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澈骨》 第1章 鸣蝉与清风 夏日的午后,蝉鸣聒噪,仿佛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吼。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少年人特有的汗水的味道。安澈支着下巴,眼神放空,盯着窗外那棵老樟树摇曳的枝叶,思绪早已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安澈!”数学老师略带严厉的声音像一枚针,刺破了她周围的保护膜,“你来回答一下,这道函数的单调区间。” 安澈猛地回神,慌慌张张地站起来。黑板上的数学符号像是扭曲的爬虫,她一个也看不进去。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脸颊迅速升温。周围传来细微的窃窃私语,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些带着怜悯或看好戏的目光。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时刻,仿佛被剥光了置于众目睽睽之下。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默的压力击垮时,身后传来极轻的、几乎被蝉鸣掩盖的叩击声。接着,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带着气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先求导,令导数大于零,区间是负无穷到负一,并上一到正无穷。” 是徐庭秋。 安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声音虽带着一丝颤抖,但答案是正确的。 数学老师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挥了挥手:“坐下吧,上课认真听讲。” 安澈如蒙大赦,迅速坐下,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她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带着安抚的、温和的力量,轻轻落在她的背上。那种被默默守护的感觉,像一阵清风,吹散了方才的窘迫和燥热。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想起刚上高中的那个秋天。班里几个调皮男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父母离异,各自组建新家庭,她跟着年迈奶奶生活的事情。课间,他们挤眉弄眼地在她旁边大声“议论”:“有些人啊,就是没人要的拖油瓶……” 那一刻,安澈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她像一只被钉在原地的蝴蝶,脆弱得随时可能碎裂。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是徐庭秋。他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覆着一层薄怒,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们很闲?拿别人的家事开玩笑,显得你们很能耐?” 那几个男生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出头,面面相觑,讪讪地散了。 徐庭秋转过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包纸巾,眼神里是纯粹的关心和安慰。他轻轻说:“别理他们。安澈,你很好。” 那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在安澈荒芜的心田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原来,也会有人愿意为她挡住世界的恶意。 还有食堂里。夏天食堂像个蒸笼,人声鼎沸。安澈怕热,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下意识地用手对着脸颊扇风。坐在她对面的徐庭秋正和旁边的男生说笑,眼神却似乎总有一缕系在她身上。他状似无意地抬手,调整了一下挂在墙上的小型摇头风扇的方向。那阵凉风便精准地拂过安澈的脸庞,带走燥热。 他做得那么自然,仿佛只是随手为之。但安澈看到了,看到他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专门为她停留的温柔。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一颗颗珍珠,被安澈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底,串成了一条名为“暗恋”的珍贵项链。 她开始留意他的一切。知道他讨厌巧克力,知道他虽然理科极好却偏偏不善写英语作文,知道他思考问题时习惯性用指尖转笔。 而她也似乎能感受到,徐庭秋也在同样细致地关注着她。她微微蹙眉,他可能会递过来一颗糖;她心情低落时,他总会找些蹩脚的理由凑过来跟她说话;他们之间渐渐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默契,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传递的信息。在走廊相遇时相视一笑,在小组讨论时心照不宣地组成一队。 他们的朋友都看出了端倪。安澈的同桌林薇常常挤眉弄眼地说:“哎,徐庭秋刚才又往我们这边看了十几次了,肯定是看你!”徐庭秋的好兄弟也会在篮球赛后,起哄着让他把水递给场边等着的安澈。 最让安澈心跳失序的一次,是高二那年的元旦晚会。班级聚会,玩闹间不知谁推了她一把,她踉跄着差点摔倒,徐庭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周围是喧闹的音乐和笑闹声,他在她耳边飞快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小心点,老婆。” 那两个字像烟花一样在安澈脑海里炸开,绚烂夺目,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脸颊烧得厉害,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喊得那么自然,带着一丝戏谑,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亲昵。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想走,他却笑着追上来,连声哄着:“错了错了,安澈,别生气啊。” 那晚,她失眠了。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一声“老婆”,还有他追在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空气里都是甜腻的气息。 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在一起。甚至连安澈自己都觉得,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也许下一次对视,下一次玩笑,下一次默契的瞬间,那层纸就会被捅破。 她以为,她的清风会永远为她停留。 直到那个闷热的、雷雨将至的傍晚。放学后,徐庭秋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安澈在校门口等他。她心里盘算着,今天一定要鼓起勇气,问他那句“老婆”到底算不算数。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徐庭秋带着笑意的脸庞,而是一个面色严肃、衣着精致的中年女人——徐庭秋的母亲。 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锐利得像刀片,语气冰冷:“你就是安澈?庭秋以后不会跟你一起走了。也希望你,不要再打扰他。你们这个年纪,最重要的是学习,而不是想些不该想的事情。” 安澈僵在原地,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她看到徐庭秋站在他母亲身后,垂着头,紧握着拳,脸色苍白,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一刻,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声音。 第二天,徐庭秋没有来上学。安澈给他发了无数条信息,石沉大海。打电话,关机。她慌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攫住了她。 第三天,他终于来了。却像变了一个人。他避开她的目光,无论她如何用眼神询问,他都只是沉默。放学时,他在她课桌里塞了一张折叠的纸条,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安澈颤抖着手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力透纸背,却冰冷刺骨: 不必珍惜眼前。 六个字,像六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她所有精心收藏的珍珠,在这一刻,散落一地,蒙上尘埃。 她的清风,停了。徐庭秋就这样,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撤离。没有解释,没有告别,只留下这句似是而非、充满无奈和警告的偈语。 那个夏天还没结束,但安澈觉得,她的夏天已经提前落幕了。窗外蝉鸣依旧,却再也吹不进那阵带着薄荷糖清香的凉风。 第2章 空椅与回响 徐庭秋的座位空了。 就在他留下那张字条离开的第二天,他的书本被清空,桌肚里干干净净,仿佛他从未在那里坐过两年。那一片空茫,在安澈眼中被无限放大,刺目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教室里依旧拥挤喧闹,可那个特定的角落,连同她心里对应的那一块,一起塌陷了下去,留下一个呼啸着穿堂风的空洞。 第一天,她以为这只是个噩梦。也许下一秒,他就会像往常一样,带着一身清爽的皂角香气,从后门晃进来,随手把书包扔在椅子上,然后带着他那特有的、有点懒散又有点温柔的笑容,用指尖轻轻戳戳她的后背,问她:“喂,昨天的数学作业最后一题你做出来没?”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的样子。 可是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个座位始终空着。老师上课点名,念到“徐庭秋”时,短暂的停顿后,是无人应答的寂静。那寂静像一块巨石,压在安澈的心上。周围的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目光在她和那个空座位之间隐秘地流转,带着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坐立难安。 林薇,她的同桌,小心翼翼地在课桌下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说:“澈澈,你……没事吧?” 安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她能说什么呢?说她的世界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瞬间褪色?说她那点可怜的、刚刚破土而出的勇气,被那五个字碾得粉碎? 下课铃响,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走廊上,曾经是他们无数次“偶遇”的地方。现在,她独自一人穿过喧闹的人群,感觉自己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座孤岛。有男生拍着篮球从她身边跑过,带起一阵风,那身影有几分像他,她的心猛地一缩,随即是更深的失落。原来,思念是一种病,会在任何与他相似的轮廓上发作。 她给他发信息。 “徐庭秋,你在哪?” “为什么不来上学?” “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我们……还能不能谈谈?” 绿色的对话框孤零零地悬挂在屏幕顶端,没有任何回应。她忍不住拨通了他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个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关机。关机。 这两个字像魔咒,将她所有的希望和疑问都隔绝在外。他把她拉黑了吗?还是干脆换了号码?她不敢深想。那种彻底的、被单方面切断联系的无力感,几乎让她崩溃。 第二天,关于徐庭秋转学的消息,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在班级里扩散开来。 “听说是他家里突然决定的?” “好像是要去一个管理更严格的私立学校吧?” “怪不得这么突然,东西都搬走了。” 同学们议论纷纷,目光却总有意无意地瞟向安澈。她坐在座位上,低着头,假装在认真做题,手中的笔却久久没有落下。那些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进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加重着她的窒息感。他们都知道他和她关系好,现在他走了,她成了被遗留在原地的、那个需要被安慰的角色。 果然,课间时分,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围了过来。 “安澈,你别太难过了。” “就是啊,徐庭秋也真是的,走都不说一声。” “没关系,以后还可以联系的嘛……” “对啊对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她们七嘴八舌地安慰着,语气真诚。可这些安慰听在安澈耳中,却像是一遍遍提醒她,徐庭秋走了,并且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她只能不断地点头,不断地重复:“我没事,真的,谢谢你们。” 她表现得异常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麻木。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是如何的惊涛骇浪。她不能哭,不能失态,不能让人看笑话。尤其是,不能让那个可能通过别人之口听到她反应的他,觉得她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她开始强迫自己吃饭,即使味同嚼蜡。她强迫自己认真听讲,即使老师的讲课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强迫自己和林薇说笑,即使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带着僵硬的酸痛。 但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难以更改。 数学课上,她又因为走神被老师点名。站起来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个熟悉的方向——空的。没有轻轻的叩击声,没有那带着气音的、拯救她的答案。只有数学老师逐渐不耐的目光,和周围同学沉默的注视。那一刻的尴尬和心酸,比答不出问题本身更让她难堪。 她愣在那里,直到老师皱着眉让她坐下。她默默地坐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用疼痛来阻止眼眶里即将涌出的液体。 食堂里,她依旧坐在老位置。对面的座位空着。她下意识地用手扇着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墙上的那台小风扇。风扇兀自摇着头,扫过一片嘈杂的人群,却再也没有一次,会特意为她停留。那阵曾经独属于她的凉风,消失了。周围的喧嚣和闷热,真实得令人窒息。 放学路上,她一个人背着书包,慢慢地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显得形单影只。以前,总有一个人,会不远不近地走在她身边,或者推着自行车跟在她旁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们会一起在街角的书店橱窗前驻足,会分享一副耳机,会在路口分别时,互相说“明天见”。 现在,“明天见”成了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奢望。 林薇陪了她几天,最终也被她“赶”走去和男朋友约会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朋友的幸福。她一个人回到家,奶奶关切地问:“小澈,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学习太累了?” 她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奶奶,就是有点困了。” 她躲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世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伪装了一天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终于允许眼泪汹涌而出。没有声音,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被褥迅速被濡湿了一大片,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反复咀嚼着那六个字——“不必珍惜眼前”。 是什么意思?是警告她不要再留恋过去?是暗示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不值得珍惜?还是他迫于家庭压力,不得不做出的绝情姿态? 她想不明白。脑子里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她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放着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他随手递给她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他帮她修改过的、布满红色批注的英语作文草稿;篮球赛后,他塞给她的、那瓶没开封的水;还有一张偷拍他的背影,在篮球场上,跃起投篮的瞬间,阳光在他周身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这些曾经被她视若珍宝的回忆,此刻却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凌迟着她的心脏。她拿起那张纸条,看着上面力透纸背的字迹。“不必珍惜眼前”……徐庭秋,你说不必珍惜,可这些点点滴滴,早已深深刻进了我的生命里,你要我如何轻易抹去? 空了的座位,不再响起的手机,失去回应的习惯,以及朋友们小心翼翼的安慰……这一切的一切,共同构成了一种巨大的回响,在她空旷的世界里反复震荡。那回响里,全是他留下的痕迹,和他的名字。 安澈知道,从徐庭秋离开的那一刻起,她的青春,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而这道伤口,在无人看见的深夜里,正无声地溃烂,血流成河。她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习惯这种空缺,或许永远也不能。 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留。她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明天还要继续。还要继续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做那个“已经放下”的安澈。 只是,那条通往学校的路,似乎比以前漫长了许多,也寒冷了许多。 第3章 流言与钝刀 时间像一把迟钝的锉刀,缓慢地磨着安澈的神经。转眼,徐庭秋离开已经一个多月。高三的紧迫感如同逐渐收紧的绳索,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埋首于题海,那场无疾而终的暧昧,在高考这座大山面前,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安澈努力让自己融入这种氛围。她刷更多的题,背更多的单词,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思维的活跃,试图将那个名字、那张脸、那些过往,死死地压在意识的最后层。她看起来和别的同学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用功。只有林薇知道,她深夜发给自己的那些语焉不详的、带着疲惫和迷茫的短信,知道她偶尔在午休时,对着窗外那个空座位失神的片刻。 “澈澈,一起去小卖部吗?”林薇挽住她的胳膊,试图将她从题海中拉出来片刻。 安澈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勉强笑了笑:“好。” 走廊上,人流如织。她们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位于教学楼另一端的小卖部。就在路过楼梯拐角时,几个低年级女生的议论声,像几根细小的冰刺,猝不及防地钻进了安澈的耳朵。 “哎,你们看到徐庭秋学长了吗?他好像转去七中了?” “对啊对啊!我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好像看到他了,就在七中门口那边!” “真的吗?他好像比以前更帅了!不过……他旁边那个女生是谁啊?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 “女生?”另一个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不会是他女朋友吧?他们看起来挺亲密的!” “女朋友?!”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充满了八卦的气息。 安澈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从四肢百骸猛地倒流回心脏,撞击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周围的喧嚣瞬间褪去,世界只剩下那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像一把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拉锯。 女朋友? 徐庭秋? 亲密?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湖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离开才一个多月……这么快……就有别人了吗? 林薇显然也听到了,她脸色一变,紧张地看向安澈,用力捏了捏她的胳膊,低声急促地说:“别听她们瞎说!道听途说而已,当不得真!” 安澈没有反应。她的脸色在走廊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原来,那些她视若珍宝的回忆,那些她夜不能寐反复咀嚼的瞬间,对他来说,或许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地被覆盖、被取代。 “走了,澈澈,我们快去小卖部,要上课了!”林薇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失魂落魄的安澈拉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是非之地。 接下来的几天,关于徐庭秋和新女友的流言,开始像隐秘的藤蔓,在班级的小圈子里悄然蔓延。起初只是零星的低语,后来逐渐有了更清晰的“证据”。 “我表妹在七中,她说徐庭秋确实和他们年级一个叫沈怡的女生走得很近。” “沈怡?是不是那个学舞蹈的?长得挺漂亮的,气质也很好。” “对,就是她!听说家里条件也很好,跟徐庭秋家算是……门当户对吧。” “怪不得他转学转得那么干脆……” 这些议论,总是巧妙地避开安澈,却又总能通过各种渠道,丝丝缕缕地飘进她的耳朵。她像个被迫的听众,接收着关于她曾经视若星辰的男孩,如何迅速开启了另一段崭新人生的“实况转播”。 她开始更加沉默。课间不再参与女生们的闲聊,而是埋头做题,或者干脆趴在桌子上假寐。她害怕听到任何与“徐庭秋”三个字相关的信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她尚未结痂的伤口上。 然而,最让她感到无力的是,她似乎是最后一个被正式“通知”的人。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放学铃声刚响,大家收拾着书包,气氛比平时轻松一些。林薇和几个关系好的女生围在一起,似乎在兴奋地讨论着什么,不时发出低低的惊呼和笑声。 安澈慢吞吞地整理着书本,并不想参与。 这时,一个叫周婷的女生,大概是讨论得过于投入,声音没控制住,清晰地传了过来:“……真的假的?徐庭秋真的和那个沈怡在一起了?七中的朋友都这么说?还看到他们周末一起去看电影了?” 另一个女生接话:“千真万确!据说还是徐庭秋主动追的人家!哇,这也太速度了吧!不过俊男美女,确实挺配的……” “配”这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安澈的心上。她记得以前,朋友们也是这样,用带着艳羡和起哄的语气,说着“徐庭秋和安澈你们俩站在一起真是配一脸”。 原来,“配”是可以如此轻易地转移对象的。 讨论声还在继续,带着对新鲜八卦的热情。林薇终于意识到安澈还在旁边,她猛地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忙用手肘撞了撞说得最起劲的周婷,拼命使着眼色。 周婷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声音戛然而止。她和其他几个女生同时看向安澈,眼神里充满了尴尬、歉意,还有一丝无所适从的怜悯。 空气仿佛凝固了。 安澈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复杂难辨,像无数面镜子,照出她此刻的狼狈和难堪。她最后一个知道。在她还沉浸在过去的伤痛里无法自拔时,她曾经以为的“双向喜欢”的男主角,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新的剧情,而所有的观众,都比她更早拿到了剧本。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她不能哭,绝对不能在这里哭。她扯动嘴角,试图做出一个云淡风轻的表情,却感觉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她低下头,加快了收拾书包的动作,拉链因为手抖而几次对不准。 “那个……安澈……”林薇小心翼翼地开口,想要安慰。 “没事。”安澈打断她,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淡漠,“我收拾好了,先走了。” 她背上书包,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教室门口。步伐甚至刻意保持着平稳,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疼痛尖锐而绵长。 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她脸上,她才允许自己微微颤抖起来。最后一个知道……原来,在她自以为重要的故事里,她早已成了那个被排除在外的、多余的旁观者。 那句“不必珍惜眼前”,此刻有了另一重残酷的解读——或许,他是真的,从未珍惜过。 她抬头望向灰蓝色的天空,一群飞鸟掠过,了无痕迹。就像徐庭秋,来了,又走了,留下满地狼藉,然后迅速飞向了另一片天空。 而她,还固执地守在那片已经失去温度的旧巢里,显得那么可笑,又那么可悲。 第4章 完美的演员 知道徐庭秋恋爱的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冻结了安澈世界里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起初是尖锐的刺痛,伴随着被背叛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难堪。但几天后,这种剧烈的情绪沉淀了下去,转化成一种更持久、更磨人的钝痛,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胸口,让她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额外的力气。 她不能倒下,更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崩溃。尤其是那些带着同情或探究目光的同学,以及——她几乎能肯定——会通过某种渠道得知她反应的徐庭秋。她绝不能让他觉得,他的离开对她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那点可怜的自尊,是她此刻唯一能紧紧抓在手里的浮木。 于是,安澈开始了一场漫长而艰辛的演出。主演是她自己,唯一的观众也是她自己,而评判标准,是她能否骗过所有人。 契机很快到来。一次周末的小范围同学聚会,有人不知是出于无意还是想试探,再次提起了徐庭秋和他那位七中的女友沈怡。 “哎,你们听说没?徐庭秋和他女朋友好像挺稳定的,七中那边都说他们是模范情侣呢。”说话的是班里一个消息灵通的男生。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微妙地凝滞了一下,好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安澈。 安澈正夹着一块糖醋排骨,闻言,她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连零点一秒都不到,随即神态自若地将排骨放进碗里。她抬起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嘴角弯起一个浅淡的、毫无破绽的弧度,接话道:“是吗?那挺好的啊。” 她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轻松的语调,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八卦。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坐在她旁边的林薇。林薇担忧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强撑的痕迹。 安澈却已经转向那个男生,继续用那种带着点闲聊意味的语气问:“那个女生……叫沈怡对吧?听说很漂亮,还是学舞蹈的?” 她表现得如此自然,如此“置身事外”,以至于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那个男生立刻来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起他听来的“情报”:“对对对!就是沈怡!听说气质特别好,上次七中文艺汇演她跳了支独舞,惊艳全场!跟徐庭秋站在一起,那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安澈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两个词,像咀嚼着玻璃碴,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曾几何时,这些词语也是用来形容她和他的。如今,物是人非,搭配依旧,只是主角换了人。 她微笑着,认真听着,不时还点点头,仿佛真的在为一对璧人的爱情故事感到由衷的高兴。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桌布下的左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是支撑她维持笑容的唯一力量。 从那以后,安澈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在“放下徐庭秋”这个人设上越走越稳。 当有人在群里分享不知从哪里看到的、徐庭秋和沈怡并肩走在七中校园里的模糊背影照片时,她会跟着大家一起冒泡,发一个“[吃瓜]”或者“[哇塞]”的表情包。 当朋友们闲聊时,再次感慨“徐庭秋这家伙动作真快,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她会状似无奈地耸耸肩,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说:“人家优秀嘛,很正常。” 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评价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甚至学会了主动“磕CP”。 一次,某个同学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稍微清晰点的照片,是徐庭秋和沈怡在图书馆窗边相对而坐学习的侧影。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们身上,画面确实有种静谧的美好。 “快看快看!最新‘路透’!这也太甜了吧!学霸情侣共同进步啊!”有人兴奋地在小圈子里分享。 安澈点开图片,放大。她看到徐庭秋的侧脸,他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是她熟悉的认真模样。而他对面那个叫沈怡的女孩,长发披肩,侧脸线条优美,正微笑着看着他。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他们看起来……确实很和谐。一种她和他从未有机会在阳光下展示的和谐。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打字,语气轻快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磕到了磕到了![星星眼]” “这画面也太偶像剧了吧!配我一脸!” “锁死!钥匙我吞了!” 她发出去一连串符合“CP粉”身份的言论,热情洋溢,毫无阴霾。 群里立刻热闹起来,大家纷纷附和,调侃安澈是“头号CP粉”。 只有安澈自己知道,在发出那些文字的时候,她的手指是冰凉的,牙齿在不自觉地打颤。每一次敲击键盘,都像是在用自己的心脏去撞击坚硬的石头。“磕到了”是假的,“配一脸”是假的,“锁死”更是天大的笑话。那强忍在眼眶里,因为过于用力而让视线变得模糊的泪水是真的;那心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酸涩和苦楚,也是真的。 她笑着看他们互动,和朋友们一起起哄,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前任、一个豁达的旧友、一个投入的“磕学家”。所有人都相信了她演技精湛,包括一直担心她的林薇,也渐渐松了口气,以为时间和新环境终于治愈了她。 徐庭秋呢?他会不会也从共同朋友那里,听说她如今过得很好,听说她已经彻底放下,甚至能毫无芥蒂地祝福他的新恋情?他一定也相信了吧。 安澈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似乎已经恢复平静的女孩。她扯动嘴角,练习那个已经变得熟练的、云淡风轻的笑容。 “我放下了。”她对着镜子,无声地说。 镜子里的女孩也对她重复着同样的口型。 然而,在那看似平静的瞳孔深处,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角落,藏着一片荒芜的废墟。那里,风声鹤唳,寸草不生。 她是一个完美的演员,成功骗过了所有观众。唯一的代价是,她再也找不到真实的自己,那个会因为徐庭秋一个眼神而心跳加速,会因为他的离开而痛不欲生的自己,被她亲手埋葬在了这场盛大的表演之下。 夜深人静时,她才会卸下所有伪装,任由无声的泪水浸湿枕巾,一遍遍地在心里质问:徐庭秋,为什么你们可以如此光明正大?为什么我们当初,连一点抗争都没有? 爱与不爱的区别,原来如此明显,明显到残忍。 第5章 历史的重演 安澈的“演技”日臻成熟,她甚至开始相信自己或许真的正在慢慢痊愈。高三的生活像上了发条的机器,试卷和考试铺天盖地,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那些关于徐庭秋和沈怡的“糖”,她依然会“磕”,只是内心的波澜似乎越来越小,更像是一种麻木的、条件反射式的表演。她开始尝试着不再去刻意关注他们的消息,将那个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一切,努力封存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假装它们从未存在过。 就在她以为生活终于可以沿着一条平静的轨道滑向毕业时,命运似乎跟她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那是一个寻常的课间,教室里弥漫着咖啡和风油精混合的提神气味。安澈正埋头攻克一道棘手的物理题,眉头紧锁。林薇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震惊,又带着点宿命般的唏嘘。 “澈澈,”她轻轻碰了碰安澈的胳膊,“你听说了吗?七中那边……出事了。” 安澈的笔尖一顿,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她没有抬头,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悄然缠上她的脊椎。七中……那个如今与她生活唯一的交集点…… “什么事?”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林薇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气音:“徐庭秋和沈怡……好像被他们家长发现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安澈猛地抬起头,看向林薇,眼睛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滚落到地上,她也浑然未觉。 被发现? 家长? 徐庭秋……和沈怡?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瞬间将她拉回了那个闷热的、让她窒息的傍晚。徐庭秋母亲冰冷审视的目光,徐庭秋苍白的脸,紧握的拳,还有那句如同判决书般的“不必珍惜眼前”…… 场景何其相似!只是,女主角换成了沈怡。 “具体怎么回事?”安澈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感觉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听说也是他妈妈发现的,”林薇的语气带着一丝同情,不知是对徐庭秋,还是对安澈,或者是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沈怡,“好像是在他们俩一起逛街的时候撞了个正着。当时场面就很难看……他妈妈那个性格,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安澈在心里无声地呐喊。那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屈辱,那种被彻底否定和排斥的冰冷,她刻骨铭心。 一股极其复杂、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辨明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有震惊,有荒谬,有同情,有物伤其类的悲凉……而在所有这些情绪的最底层,在那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幽暗的角落里,一丝微弱而可耻的、名为“庆幸”的火苗,倏地窜动了一下。 看,不是只有我们不行。 看,原来面对你家的压力,谁都一样。 你和沈怡,所谓的“模范情侣”,所谓的“天生一对”,在现实的重压下,不也同样不堪一击吗? 这丝庆幸让她感到羞愧,像偷了东西一样心虚,却又无法完全扑灭。它来自于比较,来自于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留下的深刻不甘。 “然后呢?”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追问道。她想知道的,是结局。是和她一样的,彻底断绝、不留余地的结局吗? “然后……好像闹得挺大的,”林薇回忆着听来的零碎信息,“沈怡那边估计也承受了压力吧?毕竟都快高考了。听说……他们俩,分手了。” 分手了。 这三个字,像最终的判词,为这段曾经被众人看好的恋情画上了休止符。 安澈沉默了很久。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落在她摊开的习题册上,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符号变得模糊不清。她仿佛能看到徐庭秋站在他母亲身后,如同当初面对她时一样,垂着头,紧握着拳,脸色苍白,无力反抗的样子。也仿佛能看到那个叫沈怡的女孩,承受着与她当初相似的难堪和伤心。 历史以一种残酷的方式重演了。只是这一次,她从一个被迫退场的演员,变成了一个冷眼旁观的观众。 “哦……这样啊。”最终,她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笔,重新握在手里,指尖冰凉。 她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林薇观察了她一会儿,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更多反应,但安澈已经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道物理题上,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消息。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那丝可耻的庆幸还在隐隐作祟,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凉和荒谬感。原来,在强大的家庭意志面前,所谓的喜欢,所谓的般配,都脆弱得像一张纸。徐庭秋,你是否也像当初放弃我一样,轻易地放弃了沈怡?那句“不必珍惜眼前”,你是否也同样对她说了一遍? 她以为他和沈怡会是例外,毕竟他们看起来那么“光明正大”,那么被朋友认可。可现在她才明白,在相同的枷锁面前,谁都一样。她和沈怡,某种程度上,都是输家,输给了同一套规则。 这种认知,并没有带来多少胜利的快感,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更深的无力。她曾经以为是他不够爱她,所以才那么轻易放手。可现在看来,或许无关爱不爱,只是他选择了顺从。而她和沈怡,都成了他顺从路上的牺牲品。 那天放学,安澈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想起徐庭秋,想起那个短暂地占据了他身边位置的沈怡,想起他们三个共同面对的、名为“现实”的敌人。 她抬起头,看着天边那抹绚烂却即将逝去的晚霞,轻轻地、带着一丝嘲讽地笑了笑。 原来,大家的剧本,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6章 水面下的礁石 得知徐庭秋和沈怡“分手”的消息,像一股复杂的暗流在安澈心底涌动。那丝可耻的庆幸如同水面的油花,短暂浮现后,便被更深的物伤其类般的悲凉所覆盖。她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七中的任何消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最后冲刺阶段的学习中。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变小,像催命的符咒,也像解脱的曙光。 她以为,关于徐庭秋的故事,会以这场仓促的“分手”作为结局,和她那无疾而终的暧昧一样,最终沉没在时间的洪流里。她甚至开始尝试着,真正地、从心底里去淡化那段记忆,为自己规划一个没有徐庭秋的未来。 然而,真相总喜欢在人最松懈的时候,露出它尖锐的獠牙。 那是一个周六下午,安澈和林薇约在图书馆自习。高强度学习了一整天,两人都有些头昏脑涨,决定休息片刻,去图书馆楼下的小花园透透气。 四月的阳光已经有了些许暖意,照在身上懒洋洋的。她们坐在石凳上,喝着矿泉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不可避免地绕到了即将到来的高考和未来的大学生活。 就在这时,林薇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另一个也在七中有朋友的同学发来的消息。林薇原本放松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她手指飞快地打字回复,眉头微微蹙起。 安澈并没有在意,仰头喝着水,看着天空飘过的云朵。 过了一会儿,林薇放下手机,欲言又止地看向安澈,眼神里充满了犹豫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安澈察觉到她的异常,随口问道。 林薇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权衡措辞,最终,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说道:“澈澈,我刚听说……徐庭秋和沈怡他们……好像……没真的分手。” “噗——咳咳……”安澈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飙了出来。林薇吓了一跳,赶紧拍她的背。 没真的分手?! 什么意思? 这个消息比当初听说他们在一起时更让她震惊,甚至比听说他们“分手”时更让她措手不及。一股冰冷的气流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浑身发麻。 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抬起因为呛咳而泛着水光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薇,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沙哑:“你说什么?没分手?可是……之前不是说……” “之前是被家长发现了,闹得挺凶,明面上是分了。”林薇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也有一丝对安澈的心疼,“但我朋友说,他们……转地下了。好像还在悄悄联系,只是非常隐蔽,不敢让家里和老师知道。” 转地下了。 悄悄联系。 还在谈。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下一下,狠狠砸在安澈的心上。她感觉刚刚建立起不久的、那点可怜的平静和释然,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裂成齑粉。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可以? 当初她和徐庭秋,仅仅只是暧昧,仅仅只是被察觉到了苗头,就被以那样雷霆万钧的手段强行切断,不留一丝余地,只留下那句冰冷的“不必珍惜眼前”。他没有抗争,甚至连一句解释、一句告别都没有,就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而如今,他和沈怡,明明已经被家长发现,明明面临着和她当初一样的压力,为什么他们没有像她和徐庭秋那样彻底结束?为什么徐庭秋没有对沈怡说出那句“不必珍惜眼前”?为什么他们还能有勇气、有余地“转地下”? 难道就因为沈怡更漂亮?家境更好?还是因为……徐庭秋对沈怡的喜欢,远远超过了当年对她的那点好感? 一个她一直不愿深想,却始终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的念头,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原来,爱与不爱,或者更准确地说,够不够爱,真的如此明显。 明显的残忍。 对她,是快刀斩乱麻的舍弃,是连争取一下都不曾有的放弃。 对沈怡,是即便面对阻力也要偷偷维系的不舍,是冒着风险也要继续的坚持。 这对比如此鲜明,如此讽刺,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那些曾经为徐庭秋找过的无数借口上——什么家庭压力大,什么年纪小不懂事,什么为了她好……统统都是狗屁!唯一的真相就是,他当年,并没有那么喜欢她安澈。所以可以轻易放手,可以迅速开始新恋情,甚至可以在新恋情受阻时,选择与她当初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愤瞬间涌上心头,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那种被轻视、被区别对待的屈辱感。气愤他当年的懦弱和绝情,更气愤此刻自己心中那丝释然竟然显得如此可笑。 她之前那点“大家都一样”的悲凉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被置于天平轻飘飘那一端的清醒的痛楚。 她看着林薇担忧的眼神,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和自嘲。 “原来是这样……”她轻声说,声音飘忽得像要散在风里,“我明白了。” 她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 不必再为他找任何理由,不必再纠结于过去的不甘。所有的疑惑,所有的意难平,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徐庭秋当年,或许是对她有过好感的,那种青春期的、朦胧的、建立在日常陪伴和小默契上的喜欢。但这种喜欢,浅薄到无法承受任何外界的压力,轻易就能被放弃。而他对沈怡,显然不同。 她不会质疑徐庭秋当年对她流露出的那些维护和温柔是否是真心。那些瞬间的温暖是真实存在过的,她真切地感受过。只是,真心瞬息万变。或者说,真心也分深浅。他那时的真心,太浅,太短暂,风一吹,就散了。 而沈怡,拥有了他更深、更执着的那一份。 安澈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阳光依旧温暖,但她却感觉浑身发冷。 “走吧,薇薇,该回去看书了。”她对林薇说,语气平静得可怕。 她转过身,率先向图书馆走去。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在寒风中独自站立的小树。 心底那片因为“分手”消息而曾短暂泛起一丝涟漪的湖面,此刻彻底冻结成冰。冰层之下,是看清真相后的冰冷和坚硬。 原来,她连和他同病相怜的资格都没有。 第7章 咫尺天涯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栀子花香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离别味道。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倒计时数字最终归零,曾经堆积如山的课本和试卷被当作青春的遗物清理一空,只留下空荡荡的桌椅上,用涂改液刻下的、模糊不清的名字和誓言。 班级组织了最后一次聚餐,地点定在常去的那家KTV大包间。喧嚣的音乐,晃动的霓虹灯光,骰子撞击骰盅的脆响,以及混杂着啤酒、果汁和零食气味的空气,构成了一幅典型的、属于毕业的喧嚣图景。 安澈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杯冰镇橙汁,小口啜饮着。她看着平时严肃的同学此刻放浪形骸,看着有人抱在一起放声高歌跑调的流行情歌,看着有人红着脸借着酒劲向暗恋对象表白……一种抽离感笼罩着她。这一切的热闹,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她能看见,能听见,却感觉无法真正融入。 她知道自己考得不错,应该能去一个远离这座城市的、不错的大学。她规划着新的生活,试图将过去三年,尤其是关于某个人的一切,彻底打包封存。关于徐庭秋和沈怡“转地下”的消息,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致命,但总是在不经意间提醒她那段不堪回首的比较。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用对未来的憧憬来覆盖。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她以为可以平静告别的时候,掀起新的波澜。 包间的门被推开,一阵喧闹声涌了进来。是几个隔壁班的同学,他们也在这里聚会,过来串场敬酒。在那一群吵吵嚷嚷的人中间,安澈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徐庭秋。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身形似乎比记忆中更挺拔了一些,眉眼间的少年气未脱,却似乎多了几分沉静。他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晃动着金黄色的啤酒,正侧头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的、客套的笑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骤然放缓了流速。 安澈感觉周围的喧嚣像潮水般迅速退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七中的毕业聚会吗? 几乎是在她看到徐庭秋的下一秒,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探究,落向了他的身旁。 果然。 在徐庭秋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站着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她个子高挑,长发及腰,皮肤白皙,即使在光线迷离的KTV包间里,也自带一种温婉安静的气质。她就是沈怡。和安澈在别人描述中拼凑出的形象几乎完全吻合,甚至更出众。 他们并没有牵手,也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只是那样并肩站着。但那种彼此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熟稔和磁场,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周围喧闹的人群隔开。 安澈看到徐庭秋在和人打招呼的间隙,极其自然地微微侧过头,对沈怡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沈怡抬起眼看他,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带着依赖意味的弧度,轻轻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几乎不引人注意的互动,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安澈所有的心理建设。 看啊,安澈。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声音冰冷而尖锐。这就是区别。 当年他和她在一起时,何曾有过这样在公开场合(哪怕是半公开的同学聚会)并肩出现的“底气”?何曾有过这样无需言说的默契对视?他们最多的,不过是课间走廊的偶遇,食堂里隔着人群的遥遥一瞥,以及那些藏在朋友起哄下的、心照不宣的羞涩。 而此刻,他和沈怡,即使是在这种混杂的场合,即使可能依旧需要顾忌在场的、认识他们家长的人,但他们站在一起的身影,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那种“我们是一体”的氛围,强烈到无法忽视。 原来,“转地下”并不意味着隐藏和退缩,也可以是这样,在熟悉的人群里,坦然地并肩而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交流。这种“地下”,比她和他当初那点见不得光的“暧昧”,要光明正大得多。 朋友们也看到了徐庭秋和沈怡,起先是一阵短暂的静默,随即响起了几声心照不宣的、带着善意的起哄和打招呼。 “哟,徐庭秋!可以啊!” “这位就是沈怡吧?久仰大名!” “来来来,必须喝一杯!” 徐庭秋笑着,从容地应对着,和几个相熟的同学碰杯。沈怡则安静地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带羞涩的微笑,接受着众人的打量和调侃。 自始至终,徐庭秋的目光都没有投向安澈所在的这个角落。 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安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的橙汁似乎失去了所有味道,只剩下冰块的寒意,透过杯壁,一丝丝渗入她的掌心,蔓延至全身。她看着他和她在人群中央,接受着或明或暗的祝福和打量,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旁人无法介入的和谐。 咫尺,天涯。 原来这四个字,是用来形容这种场景的。他们离得那么近,同一个包间,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又那么远,远得像隔着一整个银河系。他的世界,早已有了新的女主角,上演着与她无关的、即使受阻也依旧坚韧的剧情。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毕业时可能会有的重逢,或许是不经意的对视,或许是尴尬的点头,或许是他会带着一丝愧疚看她一眼……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眼前这种情形——他携着新欢,坦然而从容,而她,是那个被彻底遗忘在角落里的、不合时宜的旧梦。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橙色液体,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如同石膏。 原来,连最后一点关于“或许他也曾遗憾过”的幻想,都是奢侈的。 这场盛大的青春告别仪式里,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局外人。 第8章 无声的告别 KTV包间里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油脂,漂浮在安澈的感官之上。她看得见同学们夸张的笑脸,听得见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跑调的歌声,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甜腻的果盘和酒精混合的气味,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坚韧的薄膜,无法真正触及她的内心。 她的全部注意力,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包厢中央,那个白色T恤的身影和他身旁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身上。 徐庭秋和沈怡并没有停留太久,简单地和大家喝了一杯,寒暄几句后,便以还要回自己班级包间为由,准备离开。自始至终,徐庭秋的目光都没有刻意扫视全场,自然也就没有落在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安澈身上。 他的无视,比任何刻意的回避更让安澈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凉。她之于他,真的已经成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就在他们转身走向门口时,一个小插曲发生了。一个喝得有点上头的男生踉跄着往后一退,手肘差点撞到沈怡。徐庭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手臂迅速而自然地揽住了沈怡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轻轻一带,巧妙地避开了碰撞。 他的动作流畅、迅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小心点。”他对那个男生说,语气还算平和,但揽着沈怡肩膀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 沈怡依偎在他身侧,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全然的信赖和安心。 那一刻,安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保护。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她心口来回拉扯。 她想起当年,她被流言蜚语中伤,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时,徐庭秋也曾站出来,用言语维护了她。那时,她以为那就是极致的温暖和安全感。 可对比眼前这一幕,他当年那句“别理他们,你很好”,显得多么苍白无力。那更像是一种基于正义感或者普通朋友情谊的声援,与此刻这种下意识的、带着强烈占有欲和亲密感的身体保护,完全不同而语。 原来,他不是不懂得如何保护一个人,只是当年,他觉得不值得为她做到更近一步,不值得用这样亲密无间的方式,将她划入自己的领地。 爱与不爱的区别,不仅在言语,更在行动,在这些不经意的细节里,残忍地高下立判。 徐庭秋揽着沈怡,很快消失在了包厢门口。那扇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仿佛彻底隔绝了安澈与他之间最后一点微弱的联系。 包间里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仿佛刚才那两个人的出现,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有人继续嘶吼着情歌,有人摇着骰子大声叫嚷。 林薇担忧地凑过来,小声问:“澈澈,你没事吧?” 安澈缓缓转过头,看向林薇。她想扯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她只能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没事,就是有点吵,我想先回去了。” 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再多待一秒钟,她感觉自己就要被那种无声的、却无处不在的比较和落差逼到窒息。 林薇理解地点点头:“我陪你一起走。” “不用,”安澈拒绝得很干脆,她需要一个人待着,“你玩得开心点,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拿起自己的包,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低着头,快步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出了那间让她喘不过气的包间。 KTV走廊里的空气稍微清新一些,但那种冰冷的、被遗弃的感觉如影随形。她快步走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寂寥。 走出KTV大门,夏夜温热的晚风扑面而来,裹挟着城市的喧嚣和远处大排档的烟火气。她站在霓虹闪烁的街边,看着眼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以为时间和自己精湛的演技已经治愈了大部分伤口,直到今天亲眼目睹,她才明白,那伤口从未愈合,只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而徐庭秋和沈怡的出现,像一把残酷的铲子,毫不留情地将那层痂掀开,露出底下依旧鲜血淋漓、未曾长好的血肉。 他保护她的姿态,他看她时眼中的温柔,他们并肩而立时那种无法插足的默契……每一个画面,都在反复提醒她一个她早已知道,却不愿深想的事实—— 徐庭秋爱沈怡。 而他,从未那样爱过她安澈。 她对他的那场盛大而持久的暗恋,以及后来那短暂如烟花的暧昧,自始至终,或许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一个人的刻骨铭心。 在他那里,不过是青春里一段无足轻重、可以轻易翻篇的插曲。 一辆空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司机探询地看着她。 安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报出家里的地址。车子缓缓汇入车流,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后退,像一场褪色的旧电影。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 这不是委屈,也不是不甘,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清醒。 她知道,今天这场看似偶然的重逢,是她青春里最后的一场仪式。一场,无声的,却也是最终的告别。 告别那个曾经维护过她的少年。 告别那个会悄悄告诉她答案的同桌。 告别那个会把风扇转向她的男孩。 告别那段她以为双向奔赴,实则只是她一人沉溺的旧时光。 从今往后,她是真的,要一个人往前走了。 第9章 各奔东西 KTV那晚无声的告别,像一剂猛烈的清醒剂,将安澈从自欺欺人的麻木中彻底唤醒。疼痛尖锐而清晰,却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解脱感。她不再需要去表演“放下”,也不再需要去纠结“为什么”。答案已经血淋淋地摊开在她面前,容不得她再有半分幻想。 剩下的日子,变得纯粹而简单。填报志愿,参加毕业典礼,领取那张沉甸甸的、凝聚了三年汗水和泪水的录取通知书。 安澈的分数足够她去一个遥远的、临海的南方城市,那是一所她心仪已久的大学。在志愿表上郑重地填下学校代码和专业名称时,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承载了太多关于徐庭秋记忆的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知道她过往的地方,重新开始。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炽烈,穿着统一的毕业服,坐在熟悉的操场上,听着校长慷慨激昂的致辞,安澈的心情异常平静。她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知道很多人,此生可能再也不会相见。 这其中,也包括徐庭秋。 他作为七中的毕业生,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安澈甚至没有刻意去打听他考去了哪里。他的去向,他的未来,已经与她毫无关系。那个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所有悸动、酸涩和痛苦,都被她决意留在身后。 林薇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反复叮嘱要保持联系。安澈拍着好友的背,心里也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前路的期待。 “放心吧,薇薇,”她笑着说,这次的笑容里,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真实的释然,“我会好好的。” 暑假在忙碌和期待中飞逝。安澈帮着奶奶收拾行李,购置大学需要的物品,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又聚了几次。大家谈论着各自的大学,憧憬着未来的生活,偶尔还是会有人不经意地提起徐庭秋和沈怡,说他们好像都考得不错,去了不同的城市,但似乎还在坚持着“地下恋情”。 安澈听着,只是淡淡地点头,不再参与讨论,也不再发表任何“磕CP”的言论。那些消息,像风吹过水面,泛起一丝涟漪,很快便消散无踪。她不再关心他们的坚持是伟大还是徒劳,那已经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故事,与她安澈的世界,再无交集。 出发的日子到了。火车站里人声鼎沸,充斥着离别和重逢的复杂情绪。奶奶红着眼眶,一遍遍地整理着她其实早已整理好的衣领,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安全,吃饱穿暖。 安澈抱了抱奶奶瘦削的肩膀,鼻子有些发酸,但更多的是即将展翅高飞的激动。 “奶奶,我会常回来看您的,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随着人流,走向检票口。在即将进入站台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陌生的面孔来来往往。没有她潜意识里或许期待过的、某个熟悉的身影前来送行,也没有任何戏剧性的告别场面。一切都平常得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出行日。 这样很好。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彻底地告别,不需要仪式,不需要眼泪,甚至不需要一句“再见”。就这样,安静地,各自转身,走向不同的人生轨道。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步伐坚定地走进了站台。 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物开始加速后退。熟悉的城市轮廓在视野中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安澈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村庄和远山,心中一片澄澈。 她没有像电影里那样流泪,也没有感到特别的悲伤。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那些压在心头许久的沉重包袱——关于徐庭秋的暗恋,关于那场无疾而终的暧昧,关于KTV里那刺痛的一幕——仿佛都被留在了那座渐行渐远的城市里。 她知道,记忆无法抹去,伤痕或许会留下淡淡的印记。但她可以选择不再回头,可以选择让新的经历、新的人和事,去覆盖旧的痕迹。 火车轰鸣着,载着她驶向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南方。那里有潮湿的海风,有高大的棕榈树,有陌生的方言,也有等待着她去书写的、全新的故事。 徐庭秋,再见了。 我的青春,再见了。 安澈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前方,是她的大学,她的未来。一个不再有他的,只属于安澈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