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来信》 第1章 苦恋 2018年12月30日 陈知衍暗恋陆亦珩的第九年,他在那边有喜欢的人了。 …… 下班时间过了许久,写字楼里的喧嚣渐渐散去,只剩零星工位还亮着灯。 今天是今年最后一个工作日,公司老板早早就定好了聚餐的餐厅。 小李拎着外套路过陈知衍的工位,见他还盯着手机屏幕出神,便敲了敲桌沿: “还不走?顾姐他们都到楼下等了。” 陈知衍像是才回过神,指尖从屏幕上移开,扯出个浅淡的笑:“你们先去吧,我今晚有约了。” “行吧,那我不催你了。”小李摆了摆手,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喊了句,“对了,提前说声新年快乐啊!明年见!” 陈知衍点点头,看着小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手机屏幕里那条未发送的消息上。 他指尖在手机屏幕边缘摩挲了两下,那则孤零零躺在对话框顶端的消息,时间点还停留在今早七点。 其实这经常性的。 毕竟相隔两国,俩人都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陆亦珩大学在加拿大留学,毕业之后留在了那里工作。 没再多想,他按灭屏幕塞进外套口袋,弯腰拎起椅背上的围巾。 陈知衍扫了眼空荡荡的办公室,格子间的灯全灭了,只有走廊的应急灯还亮着微光。 他确认没人遗留后,走到总开关前关掉电源,又绕回门口,轻轻拉上玻璃门,听见“咔嗒”一声锁扣归位,才转身走向电梯。 十二月的邻江市,风裹着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陈知衍刚推开公司大门,冷风就直直撞上来。 他赶紧把黑灰色围巾又紧了紧,下颌埋进柔软的织物里,在原地顿了几秒才缓过劲。 这条黑灰色围巾边角已经起了些毛球,针脚处还能看到细微的磨损,陈知衍却戴了快九年。 它并不是什么名贵牌子,而是因为这是陆亦珩织给他的生日礼物。 陈知衍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指尖在家的地址栏上顿了顿,最终输入了一串熟悉的地址。 那不是他住的公寓,而是老城区里一条老旧胡同里的老小区。 …… 出租车平稳地穿梭在夜色里,陈知衍靠在后排的椅背上,连日加班的疲惫涌上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困意裹着他坠入梦乡,梦里是邻江老巷的夏天。 陆亦珩举着刚买的冰棍跑过来,冰水滴在白T恤上,拉着他往巷口的老槐树下钻,两人蹲在树根旁,你一口我一口地啃着,蝉鸣声裹着风,把童年的时光拉得又长又软。 他睡眠一向浅,稍有动静就会醒,手机铃声刚响起,眼睛便倏地睁开。 屏幕上“陆伯母”的备注格外醒目,一条语音弹了出来: “小衍,你什么时候到啊?我等会儿去外面接你。” 陈知衍看着消息,嘴角不自觉弯起,指尖轻点回复:“伯母,我马上就到了,您别出来了,外面太冷了。” 没过一会儿,对面发了个笑脸表情包过来,回复道:“好,你快些回来,我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 车程约莫一小时,车子最终停在老城区的一个胡同里老小区外。 “就在这里停吧。” 陈知衍抬眼扫过窗外熟悉的巷口,声音里没什么波澜。 推开车门,寒风裹着细碎的凉意扑过来,他却像是早已熟稔这条路,脚步未顿便往里走。 天色早已沉透,路旁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影子,刚走没几步,空中忽然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落在衣领上,转瞬就化了。 这段路并不算远,十几分钟便到了。 老旧居民楼的灯火便次第映入眼帘,陆亦珩家在三楼。 他拾级而上,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到了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 “来了!”屋内很快传来应答,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咔嗒”一声打开,门口站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妇女,脸上堆着笑:“小衍,快进来,外面天儿这么冷,冻坏了吧?” “还好,我不冷。” 他弯了弯嘴角,把揣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抽出来,顺势拍了拍陆母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刻意放软的轻松。 “您看,我穿了两件毛衣呢,雪下得小,一点都不冻人。” 陈知衍的话刚落,陆母就不由分说攥住了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裹着常年做家务留下的薄茧,她的手很暖和。 “这还不冷?” 陆母嗔怪着把他往屋里拽,脚步都带着点急,“手凉得跟冰疙瘩似的,指节都泛白了,明天一准感冒!” 陆母一边拉着他往客厅走,一边絮絮叨叨地念。 “你这孩子,就是太见外,来了这儿还跟我客气什么?把这儿当自己家,你和亦珩一样,我都当你们是我的孩子。” 说话间,已经把陈知衍按在沙发上,转身就去厨房拿暖手宝。 “谢谢陆伯母。” 陈知衍顺势在沙发上坐定,身体刚碰到柔软的坐垫,便抬眼看向陆母,嘴角噙着的笑意温和又慈和,声音也放得轻缓,生怕显得生分。 陆母闻言笑出了声,眼角弯成了温柔的弧度,带着几分了然的无奈。 她太清楚陈知衍的性子,对谁都是客气得礼貌,再强求反倒显得见外。 “不用谢。” 她摆了摆手,转身就往厨房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叮嘱。 “你先在这儿歇会儿,我去把菜热一下,很快就好。要是饿了,桌子上洗好的苹果和橘子,拿着吃。” 陈知衍在沙发上坐了没几分钟,坐不住起身往厨房走,刚伸手想接过陆母手里的盘子,就被她笑着推了出来: “不用你瞎忙活,快回去坐着,菜马上就好!” 陈知衍坐在沙发上盯着置顶的那行没有回复的消息,他无聊打发时间就开始翻之前的聊天记录。 陆亦珩:我今天去滑雪了,超级无敌刺激好玩,下次我回去咱们一起去滑。[图片] 照片格外惹眼。 画面里的男人裹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冲锋衣,防风材质在雪光里泛着细腻的光泽,连帽檐下露出的发梢还沾着细碎雪粒。 深色护目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却挡不住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下颌线,身形挺拔得像棵迎着雪的树。 他没站得板正,反而随性地朝着镜头比了个手势,指尖还带着点滑雪后未褪的红,明明裹得严实,却透着股松弛又帅气的劲儿。 陆亦珩:滑雪遇到一个国内的女生,她人还挺有意思的,回头介绍给你认识下。 陆亦珩:知衍哥哥,我叫你哥还不行吗?别生气了,我错了。 陆亦珩:我回去给你赔罪道歉。 看了没有多久,眼皮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沉。 许是方才在雪地里走时,寒气悄悄钻进了衣领,此刻被屋里的暖气一烘,便化作了蚀人的倦意。 还是这熟悉的环境太过让人安心,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连眨眼都慢了半拍。 他无意识地往沙发深处陷了陷,后背陷进沙发的柔软里,头轻轻抵着靠枕,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第2章 回忆 巷口的老槐树又开花了,白生生的一串挤着一串挂在枝头,浓绿的叶子都快遮不住那片细碎的白。 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往下掉,有的飘在青石板路上,有的粘在路过行人的肩头。 这像极了小时候孩子总爱做的恶作剧。 陆亦珩总是趁陈知衍不注意,偷偷从兜里摸出刚掐的槐花,往他领子里一塞,凉丝丝的花瓣贴着脖颈滑进去。 惹得陈知衍一缩脖子,他就弯着腰笑,槐花香混着笑声,在巷子里飘得老远。 陈知衍站在树底下抬头望了好久,指尖轻轻接住一片飘落的槐花,花瓣薄得像层雪,贴在掌心凉丝丝的。 恍惚间,画面突然撞进他的视线。 陆亦珩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凳,半个身子探向槐树枝桠,他在底下稳稳举着竹篮,仰着头看细碎的白花瓣落在陆亦珩的发间、肩头。 陆亦珩却浑然不觉,还回头冲他咧嘴笑,声音裹着风飘下来:“再等会儿,最顶上那串开得最盛,肯定最甜!” “我摘给你啊。” 竹篮很快就装满了,雪白的槐花堆得冒了尖,陆亦珩拎着篮子把手,自然地伸手牵住陈知衍的手腕往家走。 青石板路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他走几步就忍不住停下,从篮子里揪起一小撮带着水汽的槐花,往陈知衍嘴边递: “张嘴,刚摘的最鲜,还带着甜味儿呢。” 陈知衍起初还往后躲,可架不住陆亦珩的手一直举着,最终还是乖乖张开嘴,清甜的香气混着微凉的触感在舌尖散开。 陆亦珩见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他们俩是在这条满是烟火气的老胡同中长大的。 两家门对门,陆父与陈父本就是打小认识的挚友,后来一起凑钱做小生意,索性又成了邻居。 巧的是,两家的妻子几乎同时怀了孕。 有次陈父喝了点小酒,拍着陆父的肩膀打趣:“咱哥俩这缘分,要是生的一男一女,就定下娃娃亲,亲上加亲;要是俩小子或俩姑娘,那就是亲兄弟姐妹,往后互相照应!” 陆父听了哈哈大笑,当即拍板应下。 陆亦珩比陈知衍早出生了三个月,按家里的辈分,陈知衍该规规矩矩喊一声陆亦珩“哥”。 可他偏不,打小就脾气倔,连名带姓地喊“陆亦珩”,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倔强。 陆亦珩也从不恼,每次都笑着应下来。 陆亦珩蹲在青石板上,手里攥着颗刚剥好的糖,嘴角扬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衬得眉眼愈发清亮。 “我妈妈说了,”他声音脆生生的,“我是你哥哥,你是弟弟,做哥哥的,就得照顾好弟弟呀。” 旁边的小孩鼓着腮帮子,圆圆的脸蛋泛着粉,连皱起的眉头都透着软乎乎的稚气。 陈知衍伸手把对方递来的糖推回去,语气带着点不服气,却因为奶声奶气的语调,活像在撒娇: “陆亦珩,我才不要当你弟弟呢!” 从小陈知衍就是追在陆亦珩后面跑,陆亦珩总是很照顾陈知衍。 陈知衍和陆亦珩是小学同桌。 每次陆都会从书包里拿出妈妈做的奶油面包,小心地把裹着软□□油的面包边掰下来,悄悄推到陈知衍的手边。 陆亦珩七岁那年的夏天,雨总下得绵长。他趴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手里攥着刚画好的全家福,画里爸爸的笑脸还沾着未干的蜡笔痕迹。 护士阿姨轻声叫父亲名字时,他看见母亲扶着墙站着,肩膀抖得厉害。后来大人们说的“白血病”,他听不懂,只记得爸爸最后一次摸他头时,掌心的温度比平时凉很多。 直到灵堂里摆上父亲的照片,陆亦珩伸手去碰,照片里的人却再也不会笑了。他攥着母亲的衣角,第一次认知,原来“死亡”就是有人永远留在了昨天,再也不能回家再也看不见他了。 陆父的葬礼那天,家里挤满了穿黑衣服的人,多了很多不属于家里的东西,一个木头盒子和一张黑白相框。 陆亦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砸在裤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他不敢出去,怕看见母亲红肿的眼睛,也怕听见大人们提起“父亲”“不在了”这样的词。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陈知衍软糯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哥哥,” 这是陈知衍第一次这么叫他。 “我听妈妈说,陆伯伯没有走,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陆亦珩的哭声顿了顿,透过门缝,他看见陈知衍蹲在外面,小小的身子比他矮了半个头,手里还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 “如果你想陆伯伯了,就把想说的话写下来,折成纸飞机,对着天空扔出去,星星就能看见,陆伯伯也就能收到啦。” “这是妈妈给我讲的故事书里面说的,我看见了…是真的!图片上的老爷爷真的收到了小朋友写的信。” 陈知衍的声音里带着孩子特有的认真,像一束微光,悄悄照进了陆亦珩满是阴霾的心里。 初中的教学楼比小学宽敞许多,走廊里总挤满放学的学生,喧闹声裹着少年们的笑闹,从楼梯口一路漫到教室门口。 陆亦珩的教室在一楼,陈知衍在三楼,放学铃刚响没多久,陆亦珩就会背着书包,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靠在陈知衍教室对面的墙壁上。 他指尖总捏着串银色的单车钥匙,金属链上挂着的小恐龙挂件随着动作轻轻晃,钥匙在掌心转着圈,偶尔碰到墙壁,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嘈杂里格外清晰。 有同学路过时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笑着点头,目光却总往三班教室的门口瞟。 直到陈知衍背着书包走出教室,陆亦珩才直起身,把钥匙往口袋里一揣,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今天挺快,我还以为你又要被老师留堂。” 说着,他自然地走到陈知衍身边,两人并肩往楼下走,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 初中时,陈知衍的父母因为生意原因需要常出差,他便经常留宿在陆亦珩家。 陆亦珩总爱揉陈知衍的头发,总会在陈知衍被数学题难住时,用笔轻敲他的脑袋,然后把草稿纸推过来,上面写着详详细细的解题步骤。 喝可乐要加冰,吃饺子不爱蘸醋,说谎时眼睛总是到处乱瞟。 陆亦珩总是把陈知衍的喜好和习惯记得很清楚,把他照顾得很周到。 初三那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冷风卷着枯叶撞在教室窗户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知衍是在一节数学课上被老师叫出去的,回来时脸色惨白,眼神空得像蒙了层雾。 后来陆亦珩才知道,陈父陈母连夜驱车想赶到明天的陈知衍生日,回来路上撞到个酒驾司机出了车祸,夫妻俩当场就没了。 那之后,陈知衍像把自己关进了小盒子,对外界的一切都关上了门,任谁敲门都不开。 他变得不再主动和人说话,课间也只是趴在桌上,盯着课本发呆,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陈知衍与人交流成了件格外费力的事。 有人跟他说话,他得盯着对方的嘴唇看很久,才能勉强拼凑出意思,回应时声音又轻又涩,像生了锈的零件在转动。 那段日子,陆亦珩成了陈知衍身边最固定的身影。 陈知衍总爱坐在窗边,眼神空茫地盯着窗外的梧桐树,能一动不动待上一下午,连窗外的蝉鸣、楼下嬉闹都仿佛与他无关。 陆亦珩从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待在陈知衍身旁陪着他。 偶尔陈知衍会突然回神,对上他的目光,陆亦珩便会轻声问:“你是害怕吗?别怕……” 空气静了好久,久到窗外的夕阳都沉下去一半,陈知衍才慢慢有了反应。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砸在交握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陆亦珩只是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安稳。 “别害怕。”他的声音很轻,“我一直都在。” 陆亦珩高出邻江重高一中十五分,最后却选了和陈知衍一所高中,邻江二中。 陆母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去一中,最后却选择了第二志愿填二中。 “没什么,就是一中太远了。”陆亦珩道,“二中也挺好的,离家近。” 陈知衍这种情况直到高一下半年才有所好转。 高一那年,陆亦珩和陈知衍没能分到一个班,隔着几层教学楼的距离。 但校园里总有人看见,身为年级前列的帅哥学霸陆亦珩,常抱着笔记本往十六班跑,每次去都能找到坐在窗边的陈知衍,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的模样,成了走廊里常见的风景。 等到高二分班,红榜上两人的名字再次挨在一起时,不少同学都笑着调侃道“果然该在一起”。 校园贴吧里更是热闹,有人发帖调侃:“高一就总见那个又帅又是学霸的陆亦珩往十六班冲,找的就是十六班的陈知衍,另一个帅哥吧!原来帅哥的朋友果然还是帅哥,这组合也太养眼了!” 底下的评论清一色附和,还翻出了不少人偷拍的、两人并肩走在操场的照片。 记得高二运动会的阳光格外烈,陈知衍站在三千米跑道起点时,还能看见看台角落里陆亦珩冲他比的“加油”手势。 可跑到最后一圈,脚下突然一滑,他重重摔在塑胶跑道上,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蹭破的皮肤渗出血珠。 没等他撑着起身,一双熟悉的手就伸了过来。陆亦珩蹲下身,没多问就把他背了起来,快步往医务室跑。 陈知衍趴在陆亦珩背上,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后背汗湿的校服贴在自己胳膊上,还闻到了他身上一贯的、洗衣粉混着阳光的干净味道。 那一刻,陈知衍的心跳突然变得飞快,比刚跑完三千米时还要剧烈,脸颊也烫得厉害,只能把脸轻轻贴在陆亦珩的肩上,不敢抬头。 后来很多年,陈知衍才慢慢明白,那天跑道上的心跳加速、脸颊发烫,根本不是因为运动后的余悸。 而是有些情绪早已悄悄滋生,漫过了“朋友”的堤坝,在他没察觉的时候悄悄发芽的心事。 陆亦珩是男生,他也是。 陈知衍没法把这份情绪说出口,只能悄悄将它藏好,变成一个无人能窥见的秘密。 高三那年的冬天冷得彻骨,晚自习时窗外忽然飘起了雪,细碎的雪花落在玻璃上,很快晕成一片白雾。 陈知衍坐在陆亦珩旁边,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衣皂香,清清爽爽的,像晒过太阳的被子。 陆转着笔,叽叽喳喳地跟他规划未来,眸中闪着期待: “以后我要考去北方,听说那边冬天雪下得特别大,能堆齐腰的雪人,还能去滑雪,想想就有意思!” 陈知衍侧耳听着,手指悄悄攥紧了笔杆,“你去哪,我都想跟着” 可这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只化作一声轻轻的“挺好的”,融进了窗外的风雪里。 毕业前一个月,陈知衍攒了大半个学期的勇气,攥着攒下的零花钱,买了个小小的奶油蛋糕,偷偷藏在宿舍柜子最里面。 陈知衍想借着陆亦珩生日开口。 他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开场白,从“生日快乐”到想说的心事,甚至提前想好了退路,如果被拒绝,就笑着说“开玩笑的”,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生日前一天,陈知衍在走廊尽头,无意间听见了陆亦珩和老师的对话。 “学校的留学名额批下来了,下个月就要走。” 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碎了他所有的准备。 那天,陈知衍把蛋糕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人坐在宿舍的椅子上吃。 奶油甜得发腻,可咽进喉咙里,却满是发苦的涩味。 他本想借着陆亦珩生日开口表露心意,最后却连开口说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代价太大了,他承受不了。 陈知衍不敢想象陆亦珩如果拒绝了他,他以后应该以什么身份方式去有脸见陆亦珩。他不敢去想,如果看见陆亦珩厌恶的神情,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陆亦珩同意了,那他自己以后怎么面对陆母,怎么去面对其他人异样的眼光,陈知衍可以不在意,但是他不想别人用那样的眼神去待你陆亦珩。 陆亦珩的前途未来呢?如果在一起的话,异国他乡他们真的会有长久吗?如果不长久,他宁愿不提出来。如果陆亦珩为了他放弃他的前途,陈知衍想这件事他都不会说出口。 怎么样想他们好像都不可能。 他没吃完,剩下的蛋糕被悄悄扔进了垃圾桶,就像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永远烂在了心里。 夜里陆亦珩跑来找陈知衍,语气里满是雀跃:“去了加拿大,以后就能经常滑雪了!” 陈知衍望着他眼底亮起的光,那些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的话,到了嘴边又悄悄咽了回去。 “陈知衍,你想我去吗?” “想你去,以后就没有你烦我了。” “这样啊” 陆亦珩尾音轻轻往下沉,嘴角扯出个浅浅的弧度,那笑意没到眼底,反倒裹着点藏不住的失落。 “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了,你会想我吗?”他顿了一会儿,“陈知衍。” “不会” 既然注定没有结果,那就不要给对方留念想。 陆亦珩走的那天,陈知衍没去机场。 他找了个“有事要忙”的借口,躲在房间里,隔着窗帘缝隙看着车缓缓开出巷口,直到那抹影子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 后来的几年,他们的联系断断续续。 陆亦珩会发朋友圈,说在国外学会了做牛排,配图里的牛排边缘焦黑,文字里满是自嘲的笑意; 偶尔也会打视频过来,背景是陈从未见过的陌生街道,他絮絮叨叨说着那边的冬天比北方还干,风刮在脸上像刀子。 看着屏幕里侃侃而谈的陆亦珩,陈知衍忽然觉得,他的生活似乎一直如常,似乎有自己没自己都不大有区别。 去年,陆亦珩在电话里笑着说要回国,语气里满是怀念:“还是想念咱们巷口那家的牛肉面。” 陈知衍握着手机站在老槐树下,风卷着落叶扫过脚边。 电话那头的笑声清晰又熟悉,可那些从年少时就藏在心底、没敢说出口的话。 到了现在,依旧像被什么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第3章 苦果 陆母的手轻轻拍了拍陈知衍的肩膀,动作很轻,眼神里满是疼惜。 她看着陈眼下淡淡的青黑,笑着说: “小衍,先别睡,吃过饭再休息,这几天你跟着忙东忙西,肯定累坏了,得补补才行。” 陈知衍从沙发上站起来,带着的疲惫,声音轻轻的:“好,谢谢陆伯母。” 实木餐桌上铺着浅灰色桌布,瓷盘与白瓷碗错落摆放,几乎占满了桌面。 油亮的红烧鱼卧在盘子中央,鱼眼清亮,酱汁顺着鱼身往下淌;陈知道爱吃的酱牛肉都切得厚薄均匀,码得整整齐齐。 最中间的白瓷盘里,饺子一个个圆鼓鼓的,上面撒着细碎的葱花,热气氤氲着。 陆母知道陈知衍胃不好,特意把饺子煮得软乎些,还调了他爱蘸的醋汁。 “快夹个饺子尝尝,刚出锅的,还热乎着。” 陆母拿起公筷,轻轻夹起一个饺子放进他碗里,眼神扫过他的脸颊,语气里满是心疼,“上次见你还没这么瘦,肯定在外面没好好吃饭。” 陈知衍低头看着碗里饺子,鼻尖微微发酸,轻声说:“陆伯母谢谢您,这么多年一如既往对我的照顾。” “伯母,您做的菜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 他吃了口饺子,熟悉的味道。 “好吃就多吃些。”陆母看着陈知衍眼眶湿润,扯出个笑道,“想吃了就回家吃。” 是回家吃,这里也可以是他家。 饭吃到一半,陆母的话就没停过,夹菜的手也没歇着,他碗里的菜很快堆成了小堆。 “最近工作还累不累?” 她一边给陈知衍盛了碗排骨汤,一边絮絮地问, “这次放假能放多久啊?对了,今年过年还是一个人过吗?要是没人陪,就来这边,咱们一起包饺子、贴春联,再煮锅热腾腾的火锅,热热闹闹的多好。” 陈知衍捧着温热的汤碗,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手臂蔓延到心里。 这种有人惦记、有人唠家常的感觉,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 陈潞言放下筷子,一一回应:“最近挺顺利的,这次能放半个月假。” 陈知衍在这边没什么朋友,身边大多是不太熟悉的同事,他也没心思去交新朋友,陆亦珩出国后,习惯一个人久了,突然多个人反而觉得不自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个人过年,能陪着您过年,倒比自己在家热闹多。” 往年过年对陈知衍来说,从来没什么特别的。 一个人吃饺子,一个人守岁,连烟花都只是远远看一眼,热闹都是别人的。 高中毕业后,陈知衍就从这条小胡同里搬出去,为了方便上学,出去工作后离开这边远,就在公司附近买了套小房子。 只有陆母记着他,每年都会主动打电话来让自己去那边过年,他也不推辞,提着伴手礼过去,在陆家才算有了片刻的归属感。 陆母夹菜的手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里亮了亮:“对了,亦珩昨天发消息来,说今年要回来过年,你们俩都好久没见了吧?算下来上次这臭小子上次回家还是两年前了吧?” “真是一点不顾家。” 陈知衍扒拉米饭的动作慢了半拍,轻声应道:“是有两年了。” “他没跟你说要回来的事?”陆母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他会先跟你说呢,你们以前不总互相报备行程吗?” 陈知衍垂着眼,目光落在碗里的米饭上,淡淡回了句:“没有。” 陆母没察觉他的异样,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语气里满是笑意:“不过这孩子倒跟我提了好几回,说回来要带着我们一起去北州玩。还说想在北州滑雪,顺便带着小周去看她爸妈。” 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依旧低着头吃饭,没接话,只有咀嚼的动作慢了许多,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 陆母越说越觉得好笑,摇了摇头:“你说这亦珩孩子,也是个不省心的,都要回国了才跟我坦白,原来早就处了个女朋友,这次是特意带回来让我们瞧瞧呢!” “为了女朋友就要回国发展了,以后就得靠知衍多照顾他了。” 陆母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耳边像隔了层厚厚的棉花,那些细碎的话语飘过来,只剩模糊的调子,连“北州”“滑雪”的字眼都变得遥远。 他只机械地夹着菜往嘴里送,味同嚼蜡。 最后怎么和陆母道别、怎么走出那扇门、怎么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屋子。 陈知衍全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晚风灌进衣领时,带着刺骨的凉。 陈知衍在床上辗转了不知多久,最后干脆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冰凉的瓷砖贴着后背,却压不住心里的乱。 只要一闭眼,陆母温和的声音就会在耳边回响,连“滑雪”“见父母”这样的词,都像细针似的扎着他。 墙上的时钟指向两点,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陈知衍却依旧毫无睡意,脑子清醒得可怕。 他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里面只有几罐别人送的啤酒。 他平时滴酒不沾,总觉得酒又苦又呛,可现在,他却只想找点什么,让自己别再想那些事。 陈知衍拿出一罐,扒开拉环,冰凉的液体灌进喉咙,带着刺人的苦,可他却像没尝出来似的,一口接一口地喝。 空酒瓶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冰箱,头晕得越来越厉害,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他本来就不会喝酒,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可那些关于陆亦珩的回忆,却没被酒精冲淡分毫, 小时候一起爬树摘槐花,初中时挤在陆亦珩的房间里睡在一起的画面,连揉着他脑袋说“别怕,我一直在”的样子,都清晰得像昨天。 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陈知衍想抬手擦掉,可越擦越多,最后干脆放任眼泪往下掉。 他蜷缩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肩膀止不住地颤抖,那些藏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在酒精和黑夜的催化下,崩得一干二净。 地板上的空酒瓶还散着酒气,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刺破了夜里的安静。 陈知衍烦躁地皱紧眉,连看都没看,任由那铃声响到自动停下。可没过几分钟,手机又固执地响了起来,像是跟他作对似的。 他猛地抓起手机,用力扔到沙发角落,屏幕撞到布料发出闷响,铃声终于彻底停了。 窗外的天渐渐泛出浅灰,他靠在冰箱上,眼泪早就干了,只剩下眼眶发疼。 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哭得太疲惫,意识慢慢变得模糊,最后他歪倒在地板上,在深夜的寂静里,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陈知衍是被地板的凉意冻醒的,睁开眼时天已经渐渐黑了,窗外的路灯亮着微弱的光,照得房间里一片模糊。 陈知衍撑着胳膊想坐起来,脑袋却像灌了铅似的疼,喉咙里更是又干又烧,连咽口水都觉得疼。 他下意识摸向手边,想找手机看看时间,指尖却只碰到冰凉的地板和滚落在旁的空酒瓶。 他扶着墙慢慢起身,在沙发角落找到了手机屏幕碎了一角,按了按电源键,没反应,应该是关机了。 陈知衍插上充电器,等了几分钟再按,屏幕终于亮了起来。 还没等他看清时间,一串消息就争先恐后地弹了出来,发件人那栏的“陆亦珩”,让他的呼吸顿了顿。 第一条是凌晨三点发的:[陈知衍,我要回国了,明天,高兴吗?] 紧接着是第二条:[在睡觉吗?看了下已经凌晨三点了,看来你睡着了。] 第三条的内容让他的心脏沉了沉:"我要比你先有女朋友了,回去带你认识下,[微笑]"。 最后一条是今天中午发的:[今天晚上九点半到,你来接我吗?] 陈知衍盯着屏幕,那些文字像带着温度,又像带着刺,喉咙里的灼烧感好像蔓延到了胸口。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他攥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墙上的时钟指针慢慢滑到八点十五,距离陆落地的时间越来越近,陈却坐在沙发上没动。 他盯着手机屏幕,输入框里“没有时间”四个字已经躺了很久,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怕去机场,怕亲眼看见陆和他女朋友并肩走出来的样子,怕听见他们之间的甜言蜜语, 可真要说出拒绝的话,心里又像被什么揪着,空落落的疼。 …… 陈知衍一闻,格外呛人,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烈的酒味。 方才匆匆冲了个冷水澡,冰凉的水流顺着发梢滴落,浸透了皮肤,可宿醉带来的剧烈头痛仍未消散,唯有皮肤残留的寒意,让混沌的神经勉强清明了几分。 陈知衍扶着门框咳嗽了两声,额角的钝痛还在跳,他没有来得及吃些缓解的醒酒药。 匆忙吃了片家里随时备着的止痛药,随后出了门。 机场出口的人潮来来往往,陈知衍站在角落,目光却精准地锁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亦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羽绒服,黑色裤子衬得腿又细又长,单手握着行李箱拉杆,步伐轻快。 头发比上次视频里长了些,碎发垂在额前,明明是很普通的打扮,在拥挤的人群里却格外亮眼,陈知衍一眼就找到了。 陆亦珩也很快看见了陈知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拨开人群大步走过来,抬手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熟稔的笑意: “等很久了?” 陈知衍下意识把他肩上的背包往自己身上提,还没来得及回答,陆亦珩的手就揉上了他的头发,带着点调侃: “没变样啊,还是这么矮。” 陈知衍偏头躲开,声音有点干:“航班没晚点,刚到。” 陈知衍没有说,他提前一小时就到了,在停车场绕了三圈,才敢走进来。 他想问的话刚到嘴边,就被陆亦珩打断了: “对了,我女朋友临时有事先回北州了,等下周咱们一起过去,我带你去滑雪,早就说好了的。” 陈知衍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发出声音。 他看着陆脸上熟悉的笑意,心里像被什么堵着,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别的,只能沉默着点点头,目光却飘到了远处的登机口指示牌上。 车子刚开出去没多远,陆亦珩突然转头看向陈知衍,眼里带着点期待: “对了,以前咱们常去的巷子口串串摊还在吗?回来前我就想着那口。” 陈知衍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无奈地发动车子,声音轻了些:“早搬了,去年路过时就没见着了。” 陆亦珩一听,立刻哀嚎一声,靠在座椅上嘟囔:“那可太可惜了……算了,去吃火锅吧,就去以前常去的那家!” 到了火锅店,推开玻璃门,熟悉的热气扑面而来。 铜锅摆在桌子中央,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溅起细小的油星。 陆亦珩迫不及待夹起一片羊肉,在麻酱碗里裹了厚厚一层,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含糊不清地说: “就是这个味儿!跟国外那些火锅完全不一样!” 热气往上飘,熏得陈知衍眼睛微微发红。 他默默递过纸巾,手指不小心碰到陆亦珩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缩了回来。 陆亦珩没察觉他的异样,只顾着眉飞色舞地讲国外的趣事: “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去滑雪,刚站在坡上就摔了,尾骨疼得我嗷嗷叫,旁边人都看我笑话!” 又笑着说,“还有房东家那只猫,总趁我不注意偷桌上的面包,” 陈知衍坐在对面听着,时不时应两声“嗯”,心里却像被温水泡着,又胀又软。 其实从开车来火锅店的路上,陈知衍就在心里把告白的话借着酒精那股劲翻来覆去地过,该怎么开口,该用什么样的语气。 甚至连陆亦珩可能露出的反应都想好了:如果陆亦珩皱着眉显得为难,他就立刻笑着打圆场,说“跟你开个玩笑呢,别当真”。 可现在坐在陆亦珩对面,看着他眉飞色舞地讲着回国后的计划,那些话突然就堵在了喉咙里。 陈知衍靠在椅背上,难受的感觉铺天盖地涌来,分不清是昨夜酒精的后劲,还是别的什么在作祟。 喉咙干得像要冒火,咽口水都发涩,心脏都跟着一抽一抽的,闷得喘不过气。 陆亦珩说要在公司旁边租个房子,每天能多睡半小时,说周末要去学潜水,还调侃说以后要带陈知衍一起,让他别再像以前那样怕水; 又说等一切稳定了,就带陆母和女朋友去云南旅游,他早就想去看洱海了。 他听着,指尖轻轻蹭过冰凉的碗沿,没接话。 陈知衍忽然就觉得没必要了。 陆亦珩说这些的时候,眼里亮着光,和当年跟他说“以后要去加拿大滑雪”时一模一样,清澈又坦荡,没有半分遮遮掩掩的暧昧。 那光里装的是对未来的期待,语气里满是憧憬,唯独没有他曾偷偷期盼的东西。 从头到尾,陆亦珩都只把他当最亲近的家人,那种熟稔,像一层透明的墙,把他的那些心思,轻轻隔在了外面。 陈知衍会想起高三那个晚上,他兴高采烈说要去加拿大滑雪的样子,想起自己躲在窗帘后看见车开走时,喉咙里的哽咽。 正愣神时,陆忽然喝了口可乐,漫不经心地开口:“对了,你有对象了吗?我妈昨天还跟我念叨,说认识个挺好的姑娘,想介绍给你认识呢。” 陈知衍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杯壁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 “没呢,”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太忙了,顾不上。” 陆亦珩“哦”了一声,夹起粉丝往他碗里放: “也是,先搞事业要紧。不过遇到合适的也别错过啊,像我这样一个人在国外待久了,才知道身边有个人多好。” 陈知衍低头笑了笑,把粉丝塞进嘴里,有点烫,咽下去时喉咙发紧。 陆亦珩不会知道,他说的“身边有人”,与陈知衍盼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结账时陆亦珩抢着去收银台前结账,陈知衍伸手去拦,推搡间两人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一起。 陈知衍鼻尖忽然钻进一缕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不再是当年少年身上清爽的衣皂香,多了点淡淡的须后水气。 温和却疏离。 他心里轻轻沉了沉,这味道陌生又合理。 就像陆亦珩现在的人生,早已有了他没参与的那几年,也该有属于自己的、顺理成章的轨道。 送陆亦珩去住处的路上,车载电台恰好放起首最近热门的新歌,旋律慢悠悠的,陆亦珩跟着轻轻哼了起来,声音比以前低沉了些。 郑润泽的《小胡同》 有一些没说过的遗憾 有些事习惯保留一段 可能你也曾听说过也分析了 精测着虚假或真情感 难过和更难过各一半 我保留的回忆让空想更难 我的心空荡荡 但不代表你本该住在里面 陈知衍盯着导航上不断缩短的路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忽然就想通了。 有些话,到现在终于明白,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了。 到了公寓楼下,陆亦珩拎着行李箱下车,笑着跟他挥手:“回去路上慢点。” 陈知衍点点头,看着陆亦珩转身走进公寓楼的背影,直到那扇玻璃门缓缓合上,再也看不见。 车里的老歌还在循环,他趴在方向盘上,目光落在仪表盘上跳动的时间,鼻子忽然一阵发酸,眼眶慢慢热了起来。 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就像这首歌的尾音,慢慢淡在夜色里,成了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如果你说我 太过的软弱 如果这个理由 抛弃了放下了我 可怎么就不给我一点机会 别再离开我 请你相信我 你会明白的 我只希望的 我想要你的爱 更想被你爱 思念更难揠 所以把底线大门一次次打开 寂寞如此的慷慨 把全部都给我泪被挤开 我想要你的爱 已多少个礼拜 你不需要理睬 我习惯无法逃脱的期待 是可恨又可惜的我 把最后的温柔送给你了 …… 车窗隔绝了外面微凉的风。 他凝视着前方,一直向前开着。 前方,只有家,老巷子,还有陆亦珩承诺的,属于好友家人的明天。 不再有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