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投》 第1章 0001 无垠黑空之中，无人所知之处，无形之蝶闪动翅膀，编织出一场幻梦。 夜空中冷风呼啸，卷着可怜的月光挥洒，直至落到地面的时候，夜风陡然变得平静，徒留月光碎了一地。 荒芜焦黑的土地上，陆谞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理智全无的眼眸。 这双眸子并未因其间冰冷的兽性而显得狰狞，相反，它很美，是深邃神秘的紫色，足以配得上它的拥有者那样清隽冷峻的精致面容。 昳丽的面容仿佛有着某种勾魂夺魄的魔力，吸引着人毫无意识地接近，靠近。 靠近着…… 男人以绝对占有的姿态跪伏在陆谞身上，缓缓靠近着。 但陆谞却没有一点被冒犯的反感，甚至连一分警惕都未升起。 他正陷入初醒的懵懂与混沌，脑海里只有梦后的空茫，什么也没有想。 然而鬼使神差的，陆谞抬手勾上男人的脖颈，在男人失神之际，温热印上柔软。 是冷的。 冰凉凉的唇瓣和那只刚才放在他心口的那只手拥有同样的温度。 刺骨的冷意让陆谞终于清醒，虚空中的灵魂感受到了肉體的存在，头脑快要恢复思考的能力——快了快了，很快…… 冰冷的温度穿透陆谞的胸膛。 胸口突然传来剧痛，灵魂迅速归位，但所有的感知在这一瞬间都只为痛觉服务。 痛，痛，痛！痛彻心扉！但疼痛带来真实！ 冷是真实的。 吻是真实的。 痛是真实的。 巨大的疼痛让陆谞搭在男人肩背上的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 有血涌上喉咙，但他已经失去了力气，连咳嗽都做不到，勾在男人脖颈上的手也无力滑落，和头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最后印在陆谞眼中的画面，是直起身体的男人，和他手中那颗还在跳动着的、冒着热气的心脏。 如果是梦的话，那这大概是最恐怖的那种惨绝人寰的噩梦；如果是现实的话，那更惨，也没有几个人会有一睁眼就被陌生人掏心窝子的悲惨经历。 腥红的心脏跳动着流淌出粘稠的血液，过度浓郁的红色和流淌的质感透着粘腻的阴冷和不详，飞速爬满陆谞的全部视野。 他目之所及之处只有极致的红，像是血液即将凝固的那一刻固定下来的红色，热烈而死寂。 失去心脏的身体在逐渐变冷。 在陆谞的感知里，时间失去长短的意义，血液变冷的漫长时间被缩短成刹那，不到一秒的时间却被无限拉长。 而冷到极致的时候，寒冷在某一瞬间突然变成了极致的热，如野火燎原般迅速席卷全身。 眼前无边无际的红灼烧着血肉，连虚无的茫然也终于被点燃，记忆如同迸溅的火星飞落至思绪的枯草上—— 他想起来了，他死在了一场火里。 准确来说，应该是他在大学宿舍的浴室里洗澡的时候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无差别轰炸式袭击。 穿越前的记忆停留于热浪和巨大的轰鸣与音爆。 轰隆—— 而现在，他即将开始一场游戏。 但……我是谁？ 【玩家姓名：陆谞】 一行文字以人眼能够察觉到的临界速率跳跃着闪过，陆谞捕捉到了它。 陆……陆谞…… 姓名如同最简单的开启咒文，藉由这一锚点，更多地信息和画面如同浪潮涌入脑海，在虚无的记忆空间中点亮有限的区域。 全身充斥着的灼烧般的痛楚让陆谞难以思考，无数的画面不受意识控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又飞快闪动着消失。 在不断交替的漆黑和白芒中，陆谞看到了浴室里蒸腾的水汽和晃得人眼花的浴室灯，看到了无尽黑暗中的自己和一只扑闪着翅膀的蝴蝶，看到了野兽般的眼眸和胸膛血肉模糊的自己…… 同时出现的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视角违和又混乱，画面闪动着出现继而消失，尚未在记忆里掀起一点涟漪。 那种想要回忆却发现记忆唯余大片空白的茫然让陆谞头痛欲裂。 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唯有眼前不断出现的画面和耳边越来越清晰的古怪风声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眼前黑白交替的频率越来越快，直到达到一个零界点让闪烁的画面只剩模糊的影子。 于虚妄与现实的狭间，陆谞闭上了眼。 回归黑暗的一瞬，莫大失重感袭来，身体不再痛苦，耳边风声依旧。 再睁眼的时候，漆黑无光的夜色里，充满科技感的晶蓝色面板醒目而清晰。 陆谞意识到自己正在下坠。 【欢迎来到蒂斯孛尔】 【「魔盒」许诺败者享有死亡，胜者收获仰望。挣扎吧！狂欢吧！希望还是绝望，只有一个选项，胜利与荣光是唯一真相！】 【作为一款综合型求生RPG（角色扮演游戏），「魔盒」游戏副本无限，请玩家自主探索~】 【至此——游戏已启，愿以游戏，将无限的死亡与重生为你献上！】 风衣的后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长至及腰的头发在他身后散乱飞扬，在面板发出的光芒下染上诡艳的幽蓝，如同闪动的蝶翼一般。 但此时无人欣赏这只翩翩坠落的美丽蝴蝶，唯一的观众是蝴蝶自己。 身体自发分泌了过多的肾上腺素，心跳无法抑制地疯狂加速，但实际上陆谞既不感到紧张也并不害怕，因为当前的情境简单明了： 他在坠落，既不知道当前的高度也不知道自己清醒前做了多久的自由落体运动，没有任何能力和条件自救，也不会有谁来实施救援，恐惧不会带来帮助也不会呼唤出奇迹，而且他能猜到接下来大概要发生些什么。 神教庭审判所的鸟狗好歹装模装样地布置了一场审判——虽然流程一路快进到宣判刑罚，审判全程堵住了受审者的嘴，随后马不停蹄地要让他受刑。 但此刻的坠落并非某种程序特殊的死刑，而是他们要陆谞创造价值来换取生命。 在这个世界所存在的希望之地、试炼之所、奇迹的起点与终点——蒂斯孛尔，这是陆谞“服刑”的地方，据说任何恶与非恶的存在都能在这里贡献出自己最后一滴价值。 「魔盒」游戏，这就是这片土地的秘密。 陆谞有些期待，是什么样的力量将以何种方式改变他高空坠亡的结局。 虽然对蒂斯孛尔和「魔盒」游戏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但他“知道”综合意味着游戏的形式多样，求生代表会面临危险，角色扮演表示玩家有身份、任务和剧情。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所谓的「游戏」： 在有相对完整的背景和剧情的副本空间内，玩家将获得某种身份亲身进行游戏，同NPC周旋，在保证存活的同时完成任务最终达成某种条件从而通关，而无法通关的结局也很明确。 死亡。 游戏系统像是直接连接着陆谞的思绪，在他念头形成的下一瞬，面板就闪动着发生了变化： 【玩家猜测正确】 陆谞顿时察觉到了自己的思想被轻易窥探了，这让他感到烦躁。 但他实在不是那种情绪强烈的人，所以这点烦躁算得上可有可无，能够很轻易地忽略。 而且万米高空自由落体都只需要四十多秒，时间不多了。 心脏鼓噪似死亡踱步，忽然间，陆谞感觉到一股力量强横又不失温和地扫遍全身。 那种无法抗拒的被掌控感和肉體与灵魂被某种力量分解后又自发聚合的感觉，即使只有一瞬，也令人心悸。 陆谞很难不去相信，他现在对于「游戏」就是个透明人，而那扫过他全身的力量应该是某种扫描，已经获取了他现在所有的信息。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一页面板轻飘飘地刷新出来。 【个人信息】 【玩家姓名：陆谞】 【代号：无（进入积分榜前100后获取）】 【生命值：100】 【堕落值：0（？）】 【属性综合等级：G（连C都没有，不如直接G啦！但你可能超出常人的幸运~你的实力或许不够强大，但你的幸运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异能：■血】 【异能描述：跨越■空#*%之人孑然一身徒余血脉，那便以血为刀剑，以血为槍炮，以血为祝福，以血为媒，以血为契】 【武器：无】 【道具：平平无奇的黑口罩[F]*】 无形面板上的文字映入眼中，疑问暂且搁置，陆谞飞速将有用信息填充进几近空白的记忆里。 在得知自己拥有异能的那一刻，陆谞近乎本能地就有了一种意识：他将能如同使用自己的手脚一般使用异能。 异能。 这种陆谞只记得在某些幻想小说中存在的超自然能力，他拥有却对此几乎一无所知，只是潜意识觉得自己能够使用，缺少尝试的机会。 思绪飞转间，新的面板跳了出来，底色不再是冰冷的晶蓝色，而是变成了一种如同星空般奇异神秘的幽紫，上面浮现出浅金色的文字。 【潘多拉[个人]：检测到您是初次接触异能，您亲爱的、可爱的潘多拉温馨提示~异能衍生的特殊技能有冷却时间，请合理探索~一切力量皆有其代价，请量力而行~使用异能将会使堕落值上升，如果堕落值过高的话，会有您非常不想看到的后果哦~请时刻关注您的堕落值！另外，在游戏内您可以通过意念呼唤系统进行一系列操作哦~】 「魔盒」和「潘多拉」？ 一份伪装成礼物的诅咒，人类自取灭亡的根源；一个纵容好奇心的诱惑，神明自食恶果的开端。 **是灾难的培养皿，傲慢与贪婪是最好的培养基，不知神明——这一切的创造者——在送出这份礼物的时候是否记得向盒中放入微渺的希望？ 尖锐的音爆声有些超出耳膜的负担，一股刺痛像是要顺着耳道直接钻进脑袋里，这种拖泥带水的隐痛最让人烦躁。 风把吹眼睛得干涩，陆谞难受地闭了闭眼，为了摆脱隐约要失控的情绪，他不由得开始想象： 如果再继续坠落下去，落到地上的时候他的下场也就像是撞上飞速行驶的汽车的蝶虫，在巨大的动量作用下，“pia~”的一声，再美丽的事物都只会成为被撞成一滩失去原本形状的尸體，如同水滴融入水面那样融入地面—— 他仿佛又听到了穿越前的那声爆鸣。 -- “嘭”的一声响在耳边，陆谞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攥住了胸口的衣物。 豆大的雨滴接二连三打在玻璃窗上，很快就变成了连绵的雨幕。 失重感和风声骤然消失，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旋即又落入纷繁的雨声里。 【副本载入中……沙盒模拟……地图创建中……剧情载入中……玩家信息载入中……】 【多维直播已开启】 【载入完成】 【副本名称：拜山神（半月本-无阵营）】 【副本等级：C级（无异能者有几率通过副本）】 【玩家人数：10人】 【副本说明：山下有村，山上有庙，庙里有神。子夜时，请金身，拜山神。奉信贡，红莲开，愿得偿。】 【主线任务：拜山神】 【通关条件：杀死BOSS，开启登出通道】 【请探索主线剧情，请努力存活到登出通道开启，请努力探索副本。游戏开始，祝您游戏愉快】 陆谞感觉到自己坐在某个正在移动的密闭空间里，外面应该在下雨。 但周围一片黑暗，某种力量模糊了他的感知，让他无法探查周围，只能看着眼前跳出一个个屏幕，机械的系统播报音响在耳边。 他放开抓住的衣服，轻轻拍了拍褶皱的地方。 充满无机质感的冰冷电子音倏忽一变，伴随着滋滋电流声的少女音轻松又欢快，同时更新的面板上的文字一个一个地跳跃着出现。 【潘多拉[副本]：你们是被困在暴雨中的游客，不知终点也无需知晓来处~这，是来自神明的馈赠~】 车子停下了。 【潘多拉[个人]：检测到您尚不熟悉系统操作，现已替您开启意念控制辅助操作模式~在此模式下，视野图标将被隐藏，您的一切操作通过意念控制即可~】 又是直接窥探他的思想。 陆谞压下内心突然腾起的烦躁，直接用意念控制打开背包使用了自己唯一的道具。 黑口罩是之前他放在自己裤子口袋里的，进入游戏后直接被移动到了背包里面，选定使用后就直接凭空出现在了手里。 不得不说很方便，要是离开副本也能这样用背包就好了，但那就相当于每个人多了个空间系异能，哪儿来那么便宜的事。 陆谞刚把口罩戴上，感官就开始恢复。 气味先于画面和声音被大脑感知，浸湿烟灰的味道和橡胶的刺鼻气味即使隔着口罩也能闻到，在摇晃的空间里促使人生出作呕的眩晕。 “小谞？小谞……” 有谁在叫他。 陆谞转头对上一双满含关切的杏眸，周围的黑暗霎时如潮水般退去。 少女戴着白色的口罩，身穿一条白色的雪纺连衣裙，V形的衣领之间有一条细长精致的蕾丝缀着颗剔透的水晶蔷薇恰好嵌在锁骨正中的位置，温婉大方又风韵纯洁。 也许是因为穿越前经历的那场爆炸，陆谞穿过来后当了好几个月意识清醒的植物人，如今也不过真正苏醒了不到一个月。 而当初是叶博把他捡回家悉心照料，没让他流落荒野。 叶博一家都把温柔良善的家规刻在了骨子里，陆谞因此把他们当半个亲人。 眼前和陆谞一起进入副本的是叶博的女儿，叶笑影。 他们进入蒂斯孛尔很突然，什么也没有准备，叶笑影还穿着为母亲庆祝生日换上的裙装和不便运动的绑带皮鞋。 “影姐。”陆谞弯了弯眉眼，示意叶笑影不要担心，同时目光不露声色地扫过周围，发现他们是在一辆22座的巴士上，车上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八个人，他们十人应该就是参加这个副本的玩家。 黑色的口罩遮住了青年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皮肤却更显得欺霜赛雪，他漆黑的眸中笑意涟涟，如同雪夜中一壁温暖的炉火，温和得让人想要径直投身其中。 关掉系统消息之前，陆谞的目光扫过面板上的几个字。 直播？也就是说有人，甚至是很多人正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陆谞的目光变得幽邃，定定地看了过来。 屏幕对面，你在看着我吗？ [求你了][求求你了]排雷： 1.本文将有非常非常多的配角，所以会有非常非常非常多的副cp，且在注cp感情线外，副cp的感情戏也会站一定篇幅，已锁cp请不要拆逆梦，谢谢； 2.本文攻非切片，但也可以理解为**型非常规切片，因具体设定涉及剧透，此处不做过多说明，但如果您非常非常非常雷切片攻，如果要继续阅读请做好准备； 3.因剧情设定，本文主角将有一定的成长期，主角配角非完美人设，介意误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01 第2章 拜山神（1） 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奇异的黑色枯草随风摇曳，远方灯火通明的城市显现出光华氤氲的轮廓，但更多的楼厦残垣的影子四散在其周围，像是拱卫守护，又如同某种隐藏了獠牙的隐秘围猎。 荒野之中，一座缩小版的“神殿”突兀伫立。 “神殿”只有占地大概十平米的样子，浑然一体像是由一块巨大的漆黑岩石雕刻而成，双开的大门上不知名的花纹繁复瑰丽，引人探究。 那是蛊惑所有人心的蜜语，是烧毁一切理智的焰星，只要人袒露他渴求力量，只需一秒就堕落成魔。 这是副本的入口，而且属于一个已经开始了的副本。 等副本结束，入口又会成为出口，进入副本的人最终也会从这道门出来。 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站在门前，身形高挑姿态随意，似在等待。 “哎呀，秋和他们运气不错，遇到了个未标记的C级半月本。”风晓寒把漂浮在面前屏幕放大了一点，移到宇文籍面前，画面里的正是陆谞所在的大巴车。 从系统提示“多维直播已开启”的时候，属于副本的主直播间和每个玩家的个人直播间就已经开启并开始直播了，观众可以直接进入自己关注的玩家的直播间，也可以从副本主直播间的下拉列表进入参加该副本的玩家的个人直播间。 陆谞的面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暴露给了副本外的观众。 宇文籍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一眼，和不太正经的风晓寒相比，语气波澜不惊：“那个小女孩儿应该是一个‘天使’，那两个新人……” “太漂亮了。”风晓寒摩挲着下巴歪了歪头，语气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美好的面容无疑是命运难得慷慨的馈赠，但在这个地方，漂亮可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白裙的少女清秀绮丽，温柔娴静，一看就是教养很好的大家闺秀。 而那个长发的青年更生得好看，甚至能说是勾人。 青年黑发如瀑，皮肤白皙，眉眼狭长透着几分不可亵玩的矜贵，鼻梁恰到好处的高挺故不会太锋利，上唇偏薄，相较而言下唇较为饱满，将清冷和艳丽杂糅在了一起，矛盾又莫名和谐，更让人觉得像一朵高不可攀的脱尘之花。 清冷而张扬。 隔着屏幕，风晓寒看不进他的目光深处。 但少年眉眼微弯，眼神清澈纯良，让冷艳的面庞显得柔和。 风晓寒只在两种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一种是刚出生的婴儿，另一种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 他从主直播间调出玩家资料，扫了一眼名单后最终确认的两个名字：叶笑影，陆谞。 宇文籍扫了一眼风晓寒共享出来的面板。 “他们不适合这里，但陆谞也许能加入旅团，或者碎月十日。”宇文籍对风晓寒的描述不置可否，抬头看着漆黑无星的夜幕和那个发着微光的破碎的星体。 风晓寒勾唇道：“放心，合适的话，秋和会邀请他的。相信我，他的直觉很好，有时甚至胜过你我——列车长，不要绷这么紧嘛，我们都相信你会带所有人回家的。” “哎呀~这就察觉到了直播镜头，他的智力值一定很高，即使他不是我们的同乡，我也喜欢和聪明人做朋友。”他看着像是察觉到了直播镜头从而直直怼了屏幕一眼的青年，语气中不由带上几分期待。 风晓寒感叹一句，感受到宇文籍沉默中的情绪后也不再言语。 他的目光暂时从直播屏幕上移开，和宇文籍一起看向夜空中那轮——破碎的月亮。 如果陆谞现在在这里，他会发现这里的月亮比他记忆中的要大许多，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天空，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 但它是破碎的。 月球像是一块饼干一样，被某种无法抗衡的巨力掰碎了一块，总共四分之一大小碎片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远离剩下的四分之三，缺口处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游离而出，和缓慢出现的裂缝一起昭示着月亮的破碎还会继续下去。 -- 【副本：拜山神】 乌云蔽空，雨幕昏沉。 车上很安静，庞杂的雨声将这片空间隔绝成一个孤岛，大巴车最前方的电子钟忽然闪烁了一下，终于显示出几个鲜红的数字： 14：40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突然亮起的电子钟，但没有人轻举妄动。 陆谞和叶笑影确认对方的状态还好后就没再说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他们坐在大巴车的中后段，隔着一个过道和他们同排坐着两个青年，两个青年的前一排是一个眼睛上缠着黑纱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右前方隔着过道的是个浑身被黑斗篷包裹着的高大男人，以及最前方仅和驾驶座隔着一排座位聚集着四个一开始就不断以目光交流的男人。 沉默一时在车厢中蔓延开来，和陆谞他们同排的两个青年一高一矮，大高个儿应该和斗篷男几乎差不多高，脑袋后头扎着个小辫。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环视了车厢一圈。 高个儿旁边长相秀俊、气质温和的青年微笑着开口了： “这个本是C级非阵营对抗本，玩家默认临时组队，主线进度共享，不会有任务冲突。合作是必然，大家不妨先相互认识一下。” 青年声音温和如旭阳，兀地一出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陆谞看了过去，恰好对上青年带着随和笑意的目光。 最前方传来一声嗤笑，四人组中为首的那人面露不屑，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刚刚说话的青年便又继续道：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青年语气依旧，温和又随意，全然没有被那声挑衅影响，“我叫沈秋和，大家也可以叫我——” “驯兽师。” 四人组脸色一变，为首那人顿时收敛了神色，露出几分明显的后悔。 驯兽师？所谓的代号？积分榜前一百？ 陆谞思索着，目光滑到沈秋和旁边皮肤白得过分的青年身上。 青年抬了下头，恰好紧接着沈秋和的话，惜字如金道：“沈栎，夜燕。” “狼鬼。”男人声音沉若幽井回响，他似乎是抬起了头，斗篷宽大的帽子晃动间露出一个被黑铁面具覆盖的下巴。 但除了陆谞和叶笑影二人，其他人听到后神色微变，显然也是对他有所耳闻。 眼蒙黑纱的小女孩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沈秋和面露诧异，连面无表情的沈栎都抬眸往男人身后的巨剑上扫过一眼。 陆谞心中唔了一声：驯兽师、夜燕、狼鬼，是代号？ 有代号的话说明是那个什么积分榜的前一百吧……三个百榜玩家，可能还不止。 四人组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一自我介绍，都只说了名字，没有代号。 时常露出倨傲的神色的男人叫冯非，也是刚才差点挑衅沈秋和的人，其余三人分别叫姜弛、吴胜、周平，四个人把高矮胖瘦的排列组合占了个全。 坐在大巴车中段的小女孩不徐不疾地走到过道，白色的哥特式长裙圣洁又华贵，她提起裙摆，分别朝车厢前方和后方的人行了一个屈膝礼才开口：“哥哥姐姐你们好，我叫埃姆拉。这个副本，请多指教。” 目送埃姆拉坐回原来的位置后，沈秋和目光落到陆谞和叶笑影的方向。 口罩遮挡了大部分容颜却也藏不住昳丽的眉眼，沈秋和望着陆谞的眼睛，那双如春水温和无害的眸子之下是一片空茫。 所以，即使看起来温和无害，但也没有人能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我叫陆谞，这是我的姐姐叶笑影，”陆谞眉眼微弯，状若无害，替叶笑影将所有人的目光揽到自己身上，“我们都是第一次进副本，对各类规则不熟悉，希望各位能不吝赐教。” 一时间空气诡异地窒了一瞬，所有人都为他这份新人“自爆”而诧异，但紧随其后内心的想法各有不同。 “新人？”冯非面露不屑，嗤了一声，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在沈秋和含笑的目光移到身上的时候把后面的话咽在了肚子里。 在陌生的地方对陌生的人暴露弱点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陆谞看着副本信息里“无阵营”这三个字明晃晃写着合作利大于弊，为了所谓的自保而隐瞒自己的新人身份，造成可能的信息误差，最终导致错过“奖励”或者连累整个玩家团体攻略副本失败——得不偿失。 倒不如以一份“坦诚”交换一份“信任”，之后所附带的全部信息便是他们应得的利益。 而沈秋和欣赏这个新人的大局观和魄力，笑容温和不减。 “当然，如果有需要来问我就好，那合作的事情大家应该没有别的意见吧？” 无人反对。 冯非干笑一声：“驯兽师大人的面子，我们当然是都要给的。” “之后如果要分开行动的话，我可以和姐姐一起吗？”埃姆拉对着叶笑影的方向，试探着请求。 怯生生的声音像是一只刚出生还没长出爪子的幼猫，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生柔软。 叶笑影柔声答应：“当然可以，女孩子之间要相互关照呀。不过你年纪小，就让我来稍微关照多一点吧。” 说话间，陆谞起身让叶笑影坐到了埃姆拉旁边。 也许是驯兽师对各种意义上有动物属性的人都会多几分耐心和善意，沈秋和面对埃姆拉的时候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柔软：“你一直都一个人进副本吗？” “不是，”埃姆拉摇了摇头，“之前是姐姐们带我过了一些副本，这次是她们都有其他事情，只能让我选一个安全的副本，但我的一些数值很低，眼睛不能正常看东西……” 眼睛不能正常看东西，而不是看不到。 陆谞的扫了埃姆拉脸上的黑纱一眼，目光移动间突然在看向某个地方的时候顿住了。 电子钟上鲜红如血的数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现在的时间是： 14：44 “滋滋——滋——” 大巴车最前方的车载广播突然响起烦人刺耳的电流声，尖锐的嗡鸣让人脑中陡然生出一种眩晕。 “预测……暴雨将持续……今天……预报……结束，下面插播一条寻人启事……” 广播的声音断断续续，零碎的话语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意识到其中可能有线索，玩家下意识努力分辨着广播里的词句。 但没等玩家听清几句话，广播的信号又十分突然地断了，滋滋的电流声回荡在车厢里，拉长着嗡鸣。 “嘭！” “嘭——嘭嘭——” 巨大的声响从最前方车门的位置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外面有什么在拍打着车门，巨大的力量让车门的折叠处不断突起又回落。 冯非四人组是所有人中离车门最近的，在拍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就如同惊弓之鸟般“变”出了武器，警惕地看着车门。 陆谞猜他们的武器应该是从系统背包里拿出来的，他一旁的沈栎也是如此。 沈栎本来穿着一身干练的作战服，整个人凌厉又锋锐，却是拿出了一把缠绕的银玫瑰的精美刺剑。 空气霎时变得紧绷起来，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拿出了武器，但所有人无疑都戒备着门外的不知名之物。 陆谞没有轻率地认为外面的一定是某种生物，他调整着呼吸，感受着流淌在体内的异能，以便能在合适的时候激发。 嘭嘭嘭嘭…… 拍击在车门上的声音越来急切，渐渐和心跳重叠。 咚！ 是狼鬼忽然起身，走向车门的脚步声。 他走到驾驶座的旁边，垂眸分辨了一下上面的按钮，似乎侧耳倾听着什么，随后按下一个按钮。 车门打开的声音响起，在众人的视线下，车门缓缓打开，狼鬼不急不徐地往后退了两步。 “嗤”的一声，阴冷潮湿的空气顿时涌入车厢。 [求求你了][求你了]排雷继续： 4.蠢作者不会写推理解密，只能搞搞意识流和文字游戏； 5.长期捉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拜山神（1） 第3章 拜山神（2） 泥土和草木的气味混杂在水汽里，有一种糜烂腐朽的气息。 首先伴随着湿润水汽扑进车厢的是一声不满的抱怨：“怎么才来开门！” “哟，人还不少！”一个穿着胶皮雨衣的中年男人走上了车，他眯着眼睛扫了车内的人一眼，露出一个故作憨厚的笑，“年年都有过来旅游被暴雨困住的小年轻，还好我今天过来了，不然看你们今晚能怎么过哦！” 疑似古道热肠，确定不像好人。 随着陆谞的注视，一个半透明的面板出现在男人身旁。 【NPC】 【名称：？？？】 【身份：？？】 【状态：常态】 沈秋和问：“您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男人呵呵笑道：“这里是万福村，我是村长李丁有。走吧，我带你们进村。” 【主线任务1：进入万福村|目前主线进度：1%】 系统面板突然出现，玩家顿时精神一振。 在陆谞的视野中，跟随着男人移动的面板更新了信息。 【NPC】 【名称：李丁有】 【身份：万福村村长】 【状态：常态】 “有劳，”沈秋和颔首，抬眼看了看窗外，语气有些为难，“但外面这么大的雨……” 很好的不动声色的试探，陆谞暗中学习。 在他不去注意李丁有的身份信息的时候，那个面板也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在视野里消失了。 “不用担心，这车上应该是有雨衣的。”李丁有忙接过沈秋和的话，轻车熟路地在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翻找出雨衣。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玩家眼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陆谞隐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勾了勾，似不经意道：“村长这么厉害，一来就找到了刚好够我们人数的雨衣，是对大巴车很熟悉吗？” 李丁有正要拿着雨衣分给众人，闻言动作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骤然怪异地抽动起来，眼珠在眼眶里毫无规则地转动，似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已经超出了他思考的极限。 啊～有鬼～而且不太聪明的样子。 陆谞唔了一声：“村长见多识广，应该是知道大部分大巴车上都会准备一些雨具以备不时之需吧。” 实际上，天知道大巴车上会不会准备这么多雨具。 “对对，我儿子以前就是大巴车司机。”李丁有的喉咙里挤出夸张怪异的腔调，连忙岔开了话题，“来来来，大家快来穿上雨衣，我们趁早进村。” -- 水汽扑面而来，轻易就濡湿了额边的发丝。 雨势过大，雨衣只能遮住人的上半身，膝盖以下的地方几乎湿透了。 地面泥泞，陆谞每一次迈步的时候都感觉到脚下泥土的粘腻，像是行走在某种黏液上。 视线被雨幕遮蔽，玩家也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能判断村长带着他们在草木中穿行，像是绕过了某座山。 又一次绕过几乎遮挡住了整条道路的灌木，一座古旧的庙宇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有柳暗花明，只有泼天的雨幕，但村子似乎近在眼前了。 村长推开庙宇半开的大门，领着众人径直走了进去。 李丁有点亮了屋内的蜡烛，昏暗的烛光让他的神情都变得模糊：“这是我们村子的土地神，是守护我们村子赖以生存的山的山神娘娘的化身之一。今天雨太大了，看不清路是进不了村的。你们都来拜拜，得敬奉神明，请娘娘显灵让雨停。” 香案后，神龛内端坐着一尊泥塑的无脸神像，身形窈窕姿态优美，却看不出神明的矜重庄严。 神像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脸上分明没有五官却总给人一种它在笑的感觉，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脱下的雨衣堆放在一旁，雨水汇聚流淌出一道暗沉的水痕，在昏暗的灯光下就像凝固的血迹。 陆谞脱掉雨衣后下意识甩了甩头发，动作做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长发，他还不太会打理，只能作罢。 光线黯淡，陆谞隐约看到了村长脖子上有根血痕一样的红线。 “你们谁先来？”村长的目光不断在众人身上扫视，“一起也可以。” 沈秋和问：“每个人都需要拜神吗？” “当然！”村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你们是外来者，擅自进入山神地界，山神娘娘当然会不高兴，所以你们每个人都要请山神让雨停才能进村。” "雨停就能进村？"陆谞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村长点头：“是。” “既然雨这么大，连路都看不清，”沈秋和回忆这一路前来连他都无法探寻周围的方向，只能遵循李丁有的引导前行，“你又是如何知晓我们被困住的呢？你又为什么要来帮助我们，带我们进村？” “娘娘显灵，一切都是神明的旨意！”村长用一种奇异而夸张的，近似咏叹的语调高呼。 尽管他以一种十分卑微的姿态向无脸的神明俯身，但陆谞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虔诚。 村长很快起身，重新看向玩家，语气恶劣：“不能进村，那你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 气温骤然开始降低，即使沈秋和等人被异能高度强化过的躯体也难以抵抗，这并非是温度有多么极端，而是副本的机制在起作用。 不推进主线，代价最低为死亡。 黑暗变得浓稠，烛光照亮的范围在不知不觉间缩小。 而在光明未抵达之处，有什么在膨胀、翻涌、跃跃欲试，虎视眈眈地围绕着玩家。 陆谞看着村长因为毫不掩饰的恶意而狰狞的脸，就像是婴儿突然丢掉手中的玩具一样失去了耐心。 啊，长得不好看，声音不好听，态度也很不好，不如杀了算了。 反正主线任务是【拜山神】，应该不管村长什么事……杀个NPC不犯法吧，NPC算人吗…… 【潘多拉[个人]：警告！不能攻击非灾堕的常态NPC，非对抗副本内仅有三次误杀机会，杀害NPC将影响副本奖励评定，过多杀戮NPC很不好哦~】 啊，不可以吗…… 潘多拉的提示面板跳出来的时候陆谞就已经恢复了理智，但他仍有些遗憾。 察觉到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陆谞看过去，发现是沈秋和。 沈秋和温温和和地带着笑，但一对上他的目光，陆谞却觉得他在强硬地说：不要冲动。 啊，当然不能冲动，意可有而不可为。 虽然脑袋里没多少记忆，但陆谞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于是他把所剩无几的杀意再往心底塞了塞，眼底透出清澈，学着沈秋和一开始在车上说话时的样子问：“有不用拜神就能让雨停的方法吗？” 村长正要摇头，却又听他接着说： “在你的神明面前，是不能撒谎的吧？村长，请你对着你的神明发誓，告诉我有其他让雨停的方法吗？” 像是被说中了什么，村长一张脸顿时胀得青紫，几乎是气急败坏地低吼：“有，只要你们每个人用红纸剪出扫晴娘就可以！红纸在里间，你们自己去拿！” 他指着不远处黑洞洞的房门，一副说什么也不会进去的样子。 注意到村长看向那道门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冯非问：“里面有什么？” 这时村长倒是闭紧了嘴，顶着众人的目光只说道：“你们要去就去，不去要拜神的就跟我一起。” 气温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开始回升，空气依旧潮湿阴冷，但已经没了那种不可抵抗的感觉。 两个选择，拜神或者找到红纸后剪纸。 玩家不约而同地聚到沈秋和身边讨论，村长依旧盯着他们，却也没再催促。 “驯兽师大人，我们该怎么选。”冯非收敛着神色，规规矩矩地走到沈秋和边，迫于沈栎的目光，至少隔了人一米远。 “两种选择应该各有利弊，也可能不同的选择后续会有不同的线索，影响到探索度和终竟任务。我们人多，可以分开选，这样能拿到更多的线索。” 探索度和终竟任务？ 疑惑刚一浮现，潘多拉又把解释捧到了陆谞面前。 【潘多拉[个人]：完成主线任务和探索任务或触发探索剧情都将获得探索度，探索度越高，触发终竟任务和达成True End（真结局/最终结局）的可能性越大，届时副本结算将获得更多奖励~ 【终竟任务是副本特殊任务，完成后将达成副本剧情True End，触发条件如下（二者达成其一即可）：①在副本主线达70%前探索度达到80%以上，②找到副本核心NPC，核心NPC好感度60 后答应其的求助或主动询问~】 陆谞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潘多拉附上的信息，听到沈秋和最终说： “如何选择，这就看你们自己了。” 命运总是选择。 有人无所谓选择如何，他足够强大面对所有的后果；有人足够幸运，懵懂中走向正确；有人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结果——谁知道呢？ 最后，凕夜、叶笑影、埃姆拉、吴胜和周平决定留下拜神，其余人进里间去找制作扫晴娘的材料。 村长面色隐露不甘，但还是翻找出足够的香烛交给选择拜神的人，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走向里间。 陆谞无所畏惧地率先进去了，沈秋和与沈栎缀在最后。 “哥哥，你今天很热心。”沈栎凑到沈秋和耳边低声道，仅有他们二人能听到彼此的密语。 沈秋和安抚地拍了拍沈栎环在他胸前的手臂，语气纵容又温和：“我有一种直觉，陆谞和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在青年澄澈柔和的目光下看到了清冷和空洞，春水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水底无光，无形的细碎气泡翻腾，每一次的碰撞都是一次毁灭与新生，呐喊无声。 [好运莲莲]双沈，只是恰好姓一样，非骨科，谢谢 [发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拜山神（2） 第4章 拜山神（3） 【您已触发支线任务：「扫晴」（此任务为主线任务阶段性分支，完成不同分支将获得相同主线任务进度）】 【任务提示：收集“红纸”（10张“红纸片”可合成1张“红纸”），并完成制作一个“扫晴娘”】 【潘多拉[个人]：提示，您已进入任务探索区域（谜境）~本副本初次触发的支线任务探索区域将为每位玩家生成独立平行空间，请安心探索~】 -- 在追溯某些记忆的时候，人们在意的也许不是回忆本身。 只是记忆构成了「你我」，每一份记忆都承载着“存在”，那是支撑灵魂的最根本的基底，是知晓自我的安全感的来源，是心灵真正的归处。 也是——「家」。 那是陆谞用藏心底的无声呐喊，是他倾尽全力求索之处，是要拼尽全力也要找回的记忆。 在听到村长反复提及那位山神的时候，陆谞忍不住想，如果副本内的山神是真正的神明，他是不是有机会再获得一份记忆。 燃蜡奉香敬神明。 沉郁幽远的灰烬味道里混杂的有草木的气味，伴随着香烛之上烟气升腾、弥漫，充斥在整间庙宇里。 掀开破布门帘，陆谞一脚踏进无垠的黑暗。 身后的脚步声在某一刻消失，他回头去看，却发现原本该是门的地方被黑暗取代。 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没有任何声音。 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黑暗，而黑暗之中只有一个他——他被抛弃在无尽的孤寂中，时间和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一存在且永恒的是孤独。 这样的认知让陆谞感到恐慌，原本平缓的呼吸变得粗重。 浅淡的幽香勾缠住了呼吸，似乎又有雨声。 簌簌，簌簌…… 也像风吹动纸张的声响。 视野中央很快出现一抹红，随后如同水波一荡，眼前的画面豁然开朗了起来，只是还是光线昏暗，很多细节看不清楚。 入眼是个四方的小院，陆谞站在游廊檐下，隔着红雨和暗红的地面，隐约可以看见对面有个神龛，案前贡着香烛，火光葳蕤，青烟袅袅。 两边的土墙上爬满了大片的白色花朵，花瓣层叠，芳菲绚烂，韶华胜极。 没有风，鲜红的“雨滴”却斜斜地飘向陆谞，是安静的、柔软的、无害的，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致命感。 飞过来的“雨滴”越飞越慢，越变越大。 啊，需要一把武器。 陆谞一边想着，一边张嘴咬破右手手心。 鲜血顿时涌出，很快沾了他一手。 比疼痛更难以忽视的是伴随着鲜血涌出的滚烫，坠在指尖的血滴并未落下，而是随着陆谞的心意汇聚成一把细剑。 细剑的剑身犹如琥珀，形状是仿照沈栎那把银玫瑰刺剑，只不过玫瑰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莲花。 陆谞不懂什么技巧，只是握着血剑冲过大的“雨滴”随手挥斩。 好像切开了什么。 被一分为二的“雨滴”止了冲势，落到了陆谞脚边。 小院的天空被遮蔽了大半，光线太暗，陆谞蹲下才看清落到地面的都是被劈成两半的剪纸娃娃。 天上下的不是红雨，是不到半个手掌大的剪纸娃娃。 娃娃由深浅不一的红色纸张制成，手里握着一把小小的扫帚，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 ——扫晴娘。 再抬头注视飘落的纸片的之后，新的信息出现在了旁边。 【堕种】 【名称：扫晴娘】 【描述：扫晴娘们勤劳又漂亮，那是罪孽的花染出的最艳的颜色，可它们似乎永远也无法扫去乌云，让天真正放晴。它们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舍弃一副皮囊，得一二报偿，自有善骨生香。恶人恶报，失皮囊，肉做羹汤，抽骨铃鼓响。”它们唱：“扫晴去，扫晴去，恶人无皮，晴空万里。”】 不是每个娃娃都是纯红色的，很多娃娃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深色斑点，密密麻麻的一片犹如蚁行。 系统提示虽迟但到： 【玩家已使用异能「■血」衍生技能①：刃】 【技能描述：以血为刃，在这无限混乱与疯狂的末日战场，你即为你的刀兵槍炮】 【警告！玩家生命值－5】 【玩家获得：“红纸片”×6，碎纸片×12】 虽然红色的碎纸片很多，但不是所有的都是符合要求的“红纸片”。 但陆谞更关注的是生命值减少的那条警告。 原来使用异能形成的伤口也会导致生命值降低啊，以后得想个办法避免才行。 他手心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血液凝成的细剑依旧存在，陆谞能感觉到维持这把剑也需要付出某种代价。 【是否使用10张「碎纸片」合成1张「纸片」|[是]/[否]】 是。 被红色液体浸透的报纸的中缝残页被框在虚拟的屏幕中，原本像素就不高的黑白照片已经不能辨认，具体内容也字迹模糊，唯一能看清的是最顶上黑体加粗的四个字： 寻人启事。 这线索还不如不给，陆谞叹了口气， 如果每张合成的纸片上都是这种模糊的信息，那似乎也只能期待由量变引起质变了。 陆谞迅速扫了眼报纸后收回背包，兢兢业业地握着剑劈开飞来的扫晴娘，收集碎片。 主动飘来的扫晴娘并不多，陆谞毫无战斗经验都十分游刃有余。 没几分钟，他就已经收获了4张“红纸”和好几张包括报纸、杂志在内的纸张残页。 残页无一例外都被不知名的液体染得殷红，破损、字迹模糊，鲜少有有用的信息。 不太对劲，如果这个收集“红纸”的环节这么简单，副本根本没有必要单独构建这样完整又独立的场景。 谜境里的扫晴娘实在太弱了，只是轻飘飘一张纸，与其让玩家击败后获得碎片合成纸片，不如直接把“红纸”给玩家。 而且，即使收集够足够多的“红纸”，但陆谞现在还没有找到离开的办法……或许要待到一定的时间，比如等对边神龛前的香烛都烧完。 蓦地，起风了。 大片大片的艳红带着甜腻沉和的烟气扑面而来，陆谞突然想起来，他似乎还不知道扫晴娘是怎么攻击的。 「魔盒」游戏把副本里的怪物叫做“堕种”，战斗关卡称为“谜境”。 但既然是和怪物争斗的战斗区域，那就必然不可能是一边倒的“屠杀”。 扫晴娘的攻击模式会是某种关键。 答案很快出现在了陆谞眼前。 密密麻麻的、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剪纸小人随风飘来，莫名有一种黑云摧城的压迫感。 陆谞头皮发麻，血红的剑光闪动，身体比脑子快一步地攻击和躲避。 【警告！警告！玩家堕落值增加！|当前堕落值：10】 一下增加10点堕落值，什么时候？ 脑海中飞速闪过一条之前潘多拉有关异能使用的提醒： 【使用异能将会使堕落值上升】 陆谞愣了一下，正好迎面扑来一只笑意盈盈的扫晴娘，他下意识抬起左手挡了一下。 那只扫晴娘就这样黏在了他露出的手臂上！ 【警告！玩家生命值持续减少中！玩家堕落值持续增加中！】 陆谞垂眼一看，那片和扫晴娘接触的皮肤失去了原来莹润的质感，变成了纸张的纹路，似乎那一片皮肤已经变成了一张纸一样。 实际上那片皮肤和下面的一部分血肉已经变成了纸张，陆谞能感觉到，手臂上传来剧痛的那块区域已经完全变得和纸张一样易燃、怕水、易碎。 痛感在增强，被同化成纸张的部分在缓慢扩大。 陆谞神情冷峻，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剔下了那块皮肉，冷汗霎时沾湿了他鬓发。 血流如注，伤口深可见骨。 “唔。”陆谞咬住了下唇，还是没能忍住溢出一声痛哼。 口腔里满是血腥味，挥砍和躲避的动作因痛苦而勉强，但好在那条生命值持续减少和堕落值持续的警告消失了。 只不过生命值因伤下降了一截，只剩下64点了。 似乎是因为异能的原因，他能加速伤口止血，不至于因为流血而又持续减少生命值。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从他身上剥落的纸片血肉也变成了一张残片，这次纸片上的字迹由印刷体变成了手写体，字迹隽秀。 虽然只是一小张，但已经比之前得到的报纸残片大多了，而且字迹足够清晰。 【××23年7月13日暴雨 【我醒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泥土的气息■■外面在下大雨，而我和其他五个同龄的女生和■■只有我们十个人，没有司机，我们也不知道自■■情和上车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是所有人的头都■■】 一页内容不完整的日记，但比起用不同碎纸片合成的纸片，这页日记已经提供了很多信息。 陆谞疼得满脸苍白，但那双幽黑的眸子显得更亮了，像是燃着两簇火，燃料是疯狂。 日记字迹更清晰，信息更有用，目前只通过被扫晴娘同化身体后得到了。 越大的纸张有越多的内容，同化的部分越大就会有越大的纸张。 陆谞很快做出了决定—— 反正现在暂时不知道怎么出去，不如趁这个时间多收集一些副本相关的信息，多捞一点“红纸”，说不定之后能用到。 “哈。”陆谞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又无法抑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再躲避，反而直直走进了簌簌作响的纸雨里。 右手松开的时候，血琥珀般的红莲细剑化作点点血红的光芒散去。 【警告！玩家生命值持续减少中！玩家堕落值持续增加中！】 生命值清零是会死的，在副本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但死亡从来不在陆谞恐惧的事物之中，他对此向来有恃无恐。 在眼睛和耳朵彻底被扫晴娘贴住、变成无用的废纸之前，陆谞听到一声迸裂的脆响，他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不远处，神像无悲无喜的脸上突然裂开了两条缝隙，金色的光芒隐隐从中透出，如同两条金色的泪痕。 【潘多拉[个人]：拿到的线索重要程度和道具数量与幸运值有关哦~】 ■是我口的，不是jj口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拜山神（3） 第5章 拜山神（4） 【潘多拉[个人]：警告！警告！玩家堕落值高达90，已达到堕落红线，请玩家及时降低自己的堕落值~】 【7月14日晴 【这个村子叫万福村， 【我问村长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村长说：百子千孙，即为万福】 【潘多拉[个人]：警告！警告！警告！玩家生命值降低……－30……－20……－9~】 【××23年7月15日晴 【今天万福村有山神庙会……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潘多拉[个人]：警告！玩家生命值：5，若生命值清零则玩家死亡~】 【疯子！他们都是疯子！他们是魔鬼！ 【…… 【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会有报应的……】 【潘多拉[个人]：玩家当前生命值：4……3……2……1~】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千万不要向神明许愿！】 【潘多拉[个人]：玩家当前生命值：0；玩家当前堕落值：100】 毫无感情的中性无机质电子音自动朗读着日记，和潘多拉尖锐的报警声在生命值归零的那一刻骤然停歇，陆谞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但也许是上一次死得突然，下手的人手法太好——一击致命——让他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便堕入无意识的黑暗。 再醒来时他有了及腰的长发，一头青丝中唯有藏住的一根雪白。 但这次他真正体会到了生命缓缓流逝的感觉，窒息，窒息，窒息，还是窒息，无穷无尽的窒息。 当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天上真的开始下雨了。 许许多多的纸片人飞到了他的脸上，紧贴着他的口鼻却没在第一时间把盖住的血肉同化成纸。 于是当雨落到纸上的时候，棺柩已经将他困在其中。 打湿的纸张层层加棺，贴在身上的扫晴娘同化掉衣物后继续侵蚀血肉，这是两重的折磨，世界上最残忍的死法。 窒息带来的眩晕感让人有种灵魂要飞出躯壳的感觉，在昏沉与疼痛的轮回里，陆谞看着漫天飞舞的扫晴娘，没由来地想：人为什么不会飞，是因为没有翅膀吗？ 人为什么会死，是因为活着……吗？ 他像是吞了一块燃着火的冰，从胸膛里满是灼烧的痛苦，却只能感受到冰冷，如坠寒冰地狱。想要挣扎，但阴冷和死寂已经穿过他了的胸膛。 死亡的寒流锁住全身，但有什么和雨水一起流进口鼻之后涌进了更深的地方。 消亡的感觉是在某一瞬间突然出现的，随之而来的还有陡然生出的恐惧、不甘、愤怒和哀求。 不要死！不要死！我还没有找回记忆！既不知来处也没有归处，我不要死！ 陆谞意识模糊到连系统提示都无法听清，但生的慾望仿若一团滚烫的火焰，从他冰冷的尸体里燃起。 恍惚间，陆谞觉得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残破冰凉的身体已经是一具即将开始腐烂的尸体。 朽木生花。 虚空中有蝴蝶振翅，带起微不可查的气流，唯有尾翼一点流光划过恰似编织梦境的丝线，虚幻而真实。 如同死前刹那永恒的走马灯，在生命值归零的那一刻，似真似幻的记忆如期而至。 入眼是黑色雕花木桌上放着的一大一小两个朱瓷花盆，花盆里盛着泥土，一旁放着一大一小两套花铲。 “宝宝。”有谁在叫他，声音低沉微哑却温和无比，一股热流顿时从心底涌出，继而蔓延眼眶，让陆谞几乎要落下泪来。 声音的主人笑着说：“妈妈教你种花好不好？” 妈妈？是——妈妈！ 陆谞心中一震，当即清醒了。 他努力抬头，想要看清母亲的样子，却只能看着桌上种花的用具，听到自己用稚嫩的声音问：“妈妈要种什么花呢？” “是荼縻花哦。” 纤长白皙的手用铲子在花盆里拨出几个小土坑，各放下一小把芝麻大小的种子后在上面盖了薄薄一层土。 看到这双手，陆谞就知道他白皙的肤色遗传自谁了。 幼崽的他有学有样地在自己的小花盆里弄出了一个小土坑，母亲当即笑着夸赞：“宝宝好棒，不愧是妈妈的小谞宝贝。” 太夸张了。 原来自己小时候接受的是鼓励式教育，但这样的夸奖对于小朋友来说可能有些浮夸，但对于他这样的大学生来说——好吧更不对了。 可是妈妈示范的是在好几个地方播下种子，而自己只挖了一个。 正要腹诽陆谞·幼崽偷懒的陆谞·成年体看到自己拿出了一枚卵状的种子，不，那是种子吗？ 形状椭圆，表面圆润，其中汇聚着无数黑紫的光点，像是萤火虫也像闪烁的星子。 “哎呀，”微哑的声音故作惊讶，“宝宝你种下了不得了的东西呢！那你要记住了：种下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哦。” “对了宝贝，你知道荼縻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妈妈，荼縻花的话语是什么呢？ 陆谞没能得到回答。 因为他看到幼芽顶开泥土，生长、蔓延，鲜活的绿色里绽放出花瓣层叠的白色花朵。 芳菲绚烂，韶华至极。 荼縻花。 在花朵盛放到最极致的那一刻，回忆戛然而止，陆谞的意识猛然堕入黑暗。 再恢复意识时，他还未睁眼便看到了铺满了的系统提示。 【警告！警告！警告！玩家生命值清零，即将死亡……警告！检测到玩家生命值错误……检测到「告死」协议……检测到绝对安全协议……协议生效中】 【玩家%￥*@#!?&];#陆……马therni//好~^_^~】 乱码一样的文字只在陆谞的系统面板上出现了一瞬间，出现又消失的速度快到人眼无法捕捉，在显现的那一刻，它也从第一个符号开始被迅速擦除，最终只剩下一个“^_^”后这最后一个小小的笑脸也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玩家您好~根据协议，您正在进行副本且躯体完整，独自一人处于相对独立的空间内，将为您重构协议生效前场景，预计5秒后完成~】 【个人信息】 【玩家姓名：陆谞】 【代号：无（进入积分榜前100后获取）】 【生命值：100】 【堕落值：99.99……】 【属性综合等级：G （你的实力或许还不够强大，但你的幸运能很好地弥补这一点）】 【异能：■血】 【异能描述：告别死亡之人，既然唯有血脉证明你的存在，那便以血为刀剑，以血为槍炮，以血为祝福，以血为媒，以血为契】 【武器：无】 【道具：无】 既然玩家有堕落值而「魔盒」游戏里的怪物叫做“堕种”，那就不难猜出堕落值达到100后会发生什么：无非是变成某种怪物。 他似乎真的很幸运，无比接近那条界限却又迟迟没有达到。 陆谞头疼欲裂，冷静甚至冷漠地感受着自身的疼痛，唯一细微的情绪是在真心实意地惋惜： 口罩没有了，被扫晴娘同化成纸片后成了杀死他的刑具之一。 衣服倒是还在，毕竟是个游戏，而且还在直播，应该是怕被高位面的绿色卫士□□掉，所以做了固定贴图。 失去口罩带来的收获是喜人的——即使陆谞现在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背包里“红纸”的数量达到了10张，日记残页也多了4张。 但陆谞此时却无暇查看，他正竭力拼合自己的理智。 情绪在解离，人性在扭曲，妄想在放大。 堕落值过高带来的影响并非只有头疼和情感淡漠，他能感觉到理智在被消磨，越来越强烈的索求欲、破坏欲和杀戮欲如潮水汹涌着。 人失去了理性并不是只剩感性，慾望藏在人性之下，理性和感性都是它的枷锁，缺一不可。 感官因为慾望的膨胀而愈发敏锐，没有口罩的阻隔，陆谞闻到香烛的味道很淡很淡了。 混乱之中，陆谞微睁开眼，看到自己离来时的门仅有一步之遥。 被某种直觉驱使着，陆谞抬手掀开门帘，走入人间。 当他再次嗅到那种混合着腐朽和泥泞的气味的时候，香烛的气味彻底消失了。 -- 【您已触发支线任务：「请神显灵」（此任务为主线任务阶段性分支，完成不同分支将获得相同主线任务进度）】 陆谞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黑沉的阴影里，村长喉咙里溢出一声古怪地笑意，转身看向房间里剩下的人。 “现在轮到我们了。” 周平只觉得村长笑得古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问：“喂，老头儿，我，我们该怎么做？” 村长嘿笑了一声，慢吞吞地走到周平和吴胜旁边。 他的身材瘦削又佝偻，行动算不上敏捷，却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住了周平和吴胜，拎着他们的后颈往下一按。 周平和吴胜只感觉到一只枯槁不似人手的指爪，力大无比，加上毫无防备，就硬生生被这股力量按着跪了下去。 膝盖碰到冷硬潮湿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磕碰声，周平和吴胜难以抑制地叫了一声。 在村长松开他们把目光投向剩下三人之前，狼鬼就眼疾手快地从角落里扒拉了三个破旧的蒲团出来，排排放在了神像前。 然后他自己选了位置，端端正正跪下了，姿态不见卑微却隐约有几分虔诚。 叶笑影忙帮埃姆一起跪在蒲团上，期间不忘朝狼鬼无声道了声谢。 他们动作很快，村长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冷哼了一声。 任务开始之后，他就不是那个心怀鬼胎的老人，而是任务流程的监督者。 他从神龛底下的柜子里掏出了些香烛，点燃后分发给了玩家。 点香燃蜡奉神前，恭请降灵，令止雨行。 村长也拎出一个蒲团，跪在了最前面，阖眸唱祷：“恭请山神，先志祀歆（xīn），敬奉胙（zuò）糈（xǔ），以求万福，时求雨停。” 【任务提示：等待香烛燃烧进度达90%，任务「请神显灵」即可完成|当前燃烧进度：1%】 系统提示出现在叶笑影面前，但她现在已经完全分不出一点精力去划掉面板。 从村长开始祈祷的时候，一道不知从何而来却切实可感的目光带着可怖的压力落入这间小小的庙宇。 这道目光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像是远古神话中蛇发的艳女——微弱的窒息感先麻痹叶笑影的神经，让思维变得缓慢，思考成为奢望，然后浑身的关节都变得僵硬而不可控，仿佛数根无形的线将之连接。 她像一只木偶，提线高悬，只等偃师操纵她走向未知的深渊，只有逐渐变快的心跳让她还有活着的实感。 【当前燃烧进度：20%】 看到刷新的面板，叶笑影艰难地思考，鼓噪心跳平息了一些。 任务还在继续，也许这是这个任务的固有环节，只要撑过去就好。 有了一点希望，叶笑影松了口气，终于能想到其他的事。 也不知道小谞怎么样了，他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醒过来一个多月，身体比她这朵娇花还羸弱——唔，要不是……东城临渊最柔弱的娇花就该添一位成员然后更名东城双姝了。 胡思乱想一发不可收拾，但让叶笑影紧绷的神经松懈了点，但陡然间她浑身寒毛竖起，眼珠难以控制地疯狂转动起来。 另外一道更加让人不适和忌惮的目光出现了，叶笑影转动的眼珠下意识地寻找，最后她看到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神龛旁边。 他正在看她。 那种贪婪的、粘腻的视线像是在打量有市无价的货品，犹如毒蛇吐信，收集着空气中猎物的气味。 乱码是我打的，剧情需要，不是真的乱码[发财] 敲黑板： -歆（xīn）：喜爱，羡慕。 -胙（zuò）：古代祭祀时供的肉。 -糈（xǔ）：粮。 -“恭请山神，先志祀歆（xīn），敬奉胙（zuò）糈（xǔ），以求万福，时求雨停。”：我恭敬地请山神降临，先挑选标记喜爱的贡品，我向您供奉祭品，希望求得福气，现在请求您能让雨停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拜山神（4） 第6章 拜山神（5） 锃—— 一道厚重、锐利、利落的金属摩擦声划过叶笑影的耳膜。 然后她看到一道银色的光芒，它不及月光纯洁璀璨，边缘泛着灰白死寂的晕，锋锐又冰冷。 燃烧的香烛刚好从火焰的位置截断，然后熄灭了。 香顶燃烧的部分擦过叶笑影的手背，灼烫的痛感唤回理智，恐惧随着被操纵的桎梏一同散去。 她浑身一颤，强撑了身体不倒下却止不住地大口喘气，一抬头就看到一旁正在将一柄漆黑重剑归入身后剑鞘的狼鬼。 狼鬼若有所觉地看过来，歪了歪头，点了点自己脖颈的位置。 叶笑影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脖颈上相同的位置。 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转而看向似乎没受到影响的埃姆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少女白皙细腻的脖颈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血痕一般的红线，如同某种诅咒的印现，也像是一个特殊的标记。 叶笑影抚着自己的脖颈，皮肤光滑无异，也没感受到任何不适，但她有一种预感，自己的脖颈上也有那样一条犹如附骨之疽的红色印线。 不知道这条红线究竟是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呸！晦气！”村长见狼鬼把所有人的香烛都灭掉了，狠狠地啐了一口，“熄了正在烧的香是对山神娘娘的大不敬，你们再想请神显灵是不可能了！” 【支线任务「请神显灵」失败，请玩家完成平行支线任务：「扫晴」后进入万福村】 【任务提示：收集“红纸”（10张“红纸片”可合成1张“红纸”），并完成制作一个“扫晴娘”】 看到任务失败的提示后，同样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落水狗一样倒在地上喘的吴胜和周平顿时目眦欲裂。 他们做好了时刻面对危险的准备，但C级副本的开局不可能有致命危局，只要熬过危险期，完成任务就近在咫尺。 近在眼前的希望突然被人打破，他们只在一瞬间就开始痛恨。 但狼鬼是百榜玩家，也是交易所悬赏的NO.3，想拿他的人头去换赏金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他还是丝毫不受影响地进副本，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 基于蚀刻于本能中的劣根性，人在无法向强者發泄忿怒和愤恨的时候总会将敌意转向弱者，好像如果他们轻易破坏了什么就能显得强大而这种“强大”能让他们快慰。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在询问埃姆拉是否有不适的叶笑影。 “喂，女人，任务失败你自身难保，还在管这个小瞎子装什么好人！” 这针对来得莫名又无理，所以叶笑影不准备理会。 被无视又激怒了吴胜，迁怒顺势转化成了恼怒：“装模作样的bi——” 只是他的出言不逊注定是不被无视就要被打断的，来人悄无声息。 “你们在说什么？” 月光突然陡然大盛。 青年的声音响起，似月光浸透了冰花的晶瓣，皎洁莹润却清冽如朔风吟山。 清风吹散如霭如霾的香灰，光芒里香影浮沉，是夜色的模样。 香烛的味道在陆谞跨过房门的同时消失，回到土地庙的瞬间，他听到有人要说出什么很不礼貌的话。 【潘多拉[个人]：警告！玩家堕落值过高，即将堕落，请玩家合理安排游戏时间，谨防堕落~】 再次划掉弹出来的系统警告，陆谞说话的同时，有些涣散的双眸看向发出争吵的地方，顿时瞳孔紧缩。 幻觉？ 还是怪物取代了原来在这里的人？ 要不，杀一下？ ——他没有在村长旁边看到本该在这里等待的叶笑影等人，而是看到许多不能以常理来判断的事物。 一只巨大的眼睛。 这只眼睛有着纯白的颜色，金色指针和黑底表盘取代了瞳孔和虹膜，眼球背后不对称地生长着七只翅膀，翅膀微微拍动着，金色的刻度随着翅膀拍动的频率闪着微光。 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当你感觉到它有“视线”落到你身上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在无声中消弭，唯余毛骨悚然。 一只体型健硕的灰狼，身体线条流畅，姿态矫健优美，眼神锐利有神，毛色鲜亮有光泽，银灰的皮毛如月光下的细沙一般熠熠生辉。 但这样一只凶兽的背后却有着一个巨大的疤痕，不知名的植物从巨狼的心脏中生长出来，金色的枝蔓缠绕着灰狼的半身，绕过脖颈，缠在耳边，似在轻语，细小的花苞团团簇簇，饱满欲放。 淡金纠缠着银灰，银灰供养淡金，于血肉中生长着月光与流沙共谱的命运。 还有角落里并不重要的一口枯井和一团泥浆。 唯一一个人形的事物是白色的人形光团，赤红的光芒在心脏的地方闪烁。 空气中有无数不知来处的白色丝线绕在光团周围，像是要把光团缠住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绷直的丝线往外延申了大概一米就逐渐变得透明，还有无数黑紫色的闪烁的光点正一点点融入其中。 陆谞有一种预感，那些丝线总有一天会把光团缠成一个茧，而那黑紫的光点会把她染成不详的颜色。 他觉得，这是叶笑影。 那些非人的事物其实并非怪物，眼珠子、灰狼、枯井和泥浆应该分别可以对应埃姆拉、狼鬼、吴胜和周平。 他似乎是看到了某种……隐藏的本质？ “恭喜您！” 【潘多拉[个人]：恭喜您~解锁隐藏规则「堕落即真理」:凡堕落者，所见皆为真实。亲爱的玩家，尽情堕落吧~狂欢吧~在真实降临之前，用堕落的灵魂奉献神明，将堕落的身体归还堕落~】 潘多拉语气跳脱，无法掩饰的电子音悦动着，如同一个顽皮的小女孩儿，直白又残忍地言明所见的现实。 “它”们被惊扰了，所有非人之物的看向出声的地方，然后靠近。 陆谞的手指止不住地痉挛抽搐。 想杀。 理智上他知道这些不是敌人，但诡异和危险是这些非人形象的代名词，他们的视线和靠近都令人汗毛耸立。 血脉鼓噪，恐惧还是兴奋，陆谞早已分不清。 消除恐惧，消除一切有威胁的事物。 “咔。” 陆谞思绪一清，视野骤然亮了一下，所有混杂的颜色和暗淡诡异的光芒都回归正常的视觉。 狼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把一只单只手铐扣在了他的扶额的右手手腕上，然后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像是身上有什么味道一样，陆谞感觉狼鬼看他的眼神都不怎么对劲了。 手铐在扣住陆谞的手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手腕上冰凉的触感。 【玩家使用A级道具「枷锁」，效果：令使用者堕落值降低50%，玩家当前堕落值：99~】 似乎只有堕落值无限接近100才会看到「本质」。 理智归位，但眼前的画面依旧像被抽帧了的影片，陆谞看到叶笑影神色担忧，苍白干燥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像是从幽深的隧道远处传来。 “小谞他怎么了？” “堕落值过高，看到了一些不可知晓、不可探寻的事物。”狼鬼仍然是不是很喜欢说话的样子。 埃姆拉补充道：“堕落值从60开始有四级警戒线，每达到一级警戒线就会对人精神的影响便会达到质变的一个阶段。最初只是神情恍惚，神经敏感，之后会变得无法集中注意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慾望，然后看到足以令人疯狂的幻想，最后精神和身体崩溃，灾堕成怪物。但，不用担心，笑影姐姐，陆谞哥哥已经没事了。” “小谞，现在你感觉怎么样？”叶笑影看他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身体却还稳稳地立在原地，一时想要扶他也无从下手。 陆谞勾了勾嘴角，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昳丽的笑容，声音比起平时有种病态的低哑：“没事了，别担心。” 叶笑影旋即郑重地向狼鬼道谢：“狼鬼先生，感谢您的帮助和馈赠。我和小谞目前没有积分和道具，还请见谅，等之后我们离开副本再商讨如何答谢您。” 狼鬼嗯了一声，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多谢狼鬼先生了。”陆谞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跟着道谢。 狼鬼也只是满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当事人都不甚在意，陆谞也心大地不多想，慢悠悠地捞了捞背后湿漉漉的头发。及腰的长发打湿后又黏又重，贴在肩背上活像凭空多了除了重量一无是处的铠甲。 也不知是谁给他设定了有剪不断也长不长的及腰长发的出厂设置，没有脱发的烦恼但是真的很难打理！ “啧。” 他算是个比较有耐心的人（？），但唯独对自己穿来后才有的这一头长发没有一点办法。 眼见某个白得过分的人毫无知觉自己的眼尾已经开始泛起微红——当然不是要哭，而是急的——叶笑影提起的那口气顿时松了出去，失笑道：“我来帮你吧。”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陆谞的头发多是她和母亲打理的，两人都对乌黑亮丽的长发爱不释手。 只是某个小笨蛋醒来后就不太让人碰他的头发了，经常把自己弄得炸毛，每次头发打结都把自己扯得一身发红，这才会拿顶着一头乱发来敲门求助。 陆谞觉得叶笑影是来救他命的，满眼感激地把头发双手奉上。 埃姆拉适时拿出一把雕刻着羽毛和花朵的金梳子出来，叶笑影接过来走到陆谞身后，耐心又温和地解开发丝纠缠的小结，一下一下地将凌乱的长发重归细腻柔顺。 一时间，透风漏雨、光线昏暗的破庙的小角落里，安静宁和，一副岁月静好。 吴胜和周平被刚才陆谞露出的凌冽杀意唬住，没敢再吭声。 等叶笑影很快帮陆谞梳好头发，其余人也都从谜境里出来。 得知外面的人拜神任务失败，冯非冷笑了一声：“那现在怎么办？” 他是最后出来的，听了吴胜和周平的讲述，阴沉的目光不断在狼鬼、叶笑影和陆谞身上逡巡。 这话问得陆谞想笑，他也确实轻笑了声： “冯先生，不过是一个支线而已，不是还有另外的选择吗？相信以你的实力，当然不会只‘拿’到了一张红纸吧？” 冯非被陆谞的笑晃了一下神，等他反应过来那样夺目的笑容里满是嘲弄时，脸色更加阴沉。 他想说些什么，却看着眼前的人唇齿张阖，耳边又传来盈满笑意的话语。 “不过，就算一张都没有也没关系，”陆谞抬起手，数张红艳的纸张整齐地出现在了他手中，“我这里有哦~” [求求你了][求你了][发财][红心][加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拜山神（5） 第7章 拜山神（6） 冯非眼睁睁看着陆谞拿出了一把红纸，一脸不可置信。 老玩家最警惕的就是扫晴娘这种看似毫无威胁堕种，它们攻击性也许不强，但相对的，攻击方式一定会难以防范和克制。 在对付扫晴娘的时候，冯非比平时谨慎得多。 蛇是很懂得趋利避害的生物，拥有同样「蛇性」直觉的他没有让扫晴娘碰到过自己。 但用水浇和火烧消灭的扫晴娘不会掉落纸片，只有用利器斩断才有几率得到“红纸片”。 冯非刚束手束脚地收集到十来张“红纸片”，就发现周围场景一变，一脚踏出了里间。 他不过拿到了一张完整的红纸，而陆谞手里居然有不下十张！ “你……”冯非看着陆谞的目光愈发阴冷，嫉妒和不甘掩藏了更深处的什么。 “好了，”沈秋和微笑着打断了他，“我们该完成任务了。” 于是冯非又闭上了嘴，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陆谞见状又忍不住无声笑了，不想再生什么波折，竭力掩住笑意道：“我这里刚好有十张红纸，就一起剪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死了又活之后他手上的伤口并未恢复到完好的状态，只是凝了一层薄薄的血痂，用力握紧右手就流出了新的血液。 血液汇聚凝结成一把红水晶般的剪刀，精致而锋利。 “红纸”轻薄如蝉翼，十张堆在一起也只是很薄的一沓，但颜色很深却染得不均匀，材质也很粗糙，好几张上都有明显的深红印记，最上面的这张上就有三个很明显的点。 当陆谞在那沓纸张上剪下第一个口子的时候，村长终于不再是这场闹剧的旁观者，他的目光越来越惊恐，直到陆谞把十个红色的小剪纸人拿到他面前。 “村长，剪成这样可以吗？” 村长，或者说李丁有，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他再吞了两口唾沫，这次终于发出艰难又嘶哑的声音：“可以。” 陆谞手中的小人突然活了过来，眨了眨一比一复刻的谜境里扫晴娘的眼睛。 它们从陆谞手上飞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飞出土地庙，消失在阴沉晦暗的天空。 【支线任务「扫晴」已完成】 【主线任务1：进入万福村|目前主线进度：10%】 天空在众人的视线中开始变化，无形的扫帚三两下走**，在灰蓝的天空上留下细密排列的云线。 雨停了，但从庙里看外面，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走吧，”李丁有的声音突然弱了很多，甚至像大病初愈一样咳嗽了两声，“雨停了，我带你们进村。” 他直接朝门外走去，没再分半个眼神给玩家，也不管他们有没有跟上来。 玩家没再耽搁，冯非一行人紧跟着李丁有就出去了。 叶笑影牵着埃姆拉走在陆谞旁边，陆谞的头发还有些湿润，但似乎是因为干了一些的原因，她隐约嗅到上面有一股幽香。 狼鬼走在最后，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阴影中，他的鼻翼翕动了两下。 枯寂而深邃的目光落到了陆谞身上，如同野兽一般冷漠、波澜不惊。 -- 【主线任务1：进入万福村，已完成|目前主线进度：25%】 周围的场景又是在一脚踏过门扉时骤然变化，门内门外像是两个世界。 碧空如洗，完全不像在庙里向外看的那样晦暗更不像下过雨的样子。 阳光明媚，流云舒卷。 土地庙就像是一道界限，走出门正对的道路直通村口，百米之外伫立着村牌石。 以土地庙到石碑的这条土路再向前延申，左边是错落排列的房屋，右边是一整面山的梯田。 田里没有种植农作物，而是种满了韶华胜极的花朵，他们能看到的这一面山上全是洁白如骨的花。 花是极致的绚烂繁盛，颜色却是最惨淡的白色，花瓣层叠，无风而动。 花田之间，有一条直通山顶的道路，路上有人影正走动着沿路挂红绸和灯笼，尽头有一座不知道比土地庙精致到哪儿去的庙宇。 更远的地方就是一片迷雾，那是副本的界限。 陆谞：“系统，穿过迷雾是什么地方？” 【潘多拉[个人]：是「壁障」哦，是这个副本的界限，您可以理解为空气墙~另外，下次需要我的话，可以直接呼唤我的名字哦~[/委屈对手指.gif][/小猫咪星星眼.jpg]】 陆谞觉得她好像还怪委屈的，但没表示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你们来得很巧，”李丁有低笑着，这一路上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萎靡，但眼中眸中诡异的精光却越来越盛，“明天就是我们村子一年一度的山神祭祀。今天你们就先住下来，明天可以好好体会一下这里的庙会。” 【主线任务2：参加庙会并获得一个纪念品】 “村长，可是我们现在身无分文，庙会上的东西肯定都要用钱买吧？” 陆谞诚恳发问，李丁有却是浑身一激灵，忙道：“不用钱，有什么喜欢的你们直接跟摊主说，我们村子的人都很大方，很愿意送你们东西。” 沈秋和问：“这里有什么特产？如果想要纪念品的话，村长你有什么推荐吗？” “有，当然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李丁有的神情一下缓和了下来，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我们在庙会上拿出来的可都是好东西，要是你们有喜欢的，都不要客气，放心拿就好！” 他话里话外都是大方给予的意思，表情却是一副畅想着得偿所愿的模样，就好像这一村子的人都是什么无私奉献、大爱无疆的圣人，热情得恨不得把家里搬空给远道而来的客人。 那一脸的伪善让陆谞几欲作呕，他移开目光，看向村长身后的村牌石。 黑色的花岗岩上刻着“万福村”三个大字，描红的颜料鲜艳如血。 许是当时的颜料放多了水，鲜红的颜料顺着石头的纹路流淌出撕裂般的痕迹，如同植物的根系一样包裹着岩石表面而向地面探去。 但根系触碰到的并非大地，而是一个个破损的瓷娃娃。 村牌石朝向村外的这一方密密麻麻地摆着数不清的瓷娃娃，或者缺手缺脚或者缺脑袋，每个瓷娃娃都有损坏的地方，露出内部沾着泥土的瓷白内芯。 娃娃们或哭或笑，嘴巴弯得瘆人，有眼睛的和没眼睛的都直勾勾地“看”着村外的方向。 在陆谞看过去的时候，他感觉到有许多双眼睛和他对视了，顿时一股寒意从脚跟越过脊背，直冲头皮。 “村长，那些瓷娃娃是什么？”陆谞收回目光，有些僵硬地偏开头问。 李丁有还保持着刚才亢奋的状态，恢复几分健康红润的脸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那，那些啊……这是我们村子的习俗，如果有母，女人怀孕了，想要男娃的人家就会到村外摔一个女瓷娃，让女娃去别家投胎。” 看着这一地梳着两个麻花辫的瓷娃娃，玩家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愚昧无知和偏见的证明罢了。 玩家失去了说话的慾望，沉默地跟着村长越过标志着真正进入万福村的石碑，路过一地的不被期许。 山道口和村牌石离得很近，到山道口旁的时候，众人听到一阵嘈杂。 有人在跑，有人在追。 所以有人在哭喊，有人在怒骂。 “别跑！” “疯婆子，快给我站住！” “快！不能让那个疯婆子跑进山去！” 男人们骂人的嘴里难有几个不脏的字，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就传了过来。 拐角处突然出现的女人头发凌乱、体态臃肿，几乎衣不蔽体，而那张淳朴的面庞被岁月和苦难蚀刻上疯狂，写满惊惶，但其中混杂这某种癫狂和虔诚，只一眼就让人心悸。 这是陆谞他们在万福村看到的第一个女人，她的身份标签很有意思。 【NPC】 【名称：？？？】 【身份：失踪者】 【状态：凡常态】 她用尽全力向万福山的方向跑着，表情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几分狰狞，称得上疯狂。 似乎是因为突然看到了自己前去的方向有一群人，她吓得乱了呼吸，呛了口风，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可她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即使她已经浑身颤抖，身体摇摇欲坠。 她已经看到山口了，希望近在眼前，但那旁边出现的人群让她骤然坠入另一种绝望。 喉咙和胸口传来的撕裂的痛楚让她想到那年，她第一次怀孕那年，男人把酸苦的野山楂塞进她的齿缝。 “你爱吃酸，我给你带了山楂，酸儿辣女，你可要多吃点，别辜负我的一番心意！” 血水混着酸水流进气管，就像一把火烧穿了喉咙，和现在一样难受。 但也许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山神娘娘的面前没有人敢造次，她重重地扑到山门前，没有人拦下她。 他们再也拦不住她了。 女人高举起双手，再深深地俯下身子，额头在碰到地面的第一次就变得血肉模糊。 她高声呼喊着，即使无香也无烛，也以最虔诚的姿态向神明祈求： “山神娘娘啊！求你开眼显灵吧！” 声声癫狂。 “求求你带我走！求求你降下神罚杀了这些畜生！” 声声嘶哑。 “求求你！我求求你！山神娘娘！带我走吧！山神娘娘！啊——” 声声凄厉。 “不得好死！畜生都不得好死——” 声声泣血。 求神呐！每一个愿望都无比虔诚且绝望。 充满怨恨、不甘和诅咒的嘶吼，似厉鬼挣扎过十八层地狱却在得再见天日的前魂飞魄散时发出的震颤。 【潘多拉[副本]：恭喜您触发「探索剧情」，请努力探索，量力而行~】 [求求你了][求你了][发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拜山神（6） 第8章 拜山神（7） 【潘多拉[个人]：探索剧情的触发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可能是某些探索任务的前置条件，请努力探索副本，只有副本探索度不低于100%才能达成true end哦~】 在女人撕心裂肺的祈求声里，村民们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发现了新到村子的生面孔，隔着老远的距离直勾勾地盯了过来，眼珠子上下左右转动着打量玩家。目光估量似的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到陆谞、叶笑影和埃姆拉身上。 陆谞像是没发现他们的动作，问村长：“她是谁？” “就是个疯了的女人，不重要，”李丁有顺着他的示意的方向看向疯狂祈祷的女人，多解释了两句，“我们村子都信山神娘娘，有时没事都喜欢拜拜。那婆子疯了好多年了，被关在家里也总会跑出来到山脚拜山神。” 叶笑影胸口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深呼出一口气：“她已经受伤了，这样也放任不管吗？” 李丁有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不用。嘿！小姑娘，你可别以为是我们不管她，等她拜完神了，累了没力气了就自然有人带她回去。疯子嘛，你别以为能和她讲什么道理！强行把她绑走，她反倒要闹得满村都不得安宁！这马上就要办庙会、请山神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果真的是等她拜神累了之后不费什么力气把她带回去就可以了，那为什么刚才要气急败坏地追她？而且那些追来的村民袖手旁观却也一直关注着女人那边，甚至连村长你自己都在不知不觉就面向了那边，目光也时不时下意识朝向那边。 陆谞腹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不远处的村民，他们不是什么特别的角色，信息面板都长一个样： 【NPC】 【名称：李××】 【身份：村民】 【状态：凡常态】 没名字的一般都是不重要的，陆谞关注的是他们的脖子。 不出所料，那边所有的村民，包括拜山神的女人，他们的脖子上都有着一圈红痕。 唯一的区别就是，男人脖子上的红痕已经完全在脖颈上饶了一圈，而那个疯了的女人脖子上的圈还差一截才能连上。 女人直起身子又把头重重磕下，一头乱发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扫过她脖颈上的痕迹，陆谞隐约觉得那条红线正在爬行、生长。 “一份贡品换一份信仰，十份信仰换十个愿望，一百个愿望换一百人罪偿——” 女人口中的话突然一变。 与此同时，倏地起风了，陆谞把被吹得影响视线的长发拢到一侧握住，看到女人的NPC信息面板发生了变化。 【NPC】 【名称：吴姑】 【身份：失踪者/山神信徒】 【状态：凡常态】 “信女吴姑—— “束讫百愿，恭请山神，一佑我无子，二祝我早死，三愿——” 疯女，哦不，吴姑癫狂的声音顿了一下，最终带着更加孤注一掷的决意高喊：“阿难听我言——” 阿难。 像是一个人名，在佛语中有“欢喜”的意思，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名字好像有点太苦了。 当这个名字撕扯着吴姑的喉咙，挣扎着爬出来的时候，李丁有和其他村民的表情顿时变得惊恐无比，恍若惊雷。 吴姑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四下俱寂，似是恶鬼将至不敢惊扰，唯有寂静捏紧心脏。 玩家冷眼旁观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气氛凝固了近十秒，什么也没发生，村民们松了口气，露出一脸劫后余生。 虚惊一场的他们回过神来后更加怒不可遏，纷纷啐了几口，气势汹汹地朝吴姑去了，而后者还目眦欲裂地看着山的方向。 叶笑影没牵着埃姆拉的那只手从看到吴姑开始就捏紧了，即使知道这只是一段剧情，NPC只是某种数据一样的非人造物，她还是想要做些什么。 毕竟，苦难是真实的。 她一双秋水杏眸中满是挣扎，无法决断。 最终她撇过了头，看向陆谞，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山的方向。 山的方向？那里有什么？好像，吴姑也一直看着那里。 于是叶笑影也看了过去。 红色。 一个红色的身影。 它初时出现在山顶庙宇的黑色墙壁外，并不显眼，直到它移动到层叠堆砌的纯白之中，成为了唯一的艳色。 这时候的村民们比谁都敏感，当红点在山顶出现在黑与白的分界线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它的存在。 所有气势汹汹的动作都滑稽地停在了原地，他们脸色铁青地收手束脚，不敢再有什么有威胁性的行为，表情既有惊恐又有不甘。 时间和空间在一瞬间失去了意义，也可能是红色人影的出现干扰了感知，陆谞眼前的画面像迅速切换的画片。 那个人以一种缓慢的姿态，在陆谞的每一次眨眼中，越来越靠近这里。 嘀呤——嘀呤—— 不过是两次眨眼的时间，再次感受到时间流逝的时候，一个身穿红袍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那是个清瘦高挑的青年，穿着红色的广袖长袍，乌黑的头发顺着衣服垂落在拖地的袍角上。 陆谞第一次见到头发比他还长的男性，但青年身上更加吸引人目光的并不是他及地的乌黑长发，而是他眼睛上覆盖着的红纱、两只耳朵里插着的金针和缝住嘴巴的金线。 酷刑般惨烈的痕迹让人的身体扭曲出一种非人感。 【守庙人】 【名称：守庙人】 【身份：守庙人】 【状态：守庙人】 埃姆拉直接把脸埋在了叶笑影怀里，不敢朝青年的方向看一眼。 诡异的身份信息让玩家肃容警惕，沈栎手中直接抓出了玫瑰银剑。 但陆谞只觉得，这人长得一定很好看，施加在他身上的三种“酷刑”更让他有了一种破碎感和神秘感。 他想知道他的眼耳口都复原之后的样子。 隔着红纱隐约能看到青年闭着双眼，但他却准确找到了吴姑的方向，走到了她的面前，弯腰伸出了右手。 李丁有脸色难看，想要制止：“守庙人，没有请山神，你不能下山！” 但被称作守庙人的青年并没有踏出山门，即使是伸出的手，也刚好停在山门的界限上。 守庙人没有给李丁有任何反应，回答他的只有突然袭来的一阵狂风。 挂在守庙人腰上的铃铛随风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嘀呤声。 狂风之中，守庙人身体岿然不动，只将左手抬起后信然一甩。 “啊！”李丁有惨叫一声，无形的风鞭抽在他的背上，把他的衣服都抽烂了。 陆谞兴致勃勃地看了过去却顿了一下，李丁有的背上有三颗很明显的痣在鞭痕旁，而这三颗痣的排列很眼熟。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其余村民，目光在他们身上打了个转，最终看向因为不可置信而愣了好久的吴姑。 剧情还在继续。 守庙人阿难的红色成了吴姑眼中唯一的亮色，宛若在她眼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光。 “阿，阿难……”吴姑又哭又笑，一把握住了阿难伸出的手，“请山神，听我愿……阿难，带我走吧！阿难……我要许愿！” 陆谞从阿难冰冷僵硬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悲悯的神色，但放在这张被遮掩了大半、看不到眼睛的脸上，悲天悯人的神性更像是错觉。 阿难缓缓摇了摇头，吴姑眼中的光芒骤散，瞳孔里泛出一片死寂的灰白。他却无视这绝望的倾覆，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气带着她起身，走向山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山道上，陆谞放下抓着头发的手，风停了。 “这位阿难是谁？守庙人是什么？”沈秋和问。 李丁有因为背上的伤而疼得直抽气，没好气地答道：“守庙人就是守庙人，守的当然就是山神的庙子。” “你们村子是一直都有守庙人的吗？”陆谞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问出来的问题却一针见血。 可怜村长藏不住心事，本来就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变得更加不自然：“守庙人是神明的耳目，是神降临世间的凡身。只有神明有意降临的时候，才会降下旨意，选择一位守庙人——嘶，狗娘养的，敢打老子了！小畜……” 陆谞还想听他继续透露信息，却猝不及防听到村长突然开始咒骂。 “那我们今天可不可以上山去山神庙看看？”陆谞打断了村长，“你们在为明天的庙会做准备吧，我可以帮一些忙，毕竟可是您——救了我们啊！” 他语气诚恳，嘴角弯起，眼中却毫无笑意。 “不行！山神娘娘本来就不喜欢外来者！”李丁有摆了摆手，斩钉截铁地拒绝。 他阴恻恻地说：“山上什么都有，发生什么都是可能的！” 说完他就一副讳莫如深、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路上的小插曲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李丁有继续带他们去住的地方，路上离开前嘱咐其他村民给他们准备食物。 万福村里的房屋大多都是泥砖平房，深灰的瓦片夹杂着一种诡异的绿色，肆意生长的草木爬了满墙，像是很久都没人打理。 但每家每户大门口都挂着崭新的大红灯笼，很喜庆。 陆谞不由问：“村里有什么喜事吗？还是这些灯笼也是因为庙会才挂上的？” 李丁有龇牙咧嘴地笑道：“喜事，当然是大喜事！每年山神庙会的时候都是最好的吉时，村里都在这时候迎亲，每家每户都轮得到，所以大家都会把灯笼挂出来。” “到了！”李丁有带着一行人停在唯一的有着三层小楼的院前，“你们就先住在我家，我住一楼，二三楼你们住。我提前让人来收拾过了，你们先吃饭，我还得去看他们明天的布置怎么样了。” 将玩家带进院门后他就离开了，出了门就不知去向。 一楼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没有门，能看到里面的神龛和神像，供桌上是空的。 饭菜就摆在一楼的客厅，两张八仙桌子上摆了一模一样的食物，卖相一般但闻起来很香。 “食材都很新鲜。”沈栎挨着沈秋和坐在了同一条长板凳上，说话间，尖锐的两颗犬齿在唇间一闪而过。 沈秋和颔首道：“但一路走来我们都没有看到农田，这里也没有豢养家畜，食材的来源有问题。” 说话间，陆谞、叶笑影和埃姆拉也坐了过来，占据了这张桌子的两方。 最后狼鬼瞥了不知道在踌躇什么的冯非一眼，好整以暇地坐在了陆谞对面，冯非四人只能悻悻地去了另一张桌子。 坐下以后，狼鬼就拿起筷子夹了两片红油冷拌酱牛肉。 以身试毒啊。 陆谞看他的目光带上的十足的敬佩，他正好奇他会不会取下面具来吃东西，就看着那两片酱牛肉直接消失在了斗篷的阴影里。 听到狼鬼咀嚼后下咽的声音，陆谞不禁问：“怎么样？” “加了东西，不致命。”狼鬼的斗篷动了动，似乎是他侧了下脑袋，“效果是让人虚弱，我的各项属性值下降了10%，大概会持续八个小时。” 叶笑影为他感到担忧：“你感觉怎么样？” “影响不大。”狼鬼沉声道，察觉到陆谞还看着自己，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陆谞终于还是诚恳地问了出来：“抱歉，我是想问，味道怎么样？” 空气骤然间凝固了一瞬，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有些不合时宜，陆谞眼尾“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双眸像是被蒸起了熏熏的水雾。 他干咳了一声：“抱歉，我只是——”好奇。 也是真的想知道到底好不好吃。 狼鬼体谅地及时回答：“味道还不错。” 陆谞噢了一声。 埃姆拉却脸色有些复杂地捧出一盏烛台，纯白圣洁的圣母像手捧着一支点燃的细长的蜡烛，正如她此时捧着这盏人像烛台一样。 烛台被放到了桌角，莹莹烛光照亮了两张桌子上的食物，埃姆拉悄悄“看”了狼鬼一眼。 “这盏灯有净化的效果，24h内在烛光下食用的第一餐都会是安全的，食物上的所有负面效果都会被消除，但已经吃下去的就没办法了。”女孩最后的语气有些抱歉。 【道具：最后的晚餐[A]】 【效果：24h内在烛光范围之下所食用的第一餐食物绝对安全，但24h内之后烛光下的食物都将变为剧毒。】 【描述：“所以！是最后的晚餐啊！”】 “没事。”狼鬼毫不在意，又提起筷子暴风吸入。 他吃的动作很快，充满野性却不显粗鲁，让人幻视一头优雅进食的巨狼。 异能并非使人无所不能，却异能者会因为异能而有更多的消耗，简单来说就是：饿得更快，吃得更多。 陆谞对此感触颇深，他本非食欲很强的人，但此时却在诱人的香气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饥饿。 饥饿难以忽视，不吃补充体力，就连生命值也会下降。 没有人会在饥肠辘辘时拒绝眼前的美食。 烛光之下，食物美味，岁月静好。 今日怨种：狼鬼 [求求你了][求你了][发财][加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拜山神（7） 第9章 拜山神（8） 只有真正于饥寒交迫时，在温暖的烛光下得享饱餐一顿，方才能明白那根冬夜里的火柴发出的火光中包含了世间一切幸福感的源头。 纯洁的圣母低垂着慈善的眉目，微弱却明亮的火光在她苍白的面庞上映出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她微笑的颊边不明显的泪痕。 屋内异常暗沉，正午的阳光无法穿透，打开的电灯也驱不散这片浓稠的昏暗，唯有一点烛光在摇曳。 「最后的晚餐」的光芒点亮了视野，陆谞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打量周围环境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瞥到其他人身上。 果不其然，叶笑影、埃姆拉、吴胜和周平的脖子上都有一条短短的红痕，像是用红笔深深刻画入皮肤，也像利刃割开的伤口，更像有一条极细极韧的线套住了他们的脖颈勒出皮肉的一部分。 等其他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陆谞又喝了半杯温水清了清嗓子说：“我发现了一件事。” “之前村长被那位守庙人‘惩罚’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背上有三颗呈三角排列的痣。而很巧的是，之前我在制作扫晴娘的时候，所用的纸的其中一张上，刚好有一模一样的印记。” 陆谞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两张红纸竖在脸侧。细看之下，红纸有着某种让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纹路，而上面红色深浅不一，像染色工艺低级的劣质染色品一样斑驳。 修长白皙的手指间，鲜红如血肉的纸张吸引着人的视线。 红纸翻转在指尖，斑驳的痕迹在圣母像手中光芒的照耀下更加明显。 他轻笑道：“你们说，红纸上的纹路像不像人的皮肤？村子里会不会有村民的身上会刚好有和这两张纸上的痕迹一模一样的印记，也许是胎记，也许是疤痕？” 冯非皱眉：“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红纸其实是村民的皮？” “至少有联系，”陆谞点点头，“但我觉得**不离十。” 【潘多拉[个人]：您已触发探索任务「皮囊」，是否与副本内其他玩家共享（共享任务后可共享任务进度）】 陆谞挑了挑眉：“共享。” 【探索任务Ⅰ：皮囊】 【任务描述：哎呀！你发现了扫晴娘的小秘密，可是她也很讨厌这些皮！那就请你帮她到神前求一求，求求山神娘娘帮她摆脱这副皮囊吧！】 【任务内容：进入土地庙内「扫晴娘」所在谜境，拜山神】 “扫晴去，扫晴去，恶人无皮，晴空万里。扫晴去，扫晴去，美人在骨不在皮，骨香万里。扫晴去，扫晴去，求神明，换张皮。” 欢快的童谣在玩家耳边响起，扫晴娘尖细的声音合着拍手的节拍，最后在哗啦啦的拍动纸张的声响里归于沉寂。 其他人正诧异地察看任务信息，陆谞还没结束自己的“分享”，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红纸收向掌心，再重新伸出来的时候，指间的纸张变了模样。 “除此之外，我还收集到了一些日记。” 泛黄的纸片即使有脏污的印记也依然平整，像是被丢弃之后有人拾回了这些碎片，再悉心保存。 上面的字迹很古怪，本该是流畅隽秀的笔记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形严重，那些变形的笔画展现出一种诡异的疯狂，和在疯狂中竭力保存清醒的挣扎。 【如果举头三尺有神明，那祂看到了吗！听到了吗！为什么他们还不去死！】 【神啊，求求你！让我回家！】 【不要！不要！千万！千万不要向神明许愿！】 任务道具共享到其他玩家的系统里，原品保留在陆谞手上，其他人能随意查看各自的复制品。 先是任务后是线索，冯非开始重新打量陆谞，先前那种对新人的轻视与不屑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掂量与审视。 比起陆谞作为一个新人发现了重要线索还触发了探索任务，更让冯非感到诧异的是，他居然这时候才发现陆谞长得很好看。 青年清瘦挺拔，由内而外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冷意，艳丽的面容不显得张扬，两相杂糅便有了堪称勾魂夺魄的冷艳。 冷得像雪，艳如月光，世上总有许多暖雪攥月的妄想。 白雪和月光落入人间，浅笑轻语：“虽然不能确认日记内容的真实性，但我想，我们还是谨慎一点才好。之后遇到什么情况，最好不要有任何许愿的举动。” 陆谞语气有些微妙，说着左手在颈侧点了点。 众人脸色一变，显然是想起了他们还没有解决的另一个疑惑，或者说是危险：脖子上长出来的红线。 沈栎冷着脸地扒拉沈秋和的脖子，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后才缓和着脸色帮他理好弄乱的衣领。 沈秋和一脸平和，任由他扒拉，对陆谞的发现和想法表示赞同。 吴胜和周平苍白着脸，在冯非的示意下拉开领口，扭过头露出自己的后脖颈。 冯非一看就低骂了一声。 两条血色的痕迹横亘在吴胜和周平的脖子上，已经有了小半圈。 叶笑影凑到陆谞身边，刚想说话的时候骤然闻到一股很淡很淡却很香的味道。 她仔细去闻却又什么也没闻到，可能是之前在土地庙的时候闻了太久香烛的味道，那种沉郁幽远草木香气过于浓郁以至于让大脑记到了现在。 “小谞，我的脖子上也有吗？”叶笑影拨开和陆谞如出一辙的长发，白皙的后颈露了出来，红线突兀。 “有，但不用担心。之后有什么任务环节需要许愿，先尽量避免。”陆谞温柔安慰道。 “你说得简单，”冯非嗤了一声，“我们刚进副本就遇到了要拜神许愿的任务，就连现在触发的探索任务都有拜神的环节！” “这个探索任务我和沈栎去做吧，”沈秋和把快杵到自己衣领里的沈栎推开，没给冯非发作的机会，“之后如果遇到有无法避免许愿环节的任务，就让没拜过山神、许过愿的人先尝试。” 沈秋和依旧是那副温和的邻家大哥哥的模样，但说话的语气几乎与命令无异，不容置喙。 “副本内的负面状态，出副本后都可以去圣池洗掉。现在抓住红线不放没有意义，既然已经知道了和拜神许愿有关系，那之后我们合理分配就行了。还是说比起在副本里受伤，你更愿意最后出不了副本，变成「养料」？” 冯非彻底熄声。 养料？ 又是一个新说法。 但顾名思义，玩家失败的结局不仅仅是死亡这么简单，肉體和灵魂被吞噬、分解、吸收，连最后的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那，又是变成什么的「养料」呢？ 这些现在都不太重要，等出了这个副本，陆谞会有更多时间和机会来获得这些信息。 陆谞：“现在才刚过中午，离庙会开始还有很长时间，我想先上山去看一看。” 显然，山神庙、守庙人与吴姑均是关键线索。要达成TE（真结局），玩家必须优先发掘这些线索来触发探索任务，进而推动终竟任务的开启。 “那分头行动吧，”沈秋和沉吟道，“我和沈栎去土地庙完成探索任务，陆谞想要上山，我们也还需要探索村子里的情况……这样吧，你们之前在土地庙里拜过山神的人就留在村子里搜集线索，冯非你和姜弛跟着陆谞上山。” 冯非猛地抬起眼，眼中满是惊诧——沈秋和这话里话外，竟将他归为了陆谞的附庸！ 他总算看明白了。自己对沈秋和一路以礼相待、不敢怠慢，可对方却偏偏只对那个漂亮的新人另眼相看，根本就没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可是……又能怎样？ 沈秋和是高居百榜之上的玩家，是排名第十二的「驯兽师」，他身后站着的是「碎月十日」工会的王牌小队「旅团」，其队长更是一位预备王座。 而自己不过是「夜烬黎明」工会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论实力、论身份，他都只能低头、只能居于人下。 就连不满，都不能有一丝。 冯非几乎咬碎了牙，眼底涨起一片赤红的恨意，却最终也只能从齿间艰难地挤出一声：“……是。” -- 沈栎和沈秋和走进土地庙，这里和数小时前他们离开时几乎没有区别。 无脸的神像端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不言不语不听不看，无喜无悲。 沈栎不需要沈秋和多说什么，把倒插在香案里的蜡烛和香拿出来，抖了抖上面的香灰然后重新点燃，沉郁幽远的香味渐渐弥漫。 香烟袅袅，沈秋和温如旭阳的目光在缭绕的烟气里更有一种似水的温柔。 他笑意盈盈：“所以这个副本的谜境有固定的开启规则，燃香便是开启，把香熄灭也就意味着谜境关闭。” 烟雾升腾间，周围的环境骤然一变。 眨眼间，他们已经不在山神庙里了，而是回到了那个墙边长满荼縻花，对面放着神龛和神像的四方小院里。 触发探索任务后再进入谜境，副本并没有把他们分开。 沈秋和腰间骤然多了一条腰带，上面悬着一条卷起来的皮质短鞭。 腰带皮质柔软、形制粗犷大气，与他一身清爽休闲的打扮有些矛盾，但四指宽的皮带勾勒出夺人目光的弧度，陡然让他温朗的气质变得的危险。 与此同时，一对巨大的蝠翼在沈栎的身后无声伸展，玫瑰银剑出现在他手中。在视线无法触及的口腔，本就尖锐的两颗虎牙生长，在下唇压出两点浅浅的痕迹。 “要帮扫晴娘摆脱现在的皮囊，也要拜山神，这是两件事。”沈秋和对上沈栎隐约泛着红光的双眼，“所以，沈栎，我要你‘清洗’这里。” 他依然是那副冬日旭阳般温暖明亮的样子，却有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温和与锋芒矛盾而存，令人着迷。 至少——沈栎单膝跪下，以一种绝对虔诚的姿态亲吻了沈秋和手边的鞭尾。 铺天盖地的厚重血色从沈栎的翅膀上展开，笼罩住了他们二人的身影，也将所有不知何时出现在沈秋和背后的院子里的扫晴娘溶化在其中。 无边的血色如浪潮，冲洗了这方小小的庭院。 待浪潮退去后，荼縻花依旧摇曳生姿，扫晴娘再无踪迹，唯有神像。 阴沉的天空好像晴了一点。 血色变回沈栎的翅膀，成为驯兽师身后伸出爪牙警告敌人的凶兽。 “有碎片掉落吗？”沈秋和问。 沈栎摇了摇头：“没有日记。” 沈秋和失笑道：“看来我们都还不够幸运。” “走吧，我们去——拜一拜这位，神。” 他声音很轻，几乎是叹息着说出最后一个字。 《关于夜燕没忍住吻了鞭子之后被驯兽师嫌弃剥夺亲亲一整个副本这件事》 [求求你了][求你了][发财][加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拜山神（8） 第10章 拜山神（9） 烈阳高悬，但阳光落在身上没有预期中的温暖，反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冷意，仿佛天上挂着的不是一个提供光热的恒星，而是一只巨大的节能灯泡。 也许是因为副本里只有一个太阳，所以不够热。 但这是叶笑影第一次见到只有一个太阳的白昼，在此之前，她出生的时候已经是六日齐空，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能和历史书里的「常世纪」这么近。 那么，既然她已经有幸见到独一无二的“太阳”，是否足够幸运能沐浴完整的月光？ 在白亘无虹的日光里，风恰到好处与体温契合，让人一时分不清春夏秋冬。 凉风带来山间草木清新，其中没有谷物和家畜的复杂气味，也不像东城咸腥的海风，而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馥郁如花。 叶笑影站在风里，风中的气息却让她想到了莹莹白骨，骨上生花。 “嘿嘿……”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贴着耳边响起，叶笑影头皮发麻的同时下意识转过头去，骤然对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眶。 张牙舞爪的颜料涂满了那张脸，描绘着她不认识的青面獠牙的怪物。 而这张脸后还有数不清的脸，数不清的面具。 叶笑影站在院子里，数不清的绳索纵横交错，穿过头顶上方的空间。层层叠叠的布料从绳索上垂落，上面悬挂着各种各样的的鬼面具，如出一辙的凶恶悚人。 除此之外，随风摇摆的还有木制的玩偶和某种特殊纸张制成的半透明的剪纸人。 时间回到玩家分组探索，各自离去。 叶笑影一行从村长家离开后，已经把村子里其他地方都探查了一遍，村民的居所都大同小异，除了他们没有遇到一个人之外，其他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但叶笑影觉得只是她没发现异常，毕竟她只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并没有像异能者那样敏锐五感。 这个副本设定的背景离她生活的时代太远，即使曾经跟着父亲去过「谷方」稷轩城，她也无法想象曾经常世纪的山村是什么样的。 这里像是存在于某人久远记忆中的梦。 最后他们找到了村子最深处的院子，门楣高大，漆色多彩，张扬地吸引着人的目光。 可是等他们做足准备后开门却没有触发任何任务，直到他们走进院子，在层层叠叠垂落的彩色帷幕里，不知何时失去了同伴的踪迹。 叶笑影的心脏狂跳起来，紧了紧牵着埃姆拉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却在感受到身后布料的冰凉触感后猛地收回了脚。 “笑影姐姐，怎么了吗？” 埃姆拉的声音终于让叶笑影定下心来，这时她还庆幸自己没和埃姆拉分开。 但要是她也有异能就好了，就会有更多自保的能力和保护埃姆拉的机会，这样看来，埃姆拉要是和狼鬼先生在一起就好了，不然和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在一起，遇到危险很可能保护不了她。 “没事，”叶笑影和埃姆拉说话的时候总习惯放慢语速，让她听得更清楚一点，“我只是觉得院子里这些布匹的排列很有趣，能把风全部挡下来……” 说到一半，叶笑影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什么周围的布把风挡了下来所以自己没有感受到一点风吹，风总不会在同一时间四面八方地来！那些厚重布幔的晃动毫无规律可言，分明是周围有人在走动碰到了这些布！ 咚咚——咚咚——面具和人偶随着布匹的摆动而碰撞着。 “小心！” 叶笑影忽然听到埃姆拉的尖叫声，看到她的神情露出痛苦。 然后，她感觉自己被什么包裹住了，视线、声音、意识……全都沉入黑暗。 -- 毗邻万福村的山就叫万福山。 万福山的坡度很缓，从山脚开始有一条铺着石阶的土路直通山顶的山神庙，山路的两边都错落规整的梯田。 山门里村口很近，陆谞没有直接上山，而是盯着村牌石下的瓷娃娃看了一会儿。 山风不暖，却带来了淡淡的甜腻香气。 陆谞的口罩在他在山神庙里触发「告死」协议的时候就损毁了，没有遮挡的下颌有些过于敏感，让他总有一种没穿衣服一样的感觉。 有人突然靠了过来，他本能地先往旁边退了两步避开才抬眼看向来人。 是冯非。 “你身上很香。” 冯非说话的时候喜欢眯着一点眼睛，然后直勾勾地盯着说话地对象，就像一条盘踞的毒蛇，对着猎物吐出冰冷、粘腻的信子。 虽然言语和眼神都十足冒犯，但陆谞没有在冯非说这句话的时候感受到其中有觊觎和贪婪。 所以秉持着还能记得的一些人类美好的品质——虽然陆谞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礼貌而平淡地表示自己觉得冒犯：“抱歉，我不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离得太近。” 但这句不知怎么触动到了冯非，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因愤怒而狰狞，声音却更阴冷低沉。 “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我就知道！看着我对驯兽师低声下气百般讨好的样子，你肯定也在心里嘲笑我！ “可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有张好脸！一个花瓶！一个刚第一次进副本的菜鸟！凭什么看不起我！” 陆谞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你不要太敏感了，别想太多。” 冯非的脸变得更加扭曲。 “住嘴！你就是看不起我！” 不善思考的敏锐异变为敏感，不求答案的质疑演变成多疑。 「警惕是一种美德，但轻率而多疑，那叫做愚蠢。」 会长夸奖过他的审时度势和敏锐警觉，也斥责过他的敏感多疑。 「他那种出身，失踪的爸，流莺的妈，当贼的他……」 但一条阴沟里的蛇，谁看到了都想来踩上一脚。 「不过是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披上了人皮就当自己有了人样！去去去，滚远点，交易所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们怕被他冷不丁咬一口却又看不起他的弱小。 「嘘，别说了，他现在可是夜烬黎明的人……」 所以只有他强大，即使是一只虚张声势、狐假虎威的纸老虎，他也要让别人怕他。 「你，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啊——我说的又没有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嘴賤，是我不识好歹！求求你放过我！你可别忘了，你们蒂斯孛尔出来‘放风’的人是不能再‘作恶’的——啊！」 他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的位置，要是又被人看不起，就又要成为那条阴沟里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细蛇了。 姜弛在冯非发作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走到山道口，封死了陆谞下山的路。 “所有看不起我的人，我迟早都要你们付出代价！”冯非的目光凶狠得像一只择人而噬的蛇，毒牙上有毒液滑落，猩红的信子探向猎物。 陆谞对上他的目光，根本没在怕的，只是往旁边避了避喷溅的唾沫。 “你不要闹了，我真的——”他话说到戛然而止，被突然出现的响声打断。 咚——咚咚—— 黄昏已至。 光华灿烂的夕阳为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轮廓，风平浪静中只有不知名的咚咚声在响动。 像是突然被人从梦中唤醒，意识归位时才陆谞发现这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刚刚发生的一切仿若一场幻想。 疯了才会幻想自己被无理取闹的人指着鼻子骂吧。 很明显，刚刚发生了什么，在陆谞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冯非他们突然消失了。 真的太突然了，猝不及防得让陆谞都觉得有些心悸。 但他并不太关心他们的去向，没了其他人干扰，他反而可以慢慢观察周围的环境。 整座山上好像只有陆谞一个人，和刚进村的时候相比，这条山道已经完全被村民布置好了。 道路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大箱子，箱子上是木杆，木杆之间挂着红色的长缎，长缎上悬挂着某种动物的骨头做的风铃和白底红花的灯笼。 似有微风吹过，满山的莹白荼縻花和骨风铃摇曳晃动，发出此起彼伏的脆响。 咚咚，咚咚……是骨风铃的声音。 在骨声脆响里，陆谞扫过周围的目光倏地一顿。 这些荼縻花和风铃的晃动有着一个微小的时间差，它们不是同时被若有似无的风吹动，而是荼縻花先动，然后风铃响动。 就像是荼縻花在驱使着风铃响动。 恍惚间，陆谞蓦然嗅到沉郁幽远的灰烬气味。 他微颦起眉重新转动视线，却没有在周围看到点燃的香烛。 这种恍惚感并没有在被他感受到后就消失，而是很快让他眼前模糊起来，另外又一副画面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荼縻花妖娆倾颓，同时在腐烂和生长的根系缠绕着女人冰冷的尸身，它们长在女人的尾骨上，从她们肚子上巨大的血洞里穿出，极力舒展的花瓣洁白到令人作呕。 这只有一瞬间的尸山血海也的确让陆谞浑身恶寒，没忍住干呕了两下。 【警告！警告！玩家堕落值增加！|当前堕落值：80】 他并没有闻错，附近的确有人燃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没有进入谜境。 堕落值过高的警告在陆谞眼前迟迟不消失，陆谞不紧不慢地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单只的手铐。 ——吃饭的时候他嫌碍事，看到堕落值降到60就摘了下来，故意不小心忘记还给狼鬼了。 不愧是他，有备无患。 但陆谞只是摩挲了一下手铐，最后却把它收了回去，然后不急不缓地继续上山。 他现在才80的堕落值，而「枷锁」手铐即刻降低50%堕落值的技能有冷却时间，现在就用掉有点浪费了。 越接近山神庙，香烛的味道越浓郁可感。 沁人心脾的香气悠远宁静，陆谞觉得自己愈发心如止水。 一路繁花相伴，脆铃作响，陆谞在骨风铃的声音里踏上山神庙门前的石阶。 敲门之前，陆谞回身看了看。 韶华极盛，盛大颓靡，白花如焰，烧得骨头噼啪作响。 触发探索任务时系统播放的扫晴娘唱的“童谣”的歌词浮在视线的一侧： 扫晴去，扫晴去，恶人无皮，晴空万里。 扫晴去，扫晴去，美人在骨不在皮，骨香万里。 扫晴去，扫晴去，求神明，换张皮。 突然，视野的左上角弹出任务完成的提示。 【探索任务Ⅰ：皮囊，已完成|目前副本探索度：25%】 “好快的速度，不愧是榜上有名的高玩。” 陆谞感叹的同时，抬起了手。 [求求你了][求你了][发财][加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拜山神（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