的身影。 惨叫声戛然而止。 待到烟尘散尽,崖下只余一片死寂。幸存的赵家随从趴在崖边,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金光瑶轻轻放下车帘,转身看向沈清砚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顺无害的模样:"公子,碍事的人已经清除了。" 沈清砚终于抬起眼眸,目光落在金光瑶袖口那道几不可见的银光上。他唇角微扬,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做得干净。"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让金光瑶的心猛地一跳。他垂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轻声道:"多谢公子夸奖。" 马车继续前行,将身后的惨剧远远抛下。车厢内茶香袅袅,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两个时辰后,云深不知处的山门映入眼帘。青峰叠翠,云雾缭绕,整座山脉都透着一股清冷出尘的气息。 蓝曦臣早已等在门口,一袭白衣胜雪,玉冠束发,温润如玉的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见到沈清砚,他上前一步,执礼甚恭:"沈前辈。" 目光转向金光瑶时,他眼中多了几分真切的关怀:"阿瑶,一路可还安好?听闻前几日金鳞台出了些事,你可有受伤?" 金光瑶垂眸行礼,姿态恭谨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劳二哥挂心,一切都好。" 他的声音温软,举止得体,任谁都看不出这就是方才那个谈笑间取人性命的少年。 蓝曦臣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药瓶,瓶身透着温润的光泽:"这是姑苏特制的清心丹,于安神静气颇有功效,你且收着。" "多谢二哥。"金光瑶双手接过,笑容温顺而无害。 然而在转身的刹那,他指尖一松,药瓶"不小心"滑落,滚入路旁的溪水中。清澈的溪流瞬间将药瓶吞没,连个涟漪都不曾留下。 "哎呀,"金光瑶轻声叹息,眼底却无半分惋惜,"真是可惜了二哥一番心意。" 沈清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他的小狐狸,到底还是露出了尖牙。 当夜,客院中。 金光瑶为沈清砚铺好床榻,每一个动作都细致温柔。他特意选了最柔软的云锦被褥,在枕边熏了安神的冷香,连烛火都调整到最适宜的光线。 "公子,"他忽然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今日之事,您可会觉得阿瑶太过狠毒?" 沈清砚抬眸,对上他闪烁着不安的目光。烛光下,少年精致的面容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狠毒?"沈清砚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你若不够狠,死的便是你。"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云深不知处清冷的月色,广袖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那赵铭仗着家世,欺压良善,死不足惜。"他转过身,眸光深邃如潭,"你做得很好。" 金光瑶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他做得很好。那些道貌岸然的仙门名士,一边享受着权势带来的便利,一边又对争夺权势的手段嗤之以鼻。 唯有眼前这个人,能够如此平静地接纳他所有的阴暗面。 "公子......"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的幼兽。 沈清砚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眼角。指尖微凉,触感却让金光瑶浑身一颤。 "记住,"沈清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伪装。" 这一刻,金光瑶清晰地听见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那些多年来筑起的心防,那些对世界的戒备与怀疑,都在这一句话中土崩瓦解。 他想要这个人。 不是出于利用,不是出于算计。 而是真真切切地,想要这个能够看透他所有不堪,却依然愿意拥抱他的人。 夜深人静时,金光瑶独自站在院中,望着沈清砚窗口的灯火。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溪水的凉意仿佛还萦绕在指尖,而心口却灼热得发烫。 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坠入深渊,而那个引领他坠落的人,正站在深渊的最深处,对他张开双臂。 "公子......"他低声呢喃,唇角勾起一个艳丽而危险的弧度,"这条路,阿瑶陪您走到黑。" 这朵在淤泥中挣扎求生的恶之花,终于找到了愿意欣赏他全部美丽的园丁。而他将会用尽一切手段,让这个人的目光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第12章 寒潭洞 云深不知处的清晨是在钟声中开始的。金光瑶早早起身,为沈清砚备好洗漱用具,又亲自去厨房盯着做了几样精致的早点。他记得沈清砚不喜甜食,特意嘱咐厨子将莲子羹的糖减了三分。 "公子今日可要去听学?"他一边布菜,一边轻声问道。 沈清砚执箸的手顿了顿,眸光疏淡:"不去。" 金光瑶会意地点头。以沈清砚的身份,确实不必与那些世家子弟一同听学。他沉吟片刻,又道:"那......阿瑶陪公子去后山走走?听说寒潭洞景致极佳,洞中还有姑苏蓝氏收藏的一些古籍。" 这话说得巧妙,既给了建议,又将选择权完全交到沈清砚手中。 沈清砚抬眸看了他一眼。少年今日穿了件素雅的浅蓝色长衫,发间依旧别着那支玉簪,整个人清秀得像是雨后的新竹。唯有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与外表不符的精明。 "可。"沈清砚淡淡应道。 金光瑶眼底顿时漾开真切的笑意,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那阿瑶这就去准备。" 寒潭洞位于云深不知处后山深处,洞口被层层藤蔓遮掩,若非熟悉路径,极难发现。洞内寒气逼人,石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微的光。 "公子小心脚下。"金光瑶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提醒。他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是生怕惊扰了洞中的宁静。 沈清砚跟在他身后,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洞内的景致。忽然,他脚步一顿,视线落在某处石壁上。 "怎么了,公子?"金光瑶敏锐地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 沈清砚没有回答,而是缓步走到石壁前,指尖轻轻拂过上面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刻痕。那刻痕形状古怪,像是一个残缺的符文,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金光瑶凑近细看,忽然脸色微变:"这是......"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金光瑶眸光一冷,袖中银光乍现。然而就在他准备出手的瞬间,沈清砚按住了他的手腕。 "不必。"沈清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金光瑶顺从地收起银光,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顺的模样,只是眼底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 进来的是两个金氏的长老,见到他们,明显愣了一下。 "瑶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为首的金禄长老语气不善,目光在沈清砚身上扫过时,带着明显的忌惮。 金光瑶微微一笑,姿态恭谨却不容侵犯:"陪沈公子来此寻几卷古籍。倒是二位长老,不在前山听学,来这寒潭洞所为何事?" 金禄冷哼一声:"我等奉宗主之命,来取一件重要物事。瑶公子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为好。" 他说着,就要往洞内深处走去。金光瑶脚步微移,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巧了,沈公子也要在洞中查阅古籍,不若二位改日再来?" "你!"金禄勃然大怒,"金光瑶,别以为有沈公子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说得极重,洞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金光瑶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袖中的手指缓缓收拢。就在他准备开口时,沈清砚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仅仅一步,金禄二人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滚。"沈清砚只说了一个字。 那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金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在同伴的搀扶下狼狈离去。 待他们的脚步声远去,金光瑶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他转身看向沈清砚,眼中带着尚未平复的波动:"多谢公子。" 沈清砚没有回应,而是走到方才金禄想要去的那个方向,指尖在石壁上轻轻一按。 "咔嚓"一声轻响,石壁缓缓移开,露出后面一个隐蔽的洞口。 金光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了然:"公子早就知道这里另有乾坤?" 沈清砚不答,率先走进洞中。金光瑶紧随其后,在进入洞口的瞬间,他状似不经意地碰了某处机关。 "轰——" 身后传来巨石坠落的声音,伴随着隐约的惨叫。 金光瑶脚步不停,脸上依旧带着温顺的笑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洞内别有洞天,石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卷古籍,墙上还刻着一些古老的符文。沈清砚随手拿起一卷,翻看了几页,忽然道:"你可知方才那二人为何要来此?" 金光瑶垂眸:"想必是为了这些古籍。" "不止。"沈清砚放下书卷,目光落在墙上的符文上,"他们在找阴铁的线索。" 金光瑶猛地抬头:"阴铁?" "嗯。"沈清砚走到墙边,指尖拂过那些古老的刻痕,"姑苏蓝氏世代守护着关于阴铁的秘密,而寒潭洞,就是藏匿线索的地方之一。" 金光瑶眼中闪过深思。他想起这一路上沈清砚对阴铁之事的格外关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公子对阴铁很感兴趣?"他试探着问。 沈清砚回身看他,眸光深邃:"你不也是?" 金光瑶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早就被看穿了。他抿了抿唇,轻声道:"阿瑶只是......想为公子分忧。" 这话半真半假,却取悦了沈清砚。他唇角微扬,伸手抚过金光瑶的发顶:"乖。"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金光瑶耳尖微微泛红,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又贪恋这份难得的温情。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蓝曦臣焦急的声音:"阿瑶!沈前辈!你们可还好?方才山体突然震动......" 金光瑶与沈清砚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然的神色。 "二哥放心,我们无事。"金光瑶扬声应道,声音依旧温软,听不出丝毫异样。 在蓝曦臣进来之前,他迅速整理好表情,又变回了那个温顺无害的瑶公子。唯有在低头时,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那两个碍事的长老,想必已经永远闭嘴了。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沈清砚的默许之下。 金光瑶悄悄抬眼,看向那个站在光影交界处的身影。月光从石缝中漏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宛如神祇。 可就是这个如神祇般的人,纵容了他所有的阴暗与狠毒。 这一刻,金光瑶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头了。 第13章 不净世 清河聂氏的不净世与姑苏蓝氏的云深不知处截然不同。尚未靠近,便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黑石砌成的城墙高耸入云,城楼上巡逻的修士个个神情冷峻,腰间佩刀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金光瑶撩开车帘,望着远处那座如同巨兽般匍匐的城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暗器。他知道聂明玦一向看不起他,此去怕是少不了一番刁难。 "公子,"他轻声开口,"待会儿若是聂宗主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您......" "无妨。"沈清砚闭目养神,语气淡漠,"跳梁小丑罢了。"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立即有聂氏修士上前盘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目光在金光瑶身上扫过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原来是瑶公子。"那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宗主正在祭刀堂,吩咐您来了就直接过去。"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分明是要给金光瑶一个下马威。祭刀堂是聂氏处置叛徒、执行家法的地方,让客人直接去那里,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金光瑶面上依旧带着温雅的笑意,袖中的手指却已扣住了三枚淬毒的银针。就在他准备出手的瞬间,沈清砚忽然睁开眼。 "带路。"沈清砚的声音很轻,却让那汉子浑身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利刃抵住了咽喉。 "是、是......"汉子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话,低着头在前引路。 祭刀堂内阴森可怖,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聂明玦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身玄色劲装,面容冷峻如刀削。他甚至没有起身相迎,目光如电般射向金光瑶。 "你来了。"聂明玦的声音如同寒冰,"我听说你在云深不知处又惹出了人命?" 金光瑶垂眸行礼,姿态恭谨:"聂宗主说笑了,那只是个意外。" "意外?"聂明玦冷笑一声,"金禄和赵铭都死了,这也是意外?金光瑶,你以为有沈公子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话已是毫不留情面。金光瑶脸上的笑容淡去,袖中的银针蓄势待发。然而就在他准备反击时,沈清砚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 "聂宗主,"沈清砚抬眸,目光平静无波,"慎言。" 仅仅两个字,却让整个祭刀堂的温度骤降。墙壁上的刑具开始微微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声。 聂明玦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沈公子这是要插手我聂氏的内务?" "内务?"沈清砚唇角微扬,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阿瑶如今是我的人,聂宗主当着我的面羞辱他,莫非是觉得我沈清砚好欺负?" 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聂明玦额角青筋暴起,握刀的手微微发抖,竟是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金光瑶站在沈清砚身后,看着他为自己出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来没有人这样维护过他,从来没有人敢为了他与聂明玦正面抗衡。 "公子......"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沈清砚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一个聂氏修士匆匆进来,在聂明玦耳边低语了几句。聂明玦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目光如刀般剐向金光瑶。 "好,很好。"聂明玦咬牙切齿道,"金光瑶,你真是好手段!" 金光瑶心中了然,面上却故作不解:"聂宗主这是何意?" "我麾下副将刚刚暴毙而亡,"聂明玦一字一顿道,"死状与金禄如出一辙。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 金光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聂宗主误会了,阿瑶今日一直与沈公子在一起,如何能对贵府副将下手?" 这话说得天衣无缝,任谁都挑不出错处。聂明玦气得浑身发抖,却碍于沈清砚在场,不敢发作。 沈清砚淡淡开口:"既然聂宗主不欢迎我们,那便告辞了。" 他转身欲走,却在经过聂明玦身边时,脚步微顿。 "聂宗主,"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管好你的人。若是再有人对阿瑶出言不逊,死的就不止是一个副将了。" 这话已是**裸的威胁。聂明玦脸色铁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走出祭刀堂,金光瑶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看向身侧的沈清砚,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公子为何要帮阿瑶?"他轻声问。 沈清砚侧眸看他,日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你是我的人,"他的语气理所当然,"护着你,不是应该的么?" 金光瑶的心猛地一跳,一种陌生的情愫在胸腔里蔓延开来。他垂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当夜,他们下榻在清河最好的客栈。金光瑶为沈清砚铺好床榻,又亲自试了水温,这才退到外间。 窗外月色正好,金光瑶却毫无睡意。他想起白日里沈清砚维护他的模样,想起聂明玦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原来被人护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银针,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那个暴毙的副将,确实是他动的手——早在来清河之前,他就在那人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算准了时辰发作。 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唯独沈清砚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期。 "公子......"他低声呢喃,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您既然选择了护着我,那就护一辈子吧。" 月光从窗棂洒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那影子扭曲着,仿佛一头即将出笼的凶兽。 而在里间,沈清砚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弦月,唇角微扬。 他的小狐狸,终于开始展露獠牙了。 这样很好。 他喜欢看他在自己纵容下,一点点释放天性的模样。就像饲养一头美丽的凶兽,明知危险,却忍不住想要靠近。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第14章 岐山潜入 岐山的夜色浓稠如墨,不夜天城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金光瑶将最后一包药粉塞进袖袋,转头看向正在系面具的沈清砚。 "东南角巡逻队每半刻钟经过一次。"他声音压得极低,"他们的酒里已经下了药,但温若寒最近新调来一队亲卫,不在名单上。" 沈清砚调整着面具的位置,闻言只淡淡点头。 两人趁着夜色摸到城墙下。金光瑶从怀中取出飞爪,动作熟练地抛上城头。就在他准备攀爬时,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快。"沈清砚拉着他闪进阴影。 一队温氏修士醉醺醺地走过,手里还拎着酒坛。金光瑶认出那是他三天前买通的厨子特意送去的酒。 等巡逻队走远,金光瑶刚要动作,却被沈清砚按住。另一队穿着玄色铠甲的修士悄无声息地出现,正是温若寒新调来的亲卫。 "果然。"金光瑶抿紧嘴唇。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晃了晃。无色无味的气味随风飘散,那队亲卫很快开始摇晃,接二连三地倒地。 "只能维持一刻钟。"金光瑶收起瓷瓶。 两人迅速翻过城墙,落在一条暗巷里。金光瑶在前引路,每到一个拐角都要先确认安全。他对不夜天城的布局了如指掌,连哪个院子养了狗都一清二楚。 "前面就是醉生梦死。"他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赌坊,"温若寒的把兄弟每晚都会在那里赌钱。" 赌坊后门,金光瑶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华服,又递给沈清砚一件锦袍。 "委屈公子暂时扮作我的夫君。"他低头整理衣带,"这样不容易引起怀疑。" 沈清砚看着他耳根泛起的薄红,接过衣袍。 赌坊里乌烟瘴气。金光瑶挽着沈清砚的手臂,笑得温婉动人。他在赌桌间穿梭,时不时与人搭话,指尖轻弹间,药粉已经落入目标的酒杯。 "夫君,"他倚在沈清砚肩头,声音甜得发腻,"妾身有些头晕。" 被下药的目标已经开始眼神涣散。沈清砚扶住金光瑶的腰,在他耳边低语:"够了。" 回到雅间,金光瑶立即收敛了笑容。他快速检查门窗,又在香炉里添了把药粉。 "半刻钟后套话。"他取出一个小瓶,"这是真言散,服下后问什么说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金光瑶眼神一凛,迅速将沈清砚推到墙边,自己则软软靠进他怀里。 "大人......"他声音娇媚,手指却悄悄摸向袖中的暗器。 门被推开,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闯进来,见到他们明显一愣。 "滚。"沈清砚冷冷开口。 那汉子被他的气势所慑,悻悻退了出去。 金光瑶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沈清砚胸前。他急忙收回手,耳根更红了。 "抱歉,公子......" 沈清砚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忽然伸手擦过他嘴角。金光瑶僵在原地,直到看见对方指尖那点血迹。 "沾到了。"沈清砚语气平淡。 金光瑶这才想起刚才在赌坊,有个温氏修士吐血倒在他脚边。他垂下眼帘:"脏了公子的手。" 套话的过程很顺利。服下真言散的目标如同提线木偶,问什么答什么。金光瑶专注地记录着,没注意到沈清砚一直在看他。 等得到所有需要的情报,金光瑶干脆利落地解决了目标。 "温若寒明晚会离开不夜天城。"他擦干净匕首,"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返回的路上,两人在城东的茶摊稍作休息。金光瑶要了碗清茶,小口小口地喝着。 "这些手段,"沈清砚忽然开口,"都是跟谁学的?" 金光瑶捧着茶碗的手顿了顿:"自己琢磨的。" 他低头看着茶汤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很轻:"想要活下去,总得会些保命的本事。" 沈清砚没再追问。月光洒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显得格外寂寥。 回到住处,金光瑶照例先检查各个角落,又在门窗处撒上特制的药粉。等他忙完,发现沈清砚已经铺好了床。 "今夜我守夜。"金光瑶取出匕首。 "不必。"沈清砚吹灭烛火,"休息。" 黑暗中,金光瑶听着身旁平稳的呼吸声,久久无法入睡。他想起方才在赌坊,沈清砚扶在他腰间的手,想起擦过他嘴角的指尖。 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陌生又令人眷恋。 但他很快压下这些杂念。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温若寒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窗外传来打更声。金光瑶轻轻翻身,对上沈清砚在夜色中清亮的眼眸。 "公子还没睡?" "你在紧张。" 金光瑶沉默片刻:"我怕明日会连累公子。" "不会。"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金光瑶的心突然安定下来。他闭上眼,终于有了睡意。 明日,又将是一场恶战。 第15章 夔州旧巷 夔州的雨总是来得突然。金光瑶站在破败的巷口,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 这条巷子比记忆中更破了。墙角的青苔蔓延到窗沿,那扇永远关不严的木门还在风中吱呀作响。 "就是这里。"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沈清砚站在他身侧,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微微倾斜,将金光瑶完全罩在阴影里。 巷子深处传来醉醺醺的歌声。一个穿着邋遢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来,手里拎着个空酒壶。当他看清站在雨中的金光瑶时,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 "小杂种?"他咧嘴露出黄牙,"你居然还敢回来?" 金光瑶静静地看着他。这个曾经当众扒掉母亲衣裳、逼她跪地求饶的男人,如今也不过是个潦倒的酒鬼。 "李老四。"金光瑶缓缓抽出袖中的琴弦,"你还记得孟诗吗?" 李老四愣了一下,随即嗤笑:"那个婊子?早该......" 他的话没能说完。 金光瑶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琴弦在雨中划出银亮的弧线,精准地缠上男人的脖颈。李老四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拼命抓挠着越收越紧的琴弦。 "她临死前还在念着我的名字。"金光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而你当时在做什么?在赌坊?在喝酒?" 李老四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脸色渐渐发紫。 "你当着我的面,把她的尸身扔进了乱葬岗。" 琴弦猛地收紧。鲜血喷溅在潮湿的墙壁上,又被雨水迅速冲淡。李老四的身体软软倒地,眼睛还死死瞪着天空。 金光瑶站在原地,琴弦仍缠在指间。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血水顺着他的手腕流淌。他突然开始发抖,越抖越厉害。 一双微凉的手按住了他染血的手。 "够了。"沈清砚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 金光瑶抬头看他,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沈清砚轻轻掰开他紧握的手指,取下染血的琴弦。这个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 "只有公子......"金光瑶的声音支离破碎,"见过我这样......" 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这样的狼狈。那些精心维持的体面,那些滴水不漏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沈清砚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拉进伞下的阴影里。油纸伞隔绝了雨幕,也隔绝了外面那个肮脏的世界。 巷子尽头传来脚步声,是当地的里正带着几个衙役赶来。当他们看见倒在地上的李老四时,脸色顿时煞白。 "这、这是......" 沈清砚抬眼看去,目光平静无波:"他自己摔死的。" 里正张了张嘴,在对上沈清砚视线的瞬间,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僵硬地点头,带着人迅速退走,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金光瑶还在发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汹涌而来:母亲的哭声,男人的狞笑,冰冷的雨水,还有乱葬岗的乌鸦。 "她死的时候......"他哽咽着,"手里还攥着给我买的糖......" 沈清砚的手轻轻按在他颤抖的脊背上。这个动作没有任何**,却比任何拥抱都更让人安心。 雨渐渐小了。金光瑶慢慢平静下来,他看着地上李老四的尸身,眼中最后一点波动也归于沉寂。 "让公子见笑了。"他试图扯出往常的笑容,却失败了。 沈清砚抬手,用袖角擦去他脸上的血污。这个动作让金光瑶怔在原地。 "走吧。"沈清砚转身,"该离开了。" 金光瑶最后看了一眼那条破败的巷子,看着雨水将血迹冲刷干净。那些痛苦的记忆似乎也随着这场雨,慢慢流走了。 他跟上沈清砚的脚步,走在伞下的阴影里。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第16章 云梦受辱 云梦的夏夜闷热难耐,莲花坞的宴席却依旧觥筹交错。金光瑶坐在末席,安静地剥着一颗莲子。江澄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但他恍若未觉。 "瑶公子如今可是金鳞台的红人。"江澄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宴席安静下来,"听说前几日又在岐山立了功?" 金光瑶放下莲子,露出得体的微笑:"江宗主说笑了,不过是尽些本分。" 江澄冷笑一声,拎着酒壶走到他面前:"既然这么能干,这杯酒该敬你。" 话音未落,整壶酒迎面泼来。冰凉的酒液顺着金光瑶的脸颊流淌,浸透了衣襟。席间响起压抑的抽气声。 金光瑶缓缓抬手,抹去眼前的酒水。他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加温雅:"谢江宗主赐酒。" "你倒是能忍。"江澄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和你那个娘一样能忍。" 金光瑶指尖的莲子悄然碎裂。 宴席不欢而散。金光瑶回到住处,慢慢擦干头发,换下湿透的衣衫。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的羞辱从未发生。 三日后,莲花坞所有账房同时失踪。 江澄暴跳如雷,派人四处搜寻,却连半点线索都找不到。就在他准备亲自去金鳞台要人之际,一封密信送到他手中。 夜色深沉,金光瑶独自站在后山的废弃仓库里。十几本厚厚的账册堆在面前,上面详细记录着莲花坞这些年来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 "江宗主以为烧了副本就无人知晓了?"他轻声道,指尖划过账册上某个名字。 火折子亮起微光。金光瑶将账册一页页撕下,投入火中。火光映着他平静的侧脸,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结着冰。 "欺负我的都要付出代价。" 仓库的门被推开,沈清砚缓步走来。他在火光前驻足,看着那些记载着江氏罪证的纸页在火焰中蜷曲、焦黑。 "火不够旺。"沈清砚说。 他随手拾起一册账本,精准地扔进火堆最旺处。火星噼啪炸开,照亮他淡漠的眉眼。 金光瑶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忽然笑了:"公子不觉得我太过狠毒?" "狠毒?"沈清砚抬眸,"江氏私吞赈灾款时,可曾觉得自己狠毒?" 火势越来越大,热浪扑面而来。金光瑶退后半步,衣袖却被火星燎到。沈清砚伸手替他拂去火星,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拂去一片落叶。 "明日江澄会来要人。"金光瑶看着跃动的火焰,"公子可要见他?" "不见。"沈清砚转身,"你处理便是。"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需要帮忙吗?" 金光瑶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不必。这点小事,阿瑶还能应付。" 沈清砚微微颔首,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金光瑶独自站在火光前,直到最后一页账册化为灰烬。天快亮时,他走出仓库,对等在外面的心腹轻声吩咐: "把人都处理干净。" "是。" 朝阳初升,金光瑶回到住处,仔细洗净手上的灰烬。他对着铜镜整理衣冠,确保每一处都完美无瑕。 当江澄怒气冲冲地闯进芳菲殿时,看见的便是正在悠闲品茶的金光瑶。 "江宗主何事如此匆忙?"金光瑶放下茶盏,笑容温润。 "我莲花坞的账房在哪?"江澄厉声质问。 金光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账房?江宗主莫非是喝醉了?莲花坞的账房,怎么会来金鳞台要人?" "你!"江澄猛地抽出紫电,电光噼啪作响。 金光瑶不闪不避,依旧微笑着:"江宗主若是来作客,阿瑶欢迎。若是来闹事......" 他轻轻击掌,殿外瞬间出现数十名金氏修士。 "就休怪阿瑶无礼了。" 江澄脸色铁青,最终还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愤然离去。 金光瑶走到窗边,望着江澄远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渐冷却。 沈清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解决了?" "解决了。"金光瑶转身,又变回那个温顺的少年,"多谢公子昨夜相助。" 沈清砚的目光掠过他微微泛红的指尖:"下次小心,别烧着自己。" 金光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被火星燎到的地方,隐隐发烫。 这烫意一路蔓延,直抵心底。 第17章 中毒事件 金鳞台的夜宴总是极尽奢华。琉璃灯盏映着满堂珠翠,丝竹声缠绕着酒香,每个人脸上都戴着恰到好处的面具。金光瑶坐在席间,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着一个白玉酒壶。壶身雕着精致的莲花纹路,内里却装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的目光掠过主位上谈笑风生的金光善。这个给了他生命又将他踩进泥里的男人,正举杯与旁人说笑,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阿瑶。"金光善忽然转头,脸上带着慈父般的笑容,"来给各位叔伯斟酒。" 这是惯常的折辱。金光瑶垂眸应了声"是",执起酒壶缓步上前。他走得很稳,裙摆纹丝不动,唯有袖中的白玉壶越来越烫。 就在他即将走到主位时,一个侍从匆匆而来,在金光善耳边低语几句。金光善脸色微变,随即笑着起身:"诸位慢用,我去去就来。" 机会错过了。金光瑶握着酒壶的手指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席间忽然站起一个面生的修士,举杯走向沈清砚:"久闻沈公子大名,在下敬您一杯。" 金光瑶瞳孔骤缩——那修士袖中寒光一闪。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挡在沈清砚身前。冰冷的酒液泼在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阿瑶?"沈清砚扶住他踉跄的身子。 金光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猛地咳出一口黑血。视野开始模糊,他听见四周响起惊呼,听见金光善恼怒的呵斥,但最清晰的,是扶在腰间的那只手。 昏迷前,他死死攥住沈清砚的衣袖,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爹......"他无意识地呓语,"为什么......不要我......" 沈清砚抱起他疾步离席,鲜血染红了月白的衣襟。 芳菲殿内药气弥漫。医师来来去去,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沈清砚坐在榻边,看着床上那张苍白的脸。 金光瑶一直在发抖,冷汗浸透了中衣。他蜷缩着身子,时而哽咽时而低泣,全然不见平日滴水不漏的模样。 "娘......别走......" "好冷......" "为什么......都不要我......" 沈清砚伸手探向他滚烫的额头,却被紧紧抓住。 "别丢下我......"金光瑶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听话......我很乖......" 这一刻的他,不是那个步步为营的瑶公子,不是那个谈笑间取人性命的少年,只是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沈清砚沉默地看着他,许久,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 "我要你。" 三个字很轻,却让榻上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夜深时,金光瑶的高热终于退了。他睁开眼,对上沈清砚沉静的眸光。 "公子......"他声音沙哑,"我......" "别说话。"沈清砚扶他起身,递过一碗汤药,"先把药喝了。" 金光瑶顺从地低头喝药,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他记得昏迷前的每一个细节,记得那杯本该送给金光善的毒酒,记得自己扑向沈清砚时的决绝。 更记得昏迷中,那个清晰的声音说"我要你"。 "公子可知,"他忽然开口,"那杯酒原本是给谁的?" 沈清砚接过空碗,语气平淡:"知道。" 金光瑶猛地抬头。 "从你拿出那个酒壶开始。"沈清砚用帕子擦去他唇边的药渍,"我就知道。" "那您为何......" "因为你最后选择了救我。" 殿内烛火噼啪作响。金光瑶看着眼前这个人,忽然觉得胸口发胀。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那些处心积虑的算计,在这个人面前都无所遁形。 可他依然纵容着他。 "公子,"金光瑶轻声问,"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沈清砚放下药碗,指尖掠过他散落的长发。 "因为你值得。" 简单四个字,却让金光瑶的防线彻底崩塌。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可是我很脏......"他声音哽咽,"我满手血腥,满心算计......" "那就继续脏着。"沈清砚抬起他的脸,"做你自己就好。" 窗外月色正好,清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金光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忽然觉得那些执念都不重要了。 弑父也好,夺权也罢,都比不上此刻这个人眼中的温度。 "公子,"他轻声说,"从今往后,阿瑶这条命是您的。" 沈清砚微微颔首,指尖抚过他依旧苍白的脸颊。 "好好休息。" 他起身欲走,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公子能......再陪阿瑶一会儿吗?" 这近乎撒娇的语气让两人都怔了怔。金光瑶立即松开手,耳根泛红:"我失态了......" 沈清砚却重新坐下:"好。"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