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农桑》 第1章 第 1 章 雨丝像江南织了半宿的细麻,斜斜飘进漏风的窗棂,打在林晚脸颊时,她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熏得发黑的房梁,几根朽坏的木椽用草绳勉强捆着,梁上悬着的蛛网沾了雨珠,沉甸甸垂在半空。风一吹,蛛网晃悠悠扫过鼻尖,带着潮湿的霉味——这味道钻进鼻腔时,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一个瘦小的姑娘抱着墙角的木箱,眼泪砸在褪色的衣物上,嘴里喃喃着“爹、娘,只有我一个人了……”。 这是原身阿晚的记忆。林晚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身下干草浸满潮气,扎得皮肤发疼,粗麻布被子上的补丁歪歪扭扭,漏风的地方能看见屋外的雨线。喉咙里像卡了把粗砂纸,一呼吸就牵扯着胸腔发疼,她才彻底清醒:自己穿成了不知是何朝代的一个清溪村十七岁孤女阿晚——父母去年双双染病去世后,阿晚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看着粮缸一天天见底,渐渐没了求生意志,连风寒找上门都懒得躲,最后缩在炕角没了气息。 “傻姑娘。”林晚轻轻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残留着阿晚的茫然与绝望。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以后我替你好好活。”不知为何,身体忽然有了些力气,没有刚醒时那般难受了。 脚刚沾地就打了个寒颤,青石板缝里渗的雨水冰凉刺骨,顺着粗布袜底往上钻。胳膊肘的破洞露出冻得青紫的皮肤,指尖一碰,竟还能感受到阿晚最后几日的麻木——她曾坐在这门槛上,看着隔壁阿婆晾衣服,却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 屋角的陶罐掉了底,指尖划过罐壁,只沾到一层发黑的米糠。旁边豁口陶碗的沿上,粘着前几日吃剩的野菜渣,干得像树皮。林晚想起阿晚的记忆:这半捧野菜是李婶送的,阿晚却放在碗里没动,只是盯着碗发呆,心里想着“吃了又能怎样,明天还是一个人”。 情绪再次低沉下来。 “不能再这样了。”林晚咬着牙拉开木板门,冷风裹着雨丝扑过来,呛得她连打喷嚏。两步见方的院子里,湿木头堆在墙角发着霉,西边塌了的篱笆外,隔壁阿婆的蓝布衫在风里飘,补丁摞着补丁。阿晚的记忆里,她曾无数次看着那蓝布衫,想起娘在世时也爱穿蓝布衣裳,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东侧的厨房是个黄泥糊的棚子,灶台裂着道缝。林晚掀开锈迹斑斑的铁锅,锅底结着层褐色的锅巴——阿晚最后一次生火,是为了给爹娘烧纸钱,之后就再没动过灶台。竹篮里总算找出半捧糙米,沙子和稗子占了小半,她蹲在井边淘洗,井水凉得像冰,冻得手指僵直,却不敢停。阿晚的绝望还在心头萦绕,她却偏要跟这绝望较劲:先吃饱,才能活下去。 柴堆里挑出几根稍干的木头,火石在掌心磨得发涩。连续擦了十几次,才溅出一星半点火星。干草“滋”地燃起来,烟顺着灶台裂缝往外冒,呛得她眼泪直流。阿晚的记忆里,她曾怕烟呛,娘总是把火生得旺旺的,还会用袖子给她挡烟。林晚歪着头用袖子擦眼泪,大抵是被烟呛的。 陶碗里米少水多,煮得稀溜溜的,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泡。米香混着水汽飘出来时,林晚突然想起阿晚的娘煮的粥,总是稠稠的,还会放几颗红枣。她盛起一碗,吹了吹,小口小口喝着——粥很稀,沙子硌得牙床疼,可热流滑进胃里的瞬间,她仿佛能感受到阿晚沉寂的心跳轻轻动了一下。 趁粥煮着,她搬来木梯爬屋顶。腐朽的瓦片一踩就往下掉渣,破洞里漏的雨珠砸在肩上,凉丝丝的。阿晚的记忆里,这屋顶还是爹在世时修的,现在破了,她却没心思管,只觉得漏雨也没关系,反正屋子是空的。林晚找些干草塞进洞,再抹上黄泥,手指沾得黏糊糊的,心里想着:阿晚,我把屋顶修好了,以后下雨不用怕了。 吃饱后盘点家产:土炕边放着个锁扣生锈的木箱,里面叠着几件打补丁的衣裳,底下压着半卷粗线——这是阿晚娘的遗物。阿晚娘曾用这粗线给她缝棉袄,还说“等明年春天,给你做件新的”,可春天还没到,娘就走了。阿晚曾抱着这箱子哭到睡着,觉得活着没了盼头。 “会有新衣裳的。”林晚轻轻把衣裳叠好,换上阿晚唯一件没破洞的粗布外套,锁了门往村东走。溪边的垂柳沾着雨珠,风一吹簌簌响。路上遇见的村民都好奇地打量——阿晚以前总缩着脖子躲人,连头都不敢抬,如今这姑娘却敢直视人,眼神亮堂堂的。 村东的半亩薄田果然贫瘠,土块硬得像石头,马齿苋和狗尾草长到半人高。林晚蹲下来抓把土,粗粝的颗粒硌得掌心发疼。阿晚的记忆里,她曾跟着爹来这田里种过菜,爹教她分辨杂草,还说“好好种,秋天能收好多萝卜”。可爹走后,这田就荒了,阿晚路过时都绕着走,怕想起爹的样子。 “阿晚,我们把田种起来吧。”林晚轻声说,捡起块锋利的青石片割草。草根深深扎在土里,拔起来时带起大块泥团,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粗布衫后背湿得能拧出水,可她却觉得浑身有劲儿——这是替阿晚活下去的劲儿,也是为自己在这陌生时代扎根的劲儿。 中午雨停了,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得田埂发亮。林晚掏出怀里的杂粮饼——这是昨天李婶塞给阿晚的,阿晚没吃,林晚今早热了热,硬得能硌牙,就着溪水解渴,却吃得香甜。 “阿晚?这田荒了半载,你……要种菜?”身后传来有些惊疑的声音。林晚回头,见个穿青布短衫的老丈扛着锄头,鞋上沾着泥——是张阿公,阿晚的记忆里,他常跟爹一起下棋,还送过阿晚糖葫芦。 “阿爷好,想种点青菜,也给爹娘添点念想。”林晚站起来拍掉手上的土。张阿公叹了口气:“你爹娘要是在,肯定盼着你好好的。这土得好好翻,不然菜苗长不起来。”他看着林晚手里的石片,又说,“我家有旧竹耙,你拿去用,别累着。” 傍晚张阿公送来竹耙,竹齿磨得光滑,还带着淡淡的竹香,顺带塞来把镰刀,木柄包着布。林晚接过时,阿晚的记忆又冒出来:以前张阿公送东西,阿晚总躲着,觉得自己没人疼了,不配要别人的好。林晚对着张阿公笑:“多谢阿爷,我用完一定还您。”张阿公愣了愣,随即笑道:“真好啊,小姑娘就得有个笑模样。” 回家路过李婶家,院里的芦花鸡正啄食。“阿晚,累坏了吧?”李婶系着蓝布围裙迎出来,围裙上沾着面屑——阿晚的记忆里,李婶丈夫去世的早,唯一的女儿嫁了个卖货郎,难得能回来看她。阿晚双亲离世后,也常送去吃食,阿晚却总说“谢谢阿婶,我不饿”,其实是没心思吃。 “婶子,我不累。”林晚笑着迎上去。李婶手里端着粗瓷碗:“刚煮的马齿苋汤,放了把红豆,你趁热喝。”汤冒着热气,马齿苋的清香混着豆香扑鼻而来。林晚接过碗,喝了一口,暖到心口,眼眶发热:“婶子,真好吃。” “好吃就多喝点。”李婶笑着,又塞来把糙米,“明天煮粥放些,顶饿。”林晚想起阿晚曾拒绝李婶的好意,心里更觉得要替阿晚好好谢谢这些好心人。 夜里林晚在灯下挑拣菜种——阿晚留下的布包里,菜种受潮发了点霉,她小心翼翼挑出饱满的,摊在窗台上晾。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木箱上。林晚摸了摸木箱,轻声说:“明天就播种,等菜长出来,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带着江南的潮气,却不再让人觉得冷。林晚知道,从今天起,她不仅要在这破屋里活下去,还把日子过出烟火气,过出盼头来。 第2章 第 2 章 天还没亮透,窗棂外泛着淡淡的青灰色,林晚就醒了。土炕被夜里的潮气浸得微凉,她摸了摸枕边叠好的粗布外套,指尖划过李婶缝的针脚,突然想起福利院的张阿姨——小时候她衣服破了,张阿姨也是这样,用彩色的碎布拼着补丁,还说“女娃娃的衣服,还得要好看才行”。 起身时,院外传来鸡叫,一声接一声,带着江南清晨的鲜活。林晚简单洗漱,从陶罐里舀出半碗糙米,掺了点李婶给的红豆,煮了锅稀粥。粥香飘满小屋时,她揣上昨天挑好的菜种,扛着张阿公送的竹耙往村东的田走去。 田埂上还沾着晨露,踩上去软乎乎的,草叶上的露珠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林晚放下竹耙,蹲在田边打量——经过昨天的除草,田里的杂草少了些,但深层的草根还没拔干净,土块也不够细碎,得再好好翻一遍。 她抓起竹耙往土里插,竹齿扎进硬邦邦的土地,“咔”地一声卡住了。林晚咬着牙往后拽,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发紧,额角很快渗出细汗。这力气活比她想象中累多了,以前在工会部门工作,最多是整理档案、调解矛盾,哪干过这样的重活? 可手上的动作没停。她想起和福利院旁边居民楼的小伙伴们玩耍时,他们分享自己专属的“小花园”——其实就是阳台角落的泡沫箱,种着几棵多肉。有时,她就蹲在栏杆外望,心里悄悄盼着:要是我也有一块地就好了,不用大,能种点青菜就行;要是有个自己的家就好了,不用和别人共享空间,晚上能安安静静看星星。 后来她工作了,自己租了个小公寓,特意在窗台摆了三个花盆,种了薄荷、绿萝和小番茄。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它们浇水,看着番茄苗从寸把高长到开花,心里就满当当的。有次同事问她“这么喜欢种菜,以后买房子要带院子吗?”,她笑着点头:“要,得有块能踩实的土,种满我爱吃的菜。”眼看着省吃俭用总算能在郊区买套带露台的房子了,结果换了一张人生地图,心里不由一笑。 “呼——”林晚直起腰,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掌心被竹耙柄磨得发红。她蹲下来,用手扒开一块土疙瘩,里面藏着几根细细的草根,像极了整理档案时,从文件缝隙里找出来的遗漏单据。以前处理这类事,她总耐着性子一张张分类,现在对付草根,也一样——左手按住土块,右手捏着草根往上拔,连带着须根一起扯出来,扔到田埂边的草堆里。 太阳慢慢爬上来,晨露蒸发成淡淡的雾气,泥土的腥气混着青草香飘进鼻腔。林晚又拿起竹耙,这次换了个姿势——学着张阿公昨天说的“腰沉下去,力往腿上使”,果然省力多了。竹齿划过土地,细碎的土块簌簌往下落,露出湿润的黑土,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阿晚,歇会儿再干吧!”远处传来张阿公的声音,他扛着锄头,手里还提着个竹篮。林晚直起身,笑着挥手:“阿爷早!” 张阿公走到田埂边,把竹篮递过来:“老婆子蒸的杂粮馍,你垫垫肚子。”竹篮里的馍还带着热气,表皮撒了层芝麻,咬一口,麦香混着芝麻的脆感在嘴里散开。 福利院过年时,阿姨给每个孩子发的红糖馍,也是这样热乎乎的,能暖到心里。 “阿爷,您看我翻的土还行不?”林晚指着整理好的那片地。张阿公蹲下来,用手指捻了点土:“不错不错,比昨天细多了。不过这地块西边有点洼,得垒个小埂,不然下雨容易积水。”他拿起锄头,在田边示范着垒埂,“你看,土要拍实,埂高两指就够,既能挡水,又不碍着种菜。” 林晚跟着学,用手把土拢起来,再用锄头背拍实。掌心沾了泥,却一点也不觉得脏——小时候在福利院,她和小伙伴们在院子里玩泥巴,被阿姨说“弄脏衣服要自己洗”,可那时的快乐是真的。现在亲手垒着田埂,比玩泥巴时多了份踏实,因为这是属于自己的田,垒起来的是过日子的底气。 张阿公看她学得认真,又说:“等下我去后山给你砍根杨木,做个小锄头,比竹耙翻小苗方便。”林晚连忙道谢,心里暖烘烘的,攒着满满的善意。 张阿公走后,林晚继续翻土。累了就坐在田埂上,啃着杂粮馍,看着远处的溪流。溪水泛着光,像极了福利院走廊里的玻璃窗,阳光照进来时,会映出一道道光斑。那时她总在光斑里画画,画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院子里有块菜地,种着菠菜、萝卜,还有她爱吃的小番茄。 “以前画的,现在要成真了。”林晚摸了摸身边的土,指尖沾的泥土带着温度。她想起刚穿越过来时的慌乱,想起阿晚的绝望,再看看眼前的田地——虽然贫瘠,却能长出菜;虽然屋子破旧,却能遮风挡雨。这就是她从小想要的“自己的家”,哪怕来得晚了点,哪怕在陌生的时代,也足够让她安心。 中午的太阳有点晒,林晚把竹耙靠在田埂边,开始清理田埂上的杂草。她蹲下来,一棵一棵拔,回想着张阿公说的“草根不能留,不然会抢菜苗的养分”。 拔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人喊她:“阿晚!”回头见李婶提着个布包,快步走过来。“看你一早上没回家,给你带了点吃的。”布包里是个陶碗,装着炒青菜和两个麦饼,“家里腌的咸菜,配饼吃香。” 林晚接过陶碗,青菜还冒着热气,油星子亮晶晶的。她掰了块麦饼,夹了点咸菜,咬下去——麦饼的韧劲混着咸菜的咸香,比城里馆子的菜还好吃。“婶子,您手艺真好。”她笑着说。 李婶坐在她身边,看着田里的土:“你这孩子,真是个能吃苦的。和之前倒不一样了。”林晚心里一动,轻声说:“以前总觉得日子没盼头,现在想明白了,有块田,有个家,就有盼头了。” 李婶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可不是嘛!你爹娘要是知道,肯定高兴。”林晚想起阿晚的爹娘,想起他们留下的木箱,轻轻地应了一声。 下午,张阿公果然送来一把小锄头,杨木柄打磨得光滑,锄头刃磨得锋利。林晚用新锄头试着挖了个坑,土很容易就翻起来,比竹耙顺手多了。她照着张阿公教的,在田里划出浅浅的沟,准备明天播种。 夕阳西下时,田里已经整理出大半——土块细碎,草根除净,田埂也垒得整整齐齐。林晚站在田边,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泥土里,竟觉得一点也不累。 回家的路上,她路过溪边,蹲下来洗手。水里映出她的影子——粗布衫,沾着泥的手,却笑得眉眼弯弯。她想起福利院的镜子,那时她总对着镜子许愿:“以后要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菜地。”现在,镜子里的姑娘,终于快要实现这个愿望了。 回到家,她把小锄头靠在门边,又去看窗台上的菜种——经过一天的晾晒,种子变得干爽,颗粒饱满。林晚把种子收进布包,放进木箱里,和阿晚娘的粗线放在一起。 夜里,她躺在土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风从修好的屋顶吹过,不再漏雨,屋里也比前几天暖和了些。林晚摸了摸身下的干草,心里踏实得很——明天就能播种,过不了多久,田里就会冒出嫩绿的芽,就像她的日子,正从贫瘠的土地里,慢慢长出新的希望。 第3章 第 3 章 晨雾还没散尽,林晚就提着竹篮出了门。路过菜园时,她特意绕进去看了看——菠菜已长到巴掌大,绿油油的叶片上沾着露珠,萝卜缨子也挺拔起来,风一吹,在晨雾里晃出细碎的影子。只是蹲下来拨开土看了看,萝卜刚结出指节大的小疙瘩,她突然想起张阿公说的“种菜得有肥,不然长不大”,心里便有了个主意:去镇上买几只鸡鸭,既能下蛋补身子,粪便还能当肥料。 “阿晚,这是要去镇上?”李婶正站在院门口喂鸡,见她提着空篮,连忙招手。竹篮里的芦花鸡啄着玉米粒,“咯咯”叫着,林晚看着眼热,笑着点头:“想去买两只母鸡,既能下蛋,还能攒粪肥。” “可得好好挑!”李婶放下米瓢,凑过来叮嘱,“要选羽毛亮、脚爪有力的,抓起时会扑腾的才精神。要是遇见王屠户家的摊子,别买他家的,上次张阿婆买的鸡,回家就不下蛋”,说罢,又快步往屋里走,“带两个麦饼去,路上垫肚子,再帮我带捆细麻绳回来,要编菜筐用。” 林晚接过布包,指尖触到温热的饼,笑着应下:“您放心,我记着哩。”路过张阿公家时,老爷子正坐在门槛上磨锄头,见她要去镇上,放下磨石道:“买鸡别贪便宜,选那种冠子红的,要是能现场让商贩喂点米,吃得多的准是好的。”他还从墙角拎起个旧竹笼,“用这个装鸡,比布包稳当,免得路上惊着。” 竹笼编得结实,还留着淡淡的竹香,林晚道谢接过,心里暖融融的——穿越到这里两个月,从最初的无措,到如今邻里间的叮嘱与帮扶,倒真像有了个“家”的模样。她想起福利院时,阿姨们也总这样,谁要出门,大家都凑着给建议、塞东西,也是这样热热闹闹的。 出村的路沿着溪流,晨雾里的稻田泛着浅绿,偶有白鹭从田埂上飞起,翅膀扫过稻叶,落下几滴露水。林晚提着竹笼慢慢走,脚步愈加轻快——如今菜园能自给自足,兜里还有卖菜攒的几十文钱,心里踏实,连路都觉得短了。 到镇上时,集市已热闹起来。入口处的胡饼摊冒着热气,“热乎胡饼——一文钱两个”的吆喝声裹着芝麻香飘过来;旁边的货郎担上,针头线脑、胭脂水粉摆得整齐,拨浪鼓“咚咚”响,引得几个小姑娘围着看。林晚没多停留,径直往牲畜区走——那里在集市西侧,挨着粮铺,总能见到农户带着鸡鸭、兔子来卖。 刚走到牲畜区,就听见“咯咯咯”的鸡叫声此起彼伏。几个商贩把鸡笼摆在路边,有的鸡缩在笼角打蔫,有的则扑腾着翅膀,精气神十足。林晚先走到最靠边的摊子前,摊主是个中年汉子,正用草绳捆着一只鸭子,见她过来,笑着招呼:“姑娘买鸡还是买鸭?我这鸡都是自家养的,下蛋勤着呢!” 林晚蹲下来,手指隔着竹笼戳了戳一只母鸡的羽毛——羽毛干涩,摸起来发脆,她想起李婶的叮嘱,摇了摇头:“这鸡看着没精神,还有别的吗?”汉子倒也实在,掀开旁边的竹笼:“这笼是今早刚捉的,你看看。” 笼里的母鸡羽毛油亮,黄澄澄的羽尖泛着光,见有人靠近,竟扑腾着翅膀“咯咯”叫,脚爪在笼底抓得“沙沙”响。林晚伸手进去,轻轻抓起一只——母鸡挣扎着,力气不小,冠子红得发亮,她凑到鸡嘴边,果然闻到淡淡的谷物香,想来是刚喂过食。 “这鸡怎么卖?”林晚放下母鸡,心里已有了主意。 “一只二十文,两只三十五文。”汉子搓着手,“姑娘要是诚心买,两只算你三十四文,再送你一把喂鸡的谷子。” 林晚想起以前同事分享的砍价技巧——不直接反驳,先找商品的小瑕疵。她指着鸡的翅膀尖:“老板你看,这只鸡的翅膀尖有点秃,怕是之前打架伤着了,能不能再便宜点?三十五文两只,再多送两把谷子,我下次还来买。” 汉子低头看了看,挠挠头笑道:“姑娘眼真尖!行,就依你,三十五文两只,送三把谷子!” 付了钱,林晚把两只母鸡放进张阿公给的竹笼里,谷子装进布包,刚要起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像是纸张翻动的声音。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粮铺门口站着个穿青衫的年轻男子,正低头和粮铺老板说着什么,手里捧着一卷文书,风一吹,青衫下摆轻轻晃着,显得格外清爽。 那男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手指点在文书上,神情认真,偶尔抬眼和粮铺老板交谈时,语气也温和。粮铺老板递过一个账本,他接过来时,还特意把手里的文书往怀里拢了拢。林晚心里暗暗觉得,这人看着倒不像难缠的官员,反倒透着股踏实劲儿。 正想着,竹笼里的母鸡突然“咯咯”叫了两声,林晚连忙低头安抚,用手指轻轻摸了摸鸡的头,母鸡倒也乖巧,渐渐安静下来。等她再抬头时,那青衫男子已收起文书,和粮铺老板拱了拱手,转身往东边走——想来是往县衙方向去,手里还提着个小布包,步伐不快,倒有几分从容。 林晚收回目光,提着竹笼去买李婶要的细麻绳,绳铺的老板是个老太太,手指麻利地卷着麻绳,见她提着鸡笼,笑着说:“姑娘买的鸡真精神,过不了多久就能下蛋了。”林晚笑着应着,指尖摸着粗糙的麻绳,心里盘算着回家后要赶紧把鸡窝搭好。 买好麻绳,她又绕到蔬果区,买了把青菜种子——上次种的菠菜快能收了,得提前备好下一季的种子。路过豆腐摊时,还买了块嫩豆腐,想着晚上煮豆腐汤,配着中午的麦饼吃,简单却也暖和。 往回走时,日头已升高,晨雾散尽,稻田里的露珠蒸发成淡淡的水汽。竹笼里的母鸡偶尔叫两声,声音不大,倒给路上添了些生气。林晚怕鸡受凉,把竹笼抱在怀里,脚步放得更慢了——这两只鸡是过日子的盼头,以后有了鸡蛋,既能自己补身子,还能送给李婶、张阿公表心意,攒下的鸡粪掺进堆肥里,萝卜准能长得更壮实。 回到村里时,刚走到村口就被几个孩子围住,都好奇地扒着竹笼看:“晚姐姐,这是你买的鸡吗?会下蛋吗?”林晚笑着点头,从布包里抓出一把谷子,分给孩子们:“等鸡下了蛋,给你们煮几颗吃。”孩子们欢呼着跑开,消息倒传得快,没一会儿,李婶、张阿公都循着动静过来了。 “哎哟,这鸡真精神!”李婶凑到竹笼边,伸手摸了摸鸡的羽毛,指尖划过油亮的羽尖,“我就说你会挑,比王屠户家的强多了,那家人净卖些病恹恹的。”张阿公则转身回屋,从墙角搬来几块干燥的木板,“我帮你搭个鸡窝,就搭在厨房旁边,挡风,还方便你早晚喂食。” 林晚连忙道谢,跟着张阿公在厨房西侧选了块向阳的空地。老爷子动作麻利,先把木板拼成方形框架,再用稻草塞住缝隙,最后铺上柔软的干草,没一会儿就搭好了简易鸡窝,还在旁边挖了个浅坑,用来放食盆和水盆。李婶则回家拿来半袋米糠,倒进布包里:“掺着谷子喂,鸡长得壮,下蛋也勤,别一次喂太多,免得浪费。” 等把鸡放进窝里,两只母鸡倒也不认生,低头啄着米糠,“咯咯”叫着,偶尔抬头看一眼林晚,像是对新家很满意。林晚蹲在鸡窝边,看着母鸡啄食的模样,又看了看旁边绿油油的菜园,心里满当当的——有了能产蛋的鸡,有了能种菜的田,还有邻里间热乎乎的帮扶,这日子就像田里的菜苗,正从贫瘠的土地里,慢慢长出新的希望。 傍晚煮豆腐汤时,她特意多放了点自家种的青菜,汤里飘着嫩白的豆腐和翠绿的菜叶,香气飘满了小屋。她盛出两碗,一碗送给李婶,一碗端给张阿公,回来的路上,路过菜园,又蹲下来看了看萝卜——埋在土里的小疙瘩又大了点,沾着湿润的泥土,透着勃勃生机。 竹笼里的母鸡已安静下来,缩在干草上打盹,偶尔发出几声轻叫,和远处稻田里的虫鸣混在一起,成了最安稳的乡音。林晚靠在门框上,看着天边的晚霞——橘红色的云彩飘在稻田上空,像极了福利院傍晚的火烧云,小时候许下的愿望,终于在这时代的江南小村里,慢慢实现了。 第4章 第 4 章 晨露还沾在菜叶上时,林晚已挎着竹篮进了菜园。经过这段的侍弄,半亩薄田已是一片青翠——菠菜长得齐膝高,叶片肥厚,墨绿中透着嫩;萝卜缨子舒展着,底下的萝卜悄悄长到了拳头大,扒开土能看见半截白净的根。看着满园生机,她想起穿越初来时的荒芜,心里满是踏实。 “该摘些送李婶和张阿公了。”林晚挽起袖子,选了几株最鲜嫩的菠菜,又小心地拔了两个不大不小的萝卜——太大的留着自己吃,小些的送邻里正好,既不显得小气,也不会让对方觉得亏欠。她把菜理得整齐,黄叶都摘去,竹篮很快就装得半满,蔬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清新得很。 路过鸡窝时,两只母鸡正低头啄食,见她过来,“咯咯”叫着凑上前。林晚笑着撒了把谷子,看着它们争抢的模样,想起可以用蔬菜换些粗粮,既不白受邻里的帮扶,也能添些口粮。 李婶家的烟囱已冒起炊烟,隔着篱笆就能闻到米粥的香气。林晚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李婶在灶台边哼着小调,手里还揉着面团。“婶子,早啊!”林晚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竹篮。 李婶回头见是她,连忙擦了擦手迎出来:“哎哟,又送菜来!快进来坐,粥刚煮好,正好一起吃。”她接过竹篮,看着里面鲜嫩的菠菜和白净的萝卜,眼睛笑成了弯:“这菜长得真好,比镇上卖的还水灵,我中午就做菠菜炒鸡蛋,再炖个萝卜汤。” “婶子要是不嫌弃,以后我这菜多了,就常送些来。”林晚跟着进了屋,灶台边的陶锅里,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扑鼻。李婶从墙角的米缸里舀出半袋玉米面,塞进她手里:“你这孩子,总给我送菜,这玉米面你拿着,蒸饼、煮粥都好吃,我家还有不少呢。” 玉米面是金黄色的,颗粒细腻,还带着淡淡的麦香。她推辞了两句,见李婶坚持,便收下了:“那我下次再给您送些韭菜,等过几天韭菜长好了,您包包子吃。” “好啊好啊!”李婶笑得更欢了,拉着她坐在灶台边,给她盛了碗热粥,“快尝尝,我放了点红豆,甜滋滋的。”粥里的红豆煮得软烂,甜味恰到好处,林晚喝着粥,听李婶絮絮叨叨说村里的事——谁家的鸡下了双黄蛋,谁家的菜苗被虫子咬了,话语间满是烟火气,倒让她觉得像在自家一样自在。 从李婶家出来,林晚又往张阿公家去。老爷子正坐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修竹篮,竹条在他手里翻飞,破了的篮底渐渐被补得整齐。“阿爷,您又修篮子呢?”林晚走过去,把竹篮里剩下的菠菜和萝卜递过去。 张阿公放下手里的活,接过菜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这菜种得地道,比我年轻时候种的还好。”他转身从屋里拿出个布包,递给林晚:“这里面是些针线,还有半卷粗布,你缝补衣裳能用。上次见你衣服袖口破了,也没个针线补,我就让老婆子找了些给你。” 布包里的针线是用纸包着的,针很细,线是藏青色的,粗布摸起来厚实,正好能做件里衣。林晚心里一暖,把布包小心收好,笑着说:“多谢阿爷,等我学会做针线了,也给您缝个布垫,坐着修东西舒服。” 张阿公听了,笑得胡子都翘起来:“好啊,我等着。”他指着林晚手里的菜,又说:“你这菜这么好,光自己吃、送邻里太可惜了。镇上粮铺旁边的菜摊,总有人抱怨买不到新鲜菜,你要是多摘些去卖,肯定能换不少钱,还能给鸡买些谷子。” 林晚心里一动——她之前只想着种够自己吃的,倒没怎么想过卖菜。张阿公见她犹豫,又补充道:“你别担心,镇上的人识货,你这菜新鲜,一文钱一把准有人买。要是遇着刁难的,就说是清溪村的,我跟粮铺的王老板认识,他能帮你说句话。” 正说着,隔壁的赵大叔扛着锄头路过,见他们在说话,笑着凑过来:“阿晚的菜我吃过,比镇上卖的强多了!上次李婶给我送了把菠菜,炒着吃又嫩又甜,我家那口子还问在哪买的呢。”他还说:“你要是去卖菜,我帮你挑担,镇上的路我熟,能帮你找个好位置。” 林晚听着邻里的建议,心里渐渐有了主意——如今菜园的菜确实吃不完,卖掉些既能换钱买种子和农具,还能让更多人吃到新鲜菜,倒也是件好事。她笑着应下:“那我过两天试试,要是真能卖出去,回来给大家带糖。” 从张阿公家出来,林晚挎着装有玉米面和针线的竹篮往家走。路过周嫂子家时,周嫂子正坐在门口纳鞋底,见她手里的竹篮,笑着打招呼:“阿晚,这是换了粗粮?你那菜可真好吃,上次张阿公送我一把,我家娃吃了两碗饭呢。” “嫂子要是喜欢,下次我多送些来。”林晚停下脚步,和她聊了几句。周嫂子还教她:“卖菜要早去,镇上的官家娘子都起得早,喜欢买新鲜菜;要是带萝卜,记得把缨子留一点,看着精神。” 一路走回家,遇到不少村民,大家都笑着和她打招呼,有的问菜长得怎么样,有的说“下次送菜也给我留点”,热闹得很。林晚想起刚穿越来时,村民们只是好奇地打量,如今却能熟络地聊天,心里泛起暖意——这大概就是“融入”的感觉吧。 回到家,林晚把玉米面倒进米缸,针线和粗布放进木箱,和阿晚娘的旧衣裳放在一起。她走到菜园边,看着满园青翠,心里盘算着:明天摘些菠菜和萝卜,先少带点去镇上试试,要是卖得好,以后就多摘些,既能换钱改善生活,也能让邻里的日子更热闹些。 夕阳西下时,林晚煮了锅萝卜汤,放了些玉米面煮成糊糊,香甜又顶饿。她盛了一碗放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稻田被晚霞染成橘红色,心里满是安稳。晚风拂过菜园,菜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卖菜日子鼓劲。林晚知道,这平淡的小日子,正随着蔬香与邻里温情,慢慢变得更有盼头了。 第5章 第 5 章 天刚蒙蒙亮,林晚就踩着晨露进了菜园。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去镇上卖菜,特意挑了最鲜嫩的菠菜、长得周正的萝卜,还有刚冒芽的小青菜,满满装了两大竹篮——李婶凌晨就来帮她择菜理菜,指尖捏着菠菜叶仔细掐掉黄叶:“摆得整齐些,看着就招人疼,买主才愿意多掏钱。”张阿公则把旧扁担打磨得光滑,木柄裹了层细布:“挑着不磨肩,别累着身子。” “阿晚,菠菜一文钱一把,萝卜两文钱一个,记牢了!”李婶帮她把菜篮绑在扁担上,又往她布兜里塞了个麦饼,“饿了就吃,别舍不得。要是卖得快,顺路给鸡买些谷子回来。” 林晚点点头,肩上的扁担压得微微下沉,却觉得浑身有劲儿。晨雾中的溪流泛着微光,稻田里的蛙鸣混着露珠滴落的声响,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热闹。她挑着担子慢慢走,心里把卖菜的流程过了一遍:先摆菜,再招呼,遇到砍价的就多说两句菜的新鲜,实在不行就让两文钱,总归别亏了本,这点小事难不倒她。 到镇上时,集市已人声鼎沸。入口处的胡饼摊飘着芝麻香,“热乎胡饼——一文钱两个”的吆喝声裹着水汽扑过来;西侧的牲畜区鸡鸭乱叫,东侧的蔬果区更是挤得满当当,翠绿的青菜、鲜红的辣椒、圆滚滚的土豆堆在筐里,看得人眼花缭乱。林晚找了个靠近粮铺的空位,放下担子就开始整理菜摊——按种类分好:菠菜码成整齐的小堆,每堆用稻草轻轻捆住;萝卜带着半截翠绿的缨子,挨个摆成圈;小青菜铺在竹篮最上层,叶片上的露水还闪着光,看着就清爽。 刚摆好,就有个挎竹篮的老妇人凑过来:“姑娘,这菠菜看着真嫩,怎么卖?” “阿婆,一文钱一把,今早刚从地里摘的,还沾着露水呢。”林晚笑着递过一把,老妇人捏着菜叶揉了揉,果然水润,爽快地要了三把,又加了个萝卜,临走时还说:“下次还来买你的,比别家的新鲜。” 收了五文钱,林晚心里一阵踏实。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摊位前陆续有买主驻足,她忙着称重、收钱,布兜里的铜钱慢慢鼓起来,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比什么都让人安心。偶尔闲下来,她会顺手把被风吹乱的菜重新摆好,指尖拂过菠菜叶时,只觉谋生的底气越来越足。 就在她低头给一把菠菜系稻草时,一道清润的影子落在菜摊前。林晚抬头,先看见一双皂色布靴,鞋面干净得没有半点泥渍,再往上是青衫下摆,料子虽不华贵,却浆洗得平整,领口的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她顺着衣摆往上看,撞进一双温和的眼眸——男子身形清瘦却挺拔,手里捧着卷文书,指节修长,指尖捏着支小楷笔,正低头看着她筐里的菜,神情专注得像在核查重要卷宗。 “姑娘,这菜是你自己种的?”他先开了口,声音像晨露滴在青石板上,清润又温和,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倒像是邻里来闲话家常。 林晚收回目光,点头应道:“是,在清溪村种的,今早刚摘的。”想起张阿公说过县衙会核查物价,她补充道,“菠菜一文钱一把,萝卜两文钱一个,按市价卖的,您可以核对。” 男子闻言笑了笑,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蹲下身时,青衫轻轻扫过地面,没有扬起半点灰尘。他指尖没直接碰菜,隔着半寸距离虚点着菠菜叶:“我是县衙主簿苏砚,今日来核查市集物价。你这菠菜比别家的鲜嫩,叶片饱满还带水汽,看来是用了心的。” 林晚倒没觉得特别,只是如实说:“每天早上浇水,傍晚除除草,偶尔堆些枯枝败叶当肥。这菜长得就喜人些。” 苏砚听得认真,指尖轻轻在文书边缘蹭了蹭,像是在记录:“清溪村多黏土,保水却不透气,种叶菜容易烂根。你种的菠菜根系看着壮,可有什么法子?”他眼神亮得映着晨光,带着真切的好奇,不像敷衍的客套。 “先把土翻细,掺些碎稻草透气。”林晚伸手在旁边空地上比画,“浇水也有讲究,早上太阳没出来时浇透,等土表干了再浇下一次,避免烂根。”这些都是她从园艺书里学的,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苏砚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嘴角笑意更深:“原来如此,‘松土保墒’的法子,你用得很实在。我虽在农书里见过,却没你这般清楚实操。”他抬头时,目光扫过她沾了点泥土的指尖,又自然移开,语气平和:“种这些菜,得起很早吧?” “天没亮就去摘了,怕太阳出来晒蔫,影响卖相。”林晚从布兜里掏出麦饼,刚想咬一口,想起对方还在,客气地问:“大人还没吃午饭吧?这麦饼是自家做的,要是不嫌弃,可以垫垫肚子。” 苏砚笑着摆手:“多谢姑娘,我忙完前面的核查再吃就好。”他看了看日头,又道,“已近午时,你卖了挺久,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别饿着。” “不累,再卖两把就空了,回去还能赶上给鸡喂食。”林晚把麦饼塞回兜里,指了指筐里剩下的菜。 苏砚点点头,起身时顺手帮她扶了扶歪掉的竹篮,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林晚下意识收回手,只当是意外,苏砚也很快移开手,语气自然:“你这菜价公道、品质好,以后生意定不会差。”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每月会来集市核查两三次,要是遇到麻烦事,或是想了解些官府对农户的帮扶政策,都可以去县衙找我——大堂西侧‘主簿室’就是,很好找。” 林晚心里泛起一丝感激,在这陌生地方,能有个可求助的公正官员,总归是件好事:“多谢苏大人,有需要的话,我会去麻烦您。” 苏砚捧着文书,没立刻走,站在摊位旁看了会儿。有买主过来问萝卜价,林晚忙着称重时,他顺手把散落的稻草归拢好,动作轻柔,怕碰坏旁边的菜。等买主走了,他才道:“那我先去前面了,你卖完早些回村,路上注意安全。” “苏大人慢走。”林晚礼貌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青衫身影在人群中移动,没走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在整理菜筐,便转头继续往前走,手里的文书摆得整齐,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之后的卖菜很顺利,没一会儿就卖完了。林晚收拾摊位时,想起苏砚——这位主簿大人温和公正,还愿意听农户讲种植的细节,倒比她见过的某些官僚强多了。路过粮铺,她买了半袋谷子,又多买了点红糖,李婶和张阿公帮了不少,回去给他们尝尝。 回到村里,李婶和张阿公在村口等她。“阿晚,卖得怎么样?”李婶接过扁担,语气急切。 林晚掏出布兜倒出铜钱:“卖完了,还遇到县衙的苏主簿,他来核查物价,问了些种菜的法子,人很是温和。” 张阿公笑着点头:“苏主簿是好官,来着好几年了,没官架子,以后你要是在镇上遇到事,找他准没错。” 林晚把红糖分给两人,又递过特意留的菠菜:“以后菜多了,常给您二位送些。”夕阳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她心里盘算着:下次多多种些菜,既能多赚点钱,也能让日子更安稳些。 夜里,林晚数了数铜钱,一共六十二文。她把钱分成三份:一份买种子农具,一份给鸡买谷子,一份存起来应急。躺在土炕上,听着鸡窝里的轻叫,她嘴角扬起笑意——这江南乡下小日子,只要踏实认真,总能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