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白月光后,他失忆了》 第1章 千昭雪 临近魔域的客舍,煞风阵阵。 一袭黑衣的青年持着剑,一人面对包围的修士。他身姿如松,剑尖却汩汩地淌着鲜血。 包围的修士满眼忌惮,领头人与旁人使了个眼色。身旁人立刻叫到:“沈昭,你无辜杀害云尧仙尊,我等奉万剑宗掌门之门,来取你的狗命。” 仙尊陨落,万剑宗放出悬赏令,万两黄金换沈昭项上人头。自此过客如流云一般袭来。 青年眼角下垂,“你们,是为了赏金而来的。别扯上我师尊。”他眉眼一敛,瞬间暴起,罡风袭卷而来,刮得人脸部生疼。 众人脸色一凛,齐齐后撤两步。眼前这青年沈昭——天下第一的剑修剑意仍旧凌烈。半分没受到迷药的影响。 其中下药之人脸色骤变,他猛地弯下腰,攥着同伴的肩膀。 鬼魅的黑影出现在那人身后,清逐剑,那柄沈昭随身携带的剑赤条条地架在那人脖颈处,划出细微的血痕。 “你下的药滋味如何?”语罢,那人脖颈血流如注,躺仰在地。 同伴惊恐地跌爬几步,结结巴巴地说:“沈……沈仙尊,我只是来凑数的,别杀我……” 沈昭拿起下摆的衣角,擦了擦满是血痕的清逐剑。 他未置一词,放下衣摆飘然离去。徒留那人与满地尸骸。 客舍的马厩还留着刺客的几匹好马,沈昭仔细挑了挑,选了匹健壮优良的马驹,欺身而上。 此地离魔域不远,骑马仅两个时辰。沈昭戴上面具,漆黑的面罩遮住了青年人挺翘的鼻和看上去颇有几分薄情的唇角,只余一双冷洌的眉眼。沈昭骑得很快,魔域大门逐渐在眼前出现。 天下有无数秘境,魔域所有的噬血秘境却是其中最让人趋之若鹜的。曾有传闻,若得噬血秘境密宝,即可活死人,肉白骨,甚至可将鬼魂从轮回之地召唤回来。沈昭即是为此而来。 而这噬血秘境十年大开一次,地点随机,规模随机。许多修士同样虎视眈眈。 下了马驹,沈昭混进城门前长长的队伍中。队伍中,沈昭似是瞥见几位曾经的熟人,他们皆身穿素衣,压低修为,应是追他而来,沈昭默不作声往后退了退。 人群中甚至还有几位气息低微的修士。 不料,魔尊新任,加之噬血秘境密宝要紧,城门审查紧了许多。 “刺啦。”守城魔将一把将魔刀刺入眼前修为低微的修士体内。那修士挣扎地爬起来,口中喃喃,“求求你,让我进去,我的女儿还等着……” “噗”魔刀再次刺入修士体内,冷漠戏谑的声音响起:“你的女儿与我何干?” 那人倒地,双眼瞪圆,似是不甘。 人群中的几位熟人远远瞧着,似是皱了皱眉,却无一人抽身阻止。 进城的队伍缓慢缩短,终于进展到沈昭面前。 那魔将释放出一缕魔气,引在沈昭灵台附近。 “吸收它。”魔气浑浊一片,自是会与体内灵气相冲,沈昭压抑着身体排斥的本能,将那魔气缓缓地吸入体内。 沈昭睁眼,那魔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朝魔域比划了下手势,“请吧!” 一进入魔域,浑浊之气越发浓厚,满街遍是魔修邪修,妖修也少。 路上众人大多是贼眉鼠眼,阴险之辈,抑或是缩肩垂头,懦弱之辈,沈昭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出。 青年虽是一身血气,头戴黑面罩,长眉横斜,冷冽的双眼露在外面,却身姿挺拔,背着一柄长剑,马尾随着步伐轻扬。 叫人有种格格不入之感,众人让出三分,围出一个小小的空地。 沈昭一一扫视众人,城门外熟悉的几人倒是不见了影子。 他略微放松下来。 自云尧死后,几人便如尾巴一样穷追不舍,难缠至极。 寻了家客舍,沈昭在床头放下清逐剑,坐在床榻上调息。 那一缕魔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几息争斗过后,充沛的灵气暂时压住了它。 不知是过了多久,木窗被打开一扇,嗖嗖的冷风涌入,带走额角渗出的冷汗。 沈昭一把攥紧清逐剑,木窗在他进入时可是关着的。 一道黑影自阴暗处走出。手持梅花折扇,长发散逸,端的是一副美人姿态。 美人靠近,用折扇拍了拍沈昭的肩:“别紧张,我只是来通知你,顾清追来了。” 美人乃是千机阁宗主座下唯一孩儿————千昭雪。千机阁已贩卖消息为生,知晓此事倒不奇怪,奇怪的是曾追紧不放的人发现他为何不通知其余人。 沈昭面上不显,语调仍是平静无波:“你为何告诉我?” 千昭雪笑弯了眼,松松垮垮地坐在沈昭身旁,“小昭,你怎么还是这般死板样!” 他突然凑得极近:“你与我交换。你告诉我这三年你究竟想干吗?我再说。” 沈昭抿了抿唇,似是不欲多言。 千昭雪一扇一扇着折扇,斜倚在塌上,“你不说,那我来猜。” “三年前,云尧仙尊陨落一个月后,你只身前去苗疆,讨要子母蛊。” “两年前,你前去北境雪域逐黑龙,砍下黑龙护心麟。” “此时此刻,你出现在魔域,恰巧噬血秘境大开在即,应是为了传说秘宝而来。” 千昭雪转了转折扇,若有所思:“子母蛊,龙麟,我不知你意欲何为,可这秘宝,你是想召回谁?” 沈昭正欲开口,一把折扇抵在了唇边,“死于你手,又与你感情深厚之人,仅你师尊一人。” “看不透看不透,愿为他付出复生代价之人,却正是让他陨落之人。” “沈昭,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留下此话,梅花折扇便在窗边一闪,再看千昭雪已夺窗离去。 沈昭有些恍惚,细细麻麻的疼痛自心底钻出,他无暇顾及这股痛意。是了,他这三年一脑门投入阵法中,究竟是为何?为何他如入密林,猜不透自己的心?为何千昭雪点出才恍然发觉相驳的关窍。 沉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房间回响,沈昭长眉紧紧地拧在一起,手中攥着陈旧的香囊。那香囊散着淡淡清苦的气味,一如旧梦。 刚上山头时,他还只是个萝卜头大小的少年,云尧仙尊执意认下这个大弟子,排着队前来劝阻的尊者实在拗不过,叹着气离去。从此云尧仙尊清清冷冷的山头多出了个少年。 小沈昭将自己关在屋里呆了整月。传闻清冷剑尊每夜都会来瞧一瞧他,“小家伙,你是叫沈昭吗?沈昭,我收你为徒可好?” 小沈昭隔着木门蜷缩成一团,泪流满面。 他想不明白,这个他亲眼所见,屠戮沈家的仇人为何要捡起他,为何要假惺惺地收他为徒。 小沈昭紧紧攥着父亲母亲给的平安符,直到满手鲜血。 此后,卿云每天准时为他送饭,小沈昭便在床边攒成小小一团,冷眼瞧着。 卿云仙尊摊了摊手,展示着手上星星点点的烫伤,“这可是我亲自为你做的,手都伤了。”他温温柔柔地坐在床边,浅笑着向他招手。 小沈昭抵不过身体的饥饿,一边吃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仙尊做的饭其实味道很好,好得让他有些想去母亲,旺盛的罪恶感影子一般浸没了胸膛,他的手又出血了。 卿云仙尊瞧见了,急匆匆离去,甚至连门都忘了关。簌簌的枫叶落了满园,火红的枫叶像是燃烧的火焰,一回神白衣谪仙重新出现在这火焰中,拿着香囊和凡人用的金疮药。 金疮药细细地涂抹在幼小稚嫩的手心,手心上有很多斑驳的伤疤,卿云仙尊似是不忍,吹了吹,柔声问:“疼吗?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香囊你拿着,安神用的。” 沈昭收下了香囊,也记下了他的话。 想通后,沈昭出了屋子,恭恭敬敬对云尧仙尊道:“师尊。” 第2章 友人与假药 翌日,沈昭早早动身。 客舍旁有家看着破破旧旧的药铺。 柜前是只小狐妖,他半倚在柜前,头一垂一垂地打着瞌睡。 “扣扣。”沈昭敲了敲木柜。 小狐妖迷迷糊糊睁眼,瞧见一蒙面黑衣青年,“客官,你要什么?” “灭魂丸。”低哑发闷的声音自面罩下传出。 小狐妖转身细细碎碎地挑拣了一阵,将一堆看上去歪歪斜斜的药丸推了过来。 “十两魔币,等比十两开元币也行。”小狐妖犹疑地扫视了沈昭两眼。 眼前这青年的气质看着与魔域格格不入,倒像个修士。小狐妖本着谁也不得罪的心态,伸出狐爪晃了晃。 货币跌至柜台,发出脆响。 狐妖贪婪地将额外的报酬悄悄塞进自己的口袋,两眼放光,长耳立起,朝着门外远去的身影道,“大哥,下次再来。” 灭魂丹,原是上古时期专门害人的丹药。它可使食用者暴毙而亡,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同样,它的炼制成本也极高,因此市面上所有售卖的这玩意都是欺神弄鬼的糖丸。 沈昭手中的也不例外。 他颠了颠,一大袋子糖丸还算是有点重量。放入嘴中,甜滋滋的味道由舌尖迅速的四散开来,滋味也不错。 沈昭收进储物袋。身形极快地朝噬血秘境即将开启的地点走去。 秘境前,人群闹哄哄的。许多小妖趁着热闹,摆起了小摊。 “唉,公子,新任魔尊都说好的琼浆玉露,要不要来一杯?” “花生,瓜子,秘境中看打戏专用。五两一大袋,走过错过。进去可就没了。” 一袭黑衣的青年穿梭在人群中,几个瞬息便来到了前列。 秘境开口站着两位魔将,昏昏欲睡,魔刀歪歪斜斜地挂在腰间。 沈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都说魔尊新任,严苛守卫噬血秘境,以防修士,怎么秘境门前守卫倒不及城门了。 一只手突然拽了拽沈昭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千昭雪,沈昭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 千昭雪笑眯眯地看着沈昭,帮他理了理衣襟,“昭啊,顾清已经追来魔域了,在过一会他便要寻来了,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 顺手拍了拍沈昭的胸膛,千昭雪转身融入闹哄哄的人群中。 秘境开了,魔将让出两步。沈昭提着清逐剑,先人群一步跨进秘境。 噬血秘境虽有传说秘宝,可秘境本身难度倒不高。 进入秘境,映入眼帘的是密密匝匝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藤树。 血藤树以活物血液为食,其状如柳树,长叶垂落,柳絮纷飞,也称为血柳。 血柳拥有十分发达的根茎,一旦被缠上,便会飞速流逝血液。 看似凶险,但作为植物,血柳无法观察活物,它只能通过踩过枝丫的震动判断是否有猎物出现。 因此,只要避开血柳密密匝匝的树枝,它便永远是静止的观赏物。 沈昭压低身形,稳稳地自这片血柳穿行而过,身后的人也陆陆续续跟进来了。 黑压压一片的密林中,弯着腰,步履细碎的人群像是迁移的小鼠,一点一点迈过来。 迈过血柳,便是一片空地。 沈昭掏出引路碟,指针转悠两圈,晃晃悠悠地指向正北方。 突然,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响,“沈昭,你站住!”四周人群惊讶回眸,只见一狐狸面,丹凤眼,怒目而视的青年。 顾清,云尧仙尊的侄子,也是沈昭幼时的好友。八年前被送去药王谷当交换生。 此时他褪却了往日的一身华服,一身朴素,面上却满是怒意,“沈昭,我找了你整整三年,你见了千昭雪,都还要躲着我,你什么意思?” 沈昭本欲逃离的脚步一僵。 顾清的声音饱含着委屈,又因其声音也与云尧仙尊有几分相似,两相结合,倒添了几分怪异,又让人耳根子发软。 顾清一把上前,拽住黑衣青年的衣摆,眼眶看着有几分红,“沈昭你转头,看看我,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人群似是被震住,皆是探头探脑地看着送上门的热闹。 黑衣青年终是转过身。 顾清长得与云尧仙尊有几分相似。沈昭垂敛着眸,避开他的视线。 “顾清,我杀了师尊。”沈昭听见自己干涩的喉咙硬生生挤出的话。 顾清似乎有些抓狂,“我在问你为什么躲着我?” “这样的原因还不过吗?”沈昭这下反倒有些诧异。顾清三年来一直追着他,他一直以为顾清想要报复。 “三年前够,现在不够。我与你自幼相处,有八年之久,我不信从前听不得云尧一句坏话的人,会是对云尧痛下杀手的刽子手。” “沈昭,我信你。” 沈昭仍是沉默地盯着地面,面对一腔信任的好友,他没法说出反驳,没法说出云尧仙尊真死于他手。 长久的沉默令人窒息,顾清拽着衣角的手慢慢地垂落,“好,我不问你了。你往哪走,我陪着。” 黑衣青年往秘境正北方迈出两步,身后的人紧紧跟上。 凑热闹的小妖嘴里还叼着瓜子皮,和身边人感叹道,“秘境里可真热闹啊!” “是呢,还好买了花生和瓜子。”身旁人附和。 沈昭领着顾清往密林中走了两步,确认附近无人。 骤然转身,一把捏住顾清的鼻腔,将灭魂丸塞了进去。 顾清上挑的狐狸眼满是诧异,有什么东西塞进嘴里,传来甜滋滋的味道。 沈昭故作凶狠的压低声音,“特意为你准备的灭魂丸,你若见到师尊,让他……” “这糖丸还挺好吃的,沈昭你哪买的?”顾清骤然打断了沈昭还未完成的逞凶斗狠。 他挑了挑眉眼,略带戏谑道“沈昭,你这不是糖丸吗?扯什么灭魂丸。” 沈昭沉默,顾清与他相伴的那几年,总是一副纵情玩乐,惫于修炼的模样。他便想出损招,想以此吓退顾清。 顾清瞧着沈昭古怪的表情,怒极反笑,“沈昭,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那个懒蛋样吗?” 仍旧古怪的沉默承认了一切。 沈昭艰难地摇摇头,“抱歉。”一句道歉从喉头挤出。 氛围逐渐沉寂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事物流通在两人中央。 八年时间,似乎一层薄薄的壁障悄然横亘在两人中间,里面是长久时间的疏远,是舅舅的死。顾清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说他在药王谷待得很苦,可沈昭近三年也过得很糟。 说舅舅因何而死,看着沈昭眼下的青黑,很难问出口。 过去无法言明,只余现下。 顾清清了清嗓子“你现在要去哪?” “……” 很难说被八年好友怀疑是什么体验,顾清直觉得心口发闷,酸酸的滋味流淌出来。 他难得静静地依在树干上,慎重开口,“沈昭,我不管你现在是怎么看我,我告诉你,我永远认你这个朋友,我比所有污蔑你的人都了解你。我找你三年是因为我担心你,不是因为万剑宗的悬赏令,不是因为舅舅,与其他人其他事无关,我只是担心那个沉默的小萝卜头是不是被其他人欺负了。我不会与追着你的几人通风报信” “行了,你接着带路。” 引路碟直直引着二人一路向血柳林深处前进,走得越深,沈昭敏感地感受到血柳越发暴躁,原先安静的枝条,漫天狂舞,生生将细细碎碎地光斑切碎。 引路碟开始强烈地抖动,看来是近了。 大地震颤,似有千军万马自地下踏过,发出闷闷的回响。血柳被激活一般,疯狂地攻击林中二人。 血柳高耸入云,直指天际,柳枝交交迭迭,形成一张遮天盖日的大网。 清逐剑呼啸而出,震颤不止。 沈昭紧紧握着手中剑,冷静道:“我吸引血柳,你去找血柳核心。” 一整片血柳本是由其中一株逐渐壮大而来,血柳的枝丫垂至地面即可生长出另一株血柳。因此破血柳重点在于找到核心,胡乱劈砍反倒可能激怒它。 顾清扯下一个隐身咒,逐渐远离铺天盖地的大网。网中的青年剑意凌然,剑气一道道劈砍,震得鸟兽四散。 顾清以大网为中心,一圈一圈仔细寻找。核心往往藏在血柳的根部,而藏匿了核心的血柳会将养料大部分输送给核心,致使其异常矮小。 他拨弄着眼前这株看着格外矮小的血柳,年份低,应是刚长出来的。 顾清有些焦急,拖得越久,对沈昭越不利。 密密匝匝的大网越叠越多,囚笼一般逐渐往下压,不由让人沉重烦闷,似是不见出路。 沈昭挥动清逐剑,砍下其中粗壮枝干,延长降落时间。 “噗呲”一节蟒蛇般粗细的枝干断口整齐地跌落,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逸散开来。 “噗呲,噗呲”沈昭齐齐斩断头顶大网的主要枝干,其余枝干没了支架似是摇摇欲坠,零零散散掉落几根下来。 可血柳更加愤怒,断枝迅速重新生长。窸窸窣窣似是死亡的通牒。 沈昭比对着枝干生长的速度,“顾清,南边走。” 南边的枝干生长速度比其余方向快上一截,显然核心就在此处。 愤怒的血柳不知此刻已经暴露,胜负已定,仍是漫天张牙舞爪,沈昭提剑故技重施。 顾清听见沈昭的呼喊,调转方向,朝着南部细细搜寻。 一株看着格外矮小的血柳歪歪斜斜地长在粗壮的密林间,顾清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迅速上前。 矮小的血柳树下根支发达,其下下有肿瘤一般突出的树瘤,如若怀胎十月的瘦弱孕妇。 顾清取出常用的药仵,有些肉疼地重重的戳了进去。沉重浑圆的圆头戳进了根部,一些血水溅在脸上,顾清再一施力,药仵狠狠击中了核心。汩汩的鲜血顺着根部的细纹慢慢流淌,周围成了血河,而小血柳一瞬间扁成了树干。 沈昭见头顶的大网慢慢回收,阳光再次落下细细碎碎的光斑。 第3章 诸怀,迷茫 阳光骤然稀稀落落的洒进来,青年站在其中,颇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顾清撤了隐身咒,慢慢踱回沈昭身侧。 他本就体力不支,此刻更是歪歪斜斜地倚在树上歇息。 沈昭抬起脸,眼角微弯,似是笑了一下。 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隔阂似乎在此刻被打破了。 顾清有片刻的呆愣,随即也弯了弯眼角。 他们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从前。 沈昭收了剑,瞥见顾清倚在树上痴笑,便权当他休息好了。 引路碟仍是稳稳地向着正北方向震颤,沈昭对着树旁的人挑了挑眉,“我信了,走吧。”以作为之前诘问的回应。 顾清回过神,有些讶然地控诉:“我刚跑了好久,再让我歇会!” 沈昭停步,有些迟疑地问:“你……在药王谷没练剑吗?” 顾清恼怒:“我现在是药修了,怎么可能还要练剑?” 面前的人只回以疑惑的神情。 顾清深吸了两口气,压抑着怒火道:“我不是与你传信说过药王谷谷主强留我当药修吗?” 那双往常冷厉的眼无辜的眨了眨。 “好了,我知道了你没收到了。” “八年前,我师尊嫌我丢人,将我丢去药王谷当交换生。” “到了药王谷,谷主发现我是个学药的奇才,硬生生把我扣下,让我这五年过得像十年啊。” “当上了药修,练剑就自然而然的拉下了。” 沈昭点了点头,瞧见顾清神色已然恢复过来,便朝着密林深处伸了伸手。“走吧!药修大人。” 顾清骂骂咧咧地跟上沈昭。 越往北走,原先密密匝匝的血柳林越发稀薄,土地干涸一片,硬邦邦地裂开一道一道痕迹。 沈昭蹲在一块脚印前,脚印像个巨大的牛蹄印。沈昭撵了撵周围的土壤,又放到鼻尖嗅了嗅,“前面有只凶兽,牛蹄,身体笨重。” 顾清目瞪口呆地看着,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时候会的,都是舅舅教的?” “舅舅也不会呀!”接着他又嘀咕了一句。 云尧仙尊一向行事干净利索,稳稳地做好了万剑宗的刀,追踪,寻找可是顾清师尊擅长的活。 “难不成我师尊教的?” 沈昭抬头否认,“杀凶兽杀多了就知道了。” “这样啊。”顾清看着有几分遗憾,惋惜自己师尊没遇上曾经倔驴一样的沈昭。 二人继续前进,只进到了一片荒原,寸草不生,与血柳密林形成鲜明对比。 荒原中央奇怪地长着一株繁茂的梧桐,梧桐半是绿叶,半是黄叶,看上去有些不协调。 梧桐树下落了满地梧桐叶,黄绿相交,铺在干枯的地面上倒是个床垫。一只诸怀趴在其上。 诸怀,凶兽之一。长相似牛,却有四角,人耳,猪鼻,鸣叫似雁。 沈昭远远定睛一看,此行目的长恨花就在诸怀身旁。 顾清也瞧见了,拉了拉沈昭衣袖,压低嗓音:“迷药。还有这我打不过,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他将迷药塞进沈昭怀中,眨了眨眼,不知躲哪去了。 沈昭提剑在前,压低身体,缓步挪近。 诸怀身形庞大,打着呼噜,震得大地也跟着微微的响动。 沈昭特意绕过诸怀,从梧桐树背后悄摸踏进去。 凄厉的雁鸣骤然在耳畔响起,诸怀已睁开浑浊的人眼,对着沈昭愤怒的吼叫。 牛角晃了晃,后蹄一扬,便朝着沈昭冲了过来。 长而弯延的牛角架在清逐剑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诸怀愤怒地摇着脑袋,下两只自由的牛角拼尽全力往前突刺。 沈昭连连后退,旋身一扭,解放出清逐剑来。 诸怀有四角,显然清逐剑很难同时控制住它四个角。 而那牛角长,扭,尖锐,一个不慎便容易被贯穿。 清逐剑在干枯的大地上划出深深的剑痕,梧桐叶四处飞扬。 眼见诸怀要再次冲上来,沈昭一口咬破指节,血液淋在清逐剑上,瞬时煞气自剑内奔涌而出,蕴含着无数凶兽不甘的怒吼。 诸怀人眼好似一愣,紧接着尖锐的牛角对准人类柔软的腹部,猛冲上前。 沈昭挥动清逐剑,剑气凌厉,扑面而来,诸怀的四角被砍断。 那刺耳的雁鸣再次自诸怀口中放出。 它被激怒了,双眼发红,断角在梧桐叶中不断地刮擦。 诸怀四角已断,接下来只要寻找机会一一砍下它的四肢,它便无法再阻止长恨花被采走。 沈昭身形鬼魅般快速在诸怀身边移动,剑气一道一道地劈砍向中心的诸怀。 一道两道,剑意在诸怀厚实的皮肉上划开道道微小的伤口,血液滋啦滋啦往外冒。 诸怀如笼中困兽,四处顶撞,却又无法切实攻击到人。 金属横切之声骤然响起,一只牛蹄流着鲜血的遗留在地。 刺耳的雁鸣逐渐变得越发悲戚,盛怒之后,恐惧终于漫了上来。 它开始四处逃窜。 “铛”,第二只, 第三只, 第四只。 四只牛脚切面整齐地排排放在地上。 诸怀侧躺着,浑浊的人眼似乎沁出泪,表情悲戚如人类一般,望着眼前举起长剑的青年。 清逐剑刺入诸怀肥厚的胸膛,“滋啦”,血水喷涌而出,诸怀的眼最后依依不舍地看向了长恨花所在之地。 沈昭擦掉脸上捡起的血水,朝着虚空挥了挥手。 顾清一下出现在诸怀的尸体旁,双眼放光。 “诸怀尸体还是有些药用价值的,这么大一头,部件一个个分开,市场价大约有三千两左右。所以,沈昭这尸体你要不要?” 沈昭闷闷地摇了摇头,诸怀尸体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异味,他不欲再靠近。 “那我与你四六分,你六我四,如何?” 顾清思索片刻,还是有些舍不得,只好亲自上阵。 留于他的只有一节在空中晃动的马尾,顾清知晓这是同意了。 他兴奋地开始剖开诸怀,挑挑拣拣。 这边顾清已经对着尸体动手动脚,沈昭才小心翼翼的靠近长恨花。 长恨花幽幽地开在梧桐树下,艳丽却含有剧毒。它的根系含有浓郁的毒素,因此周围的大片荒原寸草不生。这株梧桐看着似与长恨花连为一体,才留有一袭之地。艳红垂丝的花借着梧桐高大的身形,诱着无知的旅人踏进它的地盘。如此,梧桐与长恨花形成奇妙的共生关系,那诸怀怕是同样觊觎长恨花的生物,只是不知为何没及时摘下。 沈昭提前灌下数管解药,套上特质的手套,将清逐剑扔给顾清,缓步上前。 察觉到脚下湿润的泥土仿佛活物一般开始蠕动,本不应该存在的腥臭味一点一点漫进鼻腔。 眼前梧桐叶纷飞,直直地穿过眼帘,又自后脑飘出。 一点点的红血丝爬上了看似清明的眼,沈昭身形恍惚一阵。 周围天旋地转,开始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下坠, 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幼童。 幼童惊慌地睁着双眼,自滴血的木缝里,看见一个白衣谪仙带着许多人屠戮全家。牙尖不断打颤,舌根发苦,愤怒的滋味爬上心头。 他爬出了地窖,即便四肢发软,即便万分恐惧,他仍是站在了那人面前。手指攥成拳头,徒劳地开始锤打面前人的腿,他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强烈的痛苦仿佛一瞬便夺走了它。 “嗯?”本欲离开的白衣仙人停下了,他看见个五岁多,膝上满是血污的男孩。 周围修士警觉道,“云尧仙尊,杀了吧!看样子是沈家的小孩。” 云尧摆了摆手,不顾小沈昭的脏污俯身抱起了他,“不了,他还是个孩子,与沈家所作所为无关。” 小沈昭一口咬住谪仙的手,狠命地咬也只留下一点血痕,他发不出声,说不了拒绝,只得以这种方式宣泄。云尧有些稀奇,小崽子连血痕都没咬出来,却仍紧咬着不放,他拎起手在小沈昭面前不断晃悠,幼小的齿牙紧随其后。云尧拍了拍怀中人的背,小声嘟囔:“这执着劲,应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确实是好苗子,云尧,你可曾后悔。”苍老的声音难掩悲痛。 幼小的沈昭眼角渗出血泪,画面一转,他成了生辰那日的自己。 青骛峰挂着些许横幅,红彤彤的,好不热闹。 殿中,却是一黑衣男子怀中抱着一个不断吐血的人儿。 锋利的清逐剑刺在铸剑人的胸膛,发出的阵阵哀鸣似乎在诉说着悲戚。 云尧倒在沈昭的怀中,“咳”又吐出一口血来。 “师尊,抱歉。”沈昭全身发着抖,咬破嘴唇,满嘴鲜血。他仿佛尝不出味道一般,“师尊我找不到理由,我的母亲夜夜入梦质问我为何亲近仇人15年。” 青年仓皇又惊恐地流着泪,云尧注视着他,抬手轻抚了下沈昭的面庞,断断续续道,“徒儿,长大啦,为师安心去了。”修长的手自此垂下,怀中人再无生息。 沈昭流连地凝视着云尧的容颜,他几乎要落下泪来。摇摆不定的心在不断劝阻着留下来,留下来,云尧便可以再次好端端地出现在他眼前,不用再吃三年分别之苦。 此刻迷雾中的他心神剧震,三年前…… 他最后垂头吻了吻怀中人眼角红彤彤的小痣。 三年分别之苦,是了,他并非存在于三年前。 眼前的师尊也并非真实。 这里也不是真实的青骛峰。 别再动摇,这是幻境。 沈昭扭了扭手腕,一拔清逐剑,向着虚空刺去。 滋啦,幻境骤然碎裂。 回过神,他仍然保持着向长恨花迈出一步的动作。 梧桐叶仍是纷纷扬扬地落下,黄绿相交,带回真实的触感。 沈昭似是凝在原地。千昭雪接连的发问重新在脑内回响, “死于你手,又与你感情深厚之人,仅你师尊一人。” “看不透看不透,愿为他付出复生代价之人,却正是让他陨落之人。” “沈昭,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我所要的究竟是何物? 是恨吗?如若不是,为何会在云尧为他举办的生辰宴上给予他亲近之人最痛的一击。 是爱吗?如若不是,为何又为了他四处奔波,寻复活之法。 是恨?是爱? 若都不是,灵魂该何去何从。 突兀间,一道刻板苍老的声音在脑内响起,“云尧杀了你沈家五十口人,你只是为了让云尧尝到五十次绝望的味道……” 原来仅仅是这样吗?细弱的声音不由的反驳 第4章 药铺与封口费 识海里的回音沉了下去,如过眼云野,一挥即散。 僵在原地的青年这才继续迈出脚步,俯下身,轻柔地采起妖艳的长恨花。 一只手越过梧桐,扶住他还有些不稳的身体。 顾清发觉沈昭僵在原地许久,自满地的诸怀碎片中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连忙过来扶住沈昭,“沈昭,沈昭,没事吧?”青年原先直直的僵在原地,周身环绕猩红的迷雾,顾清只当是在与长恨花幻境作斗争。可没想到,迷雾散去,沈昭仍直直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泛,像被下了降头一样。 顾清不由得咂舌,“长恨花幻境这么厉害啊!” “没事。”将长恨花收入储物袋,沈昭总觉得自己忘却了什么,却不得头绪。 顾清见身边人神情恢复,连忙招呼他一起收起地上,分门别类摆好地诸怀尸体。 “诸怀四角,可作安神药材,搭配羚羊角效果奇好。” “诸怀眼,无比似人眼,没什么用,不过有许多修士拿来当战利品。诺,沈昭你要不要?”一只纤细的手拿着诸怀死不瞑目的眼睛放在黑衣青年眼前,沈昭也顾不得什么丢失的记忆了,他长久沉默地盯着那双似乎满是不甘的眼睛,无言地表示自己的拒绝。 那只手收了回去,“你不要,那我收了。”顾清喜滋滋地将颇有些恐怖谷的眼睛收进储物袋。 “诸怀蹄,驱寒。” “诸怀皮,保暖。” “肉可以吃。” 两人储物袋鼓鼓囊囊地装满了诸怀的零部件。 穿过荒原,沿着原路慢慢的踱步回去。秘境北面的血柳密林返程反倒急着许多魔和妖。 必经之路上,魔气暴涨,妖气混杂其中也不甘示弱。 定睛一看,似是一群魔和妖死死缠斗在一起。 血柳树下还有几只瑟瑟发抖的小妖。 一掌魔气瞬间朝着二人袭来,沈顾两人皆是身形往后一推。那狠戾的魔气打在了血柳树上,树枝摇曳,枝丫飞舞,柳絮如白雪一般垂落。 那一掌原是其中大魔袭向对面大妖的,那大妖一躲,这魔气便朝着刚出现的二人而去了。 顾清悄摸拿出瓜子,分与沈昭一半,“这场面看是有的等。” 沈昭接过,默默磕起瓜子。 魔域原先由魔族人与妖族共同建设而成,建成之初,有八位城主,皆对建城有巨大贡献,后争权夺利,死的死伤的伤,倒使如今的魔尊瞿逸春夺了这魔尊之位,而现任妖王与如今魔尊关系极差,原先生活在魔域的妖族越来越不受魔族待见,多有起冲突之时。 对面大妖显然也非普通妖族,身后九尾摇曳,声音尖锐,“你们魔族佬真是没皮没脸了,这么小的妖的东西你们都要强,怎么这么穷酸。”树后的小妖一把被扯到跟前,他畏畏缩缩地看着凶神恶煞的魔族,抱起头。 魔族人嗤笑一声,“你们妖族死皮赖脸住在我们魔域,怎么不说没皮没脸了。” 九尾狐显然是气急,甩开小妖,又立马扑了上去,与魔族人撕扯在一起。 顾清有些看够了,手中的瓜子早已磕完,他怼了怼身侧的沈昭,“要不要上去劝劝架。我看你原先挺急的。” 沈昭狠狠地用眼神谴责这个刚下选择看戏的人,甚至此人现在还懒懒地倚在树边,上挑的眉眼示意他快去。 沈昭一百个后悔幼时没监督顾清好好练剑,要不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清逐剑重重摔进树边人怀中,顾清揉了揉发疼的手腕,语气温软,“沈爷,对奴家轻点嘛?” 此话一出,别说沈昭了,刚才打架的人群也纷纷震惊地转移视线,寻找是哪个负心人在秘境里玩得这么花。 很快人群的视线,集中在了密林角落的两个青年身上,一人身着黑衣,只留给众人冷漠无情的高马尾。另一人,倚在树边,狐狸面,上衣松松垮垮地敞着。 顾清甚至还没将话完全说完,就见人群各各盯着他瞧。惯常嬉皮笑脸的顾清也忍不住脸红,再抬头一瞧,沈昭眼神涣散,表情更是震惊,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骚了。 人群见这两位熟悉的男主角,有几位眼尖的依然与身边开始分享,“倚在树上的那位就是刚才找人的那位。二位确实关系不浅啊。” “哦,就是这两位啊!” 沈昭冷脸接过顾清怀中的清逐剑,拉起还在装死的顾清。 短暂的交锋被意外事件打破,两群人默默让开一条路。 沈昭扯着顾清穿过人群。 直到走出秘境,顾清才把捂在脸上的双手放下来,他的脸被蒸的通红,声如蚊呐,“沈昭,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他们都听见了。” 沈昭木着脸,“我也没想到,你会出此狂言。”沈昭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了,想要拔出清逐剑的手蠢蠢欲动。 顾清惊恐道,“昭啊,我不会让舅舅知道的,你松手你松手。” 清逐剑上的手慢慢落下,带走最后一丝余温。 顾清发觉自己失言,连忙闭上嘴。 幻境中的主角骤然被提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直直地漫上来,他隐约记得在幻境中他与师尊似有亲近的举动,可脑海里诉说着的记忆告诉他,他恨他入骨。两种相对的感情竟都执着复活一事,这叫人更加糊涂了,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本心。 两人脚程很快,一下又回到了沈昭买灭魂丸的小药铺。 贪财的小狐妖,有些讶异地看着早晨的冤大头,嘴角僵了僵,勉强挤出个热情的笑,“大哥,这次想买什么?” 此家小药铺专门啃蒙拐骗低阶的魔与妖,出售的许多丹药七分假,三分真,这也只是普通丹药。上古丹药倒全是假的。 因此小狐妖倒很少见到回头客,愿意来第二回的多是要来讨个说法的,眼前这二位怎么看也是那样。小狐妖有些后悔自己早上太贪了,贪到惹不起的人头上了。 他面上不显,狐爪暗戳戳地拿住柜里的钱袋。若有一分不对,看样子便是要逃了。 沈昭将两袋诸怀碎片哐当砸在柜上,长眉横斜,倪着小狐妖,“看是你跑的快,还是我的剑快。” 清逐剑在此时凶狠地亮了相。 小狐妖欲哭无泪,两只狐爪这时乖乖地放在柜上,钱袋缓缓地推出来。“早上的钱我赔你。” 沈昭摇了摇头,“我不追究之前灭魂丹骗去的钱。” “那你们要干嘛?” 顾清撵了撵柜上的丹药,狡黠地笑了笑,“你也知道自己药铺里的丹药大多是假的吧,要想我们不在城门贴出来。” 沈昭伸手在诸怀碎片上转了转,顾清作势伸出五指。 “五千两,真碎片归你,加我们两人封口。” 小狐妖有些犹豫,五千两,三千是诸怀,剩下的两千全是封口费了。可那反光的清逐剑仍明晃晃地威胁着,他苦着脸将钱袋子推了出去。 “你们拿走吧!刚好五千两。” 走出门,沈昭将分得的三千两放进骤然空了的储物袋,和顾清慢慢踱在人群中。 午间的魔域人声鼎沸,带着与人间有一丝不同的烟火气。 路上行人多是穿着黑袍蒙面,小贩在一旁叫卖着魔域常见的小玩意。 骷髅头,帮助魔修快速精进如何一击杀掉修士。 大蒜链,驱赶兽群专用…… 许多或许无用的东西,却构成了它独有的气息。 沈昭难得有心思观察着周围,大阵的前置材料已经收集完毕,压在心间的巨石松减了些。 或许是因重逢总是让人期待的,不管是因什么而期待。 第5章 故地重游 青骛峰隶属万剑宗,正如宗名,宗内弟子皆是剑修。其中青骛峰曾是无数剑修想要拜入的山头,卿云仙尊独创的苍月剑法举世无双,可惜只收了一个徒弟,还是个被宗门除名,大逆不道的徒弟。 此时这个大逆不道的徒弟正带着自己师尊的侄子前往青骛峰。 高处寒风凛冽,寸寸从脸颊挂过。 顾清抖了抖,他坐在沈昭脚边,紧紧地攥着剑。 自他当了药修,本命剑便自然而然地不知道遗漏在何处了。 上剑时,才发觉清逐剑似乎不太喜欢顾清,沈昭站在上面时,它稳当当地当着个称职的人架。 顾清想爬上去也想站着,清逐剑便开始摇摇晃晃。 沈昭被连带着享受了本命剑完全不服从的待遇,不管他怎么呼唤清逐剑。 清逐剑都固执地晃来晃去,甚至越晃幅度越大了。 “哈,沈昭你也有今天……噗呲”刚还在笑话的人,一下摔进泥里,啃了一嘴的土腥味。 沈昭也被摔了下来,他拧着眉,疑惑地看着凝在半空中的剑。 清逐剑绕在顾清身旁转悠了两圈,下定决心一般狠狠打在顾清的手腕上。 顾清刚吐出嘴里残存的泥土,手腕就被冰凉的剑身重击了一下。他“嗷”得叫了一声。 沈昭无自师通地知晓了清逐剑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当上了简短的嘴替,“清逐剑觉得你刚才让它好丢脸,它不想载你。” 顾清狭长的狐狸眼微微放大,揉着手腕,控诉道,“不是……怎么你这剑比你还记仇!” 清逐剑越发不满了,无奈之下沈昭让顾清双腿叉开坐在剑上,两只手扒着剑身。这才顺顺利利地上了路。 路途遥远,几个时辰才摇摇地望见万剑宗林立的山头。沈昭此时正被宗门通缉,无法直接进入宗门,清逐剑在宗门山脚下的城镇停下。 小镇比邻万剑宗,人口繁多。 傍晚的小镇热闹非凡,徐徐的烟火气在空中飘荡着。 陈氏馄饨,武义酒楼……各种各样的旗帜精神抖擞地招展。 沈昭先一步下了剑,顾清揉了揉被吹得僵硬的脸颊,搬动着自己不甚灵活的腿脚,才慢慢地走下。 清逐剑一溜烟飞快地扑进沈昭怀中。 沈昭抵来遮掩面容的面具,示意顾清带上。 不消多时,人群中遍出现两个只露出眼睛来的青年人。 馄饨摊的大娘热情上前吆喝:“二位要不要来两份馄饨,我们家的馄饨可是皮薄馅厚,连仙尊都爱吃。” 沈昭摆了摆手,带着顾清一路往小巷里钻。 七拐八拐之后,终于在一间窄小的木门前停下。 沈昭轻轻扣了两下木门。 爬满蛛网的木门应声打出一条小缝,一双苍老精明的眼睛寻着小缝往外探。 沈昭略略掀了掀面具,门里人看见是沈昭,才放下戒备。 “进来吧。”白须飘飘的老人让出些位置以供通过。 屋内灯光昏暗,只一盏油灯隐隐绰绰地照着桌上千奇百怪的工具。 沈昭摘下面罩,对着老者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陈老,麻烦您了。万剑宗我不得不进。” 陈老叹了口气,“卿云那小子总说你做事倔强,我看他说的准呐!” 陈老原先是卿云多年好友,金丹之后修为便不再精进,衰老便一步步追上了他。 他一边捋着胡子一边拿出两枚宗门令牌,加上两套外门弟子服装,便将两人赶了出来。 沈昭在小巷中换了一身衣物,连带着脸也换了张。 薄薄的木牌刻着外门二字,顾清翻着手里的令牌,颇有些稀奇,“昭,你从哪里认识的,这令牌真像。” 一身外门弟子的衣服也掩不住青年人锐利的气质,哪怕现在是张普普通通的脸,令牌挂在腰间随着步调晃晃悠悠,“师尊介绍的,他说以后出去玩,过了宵禁进不来内宗,就去拿着他做的令牌,去外宗混一宿。” 顾清挑眉。 不料,沈昭下句话接着道:“师尊原是怕我跟着你出去,老被抓,留于长老印象不好,这才特意告诉我。” “哪知你去了药王谷,这令牌便也没发挥出什么作用,直至今日。” 顾清挑起的眉压了下去,年幼他总带着沈昭下山来玩,这下本想调侃的话一下说不出口了。 顺顺利利地进入宗门,宗门内弟子来来往往自是没人注意到有两个身影朝着许久无人居住的青骛峰而去。 沈昭瞧了瞧有些让人陌生的青骛峰,山前的石碑早已被风沙雪雨变作灰尘,原先悠扬的小道也变得破破旧旧,起伏不平。 沈昭一步一步往上踏,沿途的风景倒是多年没太变。 走到山巅,红艳艳的枫叶“唰”地迎着秋风扑面而来。 沈昭觉得自己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看到此间小院原本的主人,急匆匆拿着香囊踏进红焰般的枫林。睹物思人,尽管斯人已逝。 小院内,因着山峰高,倒没什么蛛网,却有一层薄薄的灰落了满院。 沈昭当真如外门弟子一般,拿起扫帚细细地将满是回忆的小院清扫了一遍。 顾清原先摊在枫树下的桌椅上休息,见沈昭拿起扫帚,便也直起身,将还未扫到的地方清理了。 枫叶簌簌地落下,细碎的扫帚扫开的纹路飞快地又被枫叶填满。 这般清理了三天,小院才重返原来的样貌。 —— 古籍有云:招魂阵,须以情感关系最亲近之人半身血液为画阵原料,辅以诚心,在月圆之夜起阵。 招至魂魄,先以护心鳞稳固神魂,再加之子母蛊使其无法远离,最后借助长恨花寻回记忆。 若肉身上存,魂魄归体,便是重活一世。若肉身不存,复活更是难上加难。 沈昭将书摊在桌上,持着清逐剑。 锋利的剑意一划,一道豁口出现在沈昭手上,温热的,鲜活的血液,奔涌而出,一滴一滴落尽下方的瓷罐里。 顾清捧着那瓷罐,瓷罐不算小。 加上修士伤口愈合速度快,为了盛满瓷罐,伤口一道一道地叠加在细白的腕上。 清逐剑很锋利,可沈昭每次划开伤口都似乎察觉不到任何痛意,决然不带半分犹豫。 “嘀嗒”鲜血落入满当当的罐中,乳白的罐盖一遮,便也不见那暗沉沉的血水。 持续地大量放血,让沈昭脸色白了几分。他闭着眼调息。 顾清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弄着古籍,在噬血秘境,沈昭对他仍有戒备的情况下,他没来得及探出沈昭究竟想做什么。 而千昭雪的猜想始终萦绕在他脑海中,现下一瞧着古籍,真真确认了沈昭要复活舅舅。 他有些忧心,沈昭似乎一头扎进了三年前,从未出来过。 而这古籍,破破烂烂,满是油渍,也不知其上所记载的招魂大阵有几分真有几分假,若是失败,沈昭又会如何自处。 “唉。”沈昭的倔驴劲他知晓的一清二楚,顾清将古籍拨到一遍,上了后山,为沈昭寻些稳住心神的药材。 踏在枫叶上细微的脚步声远去了,沈昭这才睁开眼,顾清从噬血秘境一直跟着他跑,总该知道他想做什么。 此后七天,沈昭在院中空出一块地,持狼毫,借由自身血液输入灵力画阵。 血阵需日加固三次,重复七天。 鲜红的血液经由不断的氧化,变得暗沉不详。 阵成,便只待那月圆之夜了。 突然发现,名字撞了,哭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故地重游 第6章 血液,大阵,禁锢 子时,秋风瑟瑟,乌云成片成片地遮掩着天空。 树影摇曳,往日火红的枫树连成大片大片漆黑的影子,仿佛吞噬着一切。 院中隐约坐着个静止不动的人影。他端坐着,双眼紧闭,在等待着什么。簌簌的枫叶自他身边席卷而去,似是抓不住的残影。 狂风吹过,冷白的月光一寸寸地洒下,一点一点描摹上阵中人的眉眼,冷冽的,又是沉默的。 他的周身环绕着一层暗红的血阵,透着浓郁的不详。 阵中人似是察觉到月光,飞快地将灵力输入血阵中。 猩红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浓雾慢慢自血阵中挣出,开始逐渐盘旋在他身旁。 金属的锈味溢进鼻腔,手下的阵眼疯狂地吸收着灵力,浓雾一般的风暴自周身形成。 一股钝痛自心脏袭来,沈昭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血液喷洒进风暴中,散作星星点点的血雾。 风暴愈演愈烈,小小的阵眼周围只留下一人展臂的小圈。清逐剑焦虑地嗡鸣,不安地围着沈昭打转。 汩汩的灵力不断地通进阵眼,沈昭几乎察觉不到双手的直觉,十指麻木而僵硬。 “咔”清逐剑于风暴碰撞之声在耳畔响起,大阵已是蠢蠢欲动。若如心不诚,起阵人便将被阵法反噬,化作一滩血水。 “云尧,师尊。”简短的呼唤不断开始回荡,越是回荡,心中的期盼便越是壮大。 三年的分别所压抑的思念在这一瞬爆发,执着的呼唤伴着秋风飘地遥远。 远远地传进隔壁山头游荡的幽魂耳中。 隔着山远远望去,一层淡淡的血雾弥漫在青骛峰山头,不知是谁人起了阵,幽魂——云尧莫名的心悸了一下。那阵对他带着浓浓的吸引力,其中夹杂着模糊的,他的名。 他半是好奇,半是被吸引地飘去了青骛峰。 青骛峰小院骤然出现一个粘稠潮湿的气息。秋风化作阴冷的手指,抚过沈昭的臂膀,胸膛,和那颗温热跳动的心。云尧有些奇怪,阵中人带给他强烈的熟悉感,脑海中却又无半分影像。 青年一身玄衣,扎着马尾,明明是冷冽的眼型,他却硬生生看出了几分可怜,云尧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哽了一下,他缓缓缠上面前人的脖颈,贴近颈侧感受活人跳动的血液,一种无名的馋意席卷了他的全身,空气中原先淡淡的血腥味变得越发浓郁,带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凑近那可能可以缓解他饥渴的皮肉。 青年人脖颈在月光照耀下显出几分纤细和苍白来,云尧耳鬓的碎发擦过,带来几分细微的颤栗。 薄薄的肌肉下跳动的血液正无比吸引着他,他痴迷地越凑越近,便也没注意到他的身形在月光下慢慢显现,独属于活物的温度自他指尖泄出,而阵中的青年正眼眶发红,眼泪欲坠不坠地凝视着他。 云尧着魔似地咬了下去,尖锐的牙齿刺穿皮肉,实物碰撞的触感有一瞬惊醒了他。 可唇齿间溢进的血液重新将他拽下去,他开始吮吸,开始撕咬,直到难耐的渴望被满足。 沈昭一动不动地伫立着,脖颈穿来的痛觉通通被重逢带来的喜悦淡化,他忍不住鼻尖发酸,热泪盈上眼眶。 可欣喜过后,他发觉自己的灵魂仍旧被撕扯成两半,一半叫嚣着仇恨,一半恍若骤然拥有宝藏的巨龙,沉浸在喜悦中。 他想开口,想诉说些什么,先脱口而出的却是:“云尧,你欠我沈家的还没还完。” 声音低哑,含着浓浓的恨意。沈昭觉得这声音透着几分陌生,像是从别人口中说出的,而他是脱离其中的局外人。 纠缠的意识在脑海中回荡。 沈昭有几分怔愣,俯在颈侧的人也被这突然的声响唤回神魂。 云尧骤然尝到口中浓郁的血腥味,讶异地退后两步,青年人的脖颈被他啃咬地极其惨烈,血肉外翻,还伴着许多牙印。 而当事人此时正转过身,发红的眼眶和鼻尖,浸着几分委屈,云尧莫名心一软,低声下气地求饶:“抱歉,我咬疼你了。别哭了,我帮你上……” 云尧停了嘴,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上的温度,感受到山风拂过清爽,火红的枫叶自空中飘落,悠悠晃晃地落在他指尖。 他执起那片枫叶,细细的纹路带来无比真实的触感,世界仿佛重新接纳了他,他的感官重新与世界联结。 恍惚一瞬,一个炙热的拥抱便环住了他,原先伫立的青年紧紧拥着他,低垂着头,拼命敛着眼眶中的热泪。 对视的那一瞬,沈昭便想明白了,无论其他,他都只是想要云尧重新回到他身边。 云尧下意识地轻拍着怀中人瘦削的背,手下的脊背骨节突出,带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师尊,我……”沈昭张了张嘴,他想说我好想你,喉咙却像是失了气力,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 青年人眼眸渐深,双臂环得越发紧,扣着怀中人无法动弹。 云尧呛了声,腰身禁锢的力量立马松了松,他稳了稳身形,开口道,“师尊?你是?” 怀中人僵了僵,似是想起什么般掏出蛊虫,护心鳞与长恨花。 青年人纤细苍白的指节摆开云尧的下颚,眼眶中的偏执炙热得烫人。 恍若被泼冷水般,心中流出一种纠缠的苦涩。 沈昭扯了扯嘴角,带出几分皮笑肉不笑的诡异感,恍若木偶。 他凑到云尧耳畔道:“师尊,我是沈昭,你唯一的弟子,明日你便会想起所有。” 说罢,云尧察觉有什么东西扔进了嘴里,便眼前一黑,摔进罪魁祸首怀中。 沈昭抱起怀中人,转身进入房间,将人轻柔地放在床上。 他直起身,定定地盯着床上人温和的睡颜。他不敢想象云尧重新拥有记忆会对他什么态度。 脖颈上还未处理的伤口此刻才密密麻麻地传来一阵痒意。那是伤口在缓慢愈合,可他与云尧之间的裂痕似乎已无愈合的可能。 可他也无法接受云尧弃他而去这样的结局,即使云尧同样恨他,他也会将云尧绑在身边。 第7章 心软,怀疑 翌日早,一只灵鹤越过万剑宗山门,直直地朝青骛峰后山飞去。 云尧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床头端坐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心头一跳,云尧一下飘了起来。 再一看,那人影却是昨晚的沈昭。 沈昭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看着似乎有些日子没有休息了。长而冷的眼型此刻乖乖的垂着,带出几分温良与乖顺。蓬松的马尾有些毛躁地凸起,一撮一撮的,就像是沈昭身上的刺。 云尧忍不住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他伸出手,想将那毛燥燥的发尾履平,五指却又直直地穿了过去。 云尧一顿,收回手,有些落寞。 昨晚果然是幻觉吗?也是,死去的鬼魂怎么会触摸到枫叶。 他翻看了下手心,掌心的软肉和指节都带着许多茧子,像是经常习武之人。 云尧又去看沈昭膝间微微放松的双手,青年人手腕苍白却不细弱,薄薄的肌肉透过衣襟散出几分热意。云尧一经比对,发现两人手上长着的茧子有几处是相似的,这真倒让人惊讶了。 云尧绕着沈昭仔仔细细地溜达了一圈,佩剑,有习武痕迹。推理可知,云尧生前或许也是个剑修。 晃晃空洞洞的脑袋,里面只零星听得见水声,无半点记忆,云尧沉默了。 他一支手支着脑袋,一边观察着沈昭,一边又漫无目的地想:沈昭大抵是认错人了,他只是个隔壁山头的幽魂,怎么招也不可能是眼前人的师尊,一会讲开便离开吧。 沈昭似乎正自睡梦中挣扎,眼睫微颤,五指卷了卷。 冷冽的眼一瞬睁开,带着股狠意,又在触及对面人淡淡的笑意时,融化成水,融化成蜜。 沈昭一睁眼便看见云尧对着他笑,仿佛天降至宝,云尧似乎没有半分怪罪他,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怕惊扰了这般美梦,“抱歉,师尊。灵力耗光,我才会睡着。师尊有想起什么吗?” “嗯?”云尧缓缓回过神,望着沈昭湿漉漉满是期盼的眼,咽了咽嘴边直白的否认,顺着他的话头摇了摇了头。 一瞬间失落涌了上来。 为何长恨花对云尧并不起效?为什么只有他还记得过去,他还记得关于青骛峰的所有? 而后是欣喜,提心吊胆一夜,此刻提在喉头的心脏缓缓回落。 既然不记得,那云尧就不会知道是他害的他,这般温柔的师尊或许可以再陪他一段时间。 周围一片寂静,沈昭只能看见眼前人温柔的浅笑,只能感受到心脏狂喜地跳动。可那份喜悦也不过是偷来的,是死刑前延迟的判决。而沈昭仍是对此上瘾,他无法自控地为这份含着鸠毒的蜜糖欢欣,起码它是有着浓烈的甜意。 沈昭伸出手,想要抚上云尧的脸颊。 轻盈的气流穿透过去,带着微薄的凉意。找不到记忆的魂魄终究是不被世界所容纳,原先稳固的神魂现在处在摇摆不定的叠加态,即使找回肉身也无法存活,只有先找回记忆。 沈昭恍觉自己被劈成两半,一半浸在偷来的喜悦里,一半则是晃晃不知所措的担忧,他莫名有些忧心此刻还能见到的人又会在他眼前突然消失。 思绪流转,沈昭中时干涩着嗓音开口,“师尊,我带你去找回记忆。” 云尧原先有些头疼地看着对面人神情变换的脸色,这下重新有了话头,他输了口气,决绝道:“不了,沈昭,我不是你的师尊。我只是隔壁山头不知哪来的幽魂。是你的大阵夹杂着我的名字,我才飘来看看。或许你的师尊名字与我相同,但很可惜我不是,抱歉让你失望了。” 云尧一溜烟将压在肺腑里的话语倾倒出来,心口一松,却又低敛着眸不再看对面人的反应。 许久的沉默,带着令人窒息的意味。 “咯吱”经年老旧的木椅划过地面,青年沉默的起身,玄色的衣摆在眼底划过。 云尧先是松了口气,沈昭应是接受了他的说辞准备离开,可不知为何总有一股酸涩的意味流淌出来,许是羡慕被沈昭记挂之人。 兀的,一阵热气流经脖颈,云尧一惊。 沈昭一靠近,那股云尧身上长带着的清苦的药香便浸润了他,他无比确认人前便是师尊,不知为何长恨花不起作用,以至于让云尧否认自己的身份。他眸色一暗,又回到桌前,肯定道:“师尊,你是我的师尊。” 云尧有些哭笑不得,青年刚在他身上似乎求证了什么,眼下显得越发肯定了。 他正欲开口,可刚才那一瞬的羡慕让他片刻的恍惚,索性另起话头,“昨晚你的阵是用来干嘛的?” “招魂。”沈昭明显的看出云尧仍旧不信,循循善诱:“师尊你有零星记得什么吗?” “唔”云尧点点下巴,努力回想,“我似乎是被火烧死的,我只记得那种灼热的感觉。” 窃喜的苗蓬勃地长出枝叶,沈昭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移开话题,“师尊,我能唤你名字吗?” 云尧点了点头,直接叫名好歹冲淡些他占据他人身份的罪恶感。 他应该离开的,青年所念之人终究不会是他,可这“云尧”二字似是自欺欺人地遮掩着他不断滋长的贪心。他不愿离开了。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屋里各怀鬼胎的两人。木门一掀,一个与云尧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人创了进来。来人正是顾清。 他喘着粗气,半倚在,门框上,左手攥着什么。 顾清断断续续道:“药……药王谷被魔族围攻……” “沈昭……我得回去一趟,谷主病倒了,需要有人看着药王谷。” 顾清脸色煞白,汗流不止。他本在后山山头给沈昭采药,腰间寂静三年的传信石骤然发烫,这才急匆匆地赶回来,草草地做个告别。 沈昭面露惊讶,接过顾清怀中的药材,斟酌地开口:“魔族?为何突然围攻药王谷?” 顾清牛饮似得猛灌着桌上的茶水,猛地吸了口气:“不知,谷主本就抱病,此刻无人出面与魔族对峙,也就不知为何围攻了。” 药王谷百年来始终处于中立地带,出过许多有名的药修和医修。本着残存的人道主义精神,同样也是为了保护药王谷内手无缚鸡之力的修士,曾经八位城主与正道签署契约,必不冒犯药王谷。 眼下,正道凋零,云尧仙逝,新一代剑首沈昭不知所踪,竟让这魔头翟逸春猖狂到如此境地。 云尧越听越皱眉,冷不丁开口:“这魔头翟逸春如此猖狂?” 顾清僵硬转头,触及云尧时为不可差地一顿,不可置信道:“舅舅。” 顾清一个箭步想扑上前,却被一柄长剑拦下,沈昭将顾清远远地隔开,“他现在是魂体,不宜与人太近。” 顾清悻悻退后。 云尧不由自主地对自己产生些怀疑,顾清应是“云尧”的侄子,亲人间总是难以认错了。至于为何对沈昭的措辞存疑,也是因沈昭看着执念太深,不知是否将他当作了替身。 难不成他真是“云尧”? 细微的怀疑在心底扎根。 云尧拨弄着手心,抚摸掌上的薄茧,他们与沈昭手上的薄茧如此相似。 或许,或许他就是。 —— 再次踏上清逐剑,沈昭干脆卸下了遮掩,剑影流云般划过天际。 宗门下不明所以的弟子有些呆愣地望着天,看着那从本应是无人的青骛峰飞出的剑影。而跟着沈昭来此的几人,也迅速地追了上去。 千昭雪晃了晃摇扇,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与身边长身玉立的人道:“沈昭,怎么这么不知遮掩?” 身旁人温文尔雅的面庞看上去有些破功,“就他?他什么时候演过?” “千昭雪,你就别想着通风报信了,我会一直盯着你的。”说着还比了比眼下。 千昭雪似笑非笑地转头,“哦,宋眠,他不演,你也不演了?” 宋眠自觉失言,抿着唇不欲回嘴,只听耳畔后传来千昭雪愉悦地低笑。 “走了”他硬邦邦地开口,肩上的灵鹤也细微的叫了声。 “好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