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夫发卖正宫》 第1章 01 “快些,求求你。” 李簪月瞥了一眼那只糊了一层薄纸的窗棂,总觉得外头一双双眼睛正窥伺着,让她的窘态暴露无遗。 颀长英挺的男人将她的呼求置之不理,慢条斯理地活动着,宛如在品尝她甘甜的痛苦。 李簪月的牙咬得更紧了,发出咯咯的齿声。 元昼总是这样,强势威逼,不管不顾她的意愿。 宣阳坊坊门洞开,最后一声晨钟由近及远、慢慢消散。 男人整个人都浸在熹微的黎明里,玄黑缺胯袍熨帖平整,唯有袍角上氤氲的几丝风流的水痕。 他的胸膛上绣着一只怒目圆睁的猛虎,掺了金线的虎眸尤其骇人,在这个漫长的晨日里,她只和这老虎对望一眼,便心惊肉跳。 元昼总是这样,气定神闲间,就让她面如土色。 她知道哀求没有用,便什么也不说,什么表情也不露,如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挂着。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老虎,只要挨过这阵疾风暴雨,他今日就放过她了。 在最后一刻,他退了出去。 铺天盖地的酥-麻将她霎时击溃,她再也支撑不住,慌乱之间碰到了一尊花口瓶,瓶身轰然坠落,瓷片碎了一地。 元昼总是这样,喜欢选一些奇怪的地方,每次都让她措手不及。 候在门外的丫鬟躬身擎着檀木托盘鱼贯而入,热水、巾帕、里衣、汤药一样样呈了进来。 快慰过的男人尚有几分良心,拿着那方温润的绢帛在她身上胡乱擦了几把,“刚刚走神,是在想什么?” 李簪月垂下头,不去看他胸膛上绣得栩栩如生的凶兽,“这花瓶是龙泉窑的,这匠人烧得真好,胎薄得跟纸片一样,就这么碎了。” 元昼噗嗤一笑,“你是害怕我,还是怕我衣裳上的老虎?” 李簪月犹疑道,“我只是可惜这花瓶。” 元昼干脆利落地蹲下身来,温润的玉扳指摩挲着她红痕未退的脖颈,“你知道吗,老虎待到了一定年岁,山中雌虎就会发-情求偶,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也是一个丈夫配一个妻子。” “可是在老虎的丛林里,也存在着背叛与抛弃。当母虎的领地被更强大的公虎侵袭时,幼崽受到了威胁,母虎就会假装发-情与更强大的公虎交-配。” 元昼将这些畜生之间的下流事讲得一本正经,“你这只雌虎也会这样吗?” 李簪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下次做这事儿时再走神,当心孤罚你。”元昼的手拍了拍她的腰窝,她又是一阵颤栗。 元昼每逼近她一步,李簪月就后退一步,直到后腰碰到那桌角了才停。 清苦的药味很快在房间中蔓延,左边磕了一个角的陶碗,装着她的避子汤;右边一个七宝琉璃盏,装着元昼的药。 她不知道元昼身患何疾,元昼老是跟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想来是医脑子吧。 她与元昼僵持了一阵,元昼冷眼瞅着她,直到她捏着鼻子,将苦汁子一股脑儿地灌进去,确定连一点药渣都不剩后,他才匆匆忙忙地离开。 元昼总是这样,没有温存,戛然而止,连一片衣角都不给她留。 —— “我的小祖宗,怎么又打碎了一个瓶子,”钱娘捧着那梅青色的瓷片,急得跟为那瓷片奔丧一般,“你俩这对野鸳鸯也太迫不及待了些,大清早坊市门才开,就迫不及待地在我这库房里拨云撩雨、颠鸾倒凤了起来!” 钱娘是这间当铺的管事,五十有五却中气十足,圆脸方腮,偶有几道皱纹,却将自己的脸擦得跟算盘里的珠子一样亮。 “这回碎一个龙泉窑瓶,上回坏一双宝钿花镜,你们明日就算将我这库房睡塌了,我是不是还得说一声太子威风!” 李簪月翻着那账册一字一句道,“太子说了,这儿是他的私库,偶尔弄坏点东西不碍事的。” “我知道,这些钱不是我的,也跟我毫无关系,”钱娘急得直跺脚,“可我就是难受,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世上有银子消失我就难受!” 李簪月用墨笔将那账册上最后一个数勾上,递给钱娘,“这今日的帐都了了,我要出去吃茶听书了。” 钱娘捡起了账册看了看,小公主的字儿隽秀飘逸,一眼便清清楚楚。 她听见说她又要去吃茶,只心中默默慨叹,这世上还是脑子摔坏了好,无虑无忧无烦恼。 李簪月别了钱娘后,一路拂金钱柳、乘木兰舟,才入这煮茗楼。 珠帘的一纹路的光影打在那只白羽雀儿上,好似给它造了一座金笼;池中鱼空游无所依,却怎么都游不出这一方天地。 那厅堂中的狂生摇着一把团扇,正说得不亦乐乎,“别说小的好自夸,说今念古是生涯。张某不过杂谈闲语,望大家听罢笑罢,万勿放到心里去。” “上回书说到,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只说陇西的鼙鼓惊破了华清宫的天上仙乐,潼关的兵戈吓傻了含元殿的千秋贵人。 元氏父子,儿子如十殿阎罗,掌着生死命簿,马过朱雀街,点没了数百厉鬼游魂; 父亲如肚大弥勒,挥斥方遒间,装尽了旧时王谢家燕。” 楼中听书的偶有血性的说一声“大盗窃国”,余下的只有啜茶叹息声。 “一入西京,那小‘阎罗’就直闯宣阳坊长乐公主宅。公主之父弃长安,南渡奔命;公主之母葬新水,满喉新血。正是悲痛欲裂之时,陡见威风凛凛的前夫,自然是……” 那说书人卖了好大一个关子,李簪月却只关心她手上这经年的茶饼,这茶饼虽香色皆陈,但经由滚煮去膏、微火炙干、碾碎浸润,自此茶香甘醇,也算重获新生。 烤茶饼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她这一套动作却做得清雅泰然,好似这唾沫飞溅的狂生口中所语与她无甚干系。 “小公主她愁在心头,恨在眉梢,以身殉国,鲜血乱蘸染红了鲛绡!” 李簪月撇了撇嘴,炙好的茶饼她连些毫末都未饮,便将茶碗放下,只叹下次定要等讲志怪杂谈时再来。 李簪月起身之时,那说书的狂生猛盯她了几眼。 她连忙从袖口里摸出个掌心大的铜镜,悄摸映了映自己精巧的小脸,没沾上什么茶点的碎屑啊,那人看她,只怕是觉得她好看。 摸着那小镜,李簪月就觉得酸涩又甜蜜。 前次与元昼在那当铺中胡来之时,她打破了一对宝钿花镜,一个碎得狠了,全然照不见人影了,另一个只裂了几道口子。 她爱美爱俏,将那裂了口子的花镜讨了去挽发时用,她的夫君谢修齐见了,她也只说是在路边捡的。 谁知阿齐如此疼她,日日做文章写诗篇的手,硬生生将那铜镜磨成一大一小的小圆片,嵌上了木头,让她日日都能揽镜自照。 她一想到阿齐,便步子快得跟个小兔子一样,顶着中午最盛的暑气,不一会儿便回到了这一间两架小宅院。 阿齐正在院中温书纳凉,他半卧在逍遥椅上,疏竹僻嚣尘、影壁盖天光,宛如青山画里人。 李簪月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欣赏着她夫君这郎艳独绝的好模样。 据夫君所说,那日西北军兵变入城,他趁夜色带她出逃,却不想她一头撞在了石柱上,夫君只能背着她回城医治。 她昏昏沉沉了这么久,只将“谢修齐”这一个名字念念不忘,想来这几载的夫妻生活,他们俩定然是蜜里调油的。 她搓了搓袖中的小铜镜,怯生生道,“夫君,你今日去族中,人还……全乎着吗?” 谢修齐自然而然地将她放在腿上,揽着她的腰双腿一颠又一颠,“是死了不少,剩下的都降了。” 李簪月攥紧了手指,这些书香人家,一身殉难的有,阖门死节的也有,她只望他夫君不要做那迂腐的酸儒。 “我若是想和遗老们一起抵抗御侮,宁死不做元家的走狗,”谢修齐情不自禁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月娘会一直陪着我吗?” 李簪月被他这话吓得浑身一颤。 他自己想做殉国的柳如是,那她便做臭名昭著的钱谦益。 相约投水,她便说水太凉,相约自缢,她便说绳子太短。 喊她陪他殉节,他是突然发梦魇了吗! 元昼:到底谁喝避子汤啊!到底是谁需要医脑子啊! 总算开新文啦,求营养液、求收藏、求评论![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 第2章 02 李簪月坐在他腿上,脸色比雪还要苍白上三分。 谢修齐赶忙乖着她道,“我怎么舍得离了这么好的人间,和我们月娘去地府做一对鬼魂呢?我们谢氏全族剩下的人,都投顺了。” 李簪月这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元氏父子都是鲜卑人,麾下更是多用胡将,未必肯视胡汉为一体,如今我们在长安苟活,也不能忘了国仇家恨。” 李簪月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嘴上说说,全当是为了宽夫君的一片书生赤诚之心。 谢修齐陡然伸手放开了她,她一时未稳住便随着那逍遥椅跌坐在了谢修齐身上,谢修齐临下而望,情绪难辨,“月娘你,很憎恶胡人,看不起胡人吗?” 李簪月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耳后,她总觉得这地方似是还有元昼留下的吻-痕。 元昼是胡人,是瞧一眼就能看出他血统的那种胡人。 元昼的母亲本是粟特舞姬,父亲本是鲜卑互市牙郎。 只因这乾开一朝的皇帝好大喜功,开边拓土,却又觉得汉人臣子心思各异,便擢用了这战能克平、举无遗策的拓跋游。 拓跋游此人实在是苦心钻营,为了讨李梁皇帝的欢心,不惜为自己改汉姓,认汉人为祖先,自此拓跋昼也变成了元昼。 乾开三十五载,西平郡王、三镇节度使元游起兵举事,他麾下的胡人朝为奴仆、暮为将士,莫不死战试白刃,应杀尽杀之。 可惜李簪月的脑子实在是被撞得太狠了,她谁的脸都忘了,甚至是疼她疼得如珠如宝的阿齐。 可她却记得元昼那张满是胡夷风情的脸,她记得元昼深邃如镌刻的眼窝、蓬勃而侵略的骨相,狼觎虎顾仿佛随时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眼神。 她全然不知自己失忆前怎么胆子这样大,纵然寂寞难耐,国之不国、臣之不臣之际,她居然还和叛军头目的儿子滚到了一张榻上。 她看了一眼那对自己百般温柔的夫君,自己却将他耍得团团转。 说是当帐房补贴家用,实则是会情郎;说是去当铺理库房,实则次次都理到元昼的裤-裆里了。 李簪月心头一颤,“鲜卑人大多没什么纲常伦理,父死子继,兄终弟继,还有些好夺人妻女的,我不喜欢那样的人。” —— 昨天夜里李簪月一再试探,总算知道了阿齐没有以死殉旧国之意,她才放心地枕着夫君健壮的臂膀入睡。 李簪月睡沉了,老是无意识地蹬被子,谢修齐每每只要摸着了她光溜溜的小腿,便会起身为她重新盖上。 每盖一次,那股雪中春信独有的香气便铺面而来,诱人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一夜好梦方醒,谢修齐知道她是个懒怠堕倦的,特地将食案置在了卧房里。 李羡月捧着那渠碗默不作声地往嘴里塞着米粒,流脂的稻米放多了水,只剩一碗夹生的稠粥。 刚捞上来的水红菱只消上锅一蒸便皮脆肉嫩,偏偏被那小丫鬟给煮老了。 枸杞羊羹里的每一物都在战时颇为难得,她夫君特地寻来为她补身体,却被一股子膻腥气。 据谢修齐说,云涌这小丫鬟,是李簪月从前特地从西市选了好久才买回来的。 她见了云涌后,才知道当时她为什么特地买个煮饭这样难吃的丫鬟回来: 这云涌是个哑巴,就算撞破了她与元昼的奸情,也没法说出去。 李羡月含泪吃掉半个蒸过头的菱角,这全是自己从前红杏出墙造下得孽啊! 谢修齐却大快朵颐,仿佛在吃什么盛宴珍馐,就连李簪月吃剩了的半碗粥他都喝了。 李羡月垂下了眸子,眼下正在打仗,鲜卑人以杀戮为耕业,只见白骨黄沙田,她不该这样挑嘴的。 “不好吃?”谢修齐勾起唇角。 李簪月摇了摇头,“昨日吃茶点给撑着了,现下还没胃口。” “茶点怎么能当饭吃,”谢修齐展颜笑道,“你从前最爱吃八珍肆的透花糍与九炼香,等到了晌午我就带你去,成吗?” 李簪月下意识想拒绝,阿齐只是秘书省的九品校书郎,芝麻绿豆的小官,俸禄微薄。 谢氏家族是富庶,可眼下江山易主,到处都需要打点,又有几个钱来接济他俩呢。 可那透花糍里蜜豆馅儿甜而不糊口,九炼香里的天花蕈烤得味鲜流油。 她近些日子实在是被云涌的厨艺折磨狠了,只要想到八珍肆便忍不住流口水,她轻扯了扯谢修齐的袖口,“阿齐对我最好啦。” 这间李簪月尚带着一丝熟悉的食肆坐落在平康坊西,造三楼而食客得以凭高望远,浚水池而尝尽河鲜鱼脍。 自打元氏父子入关以来,皇帝渡江,贵族南逃,食肆虽未倒,却越发凋零了。可不知为何,今日却客人盈门,一位难求。 那打杂的佣工见了他俩便连忙赔不是,“您们真是不凑巧,今日太子殿下在我们八珍肆定下筵席,犒赏那些‘赭羯’将士,厅堂里已然没位置坐了。” “赭羯”在粟特语中,是壮士之意。 元氏父子的亲卫半胡半汉,都是少养马上、长于克敌、好勇斗狠之辈。 这些骑兵浑身明光甲,只露出一双鹰眼,弦飞如雨、箭簇似电,马槊刀横间便血满河山。 李簪月听到“太子殿下”四字便吓得一哆嗦,在袖口中勾起了谢修齐的小指,“阿齐,我们不然还是不吃了。” 她刚要挽着谢修齐离开,就见一胡人跟那传菜郎说了两句她听不懂的胡语,佣工将那人千恭百敬地送走了,就来追他们,“郎君、娘子,我们在三楼还有一个小房间,只是比较逼仄,在这儿用你们可愿意?” 厅堂里尽是将士们的吃酒笑骂、划拳畅饮之声,可她一入门所有的军士都停箸齐刷刷看着他俩,李簪月赶忙瑟缩在了谢修齐身后,连看上一眼这些赭羯都不敢。 她夫君的背是这样的挺拔宽阔,浅青色的布帛下是他块垒分明的背阔肌,能帮她遮挡住所有风雨和旁人异样的目光。 她拉着谢修齐的小拇指,拾阶而上,整个长安城便自八珍肆而尽收眼底。 大小里坊纵横交错如棋盘楸枰,朱雀大街上仍未撤去的层层守备,如一把直挺的刀插入这个旧王朝的心脏。 李簪月又想起了元昼。 若是元昼在这里,他定会强硬地将自己按在这沉香泥壁的房中,指着那巍峨的皇城道—— 月娘你说,今日之域中,又是谁家之天下。 晃神间,李簪月环视四周,她的夫君谢修齐正对她笑得和煦温柔,她忙拧了拧自己的胳膊清理纷杂的思绪。 八珍肆中没有固定的菜谱,而是将今日份食材能做的饭肴刻在山檀木片上,又做了签筒,食客们想吃什么便放进筒中,再由传菜的郎君带到庖厨中。 他们二人菜都来不及点,屁股尚未坐热,便来了个山羊胡的绿袍书生急匆匆地推开了门,对着谢修齐道,“谢校书郎,我可真是一顿好找,你竟在这里吃酒?” 谢修齐赶忙站起来迎自己的同僚,“何兄,可是有什么要务?” “本是说这月底交的前朝国史刊正,如今上峰要得急,”何道训意味深长地瞅了眼已然犯了馋虫的李簪月,“这天大地大,也没有案头的公务大,就算是修沐日我们也要回去赶啊。” 谢修齐起身道了歉,“何兄,容我与妻子说两句话再去衙属。” 谢修齐将李簪月拉到一旁,揉了揉她气鼓鼓的脸颊,“月娘,我将我手头的事完成了就立马来陪你。” 李簪月依依不舍地目送了谢修齐随何道训离开,她倒不是对他的失约有什么抱怨,只是她一个人吃,着实不太好点菜。 她晃了晃那刻满了美味的签筒,将那些她没吃过的新鲜玩意儿都点了一遭,再配了一壶杂着梅香的石冻春,几盏下来吃得人暖融融的。 元昼就这么冷不丁推开了门,笑岑岑地凝视着她的双眸,“谢夫人用得怎么样,可否容许我拼个桌?” 元昼他哪里是来拼桌的,分明是喝多了,撞巧了,来调戏她了。 李簪月撇了撇嘴,挪着那胡凳连撤了三步,“殿下,我夫君他忙完就要回来了。” 元昼浑然不将谢修齐放在心上,他风轻云淡道,“那孤可要让秘书省多给谢校书郎派点活了。” “谢夫人,你说你夫君此时此刻正在干什么?” “谢校书郎笔耕不辍的时候,会知道自己的妻子也在上峰跟前繁忙劳累吗?” “谢校书郎为大魏尽忠尽孝之时,会知道自己的妻子也在尽心服侍太子吗?” “谢校书郎兼修前朝国史时,读到乾开一朝的皇帝君夺臣妻,声色犬马之时,会想到这样的厄事也会发生在自己头上,你正在和别的男人纵享鱼水之欢吗?” 元昼:谢夫人,你也不想你老公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吧! 1、赭羯:粟特语拟音为“?ākar”。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2 第3章 03 李簪月一退再退,最终退无可退。 她惶悚地瞅着表情玩味的元昼,“殿下,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就是,你不要欺负我夫君,他只是个读书人。” “谢夫人以为我会欺负你的郎君?”元昼突然俯身,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在李簪月眼中突然放大,“谢夫人知道,平康坊以何而在长安名声大噪?” “石冻春的酒、八珍肆的鱼,还有腾跃如惊鸿的胡旋舞,”太子用自己腰侧别着的那支赤玉箫挑起李簪月的下巴,“如今酒满鱼肥,就差舞了。” 李簪月挠头想了想,元昼他想看胡旋舞就去看,她又不会跳,找她做什么。 她这人偏偏想问题总比旁人要多想上几层,她又思及太子的母亲就是粟特舞姬,他定然是血脉作祟,突然间想起舞了。 李簪月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傻愣愣地看着元昼,“殿下,你想做胡旋舞便做吧,妾会在旁边好生观赏的。” 她话音刚落,元昼就像石化了一般,“李簪月,你是说,你吃肉喝酒,然后孤跳舞给你取乐?” 她心里只道,那不然呢,面上却不敢显出一丝不恭之意,“我们俩里,殿下您应该更能歌善舞一些。” 那把赤□□箫在李簪月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来回逡巡,勾勒着她锁骨的弧度,冰冷的触感瞬间让她的小汗毛都立了起来,元昼噗嗤一笑,“谢夫人脑子虽不解风情,身体倒是风情万种。” “不会跳胡旋舞?” 李簪月赶紧摇头,生怕元昼赶鸭子上架。 “孤教你。” 年轻俊美的男人的指尖若剑刃冰冷,仿佛在她身上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将她扒皮拆骨,指尖过处惹得李簪月阵阵颤栗。 元昼不容抗拒地把住她绰约的腰身,“跳胡旋舞腰要软,旋转如风间要轻盈似雪。” 李簪月悄声嗫嚅,“到底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元昼凤眸一垂,冷不丁地凑近她,“孤记得谢夫人每每情难自抑,比江南的春水还要软上三分,怎么跳起舞来僵硬得跟个木头一样。” 李簪月哀怨道,“没吃饱,人没力气。” 元昼被她气得直瞪眼,她的雪腕被他一攥一拉,她便跌入一个火热的怀抱,“胡人作舞时,往往会在腰间挂一条缀满玉珠的金链,转动间便随着节拍铮铮作响,孤以为,你若是浑身上下只穿这条金链,这舞定然作得艳动四方……” 李簪月陡然抬头,“玉猪?玉猪是道菜吗,妾能点来尝尝吗。” 元昼是彻底被她惹毛了,他在与她**,她却脑子里尽是些吃啊喝啊的。 他将手突然松开,还在转圈的李簪月步子不稳,那木屐上的前齿连在元昼的鹿皮**靴上碾了好几脚,元昼吃痛,怒极反笑,“李簪月,你是故意装笨来戏弄孤了。” 李簪月看元昼那么生气,慌忙跪在他身侧,“妾没有,妾不是故意的。” 她求饶之音比莺啼还要柔上三分,面颊上还有几丝未褪的红晕,他捉起那细长的手指,忍不住回味起昨日在当铺库房中那醉魂酥-骨的滋味来。 他终究还是下狠心指了指那红木房门,今日他必要让这素来爱自作聪明的李簪月吃一个教训,“孤没有弄你的心情。” 李簪月刚一起身,就眼眶含水,泪珠沾湿了密长的睫毛,一步三回头,跟个被欺负惨了的小狗儿一般。 元昼看着她这模样,心头莫名一闷。 只要李簪月肯软声抱着他的颈子求求他,他就不赶她走。 在退出房门的最后一刻,李簪月鼓起十二分勇气问他,“殿下,桌上菜我还没吃完,我能带回家吃吗?” “出去,孤今日不想见到你。”元昼面容紧绷,微微喘着粗气,倒像是真生气了。 元昼手指在掌心画圈,数了十声,还是打开了那扇红木房门,空气中尚有一丝雪中春信的余香,那木屐哒哒声一步比一步急。 那女人怕不是眼见他放过她了,溜得跟脚底抹了油一般。 李簪月看到这些和元昼一般的胡人汉子她就害怕,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却忽而看到人群中那绿袍山羊胡书生正与一威武汉子举杯对饮,喝得不亦乐乎。 “何大人,你怎么在这儿,不是上峰急着要前朝国史的刊正本吗,”李簪月想到夫君眸子翛地就亮了,“那我家阿齐也快回来了吧。” 何道训一看到李簪月便猛擦自己额角的汗珠,他本来就是个军汉,只因为自己长得比旁人多几分书生气,太子才指了他今日去演谢修齐的同僚。 谁能想到太子办事儿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当真是喝酒误事,他被撞了个正着。 “谢贤弟他笃学端谨,又博学强记,自然是很快,”何道训脸色乍青乍白差点将自己的舌头给咬着了,“我是说勘正得很快……” 李簪月谢过了何道训,直到那一抹倩影消失在平康坊中,何道训这才猛喝几口酒平复心情。 —— 那白釉烛台上火光一跳又一跳,烛芯被她足足剪了三次,阿齐还没回来。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谢修齐寻常温书的地方,半人高的书海几近将她淹没,一张张的废稿将竹筐填得满满当当。 她随手翻开一个纸团,里面竟是一首情诗,删繁就简、字斟句酌,写诗之人对这赋诗的对象应当是万般珍视的。 李簪月看得眼热,虽说她家阿齐的诗做得实在拙劣,用词也格外诘屈聱牙,对格律也几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胜在字里行间那份浓浓的情意。 听到屋外的推门声,她赶忙将纸团收回原处,她可不能破坏了阿齐这份精心准备的惊喜。 谢修齐满脸疲惫颓然,跟魂游天外似的,一入门便解起了衣裳,她赶忙过去一个飞奔扑倒在他怀里,“阿齐,我可等了你好久!那何大人定然是见你资历薄欺负你,你都忙得团团转了,他竟还有心思和胡人吃酒!” 谢修齐俯下身安抚似得摸了摸她的后颈,“月娘下次不用这么熬着,困了就先睡吧。” “可是我想等阿齐一起睡,”李簪月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跟有歧义似得,她顶着个涨红的脸颊道,“只是单纯的睡觉,不做其他的。” “嗯。” 李簪月望着谢修齐平静如水的眼神,果不其然阿齐是端正的君子,对她没有一丝脏污的邪念,完全不像元昼,每次看到她跟就跟饿虎扑食一样。 谢修齐看了看被她弄乱了的书房,他虽然面色僵硬,却也未对她厉声厉色,“你看了我书房里的东西?” “我等你等得累了,想找些话本看着玩玩,怎知全是些治世良言、兵书韬略,我差点就睡着了,”李簪月赶紧摆手道,“其他东西我可一概都没翻。” 谢修齐替她顺了顺她额角的碎发,“怪我忘了,我们月娘只是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明日我便为你寻些话本传奇、杂谈闲语来。” 谢修齐还趁机用掌心的茧子磨了磨她脸蛋上的软肉,“我会挑些画多的,我知道你一看了字多的想睡觉。” 李簪月笑得跟浸了蜜一样,“我就知道阿齐对我最好啦!” 谢修齐笑得竟有些酸涩,他忽而转过头道,“我今夜要在书房中温书,准备新皇登基后的制举考试。” 他的言下之意是,今夜又不能陪她一起睡了。 李簪月垂下头,低落地应了一声“好”。 她与阿齐的夫妻之事,说好听些叫相敬如宾,说难听些叫疏远生分。 体贴入微却从不在床笫上体贴她,如沐春风却从来没有施云布雨。 她有过种种怀疑。 是不是阿齐有什么难言之隐,在这件事有心却无力; 是不是从前他们就不怎么如胶似漆,只是阿齐碍于责任,才这么照顾她; 是不是她与元昼的事情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夫君心里跟明镜似得的。 谢修齐就跟看穿了她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一般,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耳垂,“月娘莫要多想,我们夫妻感情和顺,只是你的旧伤未愈,我又在这九品官的位置上呆久了,眼下既然投顺了新帝,自然想在官阶上再进一进。” 谢修齐以为自己总算将泪做的美人哄好了,他刚洗漱完想躺在书房的竹榻上小憩片刻。 就见李簪月抱着个安神药枕斜倚在靠背上,姿态当真是百种妩媚,千般婀娜。 整张脸白净得比新瓷还要透净,只觉那徒添的脂粉是涴污了她。 胸前的系带松垮垂荡,一团红香软玉压着那竹榻的把手,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芙蓉娇皮-肉,偶缀一抹胭脂色,让人忍不知伸手去揉-搓那一片狼籍。 小公主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花枝力弱、任人采撷。 只需一眼,就能将他点燃。 李簪月:呼吸 元昼:我就知道她在勾引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3 第4章 04 李簪月已然四仰八叉地将谢修齐的竹榻完全霸占,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望着他,“阿齐你好生做学问,我在一旁陪着你。” 做学问,做学问,她穿成这样看着他,他哪里还有心思做学问。 谢修齐掐了掐自己的虎口,他都没察觉自己此时的声音低哑得不同寻常,“夏夜暑气虽盛,但你穿得这样轻薄容易着凉。” 说罢谢修齐就扯了那凉被来将李簪月从脖子到脚后跟裹得严严实实。 谢修齐虽随手摸了一本策论来读,却用余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簪月。 晚风轻拂过烛台,困得都睁不开眼小人随着光晕扭动,她似是被热狠了,将雪白凝脂的胳膊从被窝中钻出来,还不时吐一下舌头散着热气。 从八珍肆出来时,他浑身都是酒气,他特地沐浴清洗、漱口喝水,又吃了一碟冰镇过的甜瓜解酒,那甜瓜蜜而不腻,果肉已经完全熟透,软糯到一抿就化。 他想,眼前就有一盘还散着淡淡果香的甜瓜,能让他轻而易举地将酒后的热气消散。 谢修齐才上前几步,李簪月就伸出一双小手圈住他满是虬结肌肉的腰身,在竹榻上乖巧地挪动着给谢修齐腾了个位置,“夫君可是和我一样,一看书就觉得脑袋疼?” 谢修齐轻轻一笑,用手指抚蹭着她的唇瓣,“看了月娘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李簪月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夫君才不是,夫君是真君子。” 这夜实在是太热了,汗水与暑气同时在空气中蔓延舒展,两个人稍沉的呼吸在唇齿间此起彼伏,应和着窗外的啾啾虫鸣。 李簪月已然双眼迷离地看向他,“阿齐,阿齐,我好开心啊,你已然好久没有这样吻我了!” 男人听到这声“阿齐”,就像迎面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从炎炎夏日陡然转到数九寒天。 他几乎是在手足无措中将李簪月放开,“月娘,我还要看书……你不用等我了,早点休息吧。” 李簪月全然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而抗拒,她可怜巴巴地扯了扯谢修齐的衣袖,“阿齐,为什么要推开我?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谢修齐俯身安抚她,“月娘什么都没说错,是君子当节欲克制,静修己身,我们不应该在书屋如此肆意妄为。” 李簪月急得都要哭了,她只差直接将那羞人的话宣之于口了,“那我们回屋……成吗?” 却只见谢修齐喘-息声-重道,“月娘,我先去净房一趟,你若是熬不住了就先睡。” 李簪月本想在等等他的,可是他这一趟去得委实是太久了,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拉肚子了,需不需要她去给他送草纸。 月上中天,三五疏星,她想着想着就在那张还有夫君身上皂角清香的小榻上睡着了。 —— “年纪太大了,年纪太大了,年纪真的太大了!” 这位婀娜多姿的舞姬见了李簪月就连连摇头,“二十六岁才开始学舞,腰也下不去,腿也抬不起来,就算仿其形,也学不了其魂。” 钱娘期期艾艾道,“这不是太子的吩咐嘛,也不用学成什么飘然回雪、惊鸿游龙,只消让我们月娘子能跟着节拍完整地跳下一支就行了。” 李簪月撇了撇嘴巴,“钱娘我能不学吗?” “若不是你在平康坊中,喊太子跳舞给你取乐,太子会罚你学舞吗?” 钱娘给她递了个眼神,“绾香姑姑从前可是百金买一步,千金传一舞的绝代佳人,你就算跟她学个皮毛,太子也是满意的。” 那太子为何不直接看姑姑跳,还非要看她跳,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钱娘见李簪月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就知道这女人心里又憋着什么坏,她对着绾香嘱托道,“你这位小徒弟啊,心思可活络着,太子说了,她身子不好,每日只用学一个时辰,但若是她又装笨扮傻,就是学上一天,也要将今日的进度赶完。” 绾香本还想推拒,看着钱娘端出来的金银,便喜滋滋地接了,“妾定教好这小娘子,不辱太子使命。” 绾香先是打量了一下李簪月的身段,虽无甚基础,但胜在腿长腰高比例好;虽说比之从小节食的舞姬,有些过于前盈后翘了,但至少也说得上一句绰约。 学舞,应当是问题不大吧。 李簪月很快就给绾香姑姑开了个大眼。 她的筋硬得跟用石头雕的一样,她一压李簪月就呼痛,她甚至还没上手呢,李簪月就泪眼汪汪地跟她求救。 既然筋硬,她就刻意挑了动作简单轻快的舞来教,李簪月用自己笨拙的动作给她实际演示了一遍“画虎不成反类犬”。 钱娘在一旁看着,若不是怕打击李簪月学舞的信心,她定然坐在地上捧腹大笑。 绾香教了一上午教得满头大汗,这样毫无天分的学生,她当初该多收些银子才是。 元昼就在此时出现在那间为李簪月练舞而专门辟出来的庭院里,晌午的日头很大,但他却如浑然不觉一般站在倾泻的阳光之下。 没有丝竹管弦靡靡之音,只有聒噪的蝉鸣;没有轻盈华丽的舞步,只有一个生涩笨拙的女人。 柳黄色薄衫随着习舞之人笨拙地旋转,抬手而裙裾纷飞,那人转得时快时慢、毫无章法,仅剩的一点美感也是靠她那张可人的俏脸。 他的目光也随着可笑的李簪月跳起了这支可笑的舞,李簪月看他的目光含羞带怯、欲语还休,让他的心也跟着她的舞步踉跄顿足。 钱娘这才发现庭院中的这位不速之客,她忙拉起还转得不亦乐乎的李簪月跪下行礼,“回太子殿下,月娘子今日一上午都学得很认真,连后背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呢。” 钱娘还不忘点她,让她给太子给看看自己努力一上午的成果。 李簪月也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很努力,完全没有偷懒,绝对不是想偷懒而没偷成。” 钱娘气得直想用她今日跳舞时一脚踢坏的芙蓉石熏炉砸砸李簪月的猪脑子,她是不是一天不惹太子就浑身刺挠。 元昼听了噗嗤一笑,他亲自拿起浸在凉水中的丝帕替李簪月拭去额角的汗珠,动作轻柔得仿佛在保养一尊易碎的宝贝,“学不会的话就算了。” 李簪月听到这话瞬间眼睛一亮,“明天是不是就不用练舞了。” “接着跳,就当帮你强身健体,免得成天里懒得一动都不动。” 李簪月鼓起了小脸,她本想争辩两句,又觉得肯定扭不过他。 元昼命人在庭院的回廊下摆了饭,午后毒辣的日头将拂面的微风都热到凝滞了,唯有这假山假水一侧的回廊,尚是一处清凉仙境。 尚带着湿润水汽的穿堂风越过那半卷的斑竹帘,拂动起太子雪白的衣袂。 李簪月忽而觉得有些奇怪,太子近些日以来常服的风格怎么打扮得跟个玉面书生似的,甚至有点像她的夫君谢修齐。 李簪月没忍住比较了一二,很快便得心下了然,元昼这是东施效颦,学得了读书人的穿衣,却怎么都学不出读书人风骨。 那张黄花梨木食案上菜色虽不多,却每一样都很精致可口。 去核去蒂的红蜜樱桃被沁在冰水里; 乳酿鱼是将整条的乳酪塞进鱼肚子里后烹炸所制,奶香混着鱼鲜,让人食指大动; 水炼犊炙是要选小牛肋条上肥瘦相间的肉,清水炖煮却要各色香料,火候要足却不能将肉煮老; 巨胜奴上裹满了蜜浆,中心的麻花却炸得酥酥脆脆…… 元昼却是先将一盏白花花的汤放在她面前,“先把猪脑花汤喝了。” 李簪月那双桃花眼直瞪着元昼,“我只是失忆,不是将脑子撞傻了,再说了,吃猪脑没用。” 元昼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从你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好像确实是补脑子补到小猪身上了。” 李簪月虽有些忿忿然,还是将那碗猪脑汤吃了。 她忽而看到元昼的嘴角处居然有一处红痕,不似被蚊子叮的,更似是——被女人情-难自-抑时咬的。 月娘:元昼我恨死你了 元昼:她的眼神含羞带怯、欲语还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