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冰川》 第1章 米 朗 吉 阔 "各位旅客,白岭站到了。" "请要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 机械女声刺破车厢浑浊的睡意,江子洛攥紧双肩包背带,被人潮推搡着跌进七月滚烫的阳光里。售票厅外墙剥落的绿漆上,歪歪扭扭贴着"徒步碧穹海三日团"的广告,墨迹被晒得卷了边,像极了他枕头底下那张反复描摹的梦境速写。 江子洛盯着那张广告看了半刻。忽然,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不小心撞到了他。 "哦,不好意思啊,小兄弟" 江子洛拍了拍被撞皱的衣摆,笑着说了句没事。 "诶,你要去徒步碧穹海呀?″ 【啊?】"嗯。" "这不!巧了嘛,我是这本地人,知道一个地方,人少景美" "要我当你向导吗?"那大叔笑盈盈地看着江子洛"打折!!!" ……… 【车上】 那大叔从驾驶座转过头来,对着坐在后排摆弄相机的江子洛说道: "对了我叫扎西,你呢小兄弟?" "叫我子洛就行" 碎石子路在皮卡车轮下咯吱作响,江子洛数着窗外掠过的玛尼堆,五彩的旗帜在海拔四千米的风里猎猎翻飞。藏族向导扎西递来酥油茶时,他正对照手机里存了半年的攻略——那是某个匿名论坛的帖子,楼主说在碧穹海尽头见过会发光的蝴蝶 扎西大叔的皮卡车像头年迈的牦牛,在盘山路上哼哧哼哧地喘。江子洛蜷在后座,怀里抱着塞满压缩饼干的登山包。车窗玻璃裂着蛛网纹,每次颠簸都会震落几缕挂在后视镜上的五彩经幡。扎西哼着听不懂的藏语小调,方向盘上缠着的佛珠随节奏轻晃,檀木香气混着柴油味在车厢里浮沉。 "小兄弟要去的这个垭口,"扎西突然开口,后视镜里映出他古铜色脸庞上刀刻般的笑纹,"我们叫它''玉溪岭′。"轮胎碾过坑洼时,他手腕一抖,佛珠磕在喇叭按钮上,刺耳鸣笛惊起路旁灌木丛里的雪雉。 "据说当年还有一支特别有名的登山队来过这儿呢。″扎西掏出一支烟点着。"不过时间久了,这地儿就被忘了。″ 江子洛趴在车窗边看着沿途飞过的群山… "前面路断喽。"扎西刹车的动作惊飞仪表台缝隙里的草籽。晨雾中隐约现出段坍塌的山路,碎石堆里斜插着半块路牌,残存的"碧穹海"三个字正在锈迹里腐烂。江子洛跳下车时,登山靴陷进泥泞里,腐殖土的气息混着某种冷冽的松香窜入鼻腔。 扎西从车斗拽出捆登山绳:"跟着我的脚印走,像岩羊那样踩石头尖。"老人裹着藏袍的身影像团飘忽的火焰,在碎石间腾挪时竟有几分少年人的轻盈。江子洛学着他落脚,却发现每块青苔覆盖的岩石都带着诡异的熟悉感——第三块扁圆形砾石的裂纹,第五块页岩上的地衣图案,甚至第十一块花岗岩侧面凹陷的刻痕,都像在梦里被反复摩挲过。 海拔表跳上3800米时,云雾突然被风撕开道裂口。江子洛望着豁然显现的冰川遗迹,喉头泛起铁锈味。那些被冰舌雕琢了千万年的岩壁,此刻正如梦中见过的巨兽獠牙,参差地刺向苍穹。他颤抖着举起相机,取景框边缘却闪过一抹烟灰色——某个身影正站在最高处的冰斗旁,登山杖尖端反射着冷光。 "那是......" ——幻觉吗? 快门声惊醒了挂在云杉叶上的松雪,再抬眼时,冰斗旁只剩飘荡的经幡。扎西在前方吆喝,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当心流石滩!踩稳了!" 七月对于徒步来说并不友好,这个月的碧穹海多雨,乌云盘踞在山间,时而露面。但这会儿正赶上了好天气,扎西大叔便带着江子洛加快了步伐。 终于,第四天清晨,他在云杉林尽头望见第一抹蓝。那蓝是揉碎了一千面天空才浸染出的色泽,湖岸线被晨雾晕成毛边,恍若天神遗落人间的丝绸。江子洛踉跄着扑向最近的花岗岩,登山杖磕碰石块的脆响惊起水鸟,翼尖掠过湖面时,他看见涟漪里浮出自己的倒影:乱糟糟的刘海,鼻尖晒脱了皮,唯有那颗小痣仍倔强地趴在他的鼻头。 "真的和梦里一样啊?......"他颤抖着摸出速写本,铅笔却悬在纸上游移不定。风突然转了向,经筒转动声混着牦牛铃从对岸飘来,铅灰色云团压着山脊滚滚而至。 雨滴砸在画纸上时,江子洛瞥见湖畔里程碑。那是块布满气孔的火山岩,用藏汉双语刻着"碧穹海海拔4237米",凹陷的笔画里积着未化的雪粒。他蜷进岩石凹槽处,冲锋衣拉链卡住一缕头发,【嘶——】 风呼啸着。到了夜里,山上的温差大,雨丝落在里程碑凹陷的藏文刻痕里,积成细小的银色水洼。江子洛跪坐在岩石凹槽处,冲锋衣兜帽滑落也浑然不觉。他望着湖面被雨点击碎的倒影,突然发现那些凌乱的涟漪正拼凑出他模模糊糊的影子。好似梦中的故人。 "见鬼......"他猛掐大腿,疼痛让幻影瞬间消散。速写本从膝头滑落,被雨水浸透的纸页上,未完成的湖景边缘洇开大团墨渍。 扎西抱着枯枝走来时,江子洛正和帐篷支架较劲。说明书被雨水泡得绵软,他凭着记忆将铝合金杆穿进防水布孔洞,指尖突然顿住——这手法竟莫明的有点熟悉?当帐篷在第三阵山风里稳稳立住时,远处传来扎西沙哑的笑:"城里娃娃第一次搭帐蓬?手倒是利索。" 篝火在简易石棚下噼啪作响,江子洛盯着跃动的火苗,看橙红色光影在扎西皱纹里流淌。老人往火堆里添了把鼠尾草,忽然哼起支破碎的曲子,沙哑的藏语混着火星子飘向夜空。 "小兄弟,"扎西用木棍拨弄炭火,转经筒在腰间轻轻摇晃,"这碧穹海吃人呐,去年暴雨冲走三个拍照的姑娘。"他忽然凑近,瞳孔里跳动着两簇幽蓝火焰,"你究竟来找什么?" 江子洛楞了楞,往火堆里扔了块松脂。树脂爆开的瞬间,他的嗓音伴着噼里啪啦的芯火"来看看梦里的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被山风刮得七零八落,"梦里见过千百回的人。" "现在的小伙子真是搞不懂。"扎西往火堆啐了口青稞酒,酒液在炭火里炸出蓝色焰苗。 后半夜雨势渐歇,扎西裹紧藏袍起身:"人老了,眼皮子打架喽。"他钻进帐篷前指了指天际说到:"等会儿有星子钻云缝,你可以等等看。”江子洛点了点头。 江子洛独自守着渐弱的篝火。火星随风飘向湖面,在涟漪间明明灭灭,像无数只将熄未熄的孔明灯。 第2章 “初见” 从碧穹海回来,假期也到了头……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江子洛猛地从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闹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按掉了,现在已经是七点二十分。 "糟了糟了!"他手忙脚乱地套上校服,抓起书包就往楼下冲。 "子洛,早饭!"妈妈在厨房里喊。 "来不及了!"他一边系鞋带一边往外跑,"我路上买包子!" 初秋的晨风带着些许凉意,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小区里已经热闹起来,遛弯的大爷大妈们三三两两地走着。 "张奶奶早!"江子洛一边跑一边挥手。 "哎哟,子洛今天开学啊?"张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慢点跑,别摔着!" "知道啦!"他一个急转弯,差点撞上正在浇花的王叔叔。 "臭小子,看着点路!"王叔叔笑骂道,"第一天就迟到可不好。" 江子洛吐了吐舌头,继续往前冲。路过小区门口的包子铺时,他匆匆买了两个肉包,一边跑一边啃。 转过街角就是学校了,远远就能看到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校门走。江子洛看了眼手表,七点四十五,还好还好。 高一(3)班在二楼,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在教室后门停下,平复了一下呼吸。透过门缝,他看到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学生。 他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往里走。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鼻尖那颗小痣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温顺的眉毛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靠墙的倒数第三排还有一个空位离他最近。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下。放下书包时,前排的女生正好回头,对上他的视线。 江子洛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女生的脸"唰"地红了,赶紧转了回去。 他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八点的阳光斜斜切过教室窗棂,他新剪的刘海被汗水黏在额角,正低头整理笔袋时,课桌突然被敲出清脆的响指。 "这没人吧?" 抬头撞见一头乱蓬蓬的卷毛,男生单手撑着他的课桌,运动手环卡在凸起的腕骨上。没等回答就一屁股坐下,校服衣摆扫落江子洛刚摆好的橡皮。 "我叫周野,野草的野。"男生从裤兜摸出颗薄荷糖推过来,糖纸在晨光里泛着七彩光晕,"你叫什么?" 江子洛慌忙掏学生证,指尖扫过证件照上规规矩矩的字体:"江子洛,洛阳的洛"说完便接过薄荷糖,向周野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微笑"谢谢!" "你受伤了吗?脸上怎么有两个坑?" 前桌扎高马尾的女生噗嗤笑出声:"人家脸上的是酒窝,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坑了?"她转过身来说"我叫林小满,他这人说话像撒欢的哈士奇,你别介意。" 江子洛笑着点了点头,转身从书包里掏笔记本。浅蓝色窗帘被风掀起时,余光忽然扫到教室最远的角落——有个人支着下巴在翻书,阳光在鼻梁折出锋利的金线,袖口露出的腕表折射出冰棱似的冷光。明明穿着同样的校服,却像是从时尚杂志剪下来的画报。 "啪嗒。" 突兀的声响惊破晨光,江子洛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踩着窗框的球鞋。后墙那扇被封死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推开,梧桐枝叶间探进只骨节分明的手。穿黑色连帽衫的男生利落翻进来,发梢还沾着片翠绿的叶子。 "不好意思哈,吓到你了吧?"那人单手撑着课桌,冲窗边吓呆的同学挑眉。他脖颈挂着银色项链,随着动作撞出清脆声响,耳钉在晨光里倏地一闪。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江子洛这才转头发现讲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位戴金丝眼镜的女老师,教案在讲台上拍出惊雷:"齐晏!开学第一天别太过分啊,快给我找个位置坐下!" 被叫做齐晏的男生懒洋洋"哦"了一声,校服外套松垮垮搭在肩上,径直走向最后排的空位。经过江子洛身边时带起一阵薄荷混着烟草的风,他随手把落叶别在周野的卷毛上:"借过。" 细碎的议论声像滴入油锅的水珠炸开。江子洛低头翻开笔记本,听见后排女生压抑的尖叫:"新生论坛上说的三大帅哥真在我们班?这还让不让人听课了!" "安静!"陈老师敲着三角尺,粉笔灰簌簌落在她深灰色套装上,"现在开始点名。" 江子洛握着钢笔的手微微出汗。角落里那个冷冽的身影依旧支着下巴,连翻书的节奏都像精心调试过的机械表。而刚来的齐晏正把腿架在课桌横杠上转笔,银链子晃出的碎光像散落的星屑。 周野突然捅了捅他手肘,在课本空白处画了只戴耳钉的简笔兔子,旁边龙飞凤舞地批注:危险生物,请勿投喂。江子洛憋着笑抬头,正撞见齐晏冲他们挑眉,阳光下那颗银色耳钉倏地亮起,像野兽暗中窥伺的眼睛。 下课铃在陈老师讲到三角函数象限时骤然响起,粉笔尖在黑板划出刺耳的长音。“再讲两分钟!”她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蔫头耷脑的学生,“这道题月考必考......” 话音未落,后排突然响起椅子拖拽声。齐晏单肩挎着书包站起来,骷髅项链在领口晃荡,黑色卫衣帽子兜住半张脸。全班目光像聚光灯般打在他身上,前桌女生倒抽冷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齐晏同学?”陈老师攥紧三角尺。 “饿了。”他踢开挡路的书包带,球鞋胶底摩擦瓷砖的声响碾碎满室寂静。后门被推开时,穿堂风卷起讲台上的试卷,雪片般扑向第一排学生的脸。 “给我站住!”陈老师把教案摔在讲台,粉笔灰腾成微型蘑菇云,“开学第一天就——” 球鞋胶底摩擦瓷砖的声音停在走廊。“知道。”齐晏的声音混着窗外蝉鸣飘进来,“写检讨,晚自习前交您桌上。”他倒退着挥手的剪影掠过门框,卫衣下摆扫过金属班牌,哐当声惊飞了窗棂上的麻雀。 “卧槽真走了?”后排男生倒吸冷气。 “论坛诚不欺我,果然是逃课届天花板!” “老陈脸都紫了……” “他完了。”周野用笔帽戳江子洛后背,“老陈去年把逃课男生骂哭的视频还在贴吧置顶呢。”话音未落,走廊传来高跟鞋的疾响。全班瞬间鸦雀无声,周野火速趴桌装死。 陈老师撑着讲台喘气,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齐晏的检讨书,明天复印四十份!每人带回家给家长签字!” 下课铃早已停歇,夕阳却在此刻突破云层。金红色光线泼进窗户,将季砚舟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两半。他忽然起身走向讲台,崭新的校服裤线在光里锐利如刀。 “老师,”季砚舟的声音像冰镇过的山泉,“第七题辅助线添错了。”修长手指点在黑板图示,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应该连接CF而不是BD。” 粉笔灰簌簌落在陈老师肩头,突然泄气般挥挥手:“都走吧。” 人流涌向门口时,江子洛被周野拽着往前冲。经过公告栏,他看见值日表上季砚舟的名字写在周一栏,钢笔字挺拔如松。而齐晏的桌肚里塞着团皱巴巴的纸,隐约露出“检讨书”三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看什么呢?”周野把冰可乐贴在他后颈,“快走啊,食堂糖醋排骨要抢光了!” 第3章 偷听 暮色如稀释的蓝墨水,在紫藤花廊间层层晕染。江子洛怀抱着数学练习册穿过垂落的藤蔓,速写本边缘在臂弯里硌出一道浅痕——那是他暑假从碧穹海带回的纪念,纸页间还夹着半片风干的龙胆花瓣。 他正回忆着周野课间硬塞来的物理公式速记卡,花架深处突然炸开压抑的声浪。 "......我说过,那笔钱我会自己挣。" 齐晏的嗓音像绷紧的弓弦。江子洛倏地收住脚步,隐进虬结的藤柱后。透过叶隙,看见齐晏背对廊道站着,手机屏幕的冷光勾出他绷直的后颈线条。 "别再提他们。"声音陡然沉下去,带着齿缝间挤出的寒意 "从签卖身契那天起,我就当那对赌鬼死了。" 他忽然抬手抵住墙面,指关节顶得发白,"宋家的恩情?哈......每月抽400cc血的时候,怎么不说恩情?" 练习册从江子洛臂弯滑落,"啪"地砸在石板缝里。几页纸被风掀动,哗啦声割破凝滞的空气。齐晏猛地回头,目光利箭般射向花影摇曳处。 江子洛屏息缩紧肩胛,鼻尖几乎蹭到冰凉的石柱青苔。 温热的掌心突然覆上他的眼睑。 江子洛浑身一颤,后仰时撞进清冽的皂角香气里。季砚舟不知何时立在身后,校服袖口摩挲过他耳际。 "听墙角上瘾?"压低的气音擦过耳膜,另一只手已精准捂住他半张的嘴。 "......想用合同拴我一辈子?"齐晏对着手机冷笑,尾音淬着冰碴,"告诉宋夫人,**血库也是有保质期的——" 按键音清脆响起,手机被他塞进裤袋深处,布料绷出方正的棱角。 "操。"他对着墙根啐了口,卫衣帽子兜头罩下,转身时踢飞的碎石滚进草丛。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季砚舟才松手。江子洛扶着廊柱喘气,后背校服已被冷汗浸透。 "我什么都没......" "撒谎时别摸耳垂。" 季砚舟弯腰拾起散落的练习册,封皮沾着星点紫藤花粉, "犯罪心理学基础篇。" 他将练习册拍回江子洛怀里,指尖沾着的花粉在暮色里泛着金。 江子洛盯着对方抽回的手——那双手干净得连指甲缝都透着淡粉色,与齐晏攥手机时的青筋暴起截然不同。 "他好像......遇到了什么困难?"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季砚舟忽然拈走他肩头的一片紫藤花瓣。薄透的花瓣在他指腹转了半圈,像实验室里观察标本。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花瓣被轻轻一吹,飘向渐浓的夜色,"通常活不过三集。" 江子洛:“我……我没想偷听” 季砚舟被他那难为的样子逗得轻笑一声“嗯,我知道,回去上课吧” 他们并肩走着,穿过紫藤花廊,暗暗的人影随着风左右摇晃着。 江子洛:“刚才……谢谢你了。” 季砚舟笑了笑,刚想为江子洛拿下头上紫藤花瓣的手顿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声音淡 淡的说道:“这有片花瓣,还有,不用谢。” 江子洛立马顺着他指的方向,拈下了那片花瓣。 化学实验室的排气扇嗡嗡作响,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和氨水的气味。江子洛踮着脚尖,努力去够柜子顶层的烧杯,鼻尖沁出的细小汗珠在灯光下闪烁。 周野凑过来,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压着兴奋的声音说:“洛哥!快看三号台!那姑娘刚朝我们这边笑了,肯定是被我帅气的实验操作征服了!” 烧杯脱手的瞬间,江子洛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已经听见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和随之而来的责备。然而,预想中的声音并未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托住了杯底。季砚舟不知何时站到了旁边,将沉甸甸的烧杯塞回江子洛怀里时,冰凉的指尖不经意掠过他的手腕皮肤,带来一丝细微的麻痒。 “98%浓硫酸,”季砚舟的声音不高,带着他特有的平静,目光扫过瓶身的标签,“得烫掉半块皮。” 江子洛下意识地把烧杯抱得更紧了些,手腕上被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点微凉的触感。 季砚舟用镊子夹着标签纸,一边准备往试管上贴,一边抬了抬下巴示意靠窗的位置:“九号台光线更好。” 周野立刻眉开眼笑,拉着江子洛转移阵地。江子洛被拖着走,回头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季砚舟顺手把他们原来实验台旁边那瓶气味刺鼻的丙酮挪远了一点。 实验进行到关键步骤,周野手中的胶头滴管突然发出轻微的“噗”声,一道细微的裂缝出现在橡胶头上。紫色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漏进下面的烧杯里,瞬间腾起一股带着异味的淡紫色烟雾。“哎哟我去!”周野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捂住裂缝,烟雾却直扑他的面门。季砚舟反应极快,抄起旁边一块湿抹布就盖了上去,动作利落得像经过千百遍演练。 “通风橱没开?”他皱眉看向卡在某个位置的开关把手。 江子洛赶紧上前去扳那锈住的金属把手,用尽全力也纹丝不动。季砚舟上前一步,握住把手猛地向下一拉——“咔哒”一声脆响,排气扇终于轰鸣着全力运转起来,迅速抽走了弥漫的烟雾。 烟雾散去,露出周野一张沾了紫色污渍、欲哭无泪的脸:“这破滴管!质量也太差了!我要去找器材室老张理论!” 陈老师闻声过来,看了看情况,把一张补充实验记录的纸条拍在周野桌上:“周野,实验报告里写明滴管损坏情况,记得课后去器材室补领登记。” 她转头看向季砚舟,语气和缓了许多:“砚舟,市里化学竞赛的报名表……” 江子洛看着周野花猫似的脸,有点想笑又有点同情。 第4章 雨痕与心跳 午休时分,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江子洛护着刚从热气腾腾的小卖部抢到的菠萝包,埋头冲过走廊,在楼梯拐角处差点一头撞进一个湿漉漉的胸膛——是齐晏。 他正把湿透的黑色校服外套拧成一股粗绳,浑浊的水流在地上肆意流淌,汇成一条小溪。光线昏暗,他微敞的领口下,锁骨附近几点暗红色的小点,像几颗凝固的朱砂痣,在湿漉漉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看路。”齐晏甩了甩湿透的刘海,冰冷的水珠有几滴溅到江子洛的球鞋上。 鬼使神差地,江子洛从自己书包侧袋抽出那条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备用毛巾递了过去:“擦擦?湿着容易着凉。” 齐晏的动作顿住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他那道略显凌厉的眉骨疤痕往下淌。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甚至有些疲惫的笑,一把抓过毛巾:“行,谢了。算扯平了上次。” 毛巾胡乱往脖子上一擦一裹的动作间,一条细细的银链从领口滑了出来——链子下端坠着的不是骷髅头,而是一颗小小的、暗红色的水滴状吊坠,像一滴凝固的、深色的血珠,在楼梯间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幽微的光泽。 窗外骤然炸开一声惊雷,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狭窄的楼梯间。江子洛的目光被那颗晃动的吊坠牢牢吸住,心头莫名地一紧。眼前闪过季砚舟看到类似东西时瞬间绷紧的侧脸轮廓。 “赎身……”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声呢喃,话刚出口。 裹在齐晏脖子上的毛巾猛地收紧,勒出深深的褶皱。 他眼底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那点疲惫瞬间被一种近乎凶狠的警惕取代, 声音压得极低,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面:“学霸,”那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种深藏的厌倦,“你那些坐标系画圆了吗?少操心别人的事!” 厕所门在他身后被狠狠甩上,“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震得墙壁似乎都在微微发颤,扑簌簌落下的墙灰扑了江子洛满头满脸。 他僵立在原地,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了几声,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难受。 齐晏关门那一瞬间,挺直的脊背似乎垮塌了一下,肩膀垂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那背影透出的疲惫和孤绝,比他冰冷的话语更刺眼。 回到教室,季砚舟正低着头,用橡皮小心地擦拭着被雨水打湿而卷起的书页边角。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意味,像是怕弄疼了那本可怜的书。 江子洛有些心烦意乱地把那条沾了灰的脏毛巾塞进书包深处,指尖却意外地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是齐晏那颗水滴吊坠! 它是什么时候、怎么掉进自己书包的?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用指尖捏住那冰凉的链子,想把它拿出来看个究竟—— “别用手碰。” 季砚舟的声音比他的动作更快一步响起,带着一种江子洛很少听到的、近乎命令的急促。 江子洛手一抖,吊坠差点又从指间滑落。只见季砚舟已经转过身,眉头微微蹙起。 他迅速从自己摊开的草稿本上撕下一页空白纸,手指翻飞,几下就折成了一个简易却相当结实的纸袋,袋口还巧妙地折出了一个不易散开的小边。 接着他又迅速从笔袋里抽出一支长柄镊子——就是实验室里夹试纸的那种,尖端闪着金属冷光。镊子精准地夹住吊坠的链子,小心翼翼地提了起来,全程没让那暗红色的坠子碰到任何皮肤。 日光灯惨白的光线下,季砚舟用镊子夹着吊坠,凑近了看。他看得极其专注,眉头越锁越紧。 江子洛也凑过去,这次他看清了,银链内侧靠近接口的地方,刻着一行几乎看不见的极细小字符:【RH-07】。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生物课本上跳出来的知识:RH阴性血,熊猫血,万分之一的稀有概率……齐晏锁骨下那些密集的针孔,原来是这样来的? 季砚舟没说话,镊子稳稳地夹着吊坠,另一只手飞快地拿起刚才的纸袋子,他极其小心地将吊坠放进袋子里,封好口。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看向江子洛,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东西,最好别沾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子洛刚才捏过吊坠的手指,“去洗手。用肥皂,多洗两遍。” 江子洛看着那个躺在季砚舟整洁桌面上的小小纸袋,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齐晏拧校服时绷紧的肩胛骨,那句带着自嘲和绝望的“**血库也有保质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季砚舟的平静和那纸袋的存在,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压力。 放学铃声被淹没在哗哗的暴雨声中。 周野顶着一把伞骨歪斜的破伞在走廊里跳脚:“洛哥!冲啊!烤肠摊风雨无阻,买一送一!再晚就抢光了!” 江子洛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口——季砚舟拎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蓝色雨衣,正站在那里,似乎准备离开。 江子洛正准备下台阶,雨天路滑,动作幅度一大,江子洛没拉紧的书包口猛地敞开——那本他视若珍宝的速写本,就这样滑脱出来,“啪”地一声,正面朝下摔进了走廊中央一滩浑浊的积水里。 碧穹海那片他精心描绘、寄托了整个夏天记忆的湛蓝湖面,瞬间被肮脏的泥水吞没。 “我的本子!”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江子洛失声惊呼,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湿透的封面时,另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地伸入水中。 季砚舟不知何时已折返回来,没有丝毫犹豫,单膝直接跪进了那滩冰冷的积水里。 泥水迅速浸透了他浅灰色校服裤子的膝盖部分,洇开一大片深色。 他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捏住速写本的书脊,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污水中提了起来。浑浊的水顺着纸页的边缘滴滴答答往下淌,迅速在地面形成一小滩污渍。 夹在画页里的那朵早已风干的龙胆花被彻底泡开,干枯的紫色在湿透的画纸上疯狂晕染,像一滴巨大的、悲伤的紫色泪痕,正丝丝缕缕地、无可挽回地漫向纸上那片原本清澈的湖心。 江子洛眼睁睁看着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记录着碧穹海风与阳光的画作被污水毁得面目全非,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热了。 那湖水的波纹是他对着实景一笔笔琢磨的,那远山的轮廓是他坐在岩石上勾勒了一下午的,那天空的云彩……全毁了。 季砚舟没有立刻说话。他小心地托着湿透沉重的本子,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被污水模糊、色彩浑浊的湖面上,看得极其专注。 然后,他抬起头。雨水沾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角,湿漉漉的睫毛显得格外浓密纤长,上面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在走廊顶灯昏黄的光晕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他看着江子洛泛红的眼眶,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画中沉睡的湖水:“这片湖……画得真好。” 他的指尖悬在湿漉漉、被污损的画纸上空,隔着一丝距离,仿佛在描摹那被毁掉的轮廓,“尤其是这片水域的光影变化,很真实。看着它,好像能感觉到湖水的温度和……流动的生命力。”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落进江子洛的耳朵里,“你把它画活了。” 江子洛完全怔住了。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口,瞬间淹没了之前的委屈和酸楚,堵在喉咙口,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没想到,季砚舟会这样认真地看他的画,会这样精准地道破他画里最想表达的东西。这种被深刻理解和认同的感觉,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 季砚舟没再多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湿透、变得异常脆弱易碎的主画纸从本子里抽出来。 接着,他迅速从自己那个永远井然有序的书包里拿出一大叠厚厚的、专门用来吸墨水的吸水纸(显然是常备品),一层层仔细地覆盖在湿痕上,动作轻柔却有效,像在进行一项重要的修复工作。 他专注地按压着吸水纸,吸走多余的水分,神情认真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展开了那件原本拎在手中的蓝色雨衣,不再追求整齐的折叠,而是直接用它像裹住一个需要保护的脆弱生命一样,严严实实地把整个湿漉漉、软塌塌的速写本包裹了起来,连边角都仔细地掖好,隔绝了更多的湿气。 “带回去晾干,”他把裹好的本子轻轻塞回江子洛怀里,指尖不经意擦过江子洛的手背,留下一抹冰凉的触感,“小心点,应该还能救回大部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就冲进了门外瓢泼的大雨中,衣服瞬间被打湿,紧紧贴在他清瘦挺拔的背上,那身影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快速模糊、消失,只留下哗哗作响的雨声在走廊里回荡。 周野凑到江子洛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脸上带着促狭又了然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喂,洛哥,我说什么来着?学神对你绝对是这个!” 他偷偷比了个大拇指,“你看他刚才,那眼神,那动作……啧啧,英雄救美啊!裤腿全湿了都顾不上!这牺牲精神!”他挤眉弄眼,故意把“美”字咬得很重。 “闭嘴吧你!”江子洛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耳朵根却不受控制地发起烧来。 怀里被雨衣包裹的速写本沉甸甸的,散发着淡淡的、属于季砚舟的干净皂角香,混杂着潮湿的纸浆气息。这气息奇异地安抚了他刚才的沮丧。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季砚舟看到那颗水滴吊坠时骤然紧绷的神情,还有他折纸袋、放吊坠时那种看似随意实则隐含慎重的一举一动……心里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乱糟糟的,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教学楼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最后只剩下走廊尽头那盏老旧顶灯散发着昏黄、温暖却又孤独的光芒。 江子洛抱着被雨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速写本,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秘密,在空旷寂静的公告栏前停住了脚步。 玻璃被连绵不断的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水痕蜿蜒流淌,像蒙着一层流动的纱。 在那些扭曲、交织的水痕倒影中,他看到了三个名字:季砚舟永远一丝不苟、力透纸背的值日签名;齐晏那张扬飞舞、带着反骨气息的检讨书标题;还有他自己那张下午被陈老师当众表扬、此刻姓名栏上“江子洛”三个字被水晕开了一点墨迹的实验报告。 冰冷的水珠沿着冰冷的玻璃蜿蜒而下,像命运之手随意涂抹、连接起的一道潦草又宿命的连线。 第5章 雨幕暂借 期中考试后的周末,乌云沉沉压着城市天际线。江子洛站在校门口公交站台下,第三次查看手机——天气预报显示暴雨将至,而他要等的公交车还卡在三个路口外。 “完了……”他小声嘀咕,把书包抱在胸前,已经开始感觉到零星的雨点。 就在第一阵雨幕即将倾泻而下时,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到路边。后车窗降下,露出季砚舟沉静的侧脸。他合上手中的书,目光转向站台。 “雨很大。”他的声音透过渐密的雨声传来,“要去哪里?或许可以送你一程。” 江子洛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开学以来在教室有过几次交谈,但这样的偶遇还是第一次。 “我、我去地铁站就行……” 前排的司机适时开口:“这个天气很难打车,同学快上车吧。” 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砸落,站台上的人群发出惊呼。季砚舟往内侧挪了挪,腾出更多空间:“先上车再说。” ---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雪松香气。江子洛小心翼翼地坐在真皮座椅边缘,注意到季砚舟不动声色地将空调风向调转。 “安全带。”季砚舟轻声提醒,目光在他被雨打湿的肩头停留了一瞬。 “哦,好。”江子洛有些手忙脚乱地拉过安全带,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响声。 等红灯时,季砚舟从车门侧的储物格里取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轻轻拧松瓶盖后才递过来。 “谢谢。”江子洛接过水,注意到这个贴心的细节。 “要去哪个地铁站?”季砚舟问,声音比在教室里柔和许多。 “文化宫站就好。” 季砚舟对司机点头示意,车辆平稳地汇入车流。 --- 雨势越来越大,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在一个红灯前,季砚舟忽然开口: “你的速写本,”他说,“后来还好吗?” 江子洛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上次被雨淋湿的那本。 “啊,已经晾干了,就是有些页面皱得厉害……” “可以试试用重物压平。”季砚舟说,“我有些修复古籍的工具,如果需要可以借你。” 江子洛惊讶地看着他:“你还懂这个?” “家里有些旧藏书,”季砚舟轻描淡写地说,“学过一点保养的方法。” --- “可加个微信吗” 很突然…江子洛顿了一秒,立马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 “当然可以” (季砚舟:要到老婆微信了嘻嘻ooc致歉)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季砚舟的目光掠过江子洛的手指:“你在画颜料画?” 江子洛低头一看,果然食指指甲里还残留着昨天画画时沾上的蓝色水彩。 “昨天在画星空,”他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指,“没洗干净。” “用柠檬汁可以洗掉。”季砚舟说,“比肥皂好用。” 江子洛怔怔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知道这种小窍门。 --- 到达文化宫站时,雨势稍减。季砚舟先一步撑伞下车,伞面稳稳罩在江子洛头顶。 “小心台阶。”他轻声提醒,手臂虚扶在江子洛身侧。 站在地铁站入口,江子洛回头道谢。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季砚舟肩头晕开深色的水痕。 “快进去吧。”季砚舟站在雨幕中,目送他走进站内。 --- 当晚,江子洛在书桌前整理画具时,又想起车里的对话。他试着用柠檬汁擦拭指甲,果然洗掉了顽固的颜料。 窗外雨声渐密,他翻开速写本,新的一页上不知不觉画了一把倾斜的雨伞。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季砚舟发来的消息: 【柠檬汁好用吗?】 江子洛惊讶地回复: 【你怎么知道我在试?】 对方很快回应: 【猜的。】 雨滴敲打着窗户,江子洛看着那个简单的回复,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回了两个字: 【很好用。】 对话似乎应该到此为止,但过了一会儿,季砚舟又发来一条: 【在画画?】 江子洛看向桌上摊开的速写本,上面正是刚刚勾勒出的雨伞轮廓。他有些惊讶于季砚舟的敏锐,回复道: 【嗯,随便画点东西。】 这次季砚舟没有立刻回复。江子洛等了一会儿,便继续整理画具,将洗净的画笔一支支擦干。当他再次拿起手机时,发现季砚舟发来了一张图片——是一本摊开的古籍内页,上面有精美的工笔插画,旁边还放着几件精致的修复工具。 【这就是你说的工具?】江子洛好奇地问。 【嗯。下次带来给你。】 江子洛看着那条消息,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他想起今天在车上,季砚舟提到“家里有些旧藏书”时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但现在看来,这些“旧藏书”恐怕并非寻常之物。 --- 第二天是周日,雨过天晴。江子洛一大早就被周野的电话吵醒。 “洛哥!江湖救急!”周野在电话那头哀嚎,“数学作业最后两道大题完全不会,借我参考参考!” 江子洛无奈地爬起来,拍下自己的作业本发给周野。刚放下手机,就看到季砚舟发来的新消息: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晾画。】 江子洛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回复道: 【确实,正准备把速写本拿出来晒晒。】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谢谢你的柠檬汁小窍门,很管用。】 季砚舟很快回复: 【不客气。小时候画画,老师教的。】 这句话让江子洛有些意外。他从未想过季砚舟这样严谨的人也会画画。在他印象中,季砚舟应该是那种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学习和“正事”上的人。 --- 周一下午放学时,江子洛在座位上收拾书包,一个精致的木盒轻轻放在他桌上。他抬头,看见季砚舟站在桌前。 “修复工具。”季砚舟说,“说好给你的。” 江子洛打开木盒,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小巧的工具,每一件都保养得极好,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太专业了……”江子洛有些不知所措,“我就是随便修修画本,用不上这么贵重的工具。” “工具就是拿来用的。”季砚舟的语气很平静。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江子洛对着那盒工具发呆。周野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木盒:“哇,学神送的?这是什么?” “修复画本的工具。”江子洛小心地合上木盒。 “学神对你可真不错。”周野挤挤眼睛,“不过洛哥,你有没有觉得学神最近有点奇怪?” 江子洛心里一动:“怎么了?” “说不清楚,”周野挠挠头,“就是感觉他好像特别关注你。” 江子洛没有接话,只是将木盒小心地收进书包。他想起季砚舟站在雨中的身影,想起他细致的提醒,想起他看似随意实则用心的帮助。 这个看似冷淡的优等生,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迷雾。而他们之间的交集,也在这看似偶然的日常中,变得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