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娶为妃死遁后,王爷跪地哭塌坟》 第1章 苏与之是谢墨寒的早死前妻 “王妃娘娘,王爷回来了!” 丫鬟云巧跑进后院,兴冲冲对正伏在案前抄写经文的女子通传。 苏与之握着狼毫笔,眉梢不禁染上几分喜色。 笔下经文晕染出一朵墨花,抬眼看向正迈进门槛的小丫鬟。 “当真?” 云巧连连点头,“是真的,外面都传遍了,宸王大破雍州叛军,勇猛无敌,大胜归来,上京百姓夹道迎接,好不热闹,估计王爷这会快到王府了。” 谢墨寒在众多皇子中排行第九,十七岁单枪匹马取敌军上将首级,被大俞将士奉为战神。 宸王府高门大院,像苏与之这样的家世是高攀不上的。 苏与之父母早亡,身为吏部五品员外郎的二叔,为了攀附谢墨寒,在一次花朝节上,设计谢墨寒和当时正更衣的苏与之“偶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八张嘴也说不清。 苏与之一跃成了谢墨寒的王妃,不知惹了多少上京贵女的眼。 谢墨寒出征后不久,苏与之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月信一直不准,皇家是非多,想着待胎稳定后在宣之于众。 掐算日子已足三个月,眼下又逢谢墨寒平安归来,可谓双喜临门。 苏与之放下狼毫笔,双手合十,默念菩萨保佑,换了一身赤紫色华服,理了理鬓发,本就温婉的气质多了几分端庄。 苏与之领着丫鬟嬷嬷赶到王府门口的时候,看到一队玄甲骑士簇拥着熟悉的身影。 谢墨寒金色铠甲后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周身浑然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谢墨寒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径直走向后面马车,马车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搭在谢墨寒银色护腕上。 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素衣襦裙女子,眉心一点朱砂痣,很有辨识性,低头跟在谢墨寒身边,含羞带怯。 跟在苏与之身后的丫鬟嬷嬷互相使眼色,心照不宣,王妃入府三年无所出,宸王府八成要进新人了。 苏与之能感觉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异样目光。 看着一对璧人,记忆如山呼海啸般袭来,苏与之突然想起来她胎穿到了一本女强男更强违女强文里。 面前这位是这本女强文女主,陪男主谢墨寒斗倒众多皇子,稳定后宅,最后助谢墨寒登上皇位,男女主帝后同心,流芳百世。 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书中细枝末节已记不清了,也是看到这女子眉心朱砂痣才想起来,她是作者只用一句话带过,谢墨寒的早死前妻。 女主已出现,她该离场了。 苏与之深吸一口气,眸底在旁人难以察觉到的地方划过一抹释然。 她扯了扯衣襟,遮住微微隆起的小腹,苏与之看向谢墨寒,嘴角扯出淡淡笑意,敛衽行了一个万福礼。 “妾身恭迎王爷凯旋。” “不必多礼。”谢墨寒上前两步抬手扶起苏与之。 苏与之不着痕迹避开了谢墨寒的手,笑意盈盈看向他身后女子。 “这位姑娘是?” 谢墨寒并未多想,侧身介绍:“她是雍州都尉赵狄的妹妹赵清沅,赵家父子为救本王而战亡,赵家只剩下她一人,本王不能不管她。”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也算是留了体面。 苏与之了然,亲昵地拉过赵清沅的手, “原来是忠烈之后,”姐妹一样闲聊着,“宸王府后宅清冷孤寂,妹妹能来,以后我算是有个伴了。” 赵清沅屈膝对苏与之行了一礼。 “清沅谢王爷王妃收留。”态度恭敬谦卑,大有我不是来拆散你们,只是来加入你们的意思。 谢墨寒要进宫向皇帝回禀,在门口吩咐两句便走了,好像特意回府只是为了安顿赵清沅。 苏与之面上始终带着得体笑意,收拾出一间雅致的院子给赵清沅,特意命人扯了几尺红绸挂了过去。 回正院路上,云巧顶着红肿眼睛来寻他告假。 云巧是苏与之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苏与之几番询问,云巧的表姐昨日去观音山采药被野兽咬死了,血肉模糊,连脸都被野兽啃没了,表姐夫家嫌晦气,娘家也不管,把表姐尸体丢乱葬岗了。 云巧告假想去安葬她表姐。 云巧的表姐她见过几次,身量和她差不多,去年嫁的人,尽心伺候公婆,是个顶好的姑娘。 “花一样的年纪,说没就没了。” 苏与之暗叹世事不易,心底陡然升起一个大胆计划。 她也可以被野兽“咬死”。 绝处逢生的激动把哭别家坟的悲伤情绪顷刻间覆盖,苏与之自觉有些不妥,生的渴望还是驱使着她拉着云巧到无人角落。 “能不能帮我个忙……” 夜幕四合,王府正院亮起烛火。 云巧答应了帮她,还让苏与之带着她一起走。 苏与之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回房间抄写未完的经文,心绪前所未有的平静,在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谢墨寒推门进来。 谢墨寒换了一身玄青长袍,进门摆了摆手,丫鬟婆子识趣地退了出去。 苏与之放下狼毫笔起身。 “见过王爷。” 谢墨寒坐到苏与之方才坐的椅子里,拿起一张经文,随意瞟了两眼。 “本王都回来了,怎么还在抄经文?” 苏与之把桌案上四处散落的经文归置到一处,随意闲聊。 “就是因为王爷平安归来,所以明日要用这些经文去给菩萨还愿,谢菩萨庇佑将军凯旋。” 说话间隙,余光打量谢墨寒神色,眉梢隐隐带笑,心情似乎很好,也没有阻止她去观音山的意思,苏与之暗暗松了一口气。 二人打趣两句,空气蓦地安静下来,谢墨寒话锋一转。 “本王带赵清沅回来,你好像并不吃味?” 苏与之可以装出任何谢墨寒想要的样子。 但此时谢墨寒眼神晦暗难辨,似乎还藏着几分探究,她拿不准他想要什么答案。 苏与之嘴角勾起浅淡笑意,“寻常百姓尚且要纳几个妾室通房绵延子嗣,更何况王侯家?王爷纳一个人进来妾身就要吃一次味,妾身怕是吃不过来。” 她杏眼低垂,白皙的脸蛋被烛光镀上一层暖色,宛如春日迎着朝霞初开的桃花。 谢墨寒轻笑一声,起身掐了一把她的脸颊。 “我们早晚都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把她带进府只是给她一个安身之所,你不要多想。” 谢墨寒牵起苏与之的手往里间卧房走,眼底爬上几分情欲。 “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暗示意味明显,苏与之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样,抽出手,欠身道。 “妾身身子不适,不能伺候王爷就寝,还望王爷恕罪。” 接二连三地拒绝亲近,似乎让谢墨寒终于察觉到一丝异常,拧眉盯着苏与之看了半晌。 “让府医过来为你诊一下平安脉。” 第2章 假死脱身 “妾身只是来了月信,不用惊动府医。” 苏与之脸色苍白,白皙的脸上隐隐透着几分疲惫。 谢墨寒被扫了兴致,却也没继续追问,只是让她早些歇息,便推门离开了。 隔天一早苏与之像往常一样梳洗,听见外间布早膳的小丫鬟嘻嘻哈哈小声闲聊。 “昨晚王爷没住宜兰院,听说宜兰院的蜡烛一大早才熄,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看来王爷也没那么在乎那位。” 宜兰院是赵清沅的院子,另一个小丫鬟接话。 “可王爷也没住王妃屋里……” “那几道菜给宜兰院送去。” 苏与之从里间出来,打断两个小丫鬟八卦,她只觉无聊。让管事嬷嬷把两个嘴上没把门的丫鬟分去外院。 用过早膳,临出门换上了那件她常穿的赤紫色华服,带上经文,准备去观音山进香。 刚走出垂花门,便迎上了不知从哪里回来的谢墨寒。 谢墨寒瞅了苏与之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丫鬟手里捧的香烛和经文。 “看来本王回来得正好,走吧。”说着就要往出走。 苏与之杵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昨天没说要去观音山,谢墨寒武功卓绝,带着谢墨寒去还怎么让野兽“咬死”她啊。 云巧还在观音山等她,万事就绪耽搁不得,苏与之捏了捏帕子,扯出一个理由。 “经文是妾身亲自抄写,只能妾身亲自去还愿,方能显示出诚心来,妾身还想去送子观音娘娘那里拜一拜,实在多有不便。” 理由合情合理,谢墨寒堵在门口眉心微蹙,似乎还有顾虑。 苏与之补充一句,“妾身明日一早回来,王爷无需挂心,清瑶妹妹就拜托王爷多加照顾了。” 也不知是哪句话惹到了他,谢墨寒眉心蹙得更紧了,盯着苏与之不说话。 苏与之双手交叠在身前,面上带着浅淡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婉端庄。 僵持片刻,谢墨寒妥协叹了口气,鼻音嗯了一声,侧身让开。 苏与之屈膝谢过谢墨寒,领着丫鬟嬷嬷小厮十几个人走了。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小半天抵达观音山。 苏与之进了香火,经文交给高僧供奉到观音像前,捐了些金箔。 从正殿出来,苏与之饶有兴致赏了一路风景,脚步闲逛朝后山走,身后丫鬟嬷嬷亦步亦趋跟着。 “你们不必跟着,我想自己走走。” “这……后山路滑,娘娘身边没人伺候着,老奴如何放心……”随苏与之一起来的孔嬷嬷面露难色。 “佛门清净,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之转身,轻柔目光扫过身后众人,语气低缓,却不容置疑,“我只是想去静静心,一个人待片刻。” 王爷带了新人回府,王妃看着不在意,都是妇人,哪有不拈酸吃味的。丫鬟嬷嬷心领神会,不让跟就不跟,他们还懒得伺候呢。 “是。” 苏与之转身便沿着青石小径往后山走去,拐过一个弯,身后嬷嬷的视线被繁茂枝叶彻底隔绝。 “王妃娘娘。”云巧躲在一棵粗树后面,小声叫住她。 苏与之抬眼看去,是早已等在这里的云巧。 云巧换上了一身粗布青衫,寻常百姓家女儿的装扮,简单利落。 苏与之朝后看了看,没人跟过来,扒着半人高的杂草趟到云巧那颗树后面。 “事情都办妥了?” “都依娘娘的法子办妥了。” 云巧递过来一个包裹,里面是一身男装,还有一些盘缠,一个水囊。 苏与之脱下精美华服,拔掉发上珠钗,换上利落干练男装。 “你表姐的尸体呢?” “在那边。” 云巧在前面引路。 回头瞅了苏与之好几眼,小姐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胜在生得温婉大气,换上男装,也是唇红齿白,在一众光鲜亮丽上京城公子哥里排得上号。 小少爷若是没走失,应该也是这般模样,老爷和夫人也就不会早死了,苏家万贯家财不给二老爷。 小姐更不会身不由己嫁进王府,门不当户不对的,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她不知道小姐为何突然执意假死离开王府,但她知道小姐是有主意的,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小姐的理由。 大约走了半炷香,在一处隐蔽山洞里苏与之见到了云巧表姐的尸体。 尽管早有准备,苏与之在见到尸体的那刻,还是头皮发麻了一瞬。 一只手臂和半根大腿不知去向,身上遍布密密麻麻撕扯啃咬伤口,脸上血肉模糊在一起,亲娘都不一定得出。 尸体围了一圈冰块,是苏与之吩咐云巧这么做的。 她被野兽“咬死”,谢墨寒定会命仵作勘验尸体,此法用来应付仵作判断死亡时间。 是的,苏与之是医女,准确地说她母亲是医女。 幼时跟在母亲身后学医,母亲去世后,父亲就颓废了,兄长也走失了,苏与之由二叔一家照看。 二叔说女子抛头露面给人诊病是不务正业,女子应该恪守本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还丢了母亲留下的所有诊病用的瓶瓶罐罐。 自那之后她便不碰医,也从不与人诊病,旁人不知苏与之通晓医术。 苏与之把脱下的赤紫色华服对照尸体伤口位置用匕首砍出撕咬痕迹,和云巧合力把尸体抬到山洞口,水囊里装的鸡血涂抹到破碎的衣裳上,又淋了一些到附近,做出野兽肯咬过后惨烈现场。 和云巧折腾一阵,苏与之看着精心伪造出来的现场还算满意,掐算时辰,丫鬟嬷嬷发现她不见到谢墨寒搜山,找到这里大概得后半夜,光线昏暗,十有八九能蒙混过去。 云巧在跪在尸体边念叨。 “表姐你安心在这里躺着,一会儿自会有人来寻你,生前苦了一辈子,死了连地方都没有,借着王妃娘娘的光,您还能住皇陵,也算是享福了。” 苏与之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双鱼坠子,挂在尸体腰间。 云巧茫然看向苏与之,“王妃娘娘,这坠子是夫人留给您的,这些年您一直贴身带着。” 母亲的遗物遗留在这里,苏与之也有点舍不得,可只有这样才能让谢墨寒更相信她死了。 “躺在这里的是苏与之,这坠子就是苏与之的。” 苏与之深吸一口气,“以后别叫我王妃了,”她低头瞅了瞅身上男装,“以后叫我少爷吧。” 眼瞅天色渐晚,那些丫鬟嬷嬷应该发现她不见了,谢墨寒很快就会赶来。 牵出准备好的马,苏与之翻身上马,和云巧约定好时间地点,打马朝西行去。 第3章 王妃死了 日影西斜,谢墨寒处理了一整日的公文,不知为何心底无来由地发慌,好像有什么重要东西要失去。 蓦地放下公文,朱笔在宣纸上洇开一团暗红。 “王妃回来了吗?” “王妃去了观音寺,明日回来。” 侍从来福从小厮手里接过来一盏温茶水,恭敬放到谢墨寒手边。 谢墨寒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却未能压下心头那点寒意。 一小厮匆匆跑进来,扑通跪地。 “王……王爷,王妃她……” “王妃怎么了?” 谢墨寒忽地站起身,凌厉的眸子迸着寒光,落在人身上如锋利的刀子。 那小厮本就神色慌张,被谢墨寒这么厉声质问,竟浑身打颤,脸冒也开始虚汗,舌头打结,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利索。 “王……王妃她……她……” “备马!” 苏与之出事了! 谢墨寒没耐心审问小厮,三步并两步迈出书房,迎面差点撞上来送点心的赵清沅。 赵清沅穿着一身清凉纱衣,柔柔道:“王爷。” 谢墨寒打量赵清沅两眼,眉宇间闪过一丝冷厉,和昨日门口的温柔相待简直判若两人。 “别忘了自己的本分,让开!” 赵清沅收起娇柔之态,贴墙退到一边,把去路让开。 和苏与之预估的大差不差,谢墨寒是后半夜找到的尸体。 此时,尸体停放在观音寺主殿,血肉模糊,少了一只手半条腿,死状凄惨可怖,看不出原模样。 但身上那件赤紫色华服,宸王府的人都认得,那是王妃的衣裳。 大殿内落针可闻,气压极低,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在寻找苏与之的时候,严刑审问了跟随苏与之上山的下人,没什么反常的,初步判定为意外。 苏与之后山赏景,被野兽咬死了。 大俞律例,有野兽伤人,所属驻地军官应及时驱逐扑杀。 经调查,观音山附近有野兽出没伤人,是因属地官员贪功瞒报所致。 那个想立功又想保住乌纱帽的官员,连夜揪了过来,被谢墨寒就地正法了。 谢墨寒手里抓着那枚染着血的白玉双鱼坠子,居高临下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 虽常年征战沙场,生死看淡,可谢墨寒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人是他的王妃,明明一早还说话来着,她说明天回府的。 他眼底爬满红血丝,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被野兽咬死了? 不对! 她不是苏与之。 “她不是本王的王妃,你们去找王妃,都给本王去找!去找!” 谢墨寒抓起一个跪在地上将士衣领往外推。 那将士后退踉跄好几步,稳住身形又跪了下去。 “王爷节哀!” “王爷节哀。”大殿内众人齐声高呼。 “王妃一定还活着,那个不是王妃!” 谢墨寒固执地纠正,声音近乎嘶吼。 似是求证,拎起跪在一边的仵作丢到尸体前,眼底闪着一丝易碎而期翼的光。 “你告诉他们,这人不是本王王妃。” 仵作的头深深埋在地上,那女尸血肉模糊,辨不清样貌,可根据王府下人口述,死亡时辰确实和王妃失踪时辰相符,身穿衣服配饰也却属王妃。 虽尚有一丝疑虑,可百十来号人寻了大半夜,王妃若是还活着早出来了。 况且这位战神王爷阴晴不定的,不知道还要怎么折腾。 “下官再三勘验,确实是王妃,请王爷节哀。” 仵作须发皆白,是大理寺最有资历的仵作。 谢墨寒握着白玉坠子,指尖微微颤抖,眼底那丝期翼彻底熄灭。 “苏与之”出殡那日,云巧眼看着那副华丽非常的棺椁抬出王府,悬着的心落入肚子里。晚些时候扣响书房的门。 “进来。” 房门推开,一股浓烈酒味铺面而来,云巧对谢墨寒行了一个礼。 “见过王爷。” 谢墨寒又给自己倒了一盅酒,手不稳,洒出了一些酒,一身傲骨此时显出几分颓废之态。 “有事?” “奴婢瞧着府上不缺人,娘娘也走了,奴婢是来请辞的。” 谢墨寒抬头瞅了云巧一眼,“你和与之主仆关系深厚,宸王府不会亏待你。” 云巧:“不敢欺瞒王爷,前阵子奴婢的家人为奴婢相看了一门亲事。” 谢墨寒点点头,“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算本王代与之给你的嫁妆。”说完又自顾自地喝酒。 “谢王爷。” 云巧去账房取了二百两银子,当天下午就买了一匹快马,去找苏与之汇合。 六年后,谷阳镇。 “何大夫,快,刘大人说了,中军帐的这位是上京城里的大人物,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营都得给他陪葬。” 苏与之身穿褐色粗布短打,乌发高束,拎着木箱,快步跟在一个小兵身后。 六年前她是宸王妃,六年后她是大俞一边陲小镇巡防营随行军医,改名换姓何语。 何语是苏与之走失兄长的乳名。 她带着云巧和儿子念安一起生活,这世道女子不易,男子身份示人,也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通传过后,苏与之掀开门帘。 “王指挥。” 巡防营最高长官指挥使王大胜一脑门子汗,急得团团转。 见苏与之进来,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苏与之的胳膊往床边带。 “何大夫你可算来了,这个人你必须把他给我治好了,我十几口的身家性命可就靠你了。” 苏与之目光落在床榻上那人时,整个人却像被冻住般,指尖骤然收紧,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床榻上的人脸色苍白如纸,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眼睫紧闭,鼻梁依旧是记忆里挺拔的弧度,只是下颌线比五年前更锋利,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胸口还插着两只箭。 谢墨寒? 如今天下太平,边关无战事,谢墨寒怎会出现在这里? 她嫁给谢墨寒的缘由并不光彩,和谢墨寒之间没多少感情,更谈不上恨,再次见面,苏与之下意识生出逃离的念头。 “何大夫?你发什么愣啊!”王大胜见她不动,又推了她一把,“快点啊。” 王大胜的催促拉回苏与之思绪,深吸一口气,尽量让翻涌的思绪平复下来,她打开木箱,整理银针。 “我先看看伤势。” 王大胜凑到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你当心着点,这位可是宸王谢墨寒,深得皇帝重用,据说是抓北境细作,路上遇了埋伏,要是救不活,整个巡防营都得跟着倒霉!” 不是刻意来找她的就好。 北境是大俞邻国,两国历来不和,苏与之隐约记得,书中女主赵清沅当皇后之后没多久,大俞和北境结成盟国。 按时间推算,这个时候滞留在大俞的北境细作应该早就被女主赵清沅清缴,怎么还会出现北境细作? 赵清沅没帮他? 苏与之心里疑问横生,指尖刚触到军被的布料,床榻上的人忽然低哼一声。 谢墨寒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是双曾盛满星辰的眸子,此刻却因高热而蒙着层水雾,目光锁在苏与之眼睛上,带着几分茫然,像是在辨认什么。 声音微弱:“苏……” 苏与之一时有些心虚,手起针落,稳准狠,银针刺进穴位,谢墨寒那双茫然的眸子只一瞬就又闭上了。 第4章 军医何语 王大胜站在苏与之身边,眼瞅着谢墨寒的眼睛睁开,在苏与之下去一针后又闭上了,一下子就急了。 “哎,怎么回事?” 听谢墨寒吐出一个“苏”字,苏与之心急,下手有些重,一针下去就把人扎晕了,不至于扎死,昏迷个八时辰是要的。 谢墨寒身份尊贵,若是真在他们这有个三长两短,又涉及北境余孽,整个营部都要被拉去问罪。 也难怪平日大老粗的王大胜看她一针就把谢墨寒扎晕,一副她杀了他亲爹的样子。 苏与之一本正经解释,“宸王殿下中了两箭,箭簇带毒,若是不把他弄晕,一会儿拔箭疼也得疼死。” “这样?” 王大胜将信将疑,催促苏与之快些为谢墨寒诊病。 苏与之命人打来热水,退去谢墨寒上身衣物,“当”一声脆响,从衣物里掉出一枚白玉,染着血,是母亲留给她的那枚双鱼坠子,后来为了脱身,这坠子留在了她的“尸体”上。 六年了,这坠子……一直都戴在谢墨寒身上? 和谢墨寒成亲的那三年,聚少离多,两人在一起有限的几幅温情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不知为何,心底蓦地涌起一股酸涩,苏与之突然有些后悔把坠子留下了。 也只是看了看,就用帕子擦净坠子上的血迹,塞到谢墨寒枕边。 万幸箭簇不深,拔出的时候也没流多少血,毒也及时得到控制,没有蔓延,只是后期需要敷几副药把体内余毒逼出来。 处理完伤口,苏与之写下药方让内务兵去抓药,她拎着药箱就要走。 王大胜叫住她,“何大夫,你干嘛去?” 苏与之抬头,“宸王殿下没什么事了,云巧和念安还在家等我,营里还有几个兄弟的病也得去瞧瞧了。” “别的人都不用你管,”王大胜招手让她回去,“老哥我知道你顾家,我已经派人把云巧和念安接来了,好吃好喝招待着。” 下巴点了点床上的谢墨寒,“你就把他给我伺候好了,全须全尾地送走,过后重重有赏。” 两人说着话,门帘被一把掀开,来人眉间一道狰狞的疤,一身寒气,腰间挂着玄铁弯刀。 苏与之搭眼便认出此人是谢墨寒亲信赤阳,又是熟人。 和赤阳打了一个照面,苏与之下意识低头靠墙避到一边,赤阳只是瞥了她一眼,就去质问王大胜有关谢墨寒伤势。 赤阳没认出她。 离开中军帐,苏与之探头看向门口水缸里自己的倒影,风沙侵蚀的皮肤粗糙暗沉,胸口扁平,身形瘦弱,其貌不扬的男子形象。 她擦了擦额头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的薄汗,后知后觉,她不仅改名换姓,还易了容,胸也用布带束了起来。 方才谢墨寒清醒的一瞬间可能也没认出她。 苏与之扶着水缸喘了好几口气,提起的心暂时放回肚子里。 一道稚嫩声音传来。 “爹爹!” 一个比膝盖高些的小人,张开双手,咧嘴笑,朝她飞扑过来,云巧梳着妇人发髻跟在后面喊。 “慢点,别摔倒了。” 苏与之放下药箱,弯腰抱起何念安,戳了戳他圆嘟嘟的小脸蛋。 “今天有没有听话?” 何念安重重点头,奶声奶气的。 “有,念安今天背了两首诗,练了两个时辰的拳……” 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从早到晚事无巨细,一脸傲娇求夸奖地看着苏与之。 苏与之揉了揉何念安的小脑袋,“真乖!” 云巧笑着,“念安,快下来,爹爹忙一天也累了。” 何念安今年六岁,听话的时候甚是可爱,活泼好动,眼睛大大的,灵动而有神。 小家伙软软地往她怀里一扑,不管什么样的坏情绪全扫没了。 苏与之抱着何念安,“无妨。” 她带着云巧和儿子何念安一起过活,为掩人耳目,和云巧以夫妻相称。 何念安的嘴巴和鼻子像苏与之,小的时候没觉得什么,长大了越端详那双眼睛越像谢墨寒。 苏与之回头瞅了瞅中军帐,来接谢墨寒的玄甲侍卫威风凛凛,整齐站了两列,有几个还是熟面孔。 “快走。” 云巧提着药箱跟在苏与之身后,小声道。 “公子,那些人好像是宸王府的侍卫。” 营里有专门存放药材的房间,苏与之忙的时候也会在这里临时歇息,算是她的专属房间。 王大胜对待她不错,云巧和念安来寻她的时候,可以自由出入这里,营里的将士也时常逗何念安玩,何念安的那套拳法就是在营里学的。 关上门,苏与之和云巧说了见到谢墨寒的事,云巧一脸忧心。 “公子,您没事吧?我们要不要走?” 苏与之摇了摇头。 她和云巧来到此地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辗转打听到兄长下落,兄长曾经被人牙子卖到过这里,人还没找到。 况且谢墨寒的伤势得一阵子能好,瞧着王大胜紧张的样子,估摸在谢墨寒伤好之前不会放她离开营地。 苏与之叮嘱云巧,“这阵子别让念安乱走。” 何念安在营地野惯了,一听不让他出去,有点不高兴。 “不让我出去?可是我和李爹爹都约好一起打拳,爹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无信则不立,我不去岂不是食言了?” 营里的将士逗孩子玩,何念安认了一堆干爹。 苏与之捏了捏何念安的小脸,“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我去和你李爹爹解释,不算食言。” 神色正了几分,格外提醒,“千万不要去中军帐那边。” 何念安歪着脑袋,大眼睛眨了两下,一脸不解。 “为什么?” 小孩子好奇心重,苏与之怕何念安鬼点子多乱走,故意吓唬。 “那里住着一个大人物,长得青面獠牙,饿了还会吃小孩。” “青面獠牙”“饿了吃小孩”那不就是话本里的妖怪? 何念安被苏与之教育得太好,读话本的时候早已有了一颗惩恶扬善的侠义心肠。 何念安愈发好奇住在中军帐的妖怪到底长什么样,妖怪吃小孩可还了得? 嘴上答应苏与之不乱走,心里想着必须想办法把怪物消灭。 第5章 漂亮爹爹 巡防营最高将领王大胜,执意要求苏与之侍奉在谢墨寒病榻前,一步不得离开,以备伤势突变。 苏与之只能留在谢墨寒身边,连晚饭都是在中军帐用的。 谢墨寒还没苏醒,安静地躺在床上,眉眼紧闭,赤着上身,身上盖着一层寝被。 到了换药时辰,侍从去打温水,苏与之坐到床边,掀开被子,谢墨寒的胸口绷带隐隐渗出血迹。 或许是解绷带的时候碰疼了他,谢墨寒眉心蹙了蹙,蓦地睁开眼睛。 谢墨寒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梦,梦到他十五岁那年随舅父去深山狩猎,追赶一只黑熊迷了路,还被猎户下的捕兽夹所伤,是一个十三四岁,气质清冷,眉眼清秀的少女救了她。 记忆中那道清冷视线此时就注视着他,谢墨寒猛地攥住为他解绷带之人的手,嗓音沙哑。 “与之,与之,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声音都不觉微微颤抖了几分。 “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本王觉得你还活着,这些年你去哪了?你为什么不回来?” 谢墨寒语无伦次,明显意识不清,最后几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苏与之吓了一大跳,奋力挣扎,纤细手腕被谢墨寒铁钳子一样攥着,丝毫动不得。 “殿下,您认错人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很想你。” 谢墨寒自说自话,神态癫狂,蛮力将苏与之欺身压在身下,开始撕扯她的衣物。 射进谢墨寒身体的箭簇淬了一种名为寒幽草的毒,解这种毒需用上火的药草,为了让谢墨寒早些走,苏与之加了双倍的量。 没想到副作用在谢墨寒身上反应如此之大,进而反噬到她自己身上。 苏与之仰躺在床上,挣脱不过,慌乱间手指碰银针,抓起银针狠狠朝谢墨寒刺去。 谢墨寒脸色一僵,眼神逐渐清明,低头瞅了一眼,瞬间脸成了猪肝色,喘着粗气,咬牙道。 “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苏与之暗道:坏了,光顾着对付谢墨寒,没注意穴位,银针可能不小心刺入了某个关乎子嗣的要穴,不及时医治可能影响幸福生活。 拔出银针,一脸歉意,“下官只是帮您降降火气。”细看之下那份歉意里藏着几分幸灾乐祸。 谢墨寒后槽牙咬得嘎吱嘎吱直响,看向苏与之的眼神如刀,恨不得杀了她,明显不相信苏与之所说。 谢墨寒坐起身,“把本王医治好了,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她毁了谢墨寒的命根子,这事若是传出去,不用谢墨寒动手,王大胜就能把她扭送大理寺,然后来个凌迟处死,说不定还会牵连何念安。 苏与之赶紧给谢墨寒又扎了几针挽回错误。 伤人容易救人难,就像谢墨寒身上中的毒箭,北境那些人只需搭弓射出一箭,大夫搭上身家性命,忙里忙外至少要一个月能医治好谢墨寒。 她方才落下的这针,身体状态良好的情况下至少三个月,苏与之自幼喜爱研读医书,尤其喜好疑难杂症,这点小事,她有信心半个月能医治好。 晚些时候,中军帐里静得出奇,只剩下烛火发出的微弱噼啪声响。 谢墨寒穿着素白里衣,靠坐在床头,手里握着那枚白玉双鱼坠子出神。 回忆方才昏迷初醒的那一幕,那个叫何语的军医分明是个男子,只是五官和苏与之有些微相像。 方才趁没人的时候试了试,那个军医并未医治好他那无法宣之于口的地方。 他居然敢扎他,只需一句话,他就可以了结他的性命。 可当他看到那双眼睛他就迟疑了,那是一双隐藏在温顺外表下,从骨子里透出的倔强和坚韧,居然和他第一次见到苏与之的眼神那么像。 赤阳默不作声站在一边,自从王妃去世之后,王爷时常握着那枚坠子出神,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就连太后都劝过,斯人已逝,该往前看。 赤阳犹豫着开口。 “属下今日看到云巧了,没来得及说上话,打听了一下,云巧过得挺好的,还生了一个儿子,她的丈夫就是何语。” 话音落,谢墨寒终于有了反应,偏头看向赤阳,狭长锐利的眼睛划过一丝光亮。 “云巧的丈夫就是那个军医?” 赤阳点点头。 谢墨寒垂眸摩挲着白玉坠子半晌,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落寞抬头望向窗外。 “还真是缘分呐。” 谢墨寒和赤阳都没认出苏与之,苏与之胆子也大了些,为了早些是走谢墨寒那尊瘟神,用药施针格外仔细。 才十日谢墨寒已经能下床行走。 谢墨寒在中军帐里闷了几日,总想出去转转。 谷阳一个大俞边陲小镇,时常黄沙漫天,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晴空万里,风沙也小了不少。 谢墨寒身穿绣着金银丝线的月白长袍规规整整地穿在身上,重伤初愈,显得脸色又苍白几分,即便这样那骨子里透出的锐利和威严,不敢让人轻视半分。 赤阳跟在谢墨寒身后,犹豫好半天才开口。 “昨日接到太后懿旨,平宁郡主回上京城了,让您这边也早些回去。” 平宁郡主是皇后的本家侄女,太后皇后平宁郡主都出自魏氏,太后有意将平宁郡主许配给殿下,但殿下一直不同意。 谢墨寒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平宁回上京,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赤阳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谢墨寒耳朵动了动,似捕捉到一丝破空的锐响,突然顿住脚步,一个利落转身,五指精准抓住疾射而来的木箭,带起的风拂动了他鬓边发丝。 轻嗤一声,对刺客射来的这一箭做起了点评。 “木箭?力度软绵绵的,准头也不好。” 前不久谢墨寒被北境余孽用毒箭暗算,眼下在大俞的军营里飞来一只,对于侍卫来说绝对是失职。 赤阳心里憋着一股气,二话不说,一跃而起,身形如飞燕朝着箭矢射来方向疾驰而去 转眼功夫,一只手拎小鸡崽一样拎着一个六七岁娃娃,另一只手拿着小型竹编弓箭。 这娃娃也不知在哪个泥沟里打滚了,浑身脏兮兮的都是泥,只赤色发带是干净的,能看出来不是乞丐。 何念安偷偷从狗洞钻出来掏鸟蛋,不巧撞见了“青面獠牙”“饿了会吃小孩”的妖怪,用准备捕鸟的弓箭射杀妖怪。 没想到技不如人,被人活捉了,何念安在地上滚了两滚,顾不上屁股上的疼,仰着小脸看向“妖怪”。 这“妖怪”也不像爹爹所说长得“青面獠牙”,还挺好看的,反倒是旁边这个一脸的凶相,手里握着刀,像是能吃小孩。 明明是看到这个长得好看的是从中军帐出来的,难道弄错了? 赤阳拔出腰间弯刀,刀光雪亮,厉声审问何念安。 “胆敢行刺殿下,说,受何人指使?” 江湖有杀手组织专门训练身材矮小的侏儒杀手,伪装成小孩子模样麻痹对手。 到底是小孩子,没见过这阵仗,何念安瞅了瞅谢墨寒,又看了看赤阳,瘪瘪嘴,哇一声哭出来,抱住谢墨寒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漂亮爹爹救我!” 第6章 偷听 漂亮爹爹?这个称呼很好听,但…… 谢墨寒低头瞅了一眼,月白袍子上多了好几道泥手印,还有鼻涕眼泪混合在一起的不明物,眉头不满地蹙了蹙。 他伸出手掌,赤阳把那只小型竹编弓箭放到他手上,对准从大榆树上飞起的一只野鸡,拉满弓,射出箭矢,动作利落帅气。 野鸡发出一声哀鸣,直直落在地上。 何念安嘴巴张得大大的,这只竹编弓箭是王大胜送的,告诉他能射中野兽就让他参军,一直以来他只用这只弓箭射稻草来着,从未射中过野兽。 何念安崇拜得眼珠子都快钉进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妖怪身上了,恨不得立即跪地磕头拜师。 然而还没等他从崇拜里回神,头顶一道沁着寒意的声音悠悠传来,箭簇对准他的眉心。 “给你五个数的时间逃走,一、二……” 何念安哪里还顾得上拜师,连滚带爬,谢墨寒数到五的时候,两条小短腿紧倒腾已经跑到大榆树后面。 谢墨寒看着那只小小身影,他这边搭着弓,居然不知死活地探头出来窥探他,又射出一只木箭,“争”的一声,携着劲风,楔进何念安耳边树干,那只小脑袋瞬间缩了回去。 赤阳收起弯刀,恭敬地站在谢墨安一边。 “殿下就这么放了刺客?” “那些人不会派这么一个废物来行刺本王。” 谢墨寒收回视线。 母妃还在世的时候,他也时常翻过宫墙打鸟掏蛋。 “应该是谁家孩子跑出来了。” 赤阳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偷偷瞅了谢墨寒好几眼,殿下不喜欢小孩子的,从来不亲近皇宫里的小皇子小皇孙们。 今日怎么为了一个疑似刺客的孩子破了例? 他不敢问,只默默跟在谢墨寒身后,瞎琢磨那孩子是不是有下蛊的本事。 何念安躲在大榆树后面,拍着胸脯,“吓死我了。” “爹爹说得没错,妖怪就是妖怪,长得好看也不行。” 等了半天,才敢探头查看,谢墨寒和赤阳早走了,何念安的小拳头闷在树干上,小脸气得鼓鼓的。 戏耍他,“哼!总有一天我的箭比你的箭准一万倍。” 苏与之备齐下半个月的金创药,回头见云巧哼着小曲,在院子石桌上晾晒菊花,随口问道。 “念安呢?” 云巧四下看了两眼,一下子慌了神。 “刚才还在那边玩射箭,这孩子哪去了?” 为照何念安,苏与之在巡防营附近租住了一个两进小院,后院放置药材,前院用了居住。 念安性子活泼又好武,院子里置办不少刀枪棍棒,还有专门供他练习射箭的稻草靶子。 寻常苏念安出去野上小半天就回来了,如今谢墨寒在谷阳,苏与之是真的怕谢墨寒发现什么。 主仆二人正准备去找孩子,苏念安回来了,蔫头耷脑,身上糊了一层泥,手里还拎着一只野鸡。 要不是对自己儿子太过了解,打眼看去还以为是庙里供奉的泥娃娃成精了。 一股怒火蹭一下升起来了,苏与之上下扫了好几眼,确认何念安没事,板着脸问。 “何!念!安!你去哪了?这野鸡又是哪里来的?” 何念安二话不说,跪地,伸出手掌心高高举过头顶。 “爹爹最近很晚才睡,都瘦了,安安想着给爹爹补补身子,去后山打鸟,爬树的时候不小心掉沟里了,您打我吧。” 至于野鸡,何念安哪里敢承认见过中军帐里的妖怪,大眼珠子乱转。 苏与之再三追问才知道何念安见过谢墨寒。 何念安是这个世上和她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何念安就是她的命,谢墨寒若是知道何念安是他的孩子,一定会把何念安带走。 她来谷阳这座边陲小镇是为了寻找多年前走失的兄长,如今兄长还没找到。 唯有试探一下谢墨寒对何念安的态度,若是谢墨寒已经开始怀疑,苏与之打算连夜带何念安和云巧离开。 天高地阔,总有他们容身的地方,实在不行就去药王谷投奔师傅他老人家。 晌午过后,苏与之拎着药箱去给谢墨寒施针。 走到中军帐门口,里面隐有说话声传出来,好像是赤阳在向谢墨寒呈报什么密函。 将军密谈,做下属的理应回避。 苏与之本不想偷听,里面传出一个名字让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 “北境暗探送来的密报,苏砚知可能在上京。” 苏砚知? 苏砚知是苏与之的兄长,走失那年十二岁,报了官府,十五年了,一直没有消息。 苏与之的父亲是商人,母亲医女,地位低了一些,可家境殷实,兄长天资聪颖,喜好钻研医术,前途不可限量。 苏与之年幼时常给兄长当病人,偶尔对撒撒娇,兄长也让她当一回大夫,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好景不长,七岁那年,母亲死了,父亲疯癫,兄长走失。 他们都说兄长死了,可苏与之不信。 这些年她一直在找寻兄长的下落,来谷阳也是得了消息,说兄长被人牙子拐卖到这里过。 苏与之微微倾了倾身子,竖起耳朵想听得更真切一些。 一墙之隔的中军帐内,谢墨寒展开赤阳送来的字条。 “消息可靠吗?” 赤阳回答:“消息是可靠的,只是苏家大公子走失十多年了,底下的人也是根据体貌特征寻到一丝踪迹,信上说人在上京,也不一定就是苏家公子。” “何大夫,正好你在这,你帮我瞧瞧我这腰,酸疼得厉害。”一个大嗓门的兵过来和苏与之打招呼,边说边撩起自己的虎背熊腰给她看。 中军帐内的谈话声一下子没了,苏与之听得认真,被大嗓门一嚷,吓了一大跳,想把大嗓门的腰子卸下来的心都有了。 “晚些在给你看。” 回完大嗓门的话,苏与之回头,对上两道森冷视线。 谢墨寒和赤阳一前一后站在门口,门神一样,谢墨寒更是一脸不善地盯着这边。 苏与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抬了抬手里的药箱。 “下官来为殿下施针。” 第7章 潜伏 “末将参见宸王殿下。”大嗓门乐颠颠地对谢墨寒行礼。 谢墨寒连看都没可能大嗓门一眼,冷着脸侧身把苏与之让进帐里。 银针缓慢刺入穴位,苏与之用帕子擦了擦谢墨寒后背溢出的血,犹豫着开口。 “犬子顽劣,今日犬子险些伤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不和他一般计较。” 谢墨寒眉心蹙了蹙,“那个泥娃娃是你儿子?” “是。” 谢墨寒趴在枕头上,鼻音“哼”了一声,没说恕罪,也没怪罪。 谢墨寒对何念安没反应,苏与之暗暗松了一口气。 沉默半晌,谢墨寒板着脸色问。 “本王的病症何时能医好。”问的时候有些恨恨的难为情。 苏与之知道谢墨寒说的是关乎他幸福生活的隐疾。 谢墨寒身体底子好,针灸几日,已然差不多痊愈,什么时候彻底痊愈就是苏与之几针的事。 可眼下,她又不想让谢墨寒痊愈得太快。 床边黑漆木案上叠放两封密函,其中一封里面可能有关于苏砚知下落。 苏与之坐在谢墨寒身侧的床上,只要伸手就能拿到,谢墨寒正看着这边,她不能有丝毫动作。 她暗中找了苏砚知十几年,天南海北的,不知道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谢墨寒找兄长做什么? 苏与之一肚子疑惑,笑着道。 “说来下官和殿下还是有缘分的,内人云巧曾在府上做过丫鬟,昨日闲聊内人还说感谢殿下的昔日照拂。” 自从两人在谷阳相见,谢墨寒向来对苏与之没什么好脸色,听她说这句话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 “云巧是本王王妃的贴身婢女,嫁给你也是你的福气,你好生待她,”谢墨寒回头打量她一眼,见苏与之欲言又止,“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与之正了正神色,起身对谢墨寒抱拳行礼。 “下官愿追随王爷,任凭王爷差遣。” 谢墨寒眸光晦暗不明,盯在苏与之脸上带着几分审视,似是要把她看穿。 “你想投机取巧借本王的关系往上爬?”语气森冷,明显是把苏与之当成不择手段趋炎附势之人。 苏与之不否认,“人往高处走,有这层关系在,下官利用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吧。” 谢墨寒以为苏与之还会狡辩两句,说些冠冕堂皇类似于看中他之类的好听话,没想到把官场那套虚以委蛇抛开那层伪装,就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了。 “云巧是云巧,你是你,不是什么人都能到本王身边来的。” 苏与之压低声音。 “王爷的不举之症尚需三个月,想必王爷日理万机公务缠身,也不便在谷阳多做停留。” 谢墨寒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本王可以现在就把你杀了,换旁人为本王医治。” “此等隐秘之事,王爷也不想假旁人之手,让第三个人知道吧。”苏与之淡淡道。 事关男人脸面,话里话外的关切,每个字都透着“为你好”三个字,仔细琢磨分明是暗戳戳的威胁。 递给他一把刀刃向内的软刀子,接不接? 谢墨寒一时竟无话可说,磨了磨后槽牙,眸光冷厉,这人说的话能噎死人,整个大俞,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不对,那年他初见苏与之时,苏与之也是这样口无遮拦,让人无言以对,说的每一句话都够砍脑袋的。 “你最好少在本王面前耍花样!”顿了顿,谢墨寒语气缓了下来,“收拾收拾,后日随本王回京。” 苏与之走后,谢墨寒披着大氅,坐起身,不知想到什么,竟噗嗤一声笑出声,有苦笑,还隐隐夹杂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 守在一边的赤阳和无心一脸莫名,心惊胆战,王爷好像从来都没这么笑过,有点傻。 察觉到下属的异样目光,谢墨寒不自在地收起笑意,轻咳一声,又恢复成往日不苟言笑的冷厉模样。 谢墨寒拿起桌案上的两封密函,其中一封写着苏砚知的下落。 另一封来自上京八百里加急,里面是苏与之的开馆验尸仵作手写文书。 里面详细记录,棺椁中女尸骨关节肥大,属于常年劳作之人的骨头,也查到云巧有个亲戚六年前被野兽咬死了,尸体丢在乱葬岗,时间和苏与之出事相差没几日。 他见到那个叫何语的军医,便让人重新开馆核验尸体。 谢墨寒指尖点了点密函。 苏与之十有八九没死。 赤阳对谢墨寒禀告调查来的云巧和何语的情况。 “四年前云巧和何语来到谷阳,属下问过,除了周边邻居和军营,他们没去过别的地方,也没接触什么人,这边的人也没见过王妃。” “既然王妃没死,那直接问云巧不就行了。”无心挠了挠脑袋,一脸不解。 赤阳瞪了无心一眼,“北境人把你抓去,逼问王爷下落,你会说?” 无心赶紧表忠心,“我宁可把自己舌头咬断,也不会出卖王爷。” 说完也理解了既然知道王妃没死,而且多半和云巧有关,为何王爷不审问云巧的原因,云巧是王妃的陪嫁丫鬟,王妃既然假死脱身,云巧打死也不会说。 “那怎么办?也不能就这么耗着啊?” 谢墨寒沉默半晌,“派人盯着云巧,不可打草惊蛇。” 既然云巧帮苏与之假死脱身,云巧一定和苏与之有接触。 赤阳和无心:“是。” “慢着,”谢墨寒补充道,“那个何语也派人盯着。” 那个叫何语的军医,今日即便不来求他,他也会想方设法把何语带到身边。 这人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隐隐有一种失控的预感,谢墨寒不喜欢这种感觉。 苏与之回去和云巧说了有苏砚知消息的事,云巧一脸兴奋。 “有大公子的消息真是太好了,大公子若是真的能回来,就能把苏家的产业都夺回来,苏家的那些产业可都是老爷和夫人攒下的,万贯家财绝对不能便宜了二老爷白眼狼一家。” 何念安被送去镇子里私塾,跟着先生启蒙,小喇叭不在,苏与之可以和云巧放心说话。 苏与之想找回兄长一家团圆,至于夺回苏家产业,也是一定要夺回来的,但那是后话。 还有一点,云巧跟了她十几年,尚未婚配,为了帮她隐瞒身份,她的儿子管云巧叫娘,属实是耽搁了云巧一辈子,若是能找回兄长,把何念安过继到兄长名下,在为云巧寻个好归宿。 苏与之不知道谢墨寒为何寻找兄长,有一点可以肯定,潜伏在谢墨寒身边,比自己无头苍蝇式的找法来得更实用。 云巧高兴了一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又垮下来。 “可是这样您就得常伴宸王殿下左右,万一殿下把您认出来怎么办?” 苏与之叹了一口气。 六年了,谢墨寒佳人在侧,对她的那点情意,早已化作假死脱身有意欺瞒他的执念与不甘。 谢墨寒来谷阳有一阵子了,她不小心伤了谢墨寒的男根,为了施针整日在谢墨寒面前转悠,谢墨寒没认出她。 即使是她以真面目出现在谢墨寒面前,谢墨寒也不需要继续圈养她这个金丝雀了。 想来也是讽刺,她设计假死离开谢墨寒,如今为了寻找兄长下落,又要投机取巧想方设法留在谢墨寒身边,还真挺讽刺的。 万幸,她现在还活着,生下了自己的儿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已经改变了书中原女主早死的命运。 她现在是何语,借谢墨寒的手找到兄长之后,谢墨寒做皇帝还是成乱臣贼子都和她再无关系。 苏与之笃定道:“不会。” 第8章 那个娃儿长得像王爷 临行那天,绣着飞莽的金黄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来迎接谢墨寒的黑甲骑兵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王大胜一脸愁云,把苏与之叫到一边,神秘兮兮地塞给她一封信。 “我一个外甥在太后身边当差,你在上京遇到难处了就去找他,咱哥俩处这么长时间了,别王指挥王指挥的了,以后叫我王大哥,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 苏与之笑了笑,“多谢王大哥。” 王大胜平日严肃还有些自私,但这人本质不坏。 巡防营里的兄弟人都不错,这段日子对苏与之来说,是难得的惬意时光。 另一边,何念安的干爹们围着何念安,又是往身上挂吃食,又是往手里塞玩具的,更有几个身材五大三粗的兵抹眼泪。 何念安捧着满满的零嘴糕点,眼睛也哭得通红。 “等我出人头地,就接你们去上京过好日子。” 负责安置何念安的小兵催促快些。 谢墨寒的那些侍从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那是谁家的娃儿,长得好像咱们王爷。” 这句随口一句不轻不重的一句话,飘到了谢墨寒耳朵里。 谢墨寒身穿云锦狐裘鹤氅,厚底革靴登上马车,闻言一顿,抬眼注意到不远处一堆人围着一个六七岁男娃娃。 “怎么回事?” 牵马的侍从顺着谢墨寒的视线看了过去。 “回殿下的话,何大夫的儿子,活泼好动,很会讨人欢心,要走了,那些兵将舍不得。” “何大夫和云巧的儿子?” “是啊。” 谢墨寒看着被一堆兵将围着告别的何念安。 那孩子模样虎头虎脑,一双眼睛圆而有神,和那日见到的泥娃娃完全不同,莫名有一种熟悉又亲切的奇怪感觉。 谢墨寒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动。 “带过来,本王瞧瞧。” 何念安很快被抱到谢墨寒面前,何念安抬头看向谢墨寒。 这人身量高大,一身威严,赫然想起这人是前阵子要射杀他的“妖怪”,被五个数支配的恐惧席卷着何念安。 何念安看得愣神,思量如何报了那一箭之仇,顺带规划逃跑路线,身边的人提醒他,“快给宸王殿下行礼。” 何念安躬身行礼,奶声奶气的。 “晚辈念安,拜见宸王殿下。” 谢墨寒瞥见何念安头上赤色发带,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吓人。 “那日纯属误会,回头本王送你一张鹿筋弓。” 鹿筋弓拉力大,穿透力强,射程远同时造价高昂,整个巡防营只有王大胜有一张生了铜锈的鹿筋弓。 何念安眼睛都瞪大了,闪着绿光,浑然忘了谢墨寒拿箭对着他脑门的事。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墨寒弯腰摸了摸何念安的头顶,“告诉本王,你几岁了?” 何念安伸出一个巴掌,刚要张嘴说话,云巧赶了过来,牵起何念安的手。 “小孩子不懂事,望王爷恕罪,念安五岁了。” 两人的手母慈子孝地牵在一起,何念安眨着一双澄澈干净的大眼睛,重重点头,不像撒谎的样子。 谢墨寒的脸色暗了下去,转头矮身钻进马车里,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马车摇摇晃晃,苏与之何念安和云巧几人共乘一辆马车。 苏与之听说了谢墨寒问何念安年龄的事,大俞朝百姓普遍以虚岁记年,何念安按大俞的说法应该是六岁。 苏与之到底是胎穿觉醒,习惯周岁记年,给何念安也用的周岁。 苏与之无意欺瞒何念安,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半个月的出长途跋涉,一行人抵达上京。 宸王府书房。 谢墨寒摘掉挂在书房墙壁上的画像。 画像中是一位模样清隽约莫十三四岁,腰间挂着一枚白玉双鱼坠子的少女,纸张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十五岁那年深山打猎,独自追赶一只黑熊迷了路,又踩了猎人捕兽的陷阱,削尖的竹子扎进大腿,血流不止,谢墨寒当时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个陷阱里了。 绝望之时是一个身穿紫裙,气质清冷的小姑娘扔过来一根草绳,他从陷阱里爬了出来,扶着他到一个山洞,变戏法似的一会拿出一囊水,一会掏出一张饼。 小姑娘看着瘦瘦弱弱,让他坐下,不由分说上来就把他的裤子撕了。 谢墨寒往后躲,赶紧扯着衣摆盖住大腿根。 “大胆,你干嘛?” “想活命就老实坐着。” 小姑娘语气严厉,没有轻浮举动,谢墨寒犹豫着又坐了回去。 她背着光,神色专注地帮她处理腿上的伤口,远处暮鼓声悠悠传来,山洞口泄进来一缕夕阳,恰到好处地给她镀上一层暖色,鬓边被风微微吹起的发丝都是金色的。 小姑娘手法利落,在他身上扎了两针,居然不出血了,少年谢墨寒盯着面前的小姑娘看了半天,逐渐卸下戒备。 “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你家吗?” “苏与之。”苏与之往伤口处涂了一些药草,一句废话都没有,甚至没回答他后面的问题。 这个时候的谢墨寒还没有随军,也没被封宸王。 “你家住哪?我是九皇子,你救了我,我会给你家高官厚禄,金银财宝。” “不用。” 苏与之用布带绑住伤口。 她跟随祖母来山上礼佛,她偷偷溜到后山,这处山洞里藏着母亲用过的医书,银针,还有一些做草药用的瓶瓶罐罐。 二叔不让她摆弄这些东西,每次祖母礼佛,她便跟来,偷偷在这里坐一会儿。 皇子们不应该都是前簇后拥,出入身边跟一大堆人?哪有自己出来还掉进陷阱里的皇子? 苏与之不大相信谢墨寒的话,她对谢墨寒的身份也不感兴趣。 退一万步来讲,高官厚禄,金银财宝到不了她手,她救他也不是图的这些,只希望这个自称九皇子的人不要把这处山洞说与旁人。 “你就当做没看见过我,”布带对折打了一个结,苏与之对自己的包扎手法很满意,“好了。” 抬头便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和谢墨寒面对面,两人之间不过两指距离,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灼热呼吸。 苏与之愣了愣,这人的骨相不错,抬手,手动合上谢墨寒的下巴。 “这么看人容易得斗鸡眼。”说完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离开。 “我娶你可好?”她身后的少年说。 第9章 孩子是谁的 苏与之回头,眉心蹙起。 “你这人,我好心救你,你怎么恩将仇报?” 谢墨寒不大明白苏与之这话的意思,“你不愿意当皇子妃?” “公子王孙三妻四妾,我若嫁于你,有学不完的皇家礼仪,生不完的孩子,还要无休止地同别的女子争宠,一堆女子困于后宅只为一个男人钩心斗角,有什么好的。” 苏与之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墨寒竟半天说不出话,见苏与之走远,急道,“我可以只娶你一人。” 或许是距离太远,风太大,苏与之没听到,又或者是苏与之听到了,不愿意回他的话,苏与之并未回头。 谢墨寒愣愣地看着苏与之远离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仿佛还残留着少女身上带的药草清香。 那抹清丽脱俗的背影从此在少年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肆意而野蛮的疯狂生长。 谢墨寒回府之后便画了苏与之的画像,藏于暗格中,六年前苏与之“暴毙”,这幅画挂到书房的墙上。 谢墨寒把画像仔细卷起,收回暗格。 “他们都安置好了?” “按王爷的吩咐,安置在了锦瑟轩。” “派两个机灵的丫头过去伺候。” “是。” 锦瑟轩 锦瑟轩紧邻轩和苑,轩和苑是她曾经住的院子,除了谢墨寒的院子顶数轩和苑最大,位置也最好。 方才进来的时候,苏与之从轩和苑路过,朝里看了一眼,还是以前的样子,连枣树下那把摇椅的位置都没变。 除了几个洒扫的丫鬟,没有旁人,显得空落落的。 赵清沅居然没搬进轩和苑? 故地重游,苏与之苦笑着摇摇头,想想也对,赵清沅若是像她一样有情感洁癖,也不愿意住自己丈夫前妻住过的院子。 苏与之和两个小厮收拾带过来的衣物。 院子里的水缸里养着莲花,谷阳地处荒漠,干旱少雨,是没有莲花的,何念安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花瓣,一脸新奇。 “这就是书里说的莲花?” 云巧撩起一捧水弹到何念安脸上,“猜对了。” “娘亲居然偷袭我……” 何念安也把水甩在云巧身上,两人你追我赶,欢笑声充满了整个锦瑟轩。 苏与之跟着笑了笑。 何念安的身份终归是个问题,不能让孩子长久留在宸王府,等过阵子去别处置办个院子,安置何念安和云巧。 “倒反天罡了,低贱的奴才什么时候也能住主院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打破院子里的欢声笑语。 一股浓重的脂粉味扑了过来,直呛鼻子。 苏与之抬目看去。 来人一身大粉衣裙,扭着腰肢,头上插着两只金步摇,身后跟着十几个丫鬟婆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宸王府的当家主母来了。 真是冤家路窄,来人正是苏与之二叔家的女儿苏嫣然。 说来也是命运弄人,当年二叔为了攀附宸王谢墨寒,走关系花了大笔银子才得了一张参加和硕伯爵府出春日宴的机会,设计苏嫣然和谢墨寒更衣室偶遇。 不巧当时苏与之被一个小丫鬟撞了一下,弄脏了裙摆,阴差阳错进了二叔提前准备的房间,一男子躺在床上,衣衫不整,面色潮红。 男子面部轮廓锋利,眉眼深邃,身量高大,半遮半掩的胸脯结实而有力,此时正眯着眼看她。 彼时谢墨寒已屡立军功,养在皇后名下,被封为宸王,曾鲜衣怒马从玄武大街走过。 苏与之知道谢墨寒就是她曾经医治过的九皇子,只是二人身份云泥之别,一直没什么交集。 更没把谢墨寒的那句“我娶你可好”放在心上,苏与之不愿意守着公子王孙的后宅和一堆女子钩心斗角。 谢墨寒眼底泛着隐忍的通红,表情痛苦,一看就是吃了滋长火气的猛药。 整个房间充斥着介于成熟男性和少年特有的,染着情欲的气息。 苏与之杵在那,瞬间耳根通红,后知后觉意识到可能是粗心的丫鬟带她走错房间里,怔愣错愕时,二婶带人推开门。 众目睽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说不清的。 当时苏与之已经和王家交换了庚帖,想解释,但二叔在一旁将错就错推波助澜,丝毫不提她和王家的亲事,又有皇帝在,当场便定下了她和谢墨寒的亲事。 苏嫣然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认为苏与之抢走了她宸王妃的位置。 苏嫣然大摇大摆走进院子,眼神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云巧身上,下巴微微扬起,一脸敌意。 云巧擦了擦手上的水,敷衍地屈膝行礼。 “这院子是管事嬷嬷让我们住的。” 苏嫣然围着云巧上下打量,“姐夫怎会把你带回来?” 苏嫣然一大早听说谢墨寒受伤回来了,熬了一上午的排骨汤送来,听王府的下人说来新人了,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是苏与之身边的丫鬟云巧。 “啪!”一粒石子准确无误地打在苏嫣然的脑门上。 “谁啊?”苏嫣然捂着额头,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何念安举了举弹弓,“我啊。” 苏嫣然本想骂两句,盯着何念安看了半天,也不知突然发的什么疯,也不管额头上的伤了,瞪着两只大眼珠子质问云巧。 “这孩子是姐夫的?” 云巧脸色忽地煞白,瞟了一眼苏与之,急着否认。 “你别胡说!不是!” “那这孩子是谁的?”苏嫣然不依不饶,明显不相信云巧,上前抓挠。 “好啊你,我当姐夫怎么大老远的把你弄回来了,还住这么好的院子,原来你早就近水楼台爬主子床了。” “难怪苏与之前脚刚死,你后脚就走,就是为了生下野种,想母凭子贵,攀龙附凤当宸王妃是不是……” 能住在宸王府里的都是宸王看中的人,下人们纷纷上前拦着苏嫣然,苏嫣然到底是他们的主子,又不敢真拦。 场面一时混乱失控。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苏嫣然脸上。 苏嫣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打她的人。 一个身材瘦弱男子,肤色暗黄,模样平庸,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到,方才进来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这么一个人。 “你又是谁?我可是宸王妃的妹妹,居然敢打我?信不信我回头告诉宸王殿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10章 殿下若是疼,下官可以轻些 苏与之性子温吞,不愿与人发生争执,但苏嫣然说话实在太难听。 苏与之牵着何念安的手,直面苏嫣然,面色冷肃,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这里是宸王府,不是你撒泼的地,是宸王殿下让我们住这儿,有不满意的尽管去和宸王说。” 苏与之这六年来常年研磨药材,手劲大得出奇,一巴掌拍上去,瞬间浮现五个红手印。 苏嫣然捂住脸,紧咬后槽牙,半天说不出话,丫鬟小声提醒。 “这位是殿下从边关请回来的军医,云巧嫁的人也是这位,宸王殿下让他们住这么好的院子,一定有原因,二小姐得罪不得。等日后奴婢打听清楚了,二小姐在收拾他们也不迟。” 苏嫣然敛了敛戾气,不甘心地又瞪了云巧好几眼。 “你给我等着!” 都怪苏与之那个没福气的早死鬼,当年要不是被苏与之捷足先登,宸王妃的位置早是她的了,哪里还用得着天天往这跑,从前受赵清沅那个贱人的挤兑,如今还要受一个丫鬟的窝囊气。 云巧那个小蹄子以前可是在苏与之身前伺候的,大户人家纳娘子身边丫鬟做通房妾室,不是什么新鲜事。 鬼知道谢墨寒把他们弄回来是因为这个军医,还是因为云巧? 苏嫣然仔细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按苏嫣然的说法,苏与之抢了她的宸王妃之位,她和谢墨寒定亲后,苏嫣然闹了好一阵,明里暗里找她麻烦。 没在她面前讨到便宜,便寻她身边人的错处以泄心头恨。 云巧脖子被苏嫣然抓出两道红痕,苏与之仔细用药粉擦拭,有些愧疚和心疼。 “我不该把你扯进来的。” 云巧坐在凳子上,一脸愤愤。 “二小姐发疯伤人,关公子何事?她那个疯样子还整天痴心妄想当宸王妃,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主仆二人正说话,窗外不知是哪个丫鬟犯了错,被管家来福逮了个正着。 她还在宸王府的时候,来福还是谢墨寒身边的一个总兵,听人说来福受了伤,才安排到王府做管家。 之前的管家和宸王府的下人,大部分都被换走了。 丫鬟跪地哭得伤心,来福厉声训斥,药箱箱盖分开,瓶瓶罐罐七零八碎的东西洒落一地。 见她出来,来福躬身道歉。 “何大夫这……实在抱歉,这丫头毛手毛脚把您的箱子搬坏了……” 苏与之捡起散落的东西,听了个大概,那丫鬟叫春喜,不小心把她的药箱弄坏了,来福要把春喜发卖了。 她的药箱本就有些松动了,里面的物品并无损坏,她“初来乍到”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让主家发卖丫鬟。 那丫鬟透着一股子灵气,方才和何念安玩得开心,和来福说没关系,改日她去修补一下就好,来福让春喜留在锦瑟轩伺候,还拨了个两个稳妥的丫鬟,一个姓钱,一个姓周。 苏与之道谢,“劳烦来管家代何某谢王爷款留。” 来福笑了笑,“何大夫还是自己去谢王爷吧。” 春喜是个性子活泼的,和云巧混熟了,嘴崩豆似地八卦完上京城里的大事小情,又八卦宸王府里的。 “云巧姐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咱们王爷六年前剿灭雍州叛军那次,听说被叛军的箭伤到了男根,不能人事。” 苏与之在外间整理药箱,她耳力好,内间云巧和春喜嘀嘀咕咕她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顿了顿,之前她给谢墨寒诊过脉,除了外伤,那方面生龙活虎的。 这样离谱的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想到她不小心扎谢墨寒不举的那一针,苏与之笑着摇摇头,这下谣言成真了。 方才来福送来的两个丫鬟,身形利落,动作轻盈,一看就是谢墨寒送来监视他们的。 那日从谢墨寒那偷听到的消息,兄长苏砚知在上京城,兄长走失那年她七岁,对兄长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五年前,世事变迁,他们早已变了模样,可能面对面都不一定认得。 她可以在谢墨寒身边打探消息,也可以去市井坊间碰碰运气。 这个春喜倒是个没心眼的,有春喜这样的小喇叭在身边,她和云巧平日说话注意些,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 谢墨寒的书房有专人洒扫伺候,谢墨寒不在的时候,也常年有人看守。 苏与之在宸王府的时候,也只去过谢墨寒书房几次。 如今她以军医何语的身份借住宸王府,更没有机会进书房,她想看有关兄长的密函,只能赶谢墨寒在书房的时候,才有机会接触到。 晚些时候,苏与之听说谢墨寒在书房,拎着药箱,箱盖分离的药箱用粗布系着,以替谢墨寒针灸的名义让赤阳通传。 苏与之等了半柱香,赤阳出来,让苏与之进去。 “下官参见宸王殿下。” 谢墨寒伏在桌案前,朱笔批完一本公文,抬头淡淡看她一眼。 “何大夫住得可还习惯?” “回殿下的话,好。” “哪里好?” “哪都好。” “具体说说。” 苏与之心里,无奈叹气,“其实也就比下官在谷阳的宅子好上那么一点,”瞄了谢墨寒一眼,“若是少几双眼睛,那就很好了。” 说的是锦瑟轩监视他们的那两个丫鬟。 谢墨寒听出了苏与之言语间的调侃之意。 “何大夫远道而来,是客,宸王府没有怠慢客人的道理。” “宸王府待客之道果然周全,不如殿下再有礼一些,啸月楼腾出来让下官也住两日。” 啸月楼是谢墨寒的院子,谢墨寒冷光扫了一眼苏与之。 “想住本王的院子,想都别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明嘲暗讽,谁也不让谁。 谢墨寒开始还冷着脸,很生气的样子,说到后面,他唇角竟然勾起,心情似乎不错。 放下朱笔,合上公文,褪去衣衫,露出精壮上身,自顾趴到临窗摆放的矮榻上。 苏与之把药箱放在木桌上,四下瞟了好几圈,寻找那封密函可能在的位置。 苏与之先在谢墨寒后颈轻按两下,见他肩颈肌肉微微放松,才缓缓刺入。艾草的淡香从银灸盒里漫出来,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杀伐气息,倒有几分奇异的和谐。 “听说北境蛮夷穷凶极恶,心思歹毒,殿下日后出门当多留意一些。” 谢墨寒肌肉放松下来,环着枕头,偏头看着苏与之侧脸。 烛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像栖息的蝶,随着她捻针的细微动作轻轻颤动。 谢墨寒喉结动了动,默然想起他初见苏与之那日也是这般,那缕金色夕阳洒在她身上,连发丝都透着一股柔和的光。 隐藏在温顺柔弱外表下,又有那么几分坚韧倔强,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报复性的小心思。 谢墨寒喉结滚了滚,一针扎在他后背上,直来直去的一针,一点都不温柔,不满地拧了拧眉。 “兵者诡道,哪来那么多讲究。”他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总是莫名其妙把两个人放在一起做对比。 苏与之在外人难以察觉到的地方恶劣地勾了勾嘴角,状似关心。 “殿下若是疼,下官可以轻些。” 谢墨寒眉心紧锁,隐忍道,“不疼,今日刺的穴位怎么和往日的不同?” 第11章 她怎么知道他家被子的位置 苏与之指尖一顿,“下官瞧着殿下这几日的起色好多了,故而治疗方法做了些调整。” 谢墨寒没感觉到不适,反而浑身血液流畅,神经放松,打了一个哈欠,好像没怀疑苏与之的话。 “何大夫哪里人啊?” “柳州人……” 谢墨寒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皮越来越沉,在苏与之落下最后一针便没了声音。 “殿下?殿下?”苏与之轻声呼唤谢墨寒两声,谢墨寒双眸紧闭,睡着了。 苏与之直起身。 “对不住,我就找一封信借来看看,您先睡一会儿。” 为了寻找有关兄长的密信,不得不在针上动了些手脚。 赤阳守在门外,苏与之不敢弄出太大动静,仔细翻找桌案,博古架,柜子都找了一遍,也没发现密函。 难不成有暗格? 苏与之抬眼看去,注意到一侧墙壁上颜色和别处明显新一些,好像之前挂了一幅画,腿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你还没走?” 谢墨寒眯着眼看她,睡眼惺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苏与之吓了一大跳,她翻找密函太过专心,想来已过来时辰,一时忘记谢墨寒醒过来的时间了。 也不知谢墨寒有没有看见她翻找东西? “我……我……” 谢墨寒似乎也不想听她的解释,迷迷糊糊来了一句。 “把被子给我盖上。” “好。” 苏与之拔掉谢墨寒后背银针,回头从靠墙摆放的檀木雕花柜子里取出一席被子,工工整整地盖在谢墨寒身上,时效已过,她不敢多做停留,提着药箱走了。 门板合拢,谢墨寒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那个檀木雕花柜子。 何语以前从未来过宸王府,听何语说甚至没来过上京城,他怎么知道被子在那个柜子里? 赤阳推门进来,四下查看。 “殿下,并未少任何东西。” 谢墨寒身边总是会冒出一茬又一茬的细作,宫里的,北境的,梁国的…… 六年前他便亲手处理了一批。 他和细作打交道习惯了,那个何语费尽心思想留在他身边,他一眼便看出何语有别的目的。 谢墨寒此时不在乎何语在他的书房翻找什么? 书房有专人洒扫,一应物品摆放,也只有固定的那么几个人知道。 “叫来福过来。” 管家来福很快来到书房,谢墨寒问。 “近十年在书房伺候的,可都在?” 来福思忖半晌,“回殿下,近十年在书房伺候的共四十六人,其中有十二个身子不好回了老家,按规矩走之前都吃了哑药,剩下的在府里。” “殿下放心,不该说的他们不敢说出去。” 谢墨寒眉心蹙得更深了,摆了摆手,让赤阳和来福都退下。 苏与之回到锦瑟轩的时候后背都湿透了,路上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日和谢墨寒接触可能露出了破绽。 能进谢墨寒书房的人本就凤毛麟角,她一个外人能准确地从柜子里拿出被子,依谢墨寒那种谨慎的性子,一定会怀疑她身份。 近些年北境和大俞交恶,常有细作混入大俞,谢墨寒若是把她当作细作,弄不好会连累云巧和何念安。 苏与之坐在椅子里喝下一口凉茶,想着如何应付谢墨寒。 云巧把何念安交给春喜,见苏与之脸色不对关切道。 “公子是出什么事了?” 苏与之扯出一抹安抚性的笑意,“没事,回来走得急了些,你去歇着吧。” 苏与之放下茶盏,云巧和何念安还指望着她呢,她必须沉住气。 只要谢墨寒没把她和苏与之联系到一起,就还回旋余地。 为今之计,她在谢墨寒的地盘,做什么都应万分小心,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云巧。” 云巧回头,“公子怎么了?” 苏与之四下看了看,一个眼神示意云巧附耳过来。 “一会儿姓钱的丫鬟和姓周的丫鬟过来,你就这样……” 临近傍晚,谢墨寒靠坐在软榻上,手里握着白玉双鱼坠子,眼皮半阖,青铜兽炉里飘出淡蓝色烟雾打着旋飘起四散。 “何大夫和何娘子今日在院子里除了属下几人谁也没见。”钱初霜道。 “下午何娘子和属下还犯了两句口舌。”周幽雪一脸愤愤。 钱初霜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周幽雪不愿意。 “我就是要说。” 上前一步,对谢墨寒拱手道,“殿下,我们二人是您的暗卫不是给他们打杂的,下午那个何娘子就因为属下放被子,放错了位置,说什么她以前就那么放被子,习惯了,发了好大的火气,不让属下吃饭。” “那个何大夫更可恶,还要扣我月例银子,我领的是宸王府的银子,又不是他们出……” 谢墨寒摩挲白玉坠子的手顿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没等周幽雪禀告完何语和云巧行踪出声打断。 “行了,下去吧。” 云巧以前是苏与之的贴身丫鬟,苏与之的习惯,也是云巧的习惯,那个何语能准确从柜子里拿出被子,也说得过去。 接下来两日,相安无事,苏与之知道,那日在谢墨寒书房不小心漏出的破绽算是蒙混过去了。 锦瑟轩有小厨房,谢墨寒不限制他们出入府,可以自由买些他们爱吃的肉菜。 钱初霜和周幽雪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们,苏与之和云巧什么都做不了,整日研究菜肴,锦瑟轩近几日都香气飘飘的。 前几日给何念安找的先生嫌弃何念安太过顽皮,说什么也不肯教了。 先生说:“始皇帝暴政,天下苦秦久已。” 何念安非说,“始皇帝文韬武略,千古一帝。” 还列举了其他六国苛捐杂税,残害百姓的例子。 先生说:“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何念安又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处处和先生唱反调,气得先生亲自把何念安送了回来,还顺带数落好几句苏与之,唾沫星子横飞,说苏与之没教导好儿子。 苏与之好说歹说,人家说什么都不要何念安这个学生了。 政治没有对错之分,只是站的角度不同。 苏与之也没责怪何念安,何念安也是对的,等回头再找一个不那么古板的先生给何念安。 第12章 奉命花钱 苏与之和云巧一大早蒸了一屉山药桂花糕,还加了一些小肉丁,色泽鲜亮,掀开盖子整个锦瑟轩飘着糯香。 云巧捞出一块,放碗里,何念安吃得摇头晃脑。 春喜提着装满菜的菜篮子放到灶台上,边抹着额头的汗,边念叨今天的萝卜比昨日的贵。 “黑心肝了,一颗萝卜要我十个铜板,我看以后还不如去那些北境人手里买肉呢,十个铜板一斤干肉。” 苏与之往盘子里码放山药糕,眸色顿了一下。 那日她偷听到有关兄长苏砚知的消息,是来自谢墨寒的北境密探,兄长多半之前在北境,后来出于某种原因来了上京。 近几年大俞和北境交恶,北境盛产肉干和皮子,蔬菜水果稀缺,而大俞缺少动物毛皮,总有一些北境游商,私自往返大俞和北境倒腾一些货物来卖,从中牟利。 官府抓了一茬又一茬,只要那些北境游商不搞出太大动静,互惠百姓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兄长也极有可能是游商中的一员。 苏与之用筷子把山药糕整齐码放在盘子里,闲聊道。 “那些北境人卖的东西真那么便宜?” 春喜一点不设防,有什么说什么。 “那当然,就在西街,比东街的便宜好多,前些日子我买完东西,经常去西街转一圈再回来。” 凑近苏与之,声音低下来,“不瞒你说,西街那边我都混熟了,老板姓什么我都知道,何大夫想买什么我带你去。” 苏与之回头瞅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钱初霜和周幽雪,用更小的声音道。 “我也不瞒你说,我在谷阳的时候也在北境人手里买过皮子,被坑了十两银子,那个北境人姓什么来着?姓苏。” 问春喜,“你认识的那些北境商人有姓苏的吗?” 春喜歪脑袋想了想,“好像还真有。” 天底下姓苏的不知多少,春喜没心眼,苏与之不敢和春喜多说,不管春喜口中姓苏的北境商人是不是兄长,苏与之都想去看看。 新的问题来了,钱初霜和周幽雪不错眼地盯着她,苏与之那都去不了。 苏与之拎着何念安和云巧脚步还没迈出门槛,就被钱周两个丫鬟叫住。 “何大夫,何娘子等等,殿下说了,让奴婢们务必伺候好。” 苏与之无奈只能又回去,隔天临近夜幕四合,谢墨寒身边的小厮叫苏与之过去。 啸月楼 谢墨寒靠坐在椅子里,眉眼低垂,漫不经心地把玩白玉双鱼坠子。 苏与之进门赤阳就塞给她一个股囔囔荷包,颠了颠,足有一百两,是她做军医差不多十年的军饷。 不是她的东西她可不敢要。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谢墨寒懒懒地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 “你如今也是本王身边的人,本王不会苛待你,你拖家带口的不容易,用这些银子去置办些吃用,置办几身衣裳,过几日齐王寿辰,你随本王去。” 苏与之收起银子,“谢殿下体恤。” 谢墨寒的葫芦里肯定不是卖的让她去置办东西的药,不管谢墨寒什么目的,谢墨寒说这些银子给她了,就是她的,正好这几日她打算去西街碰碰运气。 谢墨寒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雨后龙井。 苏与之假死脱身全赖云巧助力,说不定何语也帮了忙,这几日他命人重新整理了上京城的人口卷宗,没发现有关苏与之的任何蛛丝马迹,倒是抓了几个潜逃多年改名换姓的逃犯。 六年了,苏与之若是活着,谢墨寒不信云巧何语不和苏与之联系。 何语和云巧整日守在府里,什么人都不见,谢墨寒想尽量办法,别无他法,云巧那边没指望,这个何语功利心重,见钱眼开,他只能用这种笨法子,钓苏与之现身。 两人各怀心思说了一会话,蜡烛燃烧过半,更夫敲了三下梆子,三更了。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谢墨寒起身往外走。 “下官恭送殿下。”苏与之拱手道。 谢墨寒脚步微顿,侧了侧头,好像要说什么,沉默一瞬,什么也没说,抬步离开。 赤阳和无心跟在谢墨寒身后,无心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殿下也真是的,天刚擦黑就聊,都三更了,和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聊的。 啸月楼是谢墨寒平日住的院子,谢墨寒走了,苏与之也走。 从啸月楼回锦瑟轩,需穿过两道回廊。 苏与之揣着一百两银子走在路上,谢墨寒不远不近地走在她的前面。 赵清沅的宜兰园不在这个方向,说来苏与之来宸王府有一阵子了,春喜没什么事就念叨府里的八卦。 没听说谢墨寒和赵清沅怎么怎么样,没见谢墨寒去找赵清沅,也不见赵清沅找谢墨寒。 要不是春喜偶尔提及赵清沅的宜兰园,苏与之还以为赵清沅也走了。 难不成谢墨寒和赵清沅,这两个人闹脾气? 突然想起那一针影响了谢墨寒的幸福,她的确是做了点手脚,不然谢墨寒早痊愈了。 可也不是完全不行,对付对付也能用。 苏与之自嘲地笑了笑,操心前夫和现任之间的感情状况,她真是疯了。 三更半夜的谢墨寒不去宜兰园,他这是要干嘛去? 苏与之这么跟在谢墨寒身后,有点跟踪人家的错觉,虽然这条路是她回院子的路。 她是不是应该上前打个招呼,然后热络地拍几句谢墨寒的马屁? 可谢墨寒也没叫她啊?苏与之越走越慢,或许是察觉到她的顾虑,谢墨寒走到拐弯的地方,回头瞅了她一眼,眉心蹙了蹙,加快脚步,快步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不跟过来算了。 夫妻三年,苏与之多少摸准了谢墨寒的脾气。 这人又生气了,看上去比以前成熟稳重,实际上脾气秉性一点都没变。 她如今的身份是借助宸王势力往上爬的小人,是谢墨寒留他在府里住下的,银子也是谢墨寒点头给她的。 她不过是正常走路,谢墨寒到底在气什么? 经过轩和苑,苏与之见到谢墨寒和赤阳无心说了几句话,赤阳无心点头后离开。 轩和苑是苏与之曾经住的院子。 谢墨寒便独自走进院子,关闭院门的时候,苏与之正巧经过,高大笔直的身形多了几分落寞,门板合拢隔断两人视线。 也许是她看错了,方才门板闭合的一瞬,她竟在谢墨寒脸上看到了一丝她以前从未见过的脆弱。 苏与之已经死了,谢墨寒还住在这里做什么? 苏与之愣愣地看了一会轩和苑紧闭的大门,拐个弯,往前走几步,就是锦瑟轩。 钱初霜站在院门口,见到苏与之,假笑。 “何大夫回来了,就等您了,我就要落锁了。” 苏与之一看到谢墨寒往她院子里塞的钱周两个丫鬟就头疼,心底那点酸涩瞬间荡然无存。 苏与之也假笑,“辛苦钱姑娘了。” 何语如今奉命花钱,苏与之有底气多了。 下午让云巧去醉仙楼买了两只烧鹅,一头烤乳猪,三斤酱牛肉,拉上钱周两个丫鬟,几人围坐一起吃得肚圆。 未时一过,春喜和钱周两个丫鬟打着哈欠,眼睛困得直流眼泪,苏与之拿着一本晦涩难懂的医书,给他们普及知识。 没坚持一会儿,春喜和钱周两个丫鬟便趴桌子上呼呼大睡。 钱周两个丫鬟的确够谨慎,她是大夫,能让人睡觉的法子,不用迷香,她能一口气说出来是十个。 天气炎热,吃饱了肚子,晌午过后容易让人昏昏欲睡,云巧又在一边点了安神的熏香,那两个丫鬟不睡才怪。 至于何念安,苏与之一个眼神,何念安就知道她要他做什么。 甩掉尾巴,苏与之带何念安和云巧从角门出府,刚搬来那日药箱摔坏了,顺带提上药箱,寻个工匠修理一下。 何念安没来过上京,前阵子学堂里听说东街有糖人,想去东街,苏与之心里有事,让云巧陪着何念安去东街,约定汇合的时辰地点,她自己去西街。 第13章 药王谷谷主嫡传弟子 门房的人禀告,何语他们出去了,赤阳无心赶紧去锦瑟轩查看,钱初霜和周幽雪还有一个丫鬟睡得四仰八叉。 两人出门去找,经过玄武大街前方岔路口就是东西二街,赤阳去东街找,无心去西街找。 无心找到苏与之的时候,苏与之已经逛完了西街。 西街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比春喜形容的还热闹,穿着大俞的衣服,只是说话有些北境那边的口音。 一问都说是大俞商人,攀谈两句就知道是北境人。 苏与之确实是找到了一位姓苏的卖皮子的北境商人,只不过那商人原本不姓苏,喜欢上一个大俞苏州姑娘,便改姓苏。 一无所获,从西街出来抬眼便看到了无心。 苏与之瞧见无心顶着一脑门子汗,一脸慌张,四处张望的样子,就知道无心是代替钱周二人来盯他们梢的。 苏与之若无其事上前拱手道。 “无心侍卫也来逛街。” 无心撑着膝盖喘粗气,见到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何大夫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苏与之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出来的,殿下说让我置办一些吃穿用度。”还不忘解释,“云巧和念安在东街。” 抬了抬手里修好的药箱,“箱子坏了,我来这边修一下。” 无心喘着粗气,试探性问她。 “何大夫方才见过什么人吗?” 无心和春喜一样,不用费脑子套话,苏与之眸光闪动。 谢墨寒让钱周二人监视他们,原来是想利用他们找什么人? 自从那日春喜说这边有姓苏的北境人,苏与之最近整日想的都是找苏砚知。 加之她偷听到谢墨寒一直在找苏砚知,直接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无心侍卫是在寻什么人?” 无心哑然,笑了笑,急着否认。 “没,没什么人,我就是出来看看你们买什么了,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苏与之瞅了一眼西街,继续试探。 “是在抓北境细作?” “不是,”无心神情放松,“何大夫去哪里逛,请吧。” 谢墨寒不是利用他们找兄长,那谢墨寒费这么大的力,想找什么人? 苏与之回想她和云巧认识的人,她从苏家嫁到宸王府,后来在药王谷住了一年多,再后来去了谷阳,再回到宸王府。 好像也没有什么人值得谢墨寒如此大费周章? 苏与之心底疑惑四起,街角惊慌喧闹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抬目看去。 拐角一辆青顶马车旁围着一堆人,好像是谁家夫人晕倒了,随侍的丫鬟小厮,哭的哭,急的急。 路过的人唉声叹气摇头,“镇南侯夫人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做了一辈子善事,唉……” 苏与之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当听到“镇南侯夫人”几个字时,没犹豫地朝那边快步走去。 九年前皇帝赐婚她和谢墨寒,因那日误闯谢墨寒房间的时候,苏与之身上有婚约,皇帝赐婚后才和王家退婚。 王家倒是没说什么,可上京城里的世家贵女们都说她勾引谢墨寒,生性浪荡,是坏女人。 那年花朝节,苏与之不小心落水,二月湖水冰冷,被人捞上来冻得直打哆嗦,苏嫣然把她的备用衣裳藏了起来,还命人赶走了家里的马车。 那时她还没和谢墨寒行大礼,出行不是王妃礼制,二叔七品县令,她一个名声败坏,寄养在二叔宅子里的孤女,人微言轻,没人借衣裳给她。 苏与之抱着肩膀,蜷缩岸边,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 是镇南侯夫人把女儿的衣裳借给了她,这份恩情苏与之记在心底,却一直没机会报答,反倒是后来多次受镇南侯夫人照拂。 “都让开!” 苏与之推开围在镇南侯夫人周围的人。 一位身穿绛紫襦裙鬓发花白的妇人仰躺在地,呼吸艰难、面色青紫、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却说不出话,表情极其痛苦。 旁边是一家棚子搭起来的酒肆,苏与之使唤人。 “你们两个把侯夫人抬到那边。” 被支使的两个小厮脸色被吓得煞白,见苏与之身材瘦弱,皮肤蜡黄蜡黄,像一个吃不饱饭到处行骗的骗子,还像模像样地拎着一个药箱。 镇南侯可是皇亲国戚,镇南侯夫人若是在他们手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不敢动。 多犹豫一会儿,就多一分的危险,两个小厮傻愣子似的,苏与之都快急死了。 “抬啊!”声音不觉急了几分。 “抬什么?”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 呼呼啦啦来了五六个人,为首的身穿绿色官袍,跟随的年轻小厮低头提着乌檀木药箱。 一个身形高挑,一身华美锦袍,看起来二十来岁男子,紧紧跟在青色官袍身侧。 “刘院判,您可一定要救我母亲。”说话带着哭腔。 五六个人把苏与之好不容易腾出来的地又堵上看,苏与之被挤到一边。 苏与之瞅了一眼华美锦袍男子,若是没猜错,这人应该是镇南侯世子——秦庭蕴。 镇南侯夫人面色变成紫黑色,连掐自己都没力气了,无力地蹬腿。 刘院判捋了一把胡子,唉声叹气摇头。 “你倒是给我母亲医治啊,摇头什么意思?” 秦庭蕴催促,瞪大眼睛,就差没按着刘院判脑袋给镇南侯夫人医治了。 “秦世子还是命人把侯夫人抬回去,早些准备后事吧。” 秦庭蕴一听就急了,“我母亲还活着,准备的哪门子后事?” 苏与之扒开挡在她身前的人,没功夫和他们扯皮。 “把侯夫人抬到桌子上。” 不容置喙的命令是对无心下的,无心愣了愣,人命关天,还是把酒肆的桌子合并到一起,把侯夫人抱到上面。 苏与之伸手要解侯夫人衣物,刘院判伸手阻拦。 “侯夫人千金贵体,男女大防,你干嘛?!” “你不能医的病,我来医。” 苏与之认真道。 第14章 何大夫的另一面 跟随刘院判来的小厮扬着下巴。 “放肆!我家老爷可是太医院院判,是为当今太后和皇上诊病的,我家老爷说能医的病,肯定能医,我家老爷不能医的病,大罗金仙在世也医不了。” 瞄了一眼苏与之,眼白上翻,“你从哪里钻出来的,脑袋上连一根白毛都没有,就敢大放厥词敢医病。” 刘院判扫了扫身上的灰,老成持重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傲娇,没否认自家小厮对自己的精准评价。 周围百姓也跟着搭腔,“刘院判都说早些准备后事,那就是没得医治了。” “还不如早些抬回府里,也好让家人见上最后一面。” “赤脚游医就别在这充大了,赶紧让秦世子把侯夫人抬回去吧。” …… 场面一时间僵持下来,苏与之心急,抓住秦庭蕴的胳膊,言辞恳切。 “秦世子,侯夫人还有救,你相信我!” 秦庭蕴犹豫地打量苏与之。 “你真的能医治我母亲?” 刘院判插嘴,“听老夫一句劝,趁侯夫人还有一丝神志,赶紧抬回去,让家人见一面,千万别信一些无名无姓的大夫。” 苏与之见秦庭蕴犹豫不决,回头把无心拽到面前。 “他是宸王府的人,你认识吧?我是宸王府医何语,若是不能医好侯夫人,尽管去宸王府兴师问罪。” 秦庭蕴自然是认识谢墨寒的侍卫无心的,犹豫半晌。 “那我母亲的命就交给你了。”反正是表哥府上的人,这人若是骗子,回头一定找表哥算账。 无心肢体动作和语言结合,绘声绘色描述苏与之当街医治镇南侯夫人的情景。 “你是不知道,侯夫人醒来之后刘院判的脸都黑了,恨不得当场把何大夫掐死。” “秦世子就那个混不吝,抓着何大夫不放手,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非要让何大夫去他们镇南侯府做府医。” “我一把就把何大夫拽回来了,我说不行,何大夫是我们宸王府的人,绝对不能给你们……” 赤阳倚靠门框,淡淡瞥了一眼无心。 “才出去一趟,那个何语就把你收买了?” “我和你的都是真的,”无心学着何语的样子,“何大夫眼睛一瞪,就这样……起范了,‘都让开’!” 无心表演得正起劲,小厮通传。 “殿下让二位去书房回话。” “交代你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谢墨寒支起一条腿,靠坐在矮榻里,把玩白玉坠子。 “回殿下……” 无心又手舞足蹈把苏与之医治镇南侯夫人的事对谢墨寒说了一遍,最后总结。 “咱们宸王府的府医都是最厉害的,治病救人,心性良善,那些没事闲的御史还怎么弹劾您生性残暴苛待将士。” 谢墨寒饶有兴致地听无心从头讲到尾,一下一下摩挲着白玉坠子怔怔出神,不觉又想起和苏与之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沉默了好半天,唇边勾起淡淡笑意。 这个何语果然还隐藏着他不认识的另一面。 来福禀告:“王爷苏二小姐和苏二公子又来了,还是苏家二公子进户部的事。” 谢墨寒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心。 “告诉苏二,科举考中,本王自会为他打点。” 这边说着话,苏嫣然拽着苏明智到了书房门口,苏嫣然笑的谄媚。 “姐夫,我炖了骨汤,是我娘亲自教我的,从前姐姐最喜欢吃我娘炖的骨汤了,您也尝尝。” 抬眼见书房墙壁原来挂的苏与之画像没了,一种难言的喜悦从心底升起。 谢墨寒终于不在执念苏与之了,不枉她等了这些年。 苏嫣然脸上止不住笑意,抬脚就要往书房里迈,苏明智有些怯懦,拉着苏嫣然。 “二姐,宸王殿下的书房不能进。” “你在这待着,我去,放心吧,你进户部的事,我去和殿下说。” 苏嫣然抬起一只脚,还没等迈过门槛,赤阳横过一步,挡在苏嫣然面前,一脸寒气。 来福出来把谢墨寒的话重复一遍。 “殿下说了,二公子若是高中,殿下自会为二公子打点,二小姐,二公子请回吧。” 说完转身回屋,留下赤阳和他们对峙。 赤阳脸上一道疤,身材高大威猛,板着脸色站在那,看起来有些吓人。 苏明智缩着脖子往后躲,苏嫣然抿了抿唇,像平日一样把食盒递给赤阳,连门都没进,拉着苏明智悻悻离开。 苏嫣然走出书房没多远,看到迎面来了一人,身形瘦弱,皮肤粗糙暗黄。 一个外男可以在宸王府随意走动,苏嫣然心里不痛快。 “软饭好吃吗?” “你说什么?” 苏与之顿住脚步,没听清。 苏嫣然冷眼看着面前其貌不扬“男子”。 “云巧曾经可是宸王府的丫鬟,你住府进府里,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什么?还有……你的儿子你确定就是你的?” 苏与之拎着一包梅花糕,她的儿子,她当然确定是她自己生的。 瞄了一眼苏明智,二叔家的儿子,别看在宸王府里一脸窝囊像,在外面是恃强凌弱的一把好手,苏与之小的时候,没少受苏明智和苏嫣然的联合欺负。 苏明智比她小几岁,考虑四五年都没考中,二十多岁没娶妻,就等着高中在娶个高门贵女。苏与之现在不愿搭理苏明智,用“你有病吧”的眼神扫了苏嫣然一眼,没有多余的话给苏嫣然,脚步从容径直走向书房。 苏嫣然被无视,愤愤提醒,“书房重地,闲人不得近前。”梗着脖子,一副主人的派头。 苏与之不管苏嫣然在身后哔哔。 苏嫣然气的直跺脚,最关键的是赤阳没拦着,直接让人进去了,偏巧来福从书房出来。 苏嫣然指着书房方向,不满质问。 “来管家,他怎么可以进书房了?” 来福不明所以,苏二小姐不会真把王府当自家了吧? “何大夫是宸王府的人啊。” “一个大男人为了搭上宸王府,宁愿给自己戴绿帽子,简直不要脸。”苏嫣然恨恨道。 苏明智也搭腔,“就是。” 来福正色道,“二小姐慎言,时候不早了,二小姐和二公子该回府用晚膳了,府里就不留了。” 居然敢撵她?苏嫣然剜了一眼来福,早晚有一日她成为宸王妃,让他们跪地磕头。 苏与之从未把自己当成宸王府的人,今日为镇南侯夫人诊病,形势所迫,情急之下才借用宸王府名义。 她来找谢墨寒摊牌,钱周两个丫鬟在她院子里,他们做什么都别扭,她得让谢墨寒知道,她若想出去,那两个丫鬟拦不住她。 苏与之说明来意,“钱姑娘冰雪聪明,周姑娘也是手脚麻利,放在下官那实在屈了两位姑娘。” 谢墨寒摩挲白玉坠子,盯着何语,眸光晦暗不明,好像在透过何语的脸看另外一个人,好半天不说话。 第15章 龙阳之好 苏与之不知道谢墨寒什么意思,天色渐暗,小厮点燃房间里的蜡烛,烛光跃动,映在她脸上蒙上一层暖色。 谢墨寒看向她的眼神愈发深邃,苏与之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 无心狗腿似的端来一盏茶水放在苏与之面前,隔断了谢墨寒的视线。 谢墨寒回神,收起白玉坠子,错开视线,吩咐无心。 “禁军营还有旁的事,让钱初霜和周幽雪去禁军营。” 苏与之嘴角轻扯出一个不明显的满意弧度,刚要起身告辞,谢墨寒道。 “何大夫陪本王手谈几局吧?”询问的话却是带着几分强硬味道的肯定语气。 苏与之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小厮把棋盘摆在矮桌上,黑白棋子一侧放了一罐。 谢墨寒坐在苏与之对面。 “何大夫,请。” 苏与之执棋子的指尖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谢墨寒好像对她态度好了不少,格外客气。 暗暗思忖是不是最近又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 苏与之还是宸王妃的时候,谢墨偶尔回府也会和她下几局棋,深知一个人有自己的落子习惯。 苏与之藏起心事,打起精神,黑子落下,是她从前从未落过子的地方。 谢墨寒眸色怔了怔,墨长的睫毛遮住眼底划过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情绪,白子贴着黑子落下。 黑白阵营无声对峙,蜡烛燃烧过半,棋盘星罗棋布黑白棋子,乍一看白多黑少,攻势明显,好似更胜一筹。 细看之下不难看出,黑子步步为营,白子吞吃黑子的时候早掉入黑子陷阱,黑子随时可以扭转局势。 苏与之捏着棋子,谢墨寒的棋艺很好,之前他们下棋,谢墨寒十之胜六。 外人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有苏与之自己知道,和她的以守为攻相比,谢墨寒更像是在试探或者是拖延。 今夜的风似乎较平日大了一些,窗纸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烛火也不堪忍受摇摇晃晃起来,一阵风袭来,摇晃的烛火终于被彻底吹灭。 没了光亮,书房瞬间漆黑一片。 苏与之从小就怕黑,母亲死后,父亲疯癫。 那次父亲疯癫症犯了,把她关到地窖里,还用石头堵住出口,苏与之那年七岁,记得格外记得清楚,她被关了三日,父亲还念念叨叨说为她好,后来是兄长找到她把她放了出来。 父亲清醒之后懊悔不已,没多久投河自尽了。 从那之后苏与之入睡都是留着一盏灯的。 房间骤然失了所有光亮,苏与之不受控制地想起被关在地窖,暗无天日的三天。 苏与之脸色煞白,指尖忍不住颤抖,呼吸困难。 “别怕!” 随着谢墨寒低沉的声音,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附在她手背上。 苏与之从未向谢墨寒提起她家那些糟心事,她如今是何语,以一个贪慕虚荣的小人身份留在谢墨寒身边。 苏与之不知谢墨寒的这句“别怕”从何而来。 手背上属于另一个人的,熟悉的干燥温热气息传来,莫名让人感到心安。 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无心和赤阳点着火镰进来。 “风太大了。” 赤阳关好门窗,无心重新点燃蜡烛。 “本王输了。” 谢墨寒的手在烛火亮起之前从苏与之手背上移开,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靠坐矮榻里,不看苏与之。 “下去。” 语气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苏与之注意到白子动了一个,暗自高兴谢墨寒让着她,还没来得及笑容浮现脸上,就被下了逐客令。 这人说变脸就变脸,苏与之起身行礼。 “下官告退。” 苏与之走后没多久,谢墨寒也让无心和赤阳退下了。 无心胳膊肘杵了杵赤阳,瞪着眼睛小声八卦。 “你刚才看见了吗?殿下摸何大夫的手!” 赤阳自顾往前走,没搭理无心无聊的八卦。 无心自说自话,“殿下不会是看上何大夫了吧?” 赤阳拧眉瞪了无心一眼。 “别胡说八道,何大夫是男人,再说了何大夫有老婆孩子,殿下不是那种人。” 无心坚定相信自己看到的,跟在赤阳身后小声嘀咕。 “有老婆孩子还摸人家的手,也太缺德了。”怪不得王妃走后,殿下都不去赵侧妃屋里,原来是转了兴了,有龙阳之好。 谢墨寒不知自己的形象在下属心中变了样,独自坐在矮榻上,挑了挑烛芯,烛火又亮了一些。 苏与之睡前习惯留一只点燃的蜡烛在屋里,自然知道她是怕黑的。 今日蜡烛被风吹灭之时,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失态去安慰一个男子。 隔天一大早,宸王府叮叮当当吵吵嚷嚷的,谢墨寒抬眼看向门外。 “怎么回事?” 来福把昨晚苏嫣然送过来的肉汤,何语放这的桃花糕,回身递给洒扫的小厮,回谢墨寒的话。 “镇南侯府派人来给何大夫送东西,说是感谢何大夫救了镇南侯夫人,还下了一张请柬,邀您和何大夫同去赴宴。” 来福拿出请柬,双手递出。 “本王没空。”谢墨寒起身走向门外,明显对请柬不感兴趣。 回廊有镇南侯府下人抬着箱子往锦瑟轩送,足有六个大木箱。 “都什么啊?” “属下核查过了,除了日常吃穿用度,都是小孩子的玩意。” 来福顺着谢墨寒视线看过去,闲聊。 “何大夫性格稳重,云巧姑娘也是闷闷的性子,念安那孩子也不知随了谁,性子活泼好动,惹人喜欢,平常从大白手里扣一颗花生都费劲,昨日大白竟给念安买了一串糖葫芦。” 大白是厨房的烧菜师傅。 谢墨寒记得那个长着一张圆嘟嘟小脸,性子活泼的男孩,忽然想起曾许诺过那孩子一张弓。 “一会儿把本王收藏在库房里的那张鹿筋弓给那孩子送去,那孩子若是想学箭,就让他去找……” 赤阳箭法精准,谢墨寒本想说让何念安去找赤阳学箭法,话到嘴边想起那孩子好像抱着他大腿唤过他一声“漂亮爹爹”。 谢墨寒轻笑一声,“那孩子若想学箭法,让他来找本王。” 第16章 宸王殿下的身边人 镇国公府送来的东西摆满了锦瑟轩的院子,苏与之让云巧和春喜挑挑几匹喜欢的布料,得空去做两身衣裳。 云巧和春喜把用的东西分门别类往屋里搬。 春喜抱着一匹暗花锦缎,笑意盈盈。 “镇南侯祖上和先帝爷打过江山,镇南侯秦家是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何大夫当街救了镇南侯夫人的命,一战成名。” “一大早我去买菜还听旁人说何大夫是再世神医,我买土豆那摊主知道是何大夫用,还便宜了两文钱呢,我一个丫鬟脸上都跟着沾光。” 云巧一脸傲娇,“那当然,我家公子可厉害了,只要这个人有口气就能医活,我家公子可是……”药王谷谷主嫡传弟子。 “搬完了带你们去醉仙楼吃醉鸭。” 苏与之见云巧越说越邪乎,赶紧出声打断。 师傅性格古怪,深山避世,和母亲是故交,六年前苏与之离开宸王府便去投奔药王谷谷主。 谷主见她聪慧,喜爱钻研医术,便收她为徒,出山的时候,师傅就告诫过她,不可以打药王谷的名义。 她救镇南侯夫人出于医者本分,也是出于她对镇南侯夫人的情分,成不成名的不重要,苏与之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 云巧瞅了一眼苏与之,一下子理解了苏与之的意思,噤了声,和春喜继续搬东西,春喜是个没心眼的,也没追问,就着苏与之话茬,说起醉仙楼里的好吃的。 镇南侯府送来的小孩子玩具就两大箱,着实把何念安高兴坏了。 可当来福送来一张鹿筋弓后,何念安的眼睛就没从鹿筋弓上移开过,两箱子的玩具再也无法入他的眼了。 “哇!这张弓也太漂亮了,比王大胜爹爹的那张弓好多了。” 何念安小手摩挲着鹿筋弓,喜欢得不得了。 鹿筋弓高度都快有何念安高了,提起来都有些费力,何念安不能拉满弓,能拉动弓弦也够让人吃惊的。 来福看着何念安,“念安喜欢就好,这张鹿筋弓可是殿下珍藏的,殿下特意让人松了弓弦,正适合小孩子。” 又说道:“殿下还说念安若是想学箭法,可以去找他。” “好呀,快带我去!” 何念安兴致勃勃,双手抱着鹿筋弓就要出去找谢墨寒。 苏与之伸手一捞把何念安拽了回来。 “不能去!” “为什么?” 何念安瞪大眼睛问。 来福在一边也疑惑地看着她这边,宸王可是大俞的战神,武功卓绝,能得宸王殿下指点一二,不知道出去羡煞多少习武之人。 苏与之把何念安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开始忽悠。 “你忘记爹爹和你说过的,那个宸王是妖怪,饿了要吃小孩。” 何念安嘟着小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爹爹骗人,哪有宸王那么漂亮的妖怪?” “昨天你还读三打白骨精来着,白骨精也长的美啊,为什么?”苏与之自问自答,“因为白骨精吃人了。” 何念安将信将疑,有点想出去找谢墨寒,又有点不敢。 苏与之站起身对来福笑道。 “殿下好意何某心领了,殿下公务繁忙,犬子不敢叨扰殿下。” “何大夫也不用急着替念安拒绝,过阵子去找殿下也可以,瞧我这脑袋,差点忘了……” 来福掏出请柬,“镇南侯府邀殿下和您同去赴宴,殿下有事无法到访,那何大夫……” “我去。” 苏与之干脆地收起请柬,镇南侯夫人年纪大了,她应该经常去看看侯夫人的。 苏与之还没来得及去看镇南侯夫人,齐王寿辰前一晚宸王府小厮告诉她,让她和宸王一起去齐王府贺寿,美其名曰让她见见世面,还捎带送过来一件水绿色织锦螺纹长袍。 隔天一大早,苏与之梳洗之后把易容的涂料涂在脸上,换上昨晚送来的水绿色长袍,容貌不及她原本一二,可这身织锦长袍穿在身上,也平添了几分儒雅俊秀之气。 宸王府马车早早等候在门口,苏与之登上马车,谢墨寒已经坐在马车里。 马车高大华贵,内里宽敞,分左右两排软垫,软垫上还设有矮桌,矮桌上摆放着坚果点心,拳头大的三角兽炉里缓缓飘着青烟。 距离上次下棋已半月有余,苏与之为寻那封关于兄长的密信,找过谢墨寒两次,都没见到人影。 谢墨寒一身玄色衣袍,靠坐软垫里,眉目低垂,嘎吱嘎吱剥花生,苏与之对他见礼,谢墨寒只是扫了她一眼便错开视线继续剥花生。 这就挺尴尬的,明明是谢墨寒让她跟着的,苏与之到现在也不明白那日谢墨寒因何生气。 苏与之等了一会儿,自顾坐到谢墨寒对面,谢墨寒不说话,她也不吱声,马车里只有剥花生的嘎吱嘎吱声。 “侧妃娘娘您慢着些。” 是来福提醒赵清沅上马车的声音。 苏与之放在身前的手不觉紧了紧。 赵清沅掀开帘子走进车厢,苏与之见礼问好,赵清沅点头,两人算是打过招呼。 赵清沅一身素粉华服,云髻上斜插两只金步摇,眉心一点朱砂痣,和六年前相比多了几分矜贵之气。 尽管用脂粉涂抹,苏与之还是一眼看出来,赵清沅脸色苍白,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好像生了一场大病。 一左一右两排位置,赵清沅瞅了一眼坐在右侧的苏与之,又看了一眼谢墨寒身边空位,欲抬步过去。 “嘎吱”一声,或许是力气没控制住大了一些,谢墨寒手里的花生连壳带果肉捏得粉碎。 赵清沅错开视线看向苏与之。 “那是我的位置。” “对不住。” 苏与之起身坐到谢墨寒身边,屁股刚挨垫子,她注意到赵清沅投过来的震惊目光,好像她坐了什么不该坐的位置。 赵清沅瞪大眼睛,她认识谢墨寒以来,除了先宸王妃苏与之,还没见过谁能近谢墨寒的身。 玄色袍子和水绿色布料叠在一起,苏与之一脸不明所以,拢共巴掌大的地方,不让她坐那边,她只能坐在谢墨寒这边,难不成让她一个外男和宸王府的侧妃,当着谢墨寒的面挤在一处? “走吧。” 谢墨寒出声,马蹄声起,车子不紧不慢行驶在青石板路上。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谁都没说话,马车摇摇晃晃,原本宽敞的车厢,此时苏与之却觉得有些闷。 苏与之的手被人拽过去,她偏头看向谢墨寒。 谢墨寒把她的手心翻过来,一把花生悉数放到她手里。 谢墨寒这是在做什么? 花生剥完了不吃给她? 剥花生是什么解压方式? 苏与之不解,赵清沅震惊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谢墨寒像是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似的,闭上眼睛,老神在在地靠坐软垫里。 苏与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手里花生递给赵清沅。 “那个……你吃吗?” 第17章 死了六年的前妻 赵清沅看了苏与之一眼,便扭头看向车窗外风景,明摆着不愿意吃她手里的花生。 苏与之倒是喜欢吃花生,从前平常没什么事嚼两粒,一把花生吃完,马车抵达齐王府,门口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车帘掀开,谢墨寒先跳下马车,抬起手臂,赵清沅的手自然搭在谢墨寒手腕上,一路上宛如陌生人的两人,此时有说有笑配合默契,一起朝门口走去,恩爱夫妻一般。 苏与之呆愣地望着两人背影,心底无来由地涌起一股酸涩,但比酸涩更多的是疑惑。 她一个已经死了六年的前妻,谢墨寒的私人感情问题和她早已在无关联。 此时苏与之真的好奇谢墨寒和赵清沅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齐王是大俞皇帝的弟弟,同僚好友或是直系亲属如谢墨寒,应携家眷去内院给齐王拜寿。 苏与之只给太后皇帝皇后拜过寿,和谢墨寒成亲三年,谢墨寒很少带她参加这种场合,谢墨寒的那些亲戚,她现在还没认全,如今也不需要认识了。 谢墨寒回头瞥了一眼苏与之,见她磨磨蹭蹭跟在身后。 “你在这等着。” 苏与之顿住脚步,本来也没打算跟他们去齐王府内院,躬身道。 “是。” 无心大概是怕她人生地不熟无聊,指着西北凉亭。 “何大夫那边在投壶,一会儿得空了,我去找你。”说完和赤阳一左一右跟在谢墨寒和赵清沅身后。 苏与之落了单,无所事事东瞅瞅西看看,衣香鬓影,香车宝马,很是养眼热闹。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有些刺耳地传了过来。 “呦——什么时候吃软饭的也能登堂入室来齐王府贺寿了?” 苏嫣然一袭长裙,手摇团扇,一步三扭地朝这边过来,身侧一位四十来岁身材微胖的妇人,妇人满头珠钗,红蓝宝石在日光下闪闪发亮,衣衫更是华贵非凡,妇人另一侧是苏明智那个二傻子。 苏嫣然用团扇掩面,对身侧妇人耳语。 “娘,他就是云巧那个吃软饭的丈夫。” “这位是何大夫吧?”胖妇人面带笑意,上下打量苏与之,“我是苏千户的夫人,云巧是我苏家丫鬟,按理你应该对我行主仆之礼。”语气客气,话里话外掩饰不住的鄙夷。 胖妇人是苏嫣然的娘亲,苏与之的二婶白氏,白氏口中的苏千户是苏与之的二叔苏同和。 苏与之和谢墨寒被皇帝赐婚,苏同和如愿搭上了谢墨寒的关系。 苏同和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连升两级,在礼部捞了一个闲职,皇帝还给了他千户食邑,旁人敬称苏同和一句苏千户。 苏与之父母攒下的万贯家财能落入二叔手里,她的这位二婶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苏与之身形站得笔直,面露浅浅笑意。 “苏夫人,云巧是宸王妃的丫鬟,和苏家有何干系?再说了,我听云巧说她的卖身契宸王妃早就还给她了。” “倒是夫人如此重礼数,怎么不去内院贺寿,是齐王没请你们来?” 九年前苏同和为攀附谢墨寒,在长公主的春日宴花了大笔银子买通驸马一个亲戚家管事,谎称驸马亲戚亲眷,带一家老小混入长公主的春日宴。 苏同和五品礼部闲职,够不到齐王府门槛,今日白氏领着苏嫣然和苏明智来,不敢进内院,十有八九是尝到了甜头,故技重施。 过后哪怕是主家发现,上赶着贺寿道喜,伸手不打笑脸人,主家也不能说什么。 苏与之明知故问,“不对,苏夫人既然进得了齐王府大门,一定是有请柬的,请柬上该不会不是你们的名字吧?” 白氏、苏嫣然、苏明智三人脸色均是一变,苏嫣然急道。 “你别胡说!” 白氏恨恨地咬了咬牙。 还真是小瞧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郎中。 苏嫣然一门心思扑在谢墨寒身上,苏明智二十啷当岁也不小了,小门小户的姑娘配不上苏明智,她买了别人家请柬来给苏明智寻一门亲事,没想到被何语猜中了。 姜还是老的辣,苏与之当众揭短,白氏神色很快回府如常,故意把话茬引到别处。 “还真是牙尖嘴利,看来我那个女婿的后宅也该料理料理了,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进。” 苏与之今天心情不好,想找点事做,见苏家三人要走,叫住他们,又把话题扯到请柬上。 “苏夫人何不拿出请柬让大家看看?若是何某污了您的清名,何某道歉。” 这边的争执吸引不少人围观,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让白氏把请柬拿出来。 苏家三人被架了起来,白氏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见到易容的苏与之以为能捏软柿子,没想到踢到钢板上。 白氏五根手指戴了五个镶嵌宝石的戒指,掏出请柬,摔在苏与之身上。 “看吧。” 人群里有好信的,把请柬接过去,大声读出来。 “诚邀镇南侯赴寿宴……” 众人一阵唏嘘起哄,“咦——你也不是镇南侯夫人啊?” 九年了,二叔一家一点长进也没有,还真被她猜中了,苏与之站在一边轻笑,一大早的糟糕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苏嫣然急着解释,“我们是镇南侯的亲戚,我们跟着镇南侯夫人来的,我们真的是跟着镇南侯夫人来的。” 镇南侯夫人心善,说不定还真有这么一门亲戚,众人将信将疑。 “我家什么时候多了一门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由分说抢走朱红烫金请柬。 秦庭蕴打开请柬扫了两眼,合上请柬,看向苏家人,眼底满是疑惑。 “你们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