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撞上爱》 第1章 负气出走 海市少见的局部降雨好巧不巧地降落在安屿的长长睫毛之下,悬而未落 “包办婚姻是犯法的。”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 “爸爸包办的婚姻也是犯法的。”安屿倔强地重复道,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执拗。 安振宁一副觉得安屿大逆不道,快要心梗的样子。见状,林芳允几乎是半强制地按着丈夫坐下,顺势一下比一下用力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同时拼命向安屿打眼色,嘴唇无声地翕动:安安,少说两句! 安屿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像是终于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划过他光洁的脸颊。他选择无视妈妈给的台阶,深吸一口气又继续开口: “我绝对不会和我不爱的人在一起。”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宣告:“绝!对!不!会!” 说罢,像是生怕这决绝的力度还不够,他故意瞪着眼睛,从鼻腔里不服气地哼出声。安振宁一听,胸口剧烈起伏,眼看就要发作。安屿却抢先一步,顶着一张被泪水糊得皱皱巴巴的脸,转身“噔噔噔”地冲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安振宁指着空荡荡的楼梯口,手指颤抖: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林芳允瞧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哭笑不得,偏得面子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好顺着他的话问: “那你的意思是,儿子要是不喜欢你找的这个对象,你就不管他了?” “那不是!”安振宁脱口而出,随即声音里混入了一丝无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安安喜欢男人,我.......我尊重他。但我当爸爸的,能没点要求吗?” 他掰着手指,一项项细数起来严谨得像是在检查合同书:“没有经济基础,不行吧?婚姻或者说,任何稳定关系,总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吧。我不想他将来为柴米油盐吃苦。脾气性格不好的,不行吧?我怕安安受委屈。长相难看的,不行吧?他自己那一关都过不去......” 他数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靠近妻子,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最重要的是,许家的这个孩子,许尧,他也喜欢男生。”说罢,还向林芳允意味深长眨了一下眼。 林芳允看他哪还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彻底放下心来,却也一语道破天机: “你说的这个孩子,许尧,他就是样样都好,家世,人品,相貌无可挑剔,也有一个对安安来说致命的缺点——” 她顿了顿,看着丈夫的眼睛,吐出几个字,“安安不喜欢他。” 看丈夫沉默着不说话,林芳允放软了声音,继续劝道: “你给他一点时间,感情强求不得,让他自己去经历,体验,碰壁,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两个大人太过专注于彼此的对话,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二楼转角黑暗的阴影里,一个静静靠着墙的身影。 安屿听着楼下那些“门当户对”、“他会明白的”的字眼,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他抬起手,狠狠擦掉眼角不争气的湿意。 黑暗中,轻飘飘传来一声倔强的低语: “我不会明白的。” 他,安屿也绝对不会向这样的命运妥协。 半个小时后,一个轻捷的身影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无声地融入海市沉沉的夜色里。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消息成功发送至好友的对话框: 【帮我找个住处,要快。另外,你的宠物店还招人吗?】 第2章 PAWS 对面很快有了回复: 【小少爷,又怎么了?PETS地址你知道,先过来再说】 安屿盯着屏幕上“PETS”那几个字母,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半小时后,车子在海市寸土寸金的商圈边缘停下,在周遭一众奢侈品的冷调橱窗中显得格格不入又自成一体,散发着独特的文艺气息。 门上的风铃随着安屿推门的动作,“叮咚”轻响。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宠物香波和动物皮毛暖意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包围,他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室内的温暖,一个毛茸茸,金灿灿的身影便像炮弹般砸过来,兴奋地围着他的脚边打转,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一只毛发蓬松的金毛。 “LUCKY,回来!”苏魏的声音传来,他探出头,一眼锁定安屿和他脚边的行李箱,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是,小少爷,你真的跑出来了?离家出走啊?” 安屿对他大惊小怪的样子早已习惯,只是他疲惫的点点头,正打算开口,一个低沉的,带着磁性的男声从店铺深处传来: “LUCKY。” 只是一个名字,那只过度兴奋的大金毛却是立刻停下动作,乖乖地“呜”了一声,转身跑回了声音的来源方向,乖顺地伏在那人脚边。 安屿下意识循声望去。 一个身形高挺的男人从货架后缓步走出。灯光渐次照亮他乌黑的头发和瞳孔,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就在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尽管只有一瞬——许尧清晰地看到,安屿白皙的脸颊旁,点缀着一颗小小的,惹眼的红痣。 “安安,正好介绍一下,许尧,现在这家店的老板。我和你提过的,我下半年出国的。”他转头又对许尧说,“我朋友,安屿。” 安屿迅速理清了关系:苏魏要出国,店铺转给了许尧,而眼前这个男人,即将成为他可能的老板。 许尧的目光率先从安屿身上移开,语气平静无波:“需要什么帮助?” 苏魏抢着回答:“他想找个住处,随便问问我们店里还缺不缺人手。” 许尧的目光从安屿略显突兀的行李箱,缓缓转移回他的脸上,一张很干净的脸,但眼眶是泛着红的,明显哭过。 一个需要收留的,漂亮的小少爷。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许尧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案——他想留下他。 但他开口时,语调却依旧是十足的公事公办,甚至带有一点刻意的为难:“我们需要的是能长期稳定工作的员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掠过安屿纤细的手,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维护,“这里的工作……可能不像你想的那么轻松。”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拒绝,但比起拒绝,更像是一种带着关切的提醒。 安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那丝软化。他抬眼迎上许尧的目光,非但没退,反而向前踏了半步,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更平静,更讲道理。 “您的顾虑我明白,工作经验我确实不多,”他声音清晰,带着一点未被磨平的棱角,“但我在动物救助站为期三个月的实习,校内评级是第一。照顾动物、清理笼舍、基础护理……我都做得来。” 最后,他像是权衡了一下,才稍微放软了一点语调,那双还带着些许红晕的眼睛看向许尧,轻声补充道: “所以,至少……在‘不怕辛苦’这件事上,您或许可以不用那么快对我下定论。” 许尧看着他,眼前的小少爷明明眼眶还红着,身板也挺得笔直,一副不肯轻易服软的模样。那番话说得不卑不亢,甚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偏偏最后那句放缓的语调,又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这种矛盾感,意外地取悦了许尧。 他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寂静让安屿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就在安屿以为他还要拒绝时,许尧却几不可查地牵了一下嘴角。 “救助站的三个月,”许尧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之前那种刻意的疏离感淡去了不少,“主要照顾的是什么动物?” 安屿怔了一下,立刻回答:“大部分是流浪猫狗,也有一些被遗弃的兔子、仓鼠之类的小型宠物。” “基础的伤口清创、喂药、皮下注射,这些操作过吗?”许尧继续问。 “学过,也实际操作过,在兽医的指导下。”安屿回答得很谨慎,不敢有丝毫夸大。 许尧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侧过身,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店铺深处和一扇通往楼上的、不起眼的小门。 “店里有给值班员工准备的临时休息室上下床,设施齐全,你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安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他还没来不及高兴,许尧的下一句话就跟了上来:“至于工作,试用期一周。这一周没有薪水,管食宿。一周后,我觉得你行,你留下;我觉得不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安屿瞬间绷紧的脸,淡淡道:“你走人,你按市场价付我这一周的住宿费。接受吗?” 这条件算不上优厚,甚至有些严苛。但对于此刻无家可归的安屿来说,无异于一根救命稻草。 “接受!谢谢!”安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生怕许尧反悔,立刻应承下来。 许尧看着他这副从倔强到雀跃的模样,心底某处莫名地软了一下。他移开目光,看向一直在旁边吃瓜看戏的苏魏。 “苏魏,你带他去熟悉一下环境吧,这里你比我熟。”说罢,冲他礼貌地点点头。 “好嘞!”苏魏笑嘻嘻地应下,冲安屿挤了挤眼,一把拉过他的行李箱,“走吧,安小少爷,带你去看看你的‘新家’!” 安屿被苏魏拉着往里面走,却忍不住回头看了许尧一眼。 许尧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正弯腰抚摸那只大金毛。只留给他一个挺拔而略显冷硬的背影。 看着这个背影,安屿心里悄悄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感激与好奇的涟漪。 而背对着他们的许尧,听着身后渐远的脚步声和苏魏叽叽喳喳的解说,手指轻轻拂过金毛柔软的毛发,不自觉地弯了弯唇。 苏魏领着安屿穿过一排排摆放着宠物零食和玩具的货架,推开那扇不起眼的小门,后面是一段窄窄的楼梯。 “楼上就一间休息室,一间小的储物间和一间小套间,别嫌小啊!当初装修的时候我可没偷工减料该有的都有。” 苏魏一边说着一边用肩膀顶开了休息室的门。 房间的确不大,但却意外的干净整洁。正如苏魏所说,一张简单的上下铺,一张书桌,一个衣柜,甚至还有一个带淋浴的小卫生间。对于现在的安屿来说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挺好的,真的很好了!” 安屿由衷地说。 苏魏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得了吧,小少爷,这地儿还没你以前那个衣帽间大吧?” 他歪了歪头,摆出一副“你敢不说实话,我立马就去告密”的架势,骗你的其实说了也告密,催促道, “快,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安屿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躲不过去,轻轻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将家里安排联姻和自己愤然出走的事说了一遍。 苏魏安静地听完,沉默了两秒,随即像是绷不住一般猛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逃婚?!安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种啊?” 苏魏靠在门框上笑得前仰后合这夸张的反应让安屿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安屿彻底无语了。 他脸上是羞愤交加的红晕,一言不发地走到苏魏面前,开始手脚并用地把苏魏往外推。 “出去出去出去!”他一边推,一边重复着唯一的、也是最具说服力的理由,“我要收拾了!我要收拾了!听见没有!” 苏魏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被他这个细胳膊细腿用蛮力推得跟踉跄跄后退,嘴上却还在笑:“哎哟喂,别推别推……新娘子力气见长啊……哈哈哈……” 安屿本不想理他的调侃,在听到新娘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反驳:“就算,那我也是新郎——新郎——”他才不要当什么新娘子。 在苏魏的后脚跟完全退出门槛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用力—— “砰!” 一声干脆利落的关上了门彻底隔绝了门外那恼人的笑声和视线 世界总算清净了。 门外的苏魏,对着骤然关闭的房门,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非但没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从刚才的戏谑调侃,慢慢转变成了一种带着点无奈的浅笑。他摇了摇头,双手插兜,转身优哉游哉地下了楼。 楼下,许尧正站在一个美容台前,熟练地给一只漂亮的布偶猫修剪着屁股周围打结的毛发。听到苏魏下楼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只是淡淡地出声询问道: “安顿好了?” 苏魏走到休息区,自顾自地倒了杯水,仰头喝了一大口,才应道:“差不多吧,让他自己待会儿,消化一下。”他放下水杯,走到美容台边,看着温顺的猫咪,语气带上了几分真诚的歉意:“尧哥,这次真给你添麻烦了啊。这小子,闹起来也挺不管不顾的。” 许尧这才抬了下眼皮,瞥了苏魏一眼,手上动作没停,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没这一回事。”他换了个更精细的剪刀,小心地处理着猫爪周围的杂毛,继续说道,“他简历不错,我们店里也确实缺人。能干活就行,别的我不关心。” 他的话干脆利落,点明了收留安屿的核心是“实用价值”,而非纯粹出于朋友义气。这种态度反而让苏魏松了口气——人情债最难还,公事公办最好。 苏魏看着许尧专业的侧影,笑了笑,没再继续道谢。有些话,点到即止,彼此明白就好。 随后,苏魏向他打了个招呼出了店门。海市的夜晚变冷了,苏魏快步上车,手里的电话也在这时接通了。 “喂,安伯伯.......” 电话那头,安振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急切:“小魏啊,有安安的消息了吗?” 苏魏靠在驾驶座上,看着宠物店暖黄色的灯光,斟酌着用词:“安伯伯,您先别急。安安他……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他避重就轻,没有直接透露安屿的位置。 安振宁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安全,安全就好。小魏啊,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安安他现在的位置,但是你林阿姨已经劝过我了,我不会逼他了。” 这句出乎意料的话让苏魏愣住了。他预想中的追问和压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疲惫的妥协。他沉默了片刻,长辈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他作为小辈,再隐瞒似乎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安伯伯,”苏魏的声音缓和了些,“他在我原来那家宠物店,PETS。现在是我一个朋友在接手管理,人很可靠,安安在那里暂时安顿下来了,您放心。” 听到确切位置,安振宁似乎松了口气,“好,好.......在你这,我放心。”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他……他身上钱带得不多吧?你找个由头,帮我把这个转给他。” 几乎是同时,苏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银行转账的短信提示跳了出来,数额足够安屿舒舒服服过上好几个月。 苏魏看着那串数字,心里暗暗咂舌,面上却还得维持着平静:“安伯伯,这……安安那脾气您知道的,他要是知道我……” “你就说是你借给他的!或者说是他妈妈偷偷给你的!”安振宁的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总不能让他真的在外面吃苦受罪!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为钱发过愁?” “好吧,我想想办法。”苏魏只好应下。 挂了电话,苏魏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又回头望了一眼宠物店二楼那扇亮起灯的小窗,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是固执的朋友,一边是爱子心切却用错了方法的父亲,他这个夹在中间的人,实在不好做。 —— 二楼休息室里,安屿对此一无所知。他刚简单收拾好行李,正坐在床沿发呆。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疾风骤雨,此刻短暂的宁静反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楼下隐约传来许尧低沉温和的嗓音,似乎在安抚某只小动物,这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些许的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下楼看看。无论如何,他需要这份工作,也需要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第3章 新居与悸动 楼下,许尧刚做完闭店前的最后检查,正在给饮水机换水。Lucky趴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似乎也准备休息了。 听到脚步声,许尧抬起头。暖黄的灯光下,安屿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头发有些凌乱,眼眶周围的红色还未完全褪去,看起来有点楚楚可怜。 “收拾好了?”许尧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安屿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许尧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判断着他此刻的状态,随即淡淡道:“今天不用。明早七点开门,你需要提前十五分钟到,熟悉早间流程。”他的指令简洁明确,不带多余情绪。 “好的,我记住了。”安屿认真应下。 短暂的沉默再次蔓延。安屿正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上楼还是该留下,许尧却像是随口一问:“吃晚饭了?” 安屿一怔,老实回答:“……还没。”胃部的空虚感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变得清晰。 许尧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角落的小冰箱,拿出一个保鲜盒,放进微波炉加热。几分钟后,一份看起来是鸡胸肉搭配西兰花和胡萝卜的简餐放在了小餐桌上。 “员工餐。”他言简意赅,又倒了杯温水放在旁边,“以后值班,店里提供。” 安屿看着那份冒着热气的食物,又看看许尧已经转身去关店内大灯的背影,喉咙有些发紧。这种沉默的、不带任何施舍意味的照顾,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触动他此刻脆弱的心防。 “谢谢……老板。”他低声道,坐了下来。 许尧背对着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安屿小口吃着东西,温暖的食物下肚,驱散了些许寒意和不安。他偷偷抬眼,看着许尧在昏暗光线下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声音很低地询问:“老板,你不回家吗?” 许尧关掉最后一盏主灯的动作微微一顿,店内只剩下楼梯口那盏小夜灯,以及窗外透进来的、城市不眠的零星霓虹。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就着这朦胧的光线,侧过半边脸,轮廓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 “我就住楼上。”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楼上?”安屿愣住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想起来了刚刚在楼上苏魏和他提过这个小套间的存在,只不过自己当时只顾着和他拌嘴了,忽略了这个大细节! “嗯。”许尧这才完全转过身,面向着安屿的方向,但逆着光,安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休息室隔壁,有个小套间。” 他言简意赅,没有过多解释。 原来……老板也住在这里。原来这里不仅是他的临时避难所和工作场所,也是许尧的“家”。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打扰了他人私人领域的歉意涌上心头。安屿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声音更低了点:“抱歉,我不知道……打扰你了。” “谈不上打扰。”许尧的语气依旧平淡,他朝楼梯口走去,Lucky立刻站起身,摇着尾巴跟上,“店需要人看着,住这里方便。”他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晚上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敲门,不用怕麻烦。” 说完,他没等安屿回应,便带着Lucky踏上了楼梯,脚步声沉稳而清晰,最终消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应该是进了他所说的那个“小套间”。 店内彻底安静下来。 安屿独自坐在小餐桌前,听着头顶隐约传来的、许尧走动和关门的声音,心里乱糟糟的。许尧就住在隔壁……这个事实让他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微微绷紧。这意味着他必须更加注意了,不能给老板添麻烦。 但同时,许尧最后那句“晚上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敲门”,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无疑给了他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慢慢吃完最后一口食物,将餐盒和水杯洗干净放好,也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二楼的走廊很安静,一扇门紧闭着,门缝下没有透出光,想必许尧已经休息了。另一扇门就是他临时的小窝。 安屿推开休息室的门,反手轻轻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父亲告知的包办婚姻,自己的离家出走,以及这个突如其来的落脚点和……这位看起来铁面无私却又有意无意表露着贴心的老板。 未来会怎样?那一周的试用期能通过吗? 他甩甩头,决定不再多想。无论如何,他走出了第一步。就像他对父亲宣告的那样,他绝不会向不喜欢的命运妥协。 现在,他需要休息,迎接明天的挑战。 而在仅一墙之隔的套间内,许尧并没有睡。他靠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扶手,屏幕上显示着苏魏刚刚发来的信息: 【尧哥,安安他爸知道他在你那儿了,不过保证不会来硬的。另外,托我转交一笔生活费给安安,我明天找机会给你送过去?】 许尧看着那条信息,目光深沉。 他知道,安屿的到来,注定不会平静。而他自己,似乎也并不想将这份“平静”维持太久。 他回复了苏魏一个字:【好。】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那堵隔开两个空间的墙,仿佛能穿透过去,看到那个刚刚安顿下来的、倔强又脆弱的年轻身影。 一个逃婚逃到他店里来的小少爷,许尧的嘴角在无人看到的黑暗里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看来接下来的一周,不会太无聊了。 第二天清晨,六点四十五分。 安屿几乎是一夜浅眠,这里的床他有点睡得不习惯。天刚蒙蒙亮就醒了。他仔细地洗漱整理,提前下了楼。 店铺里静悄悄的,晨光透过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昨晚睡前回忆的流程,准备清洁工具和宠物食物。 七点整,许尧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灰色卫衣,看起来比昨天少了几分正式,多了些随和。 他看到已经穿戴印着宠物店LOGO的围裙、正在给食盆分装狗粮的安屿,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晨光中,安屿低着头,碎发柔软地垂在额前,那颗小红痣在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 “早。”许尧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 “老板早。”安屿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又专业。 许尧没再多说,径直走到里面,开始检查 overnight 留守的几只宠物的状态。他检查得很仔细,观察它们的精神、粪便情况,以及笼舍的清洁度。 安屿则按照记忆,开始清理猫舍。猫砂盆的气味并不好闻,但他却并不嫌弃,表情没什么变化,便动作利落地开始清理、换砂、添加干净的饮用水。他的动作一开始并算不上非常熟练,但足够认真和仔细,尽量避免惊扰到那些敏感的猫咪,因为有些基础,所以上手很快。 许尧在一旁看似在忙别的,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关注着安屿。他看到安屿在面对一只有点凶的蓝猫时,没有贸然伸手,而是耐心地轻声安抚,等猫咪稍微放松警惕后才继续动作;看到他清理大型犬舍时,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坚持把角落都打扫干净。 确实不像是个只会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做得还挺不错的。许尧在心里评估着。 早上的忙碌告一段落,第一批寄养的宠物都得到了妥善的照顾。安屿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围裙上也沾了些许水渍和毛絮。 “做得不错。”许尧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语气平淡,但算是给予了肯定。 安屿接过水,有点惊喜的样子但却一本正经的地回答道:“谢谢老板。” “不过,”许尧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安屿还有些湿漉的手套,“给那只贵宾犬喂药的时候,手法太生疏,它很紧张。但凡它的脾气不够好,今天你就有可能受伤。下午我示范一次给你看。” “好的!老板你真好!”安屿立刻点头,朝着许尧展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要学。 这时,风铃响起,有客人牵着一条哈士奇走了进来。那哈士奇精力旺盛,一进门就兴奋地四处乱窜,主人差点拉不住。 安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倒不是害怕,而是对这种大型且过于活泼、不受控制的犬类本能地有些发怵。 许尧却已经自然地迎了上去,一边和客人打招呼,一边不动声色地接过牵引绳。他只是沉稳地站定,用一个简单的指令配合着轻巧却不容抗拒的动作,那只躁动的哈士奇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些许,虽然尾巴还在兴奋地狂摇,但至少不再横冲直撞。 安屿看着许尧从容不迫地与客人沟通,熟练地安抚狗狗,那种游刃有余的专业和掌控力,让他心里不禁生出几分佩服,还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崇拜。这个男人,在对待动物时,身上有种特别的、让人心安的魅力。 许尧在处理完哈士奇的事情后,回头看了安屿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退缩,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与……或许是一点点的鼓励? 忙过清晨的高峰,店里暂时清闲下来。安屿正在整理被顾客翻乱的宠物玩具货架,就听到许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休息一下。” 安屿回过头,看到许尧站在小咖啡机旁,手里拿着两个马克杯。咖啡机正发出轻微的嗡鸣,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为这充满动物气息的空间增添了一丝温暖的都市感。 “会喝咖啡吗?”许尧问,目光落在安屿还有些稚气的脸上。 “会的。”安屿点点头。他其实对咖啡因不太敏感,平时喝得也少,但此刻,他不想拒绝任何可能与许尧产生交集的机会。 许尧没再说什么,熟练地操作着。片刻后,他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安屿。 安屿接过来,低头一看,却愣住了。杯子里并不是他预想中的黑咖啡或者简单的奶咖,而是上面有着一个歪歪扭扭、但依稀能看出是只小猫拉花图案的拿铁。奶泡细腻,咖啡与牛奶融合得恰到好处。 这……是许尧做的?这个看起来冷硬、专注于宠物世界的男人,竟然会做这个?而且,这个拉花……是巧合,还是…… “试试。”许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愣神。他自己手里那杯,是纯粹的黑咖啡,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直接而浓烈。 安屿有些局促地抿了一口。温度适中,口感顺滑,咖啡的微苦被牛奶的醇香很好地中和,比他想象中要好喝太多。 “很好喝……谢谢老板。”他由衷地说,手指不自觉地在温暖的杯壁上摩挲着,耳根又有点发热。这杯特别的拿铁,像一种无声的、温柔的安抚。 许尧看着安屿微微亮起的眼睛和嘴角那抹不自觉地、带着点羞怯的笑意,自己也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目光转向窗外,语气依旧平淡,但仔细听,似乎柔和了一丝:“嗯,喜欢就好。” 他没有解释那个拉花,安屿也没有问。两人在这件事上意外的默契和心照不宣。 这时,店门被推开,苏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某知名餐厅的纸袋。 “哟,都在呢!气氛不错嘛?”他笑嘻嘻地打招呼,目光精准地在安屿手中的拿铁杯和许尧之间逡巡了一圈,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了然,“看来我们安小少爷适应得挺快,连老板的特供咖啡都喝上了?” 安屿被他看得更加不自在,下意识地想放下杯子,仿佛那杯子烫手。 苏魏却已经凑到许尧身边,借着身体遮挡,快速地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许尧卫衣前面的口袋里,同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说道:“安伯伯给的‘生活费’,我可算完成任务了。他说让你……看着办,多费心。”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有点重,带着点意味深长。 许尧不动声色地将手插进兜里,按住了那个信封,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苏魏这才转向安屿,晃了晃手里的纸袋:“还没吃午饭吧?哥给你带了这家超难排的招牌三明治,慰劳一下我们初次踏入社会、辛勤打工的安同学!”他这话说得自然,仿佛只是朋友间的关心。 安屿看着那精致的纸袋,心里明镜似的,这大概率又是父亲“赞助”的。但他看着苏魏笑嘻嘻的脸,和旁边沉默喝着咖啡、仿佛事不关己的许尧,那股倔强和想要彻底独立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不能总是接受这种“馈赠”。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魏哥,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现在自己能赚钱了,虽然还在试用期没有工资,但食宿老板都管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总让你破费。”他刻意忽略了这“破费”背后的真正来源。 苏魏愣了一下,没想到安屿会拒绝。他下意识地瞟了许尧一眼。 许尧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安屿身上。他看到安屿挺直的脊梁和眼神里的坚持,那是一种想要与过去划清界限、真正靠自己站起来的决心。这种倔强,意外地让他觉得……很顺眼。 他放下咖啡杯,语气平淡地开口,却是对苏魏说的:“他既然这么说了,就尊重他的意思。”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安屿,用一种谈论公事般的口吻说道,“对了,苏魏之前资金周转困难时,你是不是帮过他?他刚才跟我说,现在宽裕了,想把钱还给你。” 安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他帮过苏魏?他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苏魏家底丰厚,什么时候需要他帮忙了? 苏魏反应极快,立刻顺着许尧的话往下说,脸上堆起夸张的感激:“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上次那个项目,多亏了你救急!不然我可就麻烦大了!”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厚厚的信封,不由分说地塞到安屿手里,“喏,连本带利!必须收下!不然就是不把我当兄弟!” 安屿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信封,又看看一脸“真诚”的苏魏和旁边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的许尧,彻底糊涂了。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但苏魏说得有鼻子有眼,许尧也作了证……难道是他自己忘了? 在这种半推半就、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加上苏魏插科打诨和许尧那句“尊重他意思”带来的微妙压力,安屿最终还是迟疑地接过了那个信封。“那……谢谢魏哥。” “跟我还客气啥!”苏魏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又跟许尧扯了几句闲话,便借口还有事,溜之大吉。 店里又恢复了安静。安屿拿着那个装着“还款”的信封,感觉像拿着个烫手山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许尧看着他纠结的小表情,端起已经微凉的黑咖啡,掩去了唇角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这小少爷,比他想象的要敏锐,但也……更好骗。 他知道,这笔“债务”的解决,只是暂时安抚,真正要解决的问题还在后面。 第4章 来电危机 下午的时光在忙碌与琐碎中流逝,安屿逐渐适应了工作的节奏,清理笼舍时也越来越熟练。只是他偶尔会走神,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柜台那个挺拔的身影,然后在对方有所察觉时飞快地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尧正坐在那里,微低着头查看最近的进货单,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但眼神专注。他似乎察觉到了那道小心翼翼的视线,眼睫微抬。 安屿心头一跳,立刻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假装全神贯注地逗弄着小猫,只有微微泛红的耳廓泄露了他的心虚。 许尧看着他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这点笑意,在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起来时,瞬间消散了。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爸”。 他拿起手机,对安屿说了一句“我接个电话”,便起身走向了相对安静的美容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爸。”许尧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嗯。”电话那头,许士昌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往常那样带着命令的口吻,反而有些……难以捉摸,“你那个宠物店,最近怎么样?” 许尧微微一怔,有些意外父亲会主动问起这个。他一直以来都认为父亲对此是不屑一顾的。“还行,在稳步运营。”他回答得谨慎。 “听说……你那里挺忙?人手还够吗?”许父又问,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闲聊。 这看似随意的问话,却让许尧的心弦绷紧了一瞬。父亲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单纯地关心?他不动声色地回答:“目前还好,能应付。” “哦。”许父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终于进入了正题,“下周三晚上,有个行业内的交流晚宴,主要是些年轻创业者,包括几个做宠物用品和服务的公司。我觉得,或许对你的店……能有点启发。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这个邀请完全出乎许尧的意料。不是逼婚,不是训斥,而是一个与他事业相关的、看似充满善意的机会。这比他预想中任何一种开场都要好,甚至让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性质的晚宴?”许尧没有立刻答应,保持着警惕。 “算是非正式的交流吧,拓宽下人脉,了解下市场动向也没什么坏处。”许父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开明,“地址我稍后发你。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说完,许父便挂了电话,没有给他太多压力。 许尧握着手机,站在安静的美容室里,眉头微蹙。父亲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是真心支持他的事业?还是另有所图?比如,借此机会让他接触所谓的“合适”的圈子和人?他无法确定。 但无论如何,一个与行业交流的机会,对他苦心经营的店铺来说,确实具有吸引力。他不是一个会因噎废食的人。 当许尧从美容室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比进去时缓和了许多,但那层深思的痕迹依旧存在。他没有立刻回到柜台,而是倚在门框边,目光落在远处那个正轻轻将玩累了的美短小猫抱回笼子的身影上。 安屿的动作很轻柔,嘴里还小声地跟猫咪说着话:“玩累了吧?乖乖睡觉哦。”他的侧脸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净。 许尧静静地看着,心底因父亲电话而产生的些许疑虑和权衡,似乎在这份宁静的画面面前慢慢沉淀下来。无论如何,他眼前拥有的,是真实而值得守护的。 安屿关好笼门,一回头,就撞上许尧深邃的目光。他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老……老板,电话打完了?” “嗯。”许尧应了一声,迈步向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他比安屿高了近一个头,靠近时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和……一种让安屿心跳加速的气息。 “下周三是宠物店的会员日,活动会比平时多一些,”许尧看着他,语气平淡地交代工作,眼神却停留在安屿微微颤动的睫毛上,“你提前准备一下,把活动需要的礼品和宣传页分装好。” “好的,老板!”安屿立刻点头,任务当前,他暂时抛开了那些杂乱的思绪,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看着他又露出那种全心投入、带着点稚气却无比认真的神态,许尧心底某个角落微微一动。 傍晚打烊前,安屿需要将新到的一批宠物罐头搬到库房货架上。箱子有些沉,他弯腰去搬,手臂明显有些吃力。 就在这时,一只熟悉的手伸了过来,轻松地接过了他手中的重量。 安屿抬头,对上许尧近在咫尺的目光。 “我来。”许尧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轻松地将箱子垒放整齐,动作利落。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过身,看着安屿。 仓库的灯光不算明亮,勾勒着许尧挺拔的轮廓。他的眼神不再像下午接电话后那样带着疏离的深思,而是变得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安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探究,有温和,或许还有一丝……连许尧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吸引。 “在这里工作,还习惯吗?”许尧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安屿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习惯!很喜欢!”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虽然有时候挺累的,但是看到小动物们都好好的,就觉得特别值得。” 他的笑容纯粹而温暖,毫不设防,像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许尧心中因父亲电话而残留的最后一丝阴霾。 许尧看着他脸上明亮的笑容和那颗随之变得生动的小红痣,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有点贪恋这种感觉,这种简单、直接、能触动他心弦的温暖。 “习惯就好。”许尧压下心底的异样,语气依旧维持着平时的平稳,“收拾完就早点休息。” 他转身离开仓库,但那个带着温暖笑容的脸庞,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而安屿站在原地,回味着许尧刚才那句算不上多么关怀备至,却比以往任何一句话都显得“有人情味”的问话,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第5章 月光下的秘密 周三晚上,许尧最终还是去了父亲提到的那场行业交流晚宴。地点设在市中心一家高级酒店的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正如许父所说,现场确实有不少宠物行业的从业者,从连锁宠物医院的负责人到新兴宠物智能用品品牌的创始人。 许尧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与他平日里的休闲装扮截然不同,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清贵冷峻。他穿梭在人群中,与人交换名片,交谈,得体的举止下是敏锐的商业头脑,倒是真的获取了一些有用的市场信息和潜在的供应商资源。 然而,在整个过程中,他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周围人们谈论着资本、扩张、市场份额,这些固然重要,但他脑海里不时闪过的,却是宠物店里温暖的灯光,动物们依赖的眼神,还有……安屿蹲在地上,认真检查猫咪爪子时那截白皙的后颈。 他甚至在一个展示宠物零食的展台前停留了许久,下意识地想着:“这个牌子的冻干,Lucky应该会喜欢,安屿上次好像提过想试试……” 当他意识到自己走神的内容时,不由得失笑摇头。那个小小的宠物店,以及店里那个单纯努力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如此清晰的位置。 晚宴接近尾声,许父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身边并没有跟着任何适龄的千金,这让许尧稍微松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许父问道,目光审视着儿子。 “有些收获。”许尧回答得客观,“谢谢爸提供这个机会。” 许父点了点头,语气难得地平和:“嗯,既然决定做这行,就多用点心。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你那个店……要是忙不过来,该招人就招人,别太累。” 这番话语,比起从前的高压政策,简直称得上和风细雨。许尧心中诧异,但面上不显,只是应承下来。他隐约觉得,父亲的态度似乎真的在发生某种转变,虽然原因未明。 晚宴结束,坐进车里,许尧扯下领带,松了口气。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与安屿的聊天界面。界面上还停留在他下午出门前,安屿发来的那条信息: 【老板,会员日的东西我都分装好啦![图片]】图片里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礼品袋。 他当时只回了一个【嗯】。 此刻,看着那个透着点小骄傲的汇报和整齐的图片,许尧的唇角微微弯起。他手指动了动,输入:【晚宴结束。店里有事吗?】 发送。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瞬间,对话界面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安屿的消息跳了出来: 【没事没事!一切都好!Lucky很乖,寄养的几只小家伙也都喂过了!老板你那边顺利吗?】 看着这一连串带着关切意味的回复,许尧仿佛能看到手机那头,安屿捧着手机,眼睛亮晶晶等待他回复的样子。。 【顺利。早点休息。】他回了过去。 许尧回到宠物店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店铺早已打烊,一楼一片漆黑,只有楼梯口那盏小夜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 他放轻脚步走上楼,本以为安屿已经睡了,却在经过休息室门口时,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还传来细微的、压抑的咳嗽声。 许尧脚步一顿,轻轻推开了门。 只见安屿裹着被子,靠坐在下铺的床头,小脸有些发红,鼻尖也是红红的,正对着纸巾小声地咳嗽。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几片常见的感冒药。他看起来有些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听到开门声,安屿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是许尧,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想把被子拉高一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老板?你……你回来了?” “回来了,怎么回事?”许尧眉头蹙起,快步走到床边,很自然地伸出手,用手背贴上了安屿的额头。 他的手微凉,而安屿额头的温度却明显偏高。 那略带凉意的触感让安屿浑身一僵,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许尧皮肤的温度,这超出老板员工界限的举动,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脸颊更红了,也不知是发烧还是别的缘故。 “有点低烧。”许尧收回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晚上着凉了?” “可能……可能是下午搬东西出汗,后来又吹了点风……”安屿小声嘟囔,不敢看许尧的眼睛。他没想到许尧会这么晚回来,更没想到会被他撞见自己这副病恹恹的样子。 许尧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心底那点因晚宴带来的疏离感彻底消散,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和……心疼。他转身出去,很快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电子体温计和一条干净的湿毛巾。 “量一下体温。”他把体温计递给安屿,然后不由分说地将湿毛巾叠好,轻轻敷在安屿的额头上。 冰凉的毛巾带来一丝舒缓,但更让安屿心神不宁的,是许尧近在咫尺的呼吸和那双专注于他的深邃眼眸。他乖乖地含着体温计,一动不敢动。 “38度2。”许尧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眉头皱得更紧,“药吃了吗?” “吃……吃了。”安屿声音细若蚊蚋。 许尧没再说话,只是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他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 “老板,你不用管我,很晚了,你去休息吧……”安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小声催促。 “等你退了烧再说。”许尧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持。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安屿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水润的眼睛上,“闭眼,休息。” 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安屿真的乖乖闭上了眼睛。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安屿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许尧的存在。他不敢睁眼,心跳却快得不像话。额头上敷着的毛巾似乎还残留着许尧指尖的温度。 许尧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暖黄的灯光下,安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因为不适而微微蹙着眉,嘴唇有些干涩。褪去了平日里的那份小心翼翼的倔强和偶尔的活泼,此刻的他显得格外脆弱,也格外……惹人怜爱。 过了不知多久,安屿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似乎是睡着了。许尧试探性地伸出手,再次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温度好像降下去了一点。他稍稍安心,这才起身,动作极轻地替他掖了掖被角,关掉了床头灯,只留下门口一点微弱的光源。 他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蜷缩起来的身影,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床上的安屿悄悄睁开了眼睛。其实他一直没有睡着。黑暗中,他摸着额头上似乎还带着许尧气息的毛巾,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 老板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而门外的许尧,靠在墙壁上,同样心绪难平。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清楚地知道,今晚之后,他再也无法用单纯的“老板”身份,来框定自己的身份了。 第6章 日渐升温 第二天清晨,安屿是在一阵清淡的米香中醒来的。 他眨了眨眼,感觉头脑清明了许多,身上的乏力感和喉咙的干痛也减轻了大半。昨晚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许尧手背冰凉的触感,他敷在自己额头上的毛巾,还有他那句低沉而坚定的“等你退了烧再说”…… 安屿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他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像只鸵鸟般躲了几秒,才深吸一口气,爬了起来。 他走出休息室,发现楼下已经亮起了灯。许尧正背对着他,站在小厨房的电磁炉前,用一个小锅熬煮着什么,Lucky安静地趴在他脚边。 听到脚步声,许尧回过头。晨曦透过玻璃门落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线条。 “感觉怎么样?”他目光落在安屿脸上,带着询问。 “好多了!”安屿连忙回答,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精神看起来确实不错,“谢谢老板……昨晚,麻烦你了。” “嗯。”许尧应了一声,转过身,从锅里盛出一碗熬得软糯喷香的白粥,放到小餐桌上,“吃点东西。” 安屿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看似简单却透着无比用心的白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的。 他默默地走过去,坐下,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起来。粥熬得火候恰到好处,温度也适宜,暖流顺着食道滑下,熨帖了他整个身心。 许尧就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自己的黑咖啡,并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的晨光里,但安屿却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始终在自己身上。 一种无声的、温暖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今天不用急着干活,”许尧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开口道,“上午先在楼上休息,觉得没事了再下来。” “我真的没事了……”安屿下意识地想证明自己。 许尧一个眼神扫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安屿立刻噤声,乖乖点头:“……哦。” 看着他这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许尧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安屿最终还是听话地在楼上休息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感觉彻底恢复了,才下楼帮忙。下午的客流平缓,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却似乎因为昨晚的插曲,而悄然发生了变化。 许尧依旧话不多,但吩咐安屿做事时,语气里少了些公事公办的冷硬,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温和。而安屿,虽然依旧会因为许尧不经意的靠近或注视而心跳加速,但那份小心翼翼的惶恐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自然的依赖和亲近。 快下班时,许尧清点完库存,对正在给一只兔子添草的安屿说:“收拾一下,等下出门。” “出门?”安屿疑惑地抬头,“要去哪儿?” “店里的一些消耗品快用完了,宠物零食库存也不多,去批发市场补点货。”许尧一边关电脑一边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你跟我一起去,帮忙拿东西,也熟悉一下进货渠道。” 这突如其来的“外派”任务让安屿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涌上一阵隐秘的欢喜。这感觉……不像是老板带员工去干活,倒更像是……某种形式的同行? “好!我马上好!”他压下心里的雀跃,快速地将兔笼关好,动作利落地解下围裙。 许尧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和轻快的动作,唇角微勾。 半个小时后,许尧开着那辆低调的SUV,载着安屿驶向了城郊的大型宠物用品批发市场。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暖橙色,透过车窗,洒在两人身上。 安屿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情是离家出走后从未有过的轻松和……一丝丝的甜。他甚至偷偷用余光打量正在开车的许尧——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轮廓在夕照下显得格外英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有力。 批发市场里人头攒动,各种宠物用品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许尧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带着安屿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精准地挑选着需要的物品,和相熟的老板侃价,动作干脆利落。 安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处理着这些琐碎却必要的商务,心里对他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层。他努力地记着各种用品的品牌、价格和挑选要点,手里还帮着提了一些较轻的袋子。 在一个进口宠物零食的摊位前,许尧停下来,仔细看着新到的几个口味。他拿起一包鳕鱼冻干,转头问安屿:“我记得Lucky好像挺喜欢这个牌子?这个新口味怎么样?” 安屿凑过去看了看成分表,点点头:“嗯,成分很干净,应该可以试试。” “那就拿两包。”许尧对老板说。付钱的时候,他又顺手拿了一小盒包装精致的猫条,递给安屿,“这个,给你平时喂店里那只挑嘴的布偶。” 安屿接过那盒猫条,心里微微一动。他记得自己只是前天随口提过一句那只布偶对新换的零食不太感兴趣……许尧他竟然记住了? 采购完毕,回到车上,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两人手里也各自提了几个袋子。 回程的路上,华灯初上。或许是累了,安屿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等红灯的间隙,许尧侧过头,看到安屿歪着头,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似乎因为今天走了不少路,脸颊还带着运动后的淡淡红晕,那颗小红痣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许尧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直到后方的车辆鸣笛催促,他才回过神来,重新启动车子。他不动声色地调高了车内的空调温度,又将音乐的音量调低了一些。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许尧的心,也如同这夜色一般,温柔而沉静。他看着身边安然入睡的年轻人,第一次觉得,这条回店的路,如果能再长一点,似乎也不错。 安屿是在车子停稳的瞬间醒来的。 他有些迷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着许尧那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鼻尖萦绕着属于许尧的、清冽而沉稳的气息。车窗外,宠物店的暖黄色招牌灯光静静亮着,已是夜色深沉。 “到了?”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像只打盹的猫。 “嗯。”许尧已经解开了安全带,侧头看他,目光在他被外套包裹着的、显得更小的身形上停留了一瞬,“睡醒了?” “醒了醒了!”安屿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直身体,将外套小心地叠好递还回去,“谢谢老板的外套。” 许尧接过,随手放在后座,语气如常:“把东西搬进去,今天就早点休息。” 两人一起将采购的物品搬进店里归类放好。过程中,安屿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许尧,心里那点因为同车、因为那件外套而滋生的微妙感,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久久不散。他发现,许尧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依旧是指挥若定、神色平静的老板。 这让他稍稍安心,又隐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然而,变化还是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从第二天开始,安屿发现许尧似乎……更习惯他的存在了。 比如,许尧煮咖啡时,会自然而然地问一句:“还是拿铁?”然后,安屿总会收到一杯带着那个歪歪扭扭小猫拉花的特供。 比如,在指导安屿给一只脾气暴躁的雪纳瑞做基础护理时,许尧会直接站到他身后,手臂几乎环过他,手把手地示范如何稳定狗狗头部、如何快速完成修剪,那贴近的体温和落在耳畔的低沉嗓音,总让安屿心跳失衡,手心里全是汗,偏偏许尧还是一副纯粹教学、心无旁骛的专业模样。 再比如,午餐时,许尧会把他那份员工餐里的鸡胸肉,很自然地夹到安屿碗里,理由是“补充体力,你太瘦了”,然后在他愣神时,面无表情地继续吃自己的沙拉。 这些细小的、看似不经意的举动,编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将安屿密密地包裹起来。他一边沉溺于这种被特殊对待的甜蜜,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敲响小鼓:老板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出于老板对员工的关照,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像自己对他那样的心思? 他不敢问,只能将所有的猜测和悸动都压在心底,转化为更努力的工作。同时,他也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许尧。他记住了许尧喝黑咖啡不喜欢加糖,记住了他整理单据时习惯用特定的那支钢笔,记住了他面对难缠客人时,眉宇间会极快地掠过一丝不耐,但很快又会用强大的专业素养压下去,耐心沟通。 这天下午,一位客人送来一只因为车祸后腿受伤、需要长期康复护理的老年金毛,名叫“豆豆”。豆豆的精神不太好,对陌生的环境和人都很警惕,不愿意配合上药。 安屿蹲在它面前,没有急于靠近,只是轻声细语地跟它说话,伸出手让它慢慢嗅闻自己的气味。他的耐心和温柔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豆豆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最终允许安屿轻柔地替它擦拭伤口、涂抹药膏。 许尧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为安屿和那只温顺下来的金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安屿低着头,碎发柔软地垂在额前,侧脸线条干净美好,眼神专注而充满怜爱。那颗小红痣在光线下,像一粒小小的朱砂,烙印在许尧的眼底。 许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欣赏、心动和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的情绪,缓缓充盈了整个胸腔。 他忽然觉得,父亲口中那个需要他“多费心”照顾的、有点小脾气的世交家小孩,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一个内心柔软、坚韧且自带光芒的年轻人。而这个年轻人,正一点一点,用他最不经意的方式,占据了他生活中越来越多的空间,也搅动了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 安屿安抚好豆豆,一抬头,正好对上许尧凝视他的目光。那目光不同于平时的冷静审视,深邃得像夜海,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却让他心跳骤然加速的情绪。 “老……老板?”他有些无措地站起身。 许尧没有移开视线,反而迈步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他低头看着安屿,目光从他光洁的额头,滑过那双还带着点懵懂的眼睛,最后停留在那颗小红痣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许尧抬起手,动作自然地替安屿拂去了沾在头发上的一小根金色狗毛。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安屿的耳廓,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 “做得很好。”许尧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 只是四个字的夸奖,却让安屿的耳根瞬间红透,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尧看着他迅速漫上红晕的脸颊和那双写满了慌乱与羞涩的眼睛,心底那股名为“占有欲”的火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窜动起来。 他知道,有些窗户纸,快要被这日渐炽热的情感烘烤得撑不住了。 自那天许尧亲手拂去安屿发梢的狗毛后,宠物店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暧昧。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靠近,像不断升温的暖流,即将达到某个临界点。 安屿变得更加细心,他会提前泡好许尧习惯喝的茶,会在许尧忙碌时默默接过他手中的活,会在夜晚悄悄把一小盒润喉糖放在许尧常坐的柜台位置上。他的目光依旧会追随许尧,但少了些躲闪,多了些柔软的眷恋。 许尧则将这份不动声色的呵护全盘接收。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天清晨推开店门时,看到安屿在晨光中忙碌的身影;开始习惯工作时,身后那道温暖专注的视线;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彼此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愿率先捅破的微妙张力。 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第7章 推力与阻力 这天,一位打扮时髦、对许尧明显有好感的女顾客,借着咨询宠物美容的由头,在店里逗留了许久,言语间不乏对许尧的欣赏和试探性的邀约。安屿在一旁整理货架,听着那些娇嗲的话语,心里像是打翻了醋瓶子,酸涩难忍,整理货品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发出不小的声响。 许尧客套而疏离地应付着那位女顾客,目光却几次不经意地扫过安屿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抿起的嘴唇。他看到安屿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委屈和赌气的表情,心底竟莫名地升起一丝……愉悦。 好不容易送走那位女顾客,店里恢复了安静。气氛却有些凝滞。 安屿闷着头,用力擦拭着已经光洁如新的展示柜,一言不发。 许尧走到他身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不高兴?” 安屿动作一顿,背脊僵住,嘴硬道:“没有。”声音却闷闷的。 许尧绕到他面前,伸手,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安屿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消散的酸意和倔强。 “因为刚才那个客人?”许尧的目光锁住他,不让他逃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和肯定。 安屿被他看得无所遁形,脸颊瞬间爆红,想要挣脱,却被许尧稳稳地固定住。羞窘、委屈、还有那点被看穿心思的慌乱交织在一起,让他口不择言:“才没有!老板你跟谁聊天、接受谁的邀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打工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许尧俯下身,准确地攫取了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带着些许霸道和不容置疑的吻,温柔却又强势,瞬间夺走了安屿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彼此唇瓣相贴的温热触感和疯狂擂动的心跳声。 安屿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手下意识地抵在许尧坚实的胸膛上,却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许尧并没有深入,只是在他柔软的唇上停留了几秒,便缓缓退开。他的额头抵着安屿的,呼吸有些粗重,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情感风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现在,跟你有关系了吗?” 安屿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嘴唇上还残留着那灼热而柔软的触感,许尧的话语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是委屈,是巨大的惊喜,还是长久以来暗恋得到回应的不敢置信?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看到他流泪,许尧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他的眼泪,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紧张:“吓到你了?还是……不愿意?” 安屿用力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他猛地扑进许尧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把发烫的脸颊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带着哭腔闷闷地喊道:“我愿意!我愿意的!我……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终于说出来了。将那些藏在傲娇和小心翼翼下的汹涌爱意,尽数倾泻。 许尧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像暖流般席卷全身。他收拢手臂,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着安屿柔软的发顶,发出一声满足的、带着颤音的叹息。 “我知道。”他低声说,带着无限的怜爱和宠溺,“我也喜欢你,安屿。从你红着眼睛,却倔强地跟我说‘不怕辛苦’的时候,就开始了。” 两人就这样在安静的、弥漫着宠物温和气息的店里,紧紧相拥,仿佛要将之前所有试探、不安和等待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确立关系后的日子,像是浸在了蜜糖里。工作中的默契变成了情侣间的亲昵,一个眼神,一个触碰,都充满了甜蜜的意味。许尧依旧沉稳,但看向安屿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与爱意。安屿则像是被浇灌了充足阳光雨露的花朵,整个人都舒展明亮起来,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许父那边不知从什么渠道,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再次打来了电话。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像上次那样平和,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质问。 “听说你跟店里那个小朋友走得很近?许尧,我提醒过你,注意分寸!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和该承担的责任!” 许尧握着手机,走到店外,脸色沉静,语气却异常坚定:“爸,我的私事,我自己处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清楚?你清楚什么?那种环境下认识的人,能有什么真心?不过是看中你的家世!”许父语气严厉。 “他不是那样的人!”许尧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选择,也尊重他。” 电话不欢而散。许尧回到店里时,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安屿敏感地察觉到了,担忧地望向他。 许尧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他心底明白,来自家庭的阻力,才刚刚开始。 许父的施压并未停止,他甚至开始动用关系,试图给宠物店的供应链制造一些小麻烦,试图让许尧知难而退。许尧一边冷静地处理着这些麻烦,一边尽力将这些糟心事隔绝在安屿的世界之外。 他不想让安屿纯真的笑容,因为这些世俗的纷扰而蒙上阴影。 然而,安屿还是从一些细微的迹象中察觉到了不对劲。许尧接电话的次数变多了,而且总是避开他;偶尔会对着电脑屏幕长时间地沉默;夜里,他有时能听到隔壁套间传来隐约的、压抑的踱步声。 他知道,一定是许尧的父亲施加了压力。一股无力感和心疼涌上心头。他不想成为许尧的负担和麻烦。 就在这时,安屿的母亲林芳允也打来了电话。不同于安振宁之前的强硬,林芳允的语气充满了担忧和思念。 “安安,在外面过得还好吗?妈妈听说……你和宠物店那位许先生,走得很近?”她的消息显然很灵通。 安屿没有否认,他深吸一口气,对母亲坦诚:“妈,我喜欢他。我们……在一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林芳允温柔的叹息:“妈妈不反对你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是安安,许家的情况比我们家更复杂,他父亲那边……你准备好了吗?” 母亲的担忧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安屿这些日子以来幸福的泡沫。他握着手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和许尧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两情相悦那么简单。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不断收紧的绳索。许尧虽然极力安抚安屿,但他眉宇间的疲惫和日渐沉默的样子,让安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一天晚上,因为一件关于宠物店未来发展的小事,两人之间积累的隐忧和不安终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安屿心疼许尧独自承受压力,口不择言地吼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觉得我帮不上忙,只会拖累你?!既然这么难,我们还不如……” “不如什么?”许尧猛地打断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连日来的压力和安屿的不理解让他情绪失控,“安屿,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任性!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任性?”安屿被他眼底的烦躁和那句“任性”刺伤了,委屈和愤怒交织,脱口而出,“是!我就是任性!我受不了看你这么辛苦还要瞒着我!既然你觉得我帮不上忙,只会添乱,那我走好了!不耽误你许大老板处理你的‘复杂’事情!” 他说完,转身就冲上了楼,重重地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许尧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安屿决绝的背影,一股混合着心痛、疲惫和怒火的情绪灼烧着他的理智。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上去哄他。 第二天,安屿红肿着眼睛下楼时,发现许尧不在店里。只在柜台留下一张简单的字条:【家里有事,回几天。店里有急事找苏魏。】 他走了。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安屿打电话过去,无人接听。 他第一次尝到了被冷落的滋味,心里又慌又痛,还带着一股不肯低头的倔强。他觉得自己没有错,是许尧先不耐烦、先凶他的。 第8章 end 许尧的“消失”,让安屿度日如年。宠物店失去了主心骨,也失去了往日的温馨。安屿强打着精神处理日常事务,但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苏魏来看他,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和眼底的青色,叹了口气:“我说你们俩……许尧他家老头子这次是动了真火,估计把他困在家里了。他那人你也知道,犟得很,估计也是憋着一股气。” 安屿低着头,声音哽咽:“魏哥,我是不是……真的很任性,很不理解他?” 苏魏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但安安,许尧他对你是认真的。他扛着那么大的压力,就是不想让你受委屈。你那天的话,确实有点伤他了。” 安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在分离的煎熬和反思中,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内心。他爱许尧,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爱。他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后悔没有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 什么傲娇,什么自尊,在失去他的恐慌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父亲安振宁的电话。安振宁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安安,准备一下,明天晚上跟我去个饭局。” “我不去!”安屿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应付什么饭局。 “必须去。”安振宁的语气不容置疑,“是……和许家的见面。” 安屿的心脏猛地一缩。许家?是……许尧也会在吗? 安振宁最终还是带着一脸不情愿、内心却忐忑万分的安屿,抵达了那家格调高雅的私人餐厅包间。 包间里,许父已经到了,正和安振宁寒暄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安屿低着头,坐在父亲身边,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心里乱成一团麻。他没有看到许尧。 许父看着安屿,目光锐利地审视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安老兄,孩子们的事,我们做长辈的,有时候也确实不好过多干涉。” 安振宁笑了笑,意有所指:“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们是真心的,我们乐见其成。” 两位父亲打着机锋,安屿却如坐针毡。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站起身,对着许父和自家父亲,郑重地说道:“许伯伯,爸爸,很感谢你们安排这次见面。但是,对不起,我恐怕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他顿了顿,鼓足勇气,清晰而坚定地说:“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他叫许尧。”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许尧站在门口,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来不及掩饰的震惊和狂喜,目光灼灼地,死死锁在安屿身上。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安屿的告白! 安屿看到他,瞬间愣住了,所有的勇气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化作了无尽的委屈和思念,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许尧大步走进来,无视了两位表情复杂、却默契地没有出声的父亲,径直走到安屿面前。 “你……你来干什么?”安屿的声音带着哭腔,别开脸,“不是要联姻结婚了吗?” 许尧看着他这副委屈巴巴又口是心非的样子,心疼又好笑,所有的怒气和不快在听到他告白的那一刻就已烟消云散。他伸手,轻轻捧住安屿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 “我来娶你。” 他顿了顿,看着安屿瞬间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的联姻对象,从头到尾,想娶的人,只有你,安屿。” 所有的误会、争吵、分离,在许尧这句掷地有声的告白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安屿的眼泪彻底决堤,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场合、什么矜持,猛地扑进许尧怀里,紧紧抱住他,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思念和不安都宣泄出来。“讨厌你,你吓死我了……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许尧紧紧回抱着他,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带着歉意和后怕:“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抬起头,目光看向一旁神色各异的两位父亲,语气坚定:“爸,安伯伯,如你们所见,也如你们所愿。我们在一起了。希望你们能祝福我们。” 许父看着相拥的两人,又看看旁边老神在在、嘴角带笑的安振宁,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出言反对。他或许强势,但并非不通情理,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深情和决心,以及安家小子那纯粹而勇敢的告白,他都看在眼里。 安振宁则笑了笑,举起茶杯:“孩子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做长辈的,支持就好。” 这一刻,所有的阻碍仿佛都消失了。 后来,安屿才知道,这场“相亲局”,根本就是两位父亲在知晓他们吵架、许尧被叫回家后,顺水推舟、联手策划的一场“破镜重圆”戏码。许父在亲眼见到安屿后,也终于放下了偏见,认可了这个单纯、执着、并且真心爱着自己儿子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