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梦》 第1章 楔子 宇宙,碎了。 曾锦绣如画的河山被魔族撕成纸屑,散进黑暗,像被风吹灭的星尘。 时间与空间同时崩塌,目之所及皆是残骸;血涌成海,亿万魂魄在浪尖怒啸悲鸣,空气里的戾气锋利到连呼吸都带着血口。 众人满面灰败,跌坐废墟,却一致仰起头—— 苍穹之上,一道白衣笔直如剑,是他们眼里唯一的光。 众魔圣踟蹰不前,握刃的手疯狂颤抖。为魔做祖数亿年,他们第一次尝到“砧板鱼肉”的滋味。 九千魔圣,半日之内被这男子屠灭过半,却连他一处重伤都未能留下。 白衣翻飞,红梅点点自月华仙衣上炸开;黑血沿银剑滴落,汇成细流,蜿蜒进身后血海。 他立身之处,不朽威压悄然溢散,赤潮被压得退避三丈,不敢沾他半片衣角。 ——不朽。 这一境界,让残存魔族心胆俱裂。 魔尊隐于后方,黑斗篷下露出半截惨白下巴。 见魔圣纷纷欲退,他抬手摘下一颗残星,捏成漆黑血雷,声线发颤却带着癫狂: “不许退!” 勉力压下喉间翻涌的血,他沉声开口: “洛长风,交出人族道种,本尊可允他们残喘。” 洛长风抬指抹去颊边血痕,露出颈侧那道月牙形旧疤。 一声低笑落下,满是嘲讽: “本皇的子民,自有本皇来护……何须你来放过!” 下方,众族心底火种重燃,呼喊声震彻苍穹: “人皇——人皇——人皇——” 魔尊咬牙,阴冷嘶吼:“强弩之末!既如此,一个不留!” 回应他的,是屠魔剑。 剑光一闪,漫天血雨坠落,残星崩碎,似黑雪倒灌。 良久,人皇忽地飞身而退,一剑划开金色结界。 下一瞬,他反手从脊背撕下一块完整的人皮——薄如蝉翼,却无血珠滚落,只悬在身前,泛着温润的玉光。 魔尊看出端倪,怒吼:“快!阻止他——!” 万魔齐齐出手,黑潮撞向结界。 裂纹蔓延,如蛛网,如闪电。 人皇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就势在那张人皮上挥毫。 收笔刹那,墨色华光炸开,山河入画,众生入画—— 破碎的废墟上,只剩一名独臂青年,伤口汩汩涌血。 他痴痴望着人皇,喃喃喊:“……师傅。” 人皇抬指一点,画卷飞来,通道同开,清音入耳: “小古,走,不要回头。” “咔——嚓!” 结界碎成光屑。 盘古跪地,重重叩首,再抬头时,那道皓月身影已逆冲入魔潮,像一粒雪扑向燎原。 他咬紧牙关,转身踏入甬道,泪水混着血水砸落,身后甬道寸寸崩塌。 魔尊气得面目扭曲:“洛长风!你还能撑几时?真当那小子逃得掉?” “真当本皇杀不了你?” 寒凉的声音凝成一线,钻入魔尊耳中。 后者血色瞳孔猛地收缩…… 人皇无视周身杀招,对他勾唇一笑,提剑逆冲,如流光扑火。 —— 史笔只载: “盘古开天,三千大道生。” 至于那位曾挥笔断万古的白衣,被岁月偷走名姓,只剩口口相传—— “古皇”。 是先有道,再衍天? 还是先有天地,再生道? 后来者各执一词。 而越接近巅峰的修行者,越明白: 万事万物的起源,绝非巧合,也远不止那一斧。 大道究竟从何而来? 无人知—— 唯那幅让众生得以逃脱的图卷,被奉为神器之最: 山河图。 第2章 卷一(第一章)昆仑虚 太初九万九千载,重阳日。 昆仑山巅,瑶池。 皓月贴山,雪线发光。 池面像被天手磨平的铜镜,雾丝贴着水皮游走,偶尔并蒂菡萏的剪影一闪——紫苞在上,白苞在下,呼吸般轻颤。 池岸石阶,三尊、西王母、女娲一字排开,屏息望着池中,等双莲降生。 午时正刻,阴阳交泰。 “咚——” 昆仑古钟一声,池水瞬间由乳白转透。 三息之间,菡萏怒放,茎叶“噼啪”拔节,两朵莲花同时脱落,旋身化形——紫化男婴,白化女婴。 女娲广袖一展,两道柔光卷住婴孩。几人围着两个白嫩嫩的婴孩注目。 太始帝尊虚指点向男婴,金丝入额,眼底太极图一闪即隐,嘴角压不住上扬:“掌轮回,万法之最,天地可托。” 灵微帝尊两指捏住女婴腕脉,青气盘旋,挑眉低呼:“净化之力!” 五人相继探查,旋即对视,神色凝重。 太始拂袖,沉声:“此二人本体,万不可现于人前。” 十束微光自五人掌中溢出,汇成半透金球,将婴孩罩定。 球面紫电、青风、白雪、赤焰、翠木交替闪现——五方道源封印。 婴孩鼻翼轻扇,犹自熟睡,浑然不知已被套上“隐形盔甲”。 瑶池水刹那静止,万籁俱寂,唯金球低鸣,似远古铜磬。 太始捻须,一锤定音:“千般轮回敛于一身,男婴唤——千华;女婴——**。” 余者齐赞:“妙极。” 玄德帝尊垂眸掐算,少顷抬眼,一字一顿:“四千年后,**情劫、命劫双至。渡则成圣,败则化道。” 空气瞬间冷到冰点。 灵微望向蓬莱,低叹:“千华随我先去蓬莱,双生莲一事暂且封存,情丝能少一寸是一寸。只是,这**?” 西王母歉然:“我那西兽山粗犷,妖族成群,**性静,不宜。” 女娲弯唇,声音轻暖:“去我宫里。蛇族、人族杂居,清净,正好与玄女作伴。” 太始颔首:“有劳。” “三百年后,同赴玉虚境,三尊共授。”一锤定音,众神庄重。 几人相视,同时颔首,神色庄重。 …… 三百年,须臾即过。 晨曦像一匹银绸,从万米高空铺下,被中皇山脊一刀划开,一半跌进深渊,一半浮在宫顶。 女娲宫——十二蛇柱缠雾,夜明珠作瞳,通宵守更。穹顶九幅先祖浮雕,或嗔或笑,古意森森。 殿西南玉室,白烟从窗棂缝溢出,凝成一条“烟蛇”,盘旋不散——室内檀香三柱,正烧到最后一寸。 **盘坐白玉榻,指尖莲印,眉心白芒乍现乍隐;吐纳一次,烟柱被“劈”两段。汗珠滚至下颌,未及滴落,已被“净”字诀蒸回,循环不息。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砰”的被一股大力撞开,玄女黑衣红带,像一道闪电劈进静室。 她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面前,带起一阵风,把剩余檀香切成乱流。语气清脆,难掩激动之意:“师妹,明日就能出山!我兴奋得吃不下睡不着,你还能静修?” **将盘坐的双腿放下,拉着玄女坐在身边,皱了皱眉,音色温婉:“师姐,而今我还在太乙之境,是四人中修为最低的,我想努力再冲一下。” “有我在,谁还能欺负了你不成,莫说大罗金仙境,即便是那帝君境师姐也不惧,有师姐在,你就安心哈!” 说着玄女抬手揉了揉**发顶,掌心玄光一闪,替她将汗湿微掉的鬓发“烫”回整齐。 **顿了顿,欲言又止,转而点了点头。 玄女又继续安慰道:“再者说,师妹你虽然比我低了一个境界,但若对战阴邪之物,你可比师姐我还要强上许多,哪有人天赋异禀又修炼神速的,那还要师姐我活不活了?” **眉目舒展,心中愁云散去,语气中略有些嗔怪:“师姐~” “哎呀,快别在这憋着了,随我下山去采买一些物什,也不知要在玉虚境修行到什么年月,可不能亏了我们的肚子,吃的用的那得一应俱全才成。” 说着玄女便拉着**便匆匆往外走,谁料,门扉再次开启,女娲逆光而入,拖出一条长长剪影,蛇尾虚影在影子里一闪即没。 她未开口,先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雪落铜盘,让姐妹俩瞬间正襟。无奈道:“这是要去哪?” “呃...去...随便转转,哈哈...”玄女尴尬的笑了笑。 女娲看了看玄女继而看向**,庄重道:“你二人随我前来,我有要事嘱托。” 大殿内,女娲娘娘坐在娲皇石椅上,看着九级台阶下的二人朗声道:“一些大事,本不想让你们过早得知,然,而今形势严峻,你们的修炼可谓是刻不容缓,所以也只得将事情的全貌令你们知晓,也好明白肩上的责任重大,勿要荒废时间。” 女娲抬手,指尖浮现两粒金砂,砂粒升空,炸成两幅记忆画卷——末世战场、千圣陨落、画面直接投在白玉墙上,末世血与火映得室内红白交替,圣辉碎成光雨,似残星坠海。 **瞳孔里倒映战场,眼白瞬间血丝密布,指尖无意识地扣进掌心。玄女则浑身紧绷,指节“咔啦”一声,玄极光不受控地溢出,像黑焰裹身,地面被灼出龟裂网。 女娲轻声叱咤:“收神。”两字带着温凉水意。 两人回过神,**忧心询问道:“人皇还活着吗?” 女娲先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知。”继而又坚定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若活着,必定会在人族归来。” “为何?” “因为,他的道在人族。” 一阵寂静后,女娲缓缓道:“而今龙凤两族截取了天道气运,致使众族强者皆无法突破至圣境。尤其对人族的影响最为严重,导致人族繁育过低,气运不足而无法诞生人皇。现下龙凤两族的圣者已各有八位之多,众族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将希望放于你们身上,以期你们成长起来后,我们联合众族强者将龙凤两族推下圣坛,将气运还给人族。” 玄女皱了皱眉,气愤道:“娘娘,当初龙凤两族截取气运时,为何你与众族强者没揍他们。” 女娲叹息道:“末世一战中,我与众族强者出战,当时足有一千多位圣境强者,惨烈一战后只余下为数不多的几位,皆已负重伤,修为倒退。即便是我,将养了这十万年也只堪堪恢复五成灵力,其他强者亦是如此。而龙凤两族之所以能够截取天道气运,皆因当初大战之时,他们各族皆保留了一位圣境强者未曾参与那末世一战,故而,太初大世开启之时,才有能力截取天道气运,而众族也只得忍气吞声。” 玄女握了握拳头,满脸愤恨,咬牙切齿道:“太可恨了,等我踏入圣境看我不把他们打成小鸟鼻涕虫。” “你有这决心便好,你的本体乃天地间第一道玄极之光,乃是这天地间最强的利器,但性情也难免浮动跳脱,只要你肯潜心修炼,我相信,将来你的战力绝对可在我之上。” “娘娘放心,我定会努力,早日迈入圣境。” “嗯,你们先去吧,明日寅时我带你们前往玉虚境。” “是!” 殿内静了一息,女娲的嗓音像雪落铜盘,余音未散,姐妹俩已躬身退出。 宫门阖拢,石阶尽头,夕阳把云海染成橘海,风一吹,海面皱起一层金鳞。 玄女左手拽**,右手甩出储物袋,袋口“哗啦”吐出一片光幕——蜜饯罐率先滚到脚边,她面不改色,抬脚把罐子踢回袋口,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演练过无数次。 “走。” “啊,师姐,去哪?” “当然是换些吃的用的,修行归修行,吃归吃,吃得好才有力气修炼。” “可是,师姐……” “快走啦,再晚山下集市就散了。” 玄女脚尖一点,本想御剑,中皇山结界“嗡”地把剑压回鞘,她只得悻悻改步行,嘴里嘀咕:“破规矩,耽误我囤货。” **被拖着跑,回头望一眼宫殿——檐角那枚铜风铃正被夕阳镀成金色,轻轻摇晃,铃舌是玄女幼时偷偷挂上去的,此刻像替她说:“晚点回来。” 她收回目光,唇角悄悄弯了一下,快步跟上前面那个叽叽喳喳的玄色背影。 翌日,昆仑山顶。 三人站在昆仑山海拔万米的山巅。 “到了。”女娲沉声道。 看着光秃秃雪皑皑的山顶,姐妹二人四下张望一时迷茫,山顶风刀割面,玄女耳廓瞬间冻成绯红,她缩了缩肩,小声嘟囔:“玉虚境竟在这,这破地方连鸟都懒得飞。” “玉虚境乃是幻境,当然不在目之所及之处。”言毕,女娲娘娘对着上空一个弹指,天门旋开,她抬手一点,一缕柔光缠住姐妹腰际,脚尖随之离地,整个人被她牵着凌空而起,笔直飞向天门,雪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姐妹二人被柔光牵着,凌空掠至天门前方。光带一松,脚尖重新触到实地——却是云端凝出的白玉阶,冷意尽散,暖雾拂面,像一步从寒冬踏进春池。 二人不住的张望,入目皆是云雾铺地,木质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穿插在云雾中。 长阶尽头,正殿悬于云背,殿身随云雾微微起伏,一眼望去仿佛在浪头颠簸。二人仰到极限,颈骨“咔”一声轻响,才把整个金匾收进眼底——“太虚殿”三字灼灼烫目,像朝阳被钉在檐角。 “走吧!” 姐妹二人两眼放光,随着女娲娘娘踏入天门,门内站立两个小童,见到三人拢手作揖。 “小仙恭迎女娲娘娘!” 女娲微微颔首,带着姐妹二人顺着玉石长阶向着巍峨的大殿行去。 入得大殿,殿中首位上坐着一位黑须老者,神情肃穆;左边端坐着一白须老者面容祥和;右边则是一位黑须老者,目露慈悲。 三位老者面容相似,皆是五官周正,阔脸耳方,但仔细看又觉有所不同,一眼可辨。 殿心处站立两名男子,一人身着月色仙衣,宽带腰封,玉冠束发,乌黑的墨发似绸缎般倾泻至腰迹;另一人玄色劲衣,黑色绸缎将墨发高高束起,观其背影,此二人身姿皆属上乘。 西王母立在三尊下首,眉目喜悦的看向女娲点头示意,女娲颔首回礼。 女娲携姐妹二人至殿心处,转身步上台阶,立于三尊的另一侧。 殿心内四人均目不斜视,微微垂眸。太始帝尊嗓音不高,却在穹顶撞出三重回声,威严开口:“即日起,便由我们共同教授你们四人法术,你们的座次便按修为高低排顺,千华为长,依次为玄女、凌天、**。望徒儿们早日修成无上大道,踏入圣境,为天下苍生谋福。” 灵微帝尊两指一捋须尾,笑得温声和气——“把你们的储物袋,都交上来。”尾音尚在殿梁上晃,玄女耳膜“嗡”地炸开,脱口一声:“……什么?!” 第3章 卷一(第二章)灵兽苑 殿内所有人齐刷刷看向玄女,千华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脸上,停了一息,耳廓微不可察地泛红,修长如玉的手无声捻紧。凌天先瞥玄女,瞳仁亮成碎星,唇角一挑,笑得既撩又坏,像在等一场好戏。 **则是看到千华后愣了愣,那一张俊美到令人匪夷所思的面容,很难不让人心头悸动。她被他那道目光烫得心头一跳,忙垂眸,暗暗替玄女发愁:“三尊戒律森严,若责罚下来,师姐怎生是好…… “玄女,有何不妥?”太始帝尊声如古钟。 “回师尊,”玄女咬牙,“弟子与**同为女子,恐有不便。” “既如此,”灵微帝尊抬手,“你二人之袋,由西王母查验;千华、凌天,当场倾倒。” 话落,再无人敢驳。玄女抿唇,指尖在袖中掐得发白。 哗啦啦…… 一地金属坠地的叮当声响,许久响声才停,千华身前:一剑、三经、一管翠玉箫,冷光潋滟,像他的人,少而锋利。 凌天身前的兵器堆做一座小山,被各式各样武器堆满,刀叉斧钺,棍勾茅枪……有很多武器看样式竟闻所未闻,譬如那一块半人高的铁板上,两面竟全是细密的铁钉,无处可拿也不知如何伤人,倒是先给自己的扎成筛子孔。 **看了看凌天,满脸佩服之色,内心暗叹:“看来三师兄竟是个武痴。” 灵微帝尊广袖一拂,小山般的兵器飞回储物袋内,只留几册功法、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儿。就在他欲收回时,一册蓝皮旧书被震开,页脚翘起两行小字…… 月上中梢,芙蓉帐内情音起起伏伏,那娇娘眉头紧锁眼神迷离,丹指扣在男子的肩头,似隐忍似满足。 那两行字像活的小虫,爬进众人神识。 一时间空气仿佛静止了,凌天一惊、**一羞、玄女一愣、千华一挑眉。 玄德帝尊只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凌天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他两指夹起那书,封皮赫然三字……《净心经》。白花花的胡子当场炸成瀑布:“你平日里便是如此给为师静心?” “师尊,不是的,徒儿也不知怎会多出这本书。” “错便错了,何以不认?”玄德帝尊猛然站起身来。 “师尊,徒儿真没看。”凌天左思右想,突然忆起来时,小师弟将一本书塞给他,说无聊之时可解解闷,似乎就是这本书,他一拍脑门激动道:“师尊,我知道了。” “嗯?” 话到嘴边凌天又转而咬牙道:“是我,师尊,我下次不敢了,您罚我吧!” “你…”玄德帝尊手指颤颤,指了指凌天,转而道:“还有吗?” “不知道!” “不知道?” “应该…没有…了吧!” “应该?” “师尊别急,徒儿这便查看。”凌天手忙脚乱的将地上的几本书快速翻开,确认皆正常。起身作揖道:“回师尊,就那一本,没了。” 玄德帝尊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恨铁不成钢道:“罚你抄静心咒一千遍,明日戌时给为师送来。” “是,师尊!” 殿内紧张稍缓,玄女悄悄吐出一口浊气:有人陪死,总好过独丑,随即一脸视死如归的交出储物袋。 西王母将二人的储物袋隔空取至身前,神识探入,随即神色平静的将储物袋还给了**。而后又探向玄女的储物袋,女娲内心稍有忐忑,她一向不敢太过约束玄女,怕会适而其反,实则是因太过宠溺,然女娲是不承认这一点的。 只见西王母原本庄重的神情从一探入玄女储物袋的瞬间变的惊愕,再到皱眉纠结,再到一言难尽,脸上变了三遍后,她神色复杂的望着女娲道:“师姐,玄女是很喜爱吃吗?” “还好!”女娲不明所以,但她觉得自家玄女偶尔喜吃也属正常。 西王母叹了叹气。 玄女则是一副哀伤欲死的神情“完了完了,我的锅、我的勺、我那新鲜的小牛犊子,啊~” 西王母将储物袋内物品全部施法放置在大殿上,又是一阵叮叮当当作响,良久方停。 只见地上赫然多出一座小山,摆着锅碗瓢盆勺铲刷、花椒大料葱姜蒜、白酒米酒桂花酒;最炸裂的是那一方巨大的石箱,箱盖一弹,北渊极地冰“嘭”地涌出,随着便是各色的瓜果蔬菜,鸡爪鸡翅一股脑的直往出冒;最夸张的莫过于那不足三月大的小黄牛,在大殿上尥着蹶子撒开花的奔跑着,时不时还哞哞叫上两声。 一时间空气静默了,比之刚刚有过之而无不及。谁料,那小黄牛四蹄乱蹬,竟直直冲向太始帝尊。 玄女见大事不好,生怕帝尊一个弹指将小黄牛灰飞烟灭,紧忙跃起,一个飞扑,用身体按住牛犊脖子,低声急急哄道:“乖,别乱动,回去给你加香菜!”小牛犊拼命挣扎着,尾巴一翘“嗤啦”一声,一股热流精准溅到太始帝尊云靴上。 殿内死寂三息,只剩牛喘。 太始帝尊垂目看着靴尖那滩浅黄,指腹在虚空轻轻一碾,清光扫过,靴面如新。 他并未立刻开口,而是抬眼扫了玄女一下——那视线极轻,却像把玄女从发梢到鞋底量了一遍,玄女瞬间把脖子缩进衣领。 随后太始帝尊淡淡道:“物品便交由西王母代管,至于小黄牛…”他顿了顿继续道:“暂押灵兽苑,何时你晋帝尊,何时领回。” 玄女内心哀嚎道“那还怎么涮,老的嚼不动了。”面上却老老实实:“谨遵师尊法旨。” “为师这有十件神器,看你们是否能让它们则主!”太始帝尊素手一挥,十件上古神器鱼贯浮现,流光把大殿照成白昼。 净尘剑绕**三匝,剑尖抖落雪尘,雪粒在空中旋成细碎冰花,转瞬被剑风吸回。**指尖触及剑柄时,剑身"嗡——"一声低鸣,似归雁掠风,稳稳收敛锋芒,化作寸长冰晶,没入她眉心一点灵台。 混沌钟"当……"倒扣千华,钟壁玄霄纹层层盛放,又层层收拢,最终缩成掌心小钟,静静落在他掌心。 浮生剑原想奔向千华,被玄女一把截住,剑身急得上下乱点,发出"叮叮"抗议,玄女屈指弹它剑身:"乖,跟我涮火锅一样香!"剑光一滞,委屈地钻进她袖口。 炼妖壶先在空中歪嘴打了个酒嗝,喷出一只透明酒壶虚影,虚影晃晃悠悠飘到凌天面前,"啵"地炸成白雾,雾中隐约出现"青牛"二字,凌天挠头:"怎么还惦记我偷喝的那口?"壶身一抖,这才闷声落进他掌心。 神器各归其主,太始帝尊沉声道:“今日到此,仙童会引你们去寝处。望潜心修炼,早登圣境。” “弟子遵命。” 四人行出大殿后,山风卷着碎云扑在脸上,像冰丝擦过,凌天却觉得热——炼妖壶在他掌心一下一下跳着。 小仙童云澜脚尖点地,溜得飞快,青衫被风鼓起,像只贴地飞的鹤。 “四位仙君,随我来……” 声音脆生生撞在白玉阶上,惊起几缕雾丝。 四人随云澜踏上悬空白玉栈,栈道无栏,脚下云海翻涌,像走在巨兽背脊。 凌天嫌慢,一个箭步冲到最前,发带被风拉得笔直;炼妖壶兴奋得嗡嗡作响,壶嘴喷出细碎白雾,雾粒遇冷凝成冰晶,落在栈道上"叮叮"作响。 **指尖掠过栏杆,栏杆立刻覆上一层薄霜,她连忙收手,小声道歉;千华走在她侧后方,袖口一拂,薄霜化作雪粉飘散,像替她抹去痕迹。 玄女口中仍念念叨叨,想着明日去寻西王母,请她务必妥善安置她的食材:"牛油要封坛、毛肚要急冻……"脚下一滑,身形向前倾,凌天反手抓住她后领,人被拎在半空,仍不忘继续报菜名:"……香菜必须单独装袋!" 听她说完,凌天才把她稳稳放回原位,自己挠头傻笑:"师姐,你放心,一样都不会少!" 云澜在前面偷笑,悄悄把这段写进《昆仑今日趣闻》小本本。 半盏茶后,四座阁楼悬在云海缺口,飞檐勾月,斗拱含雾,像谁把折扇展开,随手插在云里。 仙童停步,回身作揖,发髻上两根缎带跟着一颤:“仙君们,到啦~请随意。” “有劳。”**弯眼,顺手在他发包上捏了捏。 小童耳根瞬间透红,脚尖蹭地:“那……那我先走!有事喊‘云澜’即可。”言罢便一溜烟的遁进雾里,缎带尾巴还留在空中晃了晃。 四人面面相觑,风突然安静。 凌天抬手朝壶嘴轻轻一弹,炼妖壶“叮”一声脆响,他咧嘴一笑:“大师兄,按辈分,你先选阁喽。” **点头认可,玄女则一旁心疼她准备良久的火锅食材,此时垂着头无精打采,独自悲愤着。 千华微抬下颌,山顶天光映在他睫毛上,碎成一层冷冽的薄霜。声音低而稳,似雪下暗泉:“小师妹先选,我最后。” **望向千华,那双冷峻的眉眼此时正看向她,眼底竟多出几分温情之意,她被那道目光烫了一下,指尖无意识蜷紧,匆匆将视线转移开来,随手一指道:“那…我要这间。” 凌天选了**对面的一间。随即看向玄女,见玄女愣神,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问道:“师姐,你选哪间?”玄女似未听到般,凌天只好凑近些大声道:“师姐,你选哪间?” “啊…啊?选什么?”玄女回过神却分不清此时是什么状况,遂问道。 玄女终于从“火锅没了”的打击里回魂。 “问你选哪间阁楼住下。”凌天又重复了一遍。 她猛地抬头,眸子里还残留着半片水汽,下意识指向凌天已占的阁楼:“哦,就那间吧!” 凌天指节在鼻子上蹭了蹭:“那间我已经选了,师姐。” 玄女将手指往旁边移了移。她手指往旁移一寸,声音发飘,“那间。” “都选完了?”玄女急促追问,眼睛亮得吓人,却不是兴奋,是心疼。 “呃…嗯!”凌天点了点头。 玄女眉目间满是焦急之色,继续问道:“没别的事了?”凌天目光询问看向千华,见千华轻轻颔首,遂回道:“没事了,师姐。” 玄女如蒙大赦,一把攥住**手腕,脚尖踏云,“嗖”地冲出去。**被拽得一个趔趄,青丝扬成半弧,风把惊呼堵回喉咙。 “砰……!” 门扉合拢,震得檐角风铃一阵乱响, 凌天将炼妖壶往肩后一背,单脚轻点栏杆,借力转身,发带被风扬起,洒脱道:"大师兄,明儿见!记得喊我起床。" 凌天走后,千华扫了眼玄女紧闭的门户,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桃花眼映着檐角风铃,冷光里浮出极淡的疑色。 他想起一桩旧事…… 每年三月初三、六月初六、九月初九,三尊赴昆仑顶开坛,归来时灵微帝尊面色极差。 三十年前,那位素来寡言的师尊竟在静室咒骂,摔碎了半坛梨花酿,酒液顺着胡须滴了一整夜。 次日千华去请安,只见师尊倚栏,眼底血丝如裂帛,望着云海喃喃:"……龙凤族,两个老不死……截我人族气运……还耀武扬威。" 酒气扑面,千华扶栏欲问,师尊却猛地抓住他手腕,声音低得只剩气音:"等你与**……双生莲……争气……"话未尽,人已醉倒。 那一夜,千华在回廊立到星斗西沉。他识海内浮着暮紫菡萏,被层层封印锁住;而"双生莲"三字,第一次撞进耳膜。 为何独独瞒他?又为何偏偏是**? 千华抬眸,目光越过云影,落在玄女那扇雕花窗棂上,和风拂面,竟带着若有若无的莲香…… 今夜,他便去验证。 第4章 卷一(第三章)浮云崖 ——入夜,**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安慰了玄女半日,本应神乏倒头就睡,千华那双冷峻的眉眼却不时浮现在她眼前,明明未曾见过,她不晓得,内心那股莫名涌出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直至子时三刻她才呼吸平稳将要沉沉睡去,却忽而察觉房中忽然多出一股清贵之气,她心头一凛:是大师兄! 她索性继续装睡,不知为何,虽然今日才相识,可她就是内心十分肯定大师兄不会害她,她想知道他深夜至此究竟是为何。 千华轻移步子,在床榻前站定,垂眸看她片刻,并指如剑,指尖凝出一缕幽紫光丝,轻轻点在她眉心。 ——同一瞬,一道金黄封印自她额间浮现,与他额上的印记一般无二, 微凉的指尖带着淡淡冷香,**心跳骤紧,却强稳呼吸。千华目光微闪,一时忘了收指;指腹顺着封印纹路缓缓划过,似在确认,又似在描摹。 **紧张的颤抖了几下纤长的眼睫,千华眼眸一惊,见她缓缓睁开了那双琉璃般净澈的眼眸。 一时间两人静默相对,呼吸可闻。 片刻后千华将手指收回,**用手支撑着起身靠在床栏上,又是一阵静默后,千华愧意的开了口:“对不起,小师妹,我不是有意冒犯与你,只是想弄清你的本体是什么。” “大师兄,为何?” “暂且还不能说,日后等我明白缘由再告知你可好?” “嗯!” “小师妹,你信我?” “信!” 千华唇角温和的笑了笑,就在他转身要施法离开时,一道浅柔的声音送入他的耳边。 “一朵菡萏。” 他颤了颤,化作一团烟雾消散在室内。 ——翌日,拂云崖。 伸手可及的白云似棉花糖般在山崖上闲适的漂浮着,被山风一扯,丝丝缕缕地挂在松针上,转瞬又被新风吹散。 一颗足有十人合抱的老松树在崖边静静的屹立着,枝繁叶茂悬空伸展,松针随风碰撞,发出极轻的簌簌声。 四张玉桌分为两列安置在平坦的崖顶,古藤编织的嫩枝蒲团,太始帝尊盘坐其上,他微微阖眸轻捋长髯,待下方四位弟子拜完礼坐定后,方才缓缓睁开眼。 太始帝尊指尖在膝上轻轻一叩,崖风顿止,松针簌声亦随之低伏。“今日,为师不**术,亦不讲剑诀,为师今日为你们立根,讲的是道。” “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为师且问你们,道生的“一“为何物?自然又为何物?” 太始帝尊见三人陷入沉思,只玄女一脸恹恹,遂点名:"玄女,你来说。" “额…嗯…徒儿不知何为一,但这万物嘛…嘶…那可多啦,比如花椒辣椒麻椒粒、牛油豆油花生油、还有大葱…” 太始帝尊抬手轻拂,一道清风封口,无奈道:“停!”他知道后面定然是大蒜,再让玄女说下去就差给她一个锅,她顺手颠出几盘菜来。他内心叹息道:“璞玉微瑕,亦不可弃。” 遂鼓励道:"万物皆可入腹,亦算触其表相,然未究其里。”随即转而看向凌天道:“凌天,你来说。” “徒儿认为,一草一木皆是自然,一花一叶亦是自然,山川流水也是自然,至于一,弟子愚钝,未能悟到。”凌天尴尬的挠了挠头。 “回答的很好。” “**,你来说。” “徒儿认为,自然便是万事万物,而这一便是道心,道心要立在对万事万物秉持着自然而然,不执着不干预万事万物的发展,从而自己的道心才会立,道心立则万物生。” 千华惊讶看了看**,她的感悟竟与他所想一致。 太始帝尊面容喜悦,肯定的点了点头,接过话:“没错,这一就是每个人的道心,所谓道心亦是每个人的道根,道根深种,方可生万物万法,而一旦贪恋情、欲,便会失去清净心,若无一颗清净无尘心,很难在修行上走得更远,若与道法自然相背而驰,对万物万事陷入执着之中,最终会害人害己。” “为师望你们在修行的大道上恒久保持着一颗清净无尘心来看待万事万物,将来必定能成大器。“ 四人站起躬身拜礼:“徒儿谨记,多谢师尊教诲。” 太始帝尊手中凭空出现四本古册,一挥手置于四人桌上:“这四部剑诀,乃为师为你们所选,若有任何不懂之处随时可询问我与另外两位师尊。” “多谢师尊。”四人复又拜礼,纷纷拿起手中的剑诀翻看起来。 玄女随手合上剑诀,心道:什么清净无尘,怎比得上一锅麻辣鲜香?她抬眼望崖外浮云,暗笑师尊老生常谈,却不知多少年后,她将为一句"执着终害人害己"跳进昊天塔,用黑暗去换一声——徒儿知错。” 太始帝尊一挥手将石桌撤走道:“你们这便开始修炼吧!” “是,师尊。”几人抱拳拜送。 山崖上,四人舞剑。 日轮悬顶,白光如烧,崖沿被镀出一刃炽金,风一过,衣袂飒飒。 玄女收剑回鞘,却用剑鞘尾端遥遥点向千华,眼尾飞起:“大师兄,敢不敢与我过上两招?” 千华神情一如往常般冰冷,微抬下颌凉凉道:“你确定?” “嗯,确定。”玄女舔了舔虎牙,似在回味什么甜头,“你该不会怕老大的位子不保,怕届时唤我一声师姐吧? 千华剑尖斜指地面,只淡淡一句:“来。” 玄女唇角勾起,足尖一点,身形如电射出,剑锋掠起一道半月形银芒,直扫千华腰际。她竟在出剑瞬间灌注灵力,剑气搅得崖风倒卷,松针簌簌乱飞——显然是想逼千华正面接招。 银光及体的一霎,千华脚步未动,人却凭空"滑"出半尺——残影被剑气撕成两段,本体已贴地掠至玄女侧后。他腕骨一沉,剑背朝上,反手轻轻一挑——"叮!" 金铁交击声短促清脆,玄女只觉虎口一麻,长剑脱手,旋转着插进三丈外的石缝,剑柄犹自颤鸣。 这一系列动作快到仅仅只是一个眨眼间便一气呵成。 玄女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落下身揉了揉眼,盯着石缝的剑。 千华收剑入鞘,衣袂未乱,侧首淡声道:"想要老大的位置,再练些时日。" 凌天半步踏出崖阴,单掌压下炼妖壶嗡鸣,嘴角快咧到耳根:"大师姐,加油啊!"——话音未落,战局已结束,他表情瞬间从兴奋切成呆滞,「……啊?」 **指节攥得剑柄微微发白,樱唇轻启却未出声;千华挑剑那瞬,她呼吸明显一滞,风把她的惊呼堵回喉咙。 ——凡间蝉声犹曳尾,桃枝已含新红,仙历一翻,便是第二年三月初三。三尊离太虚境,赴昆仑巅开坛**,连讲三日。 是夜,玄女猫着腰,神神秘秘地叩响**院门。指节刚落,嘴角先翘。 **拉开门,微诧:‘师姐?’ 玄女闪身进屋,眸子亮得像偷藏了星子:‘好师妹,快替我跑个腿——把大师兄请来。我去叫三弟,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啊?”**微张唇,愕然。 “哎呀,让你去你就去嘛。大师兄那副冷脸,我可不去触霉头。” 殊不知房内虽布了结界,也拦不住千华的神识。玄女那句‘那副冷脸’一字不落钻进他耳中,他眉峰霎时覆了层薄霜。 她总是会在**面前说他坏话,于是他每日见到她时,便甩过去几记眼刀。玄女并不知她因何得罪了千华,但她晓得近来大师兄很不待见她。 “好。” 千华早已起身,负手立在门后。**指尖刚触及门板,‘吱呀’一声,门便自内而开,仿佛早等着她。 **愣了愣,随即柔声道:“大师兄,玄女请你过去夜酌,可好?”她心中思忖着:若能借一盏清酒化开两人之间的霜,那便是最好。 千华颔首,未语。心底却生几分烟火意:能与她并肩围炉,灯火只照二人,纵使片刻暂安,亦足。 门扉轻掩,二人并肩而行。才转过小径,便见玄女正踮脚叩那扇玄漆木门。门未开,三道视线先撞在一处——玄女挑眉,千华颔首,**弯了弯眼角。 三人于桌案前坐下,原以为玄女会是命仙童出去偷买的酒菜,却不想“咣当”一声。三人齐齐回头,余音在梁上盘旋久久不散。那鼎三足两耳,肚腹浑圆,一缕残丹余香从盖缝里幽幽飘出——难怪眼熟。 只见玄女叉着腰,一脸得意兴奋之色:“咱们今日便吃红油火锅,再配上我那极品醉仙酿,一口下去,连玄仙都得醉倒三日,今日咱们醉倒便睡,任他日沉月升,快哉快哉!”言毕她仰头大笑,声震屋梁,又摸了把嘴角,疑似口水已经流了出来,咂了咂唇,走到三人面前。 “愣着干什么?”玄女看了看三人疑惑的望着大鼎,她一抬下巴指了指鼎,幽幽道:“不用看了,就是你们想的那个鼎。她随手把耳畔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再一点**,眼尾弯成月牙:“小师妹,你水法最俏,这点儿活儿算给你热身。” 说罢旋腕一抹玉镯,“砰”地落下一口三尺木箱。箱盖自己弹开,她两指拎起一块赤红肉,抛给凌天,肉在空中转出一朵油花。 “师弟,片成蝉翼薄——别给我丢脸。” 略一沉吟,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再抹镯子,这次丢出来的是一根拳头粗的松枝,青皮上还凝着松脂。 她拿枝梢拍拍凌天肩头,语重心长:“剑花削得漂亮些。我跟老松精砍了半夜价,寸枝寸灵液,只此一根。削成箸子,才算天下至奢。” “说完自己先忍俊不禁,抿唇低低笑了一声,才又叹:“还好我留了个小储物镯,可惜肚量不大,只够咱们今晚放肆。下次再聚红油火锅……不知仙历何年何月喽。” 惆怅不过一瞬,她又捏着下巴寻思,袖口一抖,再倒出几枚碧菘、两串赤椒、三两黄芽菜,统统推给**。 “这些也顺手洗了,师姐我等你开锅。” 一时间屋内,**施法,水光潋滟洗着大鼎青菜,凌天舞剑,薄如蝉翼的肉片在空中一排排悬浮,千华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桌案前。 玄女忍不住感叹道:“唉,这才是努力修行的真谛,修行之妙,尽在筷鼎之间。” 千华瞥了玄女一眼,指头在桌上有一搭无一搭的敲着,玄女抱起胳膊幸灾乐祸道:“大师兄你还别不服气,一会儿你就会深深体会到修行的用武之地真乃无所不能、无处不在。” 一切准备就绪时,千华明白了玄女所言的无所不能,他修炼三昧真火时,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用来煮火锅,确切的来说是煮火鼎。 千华黑着一张脸,掌中幽焰跳动,险些将那团真火按入鼎腹——若非为了让小师妹吃到这一口,他早掀了这鼎。 少顷,屋内麻辣香气四溢,红艳艳的朝天椒翻着花。玄女嘴角几乎翘到耳根,急催:“快快快,师弟,下肉!” 凌天一挥袖,肉片飞入鼎内。不过十息,玄女满眼兴奋:“可以吃了,快!” 几人拿平日茶杯当碗,食指大动起来。 两口下肚,玄女倏地一拍额头:“哎呀,我说怎的觉着少了些什么!” 她抬手一抹手镯,六壶醉仙酿悬于鼎上:“来,一人一壶,莫用杯,碰!” 几壶口相击,清响未落,酒意已翻涌。**眼前微晃,才欲掐诀驱散,千华按住她指尖,低声道:“尽兴即可,有我在,无妨。” **抬了抬眉,柔柔的笑了开来,望着千华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六壶酒愣是被他们三人喝空了,这要是凡人,一口下肚至少需睡上三个日夜。千华几乎没怎么喝,他的那壶对嘴喝的酒壶也被他小师妹抢去喝了个精光。 玄女伏在檀木桌上,手中执着酒壶对着空气咕哝着什么;凌天索性靠着大鼎栽歪着睡了过去。 千华将靠在他身上的小师妹轻柔地抱至床榻,替她掖好被角,侧身坐在榻边。灯影里,她双颊飞霞,唇色如绯樱。 他俯身靠近,在距她唇仅一寸处倏然停住。顿了顿,终是稍向上移,在她额前轻轻落下一吻。 识海中响起灵微天尊的话“三千年后,她的情劫、死劫双至,将九死一生。”他指节泛白,拳心紧得几乎要掐出血痕,终是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生了一双冷峻的桃花眼,此刻却褪尽霜雪,眸光微垂,一寸寸描摹她的眉眼、鼻唇。虽所见女仙诸多,却再无人比她更入眼。情意暗生,早已暗长,而他只能以身为堤,不敢溢一分。良久,他缓缓起身,倚榻席地而坐,阖目掩去所有沉浮。 ——两日后,夜幕降临,小仙侍云澜急急来报:“诸位快醒,三尊**将毕,即刻回境!” 千华睁开眼,颔首淡声道:“多谢。” 云澜作揖,旋身化风,倏忽无踪。 第5章 卷一(第四章)瑶池书 千华屈指一弹,酒气碎作微光,自三人鬓边袖口逸散。衣摆一掠,人已坐于榻沿。 **蹙眉睁开眼,缓缓坐起身子。千华问道:“头疼?” 她微微颔首,嗓子发哑:“嗯……” 他抬手,微凉指腹覆在她太阳穴,一缕灵力如冰线沁入:“这?” “嗯……”她只觉心跳撞耳,薄红从颊畔一路烧至锁骨,视线跌进他衣襟流云纹里。 另一侧,玄女与凌天悠悠转醒,见床榻上这一幕,酒意未退,又添呆愣。 千华侧眸,声线凉若崖风:“云澜来报——三位师尊即刻便回。”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劈在玄女头顶,她愣了愣,旋即叫嚷:“什么?”千华未理会,依旧替小师妹轻按太阳穴。 乒乒乓乓——玄女踉跄起身,带翻两张凳子,忙掐诀收鼎入袋,夺门而逃。 凌天连滚带爬,将满地杂物塞进储物镯。临去前,千华郑重叮嘱:“倘师尊察觉,三人共担,勿牵小师妹。” 凌天郑重点头,转身疾走。 “大师兄,已经不疼了。”**抬手触额,指尖不慎擦过千华手背,惊忙缩回。 “好,我去帮你泡上一壶茶,以免这两日头疼。” “多谢大师兄。” 千华含笑起身,泡好茶便离开,缓缓带上门。 此后两月风平浪静。**却暗自困惑:若道大师兄心悦于她,为何她一望,他便闪躲;她不看,他又频频偷看?若说不喜欢,连凌天都看得出他心有所系。 她很清楚,自己是喜欢大师兄的——或许从初见便已生根,这份情意愈演愈烈,几乎想直截了当地问他心中是否有她,可又怕答案非她所愿,徒惹伤情。 ——这一日,丹道殿。 玄德帝尊手执拂尘,眉眼弯弯,端坐蒲团,丈许外置一太虚丹炉。七七四十九日,今日丹成。 增灵丹,顾名思义可增加灵力,为这一炉丹药他准备了三年才将七十二种灵草凑齐,也只够他炼制两炉的,炼制成后可以增加三千年灵力,此时他难掩激动之色的打开炉盖。 “砰——”“砰——”炸响骤起,大殿颤栗,无华光,无丹香,唯有浓烈辛辣瞬间充盈大殿。帝尊被震退十余步,踉跄方止。黑烟滔天,卷辛辣麻苦之气对着他兜头盖脸的直冲而来。 他方知仙家亦有天灵盖,辛辣黑烟扑面,他两手颤颤扶头蹲下,百会欲裂,嗡嗡作响,一时竟忘了挥袖驱散。 半柱香后,浓烟渐散,帝尊方才缓缓起身,闪身至丹鼎近前,望着炉中五颗黑黝黝的丸子,面色瞬息间五彩交叠,几经变换后,玄德帝尊涨红着被熏黑的脸,长髯炸起,尽垂黑灰,他掐诀施法,追溯因果。 俄顷,一道含怒之声穿透玉虚幻境,落向昆仑之巅: “玄女——” 崖边,两名狐族修士相顾疑语: “方才似有人唤玄女?” “我也听闻。” “音色颇似玄德帝尊……” “帝尊泰然多年,龙族凤族尚难激其怒,岂会失态?” 二人殊不知,这世间能让帝尊怒至如此者,唯独玄女一人。 亦难怪玄德帝尊未曾察觉炉鼎异样。入药时,他远坐蒲团,以法力隔空揭盖,将灵草逐株投下,便命小童看守。几缕麻辣气味与药香相混,首炼此丹,只作寻常,谁能多心? 那小童更以为帝尊此次所炼与往日不同,炉中红油锅底被他文火慢熬三十余日,直至彻底熬干。 玄德帝尊一声怒喝震彻云巅。拂云峰练剑的玄女半空身形一顿,随即“噗通咣当”连响,剑与她俱坠于地。 蒲团上灵微帝尊倏地睁开眼眸,望见场中突兀多出的老者,惊愕的微张唇口。 但见那老者鬓发炸立,烟熏火燎,目眦欲裂地瞪着玄女;胸口起伏,口鼻逸出几缕淡黑余烟,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令众人纷纷掩鼻轻咳,一时间竟无人认出这位老者正是平日里仙风道骨的玄德帝尊。 最终这件事以玄女每日修炼完去丹房看两个时辰的火炉而结束,为期千年。 这处罚令玄女对凌天牢骚了许久,言道有锅同享,有难不同当,什么同门之谊,都是狗屁,还不如那朝天椒来的实诚,还能给她带来口腹间火辣辣的暖意。 她不敢怨大师兄,亦不舍小师妹陪烤,如此,便只得对着凌天横眉冷眼很长一段时日方才又恢复如初。 可每当有人问道后她后不后悔时,玄女又爽利答道,不就是烤一千年火炉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事能比吃上一顿火锅更重要,在玄女的心中,世间无一顿火锅解不了的烦,若不行,那就再加一顿! 时间恍然而逝,一千六百年匆匆而过。 五百年一度瑶池洗髓。千华俊美近妖,眸光淬冰,桃花眼底写满”生人勿近”;女仙只敢远观,不敢近身。他立于虹桥尽头,雪衣被风掀起一角,桃花目底映着**低眉整理披帛的身影。 他抬手将一缕溜到她鬓边的碎发别回耳后,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一池春水。**指尖一颤,没敢抬眼,耳尖却悄悄红了。 千华如今在帝君境后期,玄女、凌天、**也纷纷踏入了帝君境初期。 女娲心软,每于三尊开坛前,暗递玄女一枚储物戒—— 火锅汤底、鸭血、灵笋,一应俱全。 玄女捧着戒指感叹:“果然还是娘娘最疼我!” **与千华之间,仍隔着一层未点破的窗纱。 她不敢问,他亦不语;只把照顾做得极细,连案前灯芯都替她剪齐。 三尊看破,却一字未提。 千华自苦: 再往前一步是劫,退后一步是崖; 他只能用“更强”来镇压妄念。 瑶池洗髓第二日,晨雾未散。 玄女先用脚尖抵开**的院门,探头,见屋里只她一人,这才把怀里的东西“哗啦”滑到案上。 ——是厚厚一摞情书,绫缎、玉简、洒金笺堆成小山,震得案头小香炉里的晨雾晃了三晃,烟缕碎成几段。 “疯了,都疯了!” 她两掌拍在桌沿,俯身凑到**面前,压低声音却压不住火气,“大师兄除了一张脸,还有哪点好?北渊万年的冰坨子都比他热!” 说着随手抄起最上面一封,对着日光照了照,又嫌弃地丢回去。 “往昔我顺手就烧,没一千也有八百。剩这些全是瑶池旧识托我转交,烦得我脑仁疼——她们怎么就不来找你?” “师姐,我也不清楚。”**侧身而坐,双手安放在膝,指节攥得仙衣起褶,低眸不语,只瞧案上情书珠光流转,封封皆用心。 瑶池仙境多为女仙,而爱慕千华的几乎占据了七八成,人数甚为壮观,她唯恐千华倾心于哪位女仙——瑶池光影,妩媚者众;而她自知,容色虽净,却非灼灼之艳,一时愈发不敢抬眼。 玄女仰天长嚎,声音却故意压成一线,像把刀子划破晨雾:“个个催我回信!老天开眼,快掉个美娇娘下来,把他收了去,省得再烦我!” “师姐,低声!”**慌忙去拽她袖口,指尖发凉,“如今不比从前,便是我布了结界,对大师兄也形同虚设。” “听见就听见,我受够了,这日子一天都熬不下去。”玄女咕哝着,肩膀一塌,像被抽了仙骨。 她斜一眼**,恨铁不成钢:“还有你。大师兄若真喜欢你,早挑明了,哪会晾你这么久?趁早掐了这截心思,省得自苦。” “师姐,我……”**抬头,眼眶微红,声音被晨雾浸得发软。 玄女伸指,在她额心轻轻一戳,叹气:“换作我,早揪着他衣襟问个通透,哪容得这般耗光阴?” 见**垂睫,委屈巴巴像只被雨打湿的小鹤,玄女心口一软,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想替你出头,偏你死死拦着。好,我闭嘴。可你也得答应我——” 她话锋一转,拍拍**的肩,半哄半劝:“回头我给你寻几位温文小仙,手谈品茗,哪个不比天天对着冰块强?若真死心塌地,不如换三师弟,至少他会笑。” **急声:“师姐,我还未想过道侣!” 玄女一句话撕了她最后一点遮掩:“你是没想过吗?你只想与大师兄结道侣!” **噌地红透,急嗔:“师姐,别说了。” “行行行,我不管了。劝你多次莫恋他,你偏不听。”玄女把情书往她怀里一塞,“那你去送。 我可不给他眼刀子片几下,受不住。” 末了又嘀咕:“我又不是锅里肉,日日受他眼刀子,不知何时得罪了他,记着原对我也算是和善的。” “师姐,你少说几句。” “怕什么?我玄女怕过谁?” “对对对,师姐最厉害了。” 玄女把话又兜回来:“改日带你去瞧小仙男,省得你眼里只塞得下那块大冰块。” **推不掉,鼻尖轻“嗯”一声,权当应付。 话音未落,隔壁阁楼忽传“叮”一声脆响——像是茶盏碎裂,她心口跟着一颤,立时噤声。 自从六百年前千华那句“不要总跟玄女待在一处,她的话也未必皆对。”,她便觉得大师兄会偷听。可她不知,距离帝尊仅一步之遥的千华根本无需偷听,五感未闭,竹叶坠地亦闻,何况人声。 ——另一边,千华房内。 他指节一紧,青瓷成粉,胸口起伏未平——又因**未当面回绝,闷气翻涌。 **抱着一摞情书,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心口泛酸。深吸一口气,抬手在门扉轻叩三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门开一线,见千华眉棱淬寒,她心口微缩,暗忖:他果然听见了。她有些心虚地开口:“大师兄,这是瑶池女仙转达的情书。” **将情书递到半空,千华未接,只低眸看她,目光里带着一点薄薄的嗔意。 少顷,他侧身让开:“进来。” **步入屋内,将那一摞情书轻放案头,勉强扯出笑意:“大师兄,我先回了。” 才迈两步,身后传来他低淡的嗓音:“小师妹——你来念,我懒得看。” “哦。” 她立在案前,取出一封,施法投出光影。 光影投地,紫衣倩影浮现,眸光上挑,红唇点染。 **耳尖飞红,垂眸轻声念道:“心悦君兮君不知,君如天上皎月白,映在奴家小心田,若能与君……共**,修行之路皆可抛。——狐甜甜。” 千华唇角微扬:“继续。” **耳尖飞红,垂眸不敢视影。 又一道流光投入地上,红衣光影半伏,两团雪峰呼之欲出,影腰一折,似在施礼。 **垂眸,指尖在袖里无声收紧,影中腰肢身段与她相较,愈显玲珑,她更不敢抬头。 这一番比较落在千华眼里,他只微扬唇角,未出声。 **声音低若蚊鸣:“千华帝君,小仙乃是青蛟族,深谙…双修之道,若日后能伴君身侧,甘当…祭鼎,助君踏入帝尊境。” “若觉为难可不必念,直接换下一个即可。”千华见她脸涨的通红,温声道。 **抬头看了看他,轻轻颔首,又继续念了几封无伤大雅文绉绉的情书后,流光再投,倩影错落,十余道婀娜光影依次浮现,封封皆艳。 她拿起一封粉艳艳的情书,对着一个看起来似是一块铁疙瘩的投影石施法,房间内立出现一位身材魁梧穿着粉衣长裙的男子。 **揉了揉眼,凑近细看,确为女子,不解回首,以目光询问千华。 “此人应是化形未稳,音容尚杂。”千华缓缓道。 **了悟,走回桌前,展开粉艳笺,却一时开不了口。 千华抬眼询问,**一触目光,慌忙错开,结巴道:“千……千华……” 又寂静了下来,千华挑了挑眉,眼见着小师妹的脸越涨越红,耳尖红得几乎滴血,他将要起身时又听得她开了口。 “我……我爱你。” 情书坠地,脆声未绝,**转身逃也似的奔出房门。 千华未动,抬眸定住那道落荒背影,唇角才扬,转瞬便被他抿成一条苍白的线,指节在袖里无声收紧。 第6章 卷一(第五章)陨仙河 **回房后匆匆带上门,一头埋进锦裘,不再动弹。她想不通为何要说出口,明明大师兄说过若觉为难可不说,她还是开了口——日后要如何面对大师兄?这算不算表白? 若算表白,大师兄会作何感想? 她将最后一层窗纸捅破,此刻迫切想知道答案。接连几日,她总期待回应,却觉千华刻意保持距离。泪意涌上又咽下,开始试着不再看,不再想。 她刚把泪意咽下,窗外忽传一声极轻的铃动——像有人站在廊下,却迟迟不敲门。 一个月后,玉虚宫。 晨钟撞过九响,余音悬梁未散。 三尊并肩立于殿首,四徒背脊笔直钉在殿心。 玉壁幽光流转,像一口深井倒扣在众人头顶。 太始帝尊抬眼,声如古钟坠玉—— “你四人即日启程,前往陨仙河。谷内十里,禽虫绝迹,帝尊以下禁空。河面对招十式而不坠,便算出师。” “是,师尊。” 四人抱拳躬身,一应声浪撞山而去,震得松针簌簌,崖壁回声久久不绝。 陨仙河—— 河面如镜,天光映水,色如墨镜;偶有飞禽掠过,翅尖才触水面,便似被暗手拖入,瞬没无声。岸上无苇,唯有乌黑淤泥,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 玄女一甩头,兴冲冲:“大师兄、师弟师妹,你们先练,我去去就来。” 凌天望着玄女的背影挑眉,漏出问道:“师姐,你去哪?” 玄女未回,只凌空一掠,红绸长发随风扬起,她抬手摆了摆,声音随风送来:“为诸位打打牙祭~” 凌天与**对视,无奈失笑。千华余光瞥见,识海忽闪玄女旧语——“不如换三师弟,至少他会笑。”——指节无声收紧,袖纹骤起微皱。 他未回眸,只丢下一句:“你们先练。”声线比河风更凉。千华余光收尽,袖面被捏出一道瞬即消失的褶,眸色重新沉入河面。 凌天望着千华背影,眉心微蹙;**却早已习惯——近来大师兄寡言少语,面冷如霜。她刻意移开视线,望向凌天:“三师兄,我们先练。” 凌天回头,目光坚定:“嗯。” 仙剑自掌中凝出,剑尖指地。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腾身掠向河面。脚尖才越过岸边,身形便猛地一坠——“噗通”两声,已没入水中。 这是二人第一次尝到“凡人”滋味:双臂奋力划拉,却只搅起乌黑淤泥;灵力甫一离体,便被暗流吞得干净。十几息后,二人狼狈爬上岸,仙衣虽无尘,嘴角却满是苦涩。 “石牛入海,寸寸难升。”凌天低叹。**攥紧指尖,指节微微发白——帝君境以下,果然只能勉强不被淹死。 怪不得师尊定要帝君境才准靠近——低一境,便只配被这条河吞成白骨。 两人看着河面,内心多出了几分惊惧和严肃,凌天道:“师妹,不若我先练吧,待我寻得一些心得再说与你,也好让你省些气力。” 凌天将手中的长剑幻化成长枪,递与**道:“师妹,你随意往河中抛,我去捡起。” “好。” 她将长枪拿在手中,抛在距离河岸三尺处。 玄衣少年身姿挺拔,宽肩窄腰,一双凤眼流露出坚毅的目光,一个飞身,伴随“噗通”闷响,已没入黑水。他双臂奋力划拉,借水势抓住枪杆,再挣扎上岸,如此反复,每一次出水,眉梢都多一分苍白。 “再来” “再来” “来” “来” 第八次,枪尖才触水面,暗流瞬卷,他身形已显迟滞,挣扎有所缓慢。**指尖无声收紧,心口发堵,指节微微泛白——再一瞬,若暗流再猛,他恐被彻底拖入。 忽然,一道白衣破空而来,清冷声线如玉击水:“气守丹田,抱元守一,力冲灵台,经督脉冲至涌泉。” 千华斜身绕着河面,足尖踏了七八步水后,在河面上方凌空站立,剑尖挑起一串玄光。“哗啦”一声,凌天半身越出水面,踩了几下水,借他剑势腾空,长枪化剑,与千华对上。 黄昏余晖浅金,河面如镜。 白衣皓月,黑衣浓墨,剑光一黑一白,在空中对撞,快得只见两道残影交错,铮鸣声被风撕碎。 **无意识的屏住呼吸—— 这是她第一次见大师兄认真出剑: 剑尖每一下都精准点在凌天力竭处,却又在下一瞬送出新力,像给对方搭一座看不见的桥。 桥尽头,是大师兄自己留出的半寸空隙——只半寸,却足够让凌天继续挥剑。 她看得痴了,不敢呼吸,生怕那半寸空隙突然消失。 第四式剑招未落,凌天已力竭,“噗通”沉入黑水。 千华踏水一抄,提着他后领掠回,将人轻放**身前,目光沉凝:“今日到此。” 声线比河风更凉,却未看**一眼,转身便走。 **忙把凌天臂膀扛上肩,低头拖行两步,眼前忽现皓白靴尖,抬头便对上一双寒光凌冽的桃花眼。 她尚未来得及开口,肩上一轻——凌天已被千华单手接去扛在肩上,只留一个背影,雪衣被风扬起,像截冷月。 **怔在原地,喃喃一声:“这……吃醋?” 随即甩头,将这荒诞念头抛进风里,快步追了上去。 昆仑山脚下,千华并指如剑,两道青芒划过,木材相衔,瞬成两间小屋。 她与玄女共一间,他与凌天共一间。 暮色压檐,**忽忆玄女未归,急急推门,脚未踏出,耳边已响起他传音—— “纸鹤已留,她会寻来。” 她悻悻收步,回身坐在小木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被角: “大师兄……究竟是怎样的人?平素里待人冷寒,却又心细如尘。” 她不知,那道传音只为省她再跑一趟—— 他待万物皆淡,唯她一人,不得不顾及周全。 半柱香后,门被“砰”地撞开—— 玄女抱着竹篮,发间沾着夜雾,笑得比炉火还亮: “哎呀,可不容易!我挖了半日土灵果,才换到这些食材——你们可得谢我!” 玄女抹过玉镯,噼啪噗通一阵响,锅碗瓢盆各色食材堆成小山。她喜笑颜开:“师妹快洗!” 话音未落,千华突兀的出现在木屋内,他面无表情的施法,十息后已经全部就绪,随即,他掌中三昧真火“轰”地窜起,少倾,汤水翻滚,火苗映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像一幅冷玉雕。 玄女张大了嘴,半晌合不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师兄……你没事吧?”她小心问,话一出口便悔——一记眼刀飞得比寒渊玉髓还凉,分明写着“再废话连你一起炖”。 玄女干笑两声,暗暗懊恼:宁可信玄德师尊剃胡子,也别信大师兄变暖男!前者还有可能,后者那是绝不可能。 桌前的**抬眸,目光落在千华头顶玉冠。她觉得他今日怪得很,却抓不住那怪意的尾巴。 锅开,玄女喊凌天,三人围桌。千华袖袍一拂,转身出门,背影被夜色吞没。 此时**与玄女坐在一处,玄女看了看门口,目光询问两人,**与凌天皆摇头表示不知。 烛火轻晃,酒坛横陈,玄女直呼不过瘾,出了木屋打酒去。 屋内只剩下凌天与**相互对饮,凌天醉眼朦胧,话像断线珠串:“小师妹……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天底下怎有这般温软的人……后来我就想,若你有危险,我得有能力护你……”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絮叨:“我很开心……有脾气火爆的师姐,有温柔体贴的小师妹,还有面冷心热的大师兄……他随口丢下的几句话,便令我…醍醐灌顶…” 话音未落,千华已出现在桌前,一手扶起凌天,淡淡一句:“他醉了,我送他回去歇息。” 下一瞬,两人化作一道清风,消失在屋内。 **微醺的目光还定在两人消失处,少顷,玄女提着两个半人高的酒缸,“咣”一声搁在桌前,瞥见空位,挑眉:“三师弟呢?” “醉了,被大师兄带走歇息。”**语气缓缓,像酒面漾开的涟漪。 玄女一屁股坐下,嘀咕:“我走时他还清醒,怎就醉了?”她施法斟满两盏,愤愤举杯,“来,我们喝,别浪费我这两缸力气。” **略显尴尬的笑了笑,随口遮了过去:“你走后醉的。” “真是的,就这点酒量,亏我费力的提了两缸酒回来。”她施法将缸里的酒为两人斟满,愤愤道:“来,师妹,喝。” “嗯,好。” 几杯下肚,玄女眯眼追问:“大师兄今日怪得很,发生何事? **将傍晚练剑、凌天醉话、千华突然出现的情形简述一遍。 玄女“啧”了声,压低声音:“也就是说——大师兄吃醋了?” “不可能。”**答得飞快,却不敢抬眼,只盯着杯中晃动的酒影,像要从中找出第二个答案。 玄女道:“怎么不可能?这么明显。” **不答,只自斟自饮,酒面映出她微颤的睫毛。玄女追问:“近些时日,你与大师兄躲猫猫似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垂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情书那次……我鬼使神差向大师兄表明心意。他似很反感,之后有意回避。是我一厢情愿,他待我止于师门情义。” “什么?!”玄女拍案而起,酒盏被震得叮当响。 **轻叹:“师姐,以大师兄的修为,我们说话他无需动用灵力也能听见,你斟酌些。” “我不怕!”玄女怒极反笑,“眼刀子刮我少了?不差多几刀!你这般俊俏可人的仙子,他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待这次历练完,我必去瑶池仙境——” “做什么?” “当然是为你挑温柔的小仙男。” “师姐,还是别了。” 与此同时,隔壁木屋。千华倚门而立,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指节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你甭管了,交给师姐!”玄女一拍桌,酒花四溅,“有新桃花,大冰坨子自然化水!” **无奈,仰头又干一杯。玄女眸光一转,凑近问:“小师妹,你最中意大师兄哪处五官?” **怔了怔,低声道:“好像……都喜欢。” 隔壁木屋,千华指节骤停——寒气未散,眼底先浮出几分不可察的喜色,唇角悄然上扬。 玄女掰着指头数:“那不成,寻不到一模一样的。挑一处最喜欢的!” **纠结半晌,轻轻吐出两个字:“眼睛。” 玄女当场打了个冷颤,嗓门陡高:“你喜欢那双放冰针、刮冰刀的眼睛?!”她抱头做沉痛状,“这活儿二师姐也找不到,换一样!” **垂眸,指尖摩挲着杯沿,声音低却坚定:“二师姐,别找了。我只想一心修行。” “不行!”玄女一拍案,酒花溅上她手背,“早点寻个温柔小仙男,省得我再瞧你魂不守舍。” 她摸着下巴,眯眼沉吟:“那就退而求其次,嘴巴像些即可,好办,说定了!” 一个时辰后,两人醉倒在桌。千华踏入屋内,袖袍一甩,玄女已被移至门外,木门“砰”地阖上。 桌上,**伏臂而眠,眼角悬着几滴晶莹泪珠,将坠未坠。千华俯身,指尖轻触,泪便化进他指腹,像被烫了一下。 他俯身将人拦腰抱起,放落木榻,单手撑于榻沿,凝视片刻,指腹覆在她红扑扑的脸颊,缓缓摩挲,像要把那寸温度刻进掌心。 灯芯将尽,他指腹仍贴在她颊边,像被无形的线牵住,不敢再近一寸,也舍不得离开。直到风过窗棂,吹灭最后一星火,他才悄然起身,带上门,把一声叹息留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