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的沙骨》 第1章 沙盒 知研正坐在轮椅上盯着窗户发呆,手指不自觉地描摹着面前那棵树的轮廓,一遍一遍地在单薄的布料上勾画着,仿佛是能把那虚空刺破的画作。他的左手已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指尖空荡荡的皮囊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摆动。但他还是没有自觉地画着——因为他只剩下一只左手可以画画了。 “知研,吃饭了。”他立刻像弹簧射出一般张大了嘴。妈妈给他喂完饭,转身去洗碗。他盯着【妈妈】的背影,又开始了漫长的沉默与勾画。 “不要再往衣服上抠洞了。”【妈妈】说,“留件完整的衣服给其他的孩子好吗?知研,听话。” “好,妈妈。但是我想画画。”知研露出了有点受伤的表情,本来想反驳几句,却又抿着嘴不说话了。 “那用这个吧。”【妈妈】拿出一盒沙子给他,用手指在上面慢慢地、轻轻地写上了知研的名字,砂砾在她的手上微微闪光。“看,这样画画就看得到了。”她笑着说。 知研也露出了笑容。 知研在庭院里画画,温暖的阳光轻柔地拂过身上,填充了他身上失去的那一部分内容。 他正急切地要将那道彩虹染在自己的沙盒里,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大,像相机一样记录下它,又重现着它。 知研只有13岁,但是他展现出了极高的绘画天赋,仿若抄写一样,准确快速地将身边的事物记忆而描绘出来。当然这已经是他坐上轮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他每天忍受着因头骨的软化而导致的头痛,常常痛得无法动弹。 他看着怀里成型的沙子,想象着它如果有颜色会怎么样。 应该只有丑陋。毕竟拼凑的假象怎么可能会有散发着腥臭味的泥土以外的东西。 政府再怎么用所谓的救助政策对吐骨症人群进行保护,最终不可避免的只有他们死亡的结局。明明早就已经放弃了对吐骨症的进一步研究,却依然拿着这个人道主义的筹码进行着长达半个世纪的政治宣传。患者自己都放弃了,反正只要哪天发现有不明物体从口中流出,基本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死法了。被查出有吐骨症后,知研就被迫和父母分开,被带到名叫安魂所的收留院,由政府人员看护。在这里,他有了【新朋友】,【新房间】,甚至是新的名字还有一位不得不叫她“妈妈”的女人。 他盯着那盒沙子,露出了笑容。 Cathy的市长来知研所在的安魂所进行慰问。他牵着知研的手,用非常关切的表情对他问道“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是不是像回到了家一样?会不会有不适应的感觉呢?” “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呀?”市长问道。 “画画。” “哦……我看你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了,还能画画吗?” “能。”他举起自己晃晃悠悠的左手,展示给市长看。 闪光灯猛烈地拍打着知研的脸,当然还有市长那张关切的脸。 “我想起来了,你叫知研吧?知研以前很厉害啊,在患上吐骨症之前得过很多绘画大奖啊!” 知研点点头,把头深深的低下去,确保接下来没人能拍到他的正脸了。 “我非常尊敬像你这样的吐骨症患者,即使是面对这样巨大的灾难,也不忘坚持生活。像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一位天赋异禀的患者,她没能熬过身体上的痛苦,但是她的心灵永远自由。就像你一样,我一直都希望能树立这种生活态度……”市长身旁的人连连点头,放在胯前的手指跟着市长的话胡乱的绕圈,好像他们之间绑了一条看不见的线,拉扯得领导们没法拿本小本子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至理名言。 “非常感谢你的参与,知研。希望我们下次再——是什么声音!外面有谁进来了吗?!怎么有爆炸声————”市长没有说完这句名言,一枚子弹已经从他的眉间穿过,流下鲜红的血痕。随即,他就像他所尊敬的吐骨症患者那样软塌塌地化成一团,滩在知研面前。 在一片惊叫声与四处慌乱的脚步声中,知研居然感受到了什么与往日不同的事物,正在慢慢展现在他眼前。他缓慢地在膝上的沙盒里,画下那份感情的虚空。 当他画完的时候,手里闪着砂砾的光。 他用双手捧起了沙子。 第一次写文,有一种兴高采烈欢呼雀跃欣喜若狂的感觉!希望大家能喜欢,把这个故事看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沙盒 第2章 H066985,01 看着手上层层叠叠的皮肤逐渐挤压、融合、完整,知研下意识地挥动了他的右手。 啪的一声,他的手拍到了一张脸上。那张脸的主人厌恶地皱了皱眉,狠狠地往知研的脸上打了一巴掌,随即扯住他的头发往地上撞,把他本来就脆弱的头骨震得稀碎。 那个人又踩了几脚,发现知研像一坨烂泥一样没有动静了,吐了一口水,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知研一动不动,充血的眼球让他的视线一片模糊,还有身体某处爆炸开的血腥味刺激着喉鼻,在一片血的温暖中,他睡着了。 那个人早就跑出了花园,看向前方的那位,腿脚不受控制,他猛地屈膝。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已经做到了,快点,救救我……不然我就会死了!快点,快点……!” 他拼命托住右臂,不让它甩出去,但是从他的右脚开始,到小腿,膝盖,慢慢地蔓延上了腰间……死亡最终降临在他的头顶:是一双温暖的手,将热量传递到他体内,使他体内的沙骨与那人共鸣,消失不见——他死在了如同蛇毒般致命的温暖之中。 知研醒过来了。 他从那副已经被疾病和暴力蹂躏的泥潭中扯住了脐带,爬出那团黏腻的血,以极快的速度再生着。 正是需要这袋破碎的水,才能让沙骨重新粘合。 站起身的第一时刻,知研冲出了安魂所。他带着新的生命,正从战场中逃离。 近在耳边的爆炸声与尖叫声此起彼伏,他细长的眼睛急速地向上扭曲,新生的齿列宣告着他的欣喜,听孩童们的哀鸣于瞬间消散:因为我是特别的!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我要活命…… 他前方的白点渐渐模糊。 青年看着远方一个突兀的动点向他飞快地奔来,当他看清时,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极不协调地挥动四肢,如野兽逃难。 在知研逐渐慢下来的那几步的空当,他把自己的白色长袍脱下,让野兽被他网住。血色瞬间就吞噬了那件长袍。 知研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任由青年将他和血色的战旗一同抱起,再次陷入沉睡。 青年和身旁的人交流了几句,将头转向知研: 如果你是醒着的,把你的数列交给我: 如果你睡着了,我要告诉你我的名字是 Z2085.-1。Z2085.-1轻轻抚摸过孩子的脸,坐进了车里。 你好,H066985,01,欢迎你,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好的,也请你称呼我为毒腺。 Part 1. 女人坐在毒腺面前,微笑凝视着他,像一只嬉笑的狐狸。毒腺有点紧张,抓住了自己的衣服下摆。 “为什么把绿石杀了?”她盯着毒腺,眼里的笑意没有消失。毒腺的不安更强烈了。 “因为他对培养皿动手了……所以我才,让他……” “你知道再养一块绿石需要多长时间吗?” “我没有完全让他共鸣。”毒腺有了点底气,又抬起头看她。“我很快就能让他回来,只需要500个小时。” 她松了口气,微笑终于消散了。 东明对他说: “你做得对。” 毒腺欣喜若狂,终于熬过去了! 去4区的路上,他看到知研蹲在墙角。他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他在干什么。 知研从远东明那里拿来了纸笔,正在画室内错综复杂的结构。毒腺也蹲下来,看他画画。 “你画的好好看啊,知研。咦?你画了几张了已经???” “二十九张。第三十张也画完了。你看。”知研头也不抬的把身旁的纸递给他,另一只手则继续飞速地描绘。 “我就快要画完了,”知研说,大概还要半个月。 “画完这座楼?” “画完这里——是这里——”知研很自豪地强调了两遍。他指的是整个砂厂,大概是他现在所处的这座大楼的125.7倍。 远东明在毒腺把他带回来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搜集了知研的所有资料,用极为可怕的表情对他说:请一定要画完这里。拜托你了,知研。 这两个月里,知研将砂厂的结构图和每一处细节仔细分开做标记,就像他从前做的那样。 4区是最后一个要完成的地方。知研想到这里,手里的笔又飞快地转动起来。 毒腺一脸羡慕地看着他,欲哭无泪:我也想画画。 我再也不想被东明姐姐骂呜呜。 他真的抹了把泪水,站起来,小跑着去实验室里了。毕竟除了绿石的培养,他还欠了一堆共鸣和重构的活,那些人被关在地下室里,从一开始愤怒地叫嚣着要把所有的吐骨人杀掉到现在每天躺在床上看电视剧,是因为他一直都在摸鱼…… 跑啊!! Part.2 知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听到身边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时,他有点奇怪,但又开始什么都不想了。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吐骨人。如果是在安魂院的时候,这个名词是绝对不能提起的,要叫做吐骨症患者。当来往的人轻松地对知研一遍遍提起这个词语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被归类于一个共同体当中,不过四肢恢复的他已经获得了在安魂院的那些人本不该有的生命,自己已经可以从那个牢笼中摘下枷锁了。 他和毒腺住在一起,因为知研是被他带来的,这是规矩。知研并不需要被天天照看了,因为他现在有了自己的骨架,可以自由活动。有时他会去毒腺的地下室看几眼,帮着做共鸣。 共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知研可以看到他们身上曾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在刹那间粉碎,仅靠身体里的基因控制着他们变成流沙状的骨骼,让粉末又回到自己身上。好像从原子结构上,他就能彻底掌控这些体内存在着他的人了。 知研能看见所有人属于他的那一部分,所有吐骨人也都能看见他属于他们的一部分。 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莫过于此。 除了毒腺之外,这条事实是成立的。这也是规矩。 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是不是像回到了家一样?会不会有不适应的感觉呢? 知研突然想起那个油光满面的市长对他说的话。 他停下画画,把纸笔带着去了地下室。 当知研拿出凳子,正襟危坐地对着牢笼里的人说要给他们画遗像时,人们都很安静。 一个小女孩问他: 遗像是什么啊? 知研把角落的一盒沙子搬了出来,说:这就是遗像。 感觉存的稿其实没有那么好,但是快要返校了我先发一下试试,应该以后可以修改。。等等!居然可以定时发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H066985,01 第3章 骨灰是懒人神器 你好我的沙骨【三】 【吐骨症】一种多发于12~15周岁儿童的遗传性疾病,患者会将体内的骨质以流体或糊状的形态从口中吐出,严重时引起耳道、口腔、鼻腔并发感染,内容物从呼吸道向鼻腔流出,容易造成窒息死亡。现在对这种疾病的普遍治疗方法是通过服用稳定体内钙元素的药物以达到初步加固体内骨质的效果,但只能缓解一时的疼痛。重度患者的骨质已近似流沙状,最终因内脏挤压与血液组织坏死而死亡的案例不在少数。 今天在过节——虽然知研并不清楚这个节日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它还没有名字。 只是知研看见毒腺几天前就开始忙碌着,买了许多红纸与墨水。发现知研走过去,毒腺一把拉住了他,笑嘻嘻地让他帮忙。 知研想回绝:东明给了我新的任务。 毒腺:不用着急哟~你先听听我要做的事情——想不想听?想不想听? 毒腺说,要先放下这几天的工作,去参加独属于吐骨人的庆典。 毒腺:这会是你来这里度过的第一个节日,我们不如一起参加? 当然主要是为了赚点零花钱。毒腺在心里旁白。 毒腺露出微笑,看着知研。知研叹了口气,继续问道: “你要创作艺术?你的字我不敢恭维。” 他又顿了顿,补充道: 其实东明给我的任务是——让我好好享受这个节日。 砂厂里洋溢着节日特有的气息,人声与纸箱落地的声音交杂,欢愉不经意地飘散开来。 知研和毒腺一起摆了个小摊卖贺卡,知研坚持要自己写字——这正合了毒腺的意,他全部双手奉上。 尾部雕着金色花纹的毛笔被知研轻轻攥住,极为灵巧地行走在纸上。墨水晕染开来,由书写者巧妙地避开了那可能存在的、会措不及防地破坏字迹的曲折处,缓缓流动着。毒腺在一旁拿起知研写好的纸片,粘贴在翻开的贺卡上。 贺卡的右上角穿着一个小沙漏,里面装着从袭击砂厂的人身上抽下来的骨粉。这里尚未建立多久的“传统”,是将智人们的粉末作为护身符,并祈祷不再受到他们的残害。 只不过毒腺想的是:这又是谁的恶趣味…… 摊子前人来人往,许多面生的人也走过来和知研打招呼。知研在砂厂走动的这半年里,虽然没有跟除了毒腺外的其他吐骨人有过交流,但大家渐渐眼熟了他。看见知研正好和毒腺在一块,他们也开始和知研攀谈起来,只不过知研不太回应,毒腺一看见他要缩回去,就立马把他拎出来:小孩子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多跟人聊聊又不会死。 知研眯起眼睛,盯住毒腺的脸,然后从他的手上挣脱下来,无奈地坐回了摊子前。 一个胡子蓄到了脖子,如童话故事里地精一样的老人走了过来,视线在那穿在纸上的沙漏停驻了许久。他抬起头,问知研:“这贺卡是多少钱?” “两个零铬。”知研感觉自己脸皮有些薄,但还是克服了那点羞涩,回答了老人。 老人弯下腰摸了摸,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枚硬币给知研。 他的胡子泛着白光。粗糙的手有些颤抖地接过了贺卡,老人抬头对知研说了声谢谢。 “知研,”地精笑得很和蔼,“我觉得你很像我十多年前的一个学生。” “看见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知研嗯嗯地点头,但脑海却浮现出安魂所里那位【妈妈】的模样。她还活在知研的身旁,一遍又一遍地将勺子抵在知研紧闭的嘴唇上,妄图打开他的食道。 嘴上的异物感挥之不去,就像难缠的发丝紧紧贴在被打湿的手上一样。 两人感觉有点饿了,于是毒腺推荐去吃烧烤,名为推荐实为强制。毒腺随手抓起一把零钱,把知研半推半就地拉走了。 烤炉滋滋冒着热气,熏得人身上一股烤肉味。油烟腾腾地窜上来,知研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吃烧烤还是烧烤在吃自己。 他不小心把油滴到了身上,想向毒腺借包湿纸巾擦擦,却发现毒腺看着自己,眼里充满了光芒。 毒腺把身上的小沙漏打开,倒了一点骨灰在知研衣服上:“看好了知研!” 知研愣了下,只见毒腺像魔术师一样搓动手指,又在衣服上方抖抖。 “请看!” 于是知研乖乖看了。衣服下摆又变回了白色,他轻巧地掸了一下,细小的灰尘落到地上。 简直是懒人神器,要是骨灰够多,砂厂就能发展起免水洗衣产业。知研想。 两个人又回到了摊子。知研趴在一旁算账,毒腺则站着和来往的熟人谈话。突然毒腺对知研呲了一下牙,想掏出知研写的贺卡给走过来的同事晓晓看一眼,就摸了一张上来。 但是他发现这张贺卡上的沙漏不见了,只剩下摇摇欲坠的链子挂在上面。 大概是不小心弄丢了吧。毒腺放了回去,又重新拿起一张,隆重地向晓晓介绍知研——跨世纪毛笔天才、吐骨人的艺术新星、超级速写匠人、手工大师,亲手写下的精致大字。当然这些称号是毒腺自己叫的,从未经本人同意过。 一个接一个冷笑话冲击着晓晓,她笑不出来,又想装出一个笑容来,而还在对刚才报出的名词进行解释的毒腺没有察觉,先是自顾自地说完大段话又大笑,然后再说一大段话再笑一遍,如此往复。 这个人简直吵死了。知研和晓晓同时在心里抱怨。 晓晓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这让毒腺有点失望,接着又眼疾手快地拉住一个人跟他扯皮起来。 从远处隐蔽的角落,有人向毒腺投来一道目光,又自然地收回,混杂在交错的视线里。 窥视的人拉起兜帽,向4区的出口走去,却忽然被脸颊旁滑落的沙漏停住了脚步。 把沙漏紧紧往暗袋塞住,牠放慢了脚步,继续前行,不知不觉地消失在人声鼎沸的街上。 第4章 错位的眼眶 你好我的沙骨【四】 【吐骨症】一种多发于12~15周岁儿童的遗传性疾病,患者会将体内的骨质以流体或糊状的形态从口中吐出,严重时引起耳道、口腔、鼻腔并发感染,内容物从呼吸道向鼻腔流出,容易造成窒息死亡。现在对这种疾病的普遍治疗方法是通过服用稳定体内钙元素的药物以达到初步加固体内骨质的效果,但只能缓解一时的疼痛。重度患者的骨质已近似流沙状,最终因内脏挤压与血液组织坏死而死亡的案例不在少数。 一片死寂。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摩擦着,退却了空白的感官。渐渐地,渐渐地。 一瞬间,想到了无数张嘴,开合的嘴,破碎的鸟喙,蠕动的尖牙。 他感受到牙床从腹中长了出来,正拼命用锋利的牙齿确认周遭的存在,撕咬着内壁,血与骨冲刷头脑的理性,洪流洗出他的人形。 错位的眼眶从唇边汩汩流出泪水。 “这里装得不对……唉,还得——”毒腺一把扯住绿石长在腹腔里的牙床往上拉,鲜红的血液喷泉似地爆发出来,看得毒腺一愣一惊,连忙一手把牙床塞上脸颊另手捏住绿石敞开的肚皮,努力不让它崩开。 毒腺把骨粉粘合住伤口,好容易用共鸣把肚子的出血止住了,不过…… 头皮,眼睛,脖子,手指什么的全部长得乱七八糟,这可有得忙活了。 真想请个助手来帮帮我。毒腺崩溃地看着眼前和尸体没两样的东西,都怪你,绿石,下次不要再去做这种事情了。 不然每一次我都得杀了你。 毒腺坐下来,托起一块牵连着皮的骨头努力辨认是什么部位,随后隔着口罩长叹一声。 晓晓一看见毒腺走出无菌室便走了上去,她早在门口等候多时。 “给,这是东明长官交给我的东西,说你可能会用到。”晓晓说。毒腺注意到她好像莫名地有些高兴,但没太关心。 他接过那罐类似饮料的东西,问晓晓:“这难道要给我喝吗?怎么她突然想着要犒劳我了……我懂了,她也知道斯巴达式管理不管用,终于开窍要给我点福利了。东明姐姐果然还是好人……” “你别想太多。” 毒腺连串的自言自语换来晓晓的无语吐槽。毒腺摇头一笑,把那罐饮料灌入喉咙,晓晓被吓一跳,你怎么一口气全喝了啊!你好歹慢点喝! 啊?饮料就是拿来喝的啊!毒腺很不解,舔了舔嘴唇,发现有股怪味,像铁锈和菌丝混合在一起的口感。不对!这是啥东西! 晓晓一脸怒气,谁叫你这么猴急!这是最近研究出来的新东西,东明长官知道你给绿石共鸣消耗大,想办法找了能代替你体内沙骨的东西,这个本来是注射的……我真是服了你。 毒腺听完面色铁青。 那……我应该没事吧?他指着自己的脸问晓晓。 谁知道!晓晓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身走开了。 居然不关心一下我吗?毒腺在心里叹气,准备去找远东明。 去2区的路上有道天桥,恰好能从那里望见砂厂外面的风景。 毒腺已经很长时间没出外勤了,上一次出去还是带回知研那次。这个小孩明明年纪不大,但总是爱呛人,不过对远东明却不会这样,这究竟是为什么。毒腺边走边思考,正好看见知研坐在桥边的阶梯上,用腿支撑着素描本画画。 他忍不住走近看看知研,发现他脸上都是抹开的墨水,脏兮兮的,像刚刚挖矿回来一样,毒腺不由得咯咯地笑出来,这突然的笑声惊得知研铅笔掉在了地上。 知研抬头望着毒腺,一脸“不要靠近我”的表情。毒腺照样无视他的脸色,打开了话匣子:“你这脸上是被人打了吗?看起来打得真狠!哈哈哈哈哈哈!” 知研嘶地一声,有些不爽。“你肯定没长眼睛,谁打人不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那这是什么?”“墨水,当然是墨水。我今天去找地精老……岩溪老院长,是他那里的小孩给我画的。” 岩溪是知研之前在摊子前遇见的像地精一样的老人,年轻时当过老师。那次和知研见面过后,岩溪经常来见见知研,兴许是怕知研太孤单,也会带他去自己的住处,让学生和知研一块呆着。 “虽然我是不想去的,不过那个老头总是来找我,我总不能拒绝吧……”知研嘴里嘟囔。 偶尔露出小孩的一面也是挺可爱的。毒腺心里暗笑着,总是装成大人的样子,实际上还是个孩子嘛。 知研眯眼看了毒腺半天,问他要去哪里。 “我要去2区找远东明。”毒腺老实回答。 毒腺想到了什么,内心一动,问道:“知研,如果……你能够掌控一条人命,你会怎么做?” 长发的少年思考着。 “这个问题还挺笼统的——你在问我要不要杀人吗?如果没有非做不可的理由的话,我不会杀人。”知研用手指托了托镜框,思考片刻得出了回答。不过他想今天毒腺搭错了哪根筋,突然问这个问题。 哦。毒腺听完,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知研看着毒腺的背影,只留下满脑子的困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绿石现在怎么样?”远东明一看见毒腺就想扶额,低下头对毒腺问道。 “今晚有可能会醒过来。到时候又可以使用了。”毒腺答道。 远东明不喜欢他对于绿石的态度,但什么都没说。 “对了,我把你给我的东西全喝了,应该没事吧?” 听见这话远东明瞳孔放大,愣住了好久。“……你到底为什么要喝它?!” 谁知道呢……哈哈哈,应该没事吧? 没事个鬼! 远东明一拍桌子站起来,赶紧拉着毒腺去洗胃了。 共鸣:把智人变成吐骨人的养分,也有吐骨人之间相互共鸣,达到控制的效果。 重构:共鸣后的智人受吐骨人控制的状态,从养分变回残缺的原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错位的眼眶 第5章 咖啡 午后。 天上的阴云越发浓厚,将发黄的海水染成灰色。透过栅栏,一双眼睛紧盯着海面上缓缓移动的阴影,磨牙声好似愤恨的青蛙,回响在牢房里。 他听见脚步声逐渐接近了他的牢房。 监狱长命人打开牢门,随即对视上黑暗里那双眼睛。紧接着,他掏出了刀。 毒腺凝视着他。 狱卒紧张地拉住拿着刀的男人,两人细细耳语了一番,将身边的警卫全部遣散。 监狱长蹲下来,闪着银光的刀尖对准毒腺,砍断了他脸上的嘴笼。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远格把刀收起,和毒腺面对着坐下。 毒腺:……… ————— 被抽离出梦境的毒腺仍在发懵。 可能是那罐“饮料”在发挥作用吧,哈哈,真有点像在喝酒了……毒腺扶额。 不过离远格的忌日也没几天了,到时候去看看他吧。 毒腺从行军床上坐起来,尽管他并没有那么高大,这房间仍然显得有些逼仄。远东明想让他搬去砂厂里最新的4区,但毒腺说新房子有甲醛,住那里怕是要得白血病,远东明只能无语作罢。 于是毒腺依旧住在1区的宿舍里。 他推开房门,走到隔壁敲了敲窗,无人回应。 知研今天也不在?看来他去老师那里了。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喂!毒腺!都几点了还不快去上班!”抱着一沓文件的晓晓看见楼上的毒腺,不耐烦地催促他。毒腺三步作两步冲下楼,刚好在落地的瞬间响起了晓晓的啧嘴声。 毒腺:今天怎么这么关心我?还专门过来陪我上班? 晓晓起一身鸡皮疙瘩,回答他:…东明,让我过来的。 毒腺问晓晓怎么不叫她东明长官了,晓晓扭过头没说话,搞得毒腺一头雾水,总不可能吵架吧? 晓晓突然接茬:她让我叫的。对。嘿嘿。 不过晓晓这句话太小声了,毒腺没听见。 晓晓:东明让我看你有没有异样,毕竟昨天你把那罐注射用的东西全喝掉了。要是留下个智力障碍你就可以光荣退休了,虽然你现在和智障也没区别。 毒腺竟无法反驳… 毒腺:我怀疑你说的是对的,它可能确实对我有影响。 毒腺:……我梦见远东明的爸爸了。不过比起梦,更像是清晰的回忆。 晓晓语塞,没有再说下去。 4区人来人往,一片嘈杂声,这令知研莫名想起安魂院常有的募捐会,舞台上的歌声和台下觥筹交错之声,快要撞碎吐骨人脆弱的骨头。 少年轻巧地从房顶跳下,接近正午,燥热的阳光使他的皮肤微微出汗。 知研不得不扎起长发。 他不喜欢待在房间里听地精老头讲历史,只好自己溜出来在街上逛逛。可惜4区虽然人口多,但毕竟建成时间太短,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知研一边走一边观察4区的街道,在橱窗里的电视前停了下来。 电视剧,天花乱坠的新闻,涂抹掉脑内理智的广告,无视,无视,无视。 百无聊赖之间,知研看见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两张脸。 一男一女挽手走进人群,对记者递出的话筒欣然接受。 当谈论到他们的儿子,知研,他们莞尔一笑,仿佛只是被羽毛轻挠了耳尖。 “吐骨人必须被全部消灭。他们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野兽。我们的儿子,只好牺牲在这条艰难的路上吧。” ………………… 电视被关掉了。知研拍掉身上的灰尘,慢慢地走在通往岩溪家的路上。 老人看见他回来,并无惊讶。 学生都回家了。简易的教室里剩一块黑板,一根粉笔,和两个人,像平行的世界。 知研出神地望着窗外,但其实他什么都没看见。 屋内氤氲着水汽,好闻的咖啡味飘过来。老人把买好的咖啡递到知研跟前。 “知研,记得待会杯子还要还给店长。” 说罢,岩溪便咕嘟咕嘟地喝起来,胡子上沾满了乳白色泡沫。 知研吮吸掉上面那层拉花,小口嘬着。 “远东明曾经让我监视你。”老人放下空空的咖啡杯,头也不抬地拿出学生的作业批改。“很可惜她找错人了,我并不适合做这种事。” 岩溪突然抬起头。 “你讨厌嘈杂声对不对?” 老人混浊的眼珠滚动几下。 …… “我有办法,让你从这里逃走。” 知研一动不动:代价是什么呢? 老人笑了,哪里有什么代价,我们活着就行了。 知研依旧那副停滞的模样,缓慢开口道:那就在这里好了。 岩溪对他的选择感到惊讶:为什么?我以为你会答应的。 知研说:出去了我也活不了,没钱没住处,迟早要死在外面。 岩溪被这个少年的想法逗乐了,胡子像鱼嘴上下翕动:没想到你还是个现实派。 岩溪:出去外面会有人为你提供去处,起码我可以保证你不会饿死。 知研:再说吧。 两杯咖啡见底了。 岩溪:记得把我的杯子也一起还回去。 半夜码字,发现我写文真是一点都不刺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咖啡 第6章 复活 窸窸窣窣。 电流一般,血液重新在身体里流动。皮肤重叠着覆上血肉,发出轻微爆裂的脆响。 它感觉到柔软光滑的丝绸被展开在新生的皮肤上,但眼睛还是残缺的球体,看不见眼前的人是谁,靠着本能向热源贴近。 一双手捧住它的脸颊,气息扫过绿石的鼻尖,应该是在看它还未长好的眼球。 绿石?你醒了吗? 绿石张开嘴,撕裂开唇边一排粘连的皮肤,发出难以辨听的嘶哑低音。 眼眶深处的粘腻,填补那畸形的眼珠。 面前的生物逐渐成型,向远东明蹒跚着,刚刚披上的衣物又被绿石的皮肤黏住,渗出灰绿色的汁液。 最先从粘腻中浮现出来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 绿石的头颅摇摇欲坠,远东明尝试唤了几句名字,刺激绿石的意识再生长一些。 直到绿石用完好的皮肤触碰到远东明的手,才让她松了口气。 这下算是完全复活了。远东明半抱半推地把它从手术台上捞起,扫开地上绿石剥落的皮肤,腾块地方让它走动。 “…………” 远东明听见肩上的人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你说什么?” “………” 喉咙深处发出难听嘶哑的尖叫,她听见绿石的声音在颤抖——— “我要……杀了毒腺。” 远东明嘶地一声,把肩膀上的绿石撑起来。 “回去我就收拾他。” 与此同时,毒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 该不会是空调温度开太低了?不对啊,我开的是28度,怎么会这么冷呢……毒腺把空调关掉,考虑着今天中午要吃什么,走出了房间。 他没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想着打包点小吃,再舒爽地睡上一觉—— 没有东明姐姐催我工作,日子过得真悠闲!哈哈哈哈! ……才怪。 在去进食的路上,毒腺被拦住了。 这位同事一幅着急的样子,似乎不挡下这头活猪天就塌了。 在此时的毒腺眼中,只能看到他那副恼人的眼镜。 “科长!这边有一处实验体出了问题!您能过来帮忙控制一下吗?!” 眼镜怎么会说话… 毒腺摇摇晃晃地跟着小哥走了。 等毒腺解决完发狂的实验体,已经是傍晚了。 他换上柜子里的短靴,把裤腿扎紧,推开了大门。 空无一人。 研究所的白炽灯照旧亮着,吸引大片飞蛾腾空盘旋。 “哦?!哦哦?!!” 知研赫然出现在他面前,手里还拎着一袋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刚刚干完活的毒腺还没清醒,以为是幻觉,差点想往知研脸上掐一把。 知研递过那盒毒腺垂涎已久的小丸子,面无表情地说:“我先走了。” 毒腺:哦哦…… 毒腺:啊?!等等我! 怎么会有这样懂事的孩子!在可怜的抚养人经受一天的折磨后——福至心灵般地送上了美味大餐! 毒腺嚼着酥脆的章鱼丸子,时不时要压一下嘴角,不想让知研看见,在忽闪的灯光里并行。 “你从刚刚开始,”知研早就看见毒腺拼命压嘴角,“表情就很诡异。能不能不要这样。” “有吗?”毒腺一个撅嘴怼到知研面前,鼻毛鼻屎如同火车出隧道,把有洁癖的知研吓得连退三步。 “滚开,噫!你这个人恩将仇报啊!我可好不容易给你买来吃的,这个点4区街上没几家店还开门了,快还钱!” 毒腺马上捂住了自己的钱包。 知研:……算了,我本来也没想着要你这人的钱。 知研抽了根竹签一块吃。 接下来的对话就像经过三重加密,呜呜嗯嗯,急眼了就扭打在一块。 两人终于到家了,章鱼小丸子也终于吃完了。 毒腺推推知研,知研一晃,半只脚进了房门:进去吧,今晚早点休息。 随即便要回自己房间。 知研箭步冲回去撞倒毒腺,在毒腺反应过来之前把他房门一锁,迅速跑回,只留下成年男子受伤的屁股。 呵呵,不过是小屁孩的青春期罢了…… 毒腺感到自己胜利了一把。 不过是错觉吗? 刚刚知研撞过来的时候,他的背部明显地隆起,简直快要和婴儿一样大了。 毒腺坐在地板上,一脚踢掉靴子,向后仰倒。 他知道自己的沙骨在知研体内,就像对自己的第二副躯壳般了如指掌。 没有我操纵,沙骨不会乱动。 那又会是什么呢。 我努力想搞笑了,奈何我只能写冷笑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复活 第7章 面具与衰老 夜像行窃的无面人,溜进狭小的空间。 怒意不可遏制。 墨珠滚动,血莲花妖冶怒放,填满白纸最后那处角落。 他抽出第二张白纸,描摹着鲜红的图案。 第三张。 第四张。 他不知倦怠地描绘着,笔下的线条却丝毫没有偏差,兀自汩汩流动。 血丝爬山虎般攀上墙垣,在少年的眼球里生根发芽。 直到指尖停下动作。 “我在干什么?” 知研突然从迷蒙的状态中醒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趴在桌上重复描摹一个图案,直到天亮。 “喂?知研,怎么半天都不起床。” 自从昨晚两人一起回来,毒腺就没见过知研门口那双鞋动过。 听到毒腺在门外,知研有气无力地给他开锁。 一进去毒腺就被吓了一跳。知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毒腺给他翻了个面,发现只是睡着了,把他抱到床上。 毒腺环顾房间四周。 赫然是铺天盖地赤红莲花的图案。 毒腺走近桌台,想仔细端详它们,瞳孔却浮起了漩涡。 他怔住,往自己脸上一抚。 两条血河从眼眶中流出。 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 层层莲花嗅见血腥气,腾空叫嚣着将毒腺包围,布满毒刺的虬枝刺穿他苍白的皮肤。 巨大的莲花紧紧裹住毒腺,如同活物吞吃,从天花板上蔓延血管根系,次第绽放新的血莲花。莲花蜂拥而上,连最后一丝头发也不放过。 恍惚间,有谁拧了他一下,毒腺吃痛得大叫起来。 睁开眼,对上知研那双细长的眼睛。 知研:你疯魔了?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半小时。 少年不知道何时醒了,看见床头的毒腺正痴痴的对着墙发呆,便掐了他的大腿。很快就起效了。 我没死?毒腺回到现实,晕眩中甚至觉得有几分虚幻。 他看了看知研的画:借我几张。 知研:你在抽卫生纸吗? 毒腺:我有大用。给不给。 知研递过去。 从昨晚一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满屋子都是自己画的莲花图案。 知研:你喜欢就拿去,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画这东西。简直像笔自己在动似的。 知研钻回被窝:我要睡了。 毒腺盯着知研的脸,看了大半天,也没发现今天的知研和昨天的有啥不一样。 他低头把知研的鞋摆好,突然怔住。 一簇红色的幼苗从他的右眼钻出。 他捏住幼苗。提醒自己只是幻觉。随后拿起两张画走出散发出潮湿味道的房间。 港口刚经历一场血洗,海风的腥气使罪证欲盖弥彰。 “孩子,在这里躲着什么呢? 你在害怕我的脸吗,没事的,让我戴上面具…… 不是这样吗。你这孩子,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死掉呢? 孩子。孩子。 该走了。” 岩溪的身影从阴影处显现。 这位老人皴皱的脸庞象征性抽动几下,回应那个声音:该走了,妈妈。 祂站在老人面前,将脸颊边滑落的沙漏又一次推入帽檐。 岩溪俯下身,捧起掉落的面具给祂。 祂戴上面具,面具上的莲花图案努力以人类的弧度挤出微笑。 老人流下几滴眼泪:如果不是我,您也不会受到这样的折磨。 “孩子,选择这样活着是我自愿的。 而你呢?你也在忍受与我同样的痛苦。 再等些时日…你就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血色莲花转瞬即逝。 面具落地的清脆响声敲打着岩溪的耳膜。 岩溪转身,向着砂厂的方向返回。 为何现在的他仍旧是一位老人。 混浊的泪水无力地汩汩流出。 老人喃喃:“知研,很快你就能逃出来了。” 2区。 从繁忙工作中解放出来的远东明,想起岩溪很久没有向自己提起过知研了。 她不想伤害救下来的吐骨人,但知研就像个定时炸弹,他的踪迹随时会暴露在两个最亲密的政客面前。 可要找岩溪的话,她也十分无奈,毕竟这位不愿对孩子说半分重话的老人,估计也无法完全接受监视知研的事情。 怎么办呢? 她疲倦地瘫在办公椅里。 砂厂的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我来监视他好了。” 绿石远远地站在塑料芭蕉叶下,应答清楚地传入东明的耳中,恢复好的身子幽幽地散发出萤光。 远东明:那个孩子和毒腺在一块,一旦出什么事,你会被毒腺再次共鸣到那个状态。还有,毒腺可能还隐瞒了自己的能力。 绿石:不行就再死一次。 青年模样的类人生物,用近乎透明的眼眸凝视着远东明。 绿石:总之我去了。还有,把现在所有能干的活全部!推给他!我要让毒腺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绿石发出呜咕咕的尖锐叫声,身体快速变形,软塌塌地化为一滩白色液体,渗出墙面。 ———— 绿石真是直白,能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对它来说,也许是一种好事。远东明想。 直到那毫不掩饰的黏腻水声消失,远东明才确认绿石离开了。 远东明心底浮起一丝疑惑。 政治家的孩子,怎么会恰好被身为砂厂武器的毒腺救下?安魂院那么多死去的吐骨人,偏偏只带走了知研。 这不是巧合。 知研身上,有什么吸引毒腺的东西。 远东明突然心慌意乱。她努力扶住墙面,努力不被巨大的晕车感裹挟。 “嘭!!嘭嘭!嘭!!!” 大理石柱剧烈晃动起来。 她意识到这不是心理作用,而是外面的动静。远东明走到窗边,看清了楼下噪音的源头。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楼到那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毒腺,你再这样干活,我得找你赔钱。” 他露出虎牙,尴尬地嘿嘿笑,把手里刚刚共鸣完的躯体丢在地上。 毒腺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东明姐姐。 远东明:还笑呢。给你安排了满满当当的活,红包来啦。 她掏出厚实的档案袋给毒腺,毒腺只觉得自己像被抽干水的鱼塘。 两人并不知道暗处还有个影子在幸灾乐祸,也可能是心有灵犀地猜到了。 绿石脸上挂着笑容走了,虽然没人看得见它现在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面具与衰老 第8章 水乳交融 知研最近的疲倦感越来越重,一副睁不开眼的样子,有时走在路上倒头就睡,毒腺常常撂下活儿跑来带回知研。 而知研每次醒来的第一句是:毒腺,你怎么还在这里。 毒腺:我伺候你你还不乐意吗。 知研露出眼睛,掖过被子。 毒腺:怎么又睡着了? 久违地出了一次外勤,毒腺把油门踩到底,驰行在林间路上,舒爽的风填满了耳朵与鼻腔,引人头皮发麻。 换上了深棕色皮夹克,戴上墨镜的他,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 知研在毒腺出门前评价:人模狗样。 怎么不承认呢?我的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毒腺抹了抹鼻子。 引擎轰鸣的声音停止。 一栋不起眼的居民楼。这是离砂厂最近的药店。 毒腺推起墨镜,大步流星到了药店门口。 ——— 他熟练地掏出证件,药店店员接过去,扫了两眼,不耐烦地给他放行了。 他走出店门,把药塞进摩托车的后备箱。 风驰电掣途中,他时不时默念,以驱散面前的幻觉。 那些血莲花越来越多了。每朵像是有生命一般,能闻到腐烂的血腥味。随着时间延长,幻觉越来越难以无视。 必须得快点解决掉这破花。 轮胎卷起腥土。 迷蒙之间。 从被窝里摸到了凉凉的东西。 知研眯着眼把它拽出来。 这东西突然大叫一声:“小子!快点放开我!” 这一下把知研叫醒了。他看见这块果冻状的东西淌到地面上,从他的指缝间流出,在远处筑起人形。 “叫你放手你不放。”绿石嗔怪他。随手便拿起知研的罐装咖啡,铁环拉开的声音格外刺耳。 然后它把褐色的咖啡液倒在身上,让透明的皮肤吸收进去。 喂。 别随便喝别人的饮料。 绿石像是没听见,咕嘟咕嘟地喝下去。 知研:……… 他放下罐子,盯着知研。 “小子。他没给你清理脏东西吗?” “什么?” 绿石笑了笑,抚上知研的脸颊。与它透明的皮肤相拟,它手指的温度也冷得可怕。 无任何征兆地,绿石从知研面前消失了。 知研感到心慌,让身体蜷缩到最小,直到听见了门外那人的脚步声。 毒腺进来了,手里还提着药。 就知道是你,你走路和震楼器是同一个级别的,未见其人先听楼震。 知研望见角落里有张灰色的铺盖。 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自己怎么会睡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毒腺放下那袋药:病号还有精力损我呢,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这宿舍确实有些年头了,哪怕是最轻微的脚步声也能在薄薄的楼板间回响。 纸糊的楼吗? 毒腺没说话——毕竟这是他选的地方。 他从吱嘎作响的劣质塑料袋中掏出糖浆:张嘴,啊—— 知研的牙像打上钢筋过的,宁死不松口,毒腺拼命把糖浆往他嘴里塞:你怎么、这么、倔的? 真应该把他的牙齿拿来当宿舍楼的房梁。 一番尝试无果,毒腺放弃了,递过勺子,知研低头,安静地喝完。 “我今晚来你房间睡觉。给我腾块地方。”毒腺把勺子清洗干净,在洗手台边擦净水滴。 知研转过头,没去理会他,闭上了眼睛。 毒腺自顾自地整理床铺。 似是心有所感。 银发青年抬眸,只望见满屋铺天盖地的血莲花,蠕动,分裂,枝蔓伸展到空中,全部朝着知研的方向生长。 Z2085.-1。 Z2085.-1! Z2085.-1? … 知研早已阖上双眼。 莲花如肉,花瓣混合露珠与血液的腥气,浸染中央粒粒莲子分明的蓬。莲子化为密集的尖牙,从中探出舌尖。 毒腺权当无视。他特意摆出和知研一样的姿势,躺在知研旁边狭小的空间里,昏沉进入梦乡。 今晚我们注定要和神明见面。 四周的雾弥漫起来,毒腺感到脚步虚浮,便探了探脚底的虚实。 整个人垂直向下坠落,一直跌到谷底。 毒腺知道自己已然入梦。 他站在知研的梦境中央,努力回想起平日里划烂尸体的那把手术刀,渐渐地把它攥在手里。 从雾里传来嬉笑声,似是狐狸的鸣啸,又像产妇死前扯下婴儿的脐带——由远及近,向毒腺靠拢。 过来吧。 你不过也是我们的一员,我们同样,都是死物。何必与人类共处? 过来吧……这是你的归处。 毒腺:又在这里说些听不懂的话了。 雾:你迟早会后悔的。 浓厚的白雾,不再伪装自己的恶意,化出千万把刀刃,落雨一般刺向毒腺。 毒腺凭借想象出的地板,努力在躲避刀雨的同时寻找平衡。 刀有了生命,密密麻麻地长出血红的眼球。 眼球转动,视线包围毒腺的落脚点。 毒腺伸手挡住刺向面部的刀刃,刀锋穿透他的掌心,鲜血喷涌而出,巨大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尖叫出来。而这似乎令雾中的身影更满意了,祂愉悦地享受着折磨毒腺的快感,热水浇灌蚁穴那般凌虐着毒腺。 他妈的,快被这个贱货捅穿了。现在我身上还有地方是好的吗?! 雾:为你助兴,毒腺。 从毒腺身上流出的血悬浮在空中,融入水汽。那片纯白的雾被毒腺的血染成惊人的鲜红。 雾中人幻化出身影。 虽然模糊不清,但毒腺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毒腺:怎么用上绿石的皮囊跟我见面了? 祂诡谲地笑着,用绿石那透明的手指划过雾气:这是梦境主人见过的东西,被我拿来用了。 现在是在知研的梦里,也就是说,他见过绿石。想到这里,毒腺感到轻松多了。 毒腺:虽然还有很多事情,不过还是先解决你吧。 青年身边的血雾和黑色已无区别。 虚假的绿石脸上失去了笑意,飞身至毒腺面前。 祂神色一凛:那你就试试杀了我。 毒腺大笑起来,他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 毒腺:那就用我的梦回敬你吧,你这高高在上的狗东西。 什么? 毒腺:还有,你知道吗?见到绿石那张欠揍的脸,我打你都有些顺手了。 雾中人愣住了,就在分神那会,祂的脸上结实地挨了一拳。 祂突然感到无力。从高空中坠落下来。 祂侧腹生出只眼睛来,看见那团不可名状的血肉扯住自己的双足,迅速地把自己那副伪造的身体塞入口中———如果那还能被称为器官的话。 巨大的痛感席卷这具身体,每被锯齿卷一下躯干,神明就痛苦地哀嚎一声。 毒腺不由得笑出来:如果你没选择用这具身体和我打,可能就不会这么痛了吧。 他扯过绿石那张脸,盯着祂的眼睛:你没体会过痛觉吧。 毒腺的瞳孔不断放大:从我出生开始,可是不断地享受着这种折磨。可就算这样,我也没法习惯痛觉。 毒腺:现在你也来试试。很新奇的。 雾中人终于明白,毒腺并没有足以抵抗祂的力量。 而是用自己所经历过的痛觉,全部反馈到梦境中。 毒腺胸口的血洞随肋骨起伏,肉块掀起脓液地流出黑水。他周遭的皮肤上尽是干涸的血迹,黑如墨水般的血布满他已所剩无几的身体。 还好只是在梦里。 当绿石的身体被啃得只剩一个头时,毒腺停下了。毒腺提起那颗头颅,问祂:“是知研身边的谁把你带过来的?” 那颗头微微张嘴,听到这个名字,让毒腺有些惊讶。 不过也是。那个老人是最容易接近知研的了。 毒腺拍拍绿石的脸颊:下个问题,他想让你做什么? 雾中人:他想换回年轻的身体。 哦?年轻好啊。确实有很多人想要永恒的生命,不过许下这个愿望又有什么特别的?就偏偏找上知研。 雾:因为他想要的身体必须适合我的神使。 毒腺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祂就从手中化作烟溜走了。 雾弥漫在四周:虽然你打赢了我,但不过是取巧罢了,我就告诉你这么多。 毒腺很想翻白眼:也不想想是谁刚刚在那里那么大声地惨叫? 亮光逐渐布满毒腺的视线,回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我的血莲很快就会消失,我也该离开了。 毒腺:装神弄鬼。再见。 还未等到回应,毒腺就看见了亮光。 他正好对视上一双眼睛。 知研直勾勾盯着毒腺,让他莫名感到有些不自在。 少年身上特有的味道,缱绻地攀附在两人的距离间。毒腺仔细端详了一番知研的脸,发现他的眉骨似乎有些变化,青春所带来的生长,正在往皮肤深处钻探。 毒腺抱住知研,勒得知研吱哇乱叫。 他凑近知研耳边问:在梦里的都听见了吗? 知研闷闷地回应了声:“嗯。” 钟表上刻度正到五点半,毒腺说睡吧,现在还早着呢。 第9章 番外设定 砂厂的构造长这样: 1区是旧的研究基地和宿舍 2-3区是核心办公区,远东明和其他砂厂骨干在这里给毒腺发情报;同时有研究所,**实验室和地下室 4区是新修建的生活区,有街道,大部分吐骨人居住的地方,也是知研平常来找岩溪的地方,因为老人的教室在这里。 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名词是这个意思: 共鸣:把智人变成吐骨人的养分,也有吐骨人之间相互共鸣,达到控制的效果。 重构:共鸣后的智人受吐骨人控制的状态,从养分变回残缺的原型。 用人话讲,共鸣就是杀人,重构就是复活完给人精神控制。正文里没提,默认主角们啥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番外设定 第10章 水和容器 共鸣还是没赶上进度。 毒腺那颗心脏正给他紧绷的大脑充足供血中。 没办法,毕竟照顾知研耽误了那么多时间—— 咕嘟!远东明喝了口水,把毒腺吓一跳。 她拿着水杯,头也不抬地伏案誊写。 安静的房间里,纸张翻页的哗啦声在毒腺听来格外恐怖。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远东明突然望了眼站得像竹竿的毒腺:坐下来。 女人又开始翻页,而毒腺在她的威压之下乖乖就座。 远东明翻出一张泛黄的纸,把它递给毒腺。 纸上重复出现的语句,对毒腺而言再熟悉不过。 “知研”。 远东明:我翻看了档案馆近三十年的户籍资料,都没有看见知研的名字。 但我却在意外的地方发现了。远东明指着纸上的图案:这是东专教的标志。 正是那与知研梦里如出一辙的血莲花。 毒腺身子稍微往后坐了点,把东明正在看的文件整本拿过来。 毒腺:是吗?那你之前怎么对他那么了解。 远东明:毕竟是政治家的孩子。哪怕是你,只要找些早年的新闻,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远东明:不过——真正的“他”是什么东西,谁都不知道。 毒腺:知研不是普通的吐骨人? 可他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哪怕我给他做过共鸣,他仍然是病怏怏的模样。 第一次见面时,浑身是血的知研向毒腺奔来的画面,那张扯开脸皮的笑容融化着——— 他是发狂的野兽?还是吞食道德的人类?亦或者两者都不是。 知研只是在我身边的,需要我保护的孩子。 远东明的疑惑在毒腺看来,不过是浮云。 不管他是谁,只要安心地享受我的荫蔽就好。 半晌的沉默。 远东明从毒腺脸上看不出动摇,她也不再说什么。 门扉轻阖。远东明躺在长椅上,辨听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 她拆下发绳,让蓬松的红发披在肩上,发丝似有生命地飘拂——在女人身后逐渐现出透明的人形。 狐狸般的女人笑了出来。 她抓住背后绿石的手,握在手心,紧紧不放。 远东明:手是冰冷的……… 绿石不明白远东明在干什么,但手并未从她身上抽离。 东明望着绿石,透过它的眼眸看见一片流动的海洋,她想到,也许只有这样的生物才能够相互理解。 远东明:比起我,你和毒腺更像同类。 绿石在心里叹了口气。 它自然地穿过东明的胸膛,像一只狗伏在她的膝上,温顺地任凭抚摸。绿石近乎于无的重量,如轻纱依附皮肤。 二人的体温传递着。绿石感到自己变热了些。 远东明说:绿石。 嗯。 我害怕的,有三件事。 最次是我的死亡,第二件是砂厂的覆灭。 而我最害怕的,是身边所有人消亡。 不祥的他们来了。 难道知研所经历的梦境,会是这一切的开端吗? 远东明喃喃自语。 绿石伸出臂弯,将远东明笼罩在自己的体内。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4区。 连续按了好久的门铃都没有得到回应。知研决定作罢。 秋意越发凉了,已经可以让人披上毛毡外套而不觉暑热。知研刚要转身离开,却看见门楼顶上的闪光。 那是一面镜子。 知研抬头望着镜中自己越发扭曲的身影,对浮现出的那张衰老的面孔躬身示意。 岩溪老人似是很愉悦,摇晃的面容如同雨后被踢开的水洼,给人一种舒展的错觉。 地精的皱纹皲裂出地块的形状,随他雪白胡子的耸动,吐出话语来。 岩溪:为什么还要回来呢?知研。 岩溪:难道你不认为,这是对你设下的骗局? 知研:对,你骗了我,而你还会继续骗下去。 所以,要把你砸个稀巴烂。 心有所动,少年向后挥出结实的一拳。 血液飞溅在生锈的门上,才让他清醒过来。 眼前的是———人? 闪着光,有高有矮,与头骨融为一体的镜子照出千百张脸。他们被玻璃撑开血肉,有的眼眶已经空无一物。 那些连脸上的韧带都被破坏的尸体除外,他们都在狞笑着,以不稳的步伐冲向知研。 知研不动。 看来,这些尸体也算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吧。 尖锐的刀刺穿了知研的身体。脏器破裂血流不止,巨大的疼痛让他摔下台阶。 人偶们一次,又一次,刺向知研的头,心脏,肺,肠子,血液染红了门廊。 直到知研失去了气息。 岩溪的身影从镜中脱离。 老人烟雾的幻影化为实体,影子在地上慢慢成型。 他俯下身,用拐杖翻过知研的身体。 岩溪发觉,流血的尸身下还布满了层层叠叠的瘢痕。 来不及反应,他的五官开始流出鲜血。 岩溪看向远处的两人,笑了出来: “真是……骗到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毒腺没由来地笑出声:“那我们扯平了。” 知研安静地站在老人面前,看着毒腺操纵着岩溪的每一寸皮肤。原本失水而下垂的脸皮被拉紧到极致,像数片瘪气的气球包裹住岩溪的面庞,轻易撕扯开牙龈,深入气管,又从耳朵钻出。 那副丑陋的躯体奋力逃脱皮肤的囚笼,向毒腺爬行,喉咙发出模糊的音节。 毒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啊,大声点。” 听到那阵尖锐的叫声后,毒腺满意地松开了禁制。 岩溪不住干咳,干瘪的他伏在地上。 他仰视知研的脸:“那个被我杀死的孩子,是你们共鸣过的人吧。” 知研轻踢了岩溪的手臂,回答是的。 老人灰暗的瞳孔中,映射着知研的身影。 他干裂的嘴唇从舌根发出低声咒骂: “虚伪。” 知研说,没什么虚伪的,我只是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罢了。 那副苍老的身体仍然是不死心,挣扎着向知研蠕动。知研拍拍手,倒在地上的尸体便站起身来,像婴儿学步似地走过来。骇人的是,那具尸体长着和知研并无二样的面孔。 知研盯着迎面而来的尸体,伸出手,正要接触那具躯体的胸膛。 他回过头,看着毒腺。 毒腺:送你了,不用客气。 于是知研将身上的沙骨汇聚至手臂处。 在岩溪眼里,知研的身体像沙漏倒转,手臂飞快地膨胀至极限,显现出醇厚的乳白色。那只巨人的手掌如滴蜡融化尸体,贪婪地吸收着它身上的养分。 最后一丝肉芽也融进了知研的手臂后,他恢复成原来的身形。 一双发红的眼睛。 岩溪看见那双眼睛转向自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岩溪,你向我索要的就是这样的身体!” 知研问他:你现在还要吗? 岩溪怔住了。 毒腺接茬道:算了吧,这老头子可没那么大决心。他八成是为了续命,才想拿你当自己的替身。 “不是的。” 两道目光向老人投来。 “我从没想过要续命。” “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想苟活。” 两人被岩溪惊到了,不是因为他的话语,而是因为——— 老人在哭。 他如同孩子索要母乳一样,躺在地上嚎啕大哭,全然不顾旁边还有两人。混浊的话语从他短促的抽泣声得以偷生。 毒腺也不明白该怎么办了。 本来只想问清岩溪接近知研究竟要做什么,让他尝点苦头,结果这个老头莫名其妙在自己面前哭起来。 身体…… 难道他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也是因为置换了身体? 知研想明白后,先前的违和感便像丝线的活结轻扯开来。 老人身体里的灵魂并不是老人。 他问岩溪:从你有记忆开始算,你究竟活了多久? 兴许是哭累了,岩溪回答知研:我十岁了。 这个回答如同晴天霹雳。 毒腺疑惑地问他:年龄前面不加个七,或者八吗? 知研狠狠往毒腺身上锤了下去。 他对现场唯一的成年人——的智商感到担忧。 寄宿在他人的身体里,也会受身体的记忆影响。 人的身体每个部分或多或少能存储记忆。哪怕就在你的小臂,大腿,皮肤,也会有些许的记忆储存。 而吐骨人的身体,则更为强化了这一特性,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承载着全部的记忆份量。 对吐骨人而言,身体即是灵魂,因此可以不断地重组再生。 知研问岩溪:你有没有想过,进入我的身体后你也会有被驱逐的风险? 岩溪痴痴地摇头。 毒腺看这个老人一脸傻样,开始怀疑之前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是怎么装出来的了。 知研:在这副身体里,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岩溪说:“老爷爷会告诉我怎么做。” 毒腺听懂了:真正的老人死了,但他把身体给了你这个吐骨人,对吗? 岩溪点点头。 老人身体残缺的记忆,为体内的灵魂提供着庇护。 “岩溪是你的名字,还是他的?” “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