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明月》 第1章 要不要，我教你？ 姜野熙讨厌下雨天。 雨水总是将世界浸泡成模糊的灰色，就像是褪了色的旧照片，潮湿、阴郁，连呼吸都因此而变得黏腻不堪。 此刻，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加长林肯后座，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破败的街道，因为要落不落的雨，手指有些不耐烦地敲击着真皮座椅。 “什么项目需要她亲自出马……还是在这种地方？” 姜野熙第三次问出同样的问题，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雨季的低气压让人有些呼吸不畅，姜野熙将车窗降下一条缝隙，潮湿的空气，混着垃圾**的气味立刻钻了进来，令她忍不住蹙起眉头。 司机老陈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恭敬地回答：“小姐，姜总是来看望故人的，不是谈合作。” “在这里的故人？” 闻言，姜野熙低头随意拨弄了一下发梢，漫不经心道： “那这故人过得真是够惨的。” 轰隆的雷声过后，一场骤雨猝不及防落下，窗外淋漓的雨，似乎要隔绝一切。就在此时，一阵嘈杂的叫骂声忽然从阴暗湿冷的巷子里传来，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姜野熙下意识转头，透过半开的车窗，看到几个穿着邋遢的男生正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拳打脚踢。 那少年蜷缩在地上，像只受伤的小动物，毫无还手之力。 姜野熙挑了挑眉，对这种欺凌戏码毫无兴趣，只不过正准备升起车窗，隔绝外面的喧闹，却又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啜泣—— 那声音太过可怜，像是被遗弃的小狗在雨夜里呜咽，却又拼命咬紧了牙关，不肯吐露半声。 鬼使神差的，姜野熙推开了车门。 “小姐？” 老陈有些错愕，连忙撑开雨伞跟上去。限量版的球鞋踩进积水的路面，溅起的泥点立刻染脏了白色的鞋面。 姜野熙皱了皱眉，却还是朝着巷子走去，银灰色的发丝被风吹起，在昏暗的巷子里像一束突兀又显眼的光线。 “前面的，都干什么呢？” 少女声音清冽，身后还跟着一个稳重的西装男人，打人的混混听到有人来，立即仓惶散去，只剩下那个少年靠着斑驳的墙砖，肩膀微微颤抖。 他看起来比姜野熙还小几岁，瘦得惊人，苍白的皮肤上布满淤青，如同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 “你没事吧？”少女的声音不大，却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少年猛地抬头，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黏在脸上，一个伤口横在额头，血珠也顺着发梢往下淌。他的眼睛很黑，像两颗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此刻盈满了雨水，只是倔强着不肯落下。 “……和你没关系。” 即使满脸伤痕，也掩不住他精致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微微下垂的眼角，还有右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 姜野熙突然来了兴趣。 她走过去，掐住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是我救了你，怎么和我没关系。”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少年瑟缩了一下，似乎不习惯被人关心，只是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泪，垂下黑沉的眼眸。 “这么擦能干净吗，笨死了。” 姜野熙皱眉，转身看向陈叔，陈叔立即翻出湿巾和创可贴，“小姐，我来吧。” “不用。” 说着，她蹲下身，用湿巾擦去男孩脸上的污渍和血迹，少年疼得缩了缩脖子，但更多的是沉默和警惕。 “忍着点，别动。” 姜野熙随手撕开陈叔递来的创口贴，撕开，创可贴被她贴得歪歪扭扭，像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少年额角。 “行了，以后别把自己弄得那么可怜了。” 她丢下这句话，将黑伞倾斜，挂在少年头顶的树梢。 “被欺负是一时的，但如果一直陷在泥沼里，就没人能救你了。” 说完，有些厌恶周遭潮湿的空气，姜野熙皱了皱鼻子，转身离开。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黑暗中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阴影中，一直注视着她，似乎要刻入灵魂。 三年后。 天台的风很大，姜野熙一脚踢开铁门时，金属锁链的撞击声惊飞了角落里的一群白鸽。 十八岁的少女眼眸清澈得不像话，却在下一秒眯起了眼睛，任由十月的秋风掀起校服的裙摆。 “某个躲在角落的人，不打算出来？” 角落里阴影忽然动了动，一个瘦高的身影慢慢走出来。 少年低着头，校服领口歪斜，露出半截锁骨，白皙的脸上还带着新鲜的淤青。 “学姐……“少年启唇，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只是那双眼眸实在很奇怪，黑黝黝地注视着她，似乎一个亘古那么久，却又难以开口。 他身形虽然消瘦了些，但高中生抽条太快，姜野熙跳上石墩，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跟踪我？” 三周了。 这个刚从初中部升上来的高一学弟，每天变着花样出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图书馆、食堂、教室走廊。 如果不是因为调查了他的身份，姜野熙恐怕会以为他是个变态跟踪狂。 “闵星泽，是吧？” 姜野熙脚尖碾着地缝里钻出的杂草，“喜欢学姐？” 她的话没有吓退少年，却倔强地抬起头，只一眼，他的脸就染上了粉红。 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姜野熙这才注意到，他的睫毛长得惊人，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这么纯情，还想学人谈恋爱？”她轻嗤。 可下一秒，少年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闵星泽的掌心很烫，带着薄茧，磨得姜野熙皮肤发痒，他低下头，语气夹杂着一种莫名的固执。 “你不记得我吗，三年前，你救过我。” 他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姜野熙眼底难得划过一丝错愕。 她，救人？ 这个词实在距离她很遥远，引得少女露出几分迟疑的神情，银灰色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晃动。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记忆的碎片突然被拼凑完整——那个雨巷中蜷缩的身影，那双浸满雨水，却倔强不肯落泪的、黑曜石般的眼睛。 “哦，原来是你啊。” 她忽然笑了，指尖轻轻点了点少年额角，“这里一点疤痕都没有了，我贴的创可贴果然有点用处呢。” 闵星泽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却固执地不肯松开她的手腕，目光偏离开来，盯着一旁的地面。 姜野熙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还拎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水珠。 “校门口那家甜品店的薄巧冰淇淋？” 少女指尖勾住塑料袋的一边，轻易将袋子从他手中夺过来，手指不小心轻擦过他的手背，引得闵星泽缩了缩手指。 姜野熙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垂眸看了眼，确定是自己喜欢的那一款，又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口味？” 少年抿了抿唇，睫毛轻颤，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回答，“学姐每次体育课结束后都会去买，我之前，观察了很多次。” “很多次，很多次是多少次？“姜野熙突然笑着凑近，近到能数清他睫毛的数量。 “就这么喜欢学姐啊？” 闵星泽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她的唇，却没有退缩。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如同一块清澈的宝石，右眼下那颗泪痣格外明显。 看着这张脸，姜野熙就顿时觉得没什么脾气了，笑眯眯地等着他回答。 本来以为他会扯开话题，又或者沉默，但少年只是认真注视着他，眼尾绯红欲滴。 “嗯，喜欢的。” 真纯啊。 姜野熙突然抽回手，轻巧地跳下石墩，“那你可要努力一点了，因为学姐很难追的哦。” 她歪着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特别是像你这样连碰到手都会脸红的小学弟。” 她手里面拎着那盒冰淇淋，长腿迈到一旁的台阶坐下来，扭头看着闵星泽，“来坐，再不吃冰淇淋就要化了。” 姜野熙坐在台阶上，慢条斯理地拆开冰淇淋包装，薄荷绿的奶油已经有些微微融化了。 她抬眼，看向仍站在原地的闵星泽。 “怎么，怕我？”少女语气里夹杂着促狭的笑意。 闵星泽眼眸颤动了一下，终于迈步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又恰好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衣液香。 姜野熙挖了一勺冰淇淋递到他面前。 “尝尝？” 少年盯着那勺冰淇淋，耳尖红得几乎透明，犹豫了一秒，还是低头含住了勺子。 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薄荷的清爽混着巧克力的微苦，让他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唇。 “好吃吗？”她托着腮，歪头看他，“我应该很有品味吧？”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姜野熙轻笑，忽然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那你想不想知道，怎么才能追到学姐？” 闵星泽呼吸一滞，只见她退开一点，眼底闪烁狡黠的光，像是一种诱惑。 “要不要，我教你？” 是很老套的救赎文经典情节。 不过宝子们放心，这次虐的是男主，无虐女情节。 有什么想看的虐男剧情可以评论哦，我都会看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要不要，我教你？ 第2章 草莓糖 姜野熙声音中夹杂着蛊惑，垂落的双睫如同颤动的蝶翼。 四目相对间，闵星泽先是错愕了一秒，然后就如同被灼烫了双眼，连忙慌乱地摇摇头。 “学姐，别开我的玩笑了。” 姜野熙勾唇，声音漫不经心，“开玩笑吗？也许吧，看你想不想学。” 少年愣了，不过姜野熙也很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白皙的小腿纤细，但也有着力量感。 闵星泽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她指甲的嫣红，只见少女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然后，转向他。 居高临下的视线，依旧清澈，少女的身影逆着光线，如同覆盖了一层圣洁的神光。 在过去的三年里，闵星泽总预想着重逢的场景。 耳侧的风声似乎削弱了许多，铁门上的锁链摇摇坠坠，姜野熙发现少年那双漂亮温柔的双眼又在盯着自己失神，抬了抬掌心的手机。 “总是偷偷跟着我，还不如加个好友，以后明目张胆地跟着。” 反正这段时间无聊得很，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还算对胃口的人。 刚才被忽视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姜野熙的好友二维码。 闵星泽垂眸，瞳孔中映射着屏幕的荧光，却有些不敢置信。 他窘迫地蜷缩了一下食指，想到自己包里已经碎了大半屏幕，早该淘汰掉的老旧手机，喉咙间不禁有些涩意。 少女有些诧异，随后似乎想到什么，露出几分了然。 “学校不让带手机，你没带？” 闵星泽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随后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只签字笔，摊开手心。 虽然少年看上去纤细，但骨骼已经发育开了，摊开的掌心宽厚，不似这个年纪的少年都娇生惯养，带着一层茧子。 闵星泽将笔递过去。 “没带纸，写在手心吧，回去之后我会加学姐的。”他的话认真而克制。 姜野熙倒是没有犹豫，挑了挑眉，指尖轻轻捏住笔杆时，故意划过他的掌心。 少年触电般颤了颤，却固执地绷直手腕。 “这么认真啊？” 她嗤笑着写下号码，故意在结尾处画了个小爱心，然后把笔丢回去。 “好了。”姜野熙打了个哈欠，“以后就光明正大出现在我面前，还有你脸上的伤……” “处理一下吧，别把这么好看的脸毁了。” 少女说得漫不经心，但还是被他记在心里。 “好了，我走了。”少女转身，随手束起的马尾摇荡。 闵星泽珍重地将号码握在手心，凝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才掏出手机把号码输入进去。 她果然是一个很好的人。 始料未及的重逢，却也让他翘首以盼了那么久。 ……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清晨校园的小路上。 姜野熙踩着晨光走进校门，远远就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靠在教学楼前的树下。 稀碎的阳光落在少年肩头。 闵星泽手里拎着一个纸袋，目光时不时扫向校门口的方向，直到看见她的身影，眼睛才微微亮了起来。 “这么早？”她慢悠悠地走过去，歪头打量他。 闵星泽耳尖微红，将手里的纸袋递过去。 “……学姐，早餐。”少年的指尖因为紧张而泛着青白。 姜野熙挑眉，接过袋子。 牛奶还是温热的，三明治包装整齐，还有一颗包装精致的草莓糖。 “这么贴心。” 少年抿了抿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脖子都爬上了一层绯红。 “怕学姐不吃早饭。” 姜野熙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眼底氤氲着笑意，像是骤然炸开的碳酸气泡。 “我看上去很吓人吗，怎么这么乖啊？”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整个人僵住，耳根瞬间红透。 “学、学姐……”他喉结微微滚动，最终还是避开了视线。 见他这么一副模样，姜野熙笑得更欢了，忽然想要逗一逗眼前的人。 她故意凑近一点，呼吸洒在耳侧。 “怎么，昨天不是胆子挺大的吗？怎么现在连看我都不敢？” 少年喉结再一次滚动，终于鼓起勇气直视她，声音低沉暗哑。 “学姐，你别逗我了。”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而为之，但闵星泽却无比珍惜能够和她相处的时间。 他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染缸。 姜野熙这才满意地后退一步，晃了晃手里的早餐。 “谢啦，下次请你吃别的。”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少年忐忑的声音。 “学姐！” 回头，闵星泽站在原地，手指微微攥紧，眼神却格外认真。 “昨天我加你了，但你还没有通过。”他昨晚抱着手机等待了很久，更怕昨天她只是一时兴起。 姜野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摸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一条被自己忽视的好友申请。 她勾唇，点了通过，然后朝他晃了晃手机。 “知道了，乖学弟。” 少年眼睛一亮，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又强忍着故作镇定。 姜野熙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情莫名愉悦，转身挥了挥手：“走了，记得好好上课。” 闵星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眼底漾开一片柔软的笑意，似乎珍重又窃喜。 夏日静谧的风卷起他洗得发白的校服边角，抿着唇，闵星泽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教室。 而另一边，姜野熙走进教室，就看到好友沈英梨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撑着下巴看过来。 姣好的面容总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少女眼眸明亮。 “又从哪儿找来的新目标，姜大小姐，这一次的看起来和之前风格不太一样啊。” 显然，刚刚楼下那一幕被沈英梨尽收眼底。 “自己送上门的。”姜野熙漫不经心走上前，眼尾轻翘。 沈英梨视线则落在她手里的早餐，笑意温和，一开口却尽显毒舌。 “祸害无知小男生。” 她摇头，故意轻叹一口气，被姜野熙嗤笑着赶回到自己的位置。 铃声适时响起，姜野熙把装着早餐的塑料袋挂在一旁，她本来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于是随手剥开糖纸。 甜蜜的草莓香气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无知小男生吗？ 也只不过是执拗得有些可爱。 第3章 被淋湿的小狗 一上午的时间悄然而过。 午休的铃声刚刚响起，教室里的人群便三三两两散去，姜野熙懒洋洋地趴在桌上。 “中午我要去一趟画室，午餐你就一个人吃吧。”沈英梨说到这里，调侃挑眉。 “那个小学弟呢，中午的时间不过来找你吗？” 少女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盛夏的气温太过于灼热，也烫得她没了什么胃口。 “不是要去画室？还是要留在这里看热闹。” “什么叫看热闹呀，我就是关心你。”她收拾了书包，纤长指尖点了点姜野熙的额头，神色也变得认真。 “玩玩就算了，别太认真。” 说完，沈英梨转身离开，窗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热浪透过玻璃窗扑面而来。 认真？ 姜野熙都不知道这两个字要怎么写。 忽然，教室后门传来轻微的响动。 “学姐……“ 熟悉的声音让姜野熙转过头。 闵星泽站在门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浅蓝色的校服领口也洇出一片深色。 少年手里攥着一瓶冰镇汽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指节往下滑落。 “这么热的天，你跑哪儿去了？“姜野熙直起身，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脸颊上。 少年局促地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教室，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天气太热了，来给学姐送冷饮。”他犹豫着走近，将汽水轻轻放在她桌上。 骤然扑面而来的一阵冷气，令姜野熙感到舒适——这是夏日里学校小卖部最抢手的饮料，通常上午就会售罄。 “你该不会是……”她挑眉。 “没有，不是特意去的，只是刚好路过。“闵星泽急忙解释，喉结却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此地无银三百两两的举动，连他自己都哑口无言。 姜野熙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腕。 少年惊得差点跳起来，却见她眼底闪烁着微光。 “从教学楼到北区小卖部，来回至少十五分钟，这么热的天，你管这叫刚好路过？” 汽水瓶上的水珠滴在桌面上，氤氲开一小片水渍。 少年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机箱转动的声响。 “送人饮料，也应该负责帮人拧开吧？” 她不再深究，闵星泽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抬手拧开瓶盖，冰凉的汽水冒着细密的气泡，递过来。 “下次别跑了。“她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 “这么热的天，中暑了怎么办？” 学姐，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少年眼睛亮了起来，他抿着嘴点头，发梢还挂着未干的汗珠。 或许是因为他生得就白净，第一眼就注意到的那颗小痣，在温热中依旧干净亮眼。 姜野熙竟然不太觉得讨厌。 “学姐如果喜欢，以后我每天都给你买，好不好？“闵星泽开口时，总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 似乎是在讨好。 姜野熙则晃了晃瓶子，故意拖长音调：“倒也，马马虎虎吧。” 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姜野熙忽然轻笑着伸手，将人拉近。 “什么饮料值得四十来度的温度，让你来回跑？学姐的性格应该还没恶劣到，这么喜欢折腾人吧？” 少女的气息带着青柠的清香，近在咫尺。 闵星泽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是我自己愿意的。”他垂眸。 除此之外，闵星泽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人对于姜野熙而言，还能有怎样的意义。 她是天之骄女，而自己也只不过是有幸能够在她身边停留片刻。 “但是我不愿意。”姜野熙抬手，挑起少年的下巴，强迫着他与自己对视。 这双漂亮的眸子里泛起了涟漪，像是盛夏的一场骤雨洒落在池塘。 姜野熙的指尖还带着汽水瓶的凉意，轻轻抵在闵星泽的下巴上，少年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却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 “以后可以过来找我，但不用提前买什么东西，学姐别的不多，但钱有得是。” “知道了，学姐。”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喉结上下滚动。 凑的太近了，几乎能够闻到姜野熙身上的味道，大概是洗衣液。 馥郁而有着攻击性的香味，如同盛放的蔷薇。 一阵穿堂风吹过，翻过了桌面的几篇书页。 少女银灰色的发丝被夏风撩起，像小猫的尾巴轻轻扫过少年的脸颊，调皮地蹭过他发烫的耳尖，又忽然狡猾地溜走。 只留下若有若无的痒意。 “学姐……” “嘘。“姜野熙忽然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唇。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窗外嘈杂的蝉鸣忽然被淡化，闵星泽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一切声响。 “像什么？”他近乎被蛊惑。 “像一只，“ 姜野熙的指尖缓缓下滑，在他锁骨处轻轻一点，唇角勾起，“被淋湿的小狗。” 少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闵星泽呆愣愣地盯着她，而姜野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瞬间变得急促的呼吸。 “这么紧张做什么？”她忽然松开手，一只手撑着下巴。 眼中笑意狡黠。 “我又不会吃了你。” 闵星泽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他慌乱地整理着校服的领口，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打着颤。 “我，我该回去了。“ 胸膛内的心跳如同擂鼓，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却站在原地没动，眼神还黏在姜野熙身上。 “嗯？“姜野熙歪头看他。 “不是说要走吗？” 闵星泽闪烁着目光，半晌才启唇：“学姐下午好像有一节体育课。” 姜野熙不记得自己把课表给他看过，看样子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颔首，少女模样有些漫不经心。 “是有，怎么了？” “太晒了。”少年声音越来越小。 “记得……要涂防晒。” 说完这句话，闵星泽如同用尽了全部勇气，转身快步离开，却又在门口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撞上门框。 姜野熙望着他仓皇逃走的背影，忽然笑出了声。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汽水，冰凉的瓶身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不禁喃喃开口：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不然为什么每一次闵星泽见到自己，都是落荒而逃的结局。 傍晚，闵星泽站在教学楼拐角处来回踱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门。 那是学校的画室。 少女正低头整理着素描本，银灰色的校服百褶裙在夕阳的映衬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犹豫了片刻，闵星泽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沈同学，你好。”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迟疑。 沈英梨抬头，看清来人后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很快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哦，是那个给野熙送早餐和汽水的那个小学弟啊。” 没想到她居然会知道自己，闵星泽不住地愣了下。 难道，是姜野熙和她提起过自己吗？ “你好，我是闵星泽。”少年很快反应过来，然后局促地鞠了一躬。 “请问，我能不能耽误你一分钟？” 沈英梨合上素描本，闻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其实你已经耽误我两分钟了，不过好在，我现在不怎么缺时间。” “你找我，应该是为了野熙的事吧。” 她收拾好纸笔，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过来，但早就看穿了闵星泽那点小心思。 被一语道破，闵星泽没有反驳，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你是学姐最好的朋友，所以一定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学姐。”他目光真挚，并没有逃避，但仍旧有些紧张。 “所以我想向你请教学姐的喜好。” “噗。”沈英梨忍不住笑出声，终于投来视线，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富有未必能够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但贫穷一定能。 所以从第一眼看到闵星泽的时候起，沈英梨就知道，他和姜野熙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用那么紧张，有什么事直说。” “不过……你确实很容易认真嘛，和野熙说得一样。” 闵星泽紧张地攥着衣角，有些看不懂沈英梨的用意，但仍旧没有退缩。 “我只是想更了解姜学姐。” 沈英梨将纸条对折，笑眯眯道：“那你了解野熙是要做什么呢，该不会是想要投其所好，追野熙吧？” 少年猛地抬头，眼神明显动摇了一下。 “那你知道，上一个求到我这里，想要投其所好的人，都做过些什么蠢事吗？”她问，声音轻飘飘的。 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沈英梨没忍住又轻笑了一声。 “他每天送一束红玫瑰，连续送了三个月。” “当然了，最后野熙把花都扔进了垃圾桶。” 闵星泽抿着唇角，安静听着她说。 “无论是廉价或贵重的东西，对野熙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她要是不喜欢这个人，投其所好也没用。” 堂堂姜大小姐，如果真的想要花，就有得是人想要给她种，所以花钱也是廉价。 “不过……” 沈英梨话锋一转，面色古怪又若有所思地开口：“她倒是把你送的汽水喝完了。” 说到这里，她掏出手机。 “加个联系方式以后说吧，毕竟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你还能在她身边停留一段时间。” 她从包里面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不过你可别指望我能帮你太多，野熙的想法我也没办法左右。” 第4章 有你在，夕阳都变得很特别 少年连忙掏出手机，老旧机型在扫码时卡顿了好几秒。 终于加上好友后，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谢谢你。” “野熙喜欢甜品，也喜欢比较温柔的男生，这个情报就当是免费送给你了。”沈英梨抱着胳膊，发尾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谢谢。”少年再一次道谢，“非必要情况我不会打扰发消息打扰的，麻烦你了。” 他眼眸明亮，说完话就退出画室。 而沈英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摇头，轻啧了一声，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我和野熙是一个班的，怎么不叫我学姐？” …… 夜幕降临。 老旧的吊灯在头顶轻轻摇晃，钨丝用了太久，因此而变得有些昏暗的灯光在墙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闵星泽蜷缩在狭小的单人床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微微发亮的双眸。 于是那双眼眸也变得足够明亮。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早晨，姜野熙通过好友申请时的系统提示，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对话。 但已经足够了。 少年点开姜野熙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几条动态，最新的一条是三个月前分享的歌曲链接。 闵星泽戴上有线耳机，点开了链接。 鼓点震动在耳膜，紧接着是一段优雅而绵长的爵士乐。 窗外的雨滴敲打着铁皮屋檐，发出细碎的声响，少年将手机贴在胸口，冰凉的机身渐渐被体温焐热。 他想起今天姜野熙发丝扫过脸颊的触感，想起她指尖抵在下巴的凉意。 翻涌的情绪，就如同夏夜这突如其来的骤雨，不肯平息。 半晌，闵星泽才翻身下床，从有些破旧的桌子旁翻出一个新的本子，咬开笔帽。 【姜野熙喜好清单】 “她不喜欢下雨，喜欢……甜品，还有温柔的男生。” 破旧的窗帘静谧地垂落，从缝隙处露出窗外一隅灰蒙蒙的夜空。 闵星泽视线落在窗子映照出来的自己。 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有些凌乱的头发翘起一个角，有些单薄瘦弱，还有一双总是垂落的眼。 他算是温柔的男生吗？ 他……会被喜欢吗？ 无意识地摩挲着本子的边缘，片刻后闵星泽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无奈地扯了一下唇角。 像学姐那样的人，身边肯定有很多优秀的男生，或许拥有着和她一样优渥的家庭。 而自己就算是再温柔又能怎样呢，他们之间似乎就隔着一条天堑，是永远都无法翻跃的鸿沟。 正想着，放在桌角处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少年只瞥了一眼，身体都不禁僵硬起来。 姜学姐：明天不用带早饭。 淋漓的雨声扰乱了思绪，姜野熙也只是想莫名找个人说话而已，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般点进了和闵星泽的对话框。 几乎是在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聊天框上的昵称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只是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 姜野熙托着脸颊，琢磨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复，结果一分钟之后，少年才犹犹豫豫发来两个字。 报恩小狗：好的。 怎么这么乖，连拒绝都不会吗？ 姜野熙盯着屏幕上那个简单到近乎可怜的回复，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轻敲了两下，窗外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就这样？“少女小声嘀咕，把手机扔到床上。 柔软的床垫弹了两下，屏幕还亮着那个孤零零的 “ 好的 ”。 起身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扭曲的痕迹。姜野熙忽然想起少年那双总是沉默的双眸，还有因为紧张而颤动的睫毛。 “笨。”她对着雨幕轻哼一声。 窗外雨声渐弱，但那种挥之不去的烦闷感却愈发清晰，姜野熙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子被踢到一旁，又烦躁地拽回来。 解锁手机，锁屏上是天气预报的推送，明天依旧有雨。 少女抬手划开屏幕，手指在音乐软件上方悬停片刻，轻轻一触，前奏立刻从枕边的蓝牙音箱里流淌而出。 “I can''t without you……” 姜野熙蜷缩起来，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不知过了多久，呼吸才终于变得绵长平稳。 她自然不会知道，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有人听着同样的前奏，却彻夜难眠。 雨连绵了一整个白天。 “晚上我就不陪你去书店了。” 对于临时放鸽子这件事，沈英梨说得有些心虚，“临时有个稿子要画，我要去一趟画室。” 闻言，姜野熙打了个哈欠，因为雨水神色恹恹了一整天。 “去吧，本来也就是随便逛逛。” 抬头间，她才发现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夕阳将校门口的梧桐树染成金色。 慢悠悠地收拾完东西从校门离开，姜野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公交站牌下的闵星泽。 少年假装在看站牌信息，却每隔三秒就偷瞄一眼校门口。 距离放学时间已经有一阵了，学校周围几乎没有人。 姜野熙故意绕到他身后：“在看哪路车？” 闵星泽惊得转身，书包带甩到胸前。 夕阳恰好落在他发梢，将每一根不安颤动的睫毛都镀上金边。 姜野熙伸手扶正他歪掉的校徽，指尖不经意擦过少年温热的颈侧。 “这么紧张？”她笑。 本来还不太确定闵星泽是在等自己。 不过现在确定了。 “没有。”闵星泽下意识反驳，却在她含笑的注视下渐渐放松。 凝视着这张脸，似乎连那颗眼下的小痣都很符合自己的审美，姜野熙勾唇。 “刚好被放了鸽子，要不然，你陪我去一趟新开的书店？” 闵星泽微微讶然，受宠若惊到有些无措。 “好，我刚好有空。”少年抿着唇，眼眸却如同洗过一般明亮，“学姐是有什么要买的书吗？” “就随便看看。”反正闲得也是无聊。 两个人沿着香樟大道慢慢走，雨后积水中倒映着火烧云，每走一步都像是踏碎了一片晚霞。 少年悄悄瞥着她的侧颜，故意放慢脚步，让两人的影子在积水中重叠。 心中思索着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半晌，他才好不容易开口。 “学姐平时……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 “等去了书店不就知道了？“她漫不经心回应着，侧过头，刹那间四目相对。 闵星泽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浅笑。 姜野熙挑眉：“你笑什么？” 笑得还怪好看的。 “就是很开心。“少年老实回答，抿着唇悄悄红了耳尖，“没想到能和学姐一起散步。” 闻言，姜野熙突然停下脚步，闵星泽差点撞上她，连忙跟着停住步伐。 她则转身正对着他，忽然伸出手，拂去他肩头的一片香樟叶。 “闵星泽，你平时都这么容易满足吗？” 被她称呼了大名，闵星泽紧张地攥着书包带，摇摇头。 “只是和学姐在一起的时候。” “嗯？”少女不解。 “感觉，就连夕阳都变得很特别。” 他说完有些后悔，轻咳一声慌忙补充，“我是说，今天的夕阳很好看……” 姜野熙不禁轻笑，银灰色的发丝在晚风中飘动：“行，知道了。” “走吧，再磨蹭书店就要下班了。” 落日的余晖，将书架镀上一层蜂蜜色。 姜野熙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闵星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少女从书架中抽出一本粉色封皮的言情小说，在闵星泽眼前晃了晃： “我们看这个？” “……好。” 闵星泽没想到姜野熙对这类言情小说感兴趣，毕竟和她平时的风格不太搭，但还是点头。 他眸光清澈，暗暗记在了心里。 原来学姐还会喜欢这样的书。 “行，那就找个地方坐下吧。” 新开的书店，为了照顾附近的学生，装潢的风格很温馨。 两人走到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坐下，姜野熙将书放在两人中间，葱白的指尖翻开。 刚好翻到全篇的**部分。 男女主在树下拥吻。 少年匆匆扫过文字，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想翻页？”姜野熙突然凑近，发丝扫过他发烫的耳廓，有些痒。 “但我还没看完呢。” 闵星泽垂眸，余光瞥见她眼尾狡黠的笑意，才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 “没有。”少年眼下覆上了一层羞赧。 “学姐慢慢看，不着急。” 姜野熙撑着下巴凑近，书页间浮动的油墨香混着她发间若有似无的洗发水香。 “是吗？” 她尾音带着上扬的弧度，往后靠进柔软的沙发，喉间溢出一声清浅的嗤笑。 “不过是俗套的剧情，一看你就没怎么看过言情小说。” 闵星泽没有否认，也无从否认。 少年时所有的悸动与着迷，都无师自通，三两笔矫揉造作的文字根本写不清心动一刹。 姜野熙倒觉得，他这样有点意思。 至少比眼前这本书有趣多了。 天色渐晚。 随手抽出来的小说，内容着实不怎么样，姜野熙都有些看困了，转身就准备结账回家。 忽然，有几道雨点打在落地窗上，起初只是零星几点，转眼便成倾盆之势。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将霓虹灯光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看来要困在这里了。” 姜野熙支着下巴看向窗外，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懊恼。 顶多是因为连绵阴雨，心情有些闷闷的。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窗外雨势仍然未减，闵星泽频频看向墙上时钟。 “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姜野熙漫不经心地问。 毕竟闵星泽表现得比她还要焦躁，倒是很难得。 少年回眸，先是摇头否认，然后道：“学姐不是不喜欢下雨吗？” 姜野熙一愣，看着他忽然起身走向前台，微微弓着背和店员低声交谈起来。 窗外的风雨愈发晦暗，暖光将闵星泽后颈的绒毛照得清晰可见，像只湿漉漉的小动物。 “学姐，借到伞了！”半晌，少年小跑回来。 “我先送学姐回家吧？雨这么大，再等估计也不会停了。” 姜野熙望着他手中那把印着书店logo的透明雨伞，撑着下巴端详了他片刻。 雨声轰鸣中，她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伞柄，指尖若有似无擦过他的手腕。 “就这么担心我？” 少年僵在原地，似乎被戳穿了心思，姜野熙则随意摆弄一下伞柄。 “不过，外面那么大的雨，这伞也遮不住什么吧。”她伸了个懒腰，起身。 “刚刚我已经给司机打了电话，算算时间，应该到门口了。” 话音未落，黑色迈巴赫已经碾着水花停在书店檐下。 “走吧。” 两人走到门前，少女利落地撑开伞，伞面罩住身旁人，两人踩着水洼小跑过去。 车门打开的瞬间，暖风和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闵星泽望着车内宽敞的空间，后知后觉地攥紧了校服衣角。 “上来啊，愣着做什么？”姜野熙伸手拉他一把，然后迅速关上了车门。 司机熟稔地递来温热的毛巾和保温杯。 “小姐，先喝点热水。” 姜野熙接过毛巾，仓促擦去发梢水珠，浅色的发尾被打湿了一绺。 她蹙眉，抿一口热水后，偏头看向身侧。 “张叔，给他也拿一份，然后先送他回家。” 张叔忙不迭点头，拆开一条新的毛巾，目光扫过闵星泽。 姜野熙不至于说是性格孤僻，但也鲜少与不必要的人交往，张叔跟在她身边久了，对生面孔难免好奇。 “杯子只带了小姐的，不过车上备了一次性纸杯，希望小同学不要介意。”张叔将冒着热气的水杯递过来。 闵星泽接过纸杯，放在掌心。 “不介意，谢谢……张叔。” 姜野熙目光一直落在闵星泽身上，少年与她不经意间目光相撞，便赧然。 他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姜野熙还没见过他这样的人，如同一只极易受到惊吓的兔子，偏偏又总是投来渴望的眼神。 矛盾极了。 张叔发动车子，随口一问打破沉默：“这位同学住在哪儿，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后视镜里，少年垂眸摩挲着杯壁，郊区陈旧小区的地址卡在喉间，半晌才开口。 “郊区老家属院。” 闵星泽的尾音不自觉压低，眉梢也跟着垂下。 郊区老家属院，都是上面政策支持的廉价房，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人居住了。 张叔听到也仅仅惊讶了一下，不过没有多说，很快启动了车子。 见状，闵星泽松了口气，视线重新转回到姜野熙身上。 “学姐淋湿了，不会感冒吧？“少年的目光落在她发梢还在滴落的水珠上，隐隐担忧。 姜野熙刚刚确实只是胡乱擦了两下，闻言，满不在意地打了个哈哈。 “我没那么脆弱，回去之后也会喝姜汤预防。”她说着，伸出指尖点了点闵星泽的肩头。 “倒是你，肩膀湿了一大块，都没发现吗？” 闵星泽偏过头，这才发觉衣服确实湿了，于是连忙擦拭。 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逐渐模糊。 姜野熙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均匀而绵长。 闵星泽侧头望去，少女歪着头靠在车窗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沾着雨珠的发梢垂落在肩头。 路灯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时而光明，时而晦暗，却都掩不住眉眼间不加修饰的鲜活。 他拿起一旁柔软干燥的毛巾，指腹轻轻捻起姜野熙的发梢，无声地揉擦着。 第5章 像太阳一样 车停在老家属院门口时，泥泞的路面已经被雨水泡得发软，车轮碾过的地方溅起浑浊的水花。 张叔皱着眉看了眼窗外，转头间才发现，姜野熙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于是低声道：“小闵同学，这路怕是开不进去。” 闻言，闵星泽连忙摆手。 “没关系的，我走进去就行。” 他低头解开安全带，将毛巾和纸杯都工工整整放在一旁，才下了车。 雨后的老家属院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少年踩着泥泞的水坑往家走，裤脚早已溅满泥点，积水漫过鞋边缘，冰凉的潮湿感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忽明忽暗，闵星泽摸出钥匙，却忽然想起刚才。 和姜野熙，离得那么近。 那么近。 少年垂眸，额头抵在房门前，胸腔终于忍不住震颤起来，发出几声笑音。 热水器发出年迈的轰鸣，蒸汽在浴室镜面洇开一片雾色。 闵星泽揉了一下泛红的鼻尖，打了个喷嚏，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正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低头看过去，不禁一愣。 是姜野熙发来了一张照片。 透明雨伞斜靠在迈巴赫的真皮座椅上，映着车里柔和的暖黄色灯光，似乎都显得格外贵气。 姜野熙：我刚醒，你把伞忘在车上了。 消息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闵星泽敲击键盘：没关系，我明天放学去书店还吧。 闵星泽：麻烦学姐明天把伞带到学校了。 打完这两行字，闵星泽忽然觉得身上有些没力气，于是转身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第二天清晨，姜野熙拎着那把透明雨伞走进教室时，沈英梨正咬着吸管喝牛奶，见状差点呛到。 “稀奇啊，姜大小姐居然记得带伞？” 沈英梨挑眉，目光在她手上的伞转了一圈，笑得促狭。 “该不会是，昨晚和谁共撑一把伞回来的吧？” 面对沈英梨的调侃，姜野熙随手将伞挂在课桌旁，漫不经心地翻开课本。 “我家还没破产，不至于撑着一把伞走回去。” “书店临时借的，今天要还。” 沈英梨“哦”了一声，拖长尾音，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 姜野熙懒得解释，但确实觉得有些奇怪。 本以为闵星泽一大早就会在校门口等她，结果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念头一闪而过，直到第一节课下课，姜野熙才看到闵星泽发来的消息。 报恩小狗：学姐，抱歉，感冒了，今天没来学校。 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歉意。 她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两下，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人怎么连请个假都要跟她报备？ 少女撑着下巴，窗外阳光正好，照得人懒洋洋的。 反正闲的无聊，她随手回了条消息。 姜野熙：放学给你送药。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闵星泽的回复带着明显的慌乱。 报恩小狗：不用麻烦学姐，我休息一下就好。 几乎能想象出对面少年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姜野熙：反正我知道你家地址，等着吧。 闵星泽放下手机，指尖在发烫的屏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要确认那条消息的真实性。 他低头咳了两声，喉咙干涩得发疼，额头仍然烫得厉害。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老式挂钟的秒针在咔哒咔哒地走着。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房间。 昨晚回来得太急，外套随手丢在椅子上，书包也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边。 少年强撑着站起身，把散落的衣物收拾好，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水杯边缘映出他苍白的脸，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看起来确实病恹恹的。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脸颊，想让气色看起来好一点。 她真的要来吗？ 闵星泽低头看了眼手机，姜野熙没再回复，可他却忍不住一遍遍点开对话框，仿佛这样就能确认。 这是真的。 午休时分，姜野熙走出校门，张叔的车已经等在那里。 “小姐，去哪儿？”张叔问。 “郊区老家属院。”她报出地址，语气平淡，“先去一趟药店。” 而张叔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好。” 车子驶离学校，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繁华的市区变成低矮的旧楼。 姜野熙把药随手丢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直到车子停在一条泥泞小路前。 “小姐，前面进不去，要我陪您进去吗？”张叔问。 “嗯，我很快回来。” 姜野熙推门下车，手里拎着药袋，鞋跟踩在湿软的泥地上，微微陷进去一点。 她蹙眉。 讨厌的感觉让她一瞬间有些后悔来到这里，转而又想到昨夜。 闵星泽原来是顶着雨下车的，甚至没带伞，怪不得会感冒。 楼道依旧昏暗，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又很快熄灭。 她站在闵星泽家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房子的隔音之差，让少女不禁皱眉。 门很快被拉开。 闵星泽站在门口，头发有些乱，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他身上套了件宽松的居家服，领口倒是板板正正的，显然匆匆整理过。 “学姐。” 他声音有些哑，目光却闪烁，似乎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姜野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扬起。 “你这体质也太差了，淋个雨就能感冒？” 闵星泽耳根一热，低头轻咳了一声，侧身让她进门。 “抱歉，让学姐跑一趟。” 姜野熙走进屋内，目光扫过狭小的客厅。 家具很旧，但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旁边是摊开的课本。 她随手把药袋放在桌上，语气随意。 “退烧药和感冒冲剂，记得按时吃。” 闵星泽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少女整个人都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像是乱入到这方空间里的天外来客。 闵星泽示意姜野熙坐下，声音还带着感冒的沙哑。 “学姐先坐一会儿，我去吃药。” 少年转身时脚步有些虚浮，姜野熙则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屋子安静得出奇。 她靠在沙发上，随口问道：“你生病了，叔叔阿姨没留下来照顾你？” 少年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他低头拆药盒的动作顿了顿，塑料包装发出细碎的声响。 “嗯……”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却没有正面回答。 姜野熙一瞬间似乎察觉到什么，收了话茬。 她扭头看向少年，他正就着温水吞下药片，喉结上下滚动，额前的碎发因为低烧而微微汗湿。 “学姐喝水。“ 他很快又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 “杯子是新的，没用过。” 透明的玻璃杯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姜野熙接过时，不经意轻触到少年的手，注意到他的手背还有些发烫。 看样子确实病得挺严重。 “我去戴个口罩吧，别把学姐传染了。”少年扭头，从抽屉里翻出一只深蓝色的一次性口罩。 还没拆开包装，姜野熙就在他眼前摊开白皙的手心。 他一愣，似乎有些不解。 “我可不习惯让病人迁就我。”见他愣着，少女直接把口罩拿过来，自己戴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学校的事，时间过得飞快。 当时钟指向十二点半时，闵星泽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他顿时有些窘迫地别过脸。 “你没吃午饭？” 闵星泽刚想说什么，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等平复呼吸后，他才小声解释。 “本来想煮点粥的，但是头太晕了。” 姜野熙刚下课就过来送温暖了，所以也没吃饭。 她了然，随后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那我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闻言，闵星泽连忙摆手。 “不用麻烦学姐……” “不麻烦，我也要吃。“姜野熙头也不抬，打断他。、 “喝粥可以吧？” 闵星泽抿了抿唇，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他偷偷看着姜野熙垂眸点餐的侧颜，明媚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她的睫毛上，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是个大晴天呢，他忽然想。 点完外卖，姜野熙抬头，发现闵星泽正盯着自己看。 少年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慌乱地移开目光，假装研究茶几上的木纹。 “对了，我之前好像没有问过你。” 姜野熙歪头看过来，口罩上方的眼睛微微弯起，“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学校？“ 闵星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边缘，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在茶几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水痕。 他垂下眼睛，声音很轻。 “因为，第一次见到学姐的时候，看到了校服上的校徽，还有你的名字。” 意外的坦诚，令姜野熙有些猝不及防，但更多的是意外。 “就这样？“ “嗯。“ 少年点点头，在姜野熙有些专注的注视下，耳尖又悄悄红了起来。 “后来查了一下，发现是私立高中。“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奖学金制度也很完善。” “哦——“少女拖长音调。 “所以你是学霸啊。” 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课本翻了翻，闵星泽的字迹出乎意料的凌厉。 闵星泽抿了抿嘴唇，没有否认。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那，学姐呢？“他鼓起勇气反问，“为什么选择这所学校？” 姜野熙漫不经心地合上课本，“离家近啊。“ 她也学着闵星泽的样子顿了顿，又恶劣地勾起嘴角。 “而且校服好看，好看得很突出。” 闵星泽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弯起眉梢。 这个回答太“姜野熙“了，任性又理直气壮，但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本该如此。 门铃适时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旧家属院远离市区，外卖到得本来就有些慢，两个人都饿了，因此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说话。 匆匆吃完饭，看了一眼时间，天色已经晚了。 姜野熙也起身。 “如果没好的话，就多休息几天吧。” 真真切切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关心，少年眼眸似乎明亮了不少，腼腆地露出笑意，点头，把人送到门口。 姜野熙转头间，刚好看到门口鞋架上摆着的照片。 是闵星泽和一个面容慈和的老太太，应该是他的家人。 这一次她没再多问，示意闵星泽不用送，然后就走出了家门。 房间再一次归于寂静。 少年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在奶奶的照片上，抬手摩挲了一下相框的边缘。 光线似乎被揉碎了，撒在他眼底。 如果奶奶没有生病住院的话，见到姜野熙，应该也会很喜欢的吧？ 明媚的，漂亮的。 像太阳一样。 每次看到这里我都感叹女主真的很会撩，雪中送炭让涉世未深的小男生一步步沦陷了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像太阳一样 第6章 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连绵的阴雨终于被晴天所取代。 距离上次在老家属院分别已过去数日，开学考的气息便如同薄雾般蔓延开来。 闵星泽摩挲着准考证边角，站在走廊外等待着进考场。 提前就已经温习过，闵星泽对考试还算是有把握的，他垂眸，点开微信。 对话框还停留在两天前姜野熙那句“感冒好了吗”，他回的“嗯”字孤零零躺着，再没得到回复，像枚被遗落的书签。 好几天没见到姜野熙了。 闵星泽忽然有些讨厌生病。 “请各位考生把私人物品放好，现在准备进考场了。” 走廊一片嘈杂，闵星泽低头将手机和书包都放好，踩着铃声走进了考场。 开学考难度并不高，闵星泽确实很有把握，虽然大病初愈，但做得仍然很轻松。 交卷铃响，他顿笔，考场里也顿时重新变得喧哗起来。 同学们勾肩搭背讨论着学校附近新开的日料店，下意识忽略了闵星泽，而少年则默默到走廊把自己的书包取回来。 虽然考场里面都是同班的同学，但闵星泽与他们并不熟稔，甚至称得上陌生。 毕竟，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那个小学弟最近没来找你？" 沈英梨咬着果汁吸管，含糊不清地问。 食堂里人声吵吵嚷嚷，平时她被姜野熙肯定是不来的，不过下午还有考试，也就懒得折腾了。 姜野熙懒洋洋地搅动着面前的沙拉，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病刚好，最近可能在准备考试吧。" "这样啊。”沈英梨拖长音调，“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什么时候才能和小学弟有进展？” 她话音未落，目光瞥到不远处，突然眼睛一亮。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闵星泽端着餐盘站在不远处，似乎正在找座位。 他穿着熨得一丝不苟的校服，额前的碎发因为刚洗过脸还带着水汽。 在看到她们的瞬间，少年明显僵住了。 "小学弟，过来一起吃啊！"沈英梨热情招手，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闵星泽犹豫地看向姜野熙，得到默许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学姐，沈同学。” 姜野熙也是从那天之后第一次见到闵星泽，少年气色好了不少，唇色也恢复了红润，看样子确实是全好了。 "这次考得怎么样？"姜野熙随口问道。 闵星泽抿唇，保守回答："还可以，这一次题不算难。" “那全额奖学金也能拿到咯？” 少年眨眨眼，腼腆摇头。 “这个……还不能确定，希望能拿到吧。” 沈英梨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互动，突然插话。 "闵同学，这几天你怎么都不主动联系野熙？" “你不来找他，她也想不起你，我都没热闹看了。” 餐叉与铁盘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姜野熙眯起眼睛，夹杂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沈英梨。" "哎呀，开个玩笑嘛，别那么严肃。"沈英梨笑嘻嘻地躲开姜野熙的眼神杀，却注意到闵星泽的表情丝毫未变。 "没关系的。" 少年声音很轻，却带着奇异的平静，"能被学姐偶尔想起来，已经很荣幸了。" 这句话让餐桌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英梨本来只是想看热闹，此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却生出了一丝莫名的负罪感。 “那个，你别多想，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沈英梨摆在桌子下的长腿被姜野熙踢了一下。 “吃饭吧，话那么多。” 周围不时有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是碍于姜野熙的身份，又不敢直接凑上来。 学校里总共就这么几个风云人物，姜野熙算一个，闵星泽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另一个。 毕竟以成绩入学的贫困生本就不算多，能拿到全额奖学金的更是寥寥无几。 少年认真吃饭，没有注意到那些打量的视线，或者说，早就已经习惯了。 半晌，一只叉子忽然伸过来，敲了敲他的餐盘。 "喂。" 姜野熙对上少年茫然的双眼，失笑道："总这么乖，是会被欺负的。" 闵星泽的筷子在餐盘边缘轻轻一顿，唇角微微上扬，眼底的那颗小痣随着笑意若隐若现。 "没事，学姐不欺负我就好。" 食堂二楼的立柱后，一个身影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转身时，手中的矿泉水瓶发出轻微的挤压声，然后被随手投进垃圾桶。 ..........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闵星泽刚回到座位，几个男生就围了过来。 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姜野熙的事自然也是众人的焦点，刚刚食堂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喂，闵星泽。" 为首的男生撑着桌子俯身，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跟姜野熙学姐是什么关系啊，怎么忽然和她坐在一起吃饭了？" 少年整理课本的手指顿了顿。 "只是学姐和学弟的关系。"他声音冷漠，显然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越是如此表现，其他人就越是怀疑。 "骗谁呢，没关系还能坐在一起吃饭？"另一个男生挤眉弄眼。 "姜大小姐什么时候对学弟这么上心了？" 闵星泽没有回答，只是将课本翻到要复习的页面，周围的窃窃私语像无形的蛛网，将他包裹其中，他却仿佛置身事外。 见自己说这些话也是自讨没趣，几个男生都撇了撇嘴。 闵星泽一向是这样的性格。 家里没钱也就算了，整个人还硬得像是石头，永远都不会说一句软话，似乎永远游离在他们之外。 "算咯，人家攀上高枝了，当然不愿意跟我们说话。”几人一哄而散，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身后。 少年慢慢蜷缩起来的手指，目光停留在书页上，却双目空洞，似乎完全看不进去。 直到午休的时间快结束，闵星泽准备收拾东西去考场，教室前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我手表不见了！" 前排一个男生忽然拍桌而起，脸上染着一层薄怒，"早上的时候明明还在书桌里的，是谁拿走了？" 众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而就在此时，班主任也皱眉走进教室。 "都安静，一会儿还有考试呢，现在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李既明，你确定你的表是在教室丢的？" "肯定是在教室！" 李明环顾四周，目光在扫过闵星泽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冷笑道，"是块劳力士，上周刚买的，现在市值也有七位数。" "我劝某些人自己站出来，别让我查到你的头上。” 教室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几十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角落——闵星泽的座位。 七位数可能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个天文数字。 但在场的大多也都是天之骄子，在家中娇生惯养，一块表而已，没人能看得上。 除了贫困生。 少年依然低着头，只是翻书的指尖微微发白，他能感觉到那些视线里的怀疑和鄙夷，像无形的刀子划过脊背。 "好了，这件事等到考试之后，我会去查。” 班主任垂眸看了一眼手表，面色凝重，"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也希望偷表的同学能够自己站出来，不要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李既明脾气向来暴躁，闻言也有些不服气，第一个摔摔打打地离开了教室。 考试结束后的两天里，班上也总有人对着闵星泽的背影指指点点。 细碎的议论声像阴魂不散的蚊蝇，在他经过时骤然降低，又在他走远后重新嗡嗡作响。 "听说现在那块表还是没有找到，李既明估计要报案了吧……” "有些人还真是怪不识趣的。” "……” 这些话语飘进耳朵，闵星泽只是将书包带攥得更紧了些，指甲在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又很快消失。 不是他做的，就没必要和其他人解释。 由于是校内自己批卷，所以考试成绩出来得很快。 成绩公布的傍晚，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当看到榜首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又是闵星泽？" "这都连续三次年级第一了吧，不愧是考进来的，就是不一样。" 少年安静地穿过人群，银灰色的榜单映在他浅色的瞳孔里，没有激起一丝波澜，似乎本应如此。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却不由得生出几分雀跃。 之前和姜野熙约好了晚餐，今天晚上就能和学姐一起吃饭了。 正朝前走着，一群人忽然乌泱泱挡住了他的去路。 闵星泽眼中的笑意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逐渐恢复到了平时的古板无波。 他抬眸，目光转到几人的脸上。 "之前的事情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年级第一。” 李既明语气之中充满了嘲讽。 放学铃声再次响起时，姜野熙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十分钟。 她皱着眉头再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银灰色的发尾不耐烦地晃了晃，抬手挡住傍晚仍有些刺眼的日光。 "搞什么？” 少女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被人放这么久的鸽子，她还是第一次。 只不过忽然想起什么，姜野熙动作一顿。 以闵星泽的性格，可不像是一句话都不解释，就会让她等这么久的。 姜野熙面色冷了下来，随即转身朝教学楼走去，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刚上楼，她就看到闵星泽的教室门口围着一小群人，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让一下。” 姜野熙语气说不上好，旁边的人本在看热闹，闻言也有些不耐烦，转过头来正要发作，结果忽然看到了姜野熙精致的侧颜。 "姜学姐？” 那人连忙让开位置。 姜野熙拨开人群，正好听见李既明拔高的声音，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审视意味。 "刚刚那么着急走，该不会是要去销赃吧？" "我的手表是不是你拿了，除了你之外，又有谁会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闵星泽抱着书包站在过道中央，夕阳将他瘦削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般清晰。 "我说过，没拿你的东西。" "那就让我们检查你的储物柜啊！"李既明伸手去拽他的书包带，"不敢让我们碰，是不是心虚了？" 少年的手臂绷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围在这里欺负同学算什么本事，找不到东西去监控室，谁也没有义务替你看管你的贵重物品，更无需自证。” 一道清亮铿锵的声音忽然传来。 闵星泽没想到姜野熙居然会找过来。 人群四散而开，露出她的脸，少年愣愣看着她走近，抓住自己的手腕。 第7章 她对他还不够好吗？ 少女挡在众人面前。 姜野熙这个名字，校内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刻她一双眼眸冰冷的，扫视过眼前众人，最终又落在了李既明的脸上。 “如果你能拿出监控，证明东西是闵星泽拿的，那现在就可以带他走。” “但现在这样胡搅蛮缠，污蔑同学，你就不怕打了自己的脸？”少女声音铿锵有力。 说到底，不过是怀疑。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心虚，李既明更是胆怯，于是纷纷避开了姜野熙的视线。 “原来都是欺软怕硬，没意思。”她轻嗤一声。 “走了，还看什么？”姜野熙说着，眉梢轻挑，拉住闵星泽的手腕穿过走廊。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手腕上的温度烫得惊人。 "学姐……"他小声开口。 "闭嘴。"姜野熙头也不回，"先上车再说你。" 黑色轿车安静地滑入暮色中。 一回生二回熟，闵星泽拘谨地坐在真皮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 “谢谢学姐，今天替我解围。” "那如果我没来呢。"姜野熙面色微沉，"你是不是真要让他们搜？" 少年垂下眼睫，车窗外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似乎这一瞬，他也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融为一体。 几乎要瞧不见自己的色彩。 "嗯，我会答应的。"他声音说不出的沉闷，如同被关在了一个匣子里。 "为什么？" 如果放在往常，姜野熙一定看不起这样的怯懦，但刚要蹙眉，就对上闵星泽的双眸。 "因为，我不想耽误和学姐的约会。" 他声音很轻，仿佛只说了一句微不足道的话。 "而且，搜就搜吧，反正我什么都没拿。" 姜野熙沉默凝视着他。 少年侧脸在夜色中格外清晰，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颗小痣若隐若现。 "笨。" 她突然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被欺负了不会反抗，他们只会觉得你更好欺负。” 闵星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就感觉到了无比的亲昵，在这一刻他甚至希望时间能够停驻。 姜野熙见他被自己敲了一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个堪称傻里傻气的微笑，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算了，不说这个了。” 姜野熙提前定好了餐厅，少年的目光有些不安，扫过周遭西装革履的服务员。 餐厅的灯光是温暖的琥珀色，落在银质餐具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闵星泽坐下来，菜上得很快，他小心翼翼地切着牛排，刀叉碰撞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说起来，"姜野熙晃着红酒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少年手中的餐刀微微一滞。 “记得，永远都不会忘。” 如果不是她忽然出现，恐怕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现在的自己。 "记得这么清楚？" 姜野熙笑意盈盈地凑近，眸子闪烁。 "因为学姐帮了我。”闵星泽的耳尖在灯光下泛着红，“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学姐。” 姜野熙忽然倾身向前，银灰色发丝垂落在餐桌上。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得很近，似乎就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先说来听听。” 少年呼吸也跟着凝滞了一秒。 "我。”他有些艰难地开口，"还没有想好。" "撒谎。"姜野熙的指尖轻轻点在他手背上，"你耳朵红了，该不会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餐厅角落的钢琴声忽然变得模糊，闵星泽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可怕，几乎要盖过所有声响。 "闵星泽。"姜野熙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 "你是不是……” 喜欢我？ 后面那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年猛地抬头，撞进她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那双眼在灯光下像融化的蜜糖，让他想起小时候过年吃到的那颗太妃糖，甜得人发疼。 "学姐，我先去趟洗手间。"他匆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看着某人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姜野熙竟然不觉得意外，只不过还是颇有些可惜地叹息了一下。 难道最近，她对他还不够好吗？ 洗手间的镜子里，闵星泽看见自己涨红的脸，连忙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像某种无言的控诉。 她知道了。 她一定知道了。 这个认知让他既惶恐又隐秘地雀跃。 冰凉的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闵星泽撑着洗手台的手指微微发抖，镜中的少年双眼泛红。 "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声音哑得不像话。 水龙头没关紧，水滴砸在瓷盆上的声音就像是倒计时。 闵星泽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线头，是上周补过的。 哪怕已经竭尽全力缝补得漂亮，却仍旧像是一道不会掉的疤，就如同他在这里，格格不入，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闵星泽，你在妄想什么？" 少年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虎口，疼痛让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些。 就连奶奶现在的医药费都已经快要难以支撑了，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做白日梦？ 清醒一点吧。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别再给她添麻烦了。" 收拾好心中复杂的思绪，半晌，闵星泽才再一次回到座位。 姜野熙正托着腮看他，银灰色挑染的发丝在灯光下像流动的月光。 看到她的那一刻，刚刚所有堆积起来的理智，都开始土崩瓦解。 "怎么去这么久。"她调侃，"该不会是不敢见我吧，我有那么吓人吗？" 少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多想告诉她，告诉她自己藏在心底那么久那么远的秘密，告诉她自己每天绕远路只为经过她的教室。 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 "没有，学姐。"最终，他只是垂下眼。 “我怎么会不敢见你，就是刚刚……有点不舒服。” 姜野熙的指尖在装着果汁的玻璃杯沿轻轻画着圈，灯光被这动作搅碎了，在玻璃杯中晕开一片。 而她的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对面低着头的少年。 闵星泽大概没有意识到，每一次对着自己说谎的时候，他的睫毛会颤得特别厉害，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 特别晃眼。 "这样啊。" 没有选择戳破，姜野熙忽然笑了，“没事，我也就随口说说的。” 她伸手将他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牛排拖到自己面前，熟练地切成小块，又推回去。 "吃吧。"她支着下巴，"不用这么紧张，毕竟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这四个字像一颗薄荷糖，在少年心里化开，既清凉又灼烫。 他悄悄抬眼，发现姜野熙正望着窗外的夜景，侧脸在灯光下像幅精致的剪影。 是啊，来日方长，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少年低下眼眸，小口吃着被她切好的牛排，心里那团乱麻渐渐松开些。 至少，他还有理由留在姜野熙的身边。 不会是他，也没有其他的人。 闵星泽垂下来的眼角慢慢翘起来，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幸运。 “笑什么，吃的比仓鼠还慢。” 少年轻咳一声，就听到她紧接着道：“快吃吧，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送你回家。” 闵星泽连忙点头，只是唇角却落不下。 “嗯，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因为之前姜野熙的维护，第二天班里的同学没有再为难闵星泽，虽然李既明依旧看他不顺眼，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不了了之。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闵星泽抱着一摞书往图书馆走去，耳边是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 拐角处，一阵细微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空教室的门虚掩着，少年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透过门缝，他看到两个交叠的身影——女生被抵在窗边，几乎看不见。 本来只是出于好奇，但见到了这一幕，闵星泽顿时有一种撞破了其他人好事的尴尬，连忙移开视线，想要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刹那，忽然一阵风吹过，女生银灰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里面的人……是姜野熙？ 闵星泽的血液瞬间凝固，脚下也顿时生根。 那个总是对他挑眉轻笑的学姐，此刻正仰着头，任由一个高挑的男生俯身靠近她。 似乎是在接吻。 男生的手扣在她腰间，校服袖口露出一截昂贵的手表，即便看不到正脸，也可以想象二人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应该有多么相配。 书本从怀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教室里的两人在听到声音之后，骤然分开。 "谁？" 男生警觉地回过头，见状，闵星泽仓皇后退，却撞上了身后的消防栓。 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于是也顾不上散落了一地的书，三两步迈上了旁边的台阶。 姜野熙望着那个仓皇逃走的背影，眉头微蹙。 作者喜欢虐男ntr剧情，大概是我的恶趣味吧。 宝子们可以理解为，女主没有什么耐心倾听男主的原生家庭伤痛吧。不过作者很吃这种男主因为高道德感让女主睡眠计划失败的设定 (>^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她对他还不够好吗？ 第8章 姜野熙想要的东西，必须现在得到 她当然认得出那个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 “刚刚那个人，你认识？“ 裴雾弯腰捡起散落的书本，随手翻开扉页，啧了两声。 “闵星泽，名字还挺特别。“ “不认识。“ 姜野熙伸手接过那摞书，指尖在烫金的书名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书页间飘落一张便签，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倒是符合她对闵星泽这人的一概印象。 要是他没那么认真的话，说不定现在和她在这里亲吻的人，就是他了。 “不认识的话就坏了，学校里面应该没人不认识你。你，不追上去解释解释吗？” 裴雾说这话的时候，随便倚在窗边，午后的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他生得极好，眉骨高挺，下颌线条利落，右耳那颗黑钻耳钉在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衬衫领口随意敞着，露出一截锁骨，整个人透着股玩世不恭的劲儿。 裴雾和闵星泽完全是两种类型，毕竟也是个从小不匮乏物质的公子哥，更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解释什么。” “裴雾，我看起来很闲吗？“ 姜野熙将便签夹回书里，再次转交给裴雾，语气淡漠道，“只是个学弟而已，跑了就跑了。“ “真的吗？“裴雾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你就不怕，别人误会我们两个的关系……” “想多了。” 少女抬眸打断他，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别问这些无聊的话，这不像你。” 不像吗？ 裴雾轻笑一声，没再追问。 “好吧，那就不问了，记得晚上约好了跟我一起走。这个约定，应该不会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改变吧？” 就像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姜野熙瞥他一眼，皱眉。 “当然不会。” “好。”裴雾的眉眼终于舒展开了，垂眸看着自己手里面的书，“那这些书呢，就放在这儿？“ “随便。” “……算了，你先拿着吧。“姜野熙转身走向门口，“等有机会再还回去。” 话音落下的片刻，走廊尽头也传来上课铃声。 姜野熙走到楼梯前，最后瞥了一眼刚刚闵星泽离开的那个转角，已经是一片空荡荡，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不过就是无聊时间的消遣。 他和裴雾，一个两个怎么都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 放学后的林荫道上，树影斑驳。 裴雾双手插兜走在姜野熙身侧，余光瞥见她银灰色的发丝被晚风吹起，又轻轻落下，在余晖下闪烁着微茫。 “看什么？” 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少女回过头。 闻言，裴雾罕见地轻咳了一声，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的神情如果放在闵星泽脸上，或许才算正常。 “没什么，就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和你一起走。” “更没有想到，你会接受我的表白。” 裴雾从出生的那天开始就是万众瞩目的大少爷，没有和人玩过感情游戏。 在遇到姜野熙之前，更没有什么东西是想要但得不到的。 他一直放不下只有她。 “这种话你说出来挺奇怪的，裴雾。” 不过随着他的话，姜野熙也微微有些失神，不知不觉就想起了今天下午。 空教室里，姜野熙倚在窗边，手里晃着一封已经有些泛黄的情书。 那是裴雾半年前塞在她储物柜里的，因为空气潮湿，字迹都晕开了些。 裴雾走进教室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少女如同被精心雕琢过的五官，总是挂着无所谓的神情，反而显得格外迷人。 在看到她白皙指尖夹着的情书时，裴雾忍不住愣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早就扔了呢。“ 他挑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跳却不受控地加快，“怎么忽然又拿出来了。” 姜野熙只是笑，指尖划过信纸上他的告白。 “当然没有扔了，只不过是考虑的时间久了点。“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裴雾这才发现，原来她的睫毛有这么长，眨眼时仿佛蝴蝶振翅。 哪怕曾经有过千百次注视，却都没有如同今天这般…… 动人。 “那看来，今天你考虑好了，所以答案是什么？“ 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有些发紧，意识到这一点，裴雾自己都忍不住有些想笑，而姜野熙向前一步，仔细打量过裴雾。 他们认识了很多年，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眉眼—— 眉骨投下的阴影，优越的鼻梁，还有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笑意的薄唇。 姜野熙想，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裴雾还挺好看的。 忽然缩进的距离令裴雾愣在原地，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料到姜野熙会凑上来朝着他眨眼，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鼓噪，让他脱口而出。 “姜野熙。” 裴雾的声音很低，就像是怕惊碎这一刻，“这些年，我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望着你，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于是姜野熙踮起脚尖，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瞳孔骤缩，手中情书飘落在地。 没有回答，但何尝又不是一种回答。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动，打断了这个猝不及防的吻。 姜野熙那一刻颤动的长睫，如同振翅欲飞的蝶。 傍晚的夕阳之下，裴雾偷瞄身侧的姜野熙，却发现她正望着远处发呆，目光落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这一瞬间就如同飞鸟，怎么也抓不住。 “在想什么？” 裴雾碰了碰她肩膀试图打断这一刻，闻言，姜野熙也才从刚才的回忆之中抽出神来。 “没什么。“ 她收回视线，加快脚步，“别磨磨蹭蹭的，车到了。” 裴雾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她，主动伸出手指轻轻勾住她的指尖。 忽然之间的触碰，让少女的小臂微微有些僵硬，不过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察觉到这一点，裴雾忍不住有些喜悦，变本加厉地与她十指相扣，语气里带着试探： “不过，你真的不认识下午那个人吗，我总觉得你好像和他认识。“ “闵星泽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是不是之前那个贫困生来的？” 听出裴雾语气之中的几分试探，姜野熙脚步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怎么，你吃醋了？“ 没料到她这么快就会反客为主，裴雾低笑一声，任由她牵着自己往前走。 “我要是说我吃醋了，你会哄我吗？“ “当然不会。“她懒懒地瞥他一眼，“莫名其妙吃醋可不是你的性格，裴雾，不用拿这种事情来试探我。” 就这么被拆穿，裴雾有些不自然地低头，摆弄她的手指。 “对不起小野，我只是很在意你，但用错了方式。” 暮色落入姜野熙的眉眼，她懒洋洋地启唇：“没关系，不过我确实想再多了解了解你，再提其他的。“ “裴雾，我们之间不着急，对吧？” 这句话让裴雾微微一怔。 了解他？ 两家之间从小就有合作，算起来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她又什么时候真的在意过他的事？ 裴雾太清楚姜野熙是什么样的人了——玩世不恭，对感情从不认真，喜欢的东西就逗弄两下，腻了就随手丢开。 就像现在，她牵着他的手，可裴雾却总是觉得，姜野熙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自己的身上。 但裴雾什么都没说，只是紧了紧手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行啊，那你想了解什么？“ 他眨了眨桃花眼，潋滟开一片笑意与纵容。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我是真的喜欢你。” 姜野熙与他对视了片刻，随口敷衍了几句，直到上了车，她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裴雾： “对了。那几本书，得找个机会还回去。“ 裴雾不意外，心中一顿，随即侧眸看她：“你要是觉得麻烦，我可以帮你还。“ 姜野熙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好啊。”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还是你了解我，这种事我也懒得跑一趟，所以这几本书就麻烦给你了。” 裴雾的提议也算是正中下怀，既然他主动提出，她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不小心翻出那张情书的时候，姜野熙就想借裴雾刺激一下闵星泽。 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她对闵星泽太好了吧，才让他萌生出慢慢来的想法，但来日方长可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 姜野熙现在想要的东西，现在就必须得到。 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裴雾眸色深了几分，但最终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嗯，交给我吧。” “我保证，会把所有麻烦全都摆平的。“ 话音落下，车子也启动，缓缓驶入了暮色之中。 翌日。 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裴雾单手插兜站在梧桐树下，另一只手拎着那几本厚重的教材。 黑钻耳钉在暮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与他此刻的眼神一样锋利，这样的一幕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闵星泽从图书馆侧门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裴雾，他站在树荫下，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忽然收敛了懒倦。 虽然前一天并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但一种直觉告诉闵星泽： 眼前的人，就是昨天教室里和姜野熙在一起的那个人。 写作的时候，作者无数次感叹女主的明媚洒脱真的很吸引人，是很有趣的性格 在想人设的时候终于确定野熙是天蝎座，腹黑心机的样子很像天蝎女kkk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姜野熙想要的东西，必须现在得到 第9章 他算什么呢？ 他是来干嘛的……宣示主权吗？ 少年瘦削的肩膀下意识绷紧，眼下那颗小痣随着紧张而微微起伏，脚步也不自觉停滞下来。 “学长是来找我的吗，有事？” 倒不是个傻子。 扫视过眼前的少年，裴雾忍不住轻嗤了一声，慢悠悠地直起身。 在别人的面前，他自然懒得装出那么一副温良的样子，单手把书递过去。 “对，物归原主。” 他比裴雾年纪大些，个头也窜得快，相比之下闵星泽苍白得像是营养不良。 裴雾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打量过面前的少年，夹杂着几分轻蔑的意味。 目光在闵星泽泛白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秒，随即有些恶劣地勾唇。 “昨天在教室的时候，你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闻言，闵星泽接过书的动作顿了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上烫金的书名。 “学长说的我听不明白，当时我只是刚好路过，什么都没看见。” “路过？“ 听到闵星泽的回答，裴雾忽然笑了，将书又反手抽回到自己的手中，顺便伸手替他把歪斜的衣领翻正。 “那还真是怪巧的，好学生。” 裴雾说完，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 “闵星泽，你和她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果然…… 大概是早已料到，闵星泽脸上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们走得很近，在这个学校，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就没有人能瞒着我，只不过，小野的性格就是爱玩。” 听到他口中“小野”这个称谓，闵星泽顿了顿，而裴雾冷淡地瞥视着他。 “所以我警告，也劝告你，离她远一点。” 闵星泽垂眸沉默了片刻，他早就明白今天裴雾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宣誓主权。 但，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他只想听姜野熙亲口说。 “学长，我确实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感谢你特意跑一趟，书我就拿走了。” 闵星泽抬手去拿书，只是裴雾再一次抽手。 “不知道你装傻还是真傻，但不知道最好。“ 裴雾用书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笑意不达眼底，“姜野熙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所以，她也没空陪你玩这种……” 他上下扫视闵星泽洗得发白的校服，“纯情学弟的游戏。“ 已经一忍再忍，闵星泽突然抬头，有些长了的发丝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所以呢？” “学长，你说的这么多，是她让你来警告我的吗？” 梧桐叶沙沙作响，裴雾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他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说了这么多，闵星泽还能有心思关心这些，于是有些烦躁地扯松领带。 裴雾的领口被扯松，露出锁骨上一道若隐若现的淡红痕迹。 闵星泽的目光不可控制的，在那处停留了一瞬，袖子之下的手指默默收紧。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之前两人在教室中拥吻的场景。 "你猜，如果不是她的意思，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闵星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裴雾故意将一切说得暧昧，令人忍不住猜测，在靠近的片刻，他闻到了裴雾身上残留的香水味—— 那是姜野熙惯用的味道，此刻却缠绕在另一个人的领口。 “把书还我。” 闵星泽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伸手去夺那几本教材。 裴雾却将手举高，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赫然是姜野熙刚发来的消息。 小熙：书还了没？晚上来我家吃饭。 “看到了吗？不好意思，恐怕没时间安慰你了，一会儿我还要去见她。” “不要总是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姜野熙是我的……女朋友。” 说完，裴雾将书撂在了一旁的台阶上，勾了一下唇角，扭头离开。 闵星泽抱着书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想起裴雾最后那个胜利者的眼神，还有那句“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心脏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想立刻去找姜野熙问清楚，可走到她教室门口又停住了脚步。 他算什么呢？ 一个被随手帮助过的学弟，一个可有可无的消遣。 他甚至没有资格质问她的选择。 明明之前姜野熙已经暗示过自己，他也默默观察了姜野熙许久，就知道少女的性格。 张扬，漫不经心。 没有耐性。 “闵星泽，是你亲手推开了她。”少年的声音散落在香樟树叶的缝隙间，如同盛夏夜的一场轻薄的梦。 第二天清晨，姜野熙的课桌上照例出现了一份早餐。 只不过，这次摆放餐盒的手指修长有力，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机械表。 裴雾靠在桌边，将吸管插进豆浆杯，递到姜野熙唇边。 他笑眯眯的，眉眼间带着宠溺。 “尝尝，你最喜欢的那家。”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 “早上我让司机去买的，现在温度应该正好。” 闻言，姜野熙懒得抬眼，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银灰色的发丝垂落在裴雾有力手背上。 全班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窃窃私语声像涟漪般扩散开来。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我还以为之前那个小学弟有戏呢。” “怎么可能，就一个贫困生而已，入不了姜家的眼吧？” 闵星泽站在后门，比寻常人要浅淡一些的眼眸看着面前的场景，翻涌的情绪如同七月下的一场雪。、 他本该转身就走，却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恰在此时，姜野熙抬眼望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她的眼神很平静，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了，小熙？” 察觉到姜野熙目光落在门外，裴雾也顺着少女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闵星泽的身影。 他漫不经心挽了一下袖子，却没有多少危机感。 姜野熙能有多久的新鲜劲呢？ 恐怕现在已经到头了吧。 闵星泽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失去了灵魂的重量。 “你这小学弟，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裴雾试探性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姜野熙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淡淡掀了一下眼皮。 “别人开不开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见她似乎确实没把刚才的一幕放在心上，裴雾彻底松了口气。 他眉眼间蔓延开一片笑意。 “确实，一点都不重要。” 夏至未至，放学铃响时，窗外便下起了小雨。 闵星泽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雨丝将香樟树叶洗得发亮，不自觉又想起了姜野熙。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碰了碰他的伞尖，于是转过头—— 只见姜野熙正撑着一把透明伞，仰着脸看他，只是她手心的伞，伞骨塌了一块，只能勉强遮住一小块，银灰色发梢都沾上了细小的水珠。 少女神色恹恹。 “……学姐？” 闵星泽微微意外。 还以为姜野熙不会再来找他了，更何况今天是雨天，姜野熙不应该早就跟着司机走了吗？ “老陈说前面路段发生车祸，堵了，过不来。”像是看出了闵星泽的疑问，她晃了晃手里的伞。 “伞坏了，但我得往前走两个路口。” 对视的片刻，闵星泽明白了她的意思。 少年抿着唇，“那我送学姐去前面路口吧，反正也顺路。” 就算是不顺路，他依然会送这一程。 闵星泽在心中默默道。 甚至在这一瞬间，他不由得有些庆幸，那把伞就这样坏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姜野熙应该也不会和他走这一路吧？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两人之间织成透明的帘。 闵星泽下意识把伞往她那边倾斜，闻到少女身上熟悉的气味，混着雨水的涩。 他们沉默地走过水洼，像两个偶然同路的陌生人。 “学姐，你和裴学长……”闵星泽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了。 “嗯？” 姜野熙还在等待着下文，结果迟迟都没有等到，不由得转头看他。 “什么？” “没什么。” 少年低头看自己洗得发白的鞋，被雨水崩上了一个泥点。 “就是……恭喜。” 姜野熙忽然停下脚步。 雨幕中，她的眼睛像两块透亮的琥珀，倒映着闵星泽有些窘迫，甚至难过得快要滴出水的的表情。 他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么别扭。 “怎么了，学姐？” 有那么一瞬间，闵星泽觉得姜野熙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少女只是扭头。 “车来了。“ 她指向不远处打着双闪的黑色轿车。 闵星泽有些失望，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平淡。 从前那些旖旎的幻想，在即便并肩走着的路程里，也依旧四散开来，如同齑粉。 “那学姐，明天见。” 少女挥了一下手，大步跨进车里，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雨水顺着伞沿滴在闵星泽的手背上，氤氲开几分凉意。 他想问的话在舌尖转了千百回，最终和雨声一起碎在地上。 “学姐，你喜欢他吗？” 嘀嗒。 一滴雨水再一次打在手背，少年也回过神来。 是梦总是要醒的。 这章be感有点强， 吃一口急性子海王和慢热拧巴小狗，作者对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拉扯感很上头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他算什么呢？ 第10章 再耀眼一点 开学考试匆匆落下了帷幕，紧接着便是开学典礼。 作为贵族学校，大大小小的庆典活动都会精心准备，也打破了高中原本有些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 班主任将闵星泽叫到办公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看着面前清瘦挺拔的少年，班主任目光中不禁夹杂了几分温柔。 “星泽，这次考试你是年级第一，所以开学典礼上，我推荐了你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回去之后可以好好准备一下，这是一个展示自己的好机会。” 闵星泽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校服下摆。 那些被按在厕所隔间拳打脚踢的记忆，突然从脑海之中涌了上来，耳边仿佛又响起“贫困生”，又或者“哑巴”的嘲笑声。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老师，我觉得我不太能胜任这个……” “星泽，我向校方推荐你就是因为我相信你。” 看出了少年的不自信，班主任选择主动拍拍他的肩，温和道：“我知道，你性格比较内向，和其他同学也不怎么玩得来。” 岂止是因为性格，更是因为家世。 班主任也明白这一点，但作为老师，她不能再多说了，只能轻叹一口气。 “因为之前那件事，你和同学产生了一些嫌隙，老师都看在眼里。” “参加这种活动，说不定也是一个解开嫌隙的好机会。” 闵星泽走出办公室时，夕阳正好落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 他做不到演讲。 曾经被围在一起嘲笑过的人，几乎无法分辨那些从人群之中投来的视线，究竟夹杂的是恶意，还是善意。 此时，不远处的操场传来阵阵欢呼声，打破了脑海中有些纷乱的思绪。 闵星泽循声望去—— 只见裴雾正被一群男生簇拥着，他刚起跳，露出坚实的腰线。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被投进，汗水顺着裴雾的下颌线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有同学在场边尖叫，而他随手将额前湿发往后一捋，露出肆意张扬的笑容，紧接着再次接过传球，跑动起来。 “裴雾学长太帅了！” 那个瞬间，闵星泽忽然有些失神，突然想起姜野熙撑着破伞站在雨里的样子。 她银灰色的发梢沾着水珠，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如果我能像他一样……”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小时候被酗酒的父亲用烟头烫伤的疤痕。 风穿过香樟树的间隙，带着夏末最后一丝暑气。 或许只要再勇敢一点，再耀眼一点。 或许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候，她就能在人群之中，多看他一眼。 迎着夕阳一路回到家，闵星泽坐在床边，才克制住胸膛之中有些雀跃的心脏，然后掏出手机给老师发了个消息。 闵星泽：老师，我考虑好了。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他将演讲稿修正了许多遍，直到纸页边缘都被手指摩挲得起了毛边。 典礼前夜，少年站在空教室里进行最后一次排练，月光透过玻璃窗，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 那影子看起来，竟也有了几分挺拔的轮廓。 不知不觉只见，一周的时间悄然过去。 开学典礼作为历年来，学校的传统项目，礼堂被布置得十分隆重典雅，穹顶的水晶吊灯将整个会场照得通明。 闵星泽站在后台的阴影处，低头最后温习着演讲稿上面的内容，纸张逐渐被捏得发皱。 今天的礼堂，有太多人了。 那些路过的同学时不时将打量的目光投过来，闵星泽知道他们大概没有恶意，但还是难免紧张。 “下面有请高三学生代表姜野熙发言。”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瞬间传遍整个礼堂。 闵星泽猛地抬头，看见姜野熙踩着黑色小皮鞋走上舞台。 她今天梳了个马尾，银灰色的发丝在聚光灯下流转着金属般的光泽，甚至不需要看稿子，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讲台边缘，便给人一种信服感。 “作为高三学生代表，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光芒……” 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却在礼堂里激起阵阵回响。 闵星泽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伸出手，从指缝中看着舞台上的姜野熙。 她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那些曾经只对他展露的恶劣笑容，此刻化作得体优雅的弧度。 他突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姜野熙——一个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的存在。 演讲不知不觉间落下了帷幕，闵星泽微微失神，很快又被主持人的声音拽了回来。 “接下来，请学生会会长沈英梨发言。” 姜野熙下台时，与正好要上台的沈英梨击了个掌，银灰色的发梢在空中划出肆意的弧度。 就在闵星泽目光追随着姜野熙时，少女似有所感，下台阶的脚步微顿，侧头望了过来。 隔着攒动的人影和后台略显昏暗的光线，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姜野熙的眉梢似乎极轻地挑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闵星泽心尖一颤。 “闵星泽同学，该去候场准备了！” 负责调度的学生干部挤过来，声音带着急切。 闻言，闵星泽猛地回过神。 “……好，知道了。” 他下意识应声，目光却再次投向姜野熙刚才站立的位置，然而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少年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而是攥紧了手中的稿纸，指尖用力到发白，转身跟着引路的同学走向后台。 后台候场区比刚才的位置更靠近舞台，能清晰地听到台上的发言，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投射过来的无形压力。 令人有些目眩神迷。 “下面，有请高一新生代表，闵星泽同学发言！” 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礼貌性的掌声，然而掌声过后，仍没有人现身。 负责催场的学生焦急地左右张望。 “闵星泽人呢，该你上场了！” 然而，狭窄的候场区里，除了几个忙碌的工作人员，哪里还有那个清瘦少年的影子？ “怎么回事，星泽人呢？” 听说闵星泽不见了，班主任匆匆赶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在台上的主持人发挥稳定，在意识到台下出问题之后，立即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这才把典礼进行了下去。 老师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刚下台的姜野熙和沈英梨身上。 “野熙，英梨，你们能帮老师去教室看看闵星泽在不在吗？” 班主任压低声音，眼中几分歉意。 “典礼不能中断太久，如果找不到他，我就只能先找其他人顶替他上场了。” 闻言，姜野熙皱着眉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内容言简意赅。 姜野熙：在哪？ 对面没有回复。 “他该不会是太紧张，不敢上台了吧？”沈英梨抱着胳膊正在思索，然而一扭头，却发现姜野熙已经朝着教学楼走了过去。 “哎，野熙等等我！” 两人走到教室门口，只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微风吹动窗帘。 沈英梨弯腰检查课桌抽屉。 “奇怪，闵星泽的书包还在这里呢，就算是临阵脱逃，也不能不带东西吧？” 一转过头，就看见姜野熙面色冷淡地靠在门边，似乎心情不太好。 沈英梨轻咳两声转移话题，“走吧，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两人把整个教学楼翻了个遍，等到回到会场时，各个班级已经在组织退场了。 “这么大个人，能跑哪儿去啊？” 沈英梨叉着腰站在旁边，边喘粗气便用手扇风，“要不然，咱们再去超市那边找找？” 少女捏着手机的指尖微顿，银灰色的发丝滑落肩头，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似乎有所感应，手机在她的手心中震动了一下。 姜野熙低头，匆匆看完了屏幕上的内容，半晌道： “不用找了。” “闵星泽奶奶在医院忽然昏倒，他先过去了。” 说话间，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姜野熙低下头，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闵星泽：学姐，奶奶的医保卡好像被我落在书包里了，你能帮我把书包放在校门口吗，我马上回来拿。 “他又给你发消息了？” 沈英梨凑过来想看屏幕上的内容，却只看见姜野熙收起手机，银灰色的发梢一晃，人已经转身往教学楼走去。 教室里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闵星泽的书包依旧孤零零挂在桌边。 少女皱了下眉，把书包提起来翻了翻。 虽然闵星泽的书包看上去有些旧，不过里面的东西摆放得十分整齐，让人一目了然。 医保卡就被夹在课本扉页里，姜野熙伸手将卡片拿出来，看了一眼。 之前在闵星泽家里面见到过两人的合照，因此姜野熙一眼就确定了。 照片上的老人眉眼温和，哪怕素昧谋面，也能想象她一定是一位慈爱的长辈。 姜野熙将医保卡放在桌子上，拍了张照片给闵星泽发过去。 闵星泽：没错就是这个，谢谢学姐，我马上就回去取。 姜野熙看着屏幕皱眉，指尖轻敲了两下。 姜野熙：你们在哪家医院？ 对话框上方很快就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回复。 知道闵星泽在别扭些什么，她直接拨通电话，对面显然有些手忙脚乱，半晌才接通。 “学姐，怎么了？” 听筒里传来有些闵星泽低迷的声音，似乎鼻子都被塞住了，远处夹杂着医院广播模糊的电子音。 第11章 她又一次出现在他最无助的时刻 “我问，你在哪家医院，我现在把医保卡送过去。” 或许是因为这次发生的一切确实令人措手不及，闵星泽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开口时，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城东医院。” 姜野熙没再犹豫，收起手机，拿着医保卡往外走。 这个时间典礼结束，所有的人都在朝着校外走去。 姜野熙平时最讨厌这样拥挤的人潮，但还是攥着医保卡挤出校门，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 “去城东医院，麻烦开快一点。” 城东医院在老城区，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 医疗条件不太好，但胜在便宜，对闵星泽而言确实是最优选。 一下车，姜野熙就快步走进医院，周遭拥挤的人潮伴随着窃窃私语声，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黯淡无光的。 “请问闵舒兰在哪里手术？” 少女皱着眉，显然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护士指了个方向，便又忙着去回答其他人的问题了。 三楼的走廊一片空荡，白炽灯管在头顶偶尔闪一下。 尽头的手术室亮着红灯，姜野熙顺着指引到三楼的时候，只见少年蜷缩在墙边，校服皱成一团。 他抱着膝盖，后脑勺抵着冰冷的瓷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少年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有水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在下巴悬停片刻，又砸落在地上。 姜野熙看着他颤抖的肩，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蜷缩在雨巷里的身影—— 原来有些人，连哭都是静默的。 “闵星泽。” 她在他面前蹲下，然后将手中的医保卡递过去，见他低下头没接，便有些哑然。 猜到这个时候闵星泽大概没有心情说些什么，于是姜野熙扭头，把医保卡轻轻放在了他身边的长凳上。 “卡我送到了，先走了。” 身后的人依旧没有说话。 医院的走廊突然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 监护仪的电子音，远处护士站的呼叫铃，全都退化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少年压抑的呼吸声在瓷砖墙面间轻轻回荡。 像是被雨打湿的羽毛在空气中打着旋，又落在地上。 姜野熙起身，身后传来少年几不可查的声音。 “……谢谢。” 她顿住脚步。 闵星泽依然低着头，并没有看她，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似乎就连刚才的那两个字，都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但姜野熙似乎听到，自己在寂静之中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重新蹲下来。 这次离得更近了些。 “闵星泽，她会没事的。” 少女微微带着烫意的掌心，握住了闵星泽的手腕，似乎想要凭借触碰传递来些许力量。 而闵星泽浑身一颤，终于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继续落下。 “奶奶……”他一开口，带了几分哽咽，又只能克制着将泪水咽下去。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 闻言，姜野熙的手微微收紧了些，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我知道。” 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没事的。”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子。 姜野熙银灰色的发丝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微光，像是从黑暗中的一缕月色。 闵星泽望着她，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到姜野熙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带着一身耀眼的光芒，闯进他灰暗的世界里。 而现在，她又一次出现在他最无助的时刻。 “姜野熙。” 他声音嘶哑，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但也只是停顿了半晌，然后就没有了后文。 姜野熙也默契的没有再说话，于是空气重新陷入了沉默之中。 走廊的长椅很窄，姜野熙也没有坐，而是蹲在了少年的身侧，肩膀抵着闵星泽的。 她能感觉到少年紧绷的肌肉逐渐在时间的流逝中放松下来，像是雪地里冻僵的小动物，慢慢找回了体温。 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了一丝柑橘香，是姜野熙早上随意喷的香水，此刻却莫名带来了几分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 闵星泽猛地站起身，姜野熙见状，也紧跟了上去。 医生推门而出，摘下口罩，鼻梁上沾着细小的汗珠，眼底几分疲倦。 “你们是闵舒兰的家属？” “是，我奶奶怎么样了？”闵星泽等不及，率先开口，双眼通红，就连身体都在颤抖，显然理智已经到了极限。 姜野熙转而牵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身边，镇定启唇： “医生您说。” 医生点头，“病人是脑供血不足导致的晕厥，不过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你们不用太担心。” 闻言，闵星泽的肩膀猛地松懈了下来。 医生继续道：“你们去一楼办手续缴费吧，病人还要留在ICU病房观察一段时间，等到转入普通病房之后，家属就可以探视了。” “好，谢谢医生！” 闵星泽答应完，下意识转头看向姜野熙，发现少女正望着他，嘴角挂着罕见的柔和弧度。 走廊顶灯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像是落在琥珀上的星屑。 “你看吧，我就说一定会没事。” 那一点亮色，就如同在漫长寒夜之中，一点灼人的焰。 闵星泽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太好了，奶奶没事。” 姜野熙感觉到他的掌心冰凉潮湿，还在轻微地颤抖着，她默契的没有说话，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 “嗯，走吧。” 给闵星泽留了些时间平复心情，半晌，姜野熙才轻轻拽了他一下。 “先去一楼办手续。” 闵星泽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松开她的手，点点头。 松开手那一刻，他有些不舍，指尖在姜野熙掌心留恋地多停留了一秒钟。 走廊的灯光照在他脸上，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只余下几分赧然。 “谢谢学姐陪着我。” 姜野熙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没事，擦擦吧。” 然后就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闵星泽攥紧那包纸巾，半晌抿着唇，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到了一楼。 缴费窗口的护士递来长长的账单。 “病人家属先交一下手术和病房费用，后续的用药得和主治医生商量之后再开。” 闻言，闵星泽接过，看着账单上面的数字沉默了几秒，先递过医保卡，又低头操作手机支付。 屏幕微弱的光映着他泛红的耳尖，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窘迫。 “钱够用吗？” 姜野熙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闵星泽点点头输入密码，支付成功的页面也跳出来。 还好…… 还好还够。 他回过头晃了晃手机，抿唇。 “够用，不用学姐担心。” 走出医院时天色已沉，路灯逐个亮起，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投下暖黄光晕。 两人并肩走在老城区的街道旁，晚风带着小吃摊的烟火气拂面而来。 “对不起，学姐。” 闵星泽偏过视线，注视着姜野熙的侧颜，渐渐停下了脚步，清澈的眼眸中浮现出几分愧疚的神色。 “今天又给你添麻烦了。” 姜野熙侧头看他。 少年垂着眼睑，睫毛在路灯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校服领口还留着被泪水浸湿的深色痕迹。 她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满不在乎道：“这不是特殊情况吗，算什么麻烦。” 见少年依旧抿着唇，姜野熙勾起唇角，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你要是真过意不去——那就陪我吃晚饭吧。” 闵星泽怔怔抬头，看见少女眼底晃着细碎的笑意，像落进了路灯的光，璀璨而潋滟。 姜野熙也知道闵星泽的性格，与其在这里扯来扯去，不如找个借口先糊弄过去。 少年显然没料到这个要求，怔了片刻。 见他这副呆愣愣的样子，姜野熙也有些无奈，先回过神来，伸出手在闵星泽的眼前晃了晃。 “走嘛？我都有点饿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不提还好，闵星泽的肚子也非常不合时宜的响了两声。 他顿时有些尴尬，抬手摸了一下发烫的耳尖，才轻轻点头。 “好，那我请学姐。” “不用，陪我吃就行了。” 姜野熙也不差这一顿饭钱，于是继续往前走，琢磨着哪家小店看上去更好吃一点。 闵星泽也抿唇安静下来，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一会儿偷偷买单。 今天已经麻烦了学姐很多，他没办法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 两人随意走进街角一家冒着热气的米线店，塑料帘子落下时，撞出清脆声响。 闵星泽扭过头看着少女，她已经走到角落的桌子旁坐下来，哪怕她就在这里，仍然和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学姐，我帮你擦一下桌子。” 他主动弯腰去拿纸，姜野熙本来想拒绝，然而此时，手机在口袋里面震动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见屏幕亮起裴雾的名字，就直接锁屏扔回口袋，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要辣吗？” 她指着墙上的菜单问，余光看见少年正用纸巾反复擦拭本就干净的桌面。 “都、都可以。” 闵星泽的指尖在桌下无意识地蜷缩，又显露出几分窘迫。 “学姐决定就好。” 点完单后的沉默里，姜野熙伸出手，支着下巴看他，目光染着些说不出来的专注，令人无法忽视。 第12章 莞莞类卿 “你很怕给人添麻烦？" 如果不是因为闵星泽主动提起，姜野熙根本不觉得过来送个医保卡，算不上多么麻烦的事情。 而少年擦桌子的动作顿住了。 暖黄灯光落在他微颤的睫毛上，投下蝶翅般的阴影。 他喉结滚动，“我……只是怕被讨厌。” 塑料帘又被撞响，带进一阵夜风的凉意。 闵星泽的声音变得更轻了，“况且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值得被这样对待，学姐已经帮我太多了。” “我不想再麻烦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声轻笑打断。 姜野熙歪着头，银灰色发丝滑过肩头，眼底映着店里暖色的光。 少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垂落眉眼，更加不敢与她对视。 “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没，就忽然觉得你挺可爱的。”姜野熙用筷子尾端轻轻点他手背，“明明就只是很小的事情，也值得你放在心上。” 他低头藏起表情，却藏不住桌下悄悄收紧的手指。 月光透过塑料门帘的缝隙，在姜野熙银灰色的发丝上流淌。 闵星泽偷偷瞄了一眼她唇角尚未褪去的笑意，刹那间想起了医院里那双紧握着自己的手。 她的温度似乎还残存在指尖，令人不禁想要抓住。 哪怕就一刻。 他竟然如此渴望这抹月光可以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闵星泽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却听见对面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笑，不要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那样不好看。” 她话音落下，筷子也“啪——”的一声，落在了桌上。 听到声音，闵星泽慌乱地拾起来，而后有些仓皇地避开姜野熙的视线，嗓子也有些发紧。 “学姐是在开我的玩笑吗，以前从来没人这么说过……” 服务员恰时端来热气腾腾的砂锅，他的声音轻得快要融进蒸腾的热气里。 姜野熙自然地接过筷子，夹起一撮嫩白的米线放进碗里，眯了眯眼睛，又把砂锅里的煎蛋和牛肉片自然地夹给闵星泽。 “我从来不开这种玩笑。” 米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姜野熙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一刻的恍惚，也扰乱了少年复杂的心绪。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低头吃饭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 闵星泽盯着碗里多出来的煎蛋和牛肉，放在往常，他是肯定不舍得点的。 少年悄悄用筷子尖碰了碰溏心蛋，于是金黄的蛋液也慢慢渗进米线里。 他的心里也跟着变得一片柔软。 米线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闵星泽有些饿了，吃得很斯文又很快。 吃完之后，他就安静地注视着对面的少女。 姜野熙吃东西时很专注，银灰色发梢偶尔扫过碗沿，被她不经意地又撩到耳后。 偶尔的目光碰撞，闵星泽慌乱地避开，心里却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永远。 如果能永远留在她的身边就好了。 回到家时已经夜深，闵星泽靠在门板上，窗外月光洒进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回想起了姜野熙的脸，在朦胧光线下，显得圣洁又温柔。 月光在掌心投下斑驳的影。 闵星泽慢慢收拢手指，像是要抓住那些转瞬即逝的瞬间。 原来被人珍视的感觉，是这样的。 像冬夜里突然遇见的炉火，明知道不该靠近，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伸手取暖。 而另一边，姜野熙泡在浴缸里，大脑因为疲倦而微微放空。 水汽朦胧中，她一瞬间想起了裴雾那张俊美的脸。 平心而论，裴雾那张似乎被老天爷精心雕琢过的脸确实好看，但和之前那些张扬的富家公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他们就像收藏柜里，一枚又一枚相似的徽章。 反倒是闵星泽，那种小心翼翼的拧巴劲儿，倒是给平静无波的生活里带来了一丝微妙的新鲜感。 她掬起一捧水，看着水珠从指缝漏下。 不知怎么，姜野熙又想到了林知礼——他算是在那些前任里，姜野熙最喜欢的一个了。 最初林知礼也是这般温柔懂事，后来却总因她多看了别人一眼，就闹脾气。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所以就算林知礼有着一张再漂亮的脸，最后也磋磨成了无所谓的人。 姜野熙指尖的水珠顺着浴缸边缘滑落，在温热的水面上溅起细小的涟漪。 她望着水面倒影里自己模糊的轮廓，那些因闵星泽而起的微妙心绪，忽然被记忆深处林知礼的影子蒙上了一层阴翳。 太像了。 闵星泽此刻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懦与希冀的眼睛，简直和当年的林知礼如出一辙。 如果自己真的和他在一起，闵星泽会不会也重蹈覆辙，将最初的温柔懂事，慢慢熬成令人窒息的偏执与束缚？ 这念头一闪而过，但少女还是烦躁地甩了甩头，银灰色发丝扫过泛红的脸颊。 浴室里的水汽越来越浓重，氤氲的热气闷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搁在浴缸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裴雾”两个字在朦胧水汽中格外醒目。 裴雾？ 她竟然完全把这个人忘在了脑后。 想到在米线店里被自己挂断的那通电话，姜野熙用纤细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其实也有点心烦。 直到现在，姜野熙才想起今晚原本约了裴雾共进晚餐。 她这一晚上，光顾着陪闵星泽在医院里辗转，又在街边小店吃了碗米线。 将和裴雾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 放鸽子倒是不怕，姜大小姐对自己的道德标准没那么高。 但以裴雾一向的性格，恐怕是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想到可能面临的纠缠，姜野熙不禁蹙起眉头，更头疼了。 不过犹豫不过两秒，她还是伸手划开了接听键—— 该来的总会来，还不如现在解决。 “喂？”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很安静，裴雾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竟听不出半分被放鸽子的不满。 “小熙，还没休息吧？” 姜野熙正在斟酌着措辞，就听见他继续道： “猜到你可能有急事，所以我去你常去的那家店买了巧克力熔岩蛋糕。” 他的声音顿了顿，传来轻微的纸张摩擦声，“现在快到你家楼下了。” 闻言，姜野熙下意识诧异地低下头，看屏幕上的名字。 刚刚那一瞬间：乎要怀疑电话那头，裴雾是不是被闵星泽附了体。 这完全不像裴雾平日里的作风，说是裴雾脑子在来的路上撞坏了，她都信。 “我不想吃，你别来了。” 姜野熙晚饭吃得不少，对甜食提不起兴趣，更不想在这个时间点让裴雾上门，徒增不必要的牵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夜风掠过听筒的细微声响。 姜野熙的指尖描摹着浴缸边缘瓷砖的纹路，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了些。 说到底，失约的人是她，若是拒绝得太过冷硬，反倒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了。 “……算了。” 她终究还是松了口，声音里的疏离淡去了几分，“你来吧，到了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姜野熙关掉水龙头，从浴缸中起身。 水珠顺着白皙的肌肤滑落，她在氤氲的水汽中裹上丝质睡袍，系带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走廊里的灯光柔和，映得她银灰色发丝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缓步走向客厅，思绪却飘向了与裴雾相识的这些年。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也算是关系密切的，不过姜野熙从未觉得裴雾有什么特别，更不曾仔细揣摩过他的心思。 就像今晚，她原以为裴雾会大发雷霆，至少也会质问她一番。 可他竟然就这样安静地等了整晚，甚至还贴心地买了她最喜欢的蛋糕，主动把这件事翻页。 柔软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姜野熙刚走到玄关，门铃就“叮咚”响了起来。 她的指尖尚未触到门把，门外就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比门铃还要急促几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毛躁。 “小熙，我到了，你在吗？” 姜野熙推开门，晚风裹着秋夜的凉意扑面而来。 裴雾站在门外，一手拎着精致的甜品纸袋，另一手随意抓着件敞开的黑色外套。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鼻尖泛着薄红，像是匆匆赶路所致。 看见姜野熙的瞬间，裴雾原本微蹙的眉梢舒展开来，提起手中的纸袋晃了晃。 “小熙专属外卖，已送达。” 这也，太幼稚了吧？ 姜野熙几不可察地皱了下鼻子，接过纸袋时指尖触到内里冰袋的凉意。 她侧身让开通路，用脚尖踢了踢旁边的换鞋凳。 “新拖鞋在柜子里，自己拿。” 虽然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但这仍是裴雾没料到的，毕竟他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姜野熙这个住处。 裴雾换完鞋跟着她走进客厅，目光掠过她尚带湿意的发梢。 姜野熙拆开纸盒，拿出塑料叉子戳了戳蛋糕表层酥脆的巧克力壳。 熔岩蛋糕恰到好处地流淌出浓郁的巧克力酱，她自然地叉起一小块，递到裴雾唇边。 大概就是男一像男三早期，男二越来越像男一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莞莞类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