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人生》 第1章 第 1 章 腊月里的江南,寒气逼人,沈家大院的绣房里,炭火吝啬的在墙角燃着。 沈知微蜷缩在窗边的绣墩上,指尖冻得通红,却一刻也不敢停。 那是一幅即将完成的喜上眉梢图,是为了下个月嫡姐沈知兰的婚事准备的。 “手脚怎的这样慢,莫不是要存心误了姑娘的好日子?”管事李妈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随手扔了个冷硬的馒头,“府里可没有吃白食的道理,仔细着你的皮。” 沈知微垂着头,低低的应了声是,但袖中的手早已攥紧。 她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已经整整半个月了,从现代的顶尖服装创始人,变成了江南沈家备受欺凌的庶女,她用尽了全部的理智才忍着没有反抗。 原主的记忆里,她的生母早逝,父亲也漠视她,嫡母张氏十分刻薄。 而如今,张氏更是要将她那点微末的绣活充做嫡姐的嫁妆,并计划把她送给父亲那位年近五旬的同僚刘大人做妾。 “砰!” 房门被粗暴的推开,冷风灌入,绣架上的丝线被吹的凌乱,沈知兰披着白狐裘,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目光扫过绣面。 “啧,这梅枝的形态尚可,但这喜鹊的神态,还是差了些意思。”她用染了蔻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这儿,拆了重绣,三日内,我要见到成品。” 三日?完成这最后的点睛之笔,最少也需要五日之久。 沈知微心头一沉,抬头想要争辩:“阿姐,这……” “怎么?你不愿意?”沈知兰冷笑一声,弯下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忘了你的身份,能为我的婚事出力,是你的福分,乖乖听话,日后我到了夫家,或许还能照顾你一二,若不然……” 未尽的言语满是威胁,沈知微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轻蔑,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难道真的要认命吗? 沈知兰直起身,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算盘,庶女就是庶女,这辈子都别想越过我去。” 言罢,她转身离去。 夜幕降临,绣房里的炭火终于添了些许,但依旧冷的让人手脚僵硬。 沈知微对着昏黄的油灯,看着那幅耗尽心血却被贬的一文不值的绣品,强烈的屈辱感在心中翻涌。 她本是二十一世纪时尚界的翘楚,一手创立起了自己的品牌,怎会沦落至此? 想起前世在巴黎时装周上谢幕的荣光,再看看眼前的处境,她不自觉的咬紧了下唇。 “姑娘,歇歇吧,手都冻僵了。”守夜的丫鬟挽月递来一杯热茶,眼中满是心疼,“大小姐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您,三日的时间,哪怕是神仙来了也难完成啊。” 沈知微接过茶杯,热茶暖的了她的身子,却捂不热她的心,她轻轻抚过绣面上那几只快要完成的喜鹊,忽然就觉得那些色彩此时此刻特别刺眼。 这喜气是别人的,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手送出去的棋子罢了。 “挽月,你说梅花为什么总是在寒冬绽放呢?” 挽月愣了愣,回道:“这不是它的本性吗,越是寒冷,越是芬芳。” “是啊……” “越是寒冷,越是芬芳……”沈知微喃喃道。 夜深人静,挽月已经在角落的小榻上睡去,而沈知微独自坐在绣架前,手指轻抚着那副《喜上眉梢》。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意志与传承信念,成功激活锦绣复兴系统。】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突兀的响起,沈知微惊的险些打翻了手边的针线盒。 【正在扫描宿主……扫描中……】 【扫描完毕!绑定成功。】 【新手任务发布中……】 【制作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作品,在三日后的家族考核中获胜。】 【任务奖励:乱针绣技法详解,积分+10】 系统?一股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这是她破局的唯一希望了。 眼前一块虚拟光屏打开,无数关于刺绣相关的知识涌入脑海中。 从基础的针法到色彩的搭配,浩瀚的信息量让她一时有些头晕。 她冷静下来后,把注意力放在系统任务上。 要求是属于自己的,没错,她不能再做那个任人摆布的沈知微,不能再做这些为了迎合他人的作品,她要让世人看到她的光芒。 沈知微毫不犹疑的开始拆解那副《喜上眉梢》,手指灵巧的解开一个个线结。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被吵醒的挽月看到这一幕,惊的睡意全无,“这可是要送给大小姐的嫁妆啊!” “她配不上这幅绣品。”沈知微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当拆到梅花时,她拿起剪刀,毫不犹豫的剪碎了那代表喜气的红线。 “姑娘!”挽月惊呼出声,“这可是上好的红线,价值不菲啊!” 沈知微抬头看向挽月:“与其绣这些违心的东西,我更想绣自己心中真正的梅花。” 挽月怔住了,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沈知微,那双平时总低垂着的眸子此刻亮的惊人。 沈知微不再做更多的解释,找出那些原主珍藏的丝线,避开了那些鲜艳的颜色,只拿了墨色,灰青和月白几种素色,凭借着系统灌输的知识和原主的功底,她开始在锦缎上飞针走线。 她没有绣那些已经有了的花样,而是绣起了窗外那株在风雪中挺立的梅树。 没有绿叶的陪衬,只有枝干和它凌寒独自盛放的孤傲。 第一日,沈知微一点点绣出梅树的轮廓,枝干曲折,仿佛正在和风雪抗争。 第二日,她开始绣梅花,月白色的花瓣在墨色的枝干的映衬下,清冷孤高。 第三日黎明将至时,绣品已经接近完成,但沈知微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看着窗外的风雪,忽然灵灵光一现。 她想用绣线表现出风雪的气势,但传统的针法表现不出这种动态感,她蹙眉沉思了许久。 【检测到宿主需求,是否提前预支任务奖励:乱针绣技法】 系统的提示音让她眼前一亮。 “是!” 刹那间,大量关于乱针绣的信息涌入脑海中。 沈知微精神大振,立刻换了针法,她放弃了光滑平整的追求,而是让丝线看似杂乱实则有序。 当最后一针落下,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看到自己的作品,她屏住了呼吸。 锦缎上,一株寒梅在风雪中傲然挺立。 “太美了!”不知何时醒来的挽月站在他身后,眼中满是震惊,“姑娘,这,这是什么绣法?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绣品,看起来就想活过来了一样。” 沈知微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绣法先保密,我叫这幅作品《寒梅傲雪》。” 三日之期已到,沈家考核来临。 暖阁内炭火烧的正旺,沈家女眷齐聚,张氏端坐主位,沈知兰依偎在一旁,穿着身桃红绣金袄子,姿态闲适,只等着沈知微出丑。 “知微那丫头怎么还没来?莫不是没完成绣品,不敢来了?”张氏抿了口茶,语气中带着讥讽。 沈知兰轻笑:“母亲别急,三妹妹向来就手慢,或许还是在赶工呢。” “只是她若绣的不好,误了我的婚事,该如何是好啊。” 堂下的几位绣娘交换着眼神,都,默默为沈知微捏了把汗,谁又不知道这个庶女在府中的处境呢,这张氏母女摆明了是要借机打压她。 正当众人窃窃私语时,沈之知微轻轻推开了门,捧着绣绷缓缓走入,她今日穿的衣裳与这满室的华服格格不入。 “女儿来迟,还请母亲恕罪。”沈知微微微屈膝,声音清亮。 张氏皱了皱眉,觉得这庶女与平时有些不同,只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快去把你的绣品拿上来吧,若是绣的不好,误了你姐姐的婚事,家法伺候!” 沈知兰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刁难的说辞,定是要让沈知微当众出丑,乖乖嫁给那个刘大人。 当沈知微举起那个绣绷展示《寒梅傲雪》时,满堂寂静。 拿是一幅前所未有的绣作 没有鲜艳的色彩,仅靠墨色深浅与一种看似杂乱实则极具层次的针法,完美展现了冰雪与梅花。 “这……这是什么绣法?”一位年老绣娘颤声问道,“老身刺绣了四十载,从未见过这样的针法!” “此乃乱针绣。”沈知微声音清晰,不卑不亢。 满座皆惊。这种绣法闻所未闻,而且其表现力远超传统的平针,套针。 几位资深绣娘围上前去,对着绣品啧啧称奇。 “妙啊!你们看这风雪,仿佛真的在流动!” “这梅花,看似只有墨色,细看却有千百种层次,比彩色丝线绣出的还要鲜活!” “这等技艺,便是宫中的绣娘也未必及得上啊!” 赞誉声不绝于耳,张氏脸色难看至极,沈知兰更是咬紧了唇,眼中满是嫉恨。她们准备的刁难说辞,在这幅作品面前都没了作用。 “哗众取宠!”张氏强压怒火,“家族考核,岂容你自作主张,绣这等不吉利的物事?你的《喜上眉梢》呢?” 沈知微抬眼直视张氏:“回母亲,那幅《喜上眉梢》女儿自觉不够精妙,配不上姐姐的婚事,故而重新绣了这幅《寒梅傲雪》。梅花五瓣,象征五福,在严寒中开放,不畏风雪,正是高洁品格的象征,何来不吉利?” “你!”张氏气结,却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词。 “好!”张氏一口应下,“就给你三个月。若是做不到,不仅要嫁给刘大人,还要将你这乱针绣的技法,悉数传授给府里的绣娘们!” “女儿遵命。” 当沈知微带着挽月,站在城西那间破败不堪的绣坊前,心沉了下去。 蛛网遍布,织机残破,仅有的几个工匠都是老弱病残。库房里堆满了积压的劣质布料,账面上更是分文不剩。 挽月几乎要哭出来:“姑娘,这、这怎么可能……”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请问,这里的管事可在?” 她回头,看见一个身着墨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一双凤眼微挑。 “皇商顾家,顾长渊。”他微微颔首,目光掠过这破败的院落,最后落在沈知微身上,“听说沈家三小姐接下了这间绣坊。不知……可愿接在下的订单?” 第2章 第 2 章 顾长渊站在这破落的院门口,在这萧条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看起来都十分精明干练。 沈知微心头微动,皇商顾家,这可是掌握着江南织造命脉的世家,连她父亲见到了顾家的管事都得礼让三分,他怎会找到这间小破屋来? “顾少主。”她微微福身,“不知是什么单子,能让您找到这间小破庙来?” 顾长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听说沈小姐在沈家考核上,用一幅《寒梅傲雪》惊艳四座。” 他缓步走进院子:“顾家最近接了一批海外的订单,需要一种特殊的蓝色布料。要求色泽独特,在不同光线下能呈现深浅变化,且水洗不能褪色。” 他转身,眼神中带着些审视的意味:“我走访了江南各大绣坊,无人能染出我要的颜色。又听说了沈小姐擅长创新,特来一试。” 沈知微心中了然。这是试探,也是机会。她注意到顾长渊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顾家嫡系才有的信物。 “顾少主可否详细描述所需颜色?” “深如海渊,亮如晴空,静如午夜,艳如宝石。”顾长渊吐出四个矛盾的形容,唇角微勾,“沈小姐可能做到?” 旁边的挽月听得目瞪口呆,这要求简直强人所难! 她忍不住偷偷看向自家小姐,却见沈知微神色如常。 沈知微笑了:“顾少主说的,可是霁蓝?” 顾长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沈小姐知道这种颜色?” “略知一二。”沈知微不动声色地调用系统知识,脑海中浮现出关于霁蓝的详细资料,“不过霁蓝的染制需要特殊原料和工艺,造价不菲。” “价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沈小姐能否染出来?” “顾少主可否给知微三日时间?三日后,自见分晓。” 顾长渊深深看她一眼:“好,就三日。” 送走顾长渊主仆,挽月急得直跺脚:“姑娘,您怎么敢答应啊!咱们连染缸都没有,上哪去染什么霁蓝?那顾家少主的眼神冷飕飕的,我看着都害怕。” 沈知微却不慌不忙,目光扫过院落角落堆放的几口破旧水缸:“去集市上买石灰、酒糟,再雇两个可靠的人手。记住,要悄悄进行。” 她则亲自带着篮子出了门,在城郊的山野间寻找系统提示的几种植物。 蓼蓝、马蓝和木蓝。这些看似普通的野草,却是制作蓝靛的珍贵原料。 山路崎岖,沈知微的绣鞋上很快沾满了泥土。 她按照系统指示,专挑阴湿处寻找,果然发现了一片长势旺盛的蓼蓝。 她小心采摘,不敢伤及根系,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系统提供的染制工艺。 第一日,主仆几人悄悄建起染缸。 沈知微按照系统指导,将采集来的蓝草浸泡、打靛、加入石灰和酒糟发酵。 整个过程繁琐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她挽起衣袖,亲自下手搅拌,白皙的手臂被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蓝色。 雇来的孙嫂和赵婆子虽然不解,但见沈知微亲力亲为,手法娴熟,也都安心跟着干。 孙嫂原是沈家染坊的老工人,因年纪大了被辞退,对染布一事颇有经验。 “小姐,这真的能染出布来吗?”孙嫂看着缸中浑浊的液体,忍不住问。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制靛方法。 “明日便知。”沈知微擦了擦额角的汗,目光坚定。她知道,这是她重振绣坊的第一步,绝不能失败。 夜幕降临,沈知微仍守在染缸旁,仔细观察着发酵情况。 挽月送来晚饭,见她专注的模样,忍不住心疼:“姑娘,您都忙了一整天了,歇歇吧。” 沈知微摇头:“这发酵过程至关重要,我必须亲自盯着。” 第二日,第一次试染失败。 布匹入缸后,颜色灰暗无光,与霁蓝相去甚远。 那布料出水时,只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灰蓝色,毫无生气。 “果然还是不行......”挽月看着失败的布匹,眼圈发红,“那顾少主定会觉得我们在骗他。” 孙嫂和赵婆子也面露失望,窃窃私语着这不可能成功。 沈知微却不见气馁,她仔细检查染缸,发现是发酵不足所致。 她伸手探入缸中,感受着温度,又仔细观察泡沫的形状和颜色。 “再试一次。”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孙嫂,再去买些酒糟来,赵婆婆,麻烦您再去采些马蓝叶。” 她亲自调整配方,重新开始。这一次,她更加仔细地控制每一个环节,从水温到搅拌次数,无一不精。 夜深人静时,她仍守在染缸旁,借着微弱的灯火观察着缸中微妙的变化。 第三日清晨,当初阳升起,第一缕阳光洒入院落。 沈知微将一匹素白棉布浸入重新调配的染缸。她小心操控着布匹在染液中起伏,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精准。 当布匹徐徐展开,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蓝色。 深如海渊,却在阳光下泛着晴空般的光泽。 静如午夜,细看却又仿佛有星光在其中流动。 布面光滑细腻,颜色均匀饱满,正是顾长渊描述的模样! “成了!小姐,真的成了!”挽月激动得声音发颤,忍不住伸手抚摸那光滑的布面。 孙嫂和赵婆子抚摸着布匹,爱不释手:“老身染了一辈子布,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蓝色!这颜色,简直像是活的一样。” 沈知微唇角微扬,给这个颜色取了个名字:“就叫它知微蓝吧。” 午后,顾长渊准时到来。 当他看到那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蓝色布匹时,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艳之色。他快步上前,伸手轻抚布面,又举起布匹对着光线仔细端详。 “顾少主可还满意?”沈知微问,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自信。 顾长渊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块白色丝帕,蘸了水,在布面上用力擦拭。见丝帕上毫无颜色,他眼中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沈小姐果然名不虚传。”他示意随从取出契约,“这批海外订单,顾家愿意全部交给沈小姐的绣坊。每匹布这个价钱,沈小姐意下如何?” 沈知微看了眼契约上的数字,是市价的五倍。 但她知道,这种独特的蓝色在海外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价钱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她从容道,“第一,这批布料的图样要由我来设计。第二,这批订单要用''知微绣坊''的名号出货。” 顾长渊挑眉:“沈小姐这是要借顾家的船,出自己的海?” “互惠互利而已。”沈知微微笑,“顾少主得到独一无二的商品,我得到名声和销路。况且......” 她顿了顿:“以顾家的实力,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我与沈家的赌约。这笔订单若能成功,对顾家来说也是一笔不错的投资,不是吗?” 顾长渊深深看她一眼,忽然笑了:“沈小姐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好,条件我答应。” 契约签订,顾长渊临走前忽然回头:“沈小姐可知道,你这知微蓝一旦面世,会得罪多少人?” 沈知微神色不变:“顾少主是担心我守不住这配方?” “我是好奇,沈小姐要如何守住。”顾长渊意味深长地说完,转身离去。 送走顾长渊,绣坊里一片欢腾。 这笔订单的定金,足够维持绣坊三个月的开销了!挽月高兴地计算着可以添置多少新工具,孙嫂和赵婆子则已经开始规划如何扩大生产。 然而沈知微却不敢松懈。她深知顾长渊说得对,知微蓝一旦面世,必定会引起其他绣坊的觊觎。 她连夜制定了严格的工作规程,将染制过程分成几个独立的环节,每个工人只负责其中一部分,关键的配方和工艺只有她自己掌握。 果然,就在订单开始赶制的第三天,麻烦来了。 先是采购的丝线被人恶意抬价,原本一贯钱的丝线突然涨到了三贯。 接着是染坊的水源被人投了污物,幸好沈知微早有防备,准备了备用水源。 最严重的是,一夜之间,绣坊外墙被人用红漆涂满了污言秽语。 “定是那些见不得我们好的绣坊干的!”孙嫂气得直抹眼泪,“我今早去市集,听到周记绣坊的人在散播谣言,说我们的布料用了邪术。” 挽月也急得团团转:“姑娘,这可怎么办?订单交不上,我们可是要赔钱的!那可是定金的十倍啊!” 沈知微冷静地巡视着被破坏的染坊,忽然在水井边发现了一个掉落的腰牌。 上面刻着“周记绣坊”的字样。 周记,是江南第二大绣坊,向来与沈家明争暗斗。看来他们是把沈知微这个沈家弃女当成了软柿子。 “收拾干净,继续赶工。”沈知微收起腰牌,语气平静,“今晚我亲自守夜。” 月黑风高。 几个黑影悄悄摸到绣坊外,正准备再次破坏,忽然四周火把通明。 沈知微带着绣坊的工匠们走了出来,她手中举着那个腰牌。 “周记绣坊就是这样做生意的?暗中使绊子,比不过就使阴招?” 那几个黑衣人见行迹败露,恼羞成怒,竟亮出棍棒冲了上来!为首的汉子面目狰狞,一棍直朝沈知微面门袭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顾长渊带着一队护卫疾驰而来,瞬间将那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在顾家的订单上动手脚,好大的胆子。”顾长渊端坐马上,声音冷冽如冰。 黑衣人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顾家的护卫轻易制服。 顾长渊的亲随动作干净利落,显然都是练家子。 顾长渊下马走到沈知微面前,月光下他的面容格外清晰:“看来沈小姐遇到麻烦了。” “顾少主来得正好。”沈知微将腰牌递给他,“人赃俱获,接下来就交给顾少主处置了。” 顾长渊把玩着腰牌,忽然问:“沈小姐就不好奇,我为何会及时赶到?” 沈知微抬眼看他:“顾少主是担心订单不能按时交付?” “是,也不全是。”顾长渊的目光深邃,“我更想看看,沈小姐要如何破这个局。” 他挥手让护卫将人带走,转身时道:“明日我会增派一队护卫过来。三小姐专心赶制订单便是。”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挽月小声问:“姑娘,顾少主这是在帮我们?” 沈知微没有回答。她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心中明白。 这场商战,才刚刚开始。顾长渊的及时出现绝非偶然,他定是在绣坊周围布下了眼线。这场合作,也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半个月后,第一批知微蓝布料如期完工。 当顾长渊验收货物时,再次被惊艳。 沈知微不仅染出了独一无二的蓝色,更在布料上绣了精致的海浪纹样,让整匹布仿佛流动的海洋。 那纹样巧妙地利用了丝线的反光特性,在不同光线下呈现出微妙的变化。 “这批货,一定会大卖。”顾长渊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他轻轻抚摸着布料上的纹样,“这三日之约,我果然没有赌错。” 然而,就在货物即将装车运往海外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海外客商的船队遭遇风暴,行程被迫提前,交货期限足足缩短了半个月! 消息传来时,沈知微正在绘制新的图样。 挽月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身后还跟着顾家的管事,她话都说不利索了:“姑娘,不好了!顾家派人来传话,说是海外客商的船队提前出发,要我们半个月内交货,否则就要按违约处理!” 第3章 第 3 章 “提前半个月?”沈知微听到这消息时,正在检查最后一批布料的纹样,“顾少主确定消息无误吗?” 前来报信的挽月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千真万确!番商的船队为了避开飓风,已经提前出发,预计十日后就能到达泉州港,少主让奴婢传话,若是赶不上这次,下一趟就得等到三个月后了!” 三个月?那时候她和沈家的赌约早已到期,若是不能按时交货,不仅拿不到尾款,还会有巨额赔偿,更重要的是,知微绣坊刚打响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 绣坊里一片混乱,织工们面面相觑。 “都安静,各位,工期提前,工钱给你们加倍。” “孙嫂,你去统计一下还能调动的人手,赵婆婆,去清点一下库房的丝线,挽月,重新排班,所有人分作两组,昼夜不停。” 她条理清晰的安排,让众人渐渐镇静下来。 “可是姑娘。”孙嫂忍不住说道,“就算是日夜赶工,至少也需要二十天之久吧。” 沈知微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对顾家管事说道:“劳烦回复顾少主,十日之内,必定如数交货。” “十日?沈小姐,这不可能吧?” “可能不可能,不得试试才能知道。”沈知微十分平静,“还请顾少主行个方便,将顾家在城中的几处空置仓库借我一用,然后再拨十个熟练手巧的织工过来。” 当顾长渊听到这个回答时,正在书房里查看的地图,他愣了愣。 “十日?”他抬眼看了看管事,“她真的这么说?” “千真万确,沈姑娘还说……若是误了工期,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顾长渊放下笔:“有点意思,那就按他说的办。” 接下来的十日,绣坊里灯火通明,彻夜不熄。 沈知微将工艺流程重新规划,让一批人负责染布,一批人负责绣样,最后的人负责验收和整理。 顾家派来的织工被分散安排在各道工序中担任组长,效率竟然比往常提高了三成。 她亲自守在染缸前,根据系统的提示,精准的把控着每一个细节,困了就窝在旁边的小榻上小憩片刻,饿了就随手抓个馒头充充饥。 一直到第七天夜里,一直正常进行的染制却出了问题。 “小姐,小姐不好了!”挽月急匆匆的冲了进来,“第三批布料染出来的颜色不均衡,像是……像是被人动了手脚。” 沈知微快步走到染缸前,只见刚出来的布料上斑斑驳驳,深一块浅一块,完全不能使用。 “是石灰的比例不对。”她只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今天是谁负责调配石灰水。” 众工匠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一个新来的学徒身上。 那学徒吓得扑通跪地:“小姐明鉴啊,小的都是按方子配的,一分一毫都不敢差啊!” 沈知微检查了剩余的石灰,又让系统进行了监测,忽然冷笑一声:“不是你的错 这水里被人下了明矾。” 明矾和石灰相遇会沉淀,怪不得颜色会花。 “查。” 很快,在一个姓周的工匠行李中搜出了一包明矾。 那人见事情已经败露,竟然猛的冲向了染缸,想要毁掉剩余的染料。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略过,轻易将那工匠制住,他单手扣住工匠的手腕。 “周记绣坊给了你多少好处?” 那工匠面如死灰,死活不肯开口说。 顾长渊也不逼问,只是对沈知微说道:“沈小姐继续赶工,至于这人就交给我处置。” 他临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沈小姐,有人不想让这批货如期出海。” 沈知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次交货期提前,恐怕不单单是天灾那么简单。 第十日清晨,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最后一批知微蓝布料终于验收完毕。 绣坊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因为劳累而睡着的工匠,就连挽月靠在门边睡着了。 只有沈知微还站着,亲自监督着装货。 当最后一批布料运出绣坊,她终于支撑不住,身子晃了晃,想要倒下。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沈小姐辛苦了。”顾长渊不知道何时去而复返,语气难得温和。 “幸不辱命。”沈知微勉强站稳,声音沙哑。 顾家商队的马车浩浩荡荡的驶向泉州港,沈知微本不必跟去,但她执意要亲眼看到货物装船。 码头上人头攒动,各色商船云集,番商验货时,看到那独特的蓝色和精致的绣样,连连称赞,当场付清了全部尾款。 钱货两清,沈知微总算是松了口气,她站在码头上,望着海面。 “沈小姐这是第一次来码头吗?”顾长渊走到她身边。 沈知微点点头:“顾少主的商船,最远到过哪里?” “天竺,波斯,最远到过狮子国。”顾长渊随手指向远方,“海的那边,有数不清的国家和无数的商机。” “番商愿意出10倍价钱购买中原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可惜,江南的织造业固步自封,只会内斗,不知向外开拓。” 沈知微心中一动,他想起前世在国际时装周上见过的那些东方元素,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顾少主觉得。”她轻声问,“若是将江南的刺绣与海外流行样式结合,会怎么样?” 顾长渊转头看她:“沈小姐有何高见?” “海外的商客购买我们的布料,多是当做原料,如果我们直接做成成衣,然后绣上中西融合的图样,利润恐怕不止10倍吧。” 顾长渊正要说什么,一个顾家的护卫急匆匆的跑过来。 “少主,不好了!刚刚收到消息,北边的上路被周家截断了,我们运往京城的30车丝绸,全被扣押在了徐州。” 顾长渊脸色骤变,北方的商路是顾家的命脉,若是被截断了,损失不可估量。 沈知微心下一沉,周家这是要釜底抽薪。 “立刻备妈,去徐州!”顾长渊当机立断,转身对沈知微道,“沈小姐,顾某恐怕要失陪了。” “顾少主请留步。”沈知微叫住他,“周家此举,恐怕不只是针对顾家。”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我今早收到的,周家派人接触过我,想要买断知微蓝的配方,但被我拒绝了。” 顾长渊快速看了一遍信件,脸色越来越冷:“好一个周家,这是想要双管齐下。” 他沉思片刻,忽然问:“沈小姐可敢与顾某做一笔更大的买卖?” “顾少主请讲。” “顾家帮助你打通海外销路,你帮助顾家稳住北方市场。” “我们要让周家知道,有一些主意,不是他们能打的。” “好。”沈知微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我要分三成利。” 顾长渊也笑了:“沈小姐果然从不让人失望,成交!” 一个半月后,当前往海外的商船返航时,带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知微蓝布料制成的成衣在海外引起轰动,被番商贵族争相抢购,价格翻了三十倍还不止! 与此同时,沈知微为顾家设计的新式绣样也在北方大受欢迎,很快便夺回了被周家抢占的市场。 赌约到期的前一天,沈知微将一箱白银放在沈家的正堂。 那白花花的银两,不仅足够弥补绣坊三年的亏损,更超出了赌约要求的数额数倍。 张氏和沈知兰的脸色难看至极。 就在沈知微准备拿着地契离开时,一直沉默的沈父忽然开口。 “慢着。”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一向被他忽视的女儿,“为父再给你一间绣坊,你可愿意继续经营它?” 满堂寂静中,沈知微微微一笑: “父亲,女儿要的从来不是一间绣坊。” 她转身离去,衣袂飘飘,背影挺拔如竹。 门外,顾家的马车等候多时。顾长渊亲自为她撩开车帘。 “三小姐,下一批海外订单已经谈妥。这次,我们要去更远的地方。” 马车驶向远方,载着一个崭新的梦想,向大海的方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