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里那么大的对象呢》 第1章 第 1 章 “小温啊,你来一下。” 温觉下班回来,拎着一兜子菜,正准备开门,就被邻居叫住。 温觉把袋子搁在门口,往邻居方向走了几步,很礼貌地叫人:“李姨,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姨前几年退休,孩子不在身边,知道温觉一个人生活辛苦,加上温觉人长得俊,性格也好,平时不知不觉就对他照看良多。 温觉很少被人这么照顾,对李姨的善意自然是投桃报李,一来二去,两户邻里关系处得非常不错。 他印象里的李姨都是笑眯眯的,今天却很特殊,板着张脸,看起来格外严肃。 “小温,你最近经济状况还好吧?” 温觉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一时愣住了,反应过来又问李姨:“您是要问我借钱吗?” 他有点犹豫。世界上太多关系碰到钱就会变味,他很珍惜他和李姨的这段邻居情谊,不想也变成那样,可李姨能开口问他借钱,已经很不容易了。 温觉抿抿嘴,还是说:“多少钱?我可以借给您。” 李姨哎哟了一声,看着很惊讶,但也很高兴,眉开眼笑道:“还借我钱呢。你们这群小年轻能有几个钱,一个月工资估计还没我退休金高呢。” 温觉:“……” 李姨打趣了温觉一会儿,直把温觉说得不好意思,才正经道:“有钱就行。我看这几天老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在你门口打转,凶神恶煞像收债的,担心你是经济上出了问题,才问问你。” 李姨不放心,再问了一遍温觉:“你不认识他吧?” 温觉社交圈很小,不认识什么黑西装男人,头摇得很果断。 李姨这才彻底打消疑虑,招呼温觉:“你别走,我进屋给你拿点芒果。我女儿从云南寄过来的,十几斤,你曾叔有高血糖,我一个人吃不了,分你几个。” 李姨好热情,没等温觉说出推拒的话,就走进屋里给他拿芒果去了。 温觉站在房间门口,安静地看李姨背影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的轻轻地啊了一声。 话没聊几句,芒果却拿了三颗。 李姨女儿寄过来的芒果很大,每个都有一斤多,温觉把芒果放在餐桌上后,去处理晚饭了。 他食量小,对吃的**也不强烈,草草弄了碗面吃完后,就蹲坐在沙发上用勺子挖芒果。 好甜。 对半切开的芒果果肉饱满,熟度也刚好,他刚尝了一口,就被满口的清甜惊得眯起眼。 这么大又这么甜的芒果,估计不便宜。 温觉吃完芒果,又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打开手机,准备搜一下什么东西高血糖的人也能吃,过几天给李姨她家送过去。 他总觉得,礼尚往来,感情才能长久。 他刚打开手机,还没到浏览界面,手机就嗡嗡地响起来。 温觉看了眼,是他高中同桌发的消息,这家伙过两个月要结婚了,问他要不要来喝喜酒。 温觉低头,不锈钢的勺子把芒果果肉捣得很。他犹豫很久,还是给高中同桌回了消息。 是拒绝的话,理由很简单也很敷衍,就是忙,至于忙什么,温觉没细说,也没编好。 同桌回了他好几个表情包,看起来很遗憾。 温觉怀疑他是在遗憾他的那份份子钱。 成年人的客套到最后,同桌图穷见匕,问他。 【你有明哥联系方式吗?我想请他来参加我婚礼。】 温觉这次回得很快。 【没有。】 【都删了。】 同桌回了他一个同情的表情。 【明哥就是这样,爱删人。我也被删了,还以为你能有他联系方式呢。】 【真想让明哥来看看我的婚礼,还怪想他的。】 同桌的话看似很真诚。 可温觉不傻,也知道点人情世故。他清楚同桌话里的意思。 明琰家里有家规模很大的上市公司,爷爷奶奶又是高校教授,外公外婆那边也不容小觑。论名论利,明琰家都有。 同桌这哪是想明琰,这是想攀明琰家的权势了。 温觉看着他和同桌聊天页面仅有的几条聊天框,觉得没意思,也懒得揭穿他,就把手机扔到一边,没再理了。 五月初,天气回暖。 温觉所在的长坞县位于北回归线偏南的位置,这会温度正好,他穿着短袖长裤,缩在沙发上,身上只盖了条薄薄的被子。 他慢吞吞地把被子提起来,盖住了他的头顶。 一片黑暗袭来,温觉却觉得安心得不可思议。 他高中时期性格比现在还内敛,和高中同学的关系基本上都不好。 所以同桌其实不太了解自己。 温觉确实没有明琰的联系方式。 不过不是是明琰删的他,而是他删的明琰。 柠檬洗衣液的味道粘在薄被上,温觉鼻尖贴着布料,闻得很清晰。 他窝在一片黑暗里,被同桌突然提起的一句“明哥”激起很久以前的回忆。 他记得他删掉明琰联系方式那天,明琰身上的香水也有柠檬的味道。 温觉和明琰初中到大学,都是校友。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大概是出于社交需要,明琰开始喷香水。温觉不太懂香水,只觉得明琰身上的味道好闻,淡淡的果味,有点刺鼻但不惹人厌烦,只会让人印象深刻。 温觉那时候喜欢明琰,爱屋及乌,也很喜欢他身上的香水味,就去学校附近商场的柜台里一个个试,试了两三天,终于闻到和明琰身上差不多的味道。 他把那瓶昂贵的香水买下来,小心翼翼地喷在腕间,抬手的时候可以闻到,就好像明琰牵着他的手一样。 他自以为这件事情做得很隐蔽。 可没过几天,他听见有人在跟明琰说话,聊天的话题就是温觉。 那人对明琰十分谄媚,谈论起温觉却语气鄙夷:“明哥你身上香水真好闻。不过你不知道吧,温觉那个学人精还跟明哥你喷一样的香水呢,真够倒霉的。” 那个人温觉见过几面,不熟,每次看到的时候都是在跟明琰说话,一副跟明琰很熟悉的样子。 明明春天都快结束了,天气暖和到学校道路两旁的紫薇花都提前开放,温觉却觉得很冷。 他身上穿了件淡黄色的外套,是很明亮的颜色,布料也软,本该衬得温觉面色柔和,但可惜没有,温觉的脸色依旧是一眼能看出的苍白。 过几天是温觉生日,他本来想问问明琰有没有空,能不能陪他吃饭的。 但现在话说不出口了。 暖风吹拂,明琰声音冷淡:“是有点麻烦。” 仔细听,还能够听出明琰话里那点淡淡的嫌弃。 温觉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 接下来的话温觉听得很熟悉,无非是些老鼠、贱种之类的字眼。 不过温觉虽然听过很多次,但仍旧觉得很刺耳。他没听下去,直接转过身走了。 那瓶明琰同款的香水买来很贵,温觉没舍得扔,但也不想再喷,就挂在网上,把这瓶快两千的香水折价卖了。 这香水正品很难买,还挺抢手的,温觉挂上去没过多久,就被人直拍掉。 看着页面那个灰色的“卖掉了”的印章,温觉咽了口水,还是垂下眼,把明琰的联系方式删掉了。 删掉的时候温觉难免不舍,还有些走马灯。 他回想起自己和明琰是初一的时候认识的,仔细算算,两个人都认识快近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相对于其他人,明琰对他的态度称得上很好,中学的时候愿意帮他带饭,长大了愿意帮他上课占位子。温觉不知不觉间,也就对明琰多了份念想。 他以为明琰是那群人里难得的不讨厌他的人。 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温觉自尊心很高,受不了明琰在背地里这样,他以为他和明琰关系还不错,就算……就算明琰不喜欢男人,就算明琰看出了他喜欢自己,也不该这样子。 把明琰联系方式删掉后,温觉还提心吊胆好几天,担心明琰来找他。 不过这点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就像大海不会关心有人从它身上舀了瓢水一样,明琰不会在乎他几千个联系人里面少了一位无关紧要的同学,明琰没有来找过他。 倒是那天说他是学人精的同学来加过他好友,发来的好友申请很不客气,温觉懒得理他,就假装没看到也没同意。 温觉有点失落,一个人把学士帽扔掉后,拿着精美的毕业证书,回到小时候长大的地方,长坞县,南方一个很小的县城,一个人自己过日子。 长坞县已经没有温觉认识的人,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明琰了。 黑漆漆的环境里,温觉眼睛没有焦距地睁着,他慢吞吞地眨眼,既没有感觉到涩意,也没有感受到温热的水意。 距离他删掉明琰的联系方式已经过去四年,温觉后知后觉,他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在乎明琰了。 刚刚的异样,也只是对往事的怅惘而已。 想通后,温觉突然感觉自己呼吸松快了不少。 他把蒙在自己头上的被子扯下来,笑眯眯地从桌子上拿起已经用保鲜膜包好的另一半芒果,决定把那半个提前吃掉。 温觉觉得自己长大好多,有必要庆祝一下。 第2章 第 2 章 托芒果的福,温觉睡得很好。 小县城车子不多,但温觉家旁边是一所小学,每天早上都会堵车。 温觉只是起得迟了五分钟,就会遇上无穷无尽的家长。看着一群头戴小黄帽的小孩过马路,温觉连喇叭都不好按,没办法,他只好在车里跟老板说明情况。 老板很看重这位愿意屈居小公司的名校高材生,没问几句就同意了温觉的请求。 温觉赶到公司楼底下,距离上班规定的九点钟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公司租在写字楼七楼,温觉从停车场进电梯的时候发现电梯里还有两个女生。 温觉很眼熟那两位女生,是楼下那家公司的员工。 他刚进来的时候,那两位还看了眼温觉,发现不是自己同事后,就接着聊下去了。 温觉无意偷听,但电梯空间狭小,交谈声还是强硬地进入耳朵。 矮一点的女生对高个子女生说:“听说了吗?总公司要空降个人过来。” “又是哪个领导亲戚?”高个子女生撇嘴。 “不清楚,不过我交资料的时候在老大办公室无意中看到简历了,超厉害!美国藤校硕博,才26岁!” “嘶。这么厉害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干嘛啊?他不会是得罪人了,被流放到我们这吧?” “人家才刚毕业,想得罪也来不及吧。估计就是到我们这历练一下,过段时间就调回总部了。” 温觉安静地听了会她们的对话,忍不住开始走神。 他毕业那会也拿到了美国一所藤校的offer,那会他爸的朋友儿女都在爬藤,就连选择在国内的读大学的明琰也不例外。他看着很向往,便也开始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爬藤不是简单的事,温觉费了很大的劲才拿到的offer。 只是后来万事随流水,他爬了这么久的藤还是被人从底部连根拔起了。 两位女生先他一步离开电梯。 电梯闭合的刹那,温觉透过锃亮的电梯门看清自己的神色,寡淡如水。 一分钟后,温觉到达工位。 温觉对现在的生活状况很满意。他所在的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事也少,人情往来也没那么复杂,温觉适应得不错。 大概是长坞县真的很小的缘故,刚刚他在电梯听到的话题,在办公室里竟然还在延续。 温觉坐在工位上,边工作边听同事聊天。 隔壁工位的男同事跟对面工位的女同事聊的也是楼下那位新来的领导。 男同事语气羡慕:“我昨天下午在电梯里看到了楼下的新领导,直接给我看呆了。你知道他表几位数吗?” 女同事很捧场:“几位数?” 男同事比了个七的手势,表情极其夸张。 有时候财富差距大到一定地步,也只是一串数字。 七位数的表太过惊人,女同事已经没有仇富的想法了,反倒是兴致勃勃地问男同事:“他是不是很帅?我楼下公司的朋友跟我说她在简历上看到人家证件照了,无敌帅。” 温觉:“……” 他停住敲键盘的手,忍不住在心里再一次感慨,长坞县真的很小。 男同事神情有些不自然:“从我们男生的角度来看也就一般吧。” 女同事才不信:“切,那肯定很帅了。小温上次来,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男同事还想再说什么,女同事已经不理他了,把目光放在温觉身上,用很柔和的语气跟他说话。 这倒不是女同事看脸下菜,只是温觉气质如此,淡淡的,看着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但总让人疑心下一瞬间会碎掉。 “温觉,你不好奇吗?” 温觉对这种话题总是不合群,他已经过了对其他人好奇的时候,摇头摇得很诚恳。 女同事一下子泄气:“说来也对,小温可是高材生,什么人没见过呀。” 高材生温觉:“……” 男同事插嘴道:“要我说,选择还是大于努力。搁几年前,我哪能想到我一个三本的,能和小温这种学历的当同事。” 男同事这话说得太不中听。 温觉抿嘴,低头打字没再理他。 小公司的工作内容对于温觉来说过分简单了,他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把接下来三天的工作内容做完。 中午午休的时候,温觉搅着领导请的咖啡,想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混。 那些辛苦的日子已经过去很远,温觉如今每天最需要思考的事情,是如何摸鱼。 手机这时候突然响起来。 是备注为段禹明的人打来的电话。 温觉思考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你好。”温觉很有礼貌地开场白。 比起温觉的生疏,段禹明倒是显得很放松:“哟,难得少爷肯接我电话。” 温觉皱起眉:“不要这么叫我。” 他和段禹明相识于微末,在掉牙的年纪就认识了。快上初中的时候,温觉家里出变故,被一辆只有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牌子车接走。 段禹明从那个时候起就管温觉叫少爷。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真是造化弄人。 被带走的温觉在学业结束后回到长坞县,而段禹明则是想尽办法从长坞县离开,走进温觉曾经呆过十年的那个圈子。 段禹明出身低,却能在富贵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靠得就是他察言观色的能力。 知道温觉是真不高兴后,段禹明很快改口:“温觉,温觉,温觉!行了吧。” 温觉勉强满意,问段禹明:“你找我有什么事?” 段禹明和温觉不同,是大忙人,能打电话给温觉,必然是有要紧事。 段禹明也觉得自己刚刚和温觉算是寒暄过,本想单枪直入,但最终还是选择迂回:“小觉,你还记得明琰吧。” 温觉语气很淡:“很难不记得。” 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了十年,最后发现自己啥也不是。 这种事情,想忘掉也难。 段禹明听出温觉话里情绪不高,语气更加小心翼翼:“他从国外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温觉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也不是悲伤,更多的是感到莫名其妙。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跟我没关系吧。” 段禹明噎了下,语气也变得期期艾艾:“你不在意了吗?” 温觉听笑了:“怎么?大少爷回国,所有老同学都要在机场列队欢迎?” 他性格向来平和,有人说他无聊,也有人好奇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这么尖锐的话,段禹明还是头一回从温觉嘴里听到。 琢磨不出温觉这话的意思,段禹明斟酌着开口:“明琰没回家。” “你知道有多搞笑吗?楼宇那家伙听说明琰要回来,给他攒了好大一个局,说要给大少爷接风洗尘,结果大少爷根本没买北京的机票。有够好笑的。” “温觉,你说他会去哪里?” 听出段禹明话中有话,温觉更觉莫名其妙。 明琰会去哪里,他怎么知道。他和明琰已经四年没有联系,以前那点纠缠算到底也就称得上普通朋友四个字。 温觉反问段禹明:“你知道吗?” 段禹明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还是诚实作答:“不知道。” 温觉又问:“那你有明琰联系方式吗?” 段禹明点头:“有,不过联系不多。” 温觉打断道:“有就行了。现在论起和明琰关系,你比我更近。你都不知道,我上哪里知道。” 段禹明还想再说几句,不料温觉直接挂断电话。 水一样性格的人,其实很有脾气。 挂断电话后,温觉还是有点生气。 姑且算是生气吧。 温觉不明白,为什么这两天会有这么多人来问他关于明琰的消息,他难道之前和明琰表现得很熟吗? 哪有熟人会在被删掉联系方式后,四年也不联系他。 昨天夜里还在为自己不在乎明琰而庆祝的温觉已然心绪不平,他垂头平复呼吸,试图把心底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全都压下去。 从那趟前往美国的飞机开始,从他选择回到长坞县上班开始,他和明琰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温觉在心里告诫自己。 下班后,温觉没有立刻回家。他先开车去了附近的数码城。 他把李姨对他说过的话放在了心上——有个穿黑西装的凶神恶煞的男人老是在他门口打转。 温觉自觉平时没有跟人起过纷争,经济状况虽然不错,但也做到财不外露。但正所谓防不胜防,万一有人就是好端端想撬他家门呢。 安全起见,他还是请人在家门口按个监控才好。 因为安装的监控正对门口那段区域,容易照到邻居家的门口,温觉还特地和他们联系过,得到同意后才前往数码城。 他办事效率极其高,昨天得知有人在门口乱晃,今天就来数码城购买监控。 术业有专攻。安装监控并非易事,数码店老板安排了个店员小哥帮他,两人一块回到小区。 说来也巧,温觉带着店员小哥回到家的时候,门口正站着个人,西装革履,肩宽腿长。 温觉单从其黑西装的背影推断出这个人应该就是李姨跟他说的那个“收债”的。 温觉正欲拍肩询问,却发现这人越看越眼熟。 近一米九的身高,很有压迫感的体格,还有那颗温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后脖颈上的痣。 “……” 温觉看着黑西装背影,终于知道了段禹明给他打那通电话的用意。 是明琰。 明琰不知道为什么来找他了。 员工小哥看到穿黑西装的男人,知道温觉买监控的用意,担心生意要黄,不免担忧地问温觉:“还装吗?” 明琰闻声回过头,比以往成熟许多的英俊面容露出来,深邃迷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温觉。 温觉察觉到明琰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略微侧了侧头,他很有礼貌地对员工小哥说:“我们先进去聊吧。” 然后目不斜视地领着店员小哥走进屋里。 直至房门关上,温觉都没有看明琰一眼。 第3章 第 3 章 监控最后还是安装了。 温觉不好意思让员工小哥白跑一趟,又担心开门会看到明琰,特地留员工小哥在家里吃了半个芒果,才让他去安装监控。 门再打开的时候,门口已经空荡荡了。 明琰不在,温觉松了口气。 他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对待明琰,以前追在人家后面那般的蠢样肯定是不行,但是会变成什么样呢,温觉心里没底。 他不想在明琰面前丢人。 送走员工小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 温觉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明琰弄得身心俱疲,懒得做饭,就在手机上点了外卖。 等外卖的期间,他给段禹明打了通电话。 “找我有什么事?” 段禹明接电话接得很快,温觉却没有马上回复。 他沉默了会,才慢吞吞地开口:“你昨天那话什么意思?” 段禹明装傻:“什么话?我昨天有说什么特殊的吗?” 跟段禹明说话就是这样,不挑明了说永远说不明白。偏偏温觉又不是那种什么事情都说得很清晰的人,大概是和成长环境有关,他做事总是瞻前顾后。 温觉拧着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个名字念出来。 他声音艰涩道:“那天……你问我明琰会去哪里什么意思?” 段禹明说:“他落地的时候被人撞见了,江州省会的机场。我想你不是在长坞吗?想你可能知道正确答案,就来问问。” 长坞县就在江州省。 段禹明又反问:“怎么?你突然想见明琰了?” “……”温觉缓缓开口,“我已经见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段禹明有些傻眼。 长坞县靠山滨海,平原面积不足三分之一,通往外地的列车总要经过长之又长的隧道。总而言之,和北京这些超一线城市是完全没法比的。 他之前问温觉,是存着自己的心思不假,但他也从未想过明琰会去长坞县……他只是想用明琰激一下温觉。 明琰去长坞县干什么? 一道选择题,把其余选项全都排除掉,最终剩下的那个选项即便再也不可能,也会是正确答案。 段禹明语气立即夸张起来:“小觉,你跟我说实话。” “?” 温觉被段禹明突然那声套近乎的“小觉”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是不是跟大少爷有一段啊?” 温觉一言不发,旋即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他早该知道,这个人精就算知道什么关键讯息,也不可能透露给他的。 段禹明是真好奇,温觉挂断电话后,他也没生气,连着在微信里给温觉发了三条消息。 【段禹明:别挂电话啊!】 【段禹明:温觉,小温,小觉,你就告诉我吧!】 【段禹明:求你了!我谁也不会说的!】 温觉看这三条消息,再想起段禹明那张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脸,嘴角抽搐。 【jue:真该让你老板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段禹明鲜少这么八卦,又连着发了两条。 【段禹明:你为什么不否认?】 【段禹明:难道被我说中了?!】 【jue:。】 【jue:怪不得混了这么久才混到圈子边缘,消息这么不灵通。】 【jue:你老板难道没有告诉你,大少爷其实很讨厌我吗?】 【jue:不仅是大少爷,包括你老板在内的很多少爷小姐其实都很讨厌我哦^^】 温觉看着顿时凝固成冰的聊天框,撇了撇嘴。 距离那个什么都会点头的温觉已经过去很久了。倘若说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那温觉现如今的火气足有五分。 只是平时都藏在水下,不起波澜。 可明琰是例外。 明琰和他最懦弱的那段日子挂钩。尽管备受打压与歧视,但他以为他活得还算有自尊。直到明琰略带厌倦地说出那句——“是有点麻烦”。 温觉站起身来,走出自己给自己搭的那个安全屋,发现身边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笑话。 他以为过去那么久,自己已经不会伤心了,但晚上的梦还是晦涩得像世界末日。 陌生而高大的世界里,还是小学生的温觉怯怯地打量着一切,恶意像沉重的锁链缠住他,温觉动弹不得。 到最后,梦境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具体情节了,只有乱七八糟的线条舞动着,和自己有着相同五官的脸狞笑着,温觉所依赖的一切都失去了秩序,天平彻底倾斜。 醒来之后,温觉躺在床上喘气喘了许久。 他阖着眼,冷汗浸湿鬓发,淡色的嘴唇被他咬得嫣红,整个人气压都很低。 这点低气压伴随了他一天。 午休的时候,身边的同事看温觉垂着眼睛没说话,知道他心情不好,连聊天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低了。 温觉本该听不见的。但偏偏他昨晚做了噩梦,一空闲下来,就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所以他很努力地打起精神来,试图参与到同事的话题中去。 依旧是昨天的女同事,她跟男同事闲聊:“我打听到楼下领导的名字了。” 男同事:“叫什么?” 女同事神神秘秘道:“你听过明远科技吗?那人就姓那个明,明琰。” 明琰。 又是明琰。 温觉被这两个字惊得连续眨了好几下眼,薄薄的离得近都可以看到血丝的眼皮不安地跳动着。 他垂着头,明明坐在两个人旁边的工位上,心思却飘得很远很远。 明琰来长坞干什么? 温觉愣神地看着面前漆黑的电脑屏幕,心脏跳动得很厉害,脑袋也很乱。 他本来应该很激动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这对他都是一个好信号。但他昨天晚上刚梦到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如坠冰窖的凉意还在骨头缝里,那些旖旎的情感怎么样都无法占据上风。 心神动荡之下,同事们关于大少爷的谈论一时半会连个标点符号都入不了温觉的耳朵。 温觉缓了好一会,才强打起精神。 不料老板碰巧路过,听到他们的谈话,好奇地加入进来:“你们在说的明琰,是不是日月明,王炎琰。” 女同事点头。 老板神色惊讶:“他也给我们公司投了简历。” “什么?!”女同事叫得很大声,“老板你怎么能够拒绝一个美国留学回来的博士!” 男同事也很惊讶:“原来我们公司这么抢手的吗?” 老板连忙让那个女同事小点声,过了会才开口:“小庙放不了大佛,他简历这么优秀,突然要来我们公司,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又不是小温,家住在这边,我看到他身份证了,110开头的,突然来我们这也太奇怪了。” 他怕温觉误会,又侧头面朝温觉的方向,说:“小温啊,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我就是……” 老板话刚说到一半,又惊奇地叫道:“诶!小温!你脸怎么这么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觉心神不宁,但还是白着张脸,解释了好久自己只是昨晚没有睡好,不是身体不舒服,嘴巴都要说干了,才让老板和同事放心下来,打消了送他去附近医院看看的念头。 毕竟是公司上下最能干的一位。 老板看着温觉不免怜爱:“小温平时要多锻炼啊,怎么觉没睡好,就脸色这么差。” 男同事跟温觉相处四年,相处出真感情来了,这时候也真心实意道:“我老婆在中医院上班,改天你去她那里开点药调理一下吧。我也在那里吃过药,感觉效果挺好的。” 更别提平时就对温觉多加疼爱的女同事了,她直接问温觉:“小温喜不喜欢天麻这些中药啊,我改天给你炖点鸡汤喝。” 他们都是快四十的人,虽然平时聊的话题很年轻,但毕竟有儿有女了,看温觉这个刚从大学毕业四年的小年轻便有种隔着辈的感觉,不免操点爸妈的心。 温觉被这些好意弄得脸颊泛红,看着倒是比刚才健康许多。 午休结束后,温觉支着脑袋,看着面前整理好的资料走神。 他本来已经控制住自己不去想明琰了,但没想到中午和同事聊天话题竟然是明琰。 经过老板这么一席话,尽管温觉不是自恋的个性,这是也免不得要猜测明琰这是为他而来了。 明琰为他而来,多么怪异的六个字,温觉光是想想,都要感到不自在。 他忍不住去揣度明琰的心理活动。 明琰出身很高,人又过分聪明,一直都是圈子里的领头羊,连外号都是大少爷,为人傲睨自若也是正常。 这样的明琰突然来长坞找他,还站在他家门口那么多次,图的什么? 温觉揣度明琰到一半,又开始自我审视。 他审视了半天,还是无果。温觉不觉得这四年他有什么长进,值得明琰不远万里来长坞一趟。 想不通就不想了。 温觉不折磨自己,安安静静地过完剩下的工作时间,乘坐电梯下楼。 楼下三层都被明琰在的那家公司租下。 温觉看着数字从七跳到六,从六跳到五,再从五跳到四。 温觉心脏愈跳愈快,他有一种预感——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在极小的缝隙中闪过,随后合拢的电梯门徐徐打开。 温觉侧头也不是,不侧头也不是,脖子僵着直视前方。 明琰恰好出现在那里,穿着正装,领带、袖口、耳钉,配饰一个不少。 他眉眼桀骜,从上往下打量人的时候眼皮也懒得撩起来,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但在看到温觉后竟是立刻变了个人似的,冰冷的眼神瞬间变得滚烫。 温觉被这眼神烫到了,下意识垂下眼。 他倒不是害怕,就是觉得有点尴尬。 人尴尬的时候就会有点忙。温觉垂着眼,躲在电梯间的最后边,盯着明琰的腕间那只手表看。 七位数。温觉突然想起昨天同事聊天时提到的数字。 温觉对表不太熟悉,不知道明琰今天戴的是不是同事提到的那只表,但明大少爷戴的再怎么样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唔。表盘上一颗碎钻值钱吗? 温觉被自己的无厘头弄笑,敛着眼皮轻轻地勾起嘴角。 一旁的明琰看着却有些不是滋味。 昨天带男人去家里坐那么久,今天又不看自己笑得那么漂亮…… 狭窄的电梯里,明琰和温觉靠得不近不远,只隔着两个人。他一边嫉妒到想发疯,一边又舍不得挪开眼睛。 从小到大都是被捧着的大少爷不忿地舔了舔尖牙,头一回做起了跟踪狂的事。 他跟在温觉身后,伴随着他从电梯间走到停车场。 待到温觉那辆黑色沃尔沃车前灯闪烁几下,明琰才后知后觉到,温觉想要当做没看见他。 “……” 明琰脸色难看,又有点委屈,他正欲上前一把抓住温觉的手,谁知道温觉像是背后长着眼睛似的,突然加快了脚步。 车门被重重关下。 温觉隔着车窗,看到车旁明琰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分外阴鸷的脸,眼皮跳了跳。 别把大少爷惹急了。 温觉降低车窗,勉强跟明琰说了句:“抱歉,没夹到你吧?” 然后扬长而去。 明琰不敢置信地看着渐渐远去的黑点。 为什么?温觉甚至连下来都不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