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执行司》 第1章 谁说审讯室不能重逢了? “滴答——滴答——” 墙上的时钟正一刻不停的响着,在这略显空旷的审讯室内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四周的墙体漆黑,墙壁上除了唯一留下通行的房门外再无其他孔洞,只有那高悬在头顶的灯光散发出微微的光亮。 “滋——滋——” 电灯的链接似乎不太好。 被审讯者就这样被安排在最中间的座椅上,没有镣铐,没有桎梏,甚至身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花茶。 无论是滴答作响的时钟,还是时不时闪烁仿佛在营造恐怖氛围的灯泡都没能让他感受到半点恐怖。 他只是安静坐着,双手捧着热腾腾的茶杯。 白色的发丝搭在肩头,黑色大衣以白色围巾内是一件红色高领毛衣,全身的灰白色中唯一的一点亮色却是那样的鲜红,就像是鲜血。 他端起茶杯,终于喝下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口水,也是来到这里后自发性做出的第一个动作。 就在他将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时,门口传来了响动,似乎是终于有人想起这件审讯室中还关押着一名嫌疑人。 那人无论是开门时的动作,还是关门时的响动,都可谓是极大的,连带着他走来的脚步都显的一步比一步重。 “怎样,现在认识我了吗?”那人挑挑眉,“呵……行吧,我再进行一次自我介绍。” 那人伸手夺走了他手中握着的花茶,强制性地没收了他视线的焦点。 他抬头看向他,瞧见的却是对方满意的笑容。 来人的短发很是利落,漆黑的瞳孔似乎与他自己的如出一辙,而那人身上带着各种装饰与链条的皮衣,却让对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审讯者,一个执法者。 那人分明比他更像是一个应该被审讯的人。 “对,记住这张脸。” “我,晏明烛。” …… 他把脑袋转了回去。 晏明烛:“……行。” 他能感受到对方有些生气,但等到晏明烛坐在他对面“哗啦哗啦——”翻着纸张时,他却看不出对方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他没有感受到自己这样一直盯着对方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他好奇,便看了。 更何况,那杯茶的味道其实不错。 作为那个被紧盯的人,晏明烛反倒不适应起来。 他先是丢下了手里的案件卷宗,接着又抖抖身上那件对于这个雪夜来说绝对过薄的皮衣,零星装饰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最后他终于想起自己手上那杯收缴来的花茶。 他一口干了下去。 现在,所有的视线,终于又集中回了自己身上。 “很好。”晏明烛就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般点点头,“希望你还记得,这里是一间审讯室。” 他没有回话,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两人对视着,直到晏明烛烦躁的合上了那本他一直装模作样翻看的卷宗。 “说话。” 晏明烛的身体微微前倾,对上那双平淡无波的黑色瞳孔的时候却又没了下一步动作。 他头疼的揉揉眉心:“你的名字。” “……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他的回答平淡到仿佛自己的名字根本不值一提,甚至这句“不知道”是他来到这里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晏明烛愣住了,却也只是怔愣了一瞬。 那一瞬之后的行动,是立刻将桌面上单面印制的卷宗翻了个面,掏出口袋中的记号笔刷刷两下书写下了自己的杰作。 晏 临 晏明烛的字就像是晏明烛本人表现出来的那样肆意张扬、毫无规法,但到底不算难看。 他——晏临面对那张几乎要怼到他面前的纸张,终于展现出了除平静外的另一幅面孔,他向后仰倒,直到脊背碰触靠背才停了下来。 而晏明烛的声音,在这时也清楚的传入了他的耳朵。 “晏临,你的名字,你最应该记住的东西。” 晏明烛将那张纸塞到了晏临手里,完全不容的他拒绝。 “把记忆丢了,别把自己也丢了。” 这话不明所以。 但晏临看看那沾染着难闻笔墨味道的纸张,到底还是没有扔掉。 “这里是审讯室。”他抬头,“而你,是审讯我的人?” 他没有询问“你怎么知道我失忆了?”、“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这些大众到在无数影视剧与小说动画中出现的语句。 前后割裂的话题,似乎又一次代表着他对于这件事情的不在意。 他开口询问“审讯”却也绝非关心在意,那只是一种询问,一种确认,不带有任何多余情感的确认。 但好在,他没有丢到那张纸,哪怕只是以被晏明烛塞进手中后的动作虚握着。 “对。”晏明烛回答着,“我们犯罪现场的嫌疑人,你是终于打算说点什么了?” 呵……转移话题…… 一边说着,他的视线却不自主落在那不似常人的白发上,落在眉心那奇怪的黑青色印记上,落在那不正常泛白的指尖。 啧……缺血…… 晏明烛伸手敲敲桌面,似乎终于打算做出一副正经模样,开始一场正经的审讯。 “那就来说说吧。” “说说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案件现场,一个被完全封闭的案件现场。” “说说看你是谁,是什么,是……从哪来的。” 晏明烛的询问似乎是正规的、正常的,但那一刻不停敲击桌面的声响却一声又一声传入晏临的耳朵里。 晏临盯着那不断发出“哒哒”声响的手指开口,却不是回答: “你在焦躁些什么?” “因为我吗?” 与时钟转动一起发出噪音的手指终于停下,似乎是察觉到晏临的视线,晏明烛将拿手举起来晃晃,晏临的眼神竟也随着晃动。 晏明烛收手:“我什么时候焦躁了,这是审讯手段。” 不知道名字,失去记忆没有过往的晏临:“哦。” 他的眼神中没有“我不信”这样的字符,就像是他短暂发出的“哦”那样,他只是对于晏明烛的说法表达出“我知道了”。 而坐在他对面的晏明烛,似乎因为他这样的反应,变得更加焦躁了。 晏临瞧瞧看了一眼早已空空如也的茶杯,右手的食指与拇指轻揉,似乎仍旧能够感受到不久前指尖的温度。 好不配合的嫌疑犯突然开口,打了对面已经开始考虑如何编报告的家伙一个促手不及。 他说:“我是……晏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有些迟疑,毕竟就连这两个字都是他刚刚才得知的——从晏明烛口中得知。 开头同样的发音,或者说同样的字符,是有什么意义吗? 他忽视了这点疑惑,在晏明烛一眨不眨的注视下继续说道: “案发现场,是无意进入。” “如果你要说我是什么……是魔?” 先不管晏临的回答究竟有多么敷衍,多么的迟疑,单单他最后吐出的那个字样,就足够让晏明烛从座位上站起来。 偏偏晏临将他的动作当做了什么信号一般,原本迟疑的语调变得坚定些许。 “是魔。” 晏明烛终于彻底不淡定了。 他又一次的询问:“你说你是魔?” 晏临歪头:“难道不是吗?” “我以为将我从案发现场带来这里的你们,才更应该了解这件事才对。” 他低头看看自己那过分苍白的手指、垂落在衣领以及围巾上的白发,而其中最重要的,是那时不时会从自己身体中飘散出来的黑色雾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但他知道,那就是魔气。 一个不似活人,浑身魔气的家伙,不是魔还能是什么呢? 所以,他如此笃定。 “……” “好啊……好好好!” 从进门起几番波折、忽升忽降的情绪在这个时候终于稳定,稳定到他除了扯开嘴角露出笑意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简而言之,他气笑了。 瞧瞧吧,瞧瞧这家伙。 吃他的、喝他的、穿他的,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现在还给自己安了一个人类之外的名头? 不……他在这个跟失忆的家伙计较什么…… “好啊,你说是就是。” “希望在你恢复记忆之后,在你想起我、想起所有后,仍旧能够保持现在的态度。” “这场对话可是全程录音的。” 可恶,他就是计较怎么了! 晏明烛不再摆着一副审讯架子,更是连最开始推门进来时的架子一起丢了出去。 他起身弯腰,缓缓凑近。 晏临同样抬头与之对视,在灯光的照耀下,逆光的晏明烛在他的眼中其实并不够明亮,甚至是有些过分暗沉了。 晏临不在乎很多事情,就像是他不在乎自己被这样抓紧来审讯,不在乎自己的过往为何,不在乎眼前人对他的过分熟悉。 但晏明烛那副欲言又止的奇怪神色却让晏临挪不开眼,也难得成了他“不在乎”中的一抹“好奇”。 两厢对视之下,无人开口。 更没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有些过分靠近了。 “我来送报告,老……大……” 门开的很迅速。 门关的也很迅速。 与关门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飘进来的“打扰了”。 两人奇怪的氛围被打破,晏临也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抬手。 “啪——”的一声,他冰冷的掌心拍在了晏明烛那与他相比过分温热的额头上。 “呵——”是晏明烛在笑,“这你倒是没忘。” 第2章 南炔:我坚定的认为,老大就是在耍流氓 审讯室门外的南炔握着门把手,哪怕被身后人撞到也没能让他回神。 哇塞,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这里是审讯室的大门而不是老大的家门对吧,他怎么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呢。 “怎么不走了?”身后高他半个头的家伙已经在催促了。 但南炔细细回顾刚刚他在一秒钟内看到的事情,他坚定的认为,那是老大在耍流氓。 南炔:“哈哈……凌云,你绝对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我就说老大他心怀不轨!” 离得有些远,没能看到里面情况的凌云拍拍对方的脑袋:“这几天连轴转你的脑袋终于烧起来了?” 什么心怀不轨? 这审讯犯人呢怎么跟心怀不轨扯上边了? 南炔神色莫名:“你不懂~” 凌云眼看着南炔的神情变的越发奇怪,从最开始关门时的茫然,到后来恍然同他说些什么“心怀不轨”的话,再到现在满脸写着“我看到了十分精彩的事情,但我就是不跟你说”。 凌云了然,凌云后退,凌云在丁零当啷的声音响起时恰到好处地喊道:“老大,我们来送资料。” 刚刚还满脸看好戏表情的南炔神情僵住,眼珠咔咔转动看向那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他试图为自己争取活着的可能:“哈哈哈……老大,我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信吗?” 眼见晏明烛没什么反应,南炔更加坚定的表明衷心:“我是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老大你信我!” 老大是什么反应凌云不知道,他只是坚定的将自己的脑袋转想了另一边。 毕竟上一句话还在说什么都没看见,下一秒就承认自己看见了什么的……果然还是假装不认识这个人……吧…… “还有凌云!他跟我一起保证,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凌云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南炔的手掌,那人一手拽着他,另一只手还不忘了在嘴边做拉拉链的动作。 所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询问声与凌云的疑惑不谋而合。 但那声音格外陌生,绝对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看到了什么呢——”晏明烛笑意盈盈地看着走到门口停下的晏临,“你想知道?” “不。”只是随口一说,在被反问后便没了任何好奇心的晏临反驳,“不想知道了。” 他转身就想回去,却又一次被晏明烛强行拉住,就像是把他从座位上拉到门口时一样。 他甩了两下没甩掉,果断放弃了这没有意义的挣扎,不过是个有些热的“茶杯”。 眼见他又失去了兴趣,晏明烛也不多说什么。 他只是伸手点点南炔所在方向:“一天天的少看点小说吧。” 南炔不服:“我看的明明都是很有意义的小说!” 晏明烛不管南炔是什么反应,他只是一味拉着晏临向前走,直到将人安置在座椅上,盖上毛毯,端上热茶,在对方似乎有些波动的眼神中满意点头。 他的这一系列行为,不仅不像是一个对待嫌疑人的行为,也不像是对待一个普通人。 这分明就是熟人,是顶顶熟悉的人! 看到这一幕的南炔,正在疯狂用胳膊肘捅身边的凌云 凌云不明白,所以在第三次南炔捅向他的时候,他开始了反击。 两人就像是完全忘记了现在的情况,甚至一度忽略掉了原本导致他们开始“战斗”的人和事。 晏临对于两人为何开始这样的行为并不感兴趣,但是对于现在两人这样有趣的举动,他却兴致勃勃端着茶水看了起来。 两人中稍矮一些的那位或许是误会了什么,但究竟是误会了什么,他空白的大脑暂时没能找到合适的词汇。 而另一人显然同他一样,并没能弄懂同伴究竟是又在发什么疯,所以,那人用着最高的个子,用力反击了回去。 打打闹闹的,完全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他垂眸,不在继续看两人互殴的场面。 “你们这里倒是有趣。”他说,“审讯不像是审讯,警察也不像是警察。” 一个穿着皮衣却浑身装饰,一个看似正常却略显不正经,一个最是端正偏偏留着一头长发。 “真是难得让你有兴趣。”晏明烛不客气的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过你这话可是说错了。” 他摇摇头,在晏临抬头看向他时才终于缓缓开口: “首先,我们不是警察。” “其次,刚刚我可是在很正经的审讯你啊。” 两句废话。 晏临当即打算低头,不在理会这人。 “嗯?这就不理我了?” 晏明烛的声音近在耳边,他似乎是弯下了腰,十分刻意地将两人位置拉近。 “好吧,好吧。” 与之前在审讯室时的声音相比,晏明烛现在的声音似乎更加轻松明亮了些。 他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要听好了,没有听清楚的话可没有第二遍的讲解。” 晏临只是低头端起了茶水。 似乎茶水是比这无端讲解要更重要的东西。 晏明烛也不在乎,他搬来凳子坐在晏临身边缓缓道来: “我想你应该早就看到门外的招牌了【异界执行司青山分部】,这里的名字。” “所以,我们可不是什么警察,这里更不是警局。” “我们是负责管理人妖鬼三界之间联系的专属部门,是对特批案件有直接接手管理权的特殊人员。” “而经我们接手的案件,自然都是非同常人,无法用普通人类手段解释的‘灵异事件’。” 晏明烛的讲解过分简单,似乎是认定了晏临能够听懂,能够明白。 面对一个失忆人士,他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对方的脑袋里没有这些词汇储备。 至于其中的人妖鬼…… “没有魔吗?” 这是晏明烛所有讲解中,晏临唯一有点兴趣的事情。 “没有。”晏明烛回答的果断,“也不可能有。” 晏临对此的反应是:“那现在有了。” 晏明烛伸手将若隐若现的雾气挥散,完全忽略掉晏临那句话的含义,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事情。 “作为介入此次事件的嫌疑人,接下来的所有行动中,你都必须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他伸手捏住那有些单薄的肩膀:“每时每刻。” 意料之中的,晏明烛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但晏临这样不做躲闪的反应落在他眼里,显然已经是默认了。 “很好。”他点点头,又一次将那吸引人视线的茶杯薅走,“那么,让我们再确认一边最重要的问题——我叫什么?” “……” “你看——我就说老大在孔雀开屏!” “我没看出来,况且老大似乎也不应该用孔雀开屏来形容……你小点声。” “你是木头吗,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不对,我认识的那位木头奶奶情商可比你高多了。”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分明是很有道理!谁家最重要的问题是询问名字啊!” 南炔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对于自己的所有猜测与感觉都深信不疑。 他们这个分部没几个人,接手的案件大多数也不会是什么十分要紧、全域通缉的危险案件。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在接手案件和审讯逮捕嫌疑人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散漫成这样,散漫到两人的脸都要凑在一起了! 更不要说老大平时最最严肃,只需要坐在哪里就能够让嫌疑人像吐豆子一样将所有事情吐出来。 他们不知来历,不知种族,不知年龄,将他们所有人“捡回来”的老大,曾经很长时间的神秘代言人——你看看现在这场面合理吗? 不过这么说起来……这个嫌疑人也很不合理啊。 突然出现在现场的手段他们见多了,到不觉得稀奇。 南炔感到好奇的,是那人不多见的长相和满头白发,以及对方身边时不时会冒出来的黑色雾气。 魔气吗? 南炔的思绪越飞越远,连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视线已经在晏临身上停留了很久。 直到两人突然对视。 在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南炔没能看到任何鲜活的东西,不似盲人涣散的眼神,反倒更像是…… “南炔,回神。” 凌云低沉的声音落在他耳朵里,终于唤回了他的思绪。 这下再看去,他们的嫌疑人本人分明正被自己百无聊赖的老大拽着头发编辫子。 南炔下意思伸手抓住了眼前那晃来晃去的头发:“我就说他们关系绝对不纯洁,我都没给你编过辫子。” 凌云:“……” 他奋力夺回自己的头发:“看来你没事。” “没事就去写报告,老大的报告归你。” 南炔:“唉——!为什么啊!” 凌云:“因为你刚刚发呆没反驳,所以是你的。” 南炔耍懒一般将自己的身体挂在凌云身上,习以为常的被对方拖着走。 “不要不要,为什么老大不写报告却要压榨我们来写啊——这不公平——” 他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木屋中来回飘荡,活生生像是个人形音响。 哪怕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凌云仍旧受不了这番对耳朵的折磨,他用一只手捂住耳朵面无表情的朝着工位走去。 “你不愿意写那就我写,钱也归我。” 此话一出,原本赖在凌云身上的家伙瞬间起身,以一个极其灵敏的姿态十分迅速的做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什么都好说,这钱我是拿定了!” “不就是帮老大写报告吗,改改模板几分钟的事情,老大的小金库可是难得一开呢。” 凌云摇摇头,拉开座位正打算坐下,却听南炔用很小的声音询问道: “那个人——要不要如实写进报告里?” “……既然老大没有吩咐,那就如实写。” 如实写他们在案发现场“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人,被带入审讯室后经过短暂审讯得到分部长官确认无害后带出。 至于那人奇怪的姿态与周身从未见过的能量,那暂时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东西了。 “发生什么事情都还有老大垫底呢,怕什么!” 第3章 初醒,案件 他最初清醒的时候,周身是一片狼藉。 从不知何处开始出现的血液一滴一滴溅落在泥土上,高大的树木上是一道有一道巨型动物的抓痕,在向前看去,向那血液汇聚的重点看去,那处什么都没有,只留下了一地被鲜血浸透的泥土。 那是什么? 啊,是雪。 原来是空中下雪了。 在不绝于耳的警笛声中,他恍若无人般伸手接住了空中掉落的雪花。 微凉的雪花并没有在他的指尖化开,所以他就这样看着那片雪花,看着那完美的形状,看着那漆黑的泥土。 “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现在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那是一位坚毅的女性,长发、漂亮、有着一口好嗓音,实力很强,比周围其他所有人都强。 但她大概不是人类,而是什么其他种族。 那人或许对于他的出现感到诧异,也对于他的样貌感到稀奇,毕竟她真的仔仔细细看了他很久。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就像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一无所知一样不重要。 或许他长时间的沉默在对方看来无异于反驳,所以当她下次开口的时候,是毫不客气的抓捕通知。 “你被逮捕了,请配合我们行动。” 至此,他成为了这个案件的嫌疑人。 他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所以嫌疑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名词,哪怕他在旁人看来是一个从头到脚都不太正常的家伙,一个完全有可能的犯罪的嫌疑人。 在他被带走的路上,他看到了轿车,看到了警察,看到了冬天树叶全部掉落的树木,看到了纷纷扬扬越下越大的雪。 有些东西是有趣的,但这趣事也不过短短一瞬。 就像是他在看到轿车时短暂产生的兴趣,他不认识这东西,也不明白这样的两个字组装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为这样东西而感到好奇。 但没人会给一个嫌疑犯解答“什么是轿车”的神经病疑问。 所以,他已经不好奇了。 哪怕是坐进去,哪怕是被一个女□□接给另一个男性。 “茶凉了,把茶杯给我。” 耳边过分凑近的声音将人唤醒. 相比于回忆中雪花落在身上的感觉,现在盖着毯子手捧茶杯的感觉有些过分温暖了。 “不用。” 晏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但对方不识好歹的将茶杯强抢了过去。 “你整个人本来就够凉的了,别想着在我这喝到凉水。” 简直是蛮不讲理。 上次将他的茶水喝了,这次又将他的茶水倒了。 “有小脾气了?”晏明烛与晏临对视着,也不知他是怎么从那长冷脸上看出“小脾气”的。 “有小脾气也得听我的。” 被抢走茶杯的晏临已经从捧着茶杯的动作,换成了双手抱胸。 “又不理人了?” 晏明烛说着,又将已经热好的茶水塞回了晏临手里。 他有些贱兮兮的说:“不想打理我也没办法,现在你归我管。” “你可是答应了我,要寸步不离跟着我的。” 晏临当时就想要反驳这句胡。 他压根没有答应,但抬头瞬间对上的,是晏明烛充满笑意似乎就等着他发作好继续做出一番挑逗的表情。 晏临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莫名的,他现在不想说话,但很想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脑门上,就像是之前在审讯室时那样。 “想拍我?” “来——” 晏明烛看透了他,甚至直接的、主动将脑袋送了过来。 晏临:…… “不,我什么都没说。” 无论是“寸步不离”还是“拍脑袋”,他什么都没说。 “不说我也能知道。”晏明烛用脚尖踢踢板凳,又一次发出声响引人注意,“所以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做那些不必要的掩饰。” 他右手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最终指向了晏临。 “比如说你身边那些止不住向外飘的魔气。” “难不成是你自己害怕这些东西?哈——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完这话,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转着椅子做回办公桌前又开始敲打那个叫键盘的东西。 至于晏临,他有怎么可能会怕那些东西呢? 他不过是觉得—— “这种东西,不应该轻易展现在人前。” “我本不应该……” “好好好——”晏临的话轻易被晏明烛的大嗓门打断,“你聪明机智,懂得遮掩自身,多棒啊。” ……好敷衍…… “是不满意我的说法了,那我换一个说辞。” 晏明烛打了一个响指,他说:“在现在这个社会中,公认存在的三界只有人、妖、鬼。” “所谓魔,早已经是许多年前传下来的历史传说了。” “即便是真的有一个真魔族出现在人前,或许也没人能够轻易通过气息辨别出他的不对。” “毕竟没人见过真的魔气。” 他伸手拍拍晏临的肩膀:“所以说,没人会觉得那是魔气。” “你更不可能是魔。” 他语重心长,仿佛在同孩童说着不能自己过马路的话语一般。 “孩童”晏临:“你的解释和你之前说的话没什么关系。” “哦,是吗。”晏明烛不在意的耸耸肩,“可能是吧。” 两人似乎完全忽略掉了晏明烛能够清楚分辨魔气这一点。 毕竟这项技能放在他这样一个从头到脚都不像是正经人家伙的身上,一个不正经的人加上一个“不正经”的技能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就像是审讯室中的自我介绍和“强制命名”的举动。 “那么,让我再确认一边。” “我的名字是什么?” 就像是上一次被询问时那样,晏临仍旧不想回答。 但是显然,在已经经历过一个沉默后的现在,晏明烛想要从他的口中,听到那由他亲自说出的声音。 “晏明烛”他说,“晏明烛。” 只是短暂的没有什么音调的三个字,落在晏明烛的耳朵里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极其满意的歌曲一样。 他点点头,朝晏临伸出了右手。 “你好晏临,我是晏明烛。” 双方僵持两秒,晏临最终还是搭上了那只手。 他被牵着上下晃动,等到掌心中温热的感觉褪去,晏临才缓缓意识到他似乎并不抵触这个迟来的、正经的自我介绍与握手。 他自认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但晏明烛的笑意,却更深了一分。 “老大!”南炔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可能继续下去的动作。 “现场出事了!” 凌云跟着南炔的身后迅速补充说明到:“案发现场的森林突然起火,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类警局同时发生了不明原因的小型爆炸。” 显然,这样突发又紧急的事情,容不得他们耽搁时间。 无论上一秒的晏明烛多么有闲心去逗弄晏临,现在都不是一个能够继续下去时候了。 他一把托起坐在哪里仍旧一动不动的晏临,用行动证明了他之前说的那句“无时无刻处在我的视线下”。 晏临被人拉着走,走的很快,行动的十分迅速,一直到他被人塞进轿车的后座,通过前方镜子与坐在副驾驶上的南炔对上视线的时候,另外两人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车上多了个人。 但车已经开出去了,并且这件事真的很着急。 南炔的嘴张了又闭上,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似乎说了些什么他们看不懂的话。 他努力将所有疑惑咽下喉咙,终于吐出了前方传来的重要消息。 “小董在将犯人押送去总部的路上,同时随行的还有那位总部休假人员,他们确认犯人并没有逃离。” “林姐传来的消息是,森林火灾和警局的爆炸并非一人为之,但现在暂时无法确认这是否是他们的报复行为。” “有发现嫌疑人吗?”晏明烛询问。 “没有。”是开车的凌云进行了回答,“事情发生的突然,等林姐暂时控制住山火的时候已经查找不到痕迹了。” 这句话说完的同时,凌云又一次踩下油门:“接下来我会高速行驶,小心。” 南炔十分熟练的将自己挂在门把手上,死死抓着那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东西。 “明明这场杀人案的犯罪妖已经被抓住了,只是情杀并没有牵扯更多背后事件,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呕——我果然……还是接受不了你开车的车速。” “说明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事情。”凌云丝毫不为副驾驶可能随时吐在车上而烦恼,“就要到了。” 晏临的双眼一直注视着窗外,无论车辆如何的晃动,他都能保持平稳,纹丝不动。 他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在记在心中的同时透过窗外看着那仍旧飘飘扬扬下着的大雪。 在雪地中燃起来的火焰吗? 他们穿过树林踏上城郊的道路,又穿过乡间到了林间闪烁的灯光下。 就像凌云说的那样“快到了”。 晏临被晏明烛接下了车,他自己倒是乐于接些风雪,但晏明烛固执的将一把黑伞抵到了他手上,确认他拿稳后,又转身跟那位抓捕他,现在正用着奇怪眼神看着她的女□□谈。 “怎么吧嫌疑人带出来了?” “哦,他现在不是嫌疑人了,没事。” “……?老大,你被人迷惑心智了?” 第4章 第 4 章 南炔和凌云在下车后便十分迅速的加入了警察的队伍中。 两人熟练分工,一人与警察交谈,一人加入巡查运用属于他们的手段进行探查。 而被强制待在晏明烛身边的晏临其实并不关注身边两人在交谈些什么,即使他清楚的听到了那句“你被迷惑了吗?”也只是勾起兴趣看了一眼。 那位名为林寒青的女性显然不会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把他这位嫌疑人忘记。 在自家领导带着嫌疑人来现场的第一反应是怀疑领导脑子有问题,真是一位十分干练的女性啊。 但厚脸皮的晏明烛显然没被这句话噎住,他只是耸耸肩平静发问:“现在情况如何。” 虽然被令两人称为林姐的女性对他似乎仍旧带有怀疑,但在晏明烛进行询问的时候仍旧收回了视线,认真回答、仔仔细细思考着所有可能的关键线索。 而晏临,站在两人身边的他正观察着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 一如他站在林中清醒时所见到的一切,大雪仍旧在下,警车上的灯光仍旧在闪,林中的树木仍旧收到了损伤。 那场由人或妖或鬼所引起的雪中大火即使被扑灭了,却也仍旧留下了痕迹。 脚边不远处带着火焰灼烧痕迹的树枝,正被队友架着撤离的警察,还有一点正在空中随风慢慢飘向他的黑色尘埃。 他抬手,魔气又一次缠绕上了他的手指。 原本飘向他的尘埃,也因为这处能量的缠绕被迫改变方向,最终飘散在雪花中,飘落在雪地上。 在这场紧急的案件中,只有他一人这样随意的站在这里,融入不到着繁忙的人群中去。 “你们要去案发现场对吗?”晏临难得主动开口。 “对。”晏明烛看向他,“你发现了什么?” 晏临撑着伞面对着大火过后的森林,他轻声道:“哪里有一只鸟。” 一只灰扑扑的,在黑夜中几乎难以发现它存在的小鸟。 小鸟歪头看看他们,紧接着展开翅膀朝着更远的方向飞去。 在一场大火后,在人声嘈杂灯光闪烁的现在,为什么会有一只小鸟在看着他们? “那是只普通的小鸟。”林寒青向前两步仔细观察着,“不是妖族。” “一只普通的小鸟怎么会在现在出现在这里?” 晏临当然察觉得到那不断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尤其是那道从最开始就一只没有移开过的视线。 “不去调查吗?”他终于转头看向了那一直紧盯着他的人。 还真是生怕他跑了啊。 “当然。”晏明烛对着林寒青点点头,“让南炔去调查一下,我们上山。” 林寒青拿出手机给南炔传信,抬头向前走的时候,却看到晏明烛已经强硬的拉着他们的那位“嫌疑人”先她一步向山上走去。 她喃喃:“等之后找到机会,一定要让他好好解释解释。” 那嫌疑人是她亲自发现抓走的,怎么送去部门没一会就成了半个编外人员,更是直接带来了现场。 希望有关这位嫌疑人的“报告”不会由她来写。 这么想着,林寒青挥挥落在发顶长久不化的雪花,抬脚跟了上去。 “你完全可以松开我,我不会跑。”晏临扭动自己被紧紧抓着的手腕说道。 “或许吧。”晏明烛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毕竟有些时候你如果真的想跑,我抓着你也拦不住。” 话是这么说的,但晏明烛“死不悔改”。 晏临看着仍旧没有被放开,已经被那只手捂热了的手腕,再度挣扎两下最后死心一般不再动弹。 林寒青已经追了上来,他还不打算再旁人面前展现自己“无谓的挣扎”。 三人同行的短暂路途中,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句谈话外几乎全程保持了沉默,直到几人来到案发现场,那原本有着无数打斗痕迹,鲜血将泥土完全浸湿的地方。 “现在能确定案发现场同时也是大火烧起来的起始点。”晏明烛伸手捻了一下身边表层烧焦的树干,“如果是毁尸灭迹的话,这场大火来到可是有些太晚了。” “不是毁尸灭迹就只能是为了掩盖其他事情。”林寒青走到另一侧附身观察泥土的情况。 晏明烛拍拍手,终于放开了一直抓着晏临的那只手。 或许是因为现在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也暂时没有必要继续去做这个“引路人”了。 他询问道:“这个案件主要是你在负责,之前进行现场调查的时候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现象吗?” 林寒青的视线落在晏临身上,结果却与自家笑眯眯看过来的老大对上了视线。 “……有。”她不畏强权,目不斜视地说,“一是你身后那个,至于二——是这次罪魁祸首的抓捕有些太容易了。” 说道这里,她继续将视线落在两人身上,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眼神中蕴含着的“你不解释我就不继续往下说”的意味实在明显。 连带着晏临都看到了晏明烛,似乎在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这件事等之后我再跟你们详细解释。”晏明烛说,“总而言之他是我的人,如果出了事也由我来承担。” 这句话说的有些重了,重到如果晏临突然暴起杀人,晏明烛绝对会因为他自己所说的这句话而面临极其危险的处境。 以一人之力作担保,不是谁人都能够做到的。 林寒青着实为他的这番话语震了一下。 “先说现在的事情。”晏明烛摇摇头,目光严肃地看向不远处,“仔细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抓到那人的。” 两人仔细的探讨声一字一句的落在晏临的耳朵里。 他听着这个不大不小的案子,试图去了解其中所谓“情杀”。 “我是爱他的啊!因为我爱他我才要杀了他!” 这样的说法是正常的吗? 原来简单的情杀案件,是这样的啊。 一名不久前居住到人类世界来的雌性妖怪,在与一位男性人类相爱后不久将人杀死,甚至吞食了整条左臂。 男性的尸体在被守林人发现后及时报警,而在执行司到达现场后,雌性妖怪不知为何重返犯罪现场,反抗无果后被成功逮捕,并且完全承认自己的犯罪过程,丝毫不觉得她有任何错处。 晏临将这个故事简单的缝合在一起,他点点头,像是了解了现场的那些痕迹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他蹲下身体,轻轻拂开那层积雪。 被鲜血渗透后的泥土味道十分难闻,在这个本就没什么多余味道的雪夜中显的异常突兀。 他伸手沾取了地上的泥土,干硬的土块在他的手中被碾碎,多余的泥土流走后便只剩下了那些沾在指尖落不下去的猩红。 一个人类几乎全身的鲜血都被浇灌在了这片土地上。 只是情杀。 就像雪花只能是雪花,血液只能是血液。 凌厉的风雪中,夹杂这血腥与灰尘,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在他们周身绕来绕去。 晏临当然能察觉到晏明烛的视线从未完全从他的身形上移开,不是带着警惕的观察,而是担心——担心自己会不发一言的离开这里,离开他的视线。 而他在这个样的视线下也同样毫不避讳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过是蹲下去观察,然后在站起来。 他一手举着伞,一手拉住有些下滑的围巾向上遮掩住了唇瓣,而手指上原本沾染的泥土与血液早已被出现又消失的魔气吞噬。 “你们商讨的怎么样了。”他声音平淡地说,“我有些饿了。” 两人本就商讨到了尾声的交谈戛然而止,无论是林寒青诧异的视线,还是晏明烛思索的神情,都十分统一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现场三人无论是谁说出这样的话本就足够奇怪,更何况是他。 即使杀人的凶手已经被抓走,但在案件持续变化的现在,他仍旧还可以担的上嫌疑人这个称呼。 如果不是晏明烛,现在的他本应该被关在审讯室中被人牢牢看守着。 “再等等。”晏明烛盯着他看了许久,“一会吃饭。” 晏明烛是在思索什么呢? 是思索他这句话的含义,还是思索—— “你发现了什么?”晏明烛将自己的思索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 晏明烛看着他,看着雪花从未能够真正落在他的皮衣上。 “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问了,他也回答了。 这似乎实在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答。 “希望你说的是实话。” “当然。” 他从未撒谎。 晏临身上的魔气虽有控制,却总有些时候会冒出头来,在他的身边形成若隐若现的黑色雾气。 就像是现在这样。 林寒青在看清他身边雾气的时候,似乎不自主的皱了皱眉,但晏明烛上前一步的动作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晏明烛伸手抓住了晏临的左肩,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够听见的声音说: “我知道你是发现了什么,不想说没关系,但你绝对不能随便离开这里。” “现代社会还是要遵循法律的。” 他说完,也没等晏临是什么反应,塞给他一块糖果后转身同林寒青说:“把现场痕迹记录下来,然后下山。” “联系上寒山,让他搜索一下近几年的相关案件。” “重点关注火灾,虐杀……还有祭祀。” 林寒青点头,没去询问氛围奇怪的两人。 “我明白了,必要的时候我会先一步向上申请并案调查。” 至于晏临。 他将糖果塞进了嘴里,然后就像是来时那样,又一次被晏明烛拉住了手腕,一起向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