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性别正搭(GL)》 第1章 初识,仅此而已? 那是一个到处还能闻到消毒水味儿的春天。城市运转得有点慢,时停时走的。办公楼里的空调总是开得很足,嗡嗡响着,把外面世界的那点不安都隔开了,造出一个不冷不热的假象。木余茵靠在电梯冰凉的壁上,看着头顶的红色数字,从她那一层,慢悠悠地往下跳。同一层楼,不同的单位,借调的身份像一层看不见的膜,让她跟这楼里大多数人保持着一种奇怪的远近——人在这儿,心不在这儿。 荣,是她在这栋规规矩矩的大楼里,偶然碰上的,可能算是同类的人。 最开始,就是电梯里碰见了点点头。不知道第多少次,大概十几二十次吧,余茵也没认真数。有一次电梯里就她们俩,荣忽然转过头,那双总带着笑的眼睛看着她,很自然地拿出手机,屏幕亮光照着她的手指头,声音挺亮堂:“哎,咱俩老碰上,加个微信?以后……没事儿可以约个饭。” 余茵愣了一下。她这种不太爱交际的人,本能地想往后缩,虽然电梯里根本没地方退。她不喜欢这种突然的邀请,也不知道该怎么接。□□眼里的那股实在劲儿,还有那让人不好拒绝的热乎气,像温水似的,一下子把她心里那点犹豫冲散了。她没吭声,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嘀”一声轻响,两人算是认识了。 头一回一起吃饭,是去单位附近那家牛肉面馆。桌子油乎乎的,人声嘈杂,空气里都是大骨头汤的浓香。荣挺能聊,从单位里谁和谁怎么了,说到最近放了啥没意思的电影,东拉西扯的,倒也不让人烦。余茵大部分时间就安静听着,偶尔点点头,回一句“嗯”、“是吧”、“这样啊”。她心里想法不少,像台安静运转的电脑,默默分析着从荣那儿听来的话:热情,开朗,做事挺周到,但有时候有点直愣愣的,想到啥就做,不太多想。不过,人看着靠谱,当个饭搭子挺好。 后来,城里下了头一场雪。小雪花在路灯底下飘着,有点小心翼翼的漂亮。荣又发消息,叫她去吃炸鸡喝啤酒。坐在暖和的店里,看着窗外慢慢变白的街道,吃着油滋啦脆香的炸鸡,冰啤酒杯子上挂着水珠。她们聊得比在面馆时深了点,说起借调生活的各种不方便,还有对以后的一些模糊想法。在炸鸡的热气和窗外的冷气里,一种类似友谊的东西,在吃饭喝酒中间,慢慢扎实起来。她们成了能聊聊日常、吐吐槽的固定饭友。 时间过得快,一晃眼就是第二年五一放假前最后一个上班日。手机一震,荣发来消息:「假期有空没?带你去吃一家特正宗的家乡菜,我想那口好久了!」 余茵看着屏幕,手指停了一会儿。假期她本来打算窝家里,看几部存了好久的电影,或者干脆睡大觉。但……跟荣吃饭,好像也不赖。她回了个简单的:「好。」 那家家乡菜馆藏在一条老胡同里,门面不大,人倒不少。空气里混着排骨、香料和一点说不清的发酵味道,闹哄哄的,但挺有生活气。荣熟门熟路地点了几个拿手菜,一边吃一边高兴地说:“就这个味儿!太正宗了!”余茵尝了尝,味道确实浓香,是她平时不怎么吃的口味。她点点头,跟着说:“嗯,是好吃。” 肚子被热乎饭菜填饱,人也放松下来。可这放松没持续多久。小馆子的热闹劲儿还没从身上散尽,嘴里还有排骨的香味呢,荣就接到了尚小花的电话。 挂了电话,荣脸上有点像是做了错事被抓包,但又像问题解决了的轻松样儿,转头对余茵说:“刚小花——就我隔壁办公室一同事,也借调来的——叫我去她家吃饭。我本来跟她说我有约了,但她特别热情,说‘叫你朋友一块来嘛!’我一想也是,人多热闹!而且小花做饭可好吃了!……我就替你应下了,一块去吧?” 心里的社交警报立马响到顶,刺耳得很。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压根没见过、名字才听第二遍的人。木余茵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找理由推掉。她甚至感觉那些拒绝的话——“我有点累”、“晚上有事”、“不太方便”——都已经挤到嗓子眼了,马上就要蹦出来。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嘴。 可一抬头,对上荣那双满是期待、甚至有点带着“我都说好了”意思的、亮晶晶的眼睛,那些到嘴边的话,又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硬按了回去,咽进肚子里,留下点苦味儿。拒绝荣这么热情的人,要费的口舌和心思,好像比硬着头皮去个陌生地方还累人。她在心里飞快地掂量了一下。“……行。”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回答,声音里没啥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那个叫“舒服”的小地盘,正在唉声叹气。 还是那个因为疫情管得挺严的小区。她们关在铁门外等着,没一会儿一个穿粉色宽松短袖、戴宽檐防晒帽的人从小路那头快步过来,帽子压得低,脸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笑弯了的眼睛。 “荣姐!”声音清脆,带着明显的亲近和高兴。 “小花!”荣立刻热乎乎地迎上去,口气是完全不见外的熟悉。 两个女人马上热络地聊开了,从“你们小区今天进门还登记不”说到“你这身衣服啥时候买的真好看”,话说得快,笑声脆生生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自然就围成一个小圈子,别人插不进去。木余茵被完全地、彻底地晾在一边,像个被忘在舞台边上的多余道具。她尴尬地站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初夏晚上有点暖的风吹过来,竟让她觉得有点凉。那份“真不该来”的后悔,这会儿变得特别具体和尖锐,像根小针,扎在心口上。 还好,这短暂的“被忘”没持续多久。荣总算从热聊里想起她来,赶紧侧过身,把她拉进谈话圈里,介绍道:“小花,这就是我朋友,木余茵。余茵,这就是尚小花。” 小花这才把目光正式地、整个儿放到余茵身上,帽檐底下那双弯弯的笑眼没变,热热闹闹地说:“余茵你好!欢迎你来!快进屋快进屋!”那股热情像调得刚刚好的温水,一下子把余茵包住,想化开她全身的不自在。可这太周到的热乎劲儿,反而像面镜子,让她更清楚地看见自己是个“外人”。 小花的公寓不大,两室一厅,收拾得特别干净整齐。灰沙发,素净窗帘。不过,眼睛看过去,几乎没啥书。这对习惯拿书当缓和气氛和找话头的余茵来说,像少了道重要的挡箭牌。她只能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厅中间,或者在有限的地方慢腾腾、没目的地走两步,眼光扫过桌子上的小玩意儿,掠过墙上挂的一幅素描人像画,却找不到一个能长时间盯着看的东西,像个走错了别人家地方的迷路人。 准备饭菜的时候,那种不自在到了顶点。开放式的小厨房里,荣和小花一看就是老搭档。一个洗菜切菜,一个炒菜调味,动作利索。她们一边忙活,一边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头,笑声一阵阵传过来。余茵站在厨房和客厅中间,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影子。她看见操作台上有一袋没洗的青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悄悄走过去,刚拿起那袋生菜,手还没伸到水龙头那儿—— “哎呀,余茵,”小花就笑着转过头,语气轻快,带着天秤座那种讲究和谐、体贴人的劲儿,“这个我来就行!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动手呢!快去沙发坐着歇会儿,玩玩手机,刷刷视频!”话是体贴的,笑容是挑不出毛病的。可余茵那颗属于金牛座的、敏感又有点倔的心,却准准地抓住了那笑容底下,一闪而过的、也许是觉得她占了厨房地方,或者干脆觉得她碍事的意思。 她像被看不见的针扎了一下,默默放下生菜,低声说:“……好。”然后一声不响地退回客厅沙发,坐得笔直,感觉自己不光是个多余摆设,简直成了个需要主人费心照顾、还打乱了人家节奏的“麻烦”。 晚饭特别丰盛。烤得金黄冒油的鸡翅,五颜六色的蔬菜沙拉,红亮亮的大虾,样子精巧的小蛋糕,还有那瓶醒好了、闻着挺香的红酒。天秤座对好看和气氛的讲究,在饭桌上显出来了。尽管她们中午在馆子已经吃得挺饱,看着这一桌子好吃的,肚子还是觉得有压力。 小花努力带动气氛,脸上一直挂着明亮的、好像能赶走所有不高兴的笑容。她不停找话说,从天气聊到正火的电视节目,保证饭桌上不冷场。她的热情像持续输出的能量,想把这份和谐快乐维持住。 不知道怎么的,话题拐到了星座上。 “我是天秤座,”小花笑着说,拿纸巾擦了擦嘴,姿态挺优雅,带着这个星座天生对自己魅力的那点了解和展示欲,“是不是挺像的?喜欢和谐,还有点选择困难。” 荣马上哈哈大笑,带着天蝎座那种一针见血的直接和对熟人的不客气:“我看你是表面端水大师,努力维护世界和平,心里其实纠结得要命!” 小花假装生气地轻轻推了荣一下,目光接着就优雅地转到一直安静吃饭、努力减少存在感的余茵身上,口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余茵,你是什么星座?” 被点名的余茵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对上小花亮晶晶的、带着打探的眼神,低声回答:“……金牛。”声音不大,带着土象星座那股沉稳和不爱张扬的劲儿。 “哇,”小花的眼睛好像更亮了点,语气里是一种真诚的、一点不吝啬的夸奖,“是金牛座啊!踏实、靠谱的代表!感觉……跟你给人的印象,挺像的。”她的目光在余茵脸上停了几秒,那眼光里纯粹的欣赏,像块被烤暖的石头,稳稳地、带着分量掉进了余茵平静的心湖里。 “咚”的一声,闷闷的,但回声挺长。那专注的、带着欣赏的眼神,让余茵的心像被软和的牛角轻轻顶了一下,一种扎实又隐秘的触动,在属于金牛座的、慢慢变牢固的心墙上,清楚地刻下了一道印子。 吃完饭,荣摸着吃撑的肚子,挺来劲地提议:“来来,纪念咱们‘借调三人组’头一回胜利会师,拍个合照!” 小花马上积极响应,笑着拿出手机。她很自然地往中间靠,找画面最顺眼的位置,身子微微往站在边上的余茵这边歪了歪,肩膀轻轻地、无意地碰了一下余茵的胳膊。隔着两层薄薄的夏天衣服,那一下短暂的、小小的接触,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冷不丁地窜过余茵的全身。她一下子僵住,后背绷紧,心跳在那会儿少跳了好几拍,接着又更猛地撞着胸口。她努力保持着脸上平静,甚至勉强扯开嘴角,配合着做出个类似笑的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那片安静了好多年、甚至以为早就干巴了的湖,被这颗叫“尚小花”的石子,搅起了什么样的波纹。 夜色在外面悄悄铺开,不知啥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点打着玻璃窗,沙沙响。荣走到窗边看了看,回过头,一拍大腿,说到:“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打车也难。小花,我俩今晚干脆就赖你这儿了!” 小花说:“好啊!欢迎欢迎!就是我这儿条件一般,就一间次卧能睡人,主卧我睡着……咱们得挤挤了。”她的口气还是那么热情,听不出一点勉强。 “我睡觉不老实,还打呼,别吵得你俩睡不着,”荣很自然地接话,开始安排,“我睡次卧。余茵跟你睡主卧,她安静,不吵你。” 决定下得太快,像闪电劈开天黑,根本没给余茵反应和说不的机会。她下意识地看向小花,小花脸上还是那种完美得体的、热情的笑容,目光转向她:“行啊,只要余茵不嫌弃就行。” “……不会。”余茵听见自己用平平淡淡的声音回答,可胸腔里,那颗心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正发疯似的撞着笼子。 洗漱顺序是荣先,然后是小花。余茵特意留到最后。她需要点时间,来消化和安抚这太过密集的情绪波动。等她终于洗完澡,把那头过肩的长发也洗了,用毛巾包着走出来的时候,都快半夜了。主卧的灯还留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亮着,小花已经面朝里躺下了,呼吸平稳悠长,像是睡着了。 余茵放轻脚步,走到梳妆台前。台上放着一个看起来挺老旧的吹风机,塑料外壳有点发黄,电线也显旧。她拿起来看了看,回到卫生间,轻轻关上门,插上电试了试,风不大,噪音倒轰隆隆响得厉害。这么晚了,用它吹这头长发,巨大的响声肯定会把刚睡着的小花吵醒。所以她胡乱吹了几下,感觉头发根不滴水了,就算了。 她几乎没犹豫,立刻关掉了吹风机。拔了插头,把它轻轻放回原处。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颊泛着不正常红晕、眼神有点慌乱和不确定的自己,深吸了口气,才又走回主卧。 她走到床的另一边,动作轻得像猫,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躺下去。身子尽量挨着床沿,跟小花的后背离得远远的,好像中间隔着条看不见的线,一翻身就会掉下去。 黑暗中,眼睛看不灵了,其他感官却变得特别敏锐。她能清楚地听见小花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能闻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从小花头发和皮肤上透出来的淡淡香味,是种清甜的花果味,混着刚洗完澡的干净水汽。同在一个屋,同睡一张床——这个事实,像根扔进火里的干柴,让一种陌生又汹涌的情绪在她心里“轰”一下,疯长起来,蔓延开。她直挺挺地躺着,几乎不敢动,小心控制着自己呼吸的轻重快慢,连咽口水都觉得声儿大,生怕弄出一点细微的动静,打扰、吵醒了身边这个好像已经睡熟的人。这一夜,对余茵来说,长得像一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清醒的难受和隐秘的心动里,慢吞吞地过去。 另一边的小花,也许是招呼人太累了,也许是心里没多想,没觉得一起睡张床有啥特别,一夜睡得很好,呼吸均匀深沉,偶尔还会无意识地咂咂嘴,睡得毫无防备。对这时候的她来说,身边这个安静得几乎没存在感的木余茵,只是个需要她热情招待的、荣姐带来的、还算有礼貌的朋友。就这么简单。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天晴了。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里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光影。 三个人简单洗漱完,小花热情地留她们吃早饭。吃过饭离开的时候,阳光有点刺眼,空气里是雨水洗过后的清新味道。 往地铁站走的路上,荣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一直没说话的余茵,压低声音问:“怎么样?小花是不是挺不错的?又热情,做饭又好吃,性格也可爱。” 余茵看着地铁通道里飞快往后闪的、花花绿绿的广告牌,没回答。那一下无意的碰触,那个近在眼前的安静睡容,那一丝若有若无、却好像刻在鼻子记忆里的香味,还有自己那一整晚没睡的清醒和像野草一样疯长的心动……所有这些混在一块的感觉,都清楚地告诉她—— 有些意外的人,一旦走进生活,就再难赶走,她带来的影响,也再难回头。 而故事的这一页,在尚小花那儿,随着“咔哒”一声门关上的轻响,很快就翻篇了。她看着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点乱糟糟的客厅,脸上那明媚的、用来保持社交和谐的笑容慢慢收起来,换上一种一个人待着时常见的、带点空茫的平静。她开始动手收拾客房的床铺,心想:荣姐的这个朋友,话不多,挺安静的,是个不麻烦的客人。 仅此而已。 第2章 熟络,小众欢喜 那晚在小花家留宿后,木余茵的通讯录里,静静地多了一个名为“尚小花”的联系人。头像是在油菜花田里的一张个人照片,带着点小花本人那种刻意营造的、无忧无虑的阳光感。余茵点开过几次她的朋友圈,内容不多,大多是些风景照、美食分享,或者转发一些正能量的语录,配文永远是积极向上的语气,像一个标准的社会模板。余茵滑动屏幕的手指总会不自觉地停下,试图从那精心维护的表象下,捕捉到一丝那晚她惊鸿一瞥察觉到的、隐藏在明亮笑容背后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阴影。 她很想给小花发条消息。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昨晚打扰了,谢谢款待”,或者一个不着边际的表情包。指尖在输入框上方悬停良久,内心演练了无数遍开场白,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足够自然、不至于显得突兀的理由。金牛座的固执和谨慎,以及那份深植于i人本性中的社交怯懦,让她一次次地按灭了屏幕。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迂回的方式。她点开了荣的对话框。 「荣,我们拉个三个人的群吧?」她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以后……约饭或者有什么活动,也方便。」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嗡嗡震动着,屏幕上跳出一个新群聊提示。荣的动作总是这么快。 群是建好了,空荡荡的只有系统提示。余茵盯着那小小的群图标和默认名称,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责任感。给这个属于她们三个的小天地取个名字,似乎成了眼下最重要的事。她打开备忘录,像个苦思冥想的策划,罗列了好几个选项:“三人行”?太普通。“借调小分队”?太工作化。“美食地图”?太片面。她想要一个特别的,能隐约传递出某种心照不宣的意味,又不能太过直白的名字。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脑海里闪过那晚小花亮晶晶的眼睛,闪过她肩膀无意触碰自己时那微小的电流,闪过自己彻夜无眠的悸动。“欢喜”,这两个字莫名地跳了出来。一种隐秘的、属于她一个人的欢喜。但只有“欢喜”又太露骨。她沉吟片刻,加上了“小众”二字。 小众欢喜。 既点明了她们这个小圈子的特殊性,又将她那份悄然滋生的、暂时无法言说的情感,巧妙地藏匿其中。她反复默念了几遍,确认听起来自然又不失趣味,才小心翼翼地将群名称修改过来。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轻轻松了口气,心底泛起一丝微甜的、只有自己知晓的满足感。 第一个在群里说话的是荣,依旧是风风火火的风格:「[图片]楼下食堂今天这个糖醋里脊绝了!你俩吃了没?」 小花几乎是秒回:「哇!看着就好吃!我们食堂今天又是土豆炖牛肉,万年不变[叹气]」 余茵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能想象出小花打字时那略带夸张的生动表情。她斟酌了一下,回了句:「今天吃了鱼,刺有点多。」 话题就这样从食堂饭菜开始了。起初,只是零散的、关于工作间隙的吐槽,或者分享一些看到的趣闻。渐渐地,这个名为“小众欢喜”的群,活跃度越来越高,从每天清晨的“早安打卡”、“上班路上好堵”,到午休时的“午睡醒了没”、“下午加油”,再到下班后的“终于解放了”、“晚上吃什么”,几乎贯穿了一天的始终。 荣是当之无愧的气氛担当,负责抛话题和哈哈哈;小花是积极的响应者,总是能用她那种充满活力的语调,把任何平淡的话题都点缀得有趣几分;而余茵,则大多时候扮演着安静观众的角色,但她会认真看每一条信息,偶尔发一个恰到好处的表情包,或者在她擅长的问题上,给出简短却精准的回应。她像一只极具耐心的蜘蛛,悄无声息地编织着这张名为“熟络”的网。 线上的热络,很快蔓延到了线下。三人开始频繁地一起行动。约饭不再局限于特定的餐馆,而是拓展到了商场里新开的东南亚菜、巷子深处的私房小馆,甚至只是一家口碑很好的麻辣烫。余茵总是那个负责查攻略、找地址的人,她会提前看好菜单和评价,在群里看似随意地抛出几个选项,引导着讨论,最终总能“恰好”选到小花流露出过兴趣的那一家。 看电影也成了常备项目。买票前,余茵会默默研究近期上映影片的类型和口碑,然后在群里说:“最近那部XX片好像评分不错。”然后他们就会一起去看电影。 黑暗中,电影光影变幻。余茵的心思却很难完全集中在剧情上。她的余光能感受到小花专注的侧脸,能听到她随着剧情起伏而轻微的呼吸变化。在她被剧情感动或惊吓时,适时地递上纸巾。这些细微的照顾,做得自然而然,不显山露水,却像涓涓细流,缓缓渗透。 她这个自诩的“猎人”,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所有的锋芒和意图,把自己完美地伪装成了一个温和无害、甚至有些被动内敛的“猎物”。她从不主动邀约小花单独行动,每次都是坚固的“三人行”模式。她耐心地倾听小花说话,在她抱怨工作烦恼时,不会轻易给出建议,只是表示理解;在她分享生活趣事时,会送上真诚的、带着浅浅笑意的回应。她让自己逐渐成为小花生活中一个稳定的、令人安心的存在,一个可以放松交谈、不必时刻戴着阳光面具的朋友。 有一次,小花在群里提到一款新出的甜品很难买,随口抱怨了一句“排队的人超多,算了”。余茵记在心里,隔天特意提前下班,辗转了一个多小时地铁去那家店,排了将近一小时的队,终于买到了那份限量甜品。她没有直接送给小花,而是带到了一次三人聚餐上,轻描淡写地说是“顺路买的,大家一起尝尝”。 当小花惊喜地睁大眼睛,捧着那盒精致的甜品,脸上露出孩子般纯粹的、毫无阴霾的笑容时,余茵感觉自己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她低下头,掩饰住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内心那头名为“欢喜”的小兽,满足地打了个滚。 “余茵你太好了吧!这个超难买的!”小花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感动。 荣在一旁大口吃着,含糊不清地说:“就是,余茵你也太惯着她了。” 余茵只是笑了笑,声音平静:“还好,不算太麻烦。” 她清楚地看到,小花看她的眼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从最初的“荣姐那个安静的朋友”,多了几分亲近和依赖。她们会在微信上聊一些更私人的话题,比如童年的糗事,或者对某个社会事件的看法。余茵会发现,小花那些积极向上的朋友圈底下,偶尔也会在她这里,流露出一点点真实的、细微的负面情绪。虽然很快就会被她自己用玩笑话掩盖过去,但余茵知道,那层坚硬的社交外壳,正在对她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这个过程缓慢而扎实,如同金牛座的性格,不追求疾风骤雨,只相信日积月累。余茵极具耐心地布着局,一点点地靠近,一点点地渗透,将自己“猎物”的姿态摆得十足,却在无声无息间,撒下了无数吸引对方主动靠近的诱饵。 她享受着这种隐秘的、掌控着节奏的感觉,享受着看着小花在她精心营造的舒适区里,一步步放松警惕,一点点放下伪装,逐渐向她展露真实自我的过程。她知道,这场“狩猎”的核心,从来都不是追逐和捕获,而是不动声色的吸引和等待。 当小花开始主动在群里@她,分享一些她觉得余茵会感兴趣的文章或视频;当小花会在看电影时,不自觉地将头歪向她的方向;当小花会在吃到好吃的东西时,下意识地先夹一筷子放到她碗里……余茵知道,她撒下的网,正在稳稳地收拢。 而那个名为“小众欢喜”的群,依旧每天热闹地闪烁着。那里面的每一句闲聊,每一次约饭,每一次看似寻常的互动,都是她精心编织的、通往那个她唯一想要的“欢喜”的阶梯。 她这个猎人,正耐心地、一步步地,引诱着她的猎物,走向她早已准备好的,温柔的陷阱。而猎物本身,对此浑然未觉,只以为是缘分使然,是友谊的升温。 在三人日益熟络的日子里,并非总是只有隐秘的甜蜜。木余茵的“狩猎”计划,也时常遭遇一些计划外的干扰,让她心里那坛刚刚发酵的“欢喜”,时不时泛起酸涩的气泡。 最明显的干扰,来自于小花在“小众欢喜”群里,时不时会提起的两个人。 一个是同期借调的一个男生。小花会用略带夸张的语气在群里说:“今天在电梯里碰到XX了,他今天穿那件白衬衫真是绝了!颜值天花板名不虚传!”后面跟着一连串的花痴表情。 另一个,则是一个打扮特别中性的女孩子,叫林薇。小花提起她时,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薇薇今天那身工装裤配马丁靴也太帅了吧!又A又飒,我要是男生我就追她了!”有时候甚至会直接@荣和余茵,说:“我好喜欢薇薇那种类型的女生啊!” 每当这些消息跳出来,余茵盯着手机屏幕,指尖都会微微发凉。那个男生,她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小花语气里的兴奋有些刺眼。但那个林薇……“喜欢”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扎在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她会下意识地去翻找那谁的微博——寥寥几条,大多是分享音乐和展览,风格冷峻,与她自己的世界格格不入。一种混合着嫉妒、不安和些许自惭形秽的情绪,会悄然弥漫开来。她这个精心伪装的“猎物”,在真正的、被小花明确表达“喜欢”的对象面前,似乎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不会在群里回应这些话题,只是默默地看着荣和小花插科打诨。内心的处理器却高速运转,分析着小花话语里的真实成分,是纯粹的欣赏,还是隐含了更深的好感?这种不确定感,让她偶尔会陷入短暂的焦躁,但金牛座的固执又会让她很快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耐心,再耐心一点。 时间滑到九月,小花的生日近了。 这次生日,小花决定办得热闹些,邀请了同期借调的不少同事。让余茵有些意外,又有些隐秘欣喜的是,她也在被邀请之列,而且是唯一一个非小花本单位、非借调群体的“外人”。这份特殊,像一剂强心针,暂时压下了那些酸涩的泡泡。 然而,i人的本性让她对即将到来的、充满陌生人的聚会感到本能地抗拒。脑海里两个小人激烈斗争:一边是“那么多不认识的,好尴尬,不想去”,另一边是“小花的生日,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她重要的时刻出现”。最终,对“在场”的渴望战胜了社交恐惧。她回复小花:「好,一定到。」 生日那天,小花和荣因为临时工作不得不加班,筹备的事情便有些顾不上。在群里略显焦急地讨论晚上聚餐地点可能没位置时,余茵适时地出现了。「餐厅我来联系吧。」她言简意赅地说。这正她擅长的事情——解决问题。她迅速翻出通讯录,打了几个电话,很快便锁定了一家氛围不错、菜品也受年轻人欢迎的餐厅,并顺利订到了包间。她在群里报备时,能感觉到小花发来的那一连串“拥抱”和“感谢”表情包里的如释重负。 下班后,余茵和荣汇合,一起去取提前订好的生日蛋糕,又去花店精心挑选了一束向日葵混搭香槟玫瑰的花束——向日葵像小花努力展现的阳光,香槟玫瑰则带着余茵说不出口的温柔心意。收到后,余茵轻声提议:“我们写张贺卡吧?”她喜欢这种古老而浪漫的方式,觉得白纸黑字承载的情感,比屏幕上转瞬即逝的文字更有分量。荣对此无可无不可,于是余茵拿起笔,在卡片上斟酌地写下:“祝小花生日快乐,永远明媚,天天开心。” 落款是“荣 & 余茵”。她将“余茵”两个字写得格外认真。 到达餐厅包间时,荣和余茵是最先到的,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喧闹声也越来越多。余茵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小花脸上洋溢着被众人簇拥的快乐。穿着工装裤、短发利落的林薇是晚到的,正好坐在小花旁边。她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果然,整个晚餐期间,小花的注意力似乎大部分都围绕着林薇。她会主动给林薇夹菜,凑过去看她手机里的照片,笑声也格外清脆。话题也常常被小花引到林薇身上,问她最近的穿搭心得,分享她喜欢的乐队林薇是否也听过。那个被小花在群里多次提及的“帅气”男生反而被冷落了。 余茵安静地坐在荣的旁边,像个安静的背景板。她看着小花对林薇展现出的、那种毫不掩饰的亲近和欣赏,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尤其是当林薇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小花,说“生日快乐,小礼物”时,小花打开,里面是一支某知名品牌的口红。小花惊喜地低呼,当场就试了色,还连连问林薇:“好看吗?这个颜色适合我吗?” 那支口红,像一根刺,扎得余茵坐立难安。她准备的贺卡和花束,在此刻显得那么普通,那么不值一提。 聚餐结束,大家都喝了些酒,小花尤其有点微醺,脸颊红扑扑的。一行人站在餐厅门口等车。晚高峰刚过,打车软件显示前面排了几十位。夜风吹来,带着初秋的凉意,等车的人群开始有些焦躁。 余茵默默拿出手机,直接选择了价格更高的专车选项。几乎是在瞬间,就接到了接单提示。“车马上到。”她平静地对小花和荣说。 旁边一个借调的同事听到了,感叹了一句:“还是余茵靠谱啊!我们这还在排队,你这一下就叫到了!” 余茵只是淡淡笑了笑,没说话。她看着小花醉眼朦胧地还在翻找包包,嘴里念叨着:“我的口红呢?薇薇送我的口红别弄丢了……” 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让余茵心里最后一点暖意也凉了下去。她沉默地帮小花确认口红好好地躺在包里,然后扶着有些摇晃的她,和荣一起,坐上了那辆及时抵达的专车。 车子驶向小花租住的公寓。窗外流光溢彩,车厢内却异常安静。荣大概是累了,靠着车窗打盹。小花也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余茵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在聚会上周旋于众人之间的阳光女孩,也不是那个围着林薇转的迷妹,只是一个卸下所有防备、有些脆弱的普通女孩。余茵心里那点因林薇和口红而生的不快,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心疼,是无奈,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酸楚。 她知道,自己今晚又一次完美扮演了“靠谱”的角色,解决了位置问题,搞定了交通工具。可是,这种“靠谱”,似乎并不能拉近她与小花的距离,尤其是在小花明显对那个林薇表现出更多兴趣的时候。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余茵和荣一起,把小花送回了家。看着小花倒在熟悉的床上,很快沉沉睡去,余茵站在卧室门口,心里空落落的。 这场生日会,她如愿出席了,却仿佛只是个局外人,亲眼见证了“猎物”对另一个目标展露的、她渴望却未曾得到的青睐。 她的“狩猎”计划,似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回去的路上,夜色深沉,余茵第一次对自己的策略,产生了一丝动摇。耐心,真的能等来她想要的吗?还是说,她所以为的步步为营,其实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第3章 独处,下一次 小花生日会带来的那点阴霾,像初秋清晨的薄雾,在“小众欢喜”群日复一日的热闹冲刷下,渐渐散了。群里依旧是每日不变的早安晚安、食堂吐槽、下班欢呼。小花还是会偶尔提起那个帅气的男同事,或者用欣赏的语气说起林薇的新造型,但频率似乎低了一些。余茵依旧沉默地注视着,内心的酸涩被她强行按下,转化为更深的耐心。她告诉自己,不要被一时的情绪干扰了长远的布局。 转机出现在十月,荣的生日快到了。 这次,余茵几乎没有犹豫。她私信了小花,语气尽量显得自然:「荣要生日了,我们是不是得提前准备下礼物?找个时间一起去逛逛?」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明确地提出只与小花两个人的邀约。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指尖微微发凉。 好在,小花的回应很快,带着她一贯的热情:「好呀好呀!我正愁不知道送什么呢!一起挑挑看!」 成了。余茵看着屏幕上那简单的几个字,长长地舒了口气,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独自离开庇护所,踏入她精心计算过的路线上那个瞬间。 约定的日子是个周六下午。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得恰到好处,不像夏天那般灼人,带着几分温柔的暖意。余茵提前到了约定的商场门口,她习惯性地早到。穿着简单的黑色休闲西装和牛仔裤,头发仔细地梳理过,脸上化了几乎看不出来的淡妆。她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下,看着人来人往,内心既期待又有些许紧张。这是她和小花第一次真正的、脱离了荣这个“缓冲带”的单独相处。 “余茵!”清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余茵转过身,看到小花小跑着过来。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衣,搭配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随着跑动一甩一甩,整个人像一颗移动的小太阳,瞬间点亮了秋日的午后。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跑到余茵面前,微微喘着气:“等很久了吗?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 “没有,我也刚到。”余茵摇摇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看到小花的那一刻,心里那头小鹿是如何不安分地撞了一下。 两人并肩走进商场。周末的商场人头攒动,喧嚣嘈杂。若是平时,余茵定会觉得烦躁,想要立刻逃离。但今天,身边多了一个小花,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她的感官前所未有地聚焦在身旁这个人身上——能闻到她身上清甜的果香调香水味,能听到她清脆的说话声,甚至能感觉到她走路时,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轻轻擦过自己的衣袖。 “我们先去哪里逛呀?”小花仰头看着商场指示牌,眼睛亮晶晶的,“荣姐喜欢什么呢?她好像啥都不缺的样子。” “她之前提过一句,说想要个舒服点的护颈枕。”余茵早有准备,不急不缓地说出自己观察到的信息,“我们可以先去家居用品区看看。” “对哦!她老说脖子不舒服!余茵你记性真好!”小花恍然大悟,看向余茵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佩服。 这种被需要、被信赖的感觉,让余茵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满足。她点点头,领着路,目标明确地走向家居楼层。她们在一家知名的家居品牌店里,仔细比较了各种材质的护颈枕。小花拿不定主意,一会儿觉得记忆棉的好,一会儿又觉得荞麦壳的更透气。她拿着两个枕头,左右为难,眉头微微蹙起,看向余茵:“你觉得哪个好?” 余茵没有直接给答案,而是耐心地分析:“记忆棉贴合度好,但可能会有点热;荞麦壳透气,支撑性也不错,就是可能会有声音。”她拿起那个荞麦壳的枕头,轻轻摇了摇,“声音不算大。荣睡觉不算太轻,应该没关系。”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语气平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小花听着,眼睛渐渐亮起来,最终拍板:“那就听你的,买这个荞麦壳的!余茵你真靠谱!” 买好了主体礼物,小花又看中了一个香薰蜡烛,说是荣喜欢那个味道。余茵自然没有异议。提着购物袋,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更加融洽自然了些。 “光有礼物好像还不够有仪式感,”余茵状似无意地提起,目光扫过商场里一家装潢精美的精品店,“我们去挑张贺卡和包装纸吧?自己包装,会特别一点。” 这是她的小心思。她喜欢贺卡,喜欢那种将心意诉诸笔端、亲手传递的郑重感。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可以和小花一起完成、并且能延长这次独处时间的绝佳理由。 “好呀!”小花同意这个提议,拉着余茵走进了那家琳琅满目的精品店。 店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空气里弥漫着香薰和纸制品特有的淡淡气息。与外面商场的喧嚣不同,这里显得安静而温馨。各式各样的贺卡分类摆放着,有幽默搞怪的,有温馨可爱的,也有简约素雅的。 小花在贺卡架前流连,拿起这张看看,又拿起那张摸摸。“这张好可爱!荣姐肯定会喜欢!”她拿起一张印着卡通猫咪的贺卡。过了一会儿,又拿起一张色彩斑斓的,“这张也好有意思!” 余茵则显得沉稳许多。她慢慢地浏览着,目光掠过那些过于花哨的,最终停留在一个设计简约的系列前。卡片的材质厚实,触感温润,封面大多是素雅的底色,配上烫金的英文祝福语或者简约的线条图案,低调而富有质感。她抽出一张浅灰色的,上面只有一行细小的烫金英文:“For Someone Awesome”。 “这张怎么样?”她将卡片递给小花。 小花接过来,摸了摸质感,又看了看设计,眼睛一亮:“哇,这张好有品位!感觉很适合荣姐那种……嗯,有点大姐头的气质!”她笑嘻嘻地说。 余茵弯了弯嘴角。她就知道,小花会喜欢这种低调又不失格调的设计。她自己也挑了一张类似风格的空白内页卡片,准备回去写。 选好了贺卡,她们又来到包装纸区。五颜六色、各种花纹的包装纸让人眼花缭乱。小花看中了一张印满彩色气球的,觉得热闹喜庆。余茵却看中了一张深蓝色带细碎银星的包装纸,沉静又带着点神秘的浪漫。 “我觉得这张蓝色的,和那张灰色贺卡很配。”余茵轻声建议,没有强求,只是陈述自己的看法。 小花拿着两张纸比划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爽快地说:“嗯!你说得对!气球那张是有点太花哨了,还是这张蓝色的有气质!余茵你审美真好!” 又一次,她的提议被采纳,她的品味得到了认可。余茵心里那点隐秘的欢喜,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她甚至开始觉得,这次为荣挑选礼物的行动,更像是她和小花之间一场默契的、关于审美和趣味的无声交流。 结账的时候,小花抢着要付钱,被余茵轻轻拦住了。“我来吧,”她说,“贺卡和包装纸算我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她想为这次独处,留下更多属于她的印记,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包装纸和贺卡。 小花拗不过她,只好作罢,嘴里还念叨着:“那下次我请你看电影!” “好。”余茵应着,低头扫码付款,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下次。她喜欢这个词。 提着买好的所有东西,两人走出精品店。时间还早,夕阳的余晖透过商场的玻璃顶棚洒下来,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找个地方坐坐吧?我有点渴了。”小花提议,指了指不远处的奶茶店。 “好。”余茵从善如流。 坐在喧闹的高脚椅上,身边是熙攘的人流。饮品上来,小花满足地喝了一大口,还贴心问余茵要不要尝尝,余茵心脏漏了半拍,不好意思的拒绝了。回去后又十分懊恼,错过了交接接吻的机会。 “今天幸好有你,”小花搅拌着杯子里的奶茶,语气真诚,“要是让我自己给荣姐挑礼物,我肯定抓瞎。你太会选东西了,又细心。” “没什么,”余茵用小勺轻轻搅动着杯子里黑色的液体,“只是平时会多留意一些。” 这是实话。她对荣的喜好留意,对小花的喜好,更是留意到了极致。 “感觉跟你一起做事,特别安心。”小花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随意,却像一颗糖,精准地落入了余茵的心湖,甜意迅速化开。 安心。这是小花第二次对她用这个词。余茵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心底却是一片温软。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安心”。但她知道,“安心”是通往她想要的终点的必经之路。 她们坐在那里,聊了许久。不再仅仅是关于荣的生日礼物,而是蔓延到了更多琐碎日常。小花说起她大学时的趣事,说起她家乡的小吃,语气活泼,表情生动。余茵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或者因为她某个夸张的描述而浅浅地笑。她发现,当只有她们两个人时,小花似乎更容易流露出一些真实的、不那么刻意“阳光”的情绪,比如一点点小抱怨,或者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八卦。 这种区别于在群里、在三人行时、甚至在生日会那种热闹场合下的状态,让余茵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小花更真实的一面。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靠近。 夕阳彻底沉入高楼之后,她们才起身离开。一起坐地铁,在换乘站分手。小花朝着另一个方向,回头对余茵用力挥手:“余茵,今天谢谢你啦!礼物我们明天再一起包装!晚安!” “晚安。”余茵站在熙攘的人群中,看着那个鹅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心里被一种饱满而温热的情绪填满。 独自回到安静的公寓,余茵将今天买的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荞麦壳枕头,香薰蜡烛,深蓝色的星空包装纸,还有那张浅灰色的贺卡。她坐在书桌前,拧亮台灯,暖黄的光线笼罩下来。 她拿起笔,在那张空白的内页贺卡上,开始写下给荣的生日祝福。字迹是她一贯的工整清秀。写完后,她看着那张为荣挑选的、印着“For Someone Awesome”的贺卡,顿了顿,然后拿起自己那张空白的卡片。 她并没有立刻下笔。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卡片细腻的纹理,脑海里回放着今天下午的每一个细节——小花在精品店里雀跃的身影,她对自己提议的认可,咖啡厅里她说着“安心”时随意的表情,还有最后消失在人群里那个明亮的回头。 这一次单独的、完整的相处,像一场成功的预演。她确认了自己在小花心中的“靠谱”和“安心”的形象已经稳固建立,也窥见了小花在独处时更真实放松的一面。更重要的是,她们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超越“荣的朋友”这层关系的、微妙的默契和连接。 那个叫林薇的中性女孩,那支被小花珍视的口红,在此刻,似乎都暂时失去了威胁力。余茵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虽然缓慢,但方向是对的。 她低下头,终于在那张空白的贺卡上,缓缓写下了一行字。不是给谁的祝福,只是记录此刻的心情。写完后,她将卡片合上,放进抽屉的深处,与其他一些不愿示人的心事存放在一起。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余茵关掉台灯,置身于黑暗中,心里却亮着一小簇温暖而坚定的火苗。第一次单独的“狩猎”行动,圆满成功。她开始期待,下一次的“下次”。 第4章 荣,生日快乐! 锅底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昆布和鲣鱼节的鲜美气息。日式火锅店环境清雅,私密性很好的卡座里,余茵坐在小花和荣的对面。她面前的小碟子里,食物堆得尖尖的,大多是荣和小花觉得好吃,不由分说夹给她的。 “拍照拍照!”荣再次举起手机,这是她们聚会的固定流程。余茵下意识地想躲,她向来不爱镜头,但看到小花也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她便按下了那点不自在,微微侧身,配合地看向镜头。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余茵你脸好红啊!”小花眼尖,指着她笑起来,“是不是喝酒喝的?” 余茵面前那杯清酒才下去一小半,但她白皙的皮肤已经迅速染上了一层明显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有些窘迫地点点头:“嗯,一沾酒就这样。” “没事儿,脸红红的多可爱!”荣不以为意,收回手机,又开始拉着小花各种角度自拍。余茵乐得清闲,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她们闹。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似有若无地落在小花身上。小花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在火锅蒸腾的暖雾里,显得格外柔和。余茵看着,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更热了,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人。 小花确实比较能喝,她慢悠悠地品着清酒,看着余茵那杯几乎没动的酒,习惯性地又搬出她的理论:“余茵,你不喝啦?别浪费呀,浪费啥也不能浪费酒。”语气里带着点熟稔的调侃。 余茵无奈地笑了笑,端起杯子,象征性地又抿了一小口。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脸颊。 吃完饭,夜风带着凉意,恰到好处地驱散了身上的火锅暖意。“去我那儿坐坐吧?反正明天周末。”小花自然地发出邀请。荣立刻说好,余茵也点了点头。 三个人选择散步回去。这次,荣左拥右抱着余茵和小花,并肩走在一起,时不时跟她俩说句话。路灯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时而分开,时而重叠。 回到那个熟悉的、温馨的小客厅,小花开了盏暖黄的落地灯,给每人倒了杯温水。她们窝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放松而惬意。不知怎么的,话题就绕到了“谈恋爱”这个领域。 荣是经验最丰富的,开始分享她的几段情史,说得绘声绘色。小花听着,偶尔插嘴点评几句。余茵则抱着膝盖,安静地当听众,心跳却不知不觉加快了。这是一个她等待已久,可以不动声色地抛出试探的机会。 轮到小花说了,她语气轻松,带着点回忆的口吻:“我啊?高中谈过一个。那时候可喜欢他了。”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杯口,“他那个人……特别爱干净,有点细节控。我记得他的书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折痕;喜欢穿白色衬衣,没有一丝褶皱;字也写得特别好看。”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余茵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 “听起来挺温柔的。”荣评论道。 小花笑了笑,那笑容有点淡:“是啊,一开始是觉得挺细心挺好的。后来才发现,他的细节控是对所有人的,而且……要求很高。我有时候稍微邋遢一点,或者没注意到他暗示的细节,他就会很失望,觉得我不够在乎他。到最后,他跟我闺蜜在一起了……挺累的,也算是一种伤害吧。”她耸耸肩,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结束了这个话题,“都是过去式啦!” 余茵的心微微揪紧。她听到了关键词——“细节控”。这像一把双刃剑,既是小花曾经受过的伤,也可能……是她余茵的突破口。她知道自己也是细节控,只是她的细节控,是默默观察,是无声的体贴,是只针对特定一个人的、不求回报的付出。 轮到余茵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用一种略带迟疑、仿佛鼓起很大勇气的语气,缓缓开口: “我……我没谈过恋爱。”她先抛出这个事实,营造出一种在情感上空白而困惑的假象。 荣和小花都安静下来,看向她,眼神里没有嘲笑,只有鼓励。 余茵继续,声音更轻了些,仿佛在剖析一个隐秘的想法:“我在想……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非要结婚的话……我可能……会想先和一个女孩子谈恋爱。”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悄悄抬起眼帘,观察着小花和荣的反应。她看到的是两双平静而带着理解的眼睛。 她稳住心神,说出了最关键、也是她精心设计的那句:“然后……再和男生谈恋爱,结婚。” 她将自己真实的心意——那份只对女孩子的心动——巧妙地包裹在一层“为未来婚姻做准备”的、看似理智甚至略带妥协的外壳下。这让她惊世骇俗的取向宣言,听起来像是一个内向者对情感世界的谨慎探索,降低了被直接排斥的风险。 空气安静了几秒。 然后,荣率先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支持:“我觉得没问题啊!余茵,跟着你自己的感觉走最重要。想试试就去试试,无论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我们都支持你!” 小花也立刻点头,眼神清澈而温暖:“对啊余茵,这没什么的。感情本来就是很私人的事情,你自己觉得舒服、开心才是第一位的。我们肯定站你这边!” 预想中的惊讶、不解,甚至一丝可能的疏离都没有出现。有的只是全然的接纳和支持。余茵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随之涌上的是一股巨大的、暖融融的感动,以及……一丝计划得逞的隐秘喜悦。她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在她最在意的两个人面前,为自己的“不同”找到了一个安全出口,并且得到了珍贵的理解。 “谢谢。”她低声说,这次脸颊的红晕,不再是酒精的作用,而是真实的情绪涌动。 话题很快又转向了别处。但余茵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她偷偷看了一眼小花,发现小花也正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比刚才多了些更复杂的东西,是探究?是好奇?还是……一丝了然的亲近? 余茵重新低下头,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她抛出的诱饵,已经稳稳地落在了目标面前。那个关于“细节控”的往事,像一份意外的说明书,让她更清楚地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狩猎”的细节。她的细节控,将不再是压力,而是润物细无声的温暖。而她关于“先和女孩子谈恋爱”的试探,不仅没有推开小花,反而似乎在两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更微妙、更私密的连接。 猎网,在夜色与坦诚的掩护下,再次悄然收紧。余茵感觉,她离那个渴望的答案,似乎又近了一步。客厅里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三人,气氛温馨而融洽,仿佛刚才那段触及内心的对话,只是让这份友谊的基石变得更加坚固而特别。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刚才关于恋爱观的坦诚交流,似乎变得更加松弛和亲密。荣大概是觉得话题有点过于感性,拍了拍大腿,换上一副调侃的表情,目光在余茵和小花之间逡巡,最后定格在余茵身上。 “哎,我说,”荣笑嘻嘻地开口,打破了那份略带深沉的宁静,“咱们仨这么铁,总得排个序吧?我感觉余茵你啊,别看平时不说话,心里最有主意,最理性,像咱仨里的定海神针,更像老大!”她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小花,“小花你说是不是?” 小花正捧着温水杯,闻言立刻点头如捣蒜,眼睛亮亮地看着余茵:“对对对!荣姐说得太对了!余茵你就是那种……嗯,运筹帷幄的感觉!特别可靠!像大哥!” 余茵被她们俩一唱一和说得有些窘,脸颊刚褪下去的红晕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她下意识地想摆手否认,却被荣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那就这么定了!”荣一拍巴掌,带着她一贯的雷厉风行,“以后余茵就是咱们大哥!我呢,屈居第二,是二哥!”她转头问小花,“小花,你当老三?” 小花却皱了皱鼻子,带着点娇憨的任性:“不要!老三不好听!我喜欢数字七,‘七’是我的幸运数字!我要当七弟!” 荣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七弟?行!七弟就七弟!听着还挺特别!那咱们就是——大哥、二哥、七弟!”她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简直棒极了,得意地看向余茵,“大哥,你没意见吧?” 余茵看着眼前这两张洋溢着热情和笑意的脸,心里那点不自在渐渐被一种温热的暖流取代。这个称呼……虽然有点奇怪,但似乎象征着一种更牢固、更亲昵的关系,一种属于她们三个人的、独一无二的联结。她看着小花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好。” “耶!太好了!”小花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以后我就有大哥二哥罩着啦!” 荣也心满意足,豪气地揽住小花的肩膀:“那必须的!以后二哥罩你!” 新的昵称就此诞生,带着玩笑的意味,却也郑重其事地在她们之间确立了新的秩序。空气中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这时,荣的手机响起了特定的视频通话铃声。她拿起一看,脸上立刻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哎呀,我老公!他那边现在应该是早上了,估计来给我送生日祝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对余茵和小花做了个“嘘”的手势,“我去次卧跟他聊会儿,你们继续!”说完,还促狭地冲余茵眨了眨眼,这才拿着手机快步走进了次卧,并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声。突然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空气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刚才三人时的热闹喧嚣褪去,一种更私密、更柔软的氛围悄然弥漫开来。 余茵和小花坐在桌子的两侧,中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荣离开后,小花的话匣子似乎也暂时合上了,她只是捧着已经变温的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的白墙上,像是在出神。 余茵也没有说话。她习惯于这种安静,但并不觉得尴尬。她能闻到小花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淡淡洗发水清香和一丝极细微酒气的味道,能听到她轻浅的呼吸声。这种宁静的共处,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 过了一会儿,小花才像是重新找到了话题的线头,声音比刚才和荣在一起时,轻柔了许多,带着点闲聊的随意: “大哥,”她试着叫了这个新称呼,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一下,才继续,“你说……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另一个人呢?” 她没有看余茵,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她寻求一个答案。“有时候觉得毫无道理可言。就像我高中那个……明明后来觉得他那些细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当初就是会被那种‘细节’吸引。” 余茵的心微微一动。她侧过头,看着小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谨慎地组织着语言:“可能……是因为那些细节,在某个瞬间,让人感觉他就是独一无二地的吧。” 小花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带着思索:“是吗?独一无二……”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那大哥你呢?你会因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嗯,一个女孩子?” 问题来得突然,却又仿佛在余茵的预料之中。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仔裤的布料,用一种极尽克制的、仿佛只是在理性分析的语调,轻声回答: “我……可能也是细节。但或许……不是对方喜欢我的什么细节,”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小花带着好奇的注视,声音稳而清晰,“而是,我会不由自主地去注意关于她的一切细节。她不经意间说过的一句话,她喜欢的口味,她害怕的东西,她笑起来眼睛弯起的弧度……记住这些,并且,忍不住想去为她做点什么。” 她的话语像深夜静静流淌的溪水,没有波澜壮阔,却带着一种执拗的、浸润的力量。“不需要她知道,也不需要回报。只是……那样做了,自己心里会觉得,嗯,这样很好。” 她说完,便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小花。暖黄的光线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最深处翻涌的暗流。她将自己汹涌的情感,包装成一种近乎哲学探讨般的冷静陈述,却每一个字,都像是为她身边这个人量身定做的注解。 小花听着,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看着余茵,眼神里最初的好奇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些许恍然的动容。客厅里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的寂静,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某种无声的、正在悄然滋长的东西。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对方的气息。 次卧里隐约传来荣压低的笑语声,像是从另一个遥远而温馨的世界传来,更反衬出客厅这一方小天地的静谧与特殊。 余茵不知道小花听懂了多少,又或者说,愿意听懂多少。她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等待着。像一个耐心的垂钓者,已经抛下了最真诚的饵,此刻,正静静等待着水下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