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影帝对我“抛媚眼”后》 第1章 三脚猫 安以宁在巨大的失重感中睁开了眼。 阳光洒了她满脸满身,短暂的眩晕感过后,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蔚蓝色的海面。 飞机正在降落,意识到这点之后,安以宁立刻坐直了身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手机镜头,整理起自己的仪容。 帽子、墨镜和口罩都是必不可少的装备,这不,还没走出机场的VIP通道,她就看见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应援灯牌。 热情的粉丝早已恭候多时,此时更是欢呼雀跃,层层叠叠的呼喊紧随着出舱的人影接踵而至: “啊啊啊啊啊!我们的大歌星来了!” “宁宁!宁宁!看这里!” “宁宁老婆!老公爱你——” 最后那一嗓门不知道哪个小伙子喊的,穿透力极强,像游泳时不慎灌入耳朵里的冷水,让安以宁当场哆嗦了一下。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藏在帽子里的耳朵,确认它们只是微微有些发热,并没有异变的征兆之后,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错,除了众多“姐姐粉”、“亲妈粉”之外,安以宁还拥有许多男粉丝,他们个个以“老公”“男友”自居,每次现身都让人倍感尴尬。 安大歌星今年刚满二十岁,正是芳华正茂的年纪,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应该对风花雪月之类的事无比向往,可她偏偏是个异类。 工作中接触到的帅哥也好,私底下遇到的美男也罢,统统入不了安以宁的眼。 因为眼下,她只想一门心思地搞清楚自己的身世,对恋爱这件事实在提不起兴趣。 但话又说回来,男友粉的存在倒也不能完全怪男粉丝们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因为安以宁确实长着一张让人保护欲爆棚的脸。 她不生气的时候,皮肤透着近乎病态的白,而眼睛里则时常泛着爱哭鬼才会有的红,乍看之下,特别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小白兔”本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粉丝的包围圈中脱困而出,坐上了前来接洽的商务车,成功与自己的助理小张会师。 车子发动起来以后,副驾驶座上的小张便埋头整理起了粉丝们送的礼物,安以宁则满头虚汗地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检查着自己的头发和眼睛。 眼睛还好,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一直被压在帽子里的长发由于被捂出了汗的缘故,已经有白色的长毛显现,就快要顶到帽檐之外了。 海边的温度实在是太高了,身上的热气一时半会根本散不掉,再这么下去非出事不可。 “小张,车上有水吗?” “有的,以宁姐。”小张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座位下面的纸箱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贴心地拧开瓶盖递到安以宁手边,“0糖0卡,没负担。” “我不是让你事先准备好冰水的吗?”安以宁失望地搓了搓放在嘴边的手指,好像她嘴角上长了几根别人看不见的大胡须似的,“忘了?” 小张是公司新招的助理,此番第一次跟着安以宁出远门,从她吞吞吐吐的言辞来看,恐怕是真的忘了:“那我、我让司机找、找个超市停一下......” “这荒郊野外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哪来的超市啊。” “要不......” “欸?那是什么?” 被突然打断话茬的小张呆愣了几秒,尔后才顺着安以宁手指的方向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怀抱:“你说这个?刚才粉丝送来的,好像......是一杯柠檬水。” 那确实是一杯柠檬水,液体呈清亮的白色,里面悬浮着几片黄登登的柠檬,看起来十分解渴。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杯子底部,正沉积着一大片亮晶晶的冰块。 低糖低卡的冰镇柠檬水无疑是此刻最好的选择,只是圈子里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说法——艺人可以收受粉丝给的小玩意,但最好不要吃粉丝给的东西。 因为吃食里的不可控因素太多。 “你确定......你要喝这个?”小张拿着那只滴着水珠的杯子问。 安以宁今天的主要工作,是给一部即将上映的武侠电影录主题曲,主题曲是她亲自操刀创作的,唱腔唱法事先研究过很多遍,问题不大。 录音棚位于市中心一栋近百层的高楼里,楼体由全玻璃幕墙打造,四面环海,站在室内,能俯瞰这座滨海城市的半壁江山。 这会儿工作人员正忙得焦头烂额,说是一会儿电影的主演要过来配音,安以宁虽然正当红,但没什么明星架子,没人管她,她就坐在休息室里慢慢喝她的柠檬水。 得益于那杯冰凉的液体,她体温降下来不少,耳后的白毛消失了,眼角的红血丝也悉数褪尽,今天这趟远门算是出得有惊无险。 助理小张去酒店帮她办理入住了,等会儿录歌结束,安以宁会在本地停留一晚,然后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给自己放个长假。 她已经连轴转好几个月没有休息了,尽管这种工作强度在一线艺人中实属常见,但她体质特殊,不能长时间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否则一根弦绷太紧,容易断。 柠檬水很快喝完了,安以宁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打算起身活动一下手脚,可后背刚离开沙发,就感觉到了一股自外而内的凉意—— 她的后背正在出汗! 休息室里冷气充足,刚刚小张在的时候就一直喊冷,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她小心着凉。 可坐在这里吹了半天空调的安以宁,不但后背有汗,就连裸露在外的额头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而她对此竟然毫无察觉! 休息室的卫生间有一面半身镜,此时此刻,安以宁无比清晰地看到,镜中人双目赤红,眼尾的睫毛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 按理说,她只有在体温过高或者神经高度紧张的时候才会现形,可这里温度适宜,环境优雅,根本不具备现形的条件。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想到待会儿还要录歌,工作人员随时可能进来叫她出去,安以宁就控制不住地紧张,可越是紧张,身上出的汗就越多。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的手背就已经长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与此同时,耳背也开始发胀发热,那是毛耳朵即将显现出来的征兆! 安以宁迅速用冷水抹了把脸,好在今天不用出镜,脸上只化了淡妆,花不花的差别不大。 这个时候不能慌,她这样告诉自己,眼下第一要务,是立刻把还在上升的体温降下来。 大脑飞速运转的间隙,安以宁猛地想到,休息室的角落里似乎摆着台半人高的迷你吧,如果用那里面的冰水冷敷,或许可以将手背上的白毛褪下去。 说干就干,她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水渍,又重新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确保自己乍看之下还算正常,这才转身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结果刚迈出脚步,休息室的门就在同一时刻被人推开了。 来人穿一身纯黑色的西服套装,推门而入之际便有一股暗香飘散进来,看上去不像是来安排流程的工作人员。 他身材高大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目光从黑框眼镜里透出来的时候,恰好不偏不倚地落在安以宁的眼眶中。 那一刻,安以宁感到通体一阵清凉,仿佛被一股清冽的山泉水灌注进了身体。 她下意识握了握拳头,发现方才还湿漉漉的手心,此时已经奇迹般地干了。 “我走错房间了,不好意思。”黑西装开口说道。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动作干脆利落,安以宁的大脑尚在转圈圈,嘴巴却已经条件反射般地做出了反应:“你是《同门》的主演,樊振吧?” 樊振,当代影坛最年轻的三料影帝,斩获国内外大奖无数,至今仍被圈内人称为“逢出演必拿奖”的口碑保证。 而安以宁此次前来录制的,正是他所主演的《同门》这部电影的主题曲。 “我是。”樊振停下脚步,站在门边跟安以宁对视。 “我是你的影迷。”安以宁努力把自己的面部调整成与尊敬和仰慕有关的表情,“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樊振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皱起了眉头,可等再次看向安以宁的时候,却又恢复到了正常的神情:“可以。” 他有所不知的是,这个时候,安以宁手背上的白绒毛已经消失了大半。 出于记录创作灵感的需要,安大歌星有出门带纸笔的习惯,但这纸和笔的外观,却长得不像她本人那么讲究—— 笔是一只没有盖帽的中性笔,漏了大半管油墨在笔杆里,纸则是一个简单的便签本,被祸害成了缺斤少两的模样。 隔着极近的距离,安以宁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金牌影帝,发现影帝本人要比电影和宣传海报上耐看得多得多。 他五官十分立体,棱角分明中带着一丝亲和,眼镜镜片是平光的,应该是为了配合造型,也就是说,他刚从某个重要的场合里出来。 名很快签完了,樊振把笔按在便签本上还给安以宁,脸上没有任何对自己的名字被签在一堆破烂上这件事情的不满:“告辞。” “樊影帝!”安以宁再次叫住对方,这次不是身体的条件反射,“我......我还没做自我介绍。” “你是巨石旗下的当红歌手,安以宁。” “你知道我?” “对。”樊振抬手看了眼腕表,焦急的神色一闪而过,“还有别的事吗?” 其实本来就没事,所谓的影迷和签名,都是安以宁现想现卖的借口,事实是,她至今没看过樊振主演的任何一部电影。 但有件事着实奇怪,她与这位影帝素未谋面,可自己身上那些变异反应却能在他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遇到了猫的老鼠。 这太蹊跷了,她必须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能坐会儿再走吗?我助理马上回来了,我想让她给咱俩合个影。” “抱歉,我还有通告要赶。” “那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电影。” “后续如果有工作上的需要,我助理会联系你。” “......” 这人明明刚才挺温文尔雅有求必应的,怎么这会儿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嘴脸了? 安以宁心思急转,尔后蓦地生出一计。 “那算了,你走吧......”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接着伸出一只手,虚虚地捂住额头,“正好我现在......也有点不太舒服......” 说完,她便原地踉跄了一下,神似被打折了一条腿的三脚猫。 就算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路边见到别人落难,也会实时伸出援手,更何况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樊影帝不可能见死不救。 “哪里不舒服?”樊振果然朝她跟前走了两步,声音也变轻柔了许多,“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忽然有点头晕......”见对方上套,安以宁便借机蹬鼻子上脸,她虚晃了一下身形,有气无力地说,“你扶我去沙发上休息一下吧。” 没有人会拒绝这种微不足道的请求,安以宁百分之百确定,所以即使樊振没有回应,她也按照自己事先计划好的那样往前倾了倾身,打算趁对方过来扶的时候,一头倒进他怀里。 这样一来,那人就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安以宁在心里默默读着秒,1......2......在数到“3”的时候,她双眼一闭,闷头往前倒去。 接着便“咣当”一声,连人带纸笔一起砸在了地上。 第2章 死遁 这一下直接把安以宁给砸懵了。 地上虽然铺了地毯,但因为假戏真做的缘故,安以宁没给自己留丝毫余地,整个人几乎是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拍向地面的。 在保持趴地的姿势并且一动不动地跟羊毛地毯大眼瞪小眼了近十秒钟之后,她终于不堪忍受四肢传来的剧痛,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嚎。 尽管如此,樊振也没有立刻走过来扶她,而是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打起了电话,语气听起来十分淡定:“我在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对,右手边那间,你赶紧过来一趟,小心一点,别惊动媒体。” 这通简短的电话挂掉之后,樊振方才慢条斯理地走到安以宁身边,语调平静地说:“我助理马上过来了,你稍等一会儿。” 安以宁都快被他气笑了,稍等?樊影帝你自己没手没脚吗?有工夫在那儿废话,就没有工夫搭把手,先把本小姐从地上扶起来吗? 但安以宁最终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身体的剧痛让她喘口气都费劲,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骂人。 好在几分钟后,樊振的助理王晓天就如约而至,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四肢都是麻的,一动浑身都疼,可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安以宁只能期期艾艾地任由王助理扶着,连气都不敢大口喘。 至于樊振,非但没说几句表达歉意的话,反而还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给王助理安排起了工作,并且没分给安以宁半点眼神:“我先去棚里做准备,你处理好这边的事立刻过来找我。” 殊不知“处理”这个词,把全身不遂的安以宁彻底激怒了。 人们常说“处理问题”、“处理麻烦”,所以“处理好这边的事”给安以宁的感觉就是,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令人头痛的物品。 “樊振!”安以宁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两个字,带着歇斯里底的怒气,“我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这不过是一句单纯的发泄,类似于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时候玩急了眼斗嘴,不具备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可问题出就出在,安以宁这句话刚开了个头的时候,她的助理小张突然回来了,并且听到了整句话的内容。 小张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乍一听,大约以为她们家安大歌星被人给欺负了,立刻小跑过来,一把从王晓天手里拉过安以宁,大声嚷嚷道:“以宁姐,你怎么受伤了?樊影帝欺负你了?” 可谓结结实实地嚎了一嗓子。 她嚎也是关心则乱,算不上什么多大的事,反正屋里就四个人,稍微解释一下,把话说开了就可以了。 可偏偏小张进门的时候十分匆忙,以至于休息室的门没有关严,她的大嗓门穿透力又强,毫无意外地吸引到了门外人的注意。 而门外不止有录音棚的工作人员,还有各路前来采访或者挖料的新闻媒体。 这样一来,小张的话便不再是单纯的号丧,而是冷水滴进了热油,瞬间在屋里炸开了锅。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休息室便涌进来好几个人,个个举着相机,“咔嚓”声和闪光灯交错成一片。 安以宁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有媒体记者把话筒怼到了她的嘴边,放鞭炮似的问道: “以宁能具体说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跟你发生冲突的是樊振樊影帝本人吗?”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樊影帝把你推倒了吗?” 与此同时,樊振那边也有记者见缝插针地发出了一连串提问: “你为什么会跟你的助理一起出现在安以宁的休息室里?” “你事先知道安以宁会在今天过来录制电影《同门》的主题曲吗?” “之前有传闻说你很讨厌靠流量走红的明星,所以你是不是不喜欢安以宁这样的歌手来演唱自己主演的电影的主题曲?” 乱了乱了全乱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安以宁知道此时此刻,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有可能被曲解成别的意思。 那么与其祸从口出再生事端,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 想到这里,安以宁便再次闭上双眼,然后两腿一软,“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当天晚些时候,安以宁终于脱离闹哄哄的人群,躺在了医院安静的VIP病房里。 一天之内,她两次装死,两次假摔,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演技,可谓劳苦功高。 这会儿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安以宁的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放空,尔后便走马灯似的回闪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因为体质特殊的原因,安以宁对周围环境的警惕性一向很高,尤其出门在外,她会尽可能地远离那些使自己产生现形反应的不稳定因素。 而今天唯一不受控制的,似乎只有那杯来历不明的柠檬水。 “小张,你到检验站了吗?” “到了,以宁姐。”小张那边很安静,应该是天色已晚的缘故,“托了周姐的关系,这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加班化验了,结果晚上就能出来。” “行,有结果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边安以宁刚挂完小张的电话,那边她的经纪人周霞的电话就紧跟着打了进来:“以宁,你看热搜了吗?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电话都快被人打爆了!” 安以宁趴在病床上,一手拿手机,一手解锁了平板,结果还没点开微博的搜索框,一行灰色的小字——樊振安以宁不合,在休息室大打出手——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其实就算不看微博,安以宁也能猜到网上是个什么情况,但她不好告诉周霞,那些都是自己为了跟樊振独处造成的啼笑皆非,只能删繁就简地表示,一切都是误会。 “既然是误会,那就好办。”周霞沉了沉声,冷静道,“你伤得严不严重,会影响后面主题曲的录制吗?” “不太严重,休息几天就好了。” “好,那回头我跟樊振那边出个联合声明,一起澄清一下,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们两个人配合演个戏,拍几张照片。” 安以宁是歌手不是演员,虽然她不喜欢演戏也不想演戏,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她想或者不想了。 “行,我听你安排。” “不行,我不同意你这个安排。”几公里外的五星级酒店内,樊振正皱着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握电话的手臂上可见条条暴起的青筋,“你知道我除了拍戏以外,不喜欢......” “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我知道。”电话那头是樊振的经纪人白茹,她声音尖而细,可语气却有着让人难以反驳的沉稳,“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安以宁那边肯配合已经是看在顾总的面子上了,我们总不能驳了他老人家的面子,更何况目前,网络上的舆论对你更加不利。” “你需要我怎么做?” “安以宁不是在住院吗?明天你抽个时间,去医院看一下她,对她做一些表达关心的事。具体做哪些事,怎么做,我会让小王拟个草稿给你,你就当做是在拍戏,我这边也会联系关系好的媒体前去跟拍。” 樊振抿着嘴唇不说话,拿着手机的指尖显得越发苍白。 “樊振?樊振你还在吗?你有没有听到我......” 白茹又说了什么,樊振没有再听,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许多以前看到过的场景,画面大多都很血腥,有时候是一截断肢,有时候是一双惨白到失神的眼。 他用力捏了把眉心,直到真实的痛感自额头传来,才用力喘了几口粗气。 “好。” “什么?”白茹惊诧地问道。 “我说好。”樊振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我不会再接任何跟安以宁有关的通告。” 此时,病床上的安以宁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然后一不小心,点进了樊振的微博主页。 这是安以宁第一次进樊振的微博主页,此前,她虽然知道樊影帝这个人,但对他除了拍电影之外的事知之甚少。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樊影帝在拍戏之余,还十分热衷公益。 在不拍戏的日子里,樊振几乎每天都奔走在全国各地的孤儿院里,为那些失去双亲的孩子带去食物、衣服和玩具。 他甚至还兴办了专供孤儿读书的学校,成立了恤孤基金会,为那些身患残疾的孤儿提供终身免费医疗救助。 翻看着樊振微博的安以宁,此刻内心无疑是震撼的,因为她自己就是个孤儿。 尽管到目前为止,她对这副身体的掌控时间还没到一年,对所谓的孤儿生活一无所知,但这不妨碍她在看樊振微博的时候,与那些孤儿们产生深刻的共情。 樊振为什么会从事专门针对孤儿的公益? 难道他曾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吗? 不待安以宁继续刨根问底,手机就先一步响了起来。 “以宁姐,检验结果出来了!”小张语速极快,她的声音在听筒里显得刺耳又空灵,“报告显示,你喝的那杯柠檬水里含有酒精的成分!” 第3章 血月 “酒精”两个字如一记有力的耳光,将安以宁整个人掀翻了。 对于上午差点意外显形,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比如自己吓自己的心理作用,又比如出门前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唯独没想到柠檬水里有酒精。 可是柠檬水里有酒精这件事想来十分奇怪,那杯子上分明印着某连锁品牌的LOGO,而这种品牌的产品一般来说都有着统一的配料,就跟预制菜一个道理。 她以前不是没喝过,怎么偏偏今天喝出了问题? 难道是有人故意在那杯柠檬水里加了酒精? 想到这里,安以宁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她是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从一场车祸中醒来的,醒来之后就失去了车祸前的所有记忆。 那时候,她还是个在歌坛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小歌手,只能从经纪人和助理口中得知自己的过往,这其中不包括她会变身成兔子这件事。 安以宁是在参加某次酒会的时候,发现自己会变身成兔子的,那天在昏暗的包间喝完酒去上厕所的时候,她猛地发现自己长发的发尾变成了白色。 惊慌之下,安以宁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立刻找借口回了家而不是去了医院,这一简单的举动迄今仍被她视为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因为那天回到公寓后不久,她就彻底变成了一只白花花的兔子。 整个过程可以用猝不及防来形容,安以宁先是猝不及防地长出了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紧接着又长出了一条又圆又短的毛尾巴。 后来手上的指甲开始脱落,手掌和指头也变得越来越短,两条大长腿缩地成寸,直至最后,彻底失去人形。 她在穿衣镜前蹦哒了许久,才看清楚自己彼时的尊容,当即吓晕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一切却已恢复正常。 她又成了那个眼波流转、身形窈窕的安以宁。 打那之后,安以宁的星途就开始变得无比顺畅,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定数。 先是原创专辑被公司拿出来主推,并交给了金牌宣发做推广,结果一问世便爆火全网。 毫不夸张地说,那段时间,各大短视频网站上每三部作品中,就有至少一部用她的歌做背景音乐,至于各种改编、翻唱,则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光是版权费这一块,安以宁就赚得盆满钵满,更别说各种层出不穷的商演和创作邀请了。 但出于体质特殊考虑,她还是回绝掉了不少。 这也就是为什么,安以宁明明有许多自己写的歌,但却从来没有举办过演唱会的原因。 扯远了。 回忆了这么多,安以宁其实是想确认,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会变身这件事。 否则她跟她的经纪人不会好几次就是否开演唱会的问题发生争吵,毕竟几个小时的演唱会不可能不流汗,唱歌唱到一半突然变成兔子这种事,但凡是个大脑正常的人类,都不会想让它在众目睽睽下发生。 身边亲近的人况且如此,更遑论不知根知底的外人? 所以到底是谁在知道她不能碰酒精的前提下,居心叵测地把加了酒精的柠檬水送到她跟前了呢? 第二天傍晚时分,樊振按照计划中的行程,如约来到了安以宁所在的医院。 与昨天不苟言笑的影帝相比,今天的樊振可以用平易近人来形容,不但带来了鲜花和水果,脸上还挂着亲切的笑容。 然而,饶是安以宁反应迟钝,也还是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感觉到了抗拒和勉强。 安以宁不是看不懂别人脸色的傻子,她一心想搞清楚樊振能阻止自己变身的原因,所以即便对方摆出了冷屁股,也还是将热脸贴了上去。 谁知,樊振非但没有好心接纳,反而态度越来越冷淡,安以宁不是那种上杆子求人的性格,对方没有回应,她便也很快失去了逢场作戏的耐心。 两个人相对无言,越看对方越觉得不顺眼,愣是把一出精心策划的“探病”演成了“仇人相见”。 工作人员打眼一看,再这么演下去这场戏得砸,于是连忙叫停,并且在百忙之中又给他俩安排了另外一场戏,叫做“换药”。 毕竟换药这种事只需要两个人摆个差不多的姿势和动作,不需要语言和眼神上的交流,甚至连正脸都不需要露出来。 于是安以宁只好不情不愿地挪了挪身体,将自己的腿从被子里抽了出来。 昨天那一跤摔到了膝盖,把两条腿的膝盖都磕破了,而樊振要做的则是帮她把医生昨天包扎的纱布取下来,抹上药膏,然后换上新的纱布。 这会儿安以宁仰头看着天花板,等待樊振将她的裤腿撩到合适的位置,可干瞪眼了老半天,樊影帝那儿却始终没有动静。 本来内心就对这种亲密接触有些抗拒的安以宁忍不住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樊振似乎正对着她的脚踝发愣。 这边安以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樊振的工作人员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上来,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几近耳语,但安以宁还是听到了全部内容。 那是一句对樊振的提醒:“安歌手的伤在膝盖,不在脚踝。” 而樊振的反应也有些出人意料,他先是挥了挥手,提示工作人员噤声,然后抬头看了安以宁一眼,沉声问道:“你这个是胎记还是伤疤?” 反应总是慢半拍的安大歌星这才意识到,原来程影帝一直盯着看的,是自己脚踝上的一块红色印记。 胎记和伤疤的主要区别在于形成时间,一个是先天自带,一个则是后天形成,而安以宁的那个印记是月牙形状的,不疼也不痒,常年被裤腿遮着,也不太引人注意。 于是安以宁想都没想,就无关痛痒地回答道:“是伤疤。” 其实她并不确定那痕迹究竟是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按照自己大大咧咧的性格,是伤疤的可能性更大。 樊振“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转头撩起了她的裤腿,但在接下来的沉默里,安以宁却觉得,樊振帮她抹药和包扎的手格外轻柔。 换完药天已经黑透,又到了吃晚饭的时点,工作人员见他俩关系有所回温,便又趁热打铁,安排两人一起吃了顿饭。 饭是在病房里吃的,一张架在病床上的小桌子就是两人共同的饭桌,其中的戏码还包括互相夹菜、递水等诸多环节。 活脱脱的都市偶像剧拍摄现场。 虽是演戏,但安以宁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樊振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他早已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冷漠,而是会适当地找话题聊天,也会发自内心地笑。 吃饱喝足之后,媒体们的素材也收集得差不多了,一行人准备撤退,可偏偏在这时,医院停电了。 整栋楼都在“啪”一声后黑了下去,连带窗外的路灯一起,是以周围皆在一瞬间彻底陷入了黑暗。 安以宁是个典型的“怕高怕水怕黑怕鬼”的胆小鬼,被黑暗一笼罩,整个人立刻进入了应激状态,下意识就往有人的地方的钻。 而离她最近的人,自然就是坐在床边还未来得及起身的樊振。 樊振今天的穿着很随意,简单的短袖T恤加牛仔裤,丝毫没有明星大腕该有的庄重和威严。 所以,当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病号服的安以宁抱上去的时候,两人的体温便瞬间融合在了一起。 处于慌乱中的人是没有克制自己的行为的意识的,安以宁也不例外,所以扑上去的姿势自然是怎么顺手怎么来。 加之樊振的身体没有想象中那么热,皮肤表面甚至还带着冷气轻抚过的凉意,抱着十分舒服,她也就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直到半分钟后,病房里的灯光忽然亮起,安以宁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出格。 她双手环抱着樊振的肩膀,两只脚则毫不客气地翘在对方大腿上,活像一只吊在树上的大考拉。 又因为她抱上去的动作过快过猛,牵扯到了对方的衣服,以至于此刻,樊振半边衣服都被掀开了,露出了被T恤袖子遮挡着的手臂。 原本经过这场惊吓,安以宁应该大出一场冷汗,或者出现一些异变的征兆。 然而灯光亮起的刹那,她看到了樊振看向她的目光,昨天体内那种清冽的感觉又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 “原来是眼神。”安以宁默默地想。 然后,她就陷在了这种极富安全感的眼神里,并且一时半会儿忘记了松手...... 樊振是怎么离开病房的,安以宁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对方的眼睛在灯光亮起后不久,就变得冷漠凶狠起来。 而她更加有所不知的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媒体连夜将他俩在医院上演的那出好戏剪辑成视频搬到了网络上。 之前网络上的流传的种种言论,譬如“影帝樊振与歌手安以宁不合”、“两人在休息室大打出手”之类的词条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极限反转!樊振安以宁死对头变情人!”、“两人在医院亲密互动,前期不合原是地下恋避嫌”等等。 新词条传播速度极快,以早间新闻的势头登上了各大社交媒体的头版头条,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至于这场巨大变故的发生,则来源于媒体放出的一张高清照片。 那张照片上,安以宁大马猴似的抱着樊振,右脚大咧咧地伸着,脚踝上的红色月牙形印记一览无遗。 樊振偏头注视着她,有些衣冠不整,右手大半只手臂都暴露在外,正对着镜头。 而在那条手臂接近肩膀的位置,也赫然有着一个红色的月牙形印记。 第4章 照面 安以宁原计划在医院多呆几天,反正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都没有通告,在医院躺着权当提前休假了。 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她喜欢呆在医院里,也不是因为剧组那边的通告取消了,而是因为她从小张口中得知了一件事。 前昨两天,樊振因为她,耽误了录音棚那边的工作,直到今天才有时间过去配音,如果她也卡在这时候过去录歌,保不齐能碰到。 而碰到了,则免不了要尴尬。 经过昨天那场尬演,安以宁感觉她和樊振的关系并没有往双方经济公司所期待的方向发展,而是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 她发誓昨晚停电期间发生的事纯属偶然,后来她很快就放了手,也给出了道歉,尽管如此,樊振在走之前,还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安以宁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甚至连是善意还是恶意都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格外意味深长。 意味深长到她觉得以后还是尽量躲着樊振走比较好。 她抱着这样的思想觉悟赖在医院里,直到今天早上小张姗姗来迟。 “你说什么?樊振接下来半个月都会出现在那栋楼里?” “是的,他新接了一部现代都市题材的微电影,跟《同门》同一个导演同一家制片公司,取景地就是录音棚所在的那栋楼。” “具体楼层呢?打听到没有?” “这个倒没有。”小张捋了捋额前的头发,继续道,“但是据说,樊影帝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尤其出门在外拍电影,走错房间不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你的意思是?” “他那天碰到你,大概率不是走错了房间,而是在熟悉拍摄场地。” 听完这句话,安以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也就是说,樊振新电影的取景地很可能跟录音棚处于同一楼层。 这也就意味着,近期不管什么时候去录歌,她都有可能跟樊振碰面,所以赖在医院避风头的想法,大抵行不通。 这该如何是好? 安以宁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个地方温度太高,对于她来说,本就不是久留之地,另一方面,录歌这事也不适宜拖太久,否则显得她对工作不上心,容易落人口实。 “以宁姐?”不知过了多久,小张在旁边轻轻推了她一下,“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说《同门》剧组的工作人员催我过去录歌?”安以宁稍稍回了回神。 “是的,刚才还打了个电话给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那这样。”安以宁一拍大腿,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你跟他们说,我下午就过去!”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坐在这里担惊受怕,不如迎难而上,早点去把歌给录了,然后溜之大吉,安以宁想。 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只可惜她刚办完出院手续,还没来得及走出医院,经纪人周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是个好机会啊!”周霞的声音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 “什么好机会?”安以宁听得一头雾水。 “你跟樊振的那个热搜,到现在还挂在第一的位置,大家都在磕你们的cp呢!” 热搜的事安以宁是知道的,但她没太当回事:“回头出个通告澄清一下吧,那压根不是情侣纹身,就是个长得差不多的疤或者胎记......” “干嘛要澄清?”周霞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你不知道这短短的一个上午,你已经冲到歌手人气榜第一名了吗?新专辑的点击量也破纪录了,刚刚好几家公司打电话给我,要签你的新歌做他们影视剧的主题曲!” “......” 这个安以宁真不知道,她上午光忙着办出院手续了,手机都没时间碰,而小张也压根没跟她提。 对此,安以宁倒没有特别吃惊,她几乎没有出过感情方面的绯闻,但那两个月牙形状的印记实在过于相似,粉丝们一惊一乍的倒也可以理解。 “但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安以宁带着帽子和口罩坐在商务车上,努力辩解道,“炒cp这事收获的都是一时的流量,不长久,后面如果解绑得不好,很容易遭到反噬......” “这些你先别管。”周霞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听小张说,你下午去录歌?” “嗯,已经在车上了。” “那正好,我听说樊振今天在那边的棚子里配音,到时候你去探他的班,我让小张买点东西,你一起拎过去。” “......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啊,今天这个照面你必须得打,这是周总的指示!”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安以宁还扭扭捏捏地不想下车,又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迈步往楼里走。 为了避免粉丝私底下探班,剧组给他们开了一台专用电梯,直达录音棚所在的楼层,私密性极佳。 加上天气实在太热,所以一进电梯,安以宁就把帽子口罩统统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蛋。 结果电梯门一打开,就跟樊振撞了个对脸。 樊振今天换了套装束,是身颇为休闲的运动服,齐肩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看起来十分清爽。 突然碰面,场面不可谓不尴尬,看见樊振板着张脸,安以宁顿时气血上涌,跟着便把周霞交代的话抛之了脑后。 她本打算拔腿就走,不料小张却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倒插门,居然弃她的暗示于不顾,先一步上前跟樊振打起了招呼。 “樊影帝,今天这么早就收工了?” “还没有。”樊振朝她笑了一下,尔后颇为耐心地说明了自己的去向,“来了个朋友,我下去见一面。” 安以宁在旁边听呆了。 昨天在医院里,樊振在演戏之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分给她,是座不折不扣的冰山,怎么今天反而跟她的助理聊得有来有回了? 能在娱乐圈混出名堂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安以宁不相信有人会在一夜之间转性,在她看来,这应该叫做事出无常必有妖。 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樊振摆出了一张和蔼可亲的脸面对她的助理,她便也不好恶语相向,以怨报德。 “昨天真是麻烦你了。”安以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她故意提到了昨晚那些不愉快的事,目的就是想看看,樊振这层虚张声势的面皮能够维持多久不破。 再说了,周霞只交代了让她跟樊振好好相处,维持现有的和平友好状态,又没说不准阴阳怪气。 如果樊影帝先一步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那岂不是意味着,接下来这段时间,她都不用勉为其难地继续演戏了? 让她一个写歌唱歌的,天天绞尽脑汁地跟影帝飙戏,真是岂有此理。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樊振非但没有因为安以宁的这句话而表现出任何不快,反而面不改色地继续谈笑风生,就像把“微笑”这个表情焊在了脸上。 “不辛苦,昨天让你受惊吓了,真是不好意思。” 此话一出,安以宁彻底撑不住了。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窗外,心想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