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归时》 第112章 雪胆莲 “世子!郡主!我来搭把手!” 来人一把掀开脸上的“猪嘴面具”,露出江相如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别看我这身行头古怪,跑腿打杂我可是把好手!” 安谈砚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谁准你来的?” 江相如嘿嘿一笑。 “你不让来,我就不能自己来吗?这等救死扶伤的大事,怎能少了我江大侠!” 他的出现,瞬间让死气沉沉的营地多了几分生气。 连日来紧绷着脸的温弈墨,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 虽然这家伙偶尔会帮倒忙,但他那永远乐观的劲头,无形中缓解了许多人紧绷的神经。 这天深夜,温弈墨对着烛火翻遍所有医书,终于在一本《西凉异物志》中找到了答案。 “雪胆莲……”她眼睛顿时亮了。 就是它! 能解百毒,至寒至纯,正是克制“黑斑寒热症”火毒的关键药引! 可当她看清雪胆莲的产地时,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边境,雪山,悬崖之上……” 更要命的是,那片区域常有北狄巡逻队出没。 去那里采药,太过危险了。 安谈砚端着一碗热粥走进帐篷时,正看到她凝重的神色。 “怎么了?” 温弈墨将书递给他看。 安谈砚只扫了一眼,便做出决定。 “我带人去。” “不行!”温弈墨立刻反驳,“太危险了!那是北狄人的地盘!” 但安谈砚只是看着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别人去,我不放心。” “我一定带它回来。” 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里是不容拒绝的决绝。 温弈墨看着他说不出话。 她知道劝不住他,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这件事,只有他去才最有把握。 三日后,安谈砚带着一队精锐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悬崖峭壁上风雪很大,刮在脸上跟刀子是似的。 安谈砚握着一把开山凿,亲自攀上滑不留手的冰壁。 亲卫们在下方紧张地看着他矫健的身影,在风雪中变成一个渺小的黑点。 他终于在一处岩缝中看到了那抹幽蓝色的光——雪胆莲! 就在他伸手即将摘下来的那一刻,头顶忽然传来破空之声! “咻!” 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脸颊,深深钉入身旁的冰壁! 安谈砚眼神一凛,抬头望去。 悬崖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身着皮裘手持弯刀的北狄巡逻兵。 “有敌人!”北狄人的厉喝声在山谷中回荡。 下面的亲卫们立刻与另一波从山腰包抄过来的敌人交上手。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遭遇战瞬间爆发。 安谈砚没有退路。 他猛地一蹬岩壁,身体凌空荡起,在数支利箭的缝隙中,惊险地采下那株雪胆莲,小心放入怀中的乌木盒子。 就在他落地的瞬间,一把雪亮弯刀直劈他怀中的木盒! 安谈砚瞳孔一缩,来不及拔剑,只能侧身用肩膀硬生生扛下这一击! “噗嗤!”刀锋入肉的声音让人心悸。 剧痛传来,安谈砚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反手抽出佩剑,剑光如龙,只一招便结果了那个偷袭的北狄兵。 他忍着肩头的剧痛,如同杀神下凡,迅速击退围上来的敌人。 “撤!”他低喝一声,带着人和药,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 当安谈砚带着一身风雪和血迹回到营地时,整个营地都轰动了。 温弈墨正在药棚里熬药,听到动静猛地冲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看到了他手中完好无损的乌木盒子,也看到了他左肩上那片被鲜血染透的衣料。 那一刻,温弈墨感觉自己的一向冷情的心,忽的掠过一丝心疼。 她紧紧攥紧拳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如此。 明明,她从始到终都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不想让他去冒风险,也只是怕丢了一个最好用的工具罢了。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会有些心疼...... 她快步走上前,没有去接盒子,而是直接抓住他的手臂。 “你受伤了?” 安谈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某个角落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肩上的伤仿佛也不那么疼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小伤,不碍事。”他将木盒递到她面前,“药,拿到了就好。” 温弈墨没有说话。 她接过盒子递给身边的太医,然后拉着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他弄进自己的帐篷。 她让他坐下,颤抖着手用剪刀剪开他肩头的衣料。 那道伤口很深,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温弈墨急忙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一直很稳,指尖却一直在微微发颤。 安谈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看着她专注而心疼的样子,看着她为他紧皱眉头的样子。 安谈砚想抬手为她抚平眉头,可右手动弹不得,左肩又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看着温弈墨。 “别怕。”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温弈墨不说话,只是埋着头,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安谈砚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的脸上满是担忧的深情。 他竟然觉得这一刀挨得值了。 包扎完毕,温弈墨终于抬起头,面上虽依旧是一副担忧,但眼神却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果决。 “你就在这里休息,哪里也不许去。” 这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 安谈砚竟觉得有些好笑,点了点头。 “好,都听你的。” 温弈墨不再看他,转身拿起那个乌木盒子快步走出帐篷。 安谈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嘴角的笑意才慢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 他靠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伤口很痛,但他知道从今往后西凉有救了。 雪胆莲被小心碾碎,幽蓝色的汁液融入漆黑的药汤中。 温弈墨端着第一碗药,喂给了一个已经咳血不止的重症病人。 所有大夫们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半个时辰后,奇迹发生了。 那病人原本滚烫的额头竟开始缓缓退热。 急促而混乱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居然停止了咳血。 “天啊!有效了!真的有效了!”一位年迈的老大夫激动得老泪纵横,几乎要跪下来。 药棚内外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绝望的阴霾在这一刻终于迎来了一丝希望。 大批新药方被连夜熬制,分发到每一个病人手中。 效果是显着的。 轻症患者喝下药后第二天便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身上的黑斑也开始变淡。 重症区里的死亡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危局 而此时,京城金銮殿。 北狄的战事刚起,消息还没传回京都。 而西凉疫情相关的信件已经送到皇宫里,不是好转,却是加重。 是温弈墨,让安谈砚埋伏在驿站里,换掉了禁军统领送回京都的信。 龙椅上的温明谦听着西凉传来的急报,脸色阴沉。 可他心里,却是暗暗高兴的。 闹吧,闹得越凶越好。 最好让永亲王府和定远王府的人,都死在西凉那片烂地方。 满朝大臣,谁都不敢出声。 谁都清楚,西凉已是危局,疫情加重,若是失控,必是大祸。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站出来。 正是御史大夫张秉文。 老大人一辈子刚正,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陛下!” 他声音嘶哑,带着悲愤。 “西凉军民正处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百姓有什么错!” “臣求陛下,赶紧开国库,拨粮草药材!把西凉从危难里救出来!” 说完,他重重跪下去,老泪直流。 “请陛下救救西凉!” 他身后,顾之川等一群清流官员也齐刷刷跪下,声音震得大殿响。 温明谦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不耐烦地敲着。 他叹口气,装出为难的样子。 “各位大臣的心情,朕都理解,朕何尝不是苦恼。” “可国库……实在空虚啊。” “南边治水,东边修堤,都已拨足款项。此刻怕难以再拿出……” 吏部尚书周临,林石诣的得意门生,马上站出来帮腔。 “陛下此言不假。” “西凉地方偏僻,人口本就稀少,倘若为救那几座城,把国库耗空,动摇国家根本,因小失大,实在是不值……” “再者说,永亲王府的嘉宁郡主不是在那吗?臣还听说,定远王府的小王爷,也去了。” “有他们在,应该能稳住局面。” 这话说得十分歹毒。 分明是要让温弈墨和安谈砚以及西凉人自生自灭,别指望朝廷出一点力。 张秉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周临的鼻子,大声叱骂。 “混账!” “你说的是人话吗!” “西凉军民就不是我大启子民了?你说不值?” “不值的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临被骂得面红耳赤,却不敢还嘴,只悄悄望向林石诣。 林石诣稳稳站着,眼皮都没抬。 温明谦不耐烦地摆摆手。 “好了,别吵了。” “这事,让朕……慢慢想想。” 又是慢慢想想,又是拖着。 张秉文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他看着龙椅上那个虚伪的皇帝,看着满朝要么麻木、要么算计的脸。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绝望涌上心头。 “臣没用!” 老大人突然发出一声悲呼。 “眼见百姓着难,却无力挽回!” “臣还有何颜面,站在这朝堂上!” “有何颜面,去见天下百姓!” 说完,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一头往殿里那根盘龙金柱撞去! 他竟要以死进谏! “老师!” 顾之川吓得魂飞魄散,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快!拦住他!” 整个金銮殿一下子乱了。 就在张秉文的额头要撞上柱子的时候,顾之川终于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可老大人存了死的心,力气大得吓人,还在拼命往前挣。 “放开我!” “让我死!让我以死去给先帝谢罪!” 顾之川双眼通红,用尽全力把他往后拖,急声吼道: “大人!您别冲动!!” “西凉……西凉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张秉文的动作停了。 “凌云公子!” “凌云公子已在民间广筹物资药草,正不断运向西凉!” “百姓……尚有生机!” 张秉文怔住了。 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凌云公子? 那位近年来声名鹊起,富可敌国的义商? 他……竟在援助西凉? 顾之川见他情绪稍定,终于缓过一口气,赶忙扶稳他。 张秉不再求死,只是伫立原处,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一场风波,总算暂息。 温明谦就势下阶。 “唉,张爱卿也是忠君体国。” 他虚情假意宽慰几句,转而说道: “至于那位凌云公子……义行可嘉,理当旌表。” “传朕口谕,赐‘天下义商’匾额一块。” 然后? 便再无下文。 一句褒奖,一块匾额,仍无钱粮实助。 分明是要民间自负生死,朝廷坐观其成。 群臣心寒,却无人再敢多言。 …… 京城,焦凰阁。 深室之中,烛火通明。 一人立于地图前,指令清晰而下。 那人戴着银面,遮去了容颜。 正是带着凌云公子面具的李阳歌。 “最后一批药材,即装即发。” “走城西密道,避开官府的眼线,三日之内必达西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夏昭斓一身墨色劲装,眉宇间英气凛然。 “拼死必达!” 她此刻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温弈墨离京前那一夜,将她叫到房中,握着她的手,坦白了一切。 “昭斓,我知你待我至诚……但我有一事,至今瞒你。” 温弈墨眼中含泪,却带着笑, “我便是焦凰阁的凌云公子。往日在京中势单力薄,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如今我即将赶赴西凉,生死难料……若我不测,唯有将焦凰阁托付于你,我才安心。” “望你念在姐妹之情,原谅我往日隐瞒……我若回不来,求你照顾好阁中姐妹,还有我母妃。” 夏昭斓泪如雨下,她怎吗会责怪她? 她只觉得心疼。 她知道温弈墨在京城步步艰难,却从未想过她独自扛着这样的重担。 她紧紧抱住温弈墨,一字一句道:“我等你回来。但你若真有不测,我必替你守好这一切。” 随后,她接下令牌,与李阳歌一同担起为西凉筹送物资的重任。 角落里,裴惊梧整饬文书,一身青衫如寻常书生。 “出城文牒已打点妥当。” “守城校尉是王启,子时换防的时候,有半个时辰空隙,足可出城。” 一明一暗,一运一通。 配合无间。 温弈墨虽远在西凉,可她所一手建立的焦凰阁,仍然是她最稳的后援。 …… 皇宫,御书房。 温明谦听着暗卫禀报,指节轻轻敲着案面。 “凌云公子……” 一个凭空而生的商人,岂有如此能耐,筹措这么多物资送到千里之外的西凉? 其后必有倚仗。 他眼神渐冷。 “亚父” 侍奉一旁的林石诣应声上前。 “老臣在。” 温明谦眯起双眼,目中掠过一丝杀机。 “去给朕彻查。” “这凌云公子,究竟什么来历。” 林石诣拱手领命。 “臣,遵旨。”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擢升 翰林院的日子清苦而沉闷。 裴惊梧从不与人争执,每日只是埋首旧书堆中,默默做着誊抄、校对和整理的工作。 他常穿着一身青袍,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清瘦俊雅。 眉目间那股沉静的书卷气,好似幽谷兰花,引人注目。 尤其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比如,常常借给太子送汤羹为由路过翰林院的温弈舒。 她的目光总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临窗而坐的身影上。 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看他专注誊抄时,阳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她觉得,那比宫中任何玉器都要好看。 一天,东宫的内侍监亲自来到翰林院。 他绕过那些巴结逢迎的官员,直接走到裴惊梧案前,拂尘一甩,声音尖细亲切:“裴修撰,几日不见,越发清瘦了。” 裴惊梧放下手中毛笔,起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公公有礼。” 内侍监笑道:“太子殿下在府邸设宴,赏秋菊,论文墨,特意邀您一叙。殿下还说,您在院中若有交好的同僚,不妨也请上一两位,一同热闹。” 裴惊梧受宠若惊:“下官遵命。” 他目光扫过院中,最后落在一个正为策论苦恼的年轻官员身上。 那是赵屿,性子耿直,颇有侠气,只是藏不住话。 这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东宫琼华殿中,丝竹声声,舞姿曼妙,酒香与暖玉香气交织。 太子温弈修坐于主位,身旁是盛装的温弈舒。 见二人进来,太子热情招手:“惊梧来了,快入座。” 温弈舒今日身着石榴红宫装,光彩照人,一双凤眼总不经意地瞟向裴惊梧。 酒过三巡,太子看似随意问道:“惊梧,你在翰林院一切可还顺心?” 温弈舒也用余光看了过去。 裴惊梧端起酒杯,微微低头,唇边泛起一丝苦涩,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轻轻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温弈舒看着他隐忍落寞的样子,眉头不由得一皱,心里升起一丝心疼。 他不说,旁边的赵屿却憋不住了。 几杯酒下肚,加上天生热心肠,见好友受委屈,再也忍不住。 “顺心?顺心个屁!”赵屿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酒水四溅,满脸涨红:“殿下,公主,你们是不知道!林党和冯家的人是怎么欺负惊梧的!” “校对文书,故意给他缺页错漏的底本,害他差点担上篡改旧典的罪名!” “月度考评,他的文章明明是上佳,却被打了末等,只因主考官是冯尚书的门生!他们就是嫉妒惊梧的才华,合起伙来排挤他!” 赵屿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完全忘了身在东宫。 裴惊梧连忙拉住他,低声呵斥:“赵兄,醉了!” 温弈舒听得柳眉紧蹙,眼中满是心疼。 “裴修撰,竟有此事?真是委屈你了。”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委屈什么?我看呐,就是他自己不会做人!” 说话的是吏部侍郎之子周飞渡,太子的跟班。 他嫉妒裴惊梧得了公主青眼,便出言讥讽:“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人人都得讲情面。他整日板着脸,谁的面子也不给,被排挤不是活该吗?” 赵屿气得又要跳起来,却被裴惊梧死死按住。 裴惊梧转身,对着周飞渡深深一揖:“周兄教训的是。是在下...确实不会做人。” 那份委屈,再次刺痛了温弈舒的心。 周飞渡见他服软,更加得意,还想再说。 突然,“啪”的一声,一只琉璃酒杯狠狠砸在他脚下,碎成一地晶莹。 “给孤闭嘴!”太子温弈修脸色铁青,指着周飞渡厉声痛骂:“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此教训孤的客人!” “惊梧乃国之栋梁,有才有德,不屑与尔等同流合污,何错之有!滚出去!” 周飞渡知道自己口无遮拦的毛病又犯了,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殿内一时寂静。 太子痛心疾首的走到裴惊梧身边亲手扶起他:“惊梧,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此事孤一定为你做主。” 裴惊梧抬起头,眼眶微红:“下官...谢殿下隆恩!” 模样感激涕零,忠心可鉴。 几日后,御书房中。 皇帝温明谦正为一份关于“漕运改制”的策论烦躁不堪。 林石诣一党呈上的文章,不是空话连篇就是暗藏私心,没一篇让他满意。 “一群废物!” 他将奏折狠狠摔在龙案上。 侍立在侧的太子温弈修瞅准时机,上前一步:“父皇息怒。儿臣倒有个人选,或许可以一试。” 温明谦抬起眼皮,没什么兴致地问:“谁?” “翰林院修撰,裴惊梧。”太子躬身道:“此人乃是新科探花,文采斐然,对朝政常有卓见。前些日子儿臣与他闲谈,听他论及漕运,颇有见地,或可为父皇分忧。” 裴惊梧?温明谦想起来了。 那个让他颇为欣赏,又觉得可用来制衡沈传师的年轻人。 他本就有意提拔此人,只是缺个由头。 现在,机会来了。 “哦?”温明谦的指节在龙案上轻轻叩了叩:“宣他觐见。” 裴惊梧一身青袍,立于御书房中央,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紧张局促。 温明谦的问题如疾风骤雨般砸来,涉及漕运积弊、官吏贪腐、南北货运利差,每一个问题都刁钻致命。 裴惊梧不仅对答如流,还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为皇帝呈上了一篇辞藻华美整的策论,更在策论中将每个观点都讲得明明白白。 他提出的方案既没触动军务敏感神经,也巧妙避开派系之争,务实可行,句句说中皇帝心意。 皇帝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 他看着殿下这个清瘦的年轻人,越看越满意。 好一个可造之材! 而且家世清白,根基尚浅,正是最好掌控的时候。 “好!好一个裴惊梧!” 温明谦龙心大悦,竟是起身亲自走下台阶:“朕得你,如高祖得子房啊!” 他当即下旨:“传朕旨意,翰林院修撰裴惊梧,才堪大用,即刻擢升为从五品中书舍人,随侍御前,参议政事!” 一言既出,满朝皆惊。 从一个无足轻重的翰林院修撰,一跃成为天子近臣,这简直是一步登天。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好消息 朝中风起云涌,而西凉隔离区内,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 一直处于重病昏迷状态的西凉王魏理醒了。 他虽然身子还很虚弱,却已经能开口说话,神智也完全清醒。 这个消息对于整个军队而言都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王爷没死!他们有救了! 整个营地从最初的死气沉沉,到后来的压抑悲壮,终于第一次有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士兵们挺直了腰杆,百姓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他们看着那个在人群中穿梭,身形清瘦的女子,眼神里充满了最真挚的敬畏与感激。 是嘉宁郡主把他们从地狱的门口又拉了回来。 疫情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温弈墨没有丝毫松懈。 她依旧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 越是危重的病人,她越要亲力亲为。 施针,喂药,观察病情变化,记录下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不断微调着药方的剂量。 有她在,就让人觉得安心。 安谈砚的伤在好转,看着她日渐憔悴而越发心疼。 他劝过她:“墨儿,你该歇歇了。” 温弈墨只是摇摇头,指着帐篷里那些被病痛折磨的病人:“他们还在等着我,我怎么能歇。” 安谈砚知道劝不住她。 眼前的人虽然身体纤瘦,内里却藏着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意志。 他不再劝了,他能做的就是用自己方式守护着她。 他派人送来最干净的食物和水,盯着她必须吃完。 他命人将她帐篷里的炭火烧得旺旺的,让她在回来时能有一丝暖意。 他接管了所有隔离区外的事务,治安,物资,人员调配,处理得井井有条,绝不让任何一件杂事去烦扰到她。 他成了她最坚固的盾,为她挡下一切,只为了让她能心无旁骛地去做她想做的事。 又是一个深夜,月凉如水。 营地里大部分人都已沉沉睡去,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药帐内烛火依旧明亮。温弈墨面前堆着小山一样的病情记录,她正将今日的观察一一批注。 眼皮越来越重,字迹也开始变得歪七扭八。 终于她再也撑不住,头一歪直接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手中的毛笔滚落,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帐外,安谈砚刚刚结束了夜间防务的巡查。 “……北狄那边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他对探子低声吩咐。 “是,世子。”属下领命退下。 安谈砚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向了那顶唯一还亮着灯的帐篷。 他皱了皱眉,脚步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他轻轻掀开帐帘,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趴在桌上睡得毫无防备的身影。 白日里那个杀伐果断、冷静坚韧的嘉宁郡主,此刻睡着了才终于显露出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脆弱和疲惫。 她的眉头即便在睡梦中也依旧微微蹙着。 安谈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又密密地蛰了一下。 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带着体温的黑色大氅,小心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带着松木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股温暖,温弈墨在梦中动了动,蹙紧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安谈砚就这样看着她,觉得就这么看着也不是个办法。 可桌案坚硬,这么睡一夜,明天醒来身子骨不知要多难受。 他犹豫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 他俯下身,一只手臂稳稳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臂则小心翼翼地托住了她的后背。 他将她打横抱起。 怀中的人轻得不像话,这些天她到底又瘦了多少? 安谈砚抱着她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步一步走到旁边那张简易的行军床榻前。 他将她缓缓放下为她盖好被子。 想了想又从药囊里取出一小包安神草药放在了她的枕边。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就坐在榻边,借着微弱的烛光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他想这个女子是他见过最坚强,也是最让人心疼的。 他想他要护着她。 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他都要护着她一辈子。 第二天温弈墨是在一阵喧哗声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枕边是熟悉的安神草药的味道。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脸上不由自主地有点发烫。 她起身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刚走出帐篷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隔离区的出口处,似乎在庆祝着什么。 “出来了!他们出来了!”原来是第一批痊愈的轻症患者,经过大夫们的再三确认,终于可以走出隔离区了。 阳光下那些重获新生的人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温弈墨看着这一幕,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她的脸上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刚想走过去再叮嘱几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重叠,耳边的欢呼声也变得遥远。 她身体一软眼前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整个人直直地向一旁倒去。 “郡主!”江相如的惊呼声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瞬间闪到她身边。 就在温弈墨即将倒地的前一刻,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稳稳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是安谈砚,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他早就料到她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放松,身体必然会撑不住。 他用自己的大氅将怀中不省人事的女子紧紧裹住,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魏然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脸上满是担忧和愧疚。 “她……她怎么样了?” 安谈砚没有看他,只是低头凝视着怀中那张苍白的小脸,声音低沉。 “让她睡一会儿。”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那些刚刚走出隔离区的百姓,那些浴血奋战的士兵,还有西凉官员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看到了那个如战神般的小王爷,此刻眼中只有化不开的温柔与守护。 他们也知道那个为了他们,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嘉宁郡主倒下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 紧接着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 没有声音。 但这无声的敬意比任何言语都更加震撼人心。 从这一刻起“嘉宁郡主”和“定远王世子”不再仅仅是来自京城的贵人。 他们成了西凉百姓心中真正的恩人。 疫情的阴霾终于要散尽了。 营地里开始有了生气,人们清理着废墟在谈论着未来。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温弈墨醒来后被安谈砚强行按在帐篷里,勒令休息不许再踏入隔离区半步。 她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再次打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魏然拿着一封军报脸色煞白地冲进了主帐。 他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愤怒。 “不好了!” 安谈砚正在给温弈墨削一个苹果,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锐利。 “出什么事了?” 魏然将手中的军报重重拍在桌,咬牙切齿地说道。 “北狄!” “北狄趁着我西凉大疫,兵力空虚……” “……大军压境连破三城!” 话音落下整个帐篷死一般的寂静。 温弈墨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变得凝重。 安谈砚也同样皱起了眉头。 刚驱瘟神又遇兵燹! 西凉这片饱受磨难的土地,又迎来了更凶险的危机。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一波未平 裴惊梧当上中书舍人这事儿一传开,各方反应大不一样。 在太和殿的角落里,太傅林石诣眯起了他那双浑浊的老眼。 此子,升得太快了些。 再看另一边,吏部尚书冯典和他儿子冯安,脸色难看得如同吞了苍蝇。 不过顾之川等一众那些清流官员,是打心眼里为裴惊梧高兴。 裴惊梧他爹,兵部尚书裴文坚,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激动得胡子都在打颤。 在这些或嫉妒、或羡慕、或开心的目光注视下,裴惊梧跪在地上谢恩。 “臣,谢陛下隆恩。” 他脸上看着平静,却在跪下去时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冯典和冯安,心里一片冰凉。 这,只是第一步。 从这时候起,他才算是真的迈进这盘棋局了。 这既是荣耀,可也满是无尽的危险。 从今往后,每走一步,都是刀山火海。 可就在这升迁的喜悦还没过去的时候,一个尖厉的声音,一下就把朝堂上的平静给打破了。 “报——!” 一名背后插着令旗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他使出最后一点儿力气,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陛下啊!西凉八百里加急啊!” “北狄……北狄三十万大军打过来了啊!” “连破西凉的三城!” “疫情还没结束,边关……边关告急啊!” 刚刚还因为裴惊梧升官而暗潮汹涌的朝堂,一下子就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没持续多久,就炸开了锅,变得嘈杂不堪。 “什么?北狄人是不是疯了呀!” “三十万的大军啊……西凉的守军撑死了也就十万,这可怎么抵挡呢?” “疫病都还没清理干净呢,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文武百官,都在那儿交头接耳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失措。 坐在龙椅上的温明谦,脸一点点地沉了下来,目光缓缓在台阶下的百官身上扫来扫去。 扫过林石诣那张波澜不惊的老脸,又扫过顾之川等人焦灼愤慨的模样。 最后落在了那个刚刚站直身子,还没完全适应新官位的身影上。 裴惊梧。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一下子集中到他身上。 皇帝的声音不大,但是带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裴爱卿。” 裴惊梧心里“咯噔”一下。 “你这才刚进中书省呢,就赶上军国大事。” “西凉那边的情况,你有何看法?” 这问题,问得好像挺随意的,却是一道不折不扣的催命符。 殿内刹那间鸦雀无声。 这是新贵的第一道考题。 答好了,是圣眷正浓,一步登天。 答错了,便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裴惊梧的心,骤然缩紧。 他脑海中,一下子就闪过温弈墨那张清丽,却日渐坚毅的脸。 此刻,她正在西凉,在那片被战火与瘟疫笼罩的土地上。 他们的命,西凉那些老百姓的命,可都悬着。 她的安危,西凉军民的生死,都悬于一线。 必须发兵!必须援助! 但他更清楚地知道,龙椅上那个男人的心思。 温明谦根本就不想去救。 西凉王府、定远王府,这两个手握重兵的藩王,早就成了他的心头大患了。 北狄打过来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借刀杀人,把西凉王的势力给削弱了,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儿。 此刻,若自己振臂高呼,请求发兵…… 那不仅会立刻失去刚刚得到的一切,更会被打上“结交藩王”、“与西凉有染”的烙印。 到那时,皇帝与冯党会立刻将他撕得粉碎。 而他,也将彻底失去任何在暗中帮助温弈墨的可能。 不行。 绝对不行。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陛下。” “北狄凶悍,趁我西凉疫病之危悍然发兵,行径卑劣手段残忍,实乃天理难容!” 他一开口,便先声夺人,先在道德上批判北狄。 大殿里好多武将都在心里默默点头,以为他要赞同出兵救援。 但是,裴惊梧的话,陡然一转。 “可是。” 他沉声说道。 “就像刚刚军报上说的那样,西凉的疫情还没彻底消除干净。” “咱们大启的军队要是贸然出发,长途跋涉,兵士疲敝,万一……万一这疫病在军队里传开了,那结果将不堪设想。” “到时候,不但救不了西凉,恐怕连咱们大启的根基都得动摇了。”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起了些许骚动。 林石诣那原本微微闭着的双眼,稍稍睁开了一点缝隙。 裴惊梧没有停顿,接着就往下说。 “况且,国库那边……前几天沈大人不也说情况艰难。” “西凉路途遥远,几十万大军的粮草物资,何止是天文之数?长途奔袭,日费千金,若战事迁延日久,国库空虚,恐伤国本啊,陛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说到温明谦心坎上了。 疫情和国库,都是温明谦不愿救援的两个借口。 但他身为帝王不能明着说不去救,现在被这个新晋的中书舍人说得有条有理,言辞恳切 这简直……太合皇帝的心思了! 最后,裴惊梧把他的“万全之策”给拿出来了。 “在臣看来,现在这个时候,当以稳妥为上。” “还请陛下严令,让西凉周围的青、雍这两个州,紧闭关隘,严防死守。这样一方面能防止疫情往外扩散,另一方面也能挡住北狄流传到腹地。” “同时,可以派一位精明能干的钦差,带上太医院的方子,再加上朝廷给拨的抚恤物资,先到西凉去。” “这么做,既能够监督抗疫,安抚民心,亦可亲身勘察战局实况,把详细消息传回京城。到时候,朝廷再根据实际的情况,决定后面该怎么办。” “如此,方是稳妥之策。” 一番话说完,他再次躬身,静立不语。 看似有理有据,面面俱到,可实际上句句都是拖延。 所谓的援助,不过是杯水车薪的作秀。 “好啊!” 温明谦坐在龙椅上,原本紧绷着的脸这时候可算是完全放松下来了。 他忍不住拍手叫好。 “好一个稳妥之策!” 这个年轻人啊,不光有才华,更关键的是,知进退,懂分寸!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完美的契合了自己的心意,既保住了朝廷的面子,又不用出兵,两全其美。 “裴爱卿临危不乱,思虑周全,实乃老成谋国之臣!” 温明谦对裴惊梧的赞赏,毫不掩饰。 “朕,心甚慰!” 林石诣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冯典和冯安这父子对视一眼,眼睛里全是嫉妒和不甘。 可就在这君臣和谐的氛围里,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满是怒火。 “裴惊梧!” 顾之川从队列里跨了出来,两眼赤红,死死地盯着裴惊梧,那眼神啊,就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 “我……我本来以为,你是我大启未来的国之栋梁,是心怀天下的社稷之臣!” “真没想到啊!” “没成想你居然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媚上欺下、罔顾忠义的无耻之徒!” 这一顿臭骂,来得特别突然,而且特别狠,整个太和殿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分道扬镳 顾之川指着裴惊梧的鼻子,痛心疾首。 “西凉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咱们大启在西北的门户啊!” “那儿的将士,还有老百姓,正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北狄铁蹄!” “他们在拼死打仗!在等着朝廷派援军和粮草呢!” “可你呢,却在这儿大谈‘稳妥之法’。” “等你那狗屁钦差慢慢悠悠晃到西凉,什么都晚了!城恐怕早就被攻破了!人都死光了!” “裴惊梧!” 他简直就是在咆哮。 “你读的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信念的崩塌,莫过于此。 他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并肩而行的同道,一个能在污浊朝堂中坚守本心的君子。 可是现实呢,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响亮耳光。 朝中其他那些清流官员,也都反应过来了,对着裴惊梧怒目而视,眼里全是鄙夷和愤怒。 “顾大人说得没错!此等误国之言,岂能出自探花之口!” “见死不救,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一下子,裴惊梧就成了成了众矢之的。 面对着这么多人指责,面对好友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裴惊梧脸上,没有一丁点儿愧疚或者动摇的意思。 他把眼睛一抬,冷冰冰地对上了顾之川的眼神。 “顾御史。” “何必在此故作清高?” “在下所言,都是为了咱们大启的江山社稷着想,都是根据实际情况考虑的!” “再看看您顾御史,满嘴都是仁义道德。难道您想让陛下把国库都掏空了,不管中原地区的那么多老百姓,就为了去填西凉那个无底洞吗?” “您倒是说得轻松!” “您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 顾之川被气得眼冒金星,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居然能把冷血自私的事儿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强词夺理!你这是强词夺理!” 裴惊梧冷冷一笑,寸步不让。 “我不过就是在说事实罢了。” “你这是小人之心!是奸臣之论!” “总好过你这般迂腐的匹夫之勇!” 在太和殿上,新科榜眼和探花,新任御史和新晋的中书舍人针锋相对,激烈争吵得形同水火。 一个,是“老成谋国”的天子近臣。 一个,是“不识大体”的清流谏官。 温明谦看着殿下这番唇枪舌剑,竟是看得津津有味。 仿佛阶下争吵的不是国之栋梁,而是两只为了一块骨头而撕咬的猎犬。 而他,就是那个抛出骨头的猎人。 他等了好一会儿,等到下面吵架的声音慢慢小下去了,这才慢悠悠地抬了抬手。 “行了,别吵了。” 顾之川胸口剧烈起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皇帝一个眼神给钉在了原地。 “顾之川。” 温明谦慢悠悠的开口。 “殿前失仪,咆哮朝堂,成何体统?” 顾之川梗着脖子,把头倔强地往上一抬,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温明谦呢,反倒笑了起来。 他可没打算把顾之川给杀了,留着他还有用呢。 “朕知道你也是为了国事忧心,那朕就不重罚你了。” “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回去关起门来好好反省反省,下去吧。” 这么轻的处罚,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帝只是在给顾之川一个警告,同时也是在抬举裴惊梧。 是在告诉朝堂上的这些大臣们,到底谁才是那个能摸透皇上心思的聪明人。 顾之川紧紧地握着拳头,狠狠地瞪了裴惊梧一眼。 接着,他猛地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就走出了太和殿。 那背影看着有点落寞,可也透着一股刚烈。 温明谦的目光又落到了裴惊梧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裴爱卿,让你受委屈了。” 裴惊梧弯下身子,受宠若惊地回道:“给陛下分忧,是做臣子的本份。” 温明谦满意地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去拟旨吧。” 退朝的钟响起来了,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去了。 裴惊梧能感觉到好多道目光,明的暗的,都落在他那件崭新的青色官袍上。 林石诣从他身边走过,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在他看来,裴惊梧不过是个懂得投机取巧的伶俐小人,靠着那点小聪明往上爬,终究成不了气候。 再看另一边,冯典和他儿子冯安,那脸色可就难看多了。 他们看着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裴惊梧,现在居然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心里头那叫一个堵得慌啊。 “爹,”冯安咬着牙,压低声音说,“这小子,太邪门了。” 冯典的眼神阴沉沉的。 可不是嘛,能屈能伸,心思难测。 这种人,要么就收到自己手底下,要么就得赶紧把他给毁了。 冯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可眼睛里那股子杀意,已经露出来了。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夜,深了。 一弯冷月,挂在漆黑的夜幕上。 裴惊梧住的宅子,就在京城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头,毫不起眼。 他推开院子的门,点亮了书房里的油灯。 豆大的火光亮起来,照出他脸上满满的疲惫。 他也不坐下,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院子外面传来了三下敲门声,是两长一短。 裴惊梧脸上原本紧绷着的身体,这时候总算是松下来了。 他走过去,把门上的门栓拉开。 就看见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闪进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把兜帽摘下来,露出来的脸居然是白天在太和殿上跟他势同水火的顾之川。 在烛光的映照下,顾之川白天那张满是愤慨的脸早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笑意。 “惊梧啊,你这‘奸臣’演得可真是绝了。我刚才啊,真恨不得再冲上去,狠狠地揍你一顿!”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笑着在裴惊梧的肩膀上捶了一下。 力道不轻,带着兄弟间的熟稔。 “好你个裴惊梧啊!” 顾之川端起凉茶猛灌了一大口,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戏演得可太足了!我都骂得嗓子快哑了!” 跟在他后面的赵屿也凑了过来,脸上全是佩服。 “没错没错,裴兄啊,你当时那冷笑,还有那眼神,可把我唬住了,我差点就以为你真变成林党那帮混账了!” 一起来的几个年轻官员,也都跟着七嘴八舌地应和。 被大伙这么打趣,裴惊梧只是疲惫地笑了笑。 他给每个人都斟上茶,声音有点沙哑:“各位,辛苦了。” “今天在殿上,要不是你们演得那么逼真,肯定糊弄不过陛下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 顾之川摆了摆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都是分内之事。不过呢,我还是没搞明白……” 他看着裴惊梧,眼睛里带着疑惑。 “咱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西凉陷入危险境地,这和卖国有什么区别?” 裴惊梧端起茶杯,茶水映着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 “因为,这是前往西凉救灾的,嘉宁郡主的计谋。” “嘉宁郡主?” 众人都吃了一惊。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8章 暗中微光 裴惊梧慢慢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看过无数遍的密信。 “这是郡主离开京都之前,留下的锦囊。” “郡主早就料到,北狄有可能会趁虚而入。” “她也清楚,就陛下那性子,根本不可能真心实意地发兵去救援。” “在朝堂上不管是谁,只要公然提出发兵的要求,那只会惹陛下生气,被陛下猜忌,一点用处都没有。” 裴惊梧抬起脑袋,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圈。 “郡主说了,明面上咱们救不了西凉。” “所以呢,要是想救西凉,就得先顺着皇上的心思来,得到他的信任,让他觉得咱们跟他是一伙儿的。” “只有这样,我才能站得住脚,才能在背地里给西凉寻出一条活路来。” 书房里安静得很。 所有人都被温弈墨这步棋的深远和大胆,给震住了。 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子,竟能将人心算计到如此地步。 “原来如此……” 顾之川小声嘟囔着,心里对嘉宁郡主添了几分钦佩。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赵屿着急地问道。 裴惊梧小心翼翼地把密信收好,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计划,已经开始了。” 他朝着顾之川看过去。 “之川你呢,就接着扮演那个不畏强权、愤慨直言的孤臣。” “时不时地给我上个折子弹劾我,骂我谄媚奸佞,沽名钓誉。” “你要把所有清流的目光都吸引到你身上,让他们以为,你才是对抗我的主心骨。” “如此,才能彻底麻痹陛下和林党。” 顾之川使劲儿点了点头:“我懂了!” 裴惊梧又瞧向赵屿和其他几个官员。 “赵兄,各位大人,你们在江南一带人脉广博,声望卓着。” “筹集粮草、药材还有防寒衣物服的事儿,可就拜托你们了。” “务必记住,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绝不能走官面上的渠道。” 赵屿他们拱着手说:“裴兄放心,只要能救西凉百姓,我等万死不辞” 最后,裴惊梧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嘶哑。 “至于我……” “陛下已经把我提拔成中书舍人,这样我就能跟在陛下身边,也就有机会能看到户部、兵部那些机密的档案了。” “我会利用这个便利,暗中查清各地粮仓、军械库的真实储备。” “把那些咱们能偷偷调用的资源都找出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有的物资,还是走焦凰阁的渠道。” “凌云公子那儿,我会自己去联系。”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为西凉打造出一条生命线!”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 京都里暗潮汹涌,可是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却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大半夜的时候,扬州的码头,几艘不起眼的粮船,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滑入漆黑的运河。 船上装着的,就是赵等人弄来的第一批粮食。 差不多也是在在这个时候,在京都郊外的一个镖局里,好几十辆盖着厚厚油布的大车,也趁着黑夜的掩护,混进了西行的商队里。 大车里边装着药材、棉衣,还有一些精铁。 数不清的暗线,在“凌云公子”的安排下,从大启的各个角落,汇集起来,朝着那被战火给罩着的西凉而去了。 …… 西凉这边。 残破的城楼上,温弈墨把一封从京都来的密信给拆开了。 信的最后,还附上了一份刚运到的物资清单。 她皱了好多天的眉头,这时候总算是松快了那么一点儿。 “裴惊梧这人,真没看走眼。” 安谈砚站在她旁边,高大的身躯,把凛冽的寒风都给她挡住了。 他也看了那封信,信上仔仔细细地写着太和殿上那场让人胆战心惊的对峙。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些复杂。 “你这步棋啊,走得也太险了。” “你让裴惊梧自污其名,让顾之川与他决裂,实在是……太委屈他们了。” 温弈墨把信纸拿到烛火跟前,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的眼神,在那闪闪烁烁的火光里,显得格外坚定。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如此一来,裴惊梧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而我们也靠着他才能这么顺利地得到了这批能救命的物资。” “比起他们的名声,西凉数十万军民的性命,更重要。” “更何况,只是暂时而已,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为他正名。” 安谈砚沉默了。 他心里明白,温弈墨说得对。 …… 京都,冯府。 书房里,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冯安气得在房中来回踱步,脸色铁青。 “那个裴惊梧!那个贱种!他凭什么现在能跟我平起平坐了!还……还比我更得陛下的欢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想到白天在朝堂上,温明谦对裴惊梧那明晃晃的赞赏,冯安就嫉妒得要发狂了。 冯典坐在太师椅上,脸色也很难看。 他比儿子考虑得更深远些。 裴惊梧的得势,可不只是面子的问题,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这个年轻人藏得太深,手段也让人摸不透,想防备都难。 “爹!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冯安大声喊道。 冯典抬了抬眼,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早就结怨,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否则就是养虎为患。” 他慢条斯理地说。 “安儿啊,你派人去给我查。” “把他从小到大的所有事儿,都给我查个清清楚楚。” “我就不信,他能是个没缝的蛋。” “多注意他私下里都跟谁来往,去了哪些地方,干了什么事儿。” “只要能抓住他一个把柄就够了。” “到必要的时候……” 他话没说完,可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 西凉前线。 北狄人的攻势,如狂风骤雨,一日比一日猛烈。 尽管有京城暗中输送的物资,稍稍缓解了燃眉之急,但战局的整体颓势,却难以扭转。 一支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流箭,擦着魏然的肩膀就过去了,带出一道血痕。 魏然忍不住哼了一声,脸色立马就白了。 “王爷!” 旁边的亲兵惊呼。 “我没事。” 魏然咬着牙,扯下一块布条,草草地把伤口包了一下。 他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无穷无尽的北狄大军,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又一座城被北狄给攻占了。 照这么个打法,整个西凉恐怕都得沦陷。 帅帐里头,气氛十分压抑。 安谈砚看着地图上那些被红圈标出来的一座座失守的城池,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佩剑。 这时候,帐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亲兵把帘子一掀就进来了,脸上带着一丝血污,却难掩兴奋。 “郡主!安小王爷!魏小王爷!” “我军刚刚击溃一股北狄游骑,夺回了城东的丰裕镇!” 帐篷里那压抑的气氛,稍微松动了一些。 魏然拄着长枪,费了好大劲儿才从行军的床榻上撑起半边身子。 他肩膀上包着伤口的地方又渗出血来了,他却毫不在意。 “伤亡如何?” “北狄七百,我军折损三千。” 亲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三倍的伤亡,换来一座早已被劫掠一空的边陲小镇。 这算什么胜利啊? 帐内重新陷入了沉默。 温弈墨抬起脑袋,看着安谈砚。 “我们看看吧。” 安谈砚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把墙上挂着的披风拿下来,披到了她的肩上。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9章 丰裕镇 丰裕镇离主营地就三十里地。 马蹄踩在烧焦的地上,扬起来的不是尘土,都是大火燃尽后的黑灰。 凛冽的寒风,也吹不散空气中那股的血腥与焦糊味。 还没进镇呢,那地狱般的景象就已经在眼前了。 镇口的石碑让人用巨力给砸断了,断的地方还凝着暗红色的血。 以前的那些民房,现在就剩下些破墙烂瓦了。 到处都是尸体。 有穿着北狄服饰的兵卒,更多的是大启的老百姓。 守门的老卒,让人给钉死在门板上了,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路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怀里还紧紧抱着早已僵硬的孙儿,爷孙俩的心口,都插着同一支狼牙箭。 有只孩童的虎头鞋,孤零零地陷在混着血水的泥泞里,也不知道鞋的主人还活着吗...... 温弈墨的脚步,越来越慢,脸也越来越白。 安谈砚走在她身侧,高大的身躯沉默着,可他紧紧握着的拳头,骨节已是一片骇人的青白。 有几个运气好活下来的镇民,眼神呆呆的,在破烂的墙角那儿缩成一团,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一阵微弱的哭声从一堆瓦砾下面传出来,断断续续的。 温弈墨神色一凛,急忙顺着哭声跑过去,安谈砚跟她一起搬开几碎裂的砖石。 一个老太太的腿被倒下来的房梁压着,血肉模糊。 老太太已经哭不出声儿,就那么木愣地流着眼泪。 温弈墨心里一痛,蹲下身子从怀里拿出治伤的药和干净的布条。 她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她也见过很多死人,在西凉的疫区,她见过数不清的因为疫病而死的人。 可眼前的景象,是另一回事。 这是屠杀啊。 是对生命最残忍的糟践。 她小心地给老太太清理伤口,撒上药粉,再拿布条一圈一圈仔细地包扎起来。 最后眼泪还是没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她手背上。 “这就是战争啊……” “人命如草芥。” 安谈砚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发。 他看着那个蹲在地上,正给不认识的老人包扎伤口的女子。 她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单薄,可又有着一种折不弯的倔强。 他慢慢开了口,声音低沉。 “就因为如此,我们必须得赢。” 他停了一下,目光越过温弈墨的肩膀,看向这片人间炼狱。 “不但要赢,还得让制造这一切的人付出代价。” 他把目光收回来,又落在温弈墨身上,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你用医术救人,我手里的刀剑,便是为了保护住你想救的所有人。” 温弈墨包扎的手停住了。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他的脸庞在灰暗的天光下,线条俊朗如铁,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却满是怒火和悲悯。 四目相对。 在这片弥漫着血腥与焦糊味的焦土之上,他们不需要更多的言语。 一个眼神,便足以读懂彼此心中所想。 回到帅帐的时候,魏然都已经等得焦急。 “怎么样了?” 安谈砚什么也没说,就把沾着血的手套,重重地扔在桌子上。 温弈墨把帘子一撩走进来了,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只有一种特别冷酷的平静。 “魏然,西凉还能打仗的骑兵,有多少啊?” 魏然愣了一下,马上就回答说:“还不到五万呢,而且很多都带着伤。” “够了。” 温弈墨走到地图跟前,帐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了。 在这个时候呢,她不再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嘉宁郡主了。 她是一个谋士。 一个被逼到绝路,打算跟敌人拼个鱼死网破的谋士。 她伸出手指,指着地图上狭窄的区域。 “这儿是黑风谷,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不到十丈宽的路能走,这易守难攻。” 她看着魏然。 “我想让你,亲自带着三千骑兵,佯装溃败,把北狄的先锋部队,引到这个地方来。” 魏然的眼神一凛:“诱敌深入?” “没错。”温弈墨点了点头,“北狄主帅贪功冒进,连破数城,早已骄纵轻敌,见你败退,必会追击。” “可是……”安谈砚皱起眉头说道,“北狄的先锋军起码得有两万人。就拿三千疲惫的士兵去引诱他们,只要稍微出点差错,那可就会全军覆没啊。” “所以我还有第二步。” 温弈墨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 “西凉这边爆发‘黑斑寒热症’的事,北狄人肯定是知道的。” “他们最害怕的呀,不是咱们的刀剑,而是瘟疫这东西。” 魏然和安谈砚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一丝惊骇。 他们好像猜到她想要干什么了。 “我要你们,去收集那些因瘟疫病死者的衣物、器物,将它们散布在黑风谷的入口,以及北狄大军必经之路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可说出的这些话,让帐篷里的这两个男人都觉得后背发凉。 “甚至啊,还可以把染上瘟疫的牲畜尸体扔到他们的营地附近。” “这……”江相如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郡主,这么做可有伤天和啊。” “天理?”温弈墨突然回过头来,眼睛满是怒火。 “你到丰裕镇去看看!去问问那些被屠杀的老弱妇孺,天和到底在哪儿!” “再去问问那个被钉在门板上的老卒,天和在什么地方!” “这可是战争,跟那些畜生打交道,就得用对付畜生的办法!我不但要让他们害怕,更要让他们从内部分崩离析!” 一番话,掷地有声,砸得江相如哑口无言。 没错啊,仁慈这东西,那是给人的。 对付那些一点儿人性都没有的豺狼,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不算过分。 安谈砚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懂了,就照你说的做吧。” 温弈墨从怀里拿出几张早就画好的图纸,在桌子上摊开。 “这是我根据西凉城防,改良的几种机关陷阱,还有这份,是黑风谷周边的详细地形图,所有可以设伏的小道、隘口,我都标出来了。” “安谈砚,你带着剩下的人,在这个地方设伏。” “把敌人引过来之后,你的任务就是守住谷口,一个敌人都不能放出去。” “我们,要让黑风谷,成为北狄先锋军的坟墓!” 魏然看着图纸上那些设计精巧又致命的机关,心中对眼前这个女子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他郑重地抱拳:“师姐放心,魏然定不辱命!” 安谈砚伸手拿起那份地形图,图上标注非常细致,就连那些只有当地老猎户才晓得的兽道,都标得明明白白的。 他心里明白,这图肯定是郡主以前为了找雪胆莲,四处打听,摸索才画出来的。 他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本该在京城享受荣华的郡主,却在这里,用她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西凉的生死存亡。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画的图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毕竟,行动胜过任何言语。 三天后,黑风谷。 北狄的先锋大将哈丹,正策马狂奔在追击的路上,心情畅快无比。 这个传说中悍不畏死的西凉小王爷魏然,也不过如此嘛! 刚一交手就被打得溃败,灰溜溜地逃跑了。 “将军!”副将从后面追了上来,“前面就是黑风谷了,那地方地形狭窄,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 哈丹很是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阴谋?就凭西凉那群病猫?他们现在连站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传我的命令,让全军加快速度,今天,我非得把魏然的脑袋砍下来,当成给大汗的寿礼不可!” 大军卷起漫天烟尘,冲向了黑风谷。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血路 可是,越往谷口那边靠近,一股诡异的气氛便弥漫开来。 道路两边,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甚至还有几具已经烂了的牛羊尸体,散发着恶臭。 北狄的兵卒大多是从草原上来的,他对瘟疫有着天然的恐惧。 “将军啊,这些个东西……看着像是染上疫病的呢……” “怕什么!”哈丹心里其实也有点发怵,可嘴上还是很强硬,“这就是西凉人搞的装神弄鬼的玩意儿!都给我往前冲!”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异变突生。 只见后方尘土大作,遮天蔽日。 隐约可见无数旗帜招展,好像有千军万马正在火速赶来支援呢。 “将军!后面有大启的援军!” 哈丹大惊失色,回头望去,果然见烟尘滚滚,声势浩大。 他哪里知道,那其实就是温弈墨安排的一百来个士兵,每个人在身后拖着巨大的树枝,在山道上跑来跑去,扬起的那些尘土罢了。 面前有“瘟疫”吓唬人,后面又有“追兵”要到了。 哈丹也顾不上多想了,扬起马鞭就喊:“快!往山谷里冲!占个有利的地势,挡住追兵!” 这两万北狄的先锋部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冲进了温弈墨给他们精心设下的圈套里。 刚进山谷没多久,山谷上风的地方,突然冒起了数十股浓烟。 那烟不是黑色的,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黄绿色,随着风飘过来,还带着一股特别刺鼻的味儿。 “咳咳……这什么玩意儿啊!” “我的眼睛!疼死了!” 北狄军瞬间大乱,烟雾吸入肺中,如火烧一般,让人涕泪横流咳嗽不止,连睁眼都变得困难。 这是温弈墨利用她对药性的了解,命人焚烧狼毒、藜芦等毒性药材,制造出的毒障。 这毒障虽说不会要人命,可也能让他们暂时失去战斗力。 北狄军被那烟雾弄得晕头转向的,本来好好的阵型一下子就乱套了。 就在这个时候,谷内传来了一声大喊。 “杀啊!” 魏然,去而复返! 他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龙,身后一面绣着斗大“魏”字的帅旗,在烟雾中猎猎作响! “西凉的儿郎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随我杀!” 三千西凉铁骑,爆发出困兽犹斗般的怒吼,如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北狄军混乱的阵型之中! 魏然一柄利剑,使得出神入化,剑锋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他杀得性起,浑身浴血,宛如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江相如紧随其侧,手中长剑灵动刁钻,总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刺穿敌人的咽喉。 然而,北狄军毕竟人多势众,短暂的混乱过后,几名北狄高手立刻反应过来,从四面八方将魏然团团围住。 这几人都是北狄王帐的亲卫,武艺高强配合默契,一时间,数把弯刀从不同的方向,带着凄厉的风声,同时劈向魏然的要害! 魏然虽勇,却也双拳难敌四手,瞬间险象环生! “少帅!”江相如吓得不轻,想冲过去救魏然,可那些敌人就像潮水似的,把他给缠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支银色的箭矢,如流星破空,精准地射穿了一名北狄高手的眉心! 紧接着,在山谷两边早就埋伏好的定远军队,在安谈砚的带领下,如猛虎下山,嗷嗷叫着就咆哮而出! 安谈砚看着被敌人围在中间的魏然,两腿使劲一夹马腹,坐下战马如一道银色闪电,直冲敌阵! “挡我者死!” 安谈砚手中长剑翻飞,剑光所及血光迸溅,他硬生生在敌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一个身高近九尺,状如铁塔的狄族力士,挥舞着一柄巨大的开山斧,咆哮着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斧子带着能劈开山石的力量,朝着安谈砚的脑袋就劈下来了。 安谈砚的眼神一凝,他心里明白,要是自己躲开的话,必然会耽误救援魏然的最佳时机。 就在这一瞬间,他做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决定。 他不闪不避,猛地抬起自己的左臂,迎向了那柄夺命的巨斧!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安谈砚左臂上那副用精钢做的臂甲,一下子就碎了。 那大斧剩下的余威,重重地砍在了他的胳膊上。 血光迸现! 在场的所有人,就好像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安谈砚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就在他用左臂硬生生格挡住重斧的同一瞬间,他右手的长剑,已经闪电般刺出! 噗嗤! 长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贯穿了那名狄族力士的咽喉 那力士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眼中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世子!” 江相如目眦欲裂,奋力杀到两人身边,疯狂地挥舞着长剑,为他们挡开周围的敌人。 魏然感觉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很多,他拿着枪把眼前的敌人扫开,这才从困境里解脱出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魏然压力骤减,一枪扫开眼前的敌人,终于脱困。 他一回头,便看到了安谈砚那条鲜血淋漓的左臂。 就在这一瞬间,魏然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伤兵营里到处都是浓浓的血腥味儿,还混着草药苦涩的味道,往人鼻子里一钻,让人心里直发慌。 温弈墨在榻边跪坐着,手里攥着一根细长银针,针头上还穿着丝线。 在她面前,就是安谈砚那条血肉模糊的左臂。 臂甲的碎片早都被撬掉了,露出来的伤口啊,哪里还有半分手臂的模样。 那是一道从手肘延伸到手腕的巨大豁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碎裂的骨头碴子都露了出来,狰狞得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她低着头,神情专注得像是在绣一幅绝世的锦缎。 一盆盆血水被端走,又换上干净的清水。 她动作很轻,拿着小夹子一点点地把伤口里的碎铁,还有那些坏死的皮肉,都给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个过程,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安谈砚躺在那儿呢,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都咬得没了血色。 他一声不吭。 他越是这样,温弈墨就越觉得心里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揪住,疼得喘不过气。 终于,清理完了。 她拿起银针,开始给他缝合伤口。 针尖扎进皮肉,又穿出来,带出一道血色的丝线。 她的手稳得很,特别稳。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缝一针,她的心就跟着抽一下。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不敢眨眼,怕眼泪掉下去,掉进他的伤口里。 于是,她只能任由那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然后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落在自己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一滴。 又一滴。 在安静的营帐里,只能听到银针扎进肉里微弱的声音,还有她忍不住发出的抽泣声。 安谈砚的眼睛其实一直睁着,透过昏暗的光,他能看到她颤抖的睫毛上挂着的水珠。 那水珠,比他伤口上任何一处都让他疼得厉害。 他忽然笑了。 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要是能常常看到郡主为我心疼的样子,受这伤啊……也值了。” 他声音有气无力的,却带了那么一点儿不正经的调侃。 温弈墨缝伤口的动作,突然就停住了。 她抬起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那眼神里,有心疼也有生气,还有一丁点儿连她自个儿都没发觉的委屈。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疗伤 这个笨蛋! 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胳膊差一点儿就废了吗? 她气得嘴唇都打哆嗦,想骂他几句,可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最后,所有的情绪就变成了手上一个微小的动作。 她手里的银针,轻轻往下一摁。 安谈砚哼了一声,那苍白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痛苦。 温弈墨的心又揪了一下,随即手下的动作变得比之前更谨慎了。 最后一针缝完,她打了个结,把丝线剪断,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给湿透了。 她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就去配药了。 过了半个时辰,她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这药碗还没靠近呢,一股能把人苦到骨子里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喝了。”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安谈砚看着那碗颜色看着就不太对劲儿的药,又瞧了瞧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他试探性地问道:“墨儿,这里头……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温弈墨淡淡地回了句,“就是觉着你火气太大了,加了三钱黄连,给你降降火。” 三钱啊! 安谈砚的脸都变绿了。 黄连本来就是苦得要命的东西,平常入药也就几分的量,她倒好,一下子就加了三钱! 这是想把他苦死吗? 他刚想讲讲价,温弈墨的眼神就扫过来了。 “不喝?” 那眼神很平静,可安谈砚却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接过药碗,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仰头便灌了下去。 那苦味从舌尖一直扩散到全身,把他那张脸都苦得皱成了一团。 温弈墨看着他那德行,嘴角实在憋不住了,微微往上翘了那么一丁点儿。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帐帘被人给掀开了,冒出来一个脑袋。 “哎呀,我的世子爷呀,您还健在呐!” 江相如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胳膊上缠着绷带,额头也裹着布条,瞧着挺狼狈的,可那精气神儿却很足。 他一眼就看见安谈砚手里的空碗,还有他那副“苦不堪言”的表情,立马就幸灾乐祸地的嚷起来。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吃苦头了吧?” 他凑过去对着药碗闻了闻,那味儿熏得他直龇牙咧嘴。 “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神药?郡主,您是不是把药铺里的黄连全给搁进去了呀?” “哟呵,咱们世子爷也有今天呐?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江相如拍着大腿,笑得直不起腰来。 安谈砚被他说得脸上下不来台,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相如,你是不是又欠揍了?” “嘿嘿,受伤了就别逞强喽。”江相如挤眉弄眼的,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着,“现在可是有人管着你喽!” 然后他又故意把声音抬高,对着周围感叹。 “哎呀,这药闻着就苦得要命!喝下去,啧啧,恐怕心都得苦透了吧!” 安谈砚气得够呛,可左臂动不了,拿这个损友真是一点儿辙都没有。 “噗嗤”一下。 温弈墨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仿佛春风拂过冰面,营帐里原本凝重又压抑的氛围,一下子就缓和了不少。 安谈砚看着她的笑脸,心里那股子苦涩的感觉,好像也跟着变轻了。 就在这几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啊,帐篷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个亲兵走进来通报说:“郡主,世子爷,定远王府的暖雨姑娘,奉了定远王的命令,带着一队亲兵来支援咱们了,人已经到营地外边儿了。” 这亲兵的话音刚落呢,就瞧见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女子,撩开帘子走进来了。 她眉眼清冷,气质干练,正是定远王妃文烬身边最得力的侍女,暖雨。 同时也是焦凰阁十三卫之一。 暖雨看到温弈墨,心里激动不已,面上却不显。 朝着温弈墨和安谈砚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眼光落到安谈砚的胳膊上的时候,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指了指身后带来的几个大箱子。 “王妃让我们送来一些上好的伤药,还有军用的物资。” 接着呢,她的目光就转到旁边龇牙咧嘴的江相如身上了。 暖雨一看到江相如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伤还不安分,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都伤成这样了,还管不住自己那张嘴!” 她的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江相如一看到她,眼睛一下子就放光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呢,瞬间就变得手足无措。 “暖雨……姑娘,你怎么来啦?” 暖雨压根就没搭理他,直接走到他跟前,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不容分说就塞到他手上。 “这是王妃偷偷给的金疮药,比军营里的那些好得多,你自个儿换上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说完这话,暖雨就不再看他,转身朝着安谈砚那边去汇报情况了。 江相如拿着那个玉瓶,在原地愣住了,脸上原本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知不觉就没了。 他低下头瞧了瞧手里的药瓶,又抬起头看了看暖雨的背影,咧开嘴,笑了一下。 有了定远王府送来的那些精锐人马和充足的物资,西凉的防线这才总算稳固住了。 黑风谷那场仗,真真切切地把北狄的那股子锐气给打掉了,让他们不敢再轻易冒进。 在这之后的半个多月,这战事就进入到一种僵持的状态了。 双方在几处重要的关隘,展开了反复的拉锯。 北狄的人相当凶猛,西凉军就拿命去拼。 城墙要是塌了,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再筑起新的壁垒。 刀剑要是卷刃了,就用牙齿去撕咬敌人。。 在安谈砚的指挥、魏然的冲锋,还有温弈墨在后方的支持下,西凉的军民,爆发出了惊人的意志力。 他们根本就不计较代价,拼了命地抵抗。 奇迹般地,竟然真的暂时遏制住了北狄的凶猛攻势,将战线死死地钉在了丰州城外。 这一下,所有人都暂时松了口气。 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是无数人的鲜血换来的。 可谁能想到呢,这么个短暂的平静,很快就被一封加急战报给搅得粉碎。 那天夜里,帅帐里的灯亮了一整晚。 战报一封接一封地从前线传过来,狠狠地砸在大家的心坎上。 北狄人,简直是疯了。 他们像是忽然开了天眼,数支精锐的奇兵,仿佛从天而降,神出鬼没地绕开了西凉军所有的岗哨和防线。 他们就像在自家后院一样,连续攻破了西凉内地的三座城池。 青石城! 铁壁关! 还有云仓堡! 这三处,是西凉囤积粮草、兵器的重地,是整个防线的命脉所在! 战报上说,守军几乎是毫无防备,在睡觉的时候就被敌人给干掉了,全军覆没。 城中百姓,惨遭屠戮。 粮草也被付之一炬,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天。 这个消息就像一道惊雷,在帅帐里“轰”地炸开来。 这局面,一下子就崩了。 辛辛苦苦经营了半个多月的防线,成了个大笑话。 西凉内地的大门就这么被彻底打开了,再无险可守。 “砰!” 魏然狠狠地一拳砸在了面前的沙盘上。 沙盘上那些代表着城池和关隘的小旗,被震得东倒西歪。 “不可能!” 他眼睛里全是血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绝不可能!”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内奸 魏然指着沙盘,声音都在发抖。 “狄贼怎么就对咱们的布防一清二楚呢?” “这几个关隘的守军调动,可是三天前才定下来的绝密啊!除了咱们,根本就没人知道!” 安谈砚坐在主位上,左臂还拿绷带吊着。 他的脸色,比帐外的黑夜还阴沉。 他强忍着手臂上一阵一阵的刺痛,在沙盘上那几个被攻破的城池上扫来扫去。 那几个地方,恰恰是整个防线最薄弱,也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点。 “除非……” 他慢慢开了口,声音低沉得可怕。 “咱们当中有内奸。” “而且,这个内奸的官儿还不小,能看到咱们最核心的布防图。” 内奸。 这两个字一下子让帐子里的空气都冻住了。 一直没吭声的温弈墨,这时候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表情冷静得让人害怕。 “咱们来理一理。” 她的声音清冽,瞬间让暴怒的魏然和阴沉的安谈砚,都安静了下来。 “最近,都有谁看过这份完整的布防图呢?” 她的眼神,慢慢从两人身上扫过。 “除了我们三个。” “魏王手下的几个高级将领。” “还有……”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说出最后一个人的名字。 “陛下派来的那个钦差,刘公公。” 刘公公。 那是个一天到晚都满脸堆笑,说话轻声细语,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太监。 当这个名字被说出口时,帐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皇帝猜忌藩王,这事儿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往军中安插眼线,监视主帅的一举一动,更是常规操作。 但谁能想到啊,这个钉子,居然在这么要命的时候,从背后给他们来了个致命的打击! “这个混蛋!” 魏然勃然大怒,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 “我现在就去把他逮起来!把他的皮给扒了!” “站住!” 安谈砚大声喝止了他。 “魏然,你得冷静点儿!” “我知道你担忧西凉,但越是如此,越要冷静。” 安谈砚站起身来,走到魏然跟前,按住了他拿着刀的手。 “我们现在有什么证据吗?” 魏然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还需要证据?除了他,还能有谁!” “没证据,你要是敢动他一下试试?”安谈砚的眼神从来都没如此严肃过,“刘全,那可是陛下的人。你要是没凭没据就动他,那可就是视同谋逆啊。” “到时候,北狄人还没打进来呢,朝廷降罪的圣旨可就先到了。” “这样做,只会让别人抓住把柄,让咱们变得更加被动。” 魏然握着刀的手,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却终究是没了动作。 他心里明白,安谈砚说的没错。 可这口恶气就堵在胸口那儿,感觉都快把他给憋炸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 就干看着那个阉货跟外敌勾结,把西凉这几十万的军民都往死路上逼? “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温弈墨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站起身来就走到地图跟前。 “明着来不行,我们就来暗的。” “我们需要证据,一个能让他和他背后那些人,都没法狡辩的铁证。” 她扭头看着安谈砚和魏然。 “打现在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吃的每顿饭,见的每个人,说出去的每句话,我都得知道。” “我倒要瞧瞧,他这条毒蛇的尾巴到底连着谁。” 帅帐里的油灯,油都耗干了,终于黯然熄灭。 天亮了。 可照进帐内的晨光,却带着一种死灰般的颜色。 城外的北狄人,在短暂的沉寂后,发起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总攻。 那震天响的战鼓,像是敲在西凉每一名士兵的心上。 防线,岌岌可危。 人心,也一样。 内鬼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军中私下里流传。 纵使温弈墨他们用尽了办法弹压,那种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绝望和愤怒,也足以摧毁最坚韧的意志。 城墙上,魏然浑身浴血,手中的长刀砍出了无数豁口。 他身边的亲兵,换了一批又一批。 安谈砚呢,左臂吊着,就站在魏然后面,在一个小兵的帮助下,就用剩下的右手拉弓。 但他的箭,从不虚发。 可是北狄人太多了,像无穷无尽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拍打着这座即将倾覆的孤城。 “顶不住了……”一个年轻的小兵喃喃自语着,满眼空洞。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便破空而来,穿透了他的咽喉。 绝望,跟瘟疫一样,也是会传染的...... 即便温弈墨再怎么坚韧果断,但面对这铺天盖地的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势,此时也是心力交瘁。 望着漫天飞舞的箭矢和鲜血,她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也许,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不是没有机会离开,很多人包括安谈砚、魏然都劝她,疫病已除,皇帝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她大可以离开西凉,不必与西凉人一起覆灭。 可她不能。 若她此时离开,那么她一辈子都将被梦魇困住。 她不想活在自责之中,所以,她宁愿留在这里,与西凉共存亡。 温弈墨遥望着京都的方向,双眼含泪。 父王,女儿不孝,恐怕无法替您报仇了。 就在这时,远处地平线上,忽然扬起了一阵烟尘。 不是北狄人的方向。 是他们后面,大启境内! 所有人都懵了。 援军? 不,不可能。 京城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哪里来的援军? 那烟尘越来越近了,只有几千人马,却竟硬生生凿穿了北狄大军的后翼包围圈。 最前面的呢,是一面随风飘着的“夏”字大旗! 旗子下面,一匹火红色的马,马背上坐着一个穿着赤色软甲,手握红缨枪的矫健身影。 “天啊,都是女子!” 城楼上,有眼尖的士兵嘶声大喊起来。 都是女子? 温弈墨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赶忙往城楼上走,等她看清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顿时泪流满面。 是夏昭斓。 是她的昭斓。 她带着焦凰阁的姐妹,来救她,救西凉的百姓了。 那支全是女子的队伍,人数不过三千,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 她们的阵型极为精妙,彼此呼应,每一次冲杀,都精准地撕开敌军最薄弱的环节。 夏昭斓一马当先,勇不可当。 不愧是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姑娘! 在她身后,可竹手持长弓,立于马背之上,身形稳如磐石。 她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有一名北狄军官应弦而倒。 箭无虚发! 更有十数名身着统一黑色劲装的女子,手持双刀或软剑,护卫在队伍两侧,她们的身法诡异,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那是霜月、飘雪,暮云,潇湘,秋韵,流萤,长夏,春塘....... 是她的焦凰十三卫,还有其他焦凰阁这么多年来收留的有功夫底子的女子们。 这一刻,温弈墨热泪盈眶。 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心,因为她们的出现,重新充斥起希望和力量。 只听见一声清亮如凤鸣般的呐喊,划破了喧嚣的战场。 “弈墨!我们来了! 夏昭斓的声音里,带着风尘和血腥,更带着一股能点燃人心的火焰! “开城门!” 安谈砚毫不犹豫,朝着城下大声喊着。 城门轰然打开,魏然亲自率领一队骑兵,如猛虎下山般冲杀出去,接应那支浴血的队伍。 两股力量汇合,如两柄尖刀,硬生生地从敌阵中,杀开了一条血路,退回城中。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焦凰卫 城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 就在这时候,城墙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这数百人的到来,对于整个战局而言,或许只是杯水车薪。 但是他们带来了希望,让大家知道自己没有被抛弃的希望。 顿时西凉士气大涨,北狄人渐渐抵挡不住,败象初显。 “撤!” 北狄人大喝着,迅速后撤。 魏然正要追击,却听城墙上响起了温弈墨的声音:“穷寇莫追,守好城池才是根本。” 这句话,提醒了魏然。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北狄大军逃遁的方向,恨不能立刻追出去,将他们斩杀殆尽! 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勒住马缰,带着人返回城中,开始救 治伤员,修补城墙和防御工事。 夏昭斓一下子从马上翻下来,把手里的长枪往地上一插,枪杆兀自嗡嗡作响。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特别灿烂,说道:“嘿,还好,总算赶上了!” 她的铠甲上有好几处都破了,胳膊上还插着一支断箭,可她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可竹和霜月等人,身上也都多多少少带着伤。 可她们的眼神,却和夏昭斓一样,亮得惊人。 “你们……”温弈墨走上前去,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们是怎么来的?” “杀过来的呗!”夏昭斓说得那叫一个轻松。 “我爹他们被朝廷那帮家伙给拖住了,走不开。我可等不了,就带着我的亲兵,还有你焦凰阁的姐妹们,一路就这么冲过来了。” “我们还带来了好东西!” 她一挥手,身后的士兵就把几辆盖着油布的大车给推上来了。 油布掀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药材、粮食,还有一箱箱锃亮的箭簇和兵器。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这些,都是他们现在最急需的。 温弈墨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双眼含泪的将她按到椅子上,开始给她们治疗。 接下来的几日,夏昭斓居然还在城里头,又拉起了一支全是西凉女子的队伍。 每日教她们如何用枪,如何射箭。 她们平日里是温柔的母亲、妻子、女儿,此刻,却拿起了刀剑,协助守城,救护伤员。 在战事最吃紧的几段城墙上,这些女子,甚至与冲上来的狄军,展开了白刃血战。 夏昭斓和她那些“暗香”姐妹们,永远冲在最前面。 她们的伤,添了又添。 可她们那股子战意,却越来越高了。 援军一来,西凉这边的士气那是被极大地鼓舞起来。 可是温弈墨心里呢,那根名为“内鬼”的刺,却一刻也不曾放下。 魏然的亲卫,把刘公公的营帐看得死死的。 可一连三日,这个老太监都深居简出,没有任何异动,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恪尽职守的监军。 他越是这样,温弈墨就越觉得心里不踏实。 到了第四天的深夜。 有个负责监视的亲卫,脸色煞白地进了营帐。 “郡主、小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刘公公的帐篷里,一整晚都没有灯火,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温弈墨心里“咯噔”一下。 她马上就带着安谈砚,静悄悄地来到了刘公公的营帐外面。 帐内,一片死寂。 安谈砚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亲兵走上前去,悄无声息地把帐帘给割开了。 进去就看到刘公公已经死了。 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栽倒在书案旁。 脸上还带着那种平时惯有的谦卑又谄媚的模样。 看上去就像是突发疾病而死。 安谈砚声音低沉地说,“看这样子,死了起码有六个时辰了。” 温弈墨没吭声。 她蹲下身子,开始仔仔细细地查看现场。 每个角落,每样东西,她都看得很仔细,一点都不落下。 帐内陈设简单,也没有什么打斗过的迹象。 刘公公的私人物品,也都在。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书案上那个已经灭了的香炉上。 她捏起一点香灰,放在鼻子跟前轻轻闻了闻。 就是这个味道。 “这是‘醉仙尘’。” 安谈砚皱着眉头问:“那是什么?” “这是一种从南疆来的迷香,这迷香本身没毒,可要是和一种叫‘腐骨草’的汁液混在一块儿,那就会变成沾血就死的剧毒。” 温弈幕起身,走到刘公公的尸体旁边,小心谨慎地把他的衣领给掀开了。 在刘公公的后颈那块儿,果然有个比针尖还小的小红点。 “毒就是从这儿进去的。” “凶手这手段可真高明啊,先用‘醉仙尘’把刘公公弄昏睡过去,再拿蘸了毒的细针,扎进他的死穴。”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安谈砚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 “这线索,就这么没了?” “不是。” 温弈墨摇了摇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走到水盆那儿,把手洗了好几遍,才慢慢说道:“不但没断,还更清楚了。” 她的眼睛望向了京都的方向。 “‘醉仙尘’加上‘腐骨草’这种制毒的法子,极为隐秘,只有皇宫大内才有。” “这种毒,是专门用来赐死那些,不能留下任何痕迹的贵人的。” 安谈砚心里明白了。 刘公公这是被人灭了口。 能在重兵看守的军营里,悄无声息地用这种宫廷秘毒把皇帝的监军给弄死,能这么干的人…… 幕后的主谋,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皇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皇宫,养心殿。 一只上好的汝窑茶杯,被狠狠地摔在金砖上,碎成了齑粉。 温明谦的脸都被气得扭曲变形了。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暴戾。 “一帮没用的东西!全是废物!” “就那么个‘黑斑寒热症’,居然真就让温弈墨那丫头给治好了!” “朕养着太医院那帮吃闲饭的,有什么用啊!” 他原本以为,一场瘟疫,足以让西凉不攻自破。 到时候呢,他再装模作样地派点兵去“打扫战场”,就能轻轻松松地把这块一直让他头疼的西凉给收回来。 可谁能想到啊,温弈墨这个草包郡主,毁了他的全盘计划 殿下,林石诣弯着腰,脸上倒是一点都不慌张。 “陛下,您消消气。” “瘟疫这招不行了,咱们不是还有后招吗?” “北狄的人,已经打进去了。” “刘全虽然死了,可是他传回来的最后那张布防图,已经给北狄的人把西凉的腹地给打开了。” “现在的西凉,就是强弩之末。只要北狄的人再使把劲,丰州城啊,很快就能被攻破了。” 温明谦听了这话,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 他又坐回到龙椅上,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扶手上敲着。 “光靠北狄人,朕可不放心。” “定远王府那小子,不也去了嘛。” “万一,真的让他们守住了呢?” “咱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刘全都死了,还送了布防图,岂不是都白费了?” 林石诣眼里闪过一丝狠毒。 “陛下说得对。” “所以,咱不能再干等着了。” “必须给他们,致命一击。” 温明谦的目光落在林石诣脸上。 “亚父,有何良策?” 林石诣慢慢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 “西凉王魏理,雄踞一方,手握重兵,早有不臣之心。” “此次北狄入侵,他名为抵抗,实则与狄人暗中勾结,意图里应外合,裂土封疆。” “此等叛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 “臣,想请陛下下旨。” 林石诣“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声音响亮得很。 “请陛下下旨,让臣带着京畿大营那二十万精兵强将,去西凉平叛!” “为陛下,铲除此獠!”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4章 欲加之罪 温明谦看着跪在地上的林石诣,眼里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 一个,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将屠刀挥向藩王的理由。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 皇帝温明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颁下了一道,足以让整个大启都为之震动的圣旨。 圣旨斥责西凉王魏理,私通北狄,意图谋反。 罪大恶极,天地不容。 并任命太傅林都督为平叛大元帅,即刻点兵,挥师西凉! 此旨一出,满朝哗然。 “皇上,这可千万使不得啊!” 兵部侍郎夏钲,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的脸憋得通红,说话的声音因为太激动了,都有点发颤。 “西凉军民,正在前线与北狄人浴血奋战,为国尽忠!陛下此时降罪西凉王,岂不是让前线的将士们寒心?” “此举,无异于自毁长城啊,陛下!” “夏大人此言差矣!” 张秉文,顾之川等人也站了出来,恳求陛下三思。 裴惊梧没想到皇帝为了平藩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西凉王跟北狄勾结谋反? 简直是笑话。 可他知道,皇帝早已下定决心要灭了西凉,此时无论他站出来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哪怕他跟顾之川,张秉文等人全都撞死在太和殿,皇帝也不会改变心意。 他死死掐住掌心,不让自己轻举妄动。 林石诣冷冷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沓文书。 “我可是有西凉王与北狄可汗往来的‘密信’,还有北狄人送给他的‘礼物清单’!” “上面,西凉王的亲笔签名和王府大印,一应俱全!” “人证物证都在这儿了,你还怎么替他狡辩啊?” 说完,他就把那些所谓的“证据”递了上去。 证据,做得天衣无缝。 就连那些最熟悉西凉王笔迹的老臣,都瞧不出什么毛病来。 “皇上啊!这肯定是有人故意诬陷他,给他栽赃啊!” 张秉文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西凉王镇守边关数十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就连平常一直不偏不倚,轻易不站在边的兵部尚书裴文坚,这时候也忍不住站出来了。 “陛下,此事尚有诸多疑点,还请陛下三思,详查之后,再做定夺。” “如今国难当头,北狄大军压境,我们理应一致对外。若此时,我大启朝廷,反而将刀口对准自己浴血奋战的将士,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届时,西凉一失,北境门户大开,北狄铁骑便可长驱直入,直逼京师!” “到那时,悔之晚矣啊,陛下!” 在大殿里,一群忠心耿耿的大臣,痛心疾首,苦苦劝谏。 可是呢,坐在龙椅上的温明谦,却始终面无表情。 他心里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真相。 他就是想找个借口罢了。 “够了!” 他猛地一拍龙椅,发出一声巨响。 “朕意已决!” “西凉王魏理,通敌叛国,罪不容诛!” “林石诣,即刻领旨,三天之后,带着大军出发!” “谁要是再敢啰嗦,就当是他的同党来处置!”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太和殿上。 也击碎了所有忠臣,最后一丝幻想。 大臣们看着坐在龙椅上,刚愎自用,猜忌成性的帝王。 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一脸得色的奸佞。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涌上了心头。 这个朝廷。 这个国家。 完了。 西凉,丰州城。 当从京都来的圣旨,被那个阴阳怪气的太监,扯着尖嗓子念出来的时候。 整个帅帐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安谈砚、魏然、温弈墨,还有夏昭斓,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荒唐和不敢置信。 什么?私通北狄? 这是何等可笑的罪名! 他们在这里,用命去填,用血去守,换来的,却是朝廷从背后射来的一支毒箭! “我不接旨!” 魏然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猛地拔出佩刀,刀尖直指那个传旨的太监。 “你滚回去告诉那个昏君!” “我西凉男儿,流血不流泪,宁死不背这不白之冤!” “你放肆!” 那太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叫起来了。 “魏然!你敢抗旨?你这是想造反吗?” “倘若我造反又如何!”魏然吼道,“是他们先逼咱们的!” “魏然!停下!” 安谈砚一下就按住他了。 “不能动手!” 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现在杀了他,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温弈墨的脸色,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知道,这不是冲动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就是个死局。 一个,皇帝为他们精心设计的,必死的局。 前有北狄三十万虎狼之师,后有林石诣二十万朝廷大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内无粮草,外无援兵。 这天下之大,竟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夜,越来越深了。 帅帐里,就剩下几个人了。 西凉王魏理,那个一直以来都如同定海神针般存在的男人,此刻,也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的头发,似乎在一夜之间,又白了许多。 “父亲!” 魏然“扑通”一下就跪在他跟前了,眼里含泪:“咱们反了吧!” “林石诣的大军,远道而来,立足未稳!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安谈砚这时候也站出来了,一脸坚决。 “魏王叔,我这就把咱们定远王府的旗号亮出来!” “我父王肯定不会不管的!只要咱们能撑住,定远王府的援兵肯定能到!” “我焦凰阁,也可倾尽所有财力,在各地招募义军!”温弈墨的声音,同样坚定,“天下,总有心向公道之人!” 听着这些年轻人激动又愤慨的话,魏理的脸上,却露出了悲凉又苦涩的笑。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孩子,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没用的。” “林石诣拿的可是圣旨,他代表的是朝廷,是大启。” “咱们要是反抗,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叛军。” “到那时,定远王府,也会被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焦凰阁的财富,再多,又如何能与整个国家抗衡?”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和不舍。 他站了起来,走到营帐门口,一把掀开帘子,望向城中。 城里的老百姓啊,哪怕是在战火纷飞当中,也还在顽强地活着。 “唯有我认罪。”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或可保全这一城百姓,为然儿,为我西凉,留下一线生机。” 他扭过身子,眼神一个一个地从魏然、安谈砚还有温弈墨身上扫过去。 他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魏然,安谈砚,和温弈墨。 “西凉……就交给你们了。” “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最后,又看了一眼窗外,那些在夜色中,依旧亮着灯火的万家灯火。 “我也要,对我西凉的子民,有一个交代。” 帅帐之内,烛火飘摇,将人的影子拉扯得支离破碎。 魏理不再看营帐外的万家灯火,而是缓缓转过身,看向自己唯一的儿子。 魏然跪在那里,双拳紧攥,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惨白,浑身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父亲……” 魏理走到他面前,没有扶他起来,只是伸出那双曾执掌千军万马的手,轻轻放在魏然的头顶。 那双手,全是老茧。 “然儿。” 他从怀中,极为珍重地取出一块巴掌大,通体由寒铁铸就的虎符,上面用古篆雕刻着“西凉”二字。 这是西凉大军的最高信物。 见此符,如见西凉王。 他把这沉甸甸的虎符塞到魏然手里。 冰冷的触感,让魏然猛地一颤。 “父亲,您这是干什么!” “拿着。” 魏理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紧紧地攥着儿子的手,虎符的棱角硌得两人的掌心都生疼。 “然儿,听为父的话。” 他凝视着魏然那双充血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得忍辱负重!” “安抚好我们的旧部,告诉他们,这不是结束。告诉他们,等待时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石之声。 “西凉的军魂,不灭!” 说完,他松开了手。 随后,他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掀开了帅帐的帘子,往城门走去。 城外是林石诣二十万大军黑沉沉的营盘,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 魏然看着父亲那决然离去的背影,他脑袋里紧绷着的最后那根弦,“啪”地就断了。 “不——!” 他发出一声嘶吼,双眼赤红,拎着刀就想往外冲。 “我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就是个死!” 他心里明白,父亲这一去,那就是朝着人家早就给他设好的的死路去的。 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 “拦住他!”安谈砚低声喝道,立刻上前去架他。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逆贼 他也不想魏王叔死,可此刻,他不死,死的就是满城的西凉百姓。 魏然可以冲动,他不行。 即便要做这个恶人,为了满城百姓,他也得做! 圣旨上说了,若西凉王不投降,那么整个西凉百姓都与他同罪。 等林石诣的大军打开城门,就会屠城! 夏昭斓也一下子扑了过去,死死抱住魏然的腰。 可此刻的魏然,力大无穷,悲愤之下,竟将两人都挣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身影,忽的闪到魏然的身边。 是温弈墨。 她面无表情,眼神却无比果决 谁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手。 只看到一抹银光,在她指间一闪而逝。 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被她插入了魏然的颈侧。 “你……” 魏然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温弈墨那张清丽却冰冷的面容。 他的眼神,从狂怒,到错愕,最后化作无尽的悲凉。 他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温弈墨闭了闭眼睛,不再去看他。 她知道,魏理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可这也是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 “江相如!” 安谈砚马上就懂了温弈墨的心思,他伸手扶住正在倒下的魏然,对账外喊道。 江相如带着暖雨和几个绝对可靠的亲兵走了进来。 “小王爷,都弄妥当了。” “从密道走,一路向南,去定远。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护他周全!” 安谈砚沉声下令,语气坚决。 “是!” 江相如等人不再多言,将昏迷的魏然背起,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帐内,恢复了死一样的安静。 温弈墨看着地上那把兀自嗡鸣的长刀,眼圈红了。 安谈砚走到她身边,默默地将她拉进怀里。 温弈墨靠着他宽厚的胸膛,泪水滚落,很快湿了衣襟。 “阿墨……别哭……” 安谈砚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哄劝着。 温弈墨咬着牙,狠狠地瞪着远处漆黑的夜空,恨不得将林石诣碎尸万段...... 西凉王魏理,决定只身赴敌营投降的消息,瞬间席卷了整个丰州城。 天还未亮透,西凉王府外,长街之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人。 都是丰州的老百姓。 还有西凉的兵卒。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跪着,无声地流泪。 当王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慢慢打开的时候,那压抑了好久的哭声,终于从喉咙里冲出来了。 “王爷啊,去不得呀!” “王爷!您是冤枉的啊!” “朝廷昏庸!奸臣当道啊!”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兵,更是用头死命地磕着冰冷的青石板,额头一片血肉模糊。 “王爷,您带着我们冲出去吧!” “我们都不怕死的,大不了就跟着王爷您一起死!” 哭声,喊声,震天动地。 这时候,魏理走了出来。 他穿着那身代表着西凉荣耀的亲王服制,头戴金冠,身姿挺拔如松。 他看着跪在眼前的子民,看着那些追随了自己一生的老兵,虎目之中,泪光闪烁。 但他强忍着。 他不能哭。 他是西凉的王,到死,都得站着。 他运足了气,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喊道: “各位乡亲们,将士们!” “我魏理,镇守西凉三十年,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更无愧于我西凉的父老乡亲!” “今日之事,皆我一人之责!” 他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哭喊。 “我只求诸位……” “好好地活下去!”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对着这满城军民,对着这片他用一生守护的土地,深深地弯下了腰,鞠了一个长长的躬。 再直起身时,他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外林石诣的军营,毅然走去。 他的身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在远处一个很隐秘的山坳里头,江相如看着马车里的魏然。 哪怕昏迷了,眉头仍然紧紧皱着。 江相如,平常老是嬉皮笑脸的,这时候也难得地把那副样子全收起来了。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世道,当真是……” 一旁的暖雨,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安慰。 北狄的大军退了,林石诣也押送着魏理回了京都。 西凉被皇帝派来的人暂时接管了。 温弈墨和安谈砚暂时没有离开,带着焦凰阁和定远王府的人继续救治伤员,等待消息。 …… 过了半个月,京都的天牢里。 这里是整个大启朝最阴暗潮湿的地方,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腐烂混合的恶臭。 魏理就被押解到这儿来了。 他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 脚步声传来。 林石诣穿着一身紫袍,在一众狱卒的簇拥下,志得意满地走了进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看着牢房里穿着囚服,可脊梁依旧挺得直直的魏理,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西凉王,哦,不对,逆贼魏理。” 林石诣的声音啊,又尖酸又刻薄。 “你镇守西凉一辈子,为温家守了一辈子国门,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下场,这滋味,如何啊?” “拥兵自重?呵呵,在本相看来,在陛下天威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可笑至极。” 他特意凑近些,压低了声音。 “对了,你那个宝贝儿子呢?像只没胆的老鼠一样,躲在哪个阴沟里苟延残喘呢?” 魏理慢慢抬起头。 他头发都白了,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可那双眼啊,却依旧锐利。 他没发火,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林石诣,就好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林石诣。” “你倾轧忠良,构陷藩王,引外敌入关,祸乱朝纲,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林石诣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随即恼羞成怒地冷笑起来。 “成王败寇罢了!本相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启的江山永固!陛下圣明,早就洞察了你魏家的狼子野心!” “是吗?” 魏理突然打断他的话。 他看着面前这个在朝廷里一手遮天的太傅,目光灼灼: “林石诣,你记着。” “今日之西凉,他日就是你。” 什么意思? 是说他林石诣,也会有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一天? 是说今日发生在西凉的,明日就会在这京都,在他林石诣的头上重演? 林石诣的脸啊,一下就变得铁青的。 “你……你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他拂袖而去,背影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狼狈和惊怒。 三日后。 皇帝的圣旨到了,薄薄的一张黄纸,上面写着两个字——“赐死”。 对外宣称,逆贼魏理,畏罪自尽。 来传旨的太监,捧着一壶毒酒,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牢门。 魏理毫无惧色。 他站起身,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囚服,仿佛那是什么华贵的朝服。 他整了整衣冠。 然后,接过那杯毒酒。 一饮而尽。 …… 这消息顺着焦凰阁的秘密途径,传回千里之外的丰州城的时候,已是深夜。 温弈墨和安谈砚站在残破的城墙上,久久无言。 他们遥望着京城的方向,那里没有星光。 安谈砚那只受伤的左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右手按在剑柄上,眼神冰冷。 “此仇,必报。” 温弈墨没有说话。 她只是握紧了手中那枚,曾扎进魏然颈项的银针,针尖刺破了她的掌心。 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对自己,也像对这漫天乌云起誓。 “不仅是为了报仇。” “是为了这天下,不再有下一个西凉,不再有下一个魏王爷。” 而在他们百里之外的一个客栈之中,传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悲吼。 刚刚苏醒不久的魏然,在听到父亲的死讯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魏然死死地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了泪水。 只剩下足以焚烧一切的仇恨......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返京 打西凉回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是残冬了。 那裹挟着血与沙的朔风仿佛还刮在骨子里。 车马辘辘,终是入了京畿。 温弈墨在马车里头,轻轻掀起帘子的一角,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朱红宫墙。 她的面容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一身素色衣裙也沾了不少灰尘,唯独那双眼睛,在看到巍峨的宫门时,清亮得惊人。 在队伍里呢,有个高大的侍卫,悄悄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正好能透过人群的缝隙,把温弈墨和宫门一块儿看在眼里。 他把头压得低低的,帽子檐儿把大半张脸都给遮住了,就露出来一个坚毅的下颚。 这人,是易容之后的安谈砚。 他的手,一直就放在腰间挂着的佩剑上。 太和殿里头,龙涎香的味儿浓得散不开,跟殿外清冽的空气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胸闷的压抑。 温弈墨跪在那冰凉的地砖上,身后站着文武百官。 她尚未开口禀报西凉战事的始末。 御座之上,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已经先开了口。 “嘉宁郡主。” 温明谦的声音不大,可透着一股阴沉的凉意,在大殿里回荡。 他那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发出沉闷而心悸的声响。 “朕让你去西凉救灾,你可倒好。” 他忽然停住了敲击,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浑浊的眼紧紧锁住她。 “你却与逆臣魏理往来甚密!如今西凉王通敌叛国,罪证确凿,你作何解释?” 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与怒意。 “莫非你也有份?”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顾之川,张秉文等正直的御史,,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谁都看得出,这其中的蹊跷! 嘉宁郡主去西凉的时候,西凉王还是镇守国门的忠臣,她是奉的皇命前去赈灾,怎么刚回来,就成了逆臣的同党?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 顾之川正准备跪下去为她说情,却被一旁的裴惊梧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温弈墨早就猜到温明谦会趁机收拾她,在回到京都之前,早就让焦凰阁的姐妹先行回京。 同时也把她的密信交给了裴惊梧。 顾之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裴惊梧要阻止他,但是一直以来的信任却让他没有再轻举妄动。 他相信裴惊梧一定不会对嘉宁郡主坐视不理。 温弈墨跪在殿内,背脊挺得笔直,没有半分慌乱。 她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温明谦看着她这么镇定的样子,眼中的猜忌与厌恶更浓了。 “朕看你此行,非但无功,反而有勾结逆党之嫌!” 他猛地一拍龙椅,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指着温弈墨。 “来人呐!” 殿外金甲卫士闻声而入,铠甲互相碰撞,发出冰冷的声音。 “将温弈墨拿下!押入天牢,候审!” 圣旨一下,再无转圜余地。 “陛下,不可啊!” “郡主一心为国,请陛下明察!” 夏钲,张秉文等几个老臣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跪下求情。 然而温明谦只是冷冷地一挥手,根本不予理会。 守在殿外的永亲王妃唐念绮,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卫士架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墨儿……” 她发出一声悲切的呼唤,身子一软,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王妃!” “赶紧叫太医来啊!” 殿外顿时乱作一团。 可竹跟在王妃身边,急忙掐了掐她的人中,这才将唐念绮给唤醒了。 温弈墨看着母亲惊惧的模样,心里也心疼不已。 被拖着经过她母亲身边的时候,脚步稍微停了一下。 她把头歪过来,用只有她俩能听见的声音,快速地说: “母亲,您别担心,我早料到会这样,我自有办法脱身。您可别乱了方寸。” 她的眼神啊,清澈又坚定,毫无恐惧之色。 唐念绮听到这话,这才让她那慌乱的心有了些依靠。 然后温弈墨就被押走了。 大殿外面,扮成侍卫的安谈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垂在身侧的手,骨节捏得发白,左手手腕上那道陈年旧疤,此刻仿佛也灼痛起来。 一股杀意,在他胸中疯狂翻涌。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拔剑的冲动。 可他不能。 他看到温弈墨被押走时,朝他的方向,极快地摇了摇头。 那个眼神,不是求救,是安抚也是命令。 安谈砚死死咬住后槽牙,将那股几乎要吞噬掉理智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 永亲王府,愁云惨淡。 虽然有温弈墨的保证,但唐念绮还是被吓得病倒了。 太医过来扎了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可这眼睛一睁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墨儿……我的墨儿……” “王妃,您可别把身子急坏了呀!”可竹端着安神汤,急得眼圈通红。 “郡主被带走之前,特意嘱咐您要放宽心呢,她说她有办法的!” 唐念绮紧紧抓着被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当然是信自己的女儿的。 可是那是天牢啊! 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皇帝温明谦的屠宰场! 几日前,西凉王魏理才在里面“畏罪自杀”,难保墨儿不会被他以同样的方式给毁掉! 唐念绮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乱,墨儿都说了,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韧。 “可竹,你去,把府里能用得上的人,都给我召集起来。京都里所有的关系,都去走动走动。” …… 夜色,如同泼洒的浓墨。 鸦巢的密室里,屋里灯火通明。 安谈砚已经恢复了本来的装束,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他愈发英挺,只是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听枫在屋子里急得走来走去,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小王爷,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郡主被冤枉?那天牢是什么地方,我们比谁都清楚!” 江相如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他坐在椅子上,一下下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刀,刀光映着他的脸,一片森然。 安谈砚抬起头,他的脸色在烛火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十分锐利。 “我信弈墨。” “她说有办法,就一定有。我们现在若是轻举妄动,只会打乱她的计划,正好顺了某些人的心意。”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皇宫深处天牢的方向。 “不过,我们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虽然低,但是无比坚定。 “要是过了三天,还没转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戾气。 “或有任何人,欲对她不利……” “我便亲自去闯一闯那天牢,把她给救出来!” “也算我一个!”江相如“噌”地一下把刀插到刀鞘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听枫也往前走了一步,默默地点了点头。 决心,已在不言之中。 …… 天牢里,又黑又潮。 空气里满是一股怪味。 墙上渗出来的水珠,透着一股经年不散的寒气。 温弈墨被关在最里面的“天字号房”。 一般来说,能被关在这儿的,都是朝廷里的重要犯人。 十日前,魏理刚在这里‘畏罪自尽’。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宿敌 可温弈墨脸上,没有丝毫阶下囚的狼狈与恐惧。 她还客客气气地跟送饭的狱卒要了一盆清水和一块看着还算干净的布巾。 狱卒见她虽身陷囹圄,却依旧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很快便送了过来。 温弈墨把袖子往上一挽,拿着布巾蘸着冷水,就那么一点儿一点儿、仔仔细细地擦自己的脸和手。 就好像她不是在这脏兮兮的牢房里,而是在自己闺房的梳妆台前。 她的动作很慢,很有条理。 从眉峰擦过去,再擦过鼻梁,擦过那颗泪痣。 她心里头,满是冷笑。 温明谦,你当初让我去西凉的时候,怕是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来吧? 现在呢,西凉王府倒了,成了人人都想踩一脚的“叛逆”。 我这个跟“叛逆”走得挺近的郡主,自然也就被当成“同党”了。 你这么明目张胆地诬陷我,难怪没在路上安排人埋伏暗杀我。 你以为,把我关进这里,就能堵住我的嘴,折断我的翼? 你错了。 这里,或许会是某些人的终点。 但是对我温弈墨来讲,这不过是另一个新的开始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牢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跟着一块儿来的,是一股特别浓郁的熏香,这味道跟牢房里格格不入。 温弈墨擦手指的动作突然停住了,抬起了眼睛。 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珠光宝气的身影,出现在了牢门外。 原来是文熙公主,温弈舒。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仿佛不是来探监,而是来参加什么盛大的宴会。 她拿着一块绣着金丝牡丹的手帕,满脸嫌弃地捂着鼻子和嘴。 就好像多闻一下这儿的空气,就能把她那娇贵的肺给弄脏了似的。 “哟。”温弈舒开口了,声音又尖又细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她那上挑的丹凤眼,这会儿正得意地眯着,眼睛在牢笼里的温弈墨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着。 “这不是我们了不起的嘉宁郡主吗?” 她故作惊讶地轻呼一声,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炫耀的劲儿。 “这是怎么回事啊?听说你在西凉可是立了‘大功’呢,怎么一回来,就住到这天字号的上房来了?” “啧啧啧……”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发出怜悯的咂嘴声。。 “真够可怜的呀。” 温弈墨缓缓看向她。 地牢昏暗,她的瞳孔却像两点寒星,没有半分囚徒的晦暗,反而清亮得吓人。 她的目光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种把什么都看透了的怜悯。 “我还在想是谁呢。” “原来是文熙公主啊。” 温弈舒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总觉得温弈墨的反应不对劲。 温弈墨却没给她思考的机会,继续说道:“除了投了个好胎,生来便是金枝玉叶,你还有什么?” “无才,无德,无知,亦无能。” “你!”温弈舒的脸色瞬间涨红 温弈墨仿佛没看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在西凉的时候,在瘟疫肆虐的情况下救治百姓,在北狄的屠刀下搏命厮杀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她把头稍微歪了一下,目光就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子,从温弈舒精心画过的眉眼上刮了过去。 “你是在宫里风花雪月呢,还是又在盘算着怎么构陷别人,好博得你父皇一点可怜的关注?” “你这双手,可曾沾过分毫治病救人的药汁?” “这身锦绣,可曾替家国天下握过一下剑锋?” 一连串的质问,句句诛心! 温弈舒被这股气势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攥着丝帕的手指,骨节都已发白。 “你……你胡说八道!” 温弈墨突然轻轻笑了起来,这笑声在阴森森的天牢里,透着一股让人发毛的恶意。 “哦,对了。”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戏谑,就跟猫在捉老鼠之前逗弄老鼠似的。 “听说冯太妃最近可操心你了,打算把你许配给冯安呢。” 冯安啊,除了因冯家子这个身份而得来的状元之外,别无所长。 更何况,满京都的人都知道冯安的院子里,通房丫头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若不是等着尚公主,怕是妾室庶子都一堆了。 “堂姐啊,可真得恭喜你了。” 温弈墨慢悠悠地站起身,隔着牢门,一字一顿地说道。 “得了这么个‘好姻缘’,以后冯少夫人这个名号啊,可真是风光无限啊!” 这话一下子就戳到了温弈舒心底最深处的害怕和羞耻。 她最引以为傲的公主身份,竟要配给那样的烂人! 羞辱与愤怒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你个贱人!” 温弈舒大喊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嘴硬呢!来人啊,把门给本公主打开!本公主今天非得亲手把她的嘴给撕烂不可!” 狱卒哪敢招惹公主啊,急忙跑上前去,把牢门给打开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温弈舒提着裙子,面目狰狞地就冲进去了,扬起那只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朝着温弈墨的脸就恶狠狠地扇了过去。 风声袭来,温弈墨的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 电光石火之间,她不退反进,后发先至。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这静悄悄的天牢里响起。 温弈舒一下子就被打懵了,脑袋里嗡嗡直响,往后踉跄了两步,这才好不容易站稳了。 她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那娇嫩的小脸上,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很快就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你竟敢打我?!” 温弈墨晃了晃发麻的手腕,朝着温弈舒逼近一步。 她身上的囚服素净,可此刻那双眼睛里翻涌的,却是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杀意。 “我在西凉,亲手砍下的北狄人头颅,能堆成一座小山。” “剁下来的手脚,能铺满整个山谷。” “流出来的血,能把黑土地都给染透三尺!” 温弈墨嘴角往上一挑,扯出一个残忍的笑,眼睛死死盯着温弈舒。 温弈舒害怕得瞳孔瞬间放大。 “你信不信,我现在反正已是阶下囚,烂命一条,根本不介意拉上一位金尊玉贵的公主垫背?”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温弈舒平坦的小腹。 “让你也体会体会,被开膛破肚是什么感觉。” 那眼神,那语气,那描绘出的恐怖景象…… 温弈舒脑袋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她仿佛已经闻到了自己内脏被掏出的血腥味。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天牢的阴暗。 温弈舒浑身剧烈地哆嗦着,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牢房, 甚至被门槛绊倒,也顾不上疼痛,手捂着脸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牢房里,又变得安静下来了。 温弈墨慢慢坐回到草堆上,手指捻了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手里的一根银针,目光幽深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 这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 夜越来越深。 御书房里,烛火通明,却照不散一室的阴沉。 皇帝温明谦靠在龙椅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台阶下面站着三个人。 左都督林石诣,吏部侍郎沈传师,还有新上任的中书舍人裴惊梧。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永昭公主 林石诣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沉默的局面。 他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沉冷。 “陛下,温弈墨与逆贼魏理暗中勾结,意图不轨,此事绝不可姑息!臣以为,应即刻定罪处死,以儆效尤,也绝了永亲王那些旧部的念想!” 他口中的“证据”,不过是几封捕风捉影的密信,可他说的斩钉截铁,好像早就罪证确凿。 站在他旁边的沈传师轻轻皱了皱眉头,站出来反驳道:“林都督,您这话可就不对了。” 这段时间以来,沈传师跟林石诣一直不对付,此刻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如愿。 “嘉宁郡主一个人跑到西凉去救灾,把瘟疫给解决了,还把北狄给打退了,这事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要是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就匆忙把她给处死了,恐怕会让天下的老百姓和官员们寒心的。而且啊,永亲王旧部遍布军中,此举……恐会激起兵变啊,陛下。” 温明谦敲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转了转,也看不出他向着谁。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沉默不语的青袍年轻人身上。 “裴爱卿,你怎么想?” 裴惊梧感马上弯下腰行礼,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回皇上,林大人和沈大人说的话,都有道理。” 他先两边都不得罪地说了一句,见皇帝眉毛微挑,好像有点不耐烦了,这才不慌不忙地接着说。 “温弈墨就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要杀她的话,对皇上您来说易如反掌。” 温明谦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一点得意的神色。 可是裴惊梧话头突然就变了。 “然,微臣听闻,郡主在西凉时,与定远王府的安世子过从甚密。那位少年将军,似乎对郡主……早已情根深种。” 他顿了顿,抬起头来,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既然如此,我们又何不成人之美呢?” 温明谦这才来了点兴致,身子稍稍往前倾了倾:“哦?你仔细讲讲。” 裴惊梧立刻听话地继续说道。 “陛下可下一道圣旨,就说已查明真相,嘉宁郡主忠心可嘉,此前种种皆是诬陷。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为表彰其功绩,陛下甚至可以加恩,晋封她为公主,赐下无数金银财宝。” 林石诣听到这儿,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这个裴惊梧,果真心思缜密,这样的计策,他都没想到过。 沈传师的脸色更是难看。 只觉得又被这小子抢了风头。 裴惊梧却看也不看他们,继续对皇帝说道:“然后,陛下再下一道赐婚圣旨,将这位新晋的‘永昭公主’,许配给安谈砚。” “待她风光大嫁,离开京城,前往南境定远王封地的那条路上……” 裴惊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若是不幸,遭遇了‘西凉余孽’的伏击,或是‘北狄蛮子’的复仇,香消玉殒了呢?” “到那时,定远王府连一个公主都保护不力,此等大罪,岂非板上钉钉?” “若再加上一些莫须有的证据,证明定远王府与西凉勾结......” “陛下便可名正言顺,问罪定远王安江晖,收回他手中那二十万南境兵权!” 这可真是一箭双雕啊! 御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半晌,温明谦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最后,化为毫不掩饰的大笑。 “裴爱卿,此计甚妙!甚合朕心!” 他站起身子,朝着裴惊梧走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石诣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心思却歹毒到让他都感到心寒的后辈,第一次生出了强烈的忌惮。 此子,是个巨大的隐患…… 次日清晨。 一道明晃晃黄色的圣旨,被专人送到了天牢深处。 传旨的太监扯着嗓子,大声地宣读着。 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查,嘉宁郡主温弈墨,忠心体国,救灾有功……” “此前通敌指控,纯属诬陷,兹已查明真相,还其清白……” “为彰其功,特晋封为‘永昭公主’,钦赐府邸一座,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即刻释放,钦此!” 狱卒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 昨日还是死到临头的阶下囚,今天居然就变成公主了? 这天,变得也太快了! 温弈墨跪在地上,安安静静地听完了整个圣旨。 等太监把圣旨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缓缓磕头。 “臣女,谢谢皇上的恩典。”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 抬起头时,她苍白的面容上,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哼,果然是这样。 温明谦啊,真是贪心啊。 消息传出,永亲王府内,唐念绮与一众仆从喜极而泣。 在鸦巢里的安谈砚、江相如他们,在接到消息的瞬间,那紧绷了三日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但是啊,紧接着就感觉一股更冷的寒意冒了出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安谈砚气得一拳就砸在桌子上,那坚硬的木桌竟被砸出一道裂痕。 他没因温弈墨平安无事就有半点儿高兴的样子,更没有因为皇帝将他心爱的人赐婚给他而觉得感激,眼睛里反而冒着怒火。 “好一个加封公主,好一个赐婚!” 江相如也收起了平日的嬉笑,脸色凝重。 “他们这是想一石二鸟呢!” 这阳谋,毒辣至极,几乎无解。 安谈砚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里只剩下决绝。 “既然他要送,那我就去接。” “这一回,谁也别想再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自天牢重归人间的路,仿佛格外漫长。 温弈墨稳稳地坐在宫里派来的软轿里头,手指下意识地捏着藏在袖子里的一根银针。 丝丝疼痛让她那乱成一团麻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圣旨已下,戏台已搭好。 而她,便是这出戏中,最关键的那个角儿。 轿子在宫门口停住了。 有内侍尖细的声音在轿外响起:“陛下有旨,宣永昭公主,御书房觐见——” 温弈墨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那种在尸山血海里磨练出来的锐利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她眼里只有害怕、委屈,还有一种大难不死的脆弱。 宫人给她换上了一身新制的公主朝服,繁复的云纹锦绣,华美却沉重。 压在她清瘦的肩上,更显得她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妆容亦是精心修饰过的,用上好的珍珠粉遮去了牢中几日的憔悴,只在眼下留了一抹淡淡的青影,像极了一朵被风雨欺凌过的娇花。 踏入御书房的那一刻,她敛去所有锋芒。 殿内龙涎香的气味,依旧那般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温明谦正坐在案后批阅奏折。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立刻堆起一副慈祥和蔼的笑容,仿佛前几日要将她置于死地的人,根本不是他。 “墨儿来啦。” 温弈墨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快走了几步,还没走到御案前面呢,就“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那声音啊,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头,听起来特别真切。 她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等再把头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满脸都是泪水。 “皇伯伯……” 喜欢凤隐归时请大家收藏:()凤隐归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