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 第1章 第一章 房间被一盏昏暗的小夜灯点亮。 男人将丝巾绑在女孩脑后,低声呢喃,“这样好像啊。” “到镜子前。” 听到男人这样说,女孩摸索着想要站起来。 “嗯?” 这声质疑让她僵在原地,只能保持着别扭的样子向前。 镜前,灯光如瀑,刚好笼罩住她纤瘦的身体。 “我很爱你。”他站在女孩面前把她搂住,手指一遍遍梳理着她的长发。 女孩闻着他衣角的香味,蹭了蹭。 男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女孩的背影,仿佛在凝视一段遥远的回忆。但是女孩不知道,沉溺在这场温柔里。 过了很久,他扶起女孩,一只手托在她脑后,侵入嘴唇。 残存的理智在唇齿交缠中节节败退。 空调的运转声,女孩的呜咽,沉重的喘息。 越来越烫,从粉色到红色。 紧抓着床单的手指有些泛白,她想看清他,刚触碰到丝巾。 “别摘。” “摘了就不像她了。” 手臂无力的垂下,只剩偶尔的一声闷哼。 终于,一切回归静谧。 男人轻吻了一下她的肩头后走进浴室。 她瘫在那里任由眼泪流下,划过耳朵,又浸入床单。 宁远心理咨询室中心。 “云老师,今天下午还有一位来访者。” “嗯,什么情况?开会时怎么没说?”云锦禾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问道。 “对方是刚刚预约的,付了三倍的咨询费,要求今天先安排一次咨询。” 助手苗苗解释完之后继续介绍,“是荣氏集团一位董事的孩子。标准的纨绔子弟,不务正业又行事荒唐,之前一直在国外,但是去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决定留在家里,总画一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还神神叨叨。荣总夫妇不知道他是心里有事解不开还是玩心太重,已经找了很多咨询师了” 荣氏集团是一家根植西城的家族企业,业务覆盖多个领域,是西城商界中实力和信誉的代名词。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大的孩子,野心勃勃想要掌握实权的正常,玩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的更正常。 云锦禾点点头,“他对于咨询是什么态度,配合吗?” “他本人非常抗拒看医生或者做咨询,每次都是荣总夫妇威逼利诱下才去的。而且之前在别的地方有掀翻桌子情绪失控的情况。” “嗯,我知道了。”云锦禾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轻点,计划着下午的来访。 苗苗试了试她桌面上水杯的温度,“有些凉了,我刚刚泡了玫瑰水,给你添一些吧。” 云锦禾眼神望着窗外,敷衍的嗯了一声。 苗苗将粉色的玫瑰蜂蜜水注满杯子,走到门口又重新用调羹搅了搅,没有打扰云锦禾的发呆,放在她身边后便从外面关上了门。 云锦禾深吸了一口气,把右手无意识的搭在脉上数心跳,昨夜那个梦带来的委屈和心疼让她到现在都有些难受。姐姐已经去世三年了,可是自己还是总能梦到她。 云绵绵是陪云锦禾一起长大的姐姐,她婚姻不幸又无力自拔,三年前从高楼跃下,永远离开了自己。从那以后云锦禾就因为太过思念她,常常梦到自己作为旁观者和姐姐一起经历着她的日子。 这么长时间,这种无力感从未消退,哪怕自己已经是服务时长超过一千多小时的金牌咨询师,能疏导万千心结,也医不好自己的“心癌”。 休息的时间不长,她很快投入到下午的工作中。 送走一位来咨询想改善夫妻关系的女士后她站在门口放空了一会儿。 快到深秋的阳光已经几乎没有温度,风里也带着十足的寒意。 云锦禾扭头看向门口的招牌。 她辞职经营这家咨询中心已经快三年了,很喜欢这里的安宁和平静。 她还想再想一想昨天的梦,但是看到苗苗向自己走过来了。 “怎么了?” 苗苗在她手里放了一个香蕉,“来访者半个小时后就到。” “嗯,我知道了。” 云锦禾看了看手表,“我一会儿晚点进去,让他在咨询室等我。” “好。” 对待这样性格的被动来访者,不能用太常规的办法。 荣灿几乎是被父母一人一把推进来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莫挨老子”。 苗苗让他们坐下,分别倒了不同的代茶饮放在桌上。 “荣先生,云医生在交代工作,马上过来,麻烦您到咨询室稍等。”苗苗看他喝完茶后,微笑着说道。 荣灿撇了撇嘴,跟在苗苗身后。 到了门口苗苗向荣灿俯身点头然后才离开。 云锦禾在看到咨询室的灯亮起来后才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进去,经过荣至昌和冯清时她微微点头,示意他们放心。 她按动手把推开门,看到桌上有一团粉色。 荣灿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了看她,又枕到另一边的胳膊上,没有想和她说话的意思。 云锦禾也打算以不变应万变,没有说话而是背对着他坐在电脑前看今天的就诊记录。 荣灿冷哼一声,嘴角噙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你这招,之前很多咨询师都用过,先冷着我,勾起我的好奇心然后让我主动和你说话是吧?拜托,你这么年轻,能不能有点创意?” 云锦禾慢悠悠的转回身,脸上没有丝毫不悦,托着下巴好奇的问他,“你这个头发掉色快吗?我也想染一个浅色,但是不知道哪家店比较好。” “什么?”荣灿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锦禾勾起自己的一缕头发说,“我快三十岁了,想在比较年轻的时候小小的疯狂一下。” 荣灿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她,想琢磨明白这是什么新招数。他预想过无数种开场白,严肃的,怜悯的,温柔的,唯独没想过是关于头发的。 云锦禾也在这时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粉色的头发好像只是在出门前随意抓了抓,乱的很自然。睫毛很长,明亮的眼睛里虽然闪着些怀疑和不信任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好看。下颌线利落分明,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你几岁了,我今年二十八。”云锦禾再一次开口。 荣灿还是不接招。 “看起来你比我小一些。”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好,平时作息是不是挺规律的?” 荣灿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我经常睡不着。”他已经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对话带偏了节奏。 云锦禾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机眼神真诚的建议道,“要不去卸菜试试?离我家不远有个市场招卸菜的工人,工作时间是凌晨两点到五点。” “什么?”荣灿忍不住提高声调。“你睡不着会去卸菜吗?”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云锦禾摇摇头,“我去早餐店熬粥。” 荣灿看着她平静的表情和真诚的眼神,“你是认真的吗?” “嗯,洗米洗豆子,八宝粥小米粥皮蛋瘦肉粥,也是很早就要开始忙的。”云锦禾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你是不是这儿的病人偷穿医生衣服了?” “大厅有我们所有工作人员的照片,你一会儿可以去看看。” “······” 荣灿双手抱在胸前,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但是语气已经没了最初的尖锐,“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让你帮我个小忙。”云锦禾软绵绵的开口,带着些请求,“我下周要参加一个公益活动,需要一些尺寸比较小的纸,你能不能和我一起把这些a4纸撕成两半?” 荣灿嗤笑一声,眼神里的嘲弄几乎要溢出来,“撕纸,房树人测试,沙盘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在其他地方早就见过了,你就没有点新招?” 云锦禾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被看穿后的“窘迫”,迟疑了一下,老实的点头,“嗯,没了。”但她又立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那···周日你能带我去做头发吗?”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流逝过半,云锦禾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反应都打乱了荣灿的节奏,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烦躁得抓了抓头上的粉毛,“你是不是该给你自己咨询一下了?” “嗯,好。” “卡皮巴拉成精了吧你。嗯,行,也行,都行。”荣灿猛的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衣服,一边向外走一边没好气的说,“至尊国际造型,你自己去吧。真是浪费我一小时。” 他摔门而出。 云锦禾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任何波澜,只是指尖在记录本上轻轻敲了敲。 “几点,哪儿见。”几秒钟后,咨询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一撮粉色的头发,语气是满满的不耐烦,却又带着一丝别扭。 “几点,哪儿见。” “一点吧,店门口。” 云锦禾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扮猪吃老虎这招总是屡试不爽。 她跟在他身后到了大厅。 荣至昌看到两人,站起来和云锦禾握手,“云医生。”他张着嘴还想问一句却又停下。 云锦禾带着职业微笑对他们说,“挺好的,不用担心。” 看到三人离开后,云锦禾坐在接待区斟满了两杯茶。她靠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眼神深不见底,仿佛藏着很多心事。 不一会儿,荣至昌快步走进来,叫了一声云医生。 云锦禾眼波流转瞬间温和起来,她示意他坐下,她知道荣至昌想问什么,但是具体情况不能当着荣灿的面说,所以在刚刚握手时轻轻用力了一下,他果然明白。她开门见山,“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好一些。” 荣至昌虽然依旧皱着眉,但是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云锦禾继续说,“在面对被动又比较叛逆的来访者,我们第一步要建立信任关系,这样才方便后续的一些治疗。今天总体来说比较顺利,我们也约了下一次见面。您不用太担心。对于荣灿的情况,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荣灿已经二十五六了还是贪玩没正形,别说事业了,他连自己的日常起居都安排不好。不是在家发脾气就是画一些乱七八糟。之前也找过一些心理医生,他都是去一次就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不去了,这次他愿意继续我和他妈妈也能放松些。” “嗯,您能大概讲讲他画了什么吗?” 荣至昌哼了一声,“我看不懂。” “好,那我之后慢慢了解吧。” “那以后就有劳云医生,今天就不打扰了。” 云锦禾站起身目送他离开,当荣至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时,她脸上那种程式化的温和消散殆尽,只留下疲惫的平静。 夜景从车窗两侧流过。 荣灿回到家后直接冲到二楼拐角的房间,又大吼着摔了很多画和颜料,眼里噙着满满的泪,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第2章 第 2 章 周日,云锦禾像往常一样的早起坐在阳台边愣神,对于下午和荣灿的见面没有任何计划,反正常规的办法对他没有效果,不如轻装上阵出其不意。 时间在思绪游离的时候快速的闪过,她看到已经快十点钟了,点好外卖后起身泡了一壶养生茶。 气温,十度,东北风一级。 长款针织裙再加一件大衣吧。 洗漱,吃饭,换衣服再加上路程的时间,果不其然,组合成了一张不耐烦的脸。 荣灿靠在门口的柱子上,脸色黑的能吓死人,“你约我,还让我等这么久,很没有礼貌知道吗?” 云锦禾睫毛扑闪,脸上带着毫无诚意的笑,“知道,谢谢你愿意等我,我们进去吧。”说完便准备推门进去。 “连句对不起都不说吗?没礼貌还敷衍人。”荣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云锦禾转回身看着他,抬起另一只手郑重的拍了拍荣灿的手背,“那下次我们见面,我提前八十分钟等你,你让我好好感受一下等人的滋味,怎么样?”她眼神无比认真,仿佛在陈述一个重大决定。 荣灿愣在原地没说话。 她又拍了拍,像是完成一个盖章仪式,“好,就这么说定了。”说完她抽回胳膊,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暖风扑面而来,云锦禾脱下大衣,露出里面贴身的针织长裙,身段窈窕。她刚坐下,一位发型师立刻热情的蹲在她身边,拿着色卡和她一起选颜色,耐心解释着各种颜色的效果。 荣灿坐在她身后盯着镜子里的她发呆。 云锦禾的皮肤很白,和黑色的长卷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睫毛浓密纤长,眼睛不像其他漂亮女孩那么张扬明媚,但是眼神清冷疏离,倒也有种别样的气质。 “亚麻灰色,怎么样?”云锦禾突然扭头问他。 见他愣神,她又问了一遍,“这个颜色你觉得适合我吗?” 他有些仓促地收回目光,含糊道,“挺好的。” 这个冷淡敷衍的回答没有影响到云锦禾的心情,她好心的提醒,“这个颜色需要很长时间,你如果有事可以先离开,不用管我。” 这句话突然给荣灿气笑了,他歪着头问,“我等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你让我走?” “发型师说起码要五个小时。” “五十个小时我也等。”他翘着腿,把头扭到一边拿出手机,语气硬邦邦的说,“今天你必须请我吃饭,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混蛋的人,磨还没卸就杀驴。” 云锦禾在镜子里看到他那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嘴角轻轻上扬。 心里叮的响了一声,成功。 漂发,上色,等待,冲洗······五个小时,像一场漫长的发酵。 当头发吹干后,云锦禾抬眼看向镜子,灰色发丝在灯光流淌着冷调的光泽,不像黑色那么沉重,也没有金色那么张扬,将她身上那种疏离感放大到了极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光。 她很喜欢这个颜色。 她偏了偏头,正好对上荣灿的凝视,他没有在看她的新发色,而是在看她的脸。那双总是带着不耐烦禾嘲弄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情绪,只剩一种专注。云锦禾甚至觉得他脸上还有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 “怎么样?”她问道。 荣灿的喉咙有些发紧,避开了她的目光,答非所问,“原来这个颜色染出来是这样的效果。” 云锦禾看他的表现有些不自然,那是一种强压着不可思议伪装出的平静,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可能无意见触发了他某个敏感记忆的开关。她没有往下继续深想,迅速的甚至有些仓促的挽起头发,问他想吃什么转移注意力。 荣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垂下眼眸清了清嗓子,再抬头时,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请客的人定吧。” 云锦禾想了想,带他去了环宇大厦顶楼。 “自助餐?”荣灿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人有些不解,“你不是应该带我去个安静的地方和我聊聊天加深一下彼此的了解吗?” 云锦禾找出来手机里的订单后给服务生看过以后理所应当的说,“我一直想来尝尝这家店,但是这里总是人很多,我怕我一个人出去拿餐的时候被服务生当作没人把桌子收拾了,所以今天我们正好一起啊。” 荣灿无语的跟在她身后,好像想起点来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很快,桌子上被各种食物堆满,云锦禾低头专注而安静的品尝着,仿佛对面坐着的是海底捞的娃娃。 被她晾了半晌,荣灿终于忍不住,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你一直就这样吗?” 云锦禾咽下嘴里的食物,有些迷茫的说,“不是,一直就是你不愿意和我说啊。那你不说我也就歇着呗。” “不行!”荣灿条件反射的反驳,尽显大少爷脾气,“我知道我爸付了你不少咨询费,你必须主动和我说话,哪怕我不理你。” “行。”云锦禾又应下了,反正怎么都行。 她放下餐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那我给你讲一个我工作中的故事吧。去年的时候我接诊了一个小学的小朋友,他总是止不住的抽搐,西医都检查过了,都没法确定病因,他妈妈就又找各种中医去看结果也没用。后来在我这里治好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云锦禾卖了个关子。 荣灿被她勾起了些兴趣,“不知道。” “因为在一次我们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他觉得耳朵痒痒的,而他的哥哥告诉他那是蚂蚁爬进去了,他就相信了还不断的给自己这种心理暗示,所以就衍生出了抽搐的毛病。然后我告诉他之前给他吃的药都是杀虫的,他身体早就好了,然后又让他妈妈带他去拍了个片子,他亲眼看到没事,相信了,抽搐就好了。” 云锦禾看着荣灿,眼神清亮,意有所指般轻声总结,“心理暗示有时候是很厉害的,你说是不是?” 空气凝滞了一分钟,荣灿扯出一个惯有的,嘲弄的笑,“所以呢?云医生是暗示我也有病,得靠你的“话疗”?” “不是。”云锦禾摇摇头,重新拿起叉子,语气平淡地说,“只是分享个案例。吃饭吧。” 她这种点到即止又好不纠缠的态度,反而让荣灿对她更加好奇。 “你为什么没有找个稳定的工作而是创立这个咨询中心?自己一个人创业不是很辛苦吗?”荣灿又问。 “我以前是大学里的心理咨询老师,但是你也知道,大学里的心理咨询相当于摆设,然后我就自费去国外学习,有很多收获,所以回国后就辞职创业了,虽然辛苦但是很充实。你呢,你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事情?” “吃喝玩乐,到处溜达,没什么喜欢的。” “嗯。” 又是一阵沉默,周围的嘈杂被两人的各怀心事隔绝在外。 直到晚餐接近尾声,云锦禾看了一眼时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下意识的,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说出,“阿灿,你一会儿怎么回家?” “哐当。”餐叉不小心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荣灿捡起来问,“你叫我什么?” 如果不是背景音太过杂乱,云锦禾应该能听出他声音中的异常。 云锦禾也被他的反应弄的一怔,“阿灿,我是觉得这样叫你比较亲切一点。” “开车。” “好。” 剩下的时间,荣灿明显心不在焉。云锦禾察觉到他变化,默默记在了心里,没有再试图挑起话题。 走出电梯,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云锦禾裹紧大衣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荣灿看她单薄的身影,有些不忍心,“我送你吧,太冷了。” “不用,已经叫好车了。” 荣灿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问出,“下次什么时候见?”他顿了顿,生怕她忘记,补充道,“六个半小时之前你说你下次要等我八十分钟。” 云锦禾看着他笑,“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随时都能约。” 扫一扫,通过添加。 第二步,成功。 “我的车到了,就先走了,拜拜。”云锦禾向前方小跑几步,还不忘冲他挥挥手。 荣灿看着车汇入车流,又看了看手机中新添加的联系人,慢悠悠地走向停车场。 进了楼里,云锦禾的拇指贴上门把手的识别区,有些冰凉的触感。打开门后又是更重的寒意。 她快速的打开空调和屋里所有的灯。 灯带中流淌出明亮的黄色,云锦禾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太讨厌黑暗了。如果说一个人住有什么不好,估计也就是这样了,回到家的时候永远是一片漆黑。 等房间被暖意包围,她拉开抽屉摸出一支烟,红点开始闪烁后向上升起一缕白色。她倚靠在沙发上,任由思绪流转,等手指尖最后一点明亮烫到了皮肤,她才回过神来,将烟蒂按灭。 她抚上左腕的桡动脉,无名指微微悬空,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每当晚上一个人时,总是能想到梦里的绵绵,有时候她在笑,有时候看起来很绝望,自己无比心疼。 “阿灿”这个称呼似乎对荣灿有着很重要的意义,还有他看到自己新发色的反应。 她叹了口气,收回飘散的思绪。打开电脑把今天关于荣灿的记录编辑好发给了苗苗让她明天整理。 苗苗回复的很快。 收到,云老师,今天你们一起出去了? 嗯。 私下见面不太好吧,尤其他那么暴躁的人 还好。他应该是上一段恋爱受伤害了。云锦禾想起了他今天下午那些不自然的表现。 好吧 关于荣灿的治疗我有具体的计划,不用担心。 睡前记得喝安神茶。 嗯,你也好好休息,明天见。 说完后苗苗在手机上也记录了些文字。 瑞福酒店顶楼,荣灿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西城的万家灯火。他的手机在背后的桌面亮起,屏幕是一个可爱女孩的笑脸。 第3章 第 3 章 一群穿着华丽的人们在推杯换盏,女孩穿着晚礼服站在角落里,温热的感觉从后腰传来。 “怎么不过去和大家聊聊?”男人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头,手渐渐向上游走。 “你今天好漂亮。” 女孩没有回应,他走到正面,摸了摸她的头顶,还是带着笑意。 一枚造型奇特的袖口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冷光。 “嗯?” “你再不说话我要生气了。” “我已经道歉了,别没完没了好吗?” 女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男人的警告和周围的交谈声愈发刺耳。 她的脖子被人紧箍着,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混沌的暗中,一缕银白的月光穿过窗帘缝隙照在云锦禾脸上,她睁着眼,面目表情。 她看着天花板,胸膛中还残留着对姐姐遭遇的心疼。梦里绵绵穿着晚礼服,在觥筹交错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那个男人,闪着冷光的袖口,和不断用力的手,一切都真实的可怕。 她摸着身上柔软的睡衣,这是绵绵以前送给自己的。她总是很体贴,关心着自己生活的一切。可是又为什么偏偏对那个反复伤害她的男人如此执着,甚至放弃生命。 墙上的指针指向数字二,云锦禾叹了口气,不能再想了,吞下两颗褪黑素后重新钻进被窝。她需要睡眠,明天还有工作。 洗漱出门,上班下班,云锦禾日复一日的重复,直到苗苗提醒一会儿是荣灿的第二次来访。 云锦禾看着预约若有所思,经过周日的那次见面她知道荣灿就是看起来很唬人其实吃软不吃硬。只要接下来用他的方式和他沟通很快就能知道问题所在了。 和上次同样的时间,一颗粉色的脑袋探了进来。 “云医生,今天我们聊什么?”荣灿斜倚在门框上,他今天换了件黑色皮衣,拉链随意的敞着,像一株危险又漂亮的罂粟花。 云锦禾放下手里的笔看向他说,“衣服不错嘛。” 荣灿拉开椅子坐下,两腿交叠,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我已装备完毕,放马过来”的姿态。 “还是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云锦禾声音柔和,笑容温暖。 “想。我想看看你今天有没有新花样。” 云锦禾抿起嘴,认真的想了想,“那给我讲讲你的优点吧,二十个。” 荣灿哈了一声,玩世不恭的姿态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第一个,我很帅吧。” “嗯。”云锦禾点头,表示认可。 “第二个,我有钱吧。” “不是你有钱爸,是你爸有钱。”云锦禾纠正他。 “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他的钱不就是我的。”荣灿理直气壮。 云锦禾没有和他争辩,“继续。” “第三个,我很大方,出门总请客,朋友多。”他说这话时,下巴微扬,有些骄傲的样子。 “嗯。”云锦禾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三个大字,傻大款。 荣灿说到这里突然卡壳了,眼珠子四处乱转,手指掰来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云锦禾轻笑,递给他一张a4纸说,“写一写吧,别想重复了。” 荣灿一把抽过白纸坐到旁边的桌子上认真写了起来,过了一会,他将纸拍在了云锦禾桌上。 云锦禾拿起纸念道,“会规划时间,会省钱,记忆力超棒?具体说说。” 荣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解释,“规划时间,我能精准的浪费每一分钟,一点正事不做,给我爸妈十足的赚钱动力。” “我推了一堆心理咨询,拒绝任何药物调理,为家族省下大额开支。” 云锦禾心里想你家可真差这点钱啊,但表面维持着职业微笑说道确实是。 “记忆力,上次见面你迟到三十七分钟,并且承诺下次见面等我八十分钟,这件事我会在接下来的一整年反复提及。” “那成语大师是?”云锦禾指着纸上的另一项。 “哦,这个啊。”荣灿晃着腿,得意洋洋,“只要是我身边的人,他们就会充分理解度日如年,胡作非为,横行霸道等成语的深刻含义。” 云锦禾已经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强颜欢笑着给他拍了拍手。她想到这里,觉得荣灿这一点确实名不虚传,到现在为止,自己用的成语比之前一年都用得多。 她也见识了一个人如何能将自身的顽劣包装成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 荣灿摇头晃脑地看着她,像是打了一场胜仗,满脸让你也尝尝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云锦禾见时间差不多便说,“给你布置个小作业好吗?写出十个优点并写出这些优点在生活中实际运用的具体事件。”荣灿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云锦禾知道他对自己的防御在慢慢降低。 “完成作业给我什么好处?” “你说吧。” 荣灿也一时想不出来,于是说道,“你先欠着我,等我想到了你再兑现。” “你像个小孩子。”云棠有点无语。 “我就比你小两岁。” “我说的是脑子,你说的是年龄。” 荣灿听到这里也不乐意了,立刻板起脸,“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我就再也不来了,退费!” “行,我说到做到。” 云锦禾倒也不在意这点咨询费,而是觉得能和荣氏集团产生联系挺不容易的,还是维系好对自己和咨询中心有好处。 “那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走了。”目的达到,荣灿心满意足,起身离开的干脆利索。 荣灿开车行驶在去公司的路上。 车里的暖风很足,沉重的深秋和拥堵的晚高峰总让人觉得没有希望。 不过幸好交通信号灯的红色数字在一点点变少,车辆在以缓慢的进度向前。 荣氏集团 荣铮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背脊挺得笔直,荣灿进门的时候他正在看文件。 “哥。”荣灿叫了一声。 荣铮没有抬头,“我在看文件,坐那等会我。” 荣灿乖乖的坐在一边,他知道大哥的习惯,工作的时候绝对不能打扰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荣铮终于抬起头。 快四十的的年纪并没有影响他分毫,反而沉淀为了一种历尽岁月的沉稳,他笑着问荣灿,“少爷来微服私访还是视察工作?这头发可够扎眼的” 荣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哥,你可别笑话我了,我今天来是有事问你。” “说吧。” “下个月公司年会,我能不能带个朋友来参加。” “谈恋爱了?” “没有,就是一个朋友,没见过什么世面非要我带她来看看。” “行,那你照顾好,不要让他乱跑闯祸。”荣铮答应的爽快。 荣灿大咧咧的过去勾住他的脖子,“谢谢哥,走,好久没见了我请你吃饭。” 荣铮是荣灿大伯家的孩子,在小时候,父母和大伯都忙着生意,把两人安排在一起请阿姨照顾。荣铮比荣灿大十多岁,所以也经常担任起看护他的责任,两人关系非常好。 他们来到了藏在一条老街的私房菜馆,没有招牌,只有一个门牌号。但是走进去却别有洞天。 木质的地板和墙面上的山水画,细微的香薰味和茶炉上咕嘟作响的水声。 包间内,一张厚重的胡桃木圆桌上,只摆着两幅碗筷。 荣灿用一把小巧的银夹将茶叶取出放进紫砂壶中,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进行以茶馆庄重的仪式,氤氲茶香中,他和之前判若两人。 “怎么突然把头发弄成这样?”荣铮再次提起。 “这样帅呗,还显年轻。” 荣铮知道他这是在搪塞自己也没再多问,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哥,我帮你把把脉?”沉默了片刻后,荣灿突然说。 “好,我都忘了你还会这个了,正好我最近应酬多,总觉得身体很沉重。”荣铮挽起袖子伸到荣灿面前。 荣灿抬起手三个指头轻轻搭在他的桡动脉上。 这是一双堪称艺术品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不突兀,皮肤是冷玉般的白,皮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片刻后他收回手,“哥,你是不是总会腹胀,食欲不好还半夜总醒?” “食欲还行。” “嗯,过几天我给你配一些泡水的药材,然后你有空还是问问医生,去查一查。” “好。”荣铮应下,转而问道,你学校那边打算怎么办?真的不念了?” “办的是休学,等我休好了再说吧。”荣灿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这顿饭吃的平静温馨。饭后,两人并肩走出包间穿过长廊,荣铮的司机已经在等着了。 两人道别后,荣灿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 他独自走在秋意深重的街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份在人前的张扬和不羁在此时悄然消散,只剩下深深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的决心。 第4章 第 4 章 天气很好,是夏天。 女孩穿着橘黄色的短裙奔跑在草坪上。男人坐在不远处拿着相机记录着她的笑颜和背影。 “回来喝点水吧,天气太热了。” 女孩笑着跑回来,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顽皮地将他扑倒,一次次的亲吻落在他的唇上。男人宠溺的环住她,两人在草地上笑作一团。 “今天开不开心?” 女孩用力摇头,但是眼睛里闪烁的光和狡黠的笑容诉说着真实的答案。 “开心就好,我爱你。”男人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却带着爱意。 天亮了。 云锦禾睁开眼,没有感到往日的心悸和沉重,反而有种莫名的轻松和释怀。这个梦不同以往那些压抑的片段,而是带着一丝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日程表,打算选一个休息日回去陪陪爸妈,他们一定也很想念绵绵。 手机突然弹出一条信息,是荣灿。 十条优点如下:专一,深情,包容,浪漫,理解,有钱,大方,年轻,帅气,聪明。应用在生活里就是,能带给女性开心快乐并且我的妻子以后会很幸福。 云锦禾看着这条消息,几乎能想象出他打下这行字的表情。她想吐槽你还真是个大情种,可是碍于身份只能回复一句收到,下次见面详聊。 荣灿很快回复,我写的不好吗?附带一个不满的表情。 很好,所以值得深入探讨,比如你觉得这些优点会让你找到一个怎样的心上人。 哦,那明天? 云锦禾婉拒,明天我休息,想回家陪爸妈,今天下午或者后天都可以。 消息瞬间秒回 今天,老时间。 云锦禾无奈的摇摇头。这位少爷还真是随心所欲。 和他斗智斗勇太耗心神了。 傍晚六点,荣灿准时出现在云锦禾咨询室门口,吹了声口哨。 云锦禾心想花孔雀又来展示了,嘴上却说,“坐吧,我也是刚忙完。” “云老板,怎么突然想回家了?”荣灿走进来坐下,长腿随意晃着,装作不经意地问。 “最近总是梦到我姐。”云锦禾低头整理桌面,语气平常,“就想回去看看,爸妈应该也想我们了。” 荣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哪来的姐姐?” “我怎么不能有姐姐,你这样说话是不是太不礼貌了?”云锦禾眉头紧皱,她感觉荣灿也太冒犯了,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荣灿迅速移开了视线,不自然的往椅背上靠了靠,“我···一直以为你是独生女,毕竟你这么独立,是吧。”他给出了一个苍白无力且毫无逻辑的解释。 云锦禾还是狐疑的看着他。 “对不起···”荣灿垂下头,声音低了下去,双手甚至无意识的合十,“我很抱歉,刚才失礼了。” 他还有宗教信仰? 他这样的反应让云锦禾心里的疑团更大,但是她没有表露,只是顺势缓和了语气,“没关系。咱们开始今天的内容吧” “好。”荣灿似乎送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对刚刚不礼貌的补偿,他在接下来的问答中都很配合。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荣灿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 “开朗外向,长头发,总穿颜色鲜艳的裙子,喜欢笑。” 云锦禾一边点头一边记录,他能说的具体一定是因为见过或者爱过这么一个人。 “那你过去有和这样的女孩相处过吗?” 荣灿有些落寞地摇头,细长的手指不断的绕着杯口画圈,看起来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 云锦禾心中有了猜测,试探着说,“这次回去试着画一画这个女孩的样子,或者你幻想中两人相处的画面好吗?”她觉得荣灿已经慢慢进入状态了。 “我不知道她应该长什么样子。之前画过一些她的背影。” 云锦禾心里一动,终于接近他那些神秘画作了,“让我看看好吗?” 荣灿抬头盯着云锦禾,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变化。那双总是情绪丰富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完蛋,这个反应,不会前功尽弃了吧。云锦禾心头一紧,怀疑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正打算说点什么缓解,就听到荣灿说,“等我回去找找吧。” “云医生。”他站起身,情绪有些低落,“今天我们就聊到这吧。下次见面我把画拿给你看。” “好。”云锦禾也觉得今天不适合再继续深聊,站起来送他。 荣灿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住转回身,眼神复杂,轻声问,“云医生,冒昧再问一句,你姐姐现在过的好吗?” 云锦禾瞳孔微缩,紧紧盯着他,“你认识绵绵?” 荣灿与她静静的对视了几秒才说,“不认识。只是云这个姓很少见,我以为会是我的一个朋友。”说完便离开了。 云锦禾站在原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苗苗,你过来一下。”她回屋按下内线。 很快,苗苗端着温热的玫瑰水和香蕉走近她,轻声说,“云老师辛苦了,补充下能量吧。” “苗苗,关于荣灿的其他信息你还知道什么?他的教育程度,恋爱史什么的?”云锦禾问道。 “他高中的时候就出国了,大学也是在那里念的,好像是医学类?不过是肄业。恋爱史就不清楚了,荣总夫妇没有说过。不过我觉得他这样的人应该少不了吧。”苗苗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屑。 云锦禾记下这个关键信息,继续说,“我明天要休息一天。明早你帮我在菜场买些新鲜的蔬菜和鱼虾然后来接我,去趟我爸妈家。” “好的,记得吃水果。”苗苗又嘱咐了一句才离开。 云锦禾看着苗苗离开的背影心想,她真的是个很好很专业的助手,不仅能处理工作琐事还能在生活中照顾自己,任劳任怨,虽然偶尔有点啰嗦和碎嘴子但是和优点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 她打算过年的时候给苗苗一个丰厚的红包。 云锦禾没有注意到,苗苗在关上办公室的门后没有走远,她听到卫生间的方向隐约传来的窃窃私语。 “云医生明天要休息,她今年好像才休息了六次吧。真是太厉害了,工作狂人啊。” “不对,是第七次,有一次四月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云医生在订花,和花店的人说是要去扫墓用的。” “她父母不是健在吗?” “前男友?前夫?” 苗苗眼神一冷,快步走到卫生间门口,抱着手臂扫视着里面正在补妆闲聊的小姑娘们。 几人瞬间噤声,脸色讪讪,低着头鱼贯而出。 苗苗看着她们的背影,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辩的光芒。 第5章 第 5 章 次日,苗苗在送云锦禾回家时佩服的说道,“云老师,前台今天和我说荣灿想要把咨询次数增加到一周两次。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让他配合起来。” 云锦禾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眉头微簇,“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 “他父母最初的诉求是让他向正常人一样生活和恋爱,情绪能更稳定,理性,是吧。” 苗苗点头,“是的。” 如果一周两次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的问题原因,找到原因就能明确行为方向了。云锦禾心里盘算着,或许能更快触及他问题的核心。 云锦禾心里慢慢计划着。 云归和孟明月夫妻俩知道女儿要回来后早早就忙活起来。 “女儿卧室的床单换了没有,被子要换个厚些的,中午让她休息一会。” “我去拿被子换床单,你去炒菜,别乱。”云归说道。 孟明月带上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走进厨房又不放心的探出头,“要不一会我弄吧。” 云归头也不回地走进卧室,“你又不知道她喜欢哪条床单。” 云锦禾到了楼下,平复了下心情才走进去,自从姐姐离开,自己就不忍回到这里,怕触景生情。 现在想想爸妈也很不容易,他们才是最悲痛的人。 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打开了满屋的温暖与期待。 “爸,妈,我回来了。” 云锦禾进门后把拎着的菜放到一边,换上那双毛茸茸的拖鞋,笑着问,“这是谁买的啊,这么可爱。” 她一边走拖鞋上的那双小狗耳朵一边上下飞。 “你爸,还给你买了个帽子,在你枕头边。”孟明月把菜端到餐桌上,向她的房间努努嘴示意她去看看。 云锦禾走去看了看,差点笑出声,帽子上的耳朵也挺长。 她四周看了看,问,“妈,我爸呢?” “买龙眼去了,他说现在的龙眼好,而且吃上补血安神,对你睡眠有好处。”孟明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云锦禾坐在床边把帽子戴上,看着镜子里长耳朵晃动的自己,心底却有一丝涩染划过。她对绵绵在冬天的记忆竟然如此模糊。 她想起来之前看到的一句话,当一个人被彻底遗忘时才是真正的死去。 “锦禾!”云归进门看到门口的鞋子知道她回来了。 “爸,你给我买的帽子太暖和了。”云锦禾回过神,戴着帽子走出来,冲着云归左右摇头,那双长耳朵一甩一甩的。 云归摆摆手,“我选的东西就不会有错,你放心用。” 老干部退休也还是老干部,云锦禾偷笑。 接下来是熟悉的,带着点笨拙的关怀流程,剥水果,倒水,问睡眠和问工作,催吃饭······云锦禾看着父亲手忙脚乱又强壮镇定的样子,鼻尖发酸。 她投其所好,将荣灿“砍”成六岁小男孩,向曾是办公室主任的父亲请教对付调皮小孩的方法。云归果然兴致勃勃,,一番“理论指导”下来云锦禾佩服的竖起大拇指,满足了他的成就感。 三人席间说说笑笑,享受着久违的幸福。到了晚上,云锦禾不忍离开,洗漱后也睡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小夜灯像一块黄色太妃糖。 枕套和床单都是毛茸茸的,散发着熟悉的香味。云锦禾慢慢进入梦乡。 第6章 第 6 章 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 女孩纤细的食指轻轻点了下他的嘴巴,抽离的时候被一把抓住 她抽出来,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仿佛有魔力般,男人的眼睛渐渐闭了起来,呼吸也越来越沉重。 昏暗的环境中又走出来一个人,女孩钻进他的怀抱,急切的索吻,贪婪的攫取着他的气息,仿佛世界只有彼此。 云锦禾醒来,这次她只记得看到了绵绵,细节却模糊了。她没有多想,觉得很正常。 早上苗苗开着车按时等在小区门口,接云锦禾去上班。 “云老师,今天只有中午一点有个咨询,是赵女士。” “哪位赵女士?” “赵雪梅,小学老师,断崖式分手。”苗苗把关键词提炼了出来。 云锦禾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她自从两个月前来过一次就没也没来过了吧。” “她去外地找那个男人了。” “那你多给我准备几包抽纸放在咨询室。”这些年的工作经验让云锦禾一下就推测出了事情的发展。 求和失败,伤心回家,无处诉说,想到了自己。 为情所困的人儿啊。 云锦禾突然想起了荣灿,他纨绔叛逆的外表下也藏着一个柔软的灵魂。 画室里,荣灿攥着画笔大面积的肆意涂抹,创作着云锦禾想看的作业。 送走来访者后苗苗从门框探出头来问,“云老师,马上快立冬了,我们想一起聚个餐,你晚上也一起来吧。”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云锦禾不太喜欢晚回家。 苗苗走进来又说,“一起去吧,这家店特别火,小李好不容易订到位置。吃完我送你回家,不会太晚的。” “那好吧。” 苗苗冲她摆摆手,“那我去换衣服啦。” 喜洋洋火锅店,热闹和喧嚣织成啦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火锅香味,混杂着啤酒的微苦,紧紧包围着人们。 云锦禾被同事们围在中间,平时安静惯了的她此刻听着大家的欢声笑语,享受着热气和香味,觉得很放松。 前台小李不停地吐槽着和男朋友的趣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云锦禾杯中的饮料已经见底,于是和大家说了一声出去再接一杯。 冰凉的液体很快注满杯子,上面的小气泡慢慢消失,她靠在墙壁上准备喝完再进去。 有看起来圆满的一家三口,妈妈在喂小朋友,爸爸坐在对面。有刚在一起的情侣,坐在同一边低声耳语,跑来跑去的孩子,笑声打闹声。 唯独窗边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孤影。 云锦禾有些好奇,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发现有点眼熟,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荣灿?” 男孩应声回头,摘下来头上的帽子。 “你一个人吗?”云锦禾走近他问。 “不明显吗?”荣灿用下巴指了指桌面,是一人的碗筷。 云锦禾转身准备离开。 荣灿站起来拉住她的胳膊,“喂,你不打算陪我一会吗?”他强硬的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 “我和同事一起来的,我去和她们说一声就过来,你先等等我。”像上一次两人在外面见面时一样,云锦禾又用了那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拍了拍他的手。 当云锦禾再次过来的时候,荣灿低着头,筷子无意识的反复涮着一片早已软烂的土豆。 “你是不是已经吃饱了?”荣灿闷声问。 “也没有,我不太能吃辣,只是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我也不太吃辣,咱俩喝粥去吧,我想喝海鲜粥。”荣灿抓起外套准备结账。 云锦禾有些为难,她本来想陪他吃一会就回去,苗苗还要送自己回家呢。 荣灿看她愣在原地,“怎么了?” “一会同事还要送我回家。”云锦禾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另一边。 “我送,走吧。” “云医生,好久没人和我一起吃饭了。”荣灿打起了感情牌。 云锦禾想到刚刚人来人往中他孤单的背影和现在脆弱的眼神,“好。” 和火锅店的喧闹不同,这家粥店温馨又安静。 云锦禾刚推门时,一股温润的米香混着淡淡的海鲜香气扑鼻而来。合上门的那一刻,瞬间隔绝的了门外的一切嘈杂。 空间不是很大,只摆着七八张深色的木质方桌。 桌上没有需要扫的二维码,而是墙上贴着一份手写的菜单,字迹娟秀。 云锦禾和荣灿相对而坐。 “这里很特别呢。”云锦禾小声说道,这个环境很雅致,人也不是很多,她怕打破这份宁静。 荣灿冲收银台后的人挥了挥手,对方笑着回应然后去了后厨。 不一会,围着头巾的女人端来一个砂锅,上面还冒着热气。 荣灿对她举起拇指勾了勾。 “这里的鱼粥特别好。”他揭开锅盖,更浓郁的香气向上升起。就像他说的,粥熬的极好,是温润的乳白色,米粒和饱满的鱼片融在浓稠的汤里,上面还有脆绿的葱花和嫩黄的姜丝,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云锦禾想再说句什么结果被荣灿打断。 “这家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听不到。” “哦。” 荣灿盛好粥放到她面前,“吃吧。” 云锦禾拿起勺子轻轻搅动,舀起一勺送入口中。鲜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她满足的眯起眼,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荣灿看着她的反应,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你总是一个人吃饭吗?”云锦禾歪着头问他。 “不然呢?半个人吃?”荣灿回过神来,又恢复了那副强调,好像刚刚的绅士风度是他的另外一个人格。 “可是几天前你还说你大方,朋友多。” 荣灿哼了一声,“没说错啊,你不是在我对面呢?” 云锦禾懒得反驳他这毫无逻辑的话,自顾自地低头喝粥。 “云总。”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以前呢?” “从来没有。” 荣灿按住她拿着勺子的手,追问,“为什么?” “没时间,也没人追我。” 荣灿把空碗放到一边,托着腮看她,眼神里带着少见的坦诚,“今天我们能不能当作朋友聊一聊?” “你可以和我分享你的生活,我也尽量回复你的疑问,可以吗?”云锦禾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很婉转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可能是刚刚经历了热闹中的孤独,此时的荣灿看起来格外让人心疼。 “我和你说实话吧,我爱的人不爱我,我想不通所以就破罐子破摔了。” 问题原因竟然以这种方式浮现了,云锦禾没想到。 她没有打断,等他继续倾诉。 “有时候长相和财富都没用,不爱就是不爱。你说是不是?”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嗯,可是我们不能沉浸在这种情绪里,还是要自己去做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云锦禾习惯性的说出安慰的套话。 荣灿冷笑一声,顺手拧开可乐猛灌了几口,“道理谁不懂?真那么容易就不该有你们咨询师这个行业。站着说话不腰疼。” 被他这样一刺激,云锦禾的职业本能被触发,她坐直身体双手轻握放在桌上说道,“荣先生,按您现在的情况来看,其实不需要每周固定的一对一咨询,可以试一试我们这里的陪伴服务。” “什么是陪伴服务?”他挑眉。 “你现在的状态就是失恋情绪困扰和行动力缺失,并没有出现躯体化症状,有人适时陪伴,倾听和引导你,就会很快走出来。” 云锦禾解释完后继续说,“陪伴服务时间是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一点之间,你可以随时找我,陪你说话,陪你练习呼吸等等都可以,每次是30分钟,到你走出失恋,找到以后的行动方向为止。” “这和谈恋爱有什么不一样?”荣灿歪头,语带戏谑。 “这是我们咨询中心的业务,要收费。” “谈恋爱不也要花钱?” “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谈恋爱要两情相悦。” 荣灿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反驳道,“先花钱,再互相聊天,然后才有感情,最后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云锦禾冷静的看着他,语气斩钉截铁,“放心吧,我不会喜欢你的,你是我的重要客户,仅此而已。”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和你完全相反的。”她目光平静,话语却像细细的针,“黑头发,西装革履,成熟稳重等一切你没有的品质。” 荣灿闻言哈哈大笑,他拿起手机操作了几下,“就这个陪伴服务,先来一万的试试。” 随着转账的提示音响起,云锦禾也开始了她的陪伴之旅。 第7章 第 7 章 陪伴服务开始后,云锦禾甚至觉得自己和荣灿同居了,他的声音如影随形。 早上八点,荣灿说,早上很无聊,陪我聊会天。 中午一点,荣灿说,中午没事干,陪我聊会天。 晚上九点,荣灿说,晚上睡不着,陪我聊会天。 起初,云锦禾尚能维持专业,温和的指导他联系呼吸或者引导他疏解情绪。但在高需求人类持续半个月无死角的信息轰炸下,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持续滴水穿透的石头。 这天中午,她又收到了荣灿的消息。 老云,干嘛呢 嗓子疼,今天陪不了你了。她连给他打字都觉得手指沉重。 哦,是这样,我们公司要开年会了,你能不能做我的女伴陪我出席一下。 我没时间。 我还没说是哪天。 云锦禾发给他一串省略号。 荣灿坚持不懈,去呗,到时候我让我爸把集团每年的员工心理筛查业务都给你。 行,我去。 最终,她还是没能抵挡住这朴素的,金钱的力量。 这时她还没察觉,在这半个月荣灿密集的陪伴需求下,她那些关于绵绵的梦境竟然少了很多。 荣氏集团年会设在集团大楼顶层。 水晶吊灯如银河倾泻,将整个大厅照的亮如白昼,光洁如镜的地面倒映着衣香鬓影。空气中流淌着悠扬的琴声和人们的谈笑声。 云锦禾挽着荣灿的手臂走出电梯,一瞬间,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脚步有些踉跄。 “怎么了?”荣灿手臂用力稳稳的撑住她,声音里带着关切,“哪里不舒服?” “没事,可能是不习惯这么多人。”云锦禾勉强的对他笑了笑,脸上有些发白,“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荣灿看着她,眸色深沉。 一个沉稳而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灿。”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身型提拔的男人站在那里,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面容儒雅,眼神深邃平静,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哥。”荣灿回应着。 荣铮的目光在荣灿身上停留了一秒便转向云锦禾。 云锦禾今天穿了一条香槟色的丝质长裙,完美地勾勒出了她窈窕的曲线,简洁的款式因面料的光泽感而显得格外高雅。在于荣铮目光相接的刹那,她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慌,又觉得这个眼神很熟悉,下意识地收紧了挽着荣灿的手臂。 荣灿感觉到了她的紧绷,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这是我哥,不用紧张,他人好的。” 荣铮主动上前伸出手,对云锦禾露出友善的笑,“你好,我是荣铮,阿灿的哥哥。欢迎你来。” 云锦禾伸出手与他交握,“荣总您好,我是云锦禾,荣灿的朋友。” “好,你们聊吧,我先去忙。阿灿,照顾好云小姐。”荣铮说完便离开。 目送荣铮离开,云锦禾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一定在哪里见过他,或者见过和他极为相似的人。那个身影和那个感觉在她记忆的迷雾边缘叫嚣。 “说起来。”荣灿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你那天叫我阿灿的时候我觉得还挺惊讶的,平时只有我的家人才这样叫我。” “是吗?”云锦禾勉强收了收心神,“我是觉得灿灿这个名字比较像小学生。” “老云。” “嗯?” “你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荣灿看着她游移的目光说道。 云锦禾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场景以前我只听我姐姐描述过,自己亲身经历,感觉还挺不一样的。” 荣灿引她到休息区坐下,递给她一块小巧精致的蛋糕,“愿意给我讲讲你姐姐的事吗?” “嗯 。”或许是压抑太久,又或许是此刻的氛围让她感觉安全,她卸下心防,轻声说,“我姐叫云绵绵,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出国学习她也陪在我身边。她在那里遇到了她喜欢的人,结了婚。” “婚后那个男人对她不好,她一时想不开就。”云锦禾说道这里便停下。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可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缓缓落在荣灿心上。他心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来回冲撞,但在云锦禾看来荣灿就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哎,你不用这样,都过去了。”她不想在这里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毕竟是荣灿重要的场合。 “嗯。”荣灿应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目光落在她身上,“要不过去和大家聊聊吧,你今天···特别漂亮。” ——怎么不过去和大家聊聊 ——你今天好漂亮 这两句像一道包裹着冰碴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直穿云锦禾的心脏。 记忆中某个被尘封的角落忽然被发现。 是那个梦。 梦里,那个男人就是从背后环绕着姐姐,在她耳边用同样轻柔的语调说着你好漂亮。而当时,自己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难怪从踏入这里就觉得这样的场合很熟悉,不只是听姐姐描述过,而是她曾经在场。 云锦禾紧紧攥着手,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荣灿看她脸色不好,试探着揽住她肩膀,“还是不舒服吗?” “嗯···荣灿,今天我可能不能陪你到年会结束了,我有点头晕,想回家休息一下。”云锦禾调整着呼吸,当时她是亲眼看到姐姐被那个男人掐住脖子,又一把推倒在人前,就像现在这里,她总觉得自己很不安全。 “我送你。”荣灿手臂收紧,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要,我打车就可以。今天你不能这么早离开。” 荣灿神色冷峻,声音低沉“我送你,年会而已,我哥在就行。” 他不再给她反驳的机会,护着她穿过人群走向电梯口。他动作强势,却又小心翼翼的避开她可能会感到不适的触碰。 一路上,荣灿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车子停在了云锦禾公寓楼下。 “到了。”他熄了火,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云锦禾低声道谢,“那我先上去了。”她推开车门,晚风带着凉意涌了进来。 “哎。”荣灿还是没忍住,他声音里像是带着些恳求,“我···能不能上去陪你待一会?” 夕阳柔和的橘色光辉照映在云锦禾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她转回身看着荣灿眼底未散的担忧,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第8章 第 8 章 进门后云锦禾像往常一样,快速打开了所有的灯,客厅亮如白昼。 她的脑子到现在还是一片空白,不记得在车上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荣灿就已经出现在了平常只有他一个人的空间里。 “你坐,我给你倒杯水。”云锦禾机械性的招呼他,试图维持主人的礼节,却被荣灿按在沙发上。 “你坐,我给你倒水。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想普度众生呢。”荣灿小声地嘀咕。 云锦禾也不再坚持,安分的蜷缩在沙发里,还给自己搭了一块柔软的小毯子。 荣灿把热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又很自然的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问道,“不发烧,除了头晕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云锦禾摇摇头,其实在离开那个环境后,强烈的恐惧感就已经褪去,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此刻,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复杂的情绪。 荣灿背对她靠着沙发坐下,深呼吸了几次才低声说,“你刚刚脸色特别差,吓死我了。” 没有回答,时间仿佛凝固了。很静,是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静。 云锦禾在暖暖的小毯子里闭上了眼睛,她在此刻感受到久违的安全感,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荣灿就默默的坐着,像一个守护者,直到听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窗外夜色渐浓,云锦禾被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唤醒,她睁开眼看到厨房的暖光,恍惚了一下。 荣灿正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她茫然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醒啦?” 他声音里的轻松感染着云锦禾,她有点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你怎么还做上饭了?” “一个多小时吧。”荣灿看了看手表,随即又有些嫌弃的说,“呼噜声可够大的啊,我做饭的时候听见吓一跳,以为你家俩抽油烟机。” “心想啥家庭啊,厨房装一个,客厅也装一个。” 云锦禾一直独居,关于这方面也是无从考证,顿时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那个,你做了什么饭。” “米饭呗,炒了个地三鲜,还有一个红烧肉。”荣灿把筷子摆上桌,挑起眉,语气里是熟悉的调侃,“大小姐,我都做到这一步了您还不赏脸过来吃啊,要不我抱你去?” 云锦禾脸一热,赶紧起身走过去坐下。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她尝了一口红烧肉,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咸甜适中,入口即化,她是真心的夸赞。 荣灿仰起头,带着些小得意,嘴里还嚼着米饭,“你就是总门缝里看人,以后可得改改。” “我去拿点喝的吧,有可乐雪碧椰汁,你要什么?”云锦禾站起身问。 “啤酒。” 云锦禾拉开冰箱拿了两罐可乐,转身时发现厨房有些不对劲,她仔细看了看,带着温柔但是又不怀好意的笑走到荣灿身旁。 荣灿被她看的心里发毛,“怎么了?” “做饭特别辛苦吧,油烟有没有熏到你呢荣少爷。”云锦禾俯身盯着他看,笑意不减。 “还行,为人民服务。”荣灿还在嘴硬。 云锦禾看他这么犟,伸出手重重的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大骗子。垃圾桶是我出门时倒的,现在还是干净的连个蒜皮都没有,你做什么饭还俩油烟机。” “呵呵。”荣灿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被发现了,我是把菜放锅里热了下,又装了个盘,没想到你观察力这么强。白鸽小警探啊” “我打呼噜也是你瞎说的吧。”云锦禾不满的瞥了他一眼。 “这是真的,我还录像了,你看吗?我传给你一份。”荣灿大方的拿起手机作势要操作。 云锦禾信以为真,急着去抢又差点把饭碗掀翻,荣灿看她这么着急才赶紧笑着讨饶,“我开玩笑的,你睡觉安静的像小猫。” “真的?你要是骗我怎么办?”云锦禾一点都不相信他。 “我要是骗你,我就吃花生过敏进医院。”他收敛了神色,很认真的样子。 云锦禾扔给他一个白眼,不想再理他。 饭后,荣灿抢着收拾碗筷,急着要将功补过的样子让云锦禾心头一暖。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格外悦耳,下午在年会上那种尖锐的恐惧消散殆尽,有的只是此刻这样琐碎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行了。”荣灿从厨房走出,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上的水珠,一边看向她,“时间也不早了,我准备走了,你要是哪里有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 云锦禾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刚过八点。夜晚才刚刚开始,屋子里却好像因为他的即将离开而提起冷清下来。 “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话说出口,云锦禾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留恋,这让他感觉到些许不自然。 这个微妙的变化被荣灿捕捉到,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几步走近到她跟前,语调悠长的说,“其实你要是舍不得我的话我也能考虑留宿哦~”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云锦禾脸颊一热,毫不客气的扔给他一个抱枕,“快滚。” 荣灿得逞般的哈哈大笑,“那你倒是送我到门口啊,这点礼貌都不讲?” 云锦禾拿他没办法,站起身,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我真走了啊。”荣灿按下电梯按钮,回头看她。 “嗯。” 电梯门打开,他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故作神秘的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 云锦禾不知道他想耍什么花样,但还是凑过去了些。 荣灿迅速贴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气息灼热,“其实···我吃花生不过敏,下次你可以给我买两斤。”话音刚落,他像个恶作剧得逞的调皮鬼迅速缩回电梯。 电梯门在她愕然的视线中快速闭合,隔绝了云锦禾反应过来后那一声羞恼的斥责。 “荣灿你个王···” 电梯下行的数字一点点变化,云锦禾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回到房间。 她关上门又重新坐在沙发上却觉得一阵寒意,她下意识的搓了搓手心,刚才分明暖意融融,怎么转眼这么冷。她找到空调遥控器看了一眼,屏幕上清晰的显示着三十度。一直是最高温度。 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包裹着云锦禾,她环顾着这个已经独自居住多年的空间,第一次感觉这里太安静,太空旷。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粉头发的家伙,起身走向书房,打算用工作转移注意力。 她打开电脑,想在浏览器的历史记录里找一条昨天查过的资料,却被第一个条目吸引。 「心因性失忆症」 时间:18:42 第9章 第 9 章 这是今天下午她在沙发上小睡的时候吧。 是荣灿搜索的?可是他搜这个干什么? 这是一个专业的精神医学名词,自己在工作中都很少遇到,荣灿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插科打诨的公子哥怎么会知道这个词。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挤压着她的理智,犹豫再三,她还是给荣灿打了个电话。 “喂?”荣灿很快地接起来,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我现在掉头回去也来得及。” 云锦禾没心思和他斗嘴,直接切入主题,,“下午你用我电脑了吗?” “啊?”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我刚刚在用电脑,看到历史记录里有一条关于心因性失忆症的搜索,在我傍晚睡着的时候。” “哦~你说那个啊。”荣灿恍然大悟般的拉长语调,“我最近追剧呢,里面提到了这个名词,就好奇搜了下。你不会是要问我收网费吧。” 云锦禾沉默了几秒,没再追问,只低声道,“行,你开车慢点,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 荣灿脸上的笑容在通话结束的瞬间突然消失。 他一直紧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没想到云锦禾竟然还有查搜索记录的习惯,不过也确实是自己太不小心了。 云锦禾也无心工作了,走出房间想倒杯水,可站在厨房的灯光下,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这短暂的失忆让她心头一凛,最近不对劲的事实在太多了。 她走向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却冲不散心头的迷雾。 镜子上氤氲着水汽,模糊了她的轮廓。她伸出手擦去水雾,看着镜中那个眼神带着疲惫和困惑的自己,竟感到一丝陌生。 擦干水滴,她陷入柔软的床。 床头的夜灯一直亮着,云锦禾又放了首轻柔舒缓的音乐才闭上眼睛。 意识在音乐中渐渐模糊,像是沉入了一片温暖而沉重的深海。 恍惚中,她看到女孩走出来,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白色睡裙。 她停在一面边框雕刻着繁杂藤蔓花纹的落地镜前,眼神空洞又哀婉。云锦禾又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却惊骇的发现她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云锦禾的心揪了起来,僵在原地。镜中的她缓缓转回身,攥紧的手心忽然松开,一块看起来古老又紧致的金属怀表落下,随着链条左右摇摆,发出催眠的,规律的声响。 一阵遥远又模糊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为什么要骗我 接着又是另一个清晰但却冰冷的声音。 为什么要骗自己 女孩有些冰凉的手抚上云锦禾的脸颊。 “啊” 云锦禾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的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桎梏。那首舒缓的音乐还在播放,却带不来丝毫安宁。 只有光亮能让她踏实一些。她跳下床打开卧室的灯光,才渐渐平和下来。 她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颊,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明台村,解梦人丁卯婆婆。 同事们闲聊时提及的只言片语此刻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 理性告诉她这很荒谬,可是她已经被重复的梦境和真假难辨的记忆折磨到成熟不住,这个地址成了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尽管才凌晨三点,但是她也没心思再睡,预订了清晨最早前往明台村的车,便打开电视打发时间,知道天色微亮。 历经数个小时车程的颠簸,云锦禾终于到了。 推开木门的瞬间一阵混杂着草药和线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晦暗,桌台上蜡烛火苗颤了颤又恢复平静。云锦禾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份沉寂。 香味越来越复杂,浓郁。 她站在珠帘前停下脚步,看见一个佝偻的背影对着神像恭敬的叩拜,在烛火的照应下,线香的味道有了形状,蜿蜒着从窗边飘走。 “姑娘,进来吧。”老太太的声音苍老却又精神,她缓慢的转身坐在炕沿,目光落在她身。 云锦禾定了定神,撩开珠帘,坐在了老人旁边,“婆婆,自从我姐姐去世后我经常梦到她,我···” 老人打断她,拿起手边一个陶碗说,“去,拿着这个碗给我倒些水来。” 云锦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照做。她拿起墙角的水壶倒了半碗水又拿到老人身边。 丁卯婆婆示意她先不要说话,布满褶皱的手指沿着碗边轻轻摩挲,双眼则凝视着碗中微微荡漾的水面。。 良久她抬起头,缓缓道,“姑娘,你心里有事啊。不是你的,你偏要记着,该是你的,你又想不起来。” 云锦禾攥紧了手,指节已经陷入掌心,“婆婆,我是经常梦到我在···我好像一个孤魂野鬼,看着我姐姐的生活,她和那个男人相爱,争吵,痛苦和绝望。” 丁卯婆婆浑浊的眼睛静静盯着她,没有打断。 “我昨晚梦到“我”摸着“我”。”云锦禾想起来镜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还有些心悸。 “几月生人?”老人突然问。 “农历七月十日。” 老人闭上眼,伸出枯瘦的手掐算,嘴唇无声翕动,片刻后她才说,“没事,你没事。世上谁无过错,知错能过,善莫大焉。” 云锦禾听的云里雾里,眉头紧锁。 “春暖花开,一切就都好了。”说到这里,老人语气中又带着一点凝重,“只不过,姑娘,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你身边有戴着面具的人,要用心去分辨。” 后来老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旁的话,云锦禾已记不真切。她恍恍惚惚地走出那间昏暗的屋子,重新站在了明晃晃的日光下,不过她的心还是没有拨开云雾,而是压上了更沉的重量。 “不好过的冬天和带着面具的人。” 她反复念叨着。 丁卯婆婆模糊又有深意的话让云锦禾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她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无法面对来访者便给苗苗拨去电话。 “苗苗,帮我取消今天所有预约,告诉她们明天或者下次来的时候咨询费八折。” 苗苗答应后还没来得及再关心一句对面就挂了电话,她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眉头不自觉的蹙起。自从自己到这里工作还没有看到云锦禾这么频繁且任性的请过假。 这时,荣灿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杯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般走了进来,“美女,你们老板现在忙着没?” 当他看清是苗苗坐在前台时便径直走了过去问道,“她呢?在忙?” “没有,云老师今天请假了。” 不会是昨天晚上病的严重了吧,荣灿突然想到。他给云锦禾拨去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他猛的转身大步离开,快速的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被秒接,对面传来恭敬又利落的声音,“小荣总。” “我给你发了个电话号,给我查一下她的位置。”荣灿的声音很低,但却带着平日没有的急促,“要快。” 他拉开车门坐好,把手机随意的扔到副驾驶上,车子行驶在去往云锦禾公寓的路上。 早高峰,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艰难前行,荣灿焦急的指尖不停的敲击方向盘。这时那个号码又打来电话。 “小荣总,目标手机现在是关机状态,最后的信号位置是在城郊的明台村。” “村?大早上的她去村子里干什么?”荣灿眉头拧紧,脚下的油门不自觉的松了松,疑惑与担忧在他脸上交织。 “不知道。” “没问你。”他厉声打断,想了想,又说,“再查一下这个明台村有什么特殊之处。” “有个神婆。”对方回答的依旧很快速,“村子本身很普通,但是有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很有名气,据说能掐会算的。 神婆!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荣灿闹钟的迷雾。 姐姐绵绵,反复的梦,宴会上那句你好漂亮引发的剧烈反应,以及现在她去了那个有神婆的村子。 荣灿暗骂一声,掉头转弯后车速表急速攀升。 他现在只希望那个神婆是个彻头彻尾,故弄玄虚的骗子。否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