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之我爸爸是饼干大王》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1992年1月25日,大沟村。 外头黑着,地上泛着一些银光。 程锦年一把拉开透光单薄的窗帘,单片玻璃不隔寒气,外头的风透过玻璃缝往里钻,程锦年打了个哆嗦,盯着外头地上,“下雪了啊。” 不敢耽搁,他怕宋昊背着他先跑了,不让他去! 床边灯绳拉下,钨丝灯泡闪烁,程锦年心里咯噔,想着‘不要闪了’,好在灯泡稳稳亮着,没啪的一声坏掉。 谢天谢地。 “开了个好头。”程锦年从被窝里往外掏他的棉裤毛衣。 昨个儿藏在被窝里一晚上,怎么就没半点热乎气。 外头院子有响动,程锦年正急急忙忙穿衣裳也没留意到,直到堂屋门被拍响,吓得程锦年一哆嗦,不等他喊谁啊,外头声先响起。 “我,你别着急,下雪了,我看着下的还挺大,你穿厚点。” 程锦年光听‘我’字就认出宋昊的声,牙刷了一半先去开门,门外一身寒气的宋昊雷锋帽上还落着雪花,先一步开口:“你刷你的,用的冷水热水?” “热的。”程锦年一口泡沫含糊,说:“还是昨个晚上你亲手烧的水灌水壶里忘了?” 宋昊才不唠叨,改话说:“天又冷还下雪,我本来想就我一个人去城里算了——” “你敢!”程锦年炸毛竖眉瞪宋昊。 宋昊挨了‘训’更乐了,“不敢不敢,我这不是来接你,就知道你怕我一个人偷溜走,肯定起个大早,我要是跑了,你得气我不理我。” “知道就好。”程锦年热毛巾囫囵擦了把脸,风风火火穿外套,“好了!” 三两下很是利落,穿了棉鞋就往出跑。 宋昊搁在屁股后揪人,“围巾,帽子,耳朵不要了?”摘了自己脑袋上的雷锋帽就往年年脑袋上套,他没戴围巾,嫌热。 那大帽子,热乎乎的,沾着宋昊的高体温,戴在程锦年脑袋上,能‘埋没’程锦年的脸。程锦年感受着热乎气,抬眼看宋昊,还没张口说话,对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知道,我戴你的,走吧。”宋昊拿围巾给年年系上,他学着嫂子给侄子系围巾那样,将年年下半张脸口鼻全包住。 程锦年:…… “热。”含糊。 宋昊:“不热,一会出去了要冷。” 程锦年的毛线帽洗的有些硬了,外加程锦年脑袋小——其实那是程锦年妈妈杜红霞在世时给程锦年织的帽子,那会程锦年才十三岁。 现在五年过去了,程锦年十八岁,那顶毛线帽程锦年自己戴着都有点紧,搁宋昊头上那跟戴个金箍圈似得。 而宋昊,不爱紧绷绷的箍着自个。 果不其然,嘴上说戴,结果出门没戴那顶帽子。 “宋昊,就把你冻成冰棍吧!” “年年你别生气,我拿围巾包住成吧。”宋昊拿围巾裹自己给年年看。 程锦年垫脚伸手给宋昊包成卖鸡蛋的婶子,这才罢手。 宋昊:……年年高兴就成。 二人嘴上说着话,手上活没耽搁,宋昊锁了程家的门,钥匙他揣口袋里,年年有时候会忘了钥匙丢哪里。程锦年拿了手电筒,不过没打开照路,自家门连着村里路,俩人从小跑到大,哪里还用手电筒?省着点电。 借着满地的雪光,程家院子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车上装着货,用破旧不要的床单包着,打成了个包袱,堆在一边,也瞅不清里头装了什么。 程锦年一瞧,“你咋还把你被子拿来了。” “你赶紧上去裹着,现在你是不冷,坐一会不动弹脚要冻掉了。”宋昊骑上车,扭头等年年坐稳。 程锦年心里暖洋洋的,往车里爬。 “可别脱鞋,不怕脏,回头我收拾。” “还有我灌了个热水瓶,你进去小心些别烫着了,揣怀里捂着暖和些。” 程锦年把自己塞到被窝里,咕哝说:“你就惯我吧。”这声太小,风雪一吹能散掉似得,偏宋昊听见了,车座上宋昊嘴角压不住弯了弯,这才哪到哪啊。 他惯年年,这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 “坐稳了?” “嗯。” 宋昊一脚蹬三轮车,车子压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声。 程锦年望着宋昊背影,围巾下的脸蛋红扑扑的。 风雪又大了些。 村子路是土路,好在下了雪不难走,要是下雨泥泞了那才难,轮子陷在泥坑里,得一人前头拉着,后头一人推着走。 村里的路二人熟悉,不打手电筒也翻不了车,出了村子往出走,车厢里的程锦年掏出手电筒要照光,宋昊说:“没事,我知道咋走,先不打,你快把手缩回去,冷不冷?别冻坏了手。” “我不冷,你冷不?”程锦年问。 宋昊:“不冷,真的,我这是动起来一会一身汗,你光坐着肯定冷。” “我也不冷。”程锦年说。 二人闲扯话,废话一大箩筐也不觉得无趣。宋昊盘算着小算盘,卖完最后一车货,今个年年跟他一起进城,好给年年买新衣裳。 “我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程锦年不要,花那钱干啥。 宋昊:“瞎说,马上就新年了,人家小孩都有新衣裳,我家年年也得穿上,穿,咱有钱,你放心你学费我都攒好了。” “那给你也买。” 宋昊:我穿那么新浪费了。 但他不能这么说,他家年年要生气,便换了个话题:“到时候再买点年货,你爱吃糖,咱们买点龙须糖吃。” “还有春联对子福字,香烛烧纸也得买上,今年天冷,给姨烧点厚棉衣,隔壁村有老太太会糊这个,我都定上了回来正好一拿……” 年三十大早上,宋昊程锦年要去给杜红霞上坟。 杜红霞是1988年开春去世的,肺结核,跟她妈妈一样的病,活了就三十六个年头。程锦年亲姥姥死的更早,也是三十多岁,程锦年听他妈妈说到过。 杜家这点事,在大沟村人人都知道。 程锦年姥爷先后娶了两个老婆,他亲姥姥是第一任,叫蔡巧儿,他亲姥姥生了三个闺女,他妈妈是老大,生完小姨,姥爷一看是女孩,不爱,姥姥生病也拖着不给看,咳了几个月人没了。 那会小姨才几个月大,姥爷养不活,将小姨送人养了。 程锦年听妈妈提起来,每次都说恨姥爷,恨姥爷不给姥姥看病,恨姥爷送走妹妹,恨姥爷天天打她还有干不完的活。 但是妈妈说着话头又会一转,说那会吃大锅饭挣公分,杜家就姥爷一个男的赚三四个公分,粮少吃不饱,想要个男娃也正常。 亲姥姥去世没多久,他姥爷就娶了第二任,是个大山里来的寡妇,带了俩十四五岁的儿子,正好能干地里活。 反正杜家一大摊事,杜红霞活着的时候跟亲爹不亲,也没法亲起来。1970年,知情下乡,程锦年的亲爹程海俊到了大沟村,那一年杜红霞十八岁,是大沟村出了名的漂亮水灵姑娘。 杜红霞贤惠能干,对有文化的程海俊有好感。 二人自然而然在一起结了婚。 程海俊是知青下乡,也不是劳动改造,大沟村的村长、村民们还是很照顾的,给程海俊拨了一处屋,让程海俊在大沟村跟着杜红霞安了家。 86年的时候,知情回城潮,程家寄来信,希望儿子回城,工作已经打点好了,程海俊给媳妇孩子做保证,先回城里看看情况,等工作安顿好了就来接二人,那一年程锦年十二岁。 后来嘛。 雪停了。 程锦年打着手电筒照着三轮车前方的路,宋昊一张口还没说出话,他先说:“我手缩在袖筒里不冷,你看路。” “大宋你冷不冷?” 宋昊:“不冷,我脑门都是汗。” “那围巾也不能摘,不然人热乎的一摘了围巾一脑门冷风,要头疼。”程锦年知道宋昊要说什么。 他就知道的! “好我不摘听你的。”宋昊硬生生停了扒拉脑袋围巾的手。 大沟村所处在保平城市里向西三十多里外,1992年的这会,保平城就城里市中心繁华热闹,其他地方都是灰扑扑的穷。 保平城是一座北方小城,国家1978年12月改革开放,距离现在十四年过去,保平城的经济还是很‘稳扎稳打’慢吞吞的发展。 从大沟村到城里这段路,没路灯,有一段还是土路,坑坑洼洼的,加上下雪积雪泥泞难走,程锦年就跳下来在后头推车。 “我坐在车里冷,下来活动暖和。”程锦年抢先大声说:“大宋你说的,干活不冷,坐着冷。” 宋昊:…… 雪停了,北风还吹着,路边枯树枝头的积雪被风吹的簌簌落下,程锦年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却没被吹散,带着一股力量。 宋昊不再多说,站起来更使劲蹬车。 一个人在前头使劲,一个人在后头使劲推车,荒凉偏僻的路,天黑黑沉沉的,手电筒一束光上下晃动颠簸却也照着二人前方的路。 不知多久,三轮车车胎一‘轻’,前头宋昊喊:“路好了年年,到水泥路上了,你快上车歇会,冷不冷啊,脚湿了没?” “没,我走的一身汗,背后出汗了。”程锦年往车里爬,也不跟大宋犟他能行再推会。 宋昊:“那你盖着被子捂一会,别直吹冷风。” “好啊大宋你拿我刚才的话堵我。” 二人哈哈笑。 天一点点亮起来,之后路很顺畅,宋昊又骑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市里,按他前几次卖货经验停了老位置。 此时天还‘黑着’,附近周边零零散散停了几辆三轮车。 程锦年第一次跟大宋卖货,有点心眼想瞧瞧其他人卖啥,别跟大宋撞上了,他一一看,时不时点着脑袋,眼睛越看越亮。 旁边宋昊看年年,没忍住是笑开了,他家年年想什么都挂在脸上。 ‘哦哦哦这个卖腊肉的不冲突’、‘卖对联的那没事’、‘还有卖围巾的’——笑的得意。 宋昊:嘿嘿,他第一次去珠市回来卖的就是围巾丝巾小玩意。 那是四年前的事,红霞姨去世,临终前还念着海俊叔,让年年去珠市找爸爸,去那上学认祖归宗过好日子,宋昊那会觉得红霞姨想的有些太好了。 程海俊要真念着年年和红霞姨,去了珠市安顿好就该接人过去,结果一走刚开始还给寄信,后来红霞姨病重,年年六神无主,写的信寄过去没回应,电话打过去说没这个人。 大嫂说他不懂,红霞姨哪能看不清,只是快死了,牵挂着儿子,想给儿子挣个机会,夫妻感情没了,但年年是个男孩总归是程家的种吧。 万一程家要了程锦年,程锦年那就是城里人,能上好学校穿皮鞋读大学,搁村里,程锦年才十四岁,就算书读得好,穷得叮当响,哪里有钱念书交学费? 说的宋昊心一抽抽的疼,又气又疼,气得是程海俊这人没担当没责任,亏他白叫了这么多年叔,疼的是他家年年—— 十六岁宋昊撂下话,他养年年,给年年挣学费。 以后他和程锦年就是一家人。 1988年,也是年刚过完开春,可冷了,杜红霞丧事办完,十六岁的宋昊背着包袱,揣着一百四十块钱,带着十四岁的程锦年去了珠市。 十六岁宋昊就长到了一米八,眉骨高,压着眼窝,在村里时要是板着脸有些‘凶神恶煞’气质,从小就胆子大孩子王,一把子力气,他二哥宋卫军参过军,复原回村后,还给宋昊教了些拳脚。 宋昊憋着气,他得给年年论个理去,不能光年年一人去珠市被程家人欺负了怎么办! 说干就干。 两人胆大包天,一个敢带人出远门,另一个还真敢跟着。 程锦年心细,怕宋家人担心还特意留了字条,写清了原委。 宋昊想了下说:这字条不能放,不然咱俩没走出乡里,我二哥得骑车抓着咱俩,我都说要送你去珠市的,他们知道。 但宋家人没当回事以为老三气头上说的赌气话。 宋昊在家里排行第三,上头俩哥哥,底下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他爹妈一共生了五个孩子。 可程锦年不放心,瞅着宋昊,不能让宋家人干着急,急坏了咋办。 宋昊就心软,想了个办法:字条塞你家门缝底下留一半,咱俩关系好整天钻着,他们要是找不到我准会到你家找我,到时候就能看见了。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宋昊和程锦年买上火车票坐上了去珠市火车,宋家人才发现老三不见了。 好在二人是顺顺当当平平安安到了珠市。 路上倒是没陌生人欺负他们,还有见程锦年长得漂亮乖巧脸色不咋好,给塞橘子让程锦年吃的好心阿姨。 到了珠市,欺负二人的,是跟着程锦年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真是够讽刺的。 开新文啦,日更,有存稿情况下每日下午五点,没有存稿裸奔那就看状态了,差不多晚上九点半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1978年12月改革开放政策落下来,国家在沿海圈了几个城市作为重点发展经济城市,88年的时候,珠市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街道上穿梭的汽车,城市高楼起来,还有见都没见过的百货大楼,打扮靓丽时髦的男男女女,拎着小皮包,手里拿着大哥大,腰上别着传呼机。 明亮的大玻璃窗,门头挂着招牌,白头发戴眼镜胡须外国老爷爷,鲜红的字母,这家是个外国饭馆,门口排着队伍,大人拉着小孩手,小孩说要去吃汉堡。 这是啥,听都没听过。 宋昊和程锦年就像是闯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俩小孩看的目瞪口呆,没忘这次来干什么。宋昊去问路,跟人打听地址,记在心里,鬼使神差问那位妈妈,这汉堡多少钱? 十八块一个。 宋昊吓了一跳,这么贵。 从保平城到珠市的火车票一人才二十八块钱,学生半价,年年花了十四块钱,这儿的一个什么汉堡就要十八块钱。 程锦年拉了拉大宋的袖子,说我不饿不吃。 宋昊回头看年年,盘算着口袋里剩下的钱,刨去回去车票,还富裕五十六块,给年年买个汉堡,剩三十八,够了。 车票他问过了,五毛钱。 “来都来了,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听这位阿姨说外国的饭馆全国就两家,另一家在首都呢。”宋昊说。 程锦年:“我听见姐姐说了。” 旁边热心大姐一听这学生喊她姐姐,高兴笑了,还跟俩孩子教怎么点餐。 程锦年人生第一次吃汉堡就是那会。 香辣鸡腿堡,十八块一个,他和大宋坐在明亮干净特别陌生的馆子里,你一口我一口,俩人分着吃完了。 “这外国的馍跟咱们村里就是不一样。”宋昊觉得挺好的,没白花钱。 程锦年吃了半个汉堡,不知道为啥心里忐忑没了不害怕了。 没啥害怕的。 大宋没多少钱能给他买汉堡,他大不了不读书了以后也去市里找活干,人勤快了,总不会饿死。 后来按照地址,问路,没咋折腾找到了程家。 程家不难找,位置好,小弄堂里的二层楼带着个小院子。来人问他们是谁,程锦年定定看着对方,说:我妈妈是杜红霞,我叫程锦年。 对方脸色大变,神色紧张,害怕的往楼上看,又看向他,几次张口说‘不认识’,又像是怕他纠缠说了什么被听见了,改口说你们先进来。 程锦年那时候就知道,他妈妈死了,他爸爸也‘死’了,他没亲人了。 手上一暖。 程锦年低头看紧紧握着他的手,是大宋的手。 宋昊低头:年年你放心,有我在,她要是敢欺负你,我不要脸,我敢叫的所有人都知道。 二人进了屋里,对方问东问西。 “我妈妈死了,病死的,我来见程海俊。”程锦年说。 对方愣了愣,而后蹙着眉说:“你这孩子你妈妈没教你怎么叫人吗?怎么能喊你爸爸名字。” 宋昊气得说:“年年真大声喊了爸爸,你要不乐意了,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防着我们,生怕这里谁知道了程海俊还有个儿子。” 对方气得没接话,只说乡下来的没教养,便去打电话联系人,捂着听筒神神秘秘的,说话也简短,最后叮嘱今天可千万不能带谢小姐来家里注意些云云。 程锦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小脸冷冷的。 宋昊都猜到了,那位‘谢小姐’要成了年年后妈了,年年那么聪明一定也看出来。 来的时候,年年虽然对海俊叔有些气,但还想万一呢,万一海俊叔有啥不得已的理由,现在看—— 真是丧了良心! 二人等了一会,门外院子有声音,二楼租客诧异打招呼:“海俊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又说:“呀我想起来了,你大姐刚说家里来了亲戚家孩子,哪家的亲戚?这么小就来珠市打工了?” 程海俊声:“是啊,我回来看看,能安顿就安顿了。” 急的屋里程海杰站起来踱步出门,扬声冲楼上说:“都还小,就是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过来玩几天就回去。”又轻轻拍了下弟弟胳膊,嗔怪说:“你哪里有什么本事还给安顿,可别瞎说了,你自己工作还没站稳呢。” “大姐。”程海俊语气讪讪透着尴尬。 程海杰站在门口屋檐下低声:“你可不能糊涂,谢小姐那边虽说知道你的情况,但是好端端冒出个大儿子往她眼皮子底下站着,她肯定不乐意的,马上婚事在即不能生了麻烦。” “敏敏不是那样小气的人。”程海俊先说了句,又说:“先进去说大姐。” 屋檐下支支吾吾的话,模糊飘进程锦年耳朵里,程锦年脑子空白一片,死死的紧紧地攥着拳头,他想一拳砸到那个他叫爸爸的男人脸上,质问他妈妈病重,写信打电话为什么不回应,为什么。 程锦年恨得牙紧紧咬着。 宋昊听到年年磨牙声,一把拉着年年拳头站起来,坚定铿锵有力声说:“咱不要他了。” 程海俊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宋昊目光愤恨谴责对上程海俊目光,程海俊像是被小辈戳穿了脊梁骨似得,先受不住移开眼,落在旁边儿子身上。 “宋老三也来了啊。”程海俊面上尴尬还是觉得他是大人,调侃玩笑似得打了个招呼。 宋昊说:“红霞姨去了,我不来,由着你们欺负人吗。”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没一点教养,你家里怎么教你的。”程海杰看不下去,“大人说话,你个外人小辈插什么嘴。” 程锦年绷着脸,说:“宋昊不是外人。” “对,我俩是一家的!” 程海杰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程海俊叫住了,“姐,我来跟孩子们说说。” “你们俩来一趟累坏了吧,先吃饭——” 程锦年目光直勾勾看过去,“我不要你假惺惺,你是不是有人了?那个姓谢的?你知不知道我妈妈病重还要干活怕我知道一直藏着,拖到最后没救了,你知不知道。” 说着说着,程锦年抽了抽鼻子,没忍住哽咽眼眶红了。 他想到妈妈了。 那两年妈妈很想爸爸的,他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妈妈总会说爸爸工作忙,以后忙完了肯定会接他们母子回去的。 后来他不问了。 程海俊闻言,眼眶也红了,叹了口气说:“年年,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可说来话长,我在这边工作一直没落下,好不容易安稳了,多亏了敏敏家里帮忙。” 起初程海俊还想着乡下的妻子儿子,虽说大姐一直有意促成他和谢敏的婚姻,但是程海俊那会没这个心,工作落下后,为了感激谢家人帮忙,一来二去的,程海俊和谢敏交往次数多了,才发现他爱上了这个女人。 此时面对儿子泛红眼眶的无声质问,程海俊也痛苦万分,坦白说:“敏敏被婚姻伤害过,她还有一个女儿,也不敢冒然再进入婚姻,不关她的事,她很知书达理,会弹琴跳舞,识大体,我知道你妈妈很好,可是……我不能和她一起生活了,是我对不住她和你。” 程海俊说这些话是想说他不是为了名利才和谢敏在一起的,是真的爱,是因为感情,谢敏和他有共同话题,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锦年有些想吐,压了回去恶心的感觉。 程海俊本来想叫儿子留下,但大姐说得对,还有锦年对敏敏太恨了,这样不好,此时也愧疚难安,便说:“我给你一些钱,你和宋昊回去吧。” 宋昊气得本想打程海俊,拿钱侮辱谁呢,红霞姨的死就这么算了?他气得不行,冲动之前看了眼年年,年年没说什么话,宋昊就先不动。 程海俊进屋翻箱倒柜去取钱了。 程海杰知道拿钱打发是对的,但嘴上还是念叨说:“你妈妈当初和海俊结婚我们家是反对的,这婚姻是无效的,我们程家不承认。” “海俊读过书,和村妇就是不般配,不知道你妈用什么手段——” 程锦年扑上去撕程海杰的脸了。 程海俊听到外头大姐叫痛声忙出来,伸手拉架,宋昊力气大,护着程锦年打他大姐,隔开了他,他竟然无法拉开。 “你不许说我妈!” “谁让你说我妈的。” “你们有什么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 程海杰头发乱糟糟,脸上还有印子,恨恨说:“海俊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乡下养出来的,真是没教养。” “姐你少说两句,毕竟是我先对不住——”程海俊见大姐狼狈受伤样子,眉头紧紧皱着,批评程锦年:“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大姑妈。” 程锦年梗着脖子,只冷笑。 程海俊没法,头疼,将翻找出的钱递过去。 那是一沓钱,零零碎碎的不知道多少。程海俊心里有愧,对不住儿子,将手里的积蓄全拿了出来,而现在面对程锦年对大姐的撒泼行径,那些愧少了添了些怒火,可钱都拿出来了。 程海杰嫌给的多,嘴上说:“这可是你攒了几个月的工资。” 程海俊也有点理智回来,低头盯着钱,想着先给程锦年一半,手上钱一紧,抬头望去,程锦年攥住了一把钱,程海俊想了下,他到底是当爸爸的,松开了手。 “拿了就好,你和宋昊回去吧。”程海俊大方说。 程锦年将钱紧紧攥着。 “程海俊,你要是为了名利和旁的女人在一起那你是真小人。” “而现在你是伪君子,我瞧不起你。” “你不再是我爸爸了。” 程海杰在旁听了气得火冒三丈,这个小瘪三,“你要是真傲气还拿什么钱,说的骨头硬,有本事把钱还回来,这可是我们程家的钱。” “大宋,走了。”程锦年拉着大宋的手出门了。 背后还有程海杰骂声:“海俊你自己看看,那小瘪三说的什么话,都不认你了,你还给他钱,我看他就是来讹你的,就跟当初他那个妈……” “大姐,你可以再大点声,外头都知道了。”程海俊呵道。 程锦年出了院门撒开了大宋的手,抹着忍不住的眼泪,一颗颗的滑落,他吸了吸鼻子,嫌弃的将钱塞给了大宋。宋昊拿了钱,也没数先塞暗兜里,担忧看着年年。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 “那女人胡说八道放屁,姓程的欠红霞姨欠你的,拿命还都不够,就这些钱,要,要对了,凭啥不要,你拿了钱,那女的刚才可心疼了,激将法你呢,你要是还回去,才落了她的陷阱,凭啥让她高兴,咱年年也不是傻子。”宋昊急忙打断,知道年年想说啥,心如刀绞,骂死了程家姐弟,真是不要脸,这么欺负人。 程锦年听了绷不住钻在大宋怀里嚎啕大哭。 他哭妈妈,哭为什么死的不是程海俊。 1988年的2月低傍晚,天黑黑的,珠市夜里还有寒气,又湿又冷,年仅十四岁的程锦年彻底成了孤儿,十六岁的宋昊成了他的依靠。 他们数了钱,分分角角加起来一共九百七十八块钱。 这年珠市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在一百四、一百五左右,二人花了五块钱找了间招待所住一晚,钱是宋昊数的,数完了捋整齐,留着都给年年上大学用。 “那个洋老头的汉堡可真贵,买的人还这么多。”宋昊拧了热毛巾给年年。 这里人咋这么有钱。 程锦年眼睛肿起来了,拿了毛巾捂着,说:“明天咱俩去吃。” “我说这个不是想吃,你要吃我拿钱给你买一个,不用他的钱,用咱们的钱,车票一块五,招待所五块,我还有三十一块五毛钱,再减个那什么汉堡包十八,还有——” “十三块五毛钱。”程锦年秒答接话。 宋昊夸:“我家年年咋这么聪明,你咋知道我正掰着指头算?咱们住一晚,明个就走,一块钱买一兜子馒头回去车上吃,你喝那什么乐不?我今个看有小孩喝说可好喝了,给你买,还能再买些橘子,你在车上难受了就吃橘子。” 热毛巾下,程锦年眼睛又有些软,想哭,但这次是心里是暖和的,来的时候,火车上有阿姨给他橘子吃,吃完他说不难受,这是谢谢那位好心阿姨的客气话,大宋记下了,往心里去了,以为他真的不难受了。 “大宋,我不吃汉堡也不喝可乐。”程锦年从床上坐起来,拿下了热毛巾。 宋昊以为年年怕花钱,说花完了我再挣,“我以后挣的钱都给你花。” “……”程锦年一颗心乱七八糟的跳,各种他从没有过的滋味交织,甜甜蜜蜜又有些酸酸的有些害怕,反正看着大宋就很乱跳,脸也烧红起来,换了个话:“你不吃汉堡,那你刚才怎么想说这个了?” 大宋肯定不是嫌他花钱吃汉堡了。 大宋在他花钱这事上从没嘀咕过他。 宋昊见年年瞅他,脸也有点热气,年年可真好看,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我刚说这个啥意思啊,我想想,我说这里人可真有钱,那汉堡这么贵那么多人买,咋这么有钱。” “咱们保平城比不上珠市,不过有钱人在哪都有。”程锦年虽然对珠市没好感但还是要承认,珠市是比他们小城要有钱繁华。 宋昊就附和:“你说得对。”又认真思考了下说:“咱们保平城市里虽说没这边高楼多,不过市里也有人开小汽车的,就是我帮人盖楼的包工头他都有个bb机呢。” “这边人是咋了个赚钱的。” 开始琢磨。宋昊十四五长得半大小子模样,就会趁着农闲时外出溜达找活干,他年龄是小但长得高大像个成年人,有一把力气,干的就是小工,也不是什么大工地,就是农家人盖院子,他搬运砖头水泥和水泥挑水泥这些活。 一天五块钱,管饭。 以前下力气攒钱,他省着些攒起来给年年买零食够了,但今天到了程家,宋昊就想他得赚大钱,赚钱了天天给年年买那什么汉堡可乐,不用算账,年年想吃几个吃几个,赚大钱了能把钱给程家姐弟扬回去—— 那可真便宜了对方。 烧了都不给程家人。 反正得挣很多钱,让年年过的好穿得好像城里娃娃才行。 不能跟着他吃苦。 背景架空有参考,1987年北京开了第一家KFC,1989年上海是第二家。 - 大宋:我要挣很多很多钱让年年天天吃汉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1988年那次去珠市,原本计划住一晚第二天买票回保平城,结果当夜宋昊睡不着,想了一宿珠市人咋这么有钱,他咋能变得有钱。 他来回翻身,吵着了被窝里的年年。 “你还没睡?我吵着你了?” 程锦年闷闷声:“睡不着。” 宋昊想了下,拉灯,向年年借钱。 程锦年没思考,说:“程海俊给的你全拿走,我不要。” 这可是一笔巨款。 宋昊惊的坐起,皱眉看小孩胡说八道。 程锦年也坐起来,红肿着双眼说:“刚才那会在程家,我不要钱我不痛快,就像你说的她巴不得我什么都不要,可凭什么,我不想她痛快也不想程海俊痛快。” 说着说着,程锦年声音就带着不服高了起来。 宋昊都懂,一把抱着年年到怀里,跟哄小孩似得一下下轻轻地顺着年年的背,柔声说:“我知道,年年才不是在意钱。” “大宋,明明才两年,我和妈妈还有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明明才分开了两年不到,他变了心像是一个陌生人,我拿了他的钱,你看见没,他眼里还有些心疼,真是可笑,我妈妈算什么。”程锦年不想碰这个钱的,但那时候,面对以前的至亲,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报复让对方痛苦。 难不成要死在对方面前吗? 可不会的。 他要是想不开做傻事,难受的是大宋。 程海俊不在意妈妈了,也不会在意他。 程锦年吸了吸鼻子,“钱你都拿走。”又小孩子倔劲发作,撒开了大宋怀抱,直挺挺倒床闭眼睡觉。 宋昊看年年这一系列如云流水的操作笑了。 年年跟他闹小孩脾气呢,不想他生疏不要钱,便不说钱这个话。宋昊先给年年盖好被子,又拉了灯,躺回去,轻轻拍着年年睡觉。 可能程锦年‘撒完火’,将那一通憋屈说完后,外加那笔让他难受的钱有了去处,慢慢的竟然真睡着了。 宋昊没睡,听着年年呼吸声,心里得记账。 这钱是年年的,年年嫌,他给倒腾一遍,做点什么买卖,都来珠市一趟了,多看看,钱也不能全花了,留上五百存着给年年上学用。 宋昊心里对做买卖也没底,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来,程锦年睡得是小脸红扑扑,“大宋你跟个大火炉一样热死我了!”说完一看,噗嗤笑了,“哈哈哈哈大宋你咋挂俩黑坨子。” 宋昊由着年年笑,高兴就好,把心里担忧也说出来了,年年比他聪明,兴许年年有好主意。 “在村里你是天不怕地不怕胆子特别大,现在怕什么。”程锦年本想说‘反正又不是我们的钱’,但想到程海俊厌恶的小眉毛一撇,换了话说:“那咱们在珠市多留几天,看看这边人咋赚钱。” 宋昊:“我也是这个想法。” “不过三月六号之前必须回。” 程锦年:? “忘了?你开学时间。”宋昊记得牢牢的。 他读书读不下去,坐不住,屁股长刺,外加上家里情况不一样,早两年宋昊干脆说他不读书了,也犯不着让大哥大嫂供他读书多花冤枉钱。 二人在珠市留了三天,也没再吃那个外国洋老头馆子的汉堡包,太贵了。程锦年提起来心疼钱却要高兴,“咱俩第一天来时你都给我买过了。” 就因为第一天没多少钱大宋就给他买了汉堡包,他可高兴了,现在吃不吃第二遍什么可乐他都没所谓了。 “还说呢,给我啃了一半。” 程锦年:“大宋你吃的都是边角。”肉多的地方都是他吃。 “尝个滋味够了,回头咱们赚了钱,再来吃。” “我不想来珠市了。” “那咱们去首都,那个好心大姐说了,首都先开了一家洋老头。” 程锦年听到首都还有些向往,点头答应了。宋昊记下心里,他以后要赚钱和年年去首都吃洋老头汉堡包。 珠市人怎么赚钱,俩人上街上一看,擦皮鞋的、挑货的、也有泥瓦匠苦力,还有些需要一些门道技术的,这些能挣钱,比他们保平城赚得多一些些但宋昊不可能留在这儿做苦力。 俩人走累了就坐在台阶上歇会,啃些馒头喝点水。 程锦年注意到街上姐姐们打扮的很漂亮,拎着手提包,大大方方往百货大楼去,“大宋,走!咱们也进去看看。” 二人穿的普通,之前还算干净,现在都有点灰扑扑。 先前宋昊不好意思进这里瞧,这修的好气派,但年年想进去看看,他就给年年撑腰壮胆子,于是拍了拍屁股灰,说:“走,咱们看看。” 还挺有气势。 二人看了一圈出来,此时珠市早晚有些冷但中午那会热一些,还不到穿清凉夏衣的时候,有些爱漂亮的女士会穿材质厚些的裙子,脖子上系着漂亮的丝巾。 擦脸油、护手霜、丝巾围巾、发卡发箍,各种漂亮饰品,卖什么的都有。 宋昊和程锦年听着路人买东西问价,不由咋舌,这么贵?! 一条丝巾二十五块钱,对方很是爽快掏了钱。 柜台服务人员夸那位女士皮肤白,脖子纤细,戴着这个颜色好看,搭配今日裙子怎么出众,你这头发烫的真时髦丝巾还能绑头上…… 那位买丝巾的女士让对方教她怎么绑头发。 程锦年和宋昊在旁边看,可能俩人太明显了,那位女士看了过来,程锦年露出个乖巧笑,说:“姐姐你戴着这个真好看。” 女士立即笑了起来,也不疑惑这俩孩子杵在这儿看她戴丝巾。 “我再来一条,要个颜色淡一些的,过些天热了起来好搭配浅色衣裳。” 一会会功夫,女士买了两条丝巾还有一个发卡,花了八十多块钱。 宋昊心里大吃一惊,外头街上赚钱的和现在花钱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刚程锦年嘴巴甜,也算是哄了顾客多买了一条丝巾,等顾客走后,服务员便问两个孩子要买什么。 “我们买不起。”程锦年先说,又夸售货员刚才拿丝巾绑头发好厉害好漂亮,想到妈妈,不由低落,“要是我妈还在就好了,我学会了能给她做。” 售货员一愣,不敢想象最坏那处,“你妈妈是出门走亲戚了还是……” 宋昊见年年低落,替年年回答,一答一问,说着说着就把程海俊抛妻弃子的事抖了出来,售货员还有刚来的顾客听得哑然。 “他那爸爸真不是东西。”、“你俩可怜的呀,有地方去吗?”、“小小年纪那你以后可咋办啊。”、“你们小孩子家家回去要留个心眼不能轻信人。” …… 还有客人请他们吃午饭,程锦年宋昊拒绝了,宋昊问售货员阿姨这些围巾哪里拿货,他想回城里卖。售货员姓冯,给说清楚了。 他们柜台做的是品牌,中高档真丝丝巾,供货商有专门的工厂做,外人想拿货是不可能的。 冯乐见俩孩子可怜,大孩子养小的,真是不容易,便指了个明路:“还有便宜的,不是真丝的,外头小店里三五块钱一条,厂子地址我给你写下来……” 厂子出货多,零散商户也给卖,只是拿货价钱高一些,品质更好的拿货价贵,不销散客,十来条这样的卖,不挣这个钱,而且需要介绍人。 冯乐纸条递过去,还是于心不忍俩孩子扑了个空,说:“你俩要是不急,这样我下班送你们过去一趟,我有个亲戚在厂子里当工人,问问她。” 就这样,宋昊和程锦年搭上了这条线。 那时候人淳朴,外加俩人还是孩子,程锦年看着面嫩很小又刚经历了丧母,不要脸的爹不认儿子这事,冯娟听得唏嘘多事帮一把。 但凡换成成年男性问东问西要货源拿货,冯娟肯定不会多事帮忙的。 三月四日,宋昊背了一大包货,一手拎着年年,从珠市回去前,绕到了程家,让年年在巷口等着他,宋昊背着大包还能跑的虎虎生风,只听程海杰在后头叫骂:小瘪三不知好歹丧良心来砸我家玻璃…… 宋昊拉着年年的手跑的飞快。 “我刚砸了他家玻璃。” “我听见了!大宋你真厉害。” “我还砸了他家花盆,让他们欺负你。” “该!” 两个小子一唱一和,干了坏事跑的气喘吁吁,直到上了火车坐下了,程锦年脸蛋红扑扑的,说话喘气但双眼亮晶晶,对未来没迷茫也不是灰扑扑没希望了。 冉冉升起的希望和火光,就像这个时代的经济一样。 蓬勃发展。 三月五日,宋昊烧水,程锦年洗澡,宋昊洗衣裳给年年收拾书包,三月六日,宋昊送年年上学,见年年进了学校大门,宋昊骑着问他二哥借来的二八大杠往市里卖货去了。 宋昊只带了一部分,想先试试,他怕拿货太多被人盯上。 反正留了个心眼。 结果是对的。 宋昊第一次对保平城有了新印象——他们小城有钱人比他想的还要多得多,后来回头一想,肯定是他们村太穷了。 市里人看着没珠市人打扮的时髦洋气,穿戴的很寻常,但是看到他摆的花样丝巾,停下自行车问他咋卖。 “这是珠市拿的货姐姐。”宋昊想着冯姐卖货时说的话,有样学样,前两天年年洗澡,他就着年年洗完的热水也收拾了一遍,冒出来的胡茬刮掉,头发修短了,整张脸露出来,和气一笑,精干俊朗小后生一个。 “花样子有四款,都是出口外国的最时髦的款式。” “姐姐你脖子修长,天热了系好了能装扮搭配衣裳。” 宋昊变着花样说话,他年纪还是小,夸人时很真诚,没一会摊子前围了一圈人,问价的、夸确实好看、没在咱们这儿见过、还真没见过。 “这个二十五一条,真丝的,珠市百货大楼里的货。” 有人嫌贵,砍价问:“十五块钱行吗?行我就拿一条。” 宋昊为难,拿起另一边的货,“姐姐,这个便宜,这个不是真丝的十块钱。” 两条丝巾搁一起有了对比,那贵的就是好看就是滑溜溜舒服。 真丝的啊。 有人当即痛快要了,“小后生,我要两条真丝的,你给便宜点。” “两条的话给您便宜两块,不能少了,这货不好拿,我卖便宜了,回头厂家不给我了,您看看这标签,牌子货。”宋昊翻着标签让大家看。 “要是你们去珠市百货大楼就知道了,我没说假话。” 这一圈顾客年龄都大些,一瞅这小年轻头一次卖货是个生手,肯定没说假话,再说了从北往南的火车票都不便宜,确实是不贵。 当天不消一个小时,宋昊带来的货卖的干干净净。 还有人问他牌子货还有没,约了明天来买。 宋昊发现:大家买牌子贵的多。 这一个春天,程锦年老老实实上学,宋昊卖货,隔十天半个月就往珠市去,88年卖了一年丝巾,都有固定客户群了。 88年末,冬天时,卖厚围巾手套毛茸茸的耳套。 89年夏天,宋昊买了一辆三轮车,程锦年考上了高中,离村里远,要是走路得一个多小时,宋昊骑三轮车送年年上下学。 91年那会,城里流行烫头发,宋昊卖精致漂亮的遮阳帽和墨镜,帽子有绣花图案,一圈圈卷边翘起,露出女式烫的卷卷的卷发,戴着墨镜,这是城里时髦女孩的标配了。 以前卖货宋昊都攒着年年上学时他自己干,坐火车奔波,扛着大包小包,不过一到寒暑假前,货清完了,宋昊就带年年到市里书店买书、看电影,不提卖货的事。 太辛苦了,期间也有人眼红宋昊挣钱使绊子的,宋昊有时候跟人动手挂了彩,有时候要低头跟人赔不是圆滑些,不想年年看到他这一面。 这苦对宋昊来说不算啥。 再说了年年学习重要,卖货挣小钱算啥,年年以后要当科学家的,这是大事。 92年现下。 程锦年终于堵着大宋松了口,这次他俩一起卖货。 此时各个摊子开始支棱起来,宋昊从怀里掏出五块钱,本想着叫年年留这儿看东西,他去买些热乎乎早饭吃,又不放心年年一个人。 程锦年全然看出来了,嘟囔:“大宋,我又不是小孩了,我今年都十八了。”他果断抽走了五块钱,“哪里买吃的?” 宋昊没办法给年年指路,“那边巷子里有几家,豆腐脑胡辣汤米线包子都有,你坐在那儿先吃完,烤烤火,吃完了随便给我带点就成。” “知道了。”程锦年想他买来和大宋一起吃,反正客人还没来,他们俩慢慢吃不着急。 他一个人吃没意思。 程锦年踩着积雪往大宋指的方向去了,天不咋亮,程锦年没看清,走岔了巷子。 因为快过年了,这几天下雪,天黑的早,买年货的人都是大早上赶早来买,买回去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洗衣裳洗澡收拾孩子烫头买新衣裳打扫卫生。 年货赶集都是大早。 俩人就打算今个卖完货也买年货。 家里对联还没买—— 程锦年一路想着过年的事,走了会发现走错了,这巷子里没啥烟火气应该是门面房背后,家家户户关着门,他正抬脚往出走,突然听到小猫叫似得声。 哼哼唧唧特别微弱。 程锦年站住了,又听了下,真的有不是他听错了,他环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由有点害怕,他一边紧缩眉头一边仔细听声,注意到垃圾桶—— 那边发出来的声。 程锦年想了下走过去看看,大宋要是知道准要说他好奇心重,不过大白天的——别看现在天灰茫茫不咋亮,其实现在也快七点了。 应该不是闹鬼。 程锦年想到此胆子更大了,三两步到了垃圾桶那儿,垃圾桶落了一层积雪,声不是在垃圾桶里发出的,他左右看看,在垃圾桶旁边边那有个椭圆什么东西,落了一层雪,声是从哪儿里发出来的。 他蹲下,伸手碰了下,声哼哼唧唧很小了。 程锦年摸着手感不对,手指头戳过的地方积雪散开,露出‘椭圆’东西真容,好像是块被褥包裹着的—— 他想到什么,伸手扒拉了下积雪,果然是个襁褓。 程锦年倒吸一口气冷气,手冻得还是怎么样抖着厉害掀开了襁褓一角,里头裹着一个小婴儿,已经脸煞白泛青。 “大宋!大宋!”程锦年抱着襁褓,脚步飞快站起往出跑。 这小孩要被冻死了! 程锦年:!!![害怕][害怕][害怕] 程宋宋:爸爸终于捡到宝宝啦[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 段评已经开啦[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宋昊刚把东西摆好就来了熟客,一位三十出头的大姐,烫了头发还染了大胆的酒红色,推着自行车就往宋昊车子那儿一停,没歇一口气连着说:“我要的拿来了吧?” 说着从兜里掏钱递给宋昊。 显然是惦记很久了,出门前提早把钱数好了。 “我家那口子带着孩子先去早饭铺子等着,我想着先来你这儿拿了东西,省的回去绕路,快过年了家里啥啥都没买。” 宋昊收了钱先给大姐拿货,“姐新年好,你今年染了这个头发真好看,这是你要的小羊皮的手套和配套的手提包。” 这批货显然是高档货,手套、手提包包装袋都看着高档精美的漂亮。 刘芳拆开时都小心翼翼的,先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才拆开牛皮纸袋子封口,取出那双小羊皮手套,往自己手上试戴看看效果。 那双小羊皮手套,里头带着一层薄绒,大冬天的刚骑车过来,刘芳戴的是毛线手套不隔寒,冻得手指头没了知觉,现在往皮手套里一塞,皮质软、细腻,别看薄薄的绒,但就是暖和,戴到手上一点都不臃肿,显得手指头纤细修长—— “姐你戴着就跟电视里千金大小姐一样。”宋昊夸。 刘芳被夸得爽朗笑开,“我都多大了,还千金小姐。”说是这么说,她也觉得戴上这双手套,人一下子贵气不少。 好看。 还有那小皮包,牛皮真皮的,小巧精美,翻盖的,扣子是铜扣‘咯哒’一声扭紧了,整个保平城还没见过这样的款式,短带子能手提能挎着,里头还配了一条长带子能斜肩背。 起初刘芳就看上了这‘两件套’,但是价格实在是贵,赶上她两个月工资,她舍不得买,回去打扫卫生收拾家准备过年——哪哪都要花钱,可越到年关越惦记这两样。 出门走亲戚总能用得上吧。 刘芳咬咬牙前几天来想买了,结果扑了个空,小老板没来没在,她是给小老板bb机留言订了货。 “成,你数数钱。”刘芳很满意手套,满脸笑容检查包。 宋昊乐呵呵点头数钱,钱货两清嘛。 钱数完了,货客人也满意,剩下就是寒暄两句结束这单买卖。 “小老板你这货卖的真好,我还以为没了。”刘芳知道这家别看是摆摊,货可抢手了,咋能还有的剩? 宋昊乐呵呵:“姐,也没多少了,本来留了几个包说是送亲戚。” “那咋没送?”刘芳问完觉得爱打听了些。 她人是有点八卦。 宋昊也没介意,说:“她们说我对象坏话,不想送了。” 刘芳闻言笑的更开了,这小老板还挺疼对象的,那小姑娘真有福气,又打算继续闲聊问问小老板啥时候结婚—— “大宋!大宋!” 远处隐约传来声响,听着很着急似得。 刘芳还没听清呢,就看脸前小老板一下子变了脸,一瞬间没了笑着急闻声往后头瞧去,刘芳没闹清缘由呢,小老板就跑了,空气里留着小老板说:姐麻烦你帮我看着点。 “?欸,成。”刘芳跟着小老板跑去的方向看过去,雪地不远处有个男孩子抱着什么东西踉踉跄跄急急忙忙跑来了。 俩人汇合,不知道说了啥。 刘芳更好奇了,问:“咋的了?” 宋昊听见年年声就不对劲,他家年年很少有这样真害怕,嗓音都绷的紧紧的时候——也就红霞姨病重的时候有过,带着哭腔问他,我妈妈病会好吧,大宋,我妈妈病会好吧。 每每想起这会,宋昊心也跟着一抽抽的疼。 他心里跟着咯噔,就怕年年咋了,遇到了啥危险。 不该叫年年一人去买早饭的,天又黑下大雪,别是摔着嗑着了。宋昊腿长,三两下跑过去,见年年没事,胳膊腿都好好地,先松了口气。 程锦年抱着襁褓往大宋眼皮子底下戳,跑的吓的嗓子都是干巴巴的,知道大宋误会了,忙先解释:“不是我,我捡了个孩子,就在垃圾桶那边,你快看啊。” 宋昊接了襁褓,那襁褓冰冷一片都沾着雪。 “咋的啦?”刘芳见俩人急急忙忙来了又问了遍,说完她看见小老板抱了个啥,心里也猜来了,不会吧这大过年的丢孩子真是造孽。 程锦年害怕,咽着口水,“谁把孩子丢那边垃圾桶旁边了。”指着后头巷子。 周围摆摊的全都围上来,襁褓一角打开了,都能看见那孩子脸色不对劲,闭着眼不哼唧不哭闹,静静地,别是冻死了吧。 刘芳摘了手套,搓了搓手,没那么冰,说:“我摸摸。”触手一边冰冷,这可不好。 “真造孽。” 宋昊麻溜收拾刚铺开的三轮车,一边喊:“年年上车,姐,这附近哪里有医院?大点的不要诊所。” “大点的那这儿没有,得往北有一家三甲医院。”刘芳给指路。 宋昊也没二话,程锦年抱着孩子上车,两人赶紧先去医院。 二人一走,摊子这儿七嘴八舌的说法。 “谁这么丧尽天良,大过年的丢孩子。”、“我刚看那孩子身形不像足月的孩子。”、“可怜呀。”、“脸冻得都跟死人一样了。” 刘芳心肠软,闻言也不是滋味,那小小的孩子不知道死活,一想干脆蹬了自行车追了上去,给小老板带路。 程锦年坐在车厢里,拿被子裹着小孩。 “那襁褓都是雪,要不要拆了?” 程锦年问是这么问,其实手上已经拆了襁褓,大宋的被子早没了温度,他就把自己的棉衣敞开,轻轻地抱着孩子贴着他的胸口,因为过于害怕孩子死了,这会也管不得抱没抱过孩子姿势啥的。 全都是‘你先别死’。 他将毛线开衫解开,怀里小身体冻得跟冰坨似得,他就抱着孩子往自己胸口热源那儿贴着,再用毛线开衫裹紧。 宋昊蹬三轮蹬的起劲飞快,刘芳骑自行车都快追不上,只能在后头给大喊指路。 风风火火冒着严寒终于到了医院。 宋昊停好三轮车,跟年年说:“你别脱衣裳。”手下自己把棉大衣脱了,接了孩子裹着,他来抱。 年年害怕担心,外加上坐久了腿麻,抱不住孩子。 “别怕年年,咱们到医院了。”宋昊说。 程锦年点头,先把孩子递给大宋,又听见小猫叫似得哼唧声,程锦年紧着的声带着几分惊喜:“大宋,孩子叫了,你小心点。” 刘芳先去找护士说明情况。 好消息是小孩还活着,送来的也算及时,坏消息是有可能保不住,高烧还有点早产不足月,后期有可能肺炎、烧坏了脑子——这些都说不定。 医生听到是捡来的弃婴,语气也有些为难凝重,“……要不少钱,你们报警了没?” 意思让两个小年轻想清楚了,治个有可能活不了的弃婴花一大笔钱。 程锦年先问:“要多少钱?”他那还有当初问程海俊要来的九百七十八块钱,大宋做买卖赚了后就给他了一千,说是‘这不是程海俊的钱了’。 后来大宋赚的钱,刨去要进货,余钱都给他了。 程锦年没要,说他一个人住,白天要去上学,谁摸进他家偷了钱咋办? “先交三百块,这孩子要住院保温箱,一天费用贵一些要二十块钱,不确定住多久,要留院观察……” 现在看病普通病房一天三块。 程锦年听了费用先松了口气,说交,先救孩子。 医生抬头很认真看了眼程锦年,又看旁边长得高看着年纪大点的小伙子,“确定吗?” “确定,都听他的,先救小孩。”宋昊说。 之后的事,宋昊抱着孩子抽血化验办理入住跑手续,程锦年在医院食堂买了饭菜,二人谢了刘姐。 刘芳:“你们俩年纪也不大,这孩子是可怜,没残缺被丢了,还是个男孩,不知道家里咋想的。” “要是治活过来,就送福利院去,没缺胳膊腿的男孩不愁没人要。” 刘芳说的都是好话,“小宋你们俩可别糊涂,救孩子的钱就当做善事了,可养孩子那是一辈子的事,你不是说有对象吗?谁家姑娘年纪轻轻的愿意当后妈,可不能毁了自己姻缘,到时候找不到媳妇。” 程锦年听刘姐说大宋有对象,先皱眉,去看大宋,大宋一听对象笑的还有点傻得意高兴说不会,程锦年终于反应过来‘大宋对象是谁’,也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是他。 宋昊干嘛呀,对着外人谁都说! 送走了刘姐。宋昊还给刘姐换了两件没拆开的新货——他早上送孩子年年来医院,三轮车停的急忙,里头铺盖卷乱糟糟的,那会情急也顾不得锁车收拾,结果没想到货都在。 可能被子卷吧卷吧的,脏兮兮的一看就不值几个钱。 看门的老大爷见了宋昊说:诶诶诶小伙子你这车要锁,害我时不时绕一圈过来看了一早上。 大爷是矜矜业业守着岗位呢。 刘芳有点不好意思,但看皱巴巴手套还有骑车时搞得乱糟糟背包,包上头都不知道在哪刮的,有些脏了。 “这多不好意思。” “姐拿着吧,今个还要谢谢你帮忙。”程锦年说。 刘芳便换了回去,拿了没拆开的新货,这两件可不便宜,要二百块钱呢,顶着她一个月工资了。 “大宋,下午我守医院,你去卖货。”程锦年知道大宋肯定不放心他,认真说:“货都是别人订好的,快过年了不好让客人扑个空,医院人来人往我不怕。” 宋昊蹙眉还是操心,但年年说得对。 “还有得去一趟派出所,我第一次捡孩子,总得报警留个地址啥的吧。”程锦年也不确定流程。 宋昊一听,从口袋里掏出钱全给年年傍身,“我办完事就来找你。” “知道。”程锦年把钱收好,二人看了一会,程锦年脸有点飘红,说:“你跟刘姐说的对象怎么回事。” 明知故问,程锦年有点怪不好意思。 宋昊急眼,说:“你说的,咱俩好了,你都亲我了,等你高考完,成年了咱俩就过日子,你是我媳妇。” “你别嚷嚷!”程锦年脸红了一片,“就这样。” 宋昊看年年害羞,听音年年有点撒娇‘就这样’,说的是跟结婚承诺一般,顿时高兴了放心了,抬手摸了摸年年脑袋,“你进去吧,外头冷。” “知道了。” 程锦年往住院部去,一边走一边想他和大宋的事。 半个多月前俩人说开了。 村里大家结婚都早,十八-九媒婆就开始张罗给相看。 程锦年母亲去世后,村里他舅家也在,但是咋说——后姥姥自然不如亲姥姥,后姥姥带的俩男孩,他虽然叫舅舅,但不亲。 是那种表面上过去的关系,要是真心实打实为你操心那没有的。 外加上程锦年光顾着学习,长得秀气白白嫩嫩的,一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搁村里人说:一看就不是下地干活的料。 大沟村风俗,事成要给媒婆包红包、买衣裳。 程锦年这情况,都没亲人亲戚操心,外人媒婆哪里会上杆子给瞎忙活,程锦年半大小子一个,估摸都掏不出媒婆费。 给介绍对象,说的是宋昊。 村里人喜欢说虚岁、毛岁,说起来就是宋家那个老三也得二十二了吧?得抓紧了给娃娃看个媳妇儿,听说这两年在外头倒腾,挣了不少,车都买了。 就是那辆三轮车,那也是车。 其实宋昊今年也就二十岁。 宋昊长得高大,其实很是英俊,就是长得不正派,有点邪气——村里老人这么嘀咕的。 村里只有两户人家有电视,黑白电视,夏天最热的时候就把电视抱出来搁院子里,家家户户小孩都过去凑热闹看电视。 现在流行吃香的是浓眉大眼国字脸男演员,这叫正派。 像宋昊那样,长得实在是像‘反派’了。 话又说回来,宋昊这两年也知道上进挣钱了,宋家在大沟村又是‘大户人家’,这里指兄弟多人口多地分的多,村里人多了不怕挨欺负。 干地里活一把好手,都是力气,农闲了又知道折腾挣钱。 外加上,宋家大嫂其实是想老三早早结婚好出去单过。 因此给宋昊说亲的媒婆这一年特别多,宋家大嫂为了三弟有个‘好前景’,吹宋昊如何挣钱如何孝顺如何能干。 宋昊在外头跑着做买卖,他大嫂背着他联系媒婆,有一日回来正好撞见媒婆上门上下打量他,他一问,对方笑呵呵说她这是好事。 等宋昊弄明白这是来给他说亲的,那会不知道咋回事心里无端端一股烦躁,坐在院子里光拆他大嫂的台了。 大嫂说:我家老三长得好看还念过书。 宋昊就说:看相的说我是大坏蛋克妻,没读过几本书,上学那会坐不住,考试都是零蛋,才不念了。 大嫂又说:老三现在勤快能挣大钱。 宋昊:哈哈哈嫂子不知道,我都是吹的,给人跑腿当小弟,要是真挣大钱了,咋不给家里添个电视机,大件没钱添,唉衣裳都没钱买。 大嫂急眼了,老三今个吃错药了? 媒婆一看,这才注意到宋家老三真穿的旧衣,胳膊那儿还打了补丁,这会又不是早些年,现在日子过好了,在外头走咋不说收拾整齐了,谁还穿补丁衣裳啊。 刚光顾着看宋老三的脸了,这小伙子模样俊。 媒婆:你别急,老三这长相,也是能找到好的,包在我身上。 大嫂高兴了。 宋昊不高兴了,烦的说:我不要对象、不结婚。 旁边蒋秀芹又愁又急,打老三肩膀,骂道:“净说胡话,老大不小二十好几的人了,眼瞅着奔三了,你爹死了十年了,我跟着你大哥大嫂过日子,你哥嫂养了我总不能养你一辈子……” 程宋宋:我才不是垃圾桶捡来的小孩纸,我是爸爸心口长出来的[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宋家五个孩子,宋昊脑袋上有俩哥哥,大哥宋大毛比他大十二岁,二哥宋卫国,蒋秀芹怀老三的时候,那一年知情下乡,这可是读过书的文化人,这一年村里生的小孩,要是爹妈有心,想凑个热闹,请文化人给孩子起个名字。 宋昊名字就这么定了。 四妹叫宋丽萍,五弟叫宋五一,五月一号劳动节生的。 宋昊排行老三,夹在正中间,宋家四个弟兄一个闺女,爹妈说实在话也不会说多疼多偏心眼老三,没这回事。 相反,在大沟村按照大部分经验,老人以后都是会跟老大过日子的。尤其是十年前宋爹去世后,宋家那会没分家,弟妹都还小,全靠着宋大毛当家做主操持日子养老娘弟妹。 老二宋卫国参军,回来后有复原费,不用大哥大嫂替他操心,拿了一半复原费给家里把外债还完了。 这么些年,大哥大嫂养母亲弟妹又要修房子生孩子,人情往来走动,欠了一些钱。 老二宋卫国给大哥了一半的钱,说他去参军那些年辛苦大哥大嫂了,剩下的说好了自己单过不用哥嫂操心,妈想跟着你过日子,那以后每个月他再给大哥这边二十块钱。 宋大毛推辞不要,意思他是儿子,照顾伺候老娘天经地义哪能拿兄弟的钱。 宋卫国硬给。 总之就是俩兄弟都还有分寸。 现在日子都缓过来了,十年前宋父刚去那会,宋家日子是真艰难。 宋昊十岁,要上学,后头弟妹也要上学。 蒋秀芹只能干点地里活。 宋大毛刚娶了媳妇儿,一大家子全靠宋大毛种地吃喝,当然了农忙那会,蒋秀芹带着娃娃都要下地,甭管几岁,都要干活,不干活没饭吃。 就这样,日子过的也艰辛,后来宋大嫂周海娥去镇上面粉厂套袋子,慢慢的日子才周转起来——能吃饱肚子,买个油盐酱醋茶啥的,一个月能见点肉。 宋昊那会就打算不继续读初中了。 大哥大嫂供他读书太辛苦了,他是当弟弟的,又不是当儿子,嫂子有了身子,马上侄子侄女要出生,钱都紧缺着。 于是宋昊就跟他妈说:我读书门门考零蛋,不去了! 蒋秀芹其实心知肚明,老三不是不爱读书,老三天天往程家跑,程家那小子读书多好多聪明,老三跟着一道玩咋可能是个笨的,可屋里这光景真的没办法。 于是蒋秀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后头还有俩小的上小学,老大孩子也马上出来了,总不能让老大同他媳妇养弟弟妹妹,亏了自己娃娃吧? 那会宋昊才十三四岁,这个年纪不读书就是去当小工都没人要,太小了,宋昊就‘混’了两年,把镇上、附近摸了遍,捡过破烂、给人跑腿、搬车卸货等零碎活。 干这些活下力气挣得也少,谁让宋昊年纪小,有人要就不错了。 宋昊那会挣的钱全攒着,自己舍不得吃喝,一半给年年留着买零食,一半给大哥大嫂补贴家用。 就说一个月前,媒婆还没走呢,蒋秀芹想起过往一边捶老三一边哭着抹泪说:“都怪我没本事对不住你,那会是真的难,让你没读下去……” 宋昊心里不是滋味,跟他妈说:“什么亏不亏,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再说了,现在也不是说读书。” “对对,不说读书了,那你听妈的话,好好给你踅摸个媳妇——” 蒋秀芹话还没说完呢,宋昊急了,没了刚才的‘心软内疚不是滋味’,变成了‘铁石心肠’,斩钉截铁说:“妈、大嫂,今个谁来说都没用,我大哥二哥就是把我腿打折了,我也一句话:我不相亲不结婚!” 蒋秀芹、周海娥:…… “你这是想要你妈我的命。”蒋秀芹开始哭起来。 周海娥只能先劝婆婆,宋昊溜之大吉,他心里好烦,看不得他妈哭和嫂子左右为难——他要是让妈和嫂子痛快,那就得顺她们俩意思结婚娶媳妇,可他一想到要跟一个女孩子结婚睡一个被窝以后天天过日子就难受。 于是只能跑了。 宋昊一口气跑到年年那儿,跟着年年霹雳巴拉倒豆子一通说,最后打了个比方,他怕年年觉得他不孝顺,不理解大嫂苦心,很是认真说:“我知道我嫂子也不是纯把我当包袱,现在又不是之前那几年,你说那会我不读书给家里省点钱,这也没啥,我高兴还来不及,可现在这可是娶媳妇,我哪能听她们的!” 程锦年坐在椅子上本来正写作业,此时脸色慢慢的白了。 宋昊没看见,还在自说自话,“不知道为啥,我一想到以后和个陌生女孩一起吃饭说话我心里就不高兴。” “不是陌生的就好了。”程锦年咬了咬唇低下了头,拿着笔看似继续写作业,实际上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心里也乱糟糟的,很是害怕,大宋要结婚娶媳妇了吗? “要是、要是村里谁家,或者隔壁村,镇上的,你们认识走动走动熟了就好。”程锦年口不对心说,越说,心里跟刀搅似的痛。 宋昊先一个着急反驳:“当然不行。”又很急忙看过去。 程锦年此时也抬头,与大宋目光直端端对上。 宋昊愣了下,年年咋眼圈红了,脸这么白,不由把媒婆、婚事丢到脑后,先急切关心说:“怪我,我刚进门光顾着说话没看见你脸色,你咋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最近天冷,你穿的薄吧,别写了去床上,煤还够不够?” 说罢,宋昊走过去,大手摸年年额头。 程锦年心里乱七八糟的难受,不让大宋碰他,偏开头。宋昊急了,说:“你听话,生病这是大事,不闹脾气乖啊年年,我摸摸看,是不是烧了。” “不要你看。”程锦年听到大宋哄他,没来由的心里委屈泛滥,红着眼眶定定看向大宋,说:“我跟你又没关系。” 宋昊一听,伤到了,手下却还执拗摸年年脑门。 小孩说气话,他不跟小孩计较,身体要紧。 宋昊这么想。 程锦年赌气说完就后悔了,当大宋看着强势实则温柔的摸摸他脑门试探温度,程锦年再也忍不住了,红的眼眶掉眼泪,“对不起大宋。” “别哭别哭,我知道你小孩家家说话没过心里去,我不生气。”宋昊哄年年,给年年擦眼泪。 程锦年更难受了,脑袋埋在大宋腹部,不敢去看大宋神色,闷声闷气说:“你不要娶媳妇,我不想你娶媳妇。” “我不娶啊,我都说了,我不娶。”宋昊听年年说这话倒是高兴,原来是这样跟他赌气闹脾气啊,不由乐呵呵哄小孩,“真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谁也做不了我的主。” 程锦年心里却也没多少高兴——松了口气是真的但他还有些酸涩,大宋根本不知道他的心。 “你忘了?咱俩说好了,以后咱俩就是一家人,哪能一言半句我就真跟我家年年生气了。”宋昊温声哄人。 程锦年听得抬头,蹙着眉,嘟囔说:“家人,宋昊,你就真只当我是家人了?我又不是丽萍,又不是五一。” 年年咋又跟丽萍五一比起来了?宋昊纳闷,但看年年通红的眼睛,心里又软,只想年年高兴,不跟年年对着掰扯,掰扯这干啥啊。 丽萍五一是他亲妹妹弟弟,年年不一样。 宋昊想着,年年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他还没想明白。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程锦年一看大宋神色就知道大宋把他当弟弟,又来气,但不想说伤大宋心的话,干脆扒拉下大宋的手说:“我没烧。” 宋昊收回手,“知道,我摸着温度正好。” 程锦年气呼呼埋头写作业,写了没一分钟,‘恶狠狠’抬头看着大宋,理直气壮说:“宋昊,你说过了,你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你不许和别人好。” 宋昊嘴比脑子快先应着好好好。 以前就是,啥事程锦年只要生气放了话,宋昊第一个先应上,事后都能做到,没有例外——那也是程锦年乖,不会仗着宋昊顺着他,胡乱提没理的要求。 两人都是贫穷日子互相扶持体谅过来的。 程锦年这下继续低头专心写起作业来,不想了,大宋这个呆子,他要是继续想东想西,怕是要把自己气死了…… 而宋昊坐下来后,复盘年年刚才放的话,犹如平地起惊雷似得,心脏咚咚咚直作响,他想问个清楚,但看年年认真写作业不好打扰,就把话咽了回去。 年年刚说那话啥意思?‘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这话他俩都说过,一家人当然要在一起一辈子,那后一句‘不许和别人好’,这—— ‘不许和别人好’像是炮引子,点了宋昊脑子里缺的那根线,霹雳巴拉炸开,糊涂的脑子清明了一般,他想着过去和年年相处,哪里是对着丽萍五一那样。 他只要拿年年和亲弟妹一做对比就摇头。 不对不对,不是一回事。 难怪他一听媒婆来家里给他介绍对象他就不乐意不高兴。 难怪—— 他把年年当媳妇了! 宋昊啊宋昊你可真是个畜生,红霞姨让你好好照顾年年,你咋能乱想呢,还因为年年一句话,就想歪了,还想拖着年年下水不成?你污蔑谁呢,真不是人啊。 …… 另一头宋家。 宋昊一走,蒋秀芹呜呜哭,哭自己命苦哭自己没用,哭对不起老大拖累了大儿媳,又哭老三,周海娥就在一旁哄、劝婆婆,媒婆坐在一旁有点坐立难安了,便起了个话,说:“嫂子诶,你说你家老三刚才说那话,该不会是在外头有相好的了吧?” 蒋秀芹周海娥一惊,蒋秀芹顾不得哭了,看向媒婆。 媒婆:“你俩想啊,老三这两年在外头跑的多,见世面见多了,他一个大小伙子血气方刚的,这附近村里他这个年纪男娃娃都想着娶媳妇咋会往外推?这两年你们家又不是过去那会日子艰难,都好了,他却说这个话,我看他心里是有人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你俩啊多问问,估摸这女方条件高,你家老三不敢高攀。”媒婆乐呵呵一笑,又夸老三长得好现在有本事以后能出头,“……告诉孩子,他要是真心的,咱们这附近一片,就是镇上,我也得给他跑成了。” 蒋秀芹一听分析真有道理——反正是顾不得哭了,最后笑起来谢了媒婆好心意,周海娥拿了家里花生糖塞给媒婆,害的媒婆白跑一趟,热热乎乎送人出门。 没一会宋昊就回来了,就是脸有些红。 周海娥就问这是咋了? 宋昊说没事,嫂子你别管。 蒋秀芹拉着老三胳膊不让老三回屋,还有话问老三,看到老三脸红了,顿时说:“谁抽你大嘴巴了?” “妈,咱们村谁敢抽老三嘴巴子啊。”周海娥说。 老三都多大了,那身量、那气力,又不是小娃娃,村里谁会给老三抽嘴巴子? 蒋秀芹就说:“谁说不会,他一跑我就知道去找红霞儿了,程锦年要是打他,抽了左脸,他巴不得伸了右脸让程锦年抽。” 周海娥笑,婆婆这是还带着气戳老三,开玩笑话。 下午媒婆在时,老三不给婆婆面子,把婆婆话撅了过去,婆婆现在这么说意思她说话不如程锦年管用,老三光听程锦年的。 这确实,老三在村里就跟年年关系最好了。 “妈你少胡说,年年才舍不得打我呢。” “那谁打的?”蒋秀芹眉头一竖,“你还真让人打了?” 周海娥也惊了,谁家欺负他们宋家孩子? 宋昊见大嫂妈要恼火,赶紧说:“没人,是我自己抽我自己。” “你好端端的抽自己嘴巴干啥?”蒋秀芹不信。 宋昊:……我觉得我是个畜生。 这话自然不能说,宋昊心乱着呢,不知道咋跟俩人解释,只能说:“我想错了事,抽自己两巴掌让自己冷静冷静,别害了人。” 这话严重了,蒋秀芹听得心惊肉跳的,“老三啊你可别是在外头乱来,你要是走错道,做错事,那就完了。” “妈,没你想的那样,诶呀说不清,我不吃饭了,回去睡了。”宋昊回屋去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满脑子都是年年。 就那一句话,他一字一字的分析,一会甜蜜起来一会又觉得自己是畜生,可感情的火热用理性压不过去。 宋昊一骨碌坐起来,这会天都黑了,屋里黑漆漆一片,他也没拉灯,急的棉衣都没穿,急急忙忙出门直奔年年家。 他要说个清楚。 哪怕是他一厢情愿误会了年年的话,那就真应了他妈说的,年年要抽他,那也是他活该,他该抽。 要是年年不乐意不和他好—— 宋昊一想到以后年年上大学,要是处个对象,不是自己,年年和别的人在一起,一起吃饭玩笑亲亲密密的,他心里醋海翻腾,根本坐不住,气得一脑门的汗。 不行,年年要是上大学,他就跟着年年一块去。 他答应红霞姨了,要照顾好年年。 他得看着年年,他不能和年年分开,谁都不能把他俩分开。 大冬天的,村里睡的早,才七八点村里黑漆漆一片,为了省电家家户户都关了灯,很少有开灯活动的,村道都是土路,泥泞难走,北风呼啸,宋昊出门急,没穿棉袄,却越走越热—— 想七想八,把自己急的、气的。 程锦年也没睡着,屋里灯拉着,钨丝灯泡泛着昏暗的暖光,程锦年没看书也没写作业,坐在床上想事情,今天大宋不对劲,下午走的那么急,给他做好了饭都不吃,急急忙忙就回去了。 别是后悔了,赶着回去跟媒婆—— 程锦年专想刀子往自己心坎里扎,其实他知道,大宋答应过他的事不会反悔的,说好了跟他好一辈子,不和别人好。 哪怕大宋没他这个心,也不会骗他、违背承诺的。 可程锦年就是‘担心’,就是‘七上八下’,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还是男人,这会村里、镇上、城里市里就没见过男人喜欢男人的,这是跟世道大家不一样的。 刚过完十八岁的程锦年自然是有些害怕——怕他和大宋的未来,怕他们会分开,怕好多不确定因素。 然后他家院门敲响了。 咚咚。 “年年,你别怕,是我,大宋。” 宋昊站在寒风中,目光坚定望着程家大门。 犹如过去许许多多次,在程锦年孤单彷徨无助害怕时,他还没有提,宋昊会先一步用很坚定语气跟他说:年年别怕。 宋昊:程锦年就是我宋昊的媳妇儿[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