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3]山川适我愿》 第1章 第一章 三月初春,扬州。 微凉的春风拂过,柳枝轻轻摆动,在湖面漾起点点涟漪。远处几艘画舫缓行,桨声欸乃,熏人欲醉。 吁——! 响亮的马蹄和嘶鸣声纷沓而来,打破了城外的祥和与宁静。 两侧的行人面色如常,带着小孩的连忙牵紧了孩子,稍作避让,排着队一一入城。 临近城门,方怀砚勒紧手中缰绳,待马匹放慢了步伐后翻身下马,待守卫士兵验明身份,这才牵着喘着粗气的老伙计步入城内。 半月前,他一连收到师父三封飞鸽传书,一封比一封急切,让他赶快来趟扬州,却只字不提缘由。 尽管满腹疑问,方怀砚还是照做了,从漠北一路南行至此,路上累坏几匹好马,紧赶慢赶,才算没有失约。 为求快,他一路抄的都是荒僻小道,看惯了北郊的粗犷荒凉,乍见这般繁华平和之景,一时竟有些恍惚。 也不知师父是真有要事,还是单纯想抓自己回来…… 方怀砚想着,正打算找家客栈落脚,忽然腰间一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撞了他的那名小童慌张张地道了声歉,随后在人群中左蹿右挤,一溜烟没了踪影。 不好! 方怀砚伸手一摸腰间,果不其然,荷包没了。 扬州城的小贼竟嚣张至此? 那可是他在漠北辛辛苦苦打马贼挣来的银子! 方怀砚难以置信,又肉痛至极,面上透出几分肃然和杀气来。 他反手摸出腰间长笛,一个箭步就要追过去,还未跨出两步,只听远处一阵喧哗,人群哄然散开,尘土飞扬间,一道瘦小的人影被打落在地,正蜷缩着腰背“唉唉”直叫唤。 方怀砚握住长笛的手悄然松开,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方才偷了他荷包的小贼么。 随着小贼被抓回,一个深紫色的钱袋凌空飞来,方怀砚抬手接住,指尖触到袋上熟悉的暗纹。 没错,这确实是他的荷包。 方怀砚松口气,心生感激之余,又有几分狐疑——不会是贼喊捉贼,给他演戏来了吧? 按下心中疑虑,方怀砚抬起头正欲道谢,却在见到那位热心侠士时怔在原地,像只呆头鹅似的,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那热心侠士一身青衣,面如新雪,柳眉杏眸,唇不点而朱,若不是腰间别了把软剑,还以为是哪幅仕女图里走出来的闺秀佳人。 “出门在外,多加小心才是。” 看着眼前这风尘仆仆、毫无防备还被偷了钱袋的男子,杨适只当是普通书生,并未多想。物归原主后,她随口叮嘱两句,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离了人群后,她喜不自禁地笑弯了眼,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全然不复方才的端庄从容。 ——她这可是日行一善、维护扬州城治安,师出有名,这下师姐可不能骂她偷跑出来是贪玩了! 说回方怀砚那头。 钱袋失而复还,他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恩人就没了踪迹,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见无戏可看,也纷纷散去。 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犹豫了片刻是否要追上去,最后还是作罢,只寻了间客栈落脚。一番梳洗后,方怀砚又恢复了往日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花谷弟子模样。 他师从秦岭万花,自习武有所小成,便偷偷离谷游历,怀着离门派越远越好的叛逆心思,头也不回地扎向关外漠北,整日剿匪除恶,在当地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只是漠北消息闭塞,他的名声到底未能传到千里之外的江南来,又因连日的疲乏失了警惕,连寻常小贼都敢欺到他头上。 折腾了许久,方怀砚也饿了,下到客栈一楼大堂,随意点了几样招牌菜式。 此时大堂里用饭的人不多,菜品很快端了过来,一道道菜色泽鲜亮,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他特意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西湖美景、美酒佳肴在侧,倒是十分惬意。 大堂人多嘴杂,往往也能探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只是今日听来听去,说的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没什么有用的。 方怀砚有些失望,他叫来小二,将饭钱记入房费,顺口问道:“扬州最近可有什么热闹事?” 小二正收拾着桌子,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试探道:“公子莫非也是为了叶小姐来的?” “叶小姐?”方怀砚眉头一挑,“你且说来听听。” “公子远道而来,有所不知。”小二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江南首富叶家最近放出消息来,要为叶大小姐比武招亲。只是这比武招亲的规则……” 方怀砚懂了,放了块小碎银在桌上,那小二眼疾手快地塞进自己腰包,这才眉开眼笑地继续道:“好叫公子知道,叶家原是靠铸造发家的。江湖传闻,他们祖上传下来一把举世神兵,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这叶家说,只有得到神兵认可的人,才能迎娶叶小姐。更别提叶小姐的容貌、才华,那在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公子若是再晚来几日,怕是连歇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听着倒是有点意思,只是师父把他喊回来,总不能是为了比武招亲吧? 方怀砚心里嘀咕,又问道:“这叶家神兵听起来倒是不凡,不知周围最近的刀剑坊在何处?” 小二点头弯腰,往门外指了个方向,谄笑道:“叶家一向爱用银杏作标志,客官往这个方向直行百米,寻得刀剑坊,一看牌匾便知!” 方怀砚道了谢便出了客栈。 他边逛边找,不多时,一家刀剑坊映入眼帘,抬眼望去,那门口上方挂着块黝黑古朴的牌匾。 牌匾四角镶了一圈醒目的金色银杏叶,更显富贵堂皇,果然如小二所说,十分好认。 在铺子内看了一圈,方怀砚只觉摆出来的刀剑确实比普通刀剑坊内卖得更锋利、也更好看,当然,价格也更贵。 他随手拿了把看着还算顺眼的小刀,买了单,回了客栈。 就着房内的灯火,方怀砚把小刀摆在桌上细细端详,发现刀身与刀柄的连接处,刻着一枚形似重剑的印记,线条流畅利落,隐隐透着一股锐气。 方怀砚心中一动,从怀里取出师父寄来的信件,将信纸展平,放在烛台前。透过昏黄的烛光,只见信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图案,正与刀上那枚印记一模一样! 第2章 第二章 看来这叶家,是不得不去一趟了。 方怀砚将信件收好,又从行囊中取出一把软剑挂在腰间。 以笛为武器的门派并不多,使出来太过显眼,剑法他也略懂一二,正好拿来掩人耳目。 现在天还没黑,方怀砚坐不住,又跑去大堂打发时间。刚下到楼梯口,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映入眼帘——巧了,这不正是上午那位好心女侠么。 他放轻脚步,在不远处寻了个座位坐下。 此时正值饭点,客栈外源源不断涌进用饭和住店的客人,不过片刻,偌大的厅堂几乎要坐满了。 白日见过的小二抽空给他上了壶茶水,又忙不迭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方怀砚点了几样点心,分心去听周遭的闲聊。 “哟!王二,听说你最近添了个大胖小子?恭喜恭喜!” “陈兄,许久未见,听说你近日又有新作?” “赵大哥,小弟今日与你,不醉不归!” 无聊至极。 方怀砚颇感无趣,续了壶茶水,装作不经意般打量起前方那桌。 除了那位见过的好心女侠,与她同桌的,还有一名同样身着青衣的女子,两人年龄相仿,举止亲密,看来是师出同门,结伴游历来了。 江南周边,着青衣,使的一手好剑法,方怀砚心下对两人的来历已有了猜测。 这两位姑娘,十有**是长歌门的弟子。 说来也巧,长歌门与万花谷倒有几分相似之处,皆以文人豪客、医武并修闻名,只是万花隐世桃源,不问世事,而长歌则居庙堂之高,入世修行,总之是各有千秋。 方怀砚还在思索,忽见那两位长歌弟子喊来小二结了账,朝门外走去。 他略一沉吟,留了饭钱在桌上,便悄然施展轻功,缀在二人身后。 叶家名声显赫,更出身自江湖四大世家之一的藏剑山庄。但藏剑与长歌素来不睦,如今藏剑山庄举办比武招亲,长歌弟子却现身于此,其中必有蹊跷。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被照得透亮,街市两侧挤满了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杨情停在一家首饰小铺面前,随手从摊上拿起一支木簪,轻轻别在杨适发上,借着拉近的距离低声道:“师妹,身后有人。” “嗯,在客栈时就盯着我们了。”杨适不以为意,伸手摸了摸发上的簪子,笑问:“师姐,我戴这个好看吗?” 杨情敲了敲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剑法虽好,但出门在外,也不可放松警惕,须知……” “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嘛。” 杨适学着自家师姐的语气,摇头晃脑地接了下去。 “师姐,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啦!”她抱着师姐的胳膊轻轻晃了晃,“怎么师父天天说,你也开始念叨这些了。” 杨情摇了摇头,只好打住话头。那随手拿起的木簪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胜在雕工精巧,两只圆乎乎的鸟儿活灵活现地立在枝头上,活泼可爱,倒与她这师妹颇为相衬。 “这簪子什么价?”杨情问小贩。 小贩笑容满面,将二人夸得天花乱坠,才报出一个价格。 杨情被夸得不好意思,便没有还价,又挑了面镜子,爽快地一起付了钱,将簪子为师妹戴好,牵起她的手继续逛去。 杨适戴着师姐买的新簪子,悄悄掏出镜子照了又照,才恋恋不舍地收起来。她眼睛滴溜溜一转,佯装乖巧道:“身后这只小虫子,师姐打算怎么处理?” 杨情略一思衬,道:“师父让我们往叶家走一遭,索性去叶家打声招呼,此人看来并无恶意,识相的话,自该离去了。” 见师姐不想额外生事,杨适只好按下一肚子坏水,悻悻道:“好吧,我都听师姐的。” 杨情看她一眼,无奈摇头:“闯荡江湖,就别再像在门中那般顽皮了。真不知你这丫头,长得乖巧,怎么偏偏一刻都安分不下来?” 杨适抿嘴一笑,她不说话时,那张白净秀雅的芙蓉面,叫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好感。但一开口,要么就冒出一堆鬼主意,要么就到处“行侠仗义”,真是叫人头疼。 两人一路说笑,不多时便到了藏剑山庄,扣门通报后,便被迎了进去。 大门外的巷子里,方怀砚倚着墙,望着那金灿灿的大门,若有所思。 第3章 第三章 夜色如墨,将整座山庄笼罩在沉寂之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围墙,如落叶般轻盈落地,没有激起半分尘埃。 方怀砚贴着墙根疾行,避开巡逻护卫的路线,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屏息凝神,待那声音渐远,才继续向前。 山庄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方怀砚进了一处院落,扫视四周,随即轻巧地翻上左厢房的屋檐,伏低身子,听得屋内隐约传来交谈之声。 “……庄主当真要为大小姐比武招亲?” “嗐,这话你也信,我看比武招亲是假,重新召开名剑大会才是真……” “怪不得这几日来了这么多客人……” 名剑大会? 方怀砚皱起眉头,没来得及细想,忽见两名护卫提着灯笼向这边走来,似是要换班。他身形一闪,隐入檐角,待护卫进屋后,才悄然落地,向其他地方潜去。 他陆续又查探了几处,没获得更多线索后,这才原路返回。 回到客栈,他找来纸笔,将记下的地形绘成一幅简图,待墨迹干透,仔细叠好收入怀中。随后叫来热水,洗漱一番,准备熄灯睡下了。 此时街道已彻底沉寂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幼儿啼哭,与落叶飘落的簌簌声,为夜色平添几分寂寥。 初春时分,晚风仍带着凉意,客栈内紧闭的门窗不知何时开了条细缝,一只手从缝中探入,轻轻推开窗棂,露出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人影。 这黑衣人不仅穿了一身夜行衣,还戴了面罩与兜帽,仅凭朦胧的月光,叫人完全看不清面容。 他从窗户翻入,不料屋内窗边竟摆了个矮凳,仓促之下发出一声细微响动。黑衣人身影一滞,立刻抬头望向床榻,见榻上人毫无反应,这才屏住气息,悄然靠近。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帕子上散发着淡淡药味,显然浸过迷药。黑衣人弯下腰,将手帕朝榻上人影脸上按去—— 然而,手帕触及的瞬间,他猛然察觉手上触感有异,一把掀开被子,只见床上躺着的,竟是一具用衣物和枕被堆叠而成的假人!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黑衣人顿时明白自己中了计,并未慌乱恼怒,只迅速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掷出两枚飞镖,身形如鬼魅般向窗边疾退。 方怀砚岂能让他轻易逃脱,他解下长笛,以气御劲,一招百花拂穴手直逼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似早有预料,向左一步错开要害,反手又是两枚飞镖破空袭来。方怀砚侧身避过,又使出一招擒拿手直取对方肩头。 不料这黑衣人如泥鳅般滑溜,脚下轻跺,不仅躲过此招,更借力又退两步,转眼间已至窗边,便毫不犹豫鱼跃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方怀砚追出两条街,却再未寻到黑衣人踪迹,就此作罢。 回程路上,他心中疑窦丛生:自己的点穴术早已炉火纯青,纵是与师父相比也不遑多让,平日鲜有失手,可这黑衣人不仅对他的路数了如指掌,还能精准避开每一招,显然早有防备。 更何况,对方一击不成便果断撤退,使得也并非要人性命的手段,似乎想活捉他。 方怀砚揉了揉额角,点亮油灯,捡起地上的飞镖细细打量。这飞镖并无特殊之处,只是寻常制式,寻常刀剑铺就有得卖。 他指腹紧贴飞镖底部,一寸寸抚摸过去,终于在棱角处发现了一丝异样——飞镖柄部打磨圆滑,唯独此处略显粗糙。 他反复摩挲,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一枚小剑的轮廓。 方怀砚默然片刻,伸手将油灯盖灭。 ……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后,方怀砚叩响了藏剑山庄的大门。 守门的老仆颤巍巍地开门,声音沙哑如磨砂:“不知少侠清晨来访,有何贵干……” 方怀砚抱拳行礼,笑道:“麻烦老人家了,在下有一事想问,家师万花谷方青崖,不知可在府上?” 老仆将门推开些,上下打量他一番,了然道:“方老正在府上做客,恕老朽冒昧,公子可是方老座下首徒?” 方怀砚微微颔首:“不才正是。” 老仆捋了捋灰白的胡须,将大门彻底打开,侧身相迎,沙哑的声音多了几分热络,道:“方公子快请进,老朽这就去通报庄主与方老。” 方怀砚道了声有劳,迈入山庄大门。 老仆召来一旁的杂役,低声吩咐几句,随后领着方怀砚向庄内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为方怀砚介绍庄内的景致,与几位庄主的事迹。 藏剑山庄共有一位老庄主,五位大庄主,及一位大小姐。 老庄主年事已高,已隐退多年,不再过问山庄和江湖事宜。大庄主一心向剑,前段时间也已闭关修剑,三四五这三位庄主年纪尚小,是以,现在庄内做主的乃是二庄主。 讲完几位庄主,老仆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笑道:“如何,方公子,我们山庄里面的景致,是不是比在墙上看,更来得雅致?” 方怀砚哑然,想到自己昨夜自以为隐蔽的潜行,竟早已被主人看在眼里,不由脸上一热。但他面上不显,端着花谷大弟子的架子,只装作没听出言外之意,赞许道:“久闻藏剑山庄气势恢宏,景致秀丽,果然名不虚传。” 老仆含笑不语,没有揭穿他的伪装,领着他穿过回廊,绕过假山,来到一处院落,道:“老朽方才已差人前去通知令师和庄主,只是过来还需些时间,还请方公子在此稍等片刻。” 方怀砚只道无妨,快步走入厅内坐下,一旁的弟子端来茶水与糕点,随后与老仆一同退了下去。 他端坐厅中,回想一路走来的情形,庄内杂役虽不多,却个个身手利落,眼神清明,显然都是习武之人。庄内虽雕梁画栋、气势磅礴,却无半分奢靡之气,一停一坐皆是风雅之景,令人观感极佳。 怎么也不像是比武招亲、偷袭暗杀之事的门派。 想到自家师父一惯的行事作风,方怀砚忍不住怀疑,老头是不是又在拿他寻开心? 藏剑有部分私设 大小姐在这里没有病,非常健康的侠女一枚,比武招亲这个后面也会解释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半柱香后,一位鬓发花白,笑容和蔼的老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与几位管事。 为首的老人,正是方老。 方怀砚起身,行了一礼道:“师父。”随后看向方老身后几人。 方青崖冷哼一声,但到底是在别人家做客,礼数还是要有的,他介绍道:“这位是藏剑山庄二庄主,还不快快行礼!” 方怀砚又一一行礼,一位位叫了过去。 二庄主事务繁忙,此番只是送方老过来,也见见这位方老口中的宝贝徒弟,眼下见也见完了,寒暄几句,又道晚宴时分再为他接风洗礼,便离去了。 没了其他人在场,方怀砚松了口气,把自家老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仗着个子高,没大没小地拍拍他肩膀,“师父,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方青崖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不轻不重地砸了两下,吹胡子瞪眼道:“没大没小!在外面野了真么久,真是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 方怀砚眨眨眼,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怎敢忘了师父呢。苍天在上,徒弟打马匪赚的银子,可有一半都给您老寄回来了。” 方老冷哼一声,并不太满意这说辞,“就那点银子,够买些什么?你要是肯留在谷里,我给你发两倍银子!” 方怀砚手往前一伸:“既然师父不稀罕,把便把银子还给徒儿吧,徒儿这就走……” 方青崖举仗要打,拐杖还没落下去,方怀砚就叫唤起来了,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师徒二人在这一番打闹,倒是把许久不见的隔阂消了个干净。 …… 到了晚宴,师徒二人都换上正装,到了宴客厅。 待众人落座后,二庄主用眼神巡视了一圈,最后定睛在方怀砚身上,笑道:“方小友远道而来,一路上想必辛苦了,若无定所,不妨在叶府小住,也好让叶某一尽地主之劳。” 方怀砚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师父紧紧盯着他,大有一种你不答应就死定了的味道在里面,方怀砚只好一口应允下来。 二庄主又道:“方小友可知,令师为何召你来此?” 方怀砚老实道:“尚且不知。” 二庄主看了看方老,见方老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笑问道:“不知小友来扬州几日了?” 方怀砚:“昨日刚到。” 二庄主:“不知小友可有听说什么传闻?” 方怀砚沉思片刻,想起比武招亲一事,只道:“略有耳闻。” 闻言,二庄主爽朗一笑,自豪道:“看来我叶家的消息还是传的够快,小友昨日才到,今日便有所耳闻。不错,我们藏剑山庄,正是要举行武林第一届名剑大会!” 原来说的是这个,那比武招亲又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内心满是疑问,方怀砚表面上仍是神色未变,擒着淡淡的笑意,一派镇静自如的模样,很有名门弟子的风范。 二庄主暗暗观察了一番,心下更觉满意,将这名剑大会的规则为方怀砚细细解释了一番,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道:“此次大会的胜出者,叶某也不会吝啬,自将绝世神兵传世宝剑双手奉上!” 没等方怀砚回话,二庄主平复了情绪,话锋突然一转,笑呵呵道:“当然,除了宝剑,叶某还有一名妹妹,才貌双全,若是侠士有缘,叶某也不介意成人之美。” 看来比武招亲,是确有其事了。只是二庄主说归说,老看他做什么? 方怀砚嘴里说着恭维话,眼神却不自觉飘向他师父。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师父在长歌门有一名好友,而他与师父好友的弟子,则有一门娃娃亲。 他生性叛逆不羁,哪里肯受这样的束缚,只是从小到大使了无数招数都没能让师父回绝这门亲事,只好放下一句“此生只剑侠不情缘”的狠话,借出门游历的名头逃离师门,在外闯荡。 该不会是他师父终于意识到娃娃亲一事腐朽顽固不可为,转而祸害起其他好姑娘了吧? 方怀砚心事重重,甚至琢磨起怎么从藏剑山庄开溜,连后面二庄主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 一顿饭吃完,二庄主领着几个管事又成群结队地走了。一时间,热热闹闹的大厅中,就只剩下方怀砚,方老,与先前的老仆了。 方青崖作势要起身,方怀砚忙在旁扶着他,两人走了出去,老仆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既不影响师徒二人说悄悄话,又不至于冷落了贵客。 虽说是晚宴,但一顿饭吃完,外面天还没黑,方怀砚搀着他师父,就着西湖边的回廊,慢悠悠地逛着。 方怀砚挑了些这些年遇到的事,去掉危险的部分,又胡编乱造加了些曲折的情节,从他口中润色一遍,说来竟是妙趣横生,让方老听得十分入迷。 两人走上断桥,湖面澄澈如镜,在日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似是渡上了一层金光。 欣赏了片刻,正准备返程时,只见远处湖面上飘来一只小船,船尾坐着名船夫,正划着双桨,船头则有两人并肩而立,打着把白色的油纸伞,青色衣袂随风飘起,有股遗世而独立的超然味道。 方青崖看一眼望着小船出神的徒弟,摸了把白花花的胡子,面上笑意越发浓厚。他也没再提要回程的事,悠哉地站在原地,陪他的好徒儿傻等。 小船飘近了,船上人身影越发清晰,正是杨情与杨适。 同长歌门的青衣一样,万花谷也有自己的弟子服颜色——通常是深紫,配有黑白二色,虽不如长歌的青、藏剑的黄打眼,但那一身气度,倒也不难辨认。 杨适悄悄地和杨情咬耳朵:“师姐你看,岸上的人,可是万花谷的弟子?” 杨情点了点头:“应该是了,看着像是哪位长老,长者面前,切不可失礼。” 听了这话,杨适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还是头一次出门历练,正是看什么都新鲜的时候,万花向来避世,在外行走的弟子并不多见,在外头传的神秘的很。 也不知他们来藏剑山庄是为何? …… 方老似有所觉,他并不在意小辈的窥探,见船上两人遥遥行礼,便温和地笑了笑,低低地挥了挥手。 杨适侧过头,偷偷朝师姐眨眼,杨情了然,不动声色地使出内力,让船换了个方向,朝着岸的反方向飘远了。 等到岸上的人小得像个芝麻粒,杨适这才松口气。 杨情看她这幅紧张样子,忍不住调笑道:“怎么,在门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师妹,也有紧张的一天?” 杨适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难得涌起几分不好意思,脸上一红,辩解道:“师姐,不知为何,我一看到那位长老就有些害怕。” 杨情沉吟片刻,反倒笑出声来:“是了是了,我看你是想起门里的夫子了,你读书时,可没少被先生打过手心!” 被师姐揭短处,杨适不太开心,哼哼了两句,不再说话了。 只是说到万花谷,她又忍不住想起了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方才在岸上和长老一起站着的那人,明明脸庞看着十分陌生,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真是奇怪。 不知道花谷这一代有多少弟子,那个讨厌的人,会和他们认识吗? …… 风渐渐大了,方怀砚带着方老往回走。 方老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忽地问道:“怀砚,你可认识那两名长歌弟子?” 方怀砚想起昨天的事,难免觉得好笑,不知不觉,他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不认识,但有过一面之缘。” 方老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方怀砚便将杨适为他打抱不平的事说了。 方老听得津津有味,乐呵呵道:“看来你与长歌们弟子倒是有缘。日后若有接触,不妨多多帮持。长歌门规严谨,门风肃清,弟子大多通晓文理,有济世报国之才,值得交往。” 方怀砚最听不得这些文绉绉的话,原本对长歌弟子抱有的几分好感转瞬又消失殆尽。 我方怀砚爱和谁交朋友就和谁交朋友,哪管什么出身好坏?找个机会把恩情还回去,也就罢了。 不愿细想心里涌起的异样,方怀砚随口敷衍了几句,将此事带过。 一夜好眠。 鸡鸣时分,方怀砚晨练回来,便看到自家师父沉着脸坐在房中。 方怀砚心生不妙,擦了擦手问道:“师父,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方老面色不虞,半晌,叹了口气:“昨夜,叶家的神兵失窃了。” 方怀砚:“什么?!” 第5章 第五章 就这两日的情形看来,藏剑山庄藏龙卧虎,巡查有度,神兵存放处更是重中之重,怎会轻易失窃? 想起自己马虎的潜入和管事的试探,方怀砚不由皱起眉头,藏剑山庄不会怀疑是他干的吧。 方老看他一眼,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道:“兹事重大,怕是瞒不了多久,既然二庄主派人将此事告知与我,想必是有助于我们,你若无事,便与我同去查探一二。” 方怀砚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话,方老瞪他一眼:“便是有事,你也给我推了!这几年放你一人在外闯荡,我倒要看看你都学到了什么本事。” 方怀砚摸了摸鼻子,只好应了下来,但他确实也对此事颇为好奇,跟在方老后头出了门。 …… 藏剑山庄占地颇广,其中有一地名为“剑庐”,其中置有从各地搜寻而来的研磨、淬炼、锻打兵器之器具,乃山庄练剑、藏剑之地,庐中更是工匠众多,高手云集。 神兵存放在剑庐的神剑台之上,日夜吸收日月精华,气势逼人,寻常人离得太近,恐有被剑气所伤的风险,故一般守卫只在神剑台外巡查。 每日卯时,管事与铸剑师会同来检查神兵是否有异,是以才发现神兵失窃。 如此情形,盗神兵之人能够悄无声息地从剑庐中盗走神剑,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方怀砚踏进议事厅大门时,叶二庄主正在盘问昨夜负责巡视剑庐的管事与守卫。 只见二庄主着一身黄色衣袍,高坐其上,神色淡然,语调不疾不徐,问道:“昨夜你最后一次见到神剑是何时?” 管事慌忙抱拳回道:“回庄主的话,昨日戌时时分,属下还曾亲眼见过神剑,想必是在那之后才被贼人窃取……” 戌时到卯时,中间可隔了有三四个时辰了。 方怀砚目不斜视走到一旁,静静听着。 “近日府上贵客频频,庄内事务繁杂,属下分身乏术,只得每隔一个时辰招来看守问询,并无异常。” 管事强撑着说完一段话,面露愧色,随即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 “神兵失窃,属下自知罪该万死,还请庄主网开一面,让属下查明真相,追回神兵……。” 叶庄主不置可否,也没让管事起来,召来守卫们道:“管事所言我已听过,你等再仔细回想,戌时后,神剑台处可有什么异动?一人说一处。” 说完,他又道,“不必着急回话,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想好了再说。” 台下一群守卫具是青壮年年纪,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眉头紧皱,更有沉不住气的,抓耳挠腮愁眉苦脸,生怕说错了什么,让庄主怪罪下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有沉不住气的守卫开口,有说似乎听见猫叫的、有说昨夜风大的、有说路过神剑台时格外冻人的、有说天亮前似乎瞥见一股亮光的…… 等所有人都开口说完,叶庄主点点头,挥退了守卫们,只留下花谷师徒、几名管事和铸剑师。 铸剑师从人群中走上前来,看了看师徒二人,欲言又止。 叶庄主便看向他,道:“方老与方小友乃是本庄主请来的,直言即可,不必介怀。” 铸剑师显然不太赞同让外人参与进山庄要务,但庄主的话岂敢不从,只好禀道:“庄主,听方才守卫所言,多人提及神剑台外寒意更甚以往,神剑非同凡响,若无铸剑师相助,便只能借外物抵御剑气,想必是那盗贼用千年寒冰魄封住剑气,再行不法之事。” 寒冰魄只生长于昆仑山底之下,向来由昆仑派把守,寻常人能寻得一星半点已属不易,遑论是能承载神剑的千年寒冰魄,价值连城,真是好大的手笔。 方怀砚心里咋舌,他在关外缴匪除恶,一个普通马匪只能换几串铜钱,一个马匪精英可换一两,杀到马匪头目才堪堪领得一两百银钱,拿去买这千年寒冰魄,怕是连个零头都不够。 叶庄主听铸剑师分析下来,面色稍缓,“那依你看来,那飞贼盗走神剑后,又是如何伪装神剑仍在原地,直至天亮时分才被发觉?” “这……这……” 铸剑师显然还没想破盗剑之人的伪装手法,支吾片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管事们也都像噤了声的鹌鹑,纷纷默不作声。 方怀砚这些年倒是没少和外头的歪门邪道打交道,他心里有了几个猜测,只是他知道的细节太少,具体的手法还不能确认。 他思考片刻,看了一眼师父,见方老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心里就有了数。 也是,要是老头真不想掺和神剑失窃一事,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和他讲,明知道自家徒弟是个爱凑热闹又爱管闲事的德行。 藏剑山庄富甲一方,出手从不小气,江湖人尽皆知。不知道找回神剑后,他能拿到什么奖赏? 方怀砚脑海里飘过几样觊觎已久的天材地宝、心法秘籍,整个人都有干劲了。 上前几步,方怀砚走到厅堂中央定住,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到他身上,只见他身形劲瘦却不显柔弱,面容俊朗如芝兰玉树,让人望之便眼前一亮,心生好感。 顶着庄主与管事们犹如实质一般极具压迫力的目光,方怀砚面色如常,弯腰抱拳,恭敬道:“在下万花谷方怀砚,盗贼所用的伪装手法,方某不才,有几点想法。” 叶庄主面上终于浮现些许笑意,他朝方怀砚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道:“小友请讲。” 方怀砚便道:“依管事与守卫所言,窃贼应是丑时用千年寒冰魄盗走神剑,但守卫巡视时,仍见神剑居于神剑台之上,待卯时铸剑师前来,方见神剑消失不见。” 叶庄主道:“所言不错。” 方怀砚站直了身,直视着叶庄主,丝毫不惧道:“敢问铸剑师来时,神剑是如何消失不见的,可有管事同去作证?” “大胆!” 铸剑师上前一步,怒目而视,粗犷的面容因气愤而紧绷发红,看起来像是时刻要暴起伤人,十分骇人。 叶庄主只一眼扫去,手往下压了压,铸剑师只好吞下被外人质疑的愤怒和不悦,粗着嗓子恶声道:“往日都是卯时三刻去神剑台观摩神剑,近日人多手杂,我便提前喊了管事与我同去。” “卯时刚过,我们便到了神剑台,远远看去并无异样,只是走近了便能发觉,神剑剑体闪烁不定,没来得及查验,神剑忽地消失不见了。” 既然有管事陪同,那应当不是铸剑师监守自盗了。 方怀砚若有所思,追问了几处细节,等铸剑师一一解答后,他沉思片刻,整理好线索和腹稿,将自己的看法娓娓道来:“伪造神剑之事,在下有三种方法,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闻言,管事间传来窃窃私语,方老咳嗽两声,管事们便瞬间安静下来。 方怀砚不紧不慢道:“其一,乃是用玄铁冰仿造神剑。盗贼手中既有千年寒冰魄,拿到玄铁冰也非难事,玄铁冰酷似玄铁,但遇热则化,只消用寻常冰块佐以上等玄铁冰,制成神剑模样偷梁换柱,待日出后,冰块融化,便可瞬间消散。” “其二,便是用蝉翼绢仿制神兵。蝉翼绢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在烛火、月光下与金属无疑,难以分辨。唯独不可直晒日光,否则便会化为飞灰。” 随着他的诉说,管事们的脸色越发飘忽不定,似乎是觉得有一定道理,但又存在许多疑点,看向他的眼神越发狐疑和不屑。 方怀砚施施然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前面两个手法都只是抛砖引玉,这第三个,才是他真正认为的盗贼使用的手法,他振声道:“其三,则是使用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