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不尽夜不明》 第1章 雾不尽夜不明 清湖省清宁市—— 清宁精神病院的夜,总比别处来得更沉。 四月的风裹着湿冷的潮气,从铁窗的格栅里钻进来,落在徐若洱裸露的脚踝上,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缩在单人床底,后背贴着冰凉的水泥地,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面缝隙里积年累月的灰尘。 像这三年来落在她身上的绝望,一层叠一层,擦不掉,也抖不落。 她指尖反复摩挲着掌心那片金属,边缘被磨得发亮,却依旧带着锈铁特有的粗粝感。 这是她半年前从床架上撬下来的,那时候床架的螺丝松了,护工懒得修,只骂骂咧咧地用铁丝捆了两圈。 她趁护工转身的间隙,用指甲抠了整整三个晚上,才把这片指甲盖大小的铁屑挖出来,藏在药膏管的夹层里。 之后的每一天,她都用指甲一点点打磨,白天藏在舌下,晚上就着月光磨,直到它锋利得能轻松划开皮肤,却又足够小巧,能藏进任何缝隙。 床板上方传来“吱呀”一声响,是隔壁床的女人又在翻来覆去。 那女人叫林姐,进来五年了,据说是因为发现了丈夫出轨上司,闹到公司后被丈夫送进来的。 林姐大多数时候很安静,只有在想起孩子时才会低声哭,哭完了就会对徐若洱说:“小徐,别信他们的话,也别吃他们的药,吃了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徐若洱没说话,只是把金属片又往掌心按了按。 她当然不吃药,每天早上护工递来的白色药片,她都趁对方不注意藏进袖口,等中午倒热水时偷偷冲进下水道。 三年来,她亲眼见过那些乖乖吃药的人,眼神一天比一天空洞,最后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 她不能变成那样,她得记得父母的样子,记得骆寅琛的脸,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 徐若洱第一次见骆寅琛时,是十二岁那一年。 那天是她的生日,父亲徐正明带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回家,男人个子很高,笑容温和,手里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弯下腰对她说:“小木耳,生日快乐,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寅琛哥。” 那时的骆寅琛刚进骆氏集团不久,还只是个部门经理,常来徐家请教徐正明商业上的问题。 他总是很有耐心,徐若洱写作业遇到难题,他会坐在旁边,用浅显的语言给她讲题。 她喜欢画画,他会特意带进口的画笔送给她;甚至她因为和同学吵架哭了,他也会变魔术似的掏出一颗糖,哄她说“小木耳,不开心的事,吃颗糖就过去了”。 徐若洱那时候很喜欢这个寅琛哥。 她觉得他比严厉的父亲更懂她,比忙碌的母亲更有时间陪她。 有一次,她偷偷问父亲:“寅琛哥这么好,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呀?” 徐正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你寅琛哥心思都在工作上,等他事业稳定了,就会有姐姐喜欢他了。” 那时候的徐若洱,从未想过,这个温柔的人,心里藏着巨大的野心。 …… 走廊里传来护工换班的脚步声,沉重的胶皮靴碾过地板,发出“咚咚”的声响,像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混着脚步声的,还有护士长尖利的训斥,隔着门板传进来,字字清晰:“307那丫头今天又没吃药?我看你是不想干了!等会儿去给她灌进去,必须灌,别让骆先生知道又要扣钱,咱们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知道了张姐,我等会儿就去,保证让她吃下去。”另一个年轻护工的声音带着讨好的怯懦。 徐若洱的心脏猛地一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金属片的边缘划破皮肤,一丝血腥味在口腔里散开。 她强迫自己冷静。 灌药是常有的事,上次她反抗,被两个护工按在地上,下巴都快掰脱臼了。 但今晚不一样,今晚是她计划了三个月的日子,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脚步声渐渐远去,走廊里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徐若洱从床底爬出来,动作轻得像猫。 病号服是洗得发白的蓝条纹,宽大的袖子里藏着那片金属,另一只手攥着早就备好的布条。 这是从床单上撕下来的,她每天撕一点,攒了一个月才拧成这根手腕粗的粗绳。 她走到铁门旁,透过栏杆缝隙往外看。 走廊的声控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尽头的监控摄像头正缓缓转动。 徐若洱盯着那摄像头,指尖在栏杆上轻轻数着:一,二,三……她观察了三个月,每天晚上十点零三分,这个监控会因为角度调整,有整整二十秒的盲区,刚好能覆盖她所在的307病房门口。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十点零二分五十秒。 徐若洱深吸一口气,将布条缠在手掌上,防止等会儿开门时被栏杆磨伤。 金属片被她捏在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的神经紧绷到极致。 十点零三分。 监控摄像头果然开始转动,镜头慢慢转向左侧,走廊右侧瞬间陷入阴影。 盲区到了—— 就是现在。 徐若洱立刻将金属片插进锁孔,冰凉的触感贴着指尖,她屏住呼吸,回忆着护工开门时的动作。 这把锁是老旧的弹子锁,她曾借着给护工递东西的机会,偷偷观察过锁芯的结构,甚至在护工不注意时,摸过几次钥匙的齿痕。 金属片在锁芯里轻轻转动,生锈的锁芯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徐若洱的后背渗出冷汗,手心的伤口被汗水浸湿,传来一阵阵刺痛。 她不敢停,继续一点点调整金属片的角度,直到“咔嗒”一声脆响——门锁开了。 她推开门,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然后迅速贴着墙根,快步走向楼梯间。 走廊里的声控灯因为她的脚步声时不时亮起,每一次光亮都让她心跳加速,生怕从哪个房间里冲出护工。 好在这个时间,大多数病人都被药物催眠,护工也都在值班室偷懒,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的影子在灯光下忽长忽短。 第2章 雾不尽夜不明 走到楼梯间门口,她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 楼下传来护工的谈笑声,还有电视的声音,应该是在值班室里看电视。 她攥紧布条,将金属片塞进袜子里,然后轻轻拉开楼梯间的门,躲进阴影里。 楼梯间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墙壁上布满了划痕和涂鸦,有些是病人写的,有些是护工的恶作剧。 徐若洱沿着楼梯扶手往下滑,这样比走楼梯更快,也更安静。 她的脚刚落地,就听到楼下传来一个护工的声音:“哎,你说307那女的,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就疯了呢?” “谁知道呢,听说以前是个大小姐,家道中落后就精神失常了。不过说起来,骆先生还挺关心她的,每个月都来问情况。” “那可不,骆先生可是咱们院的资助人,有钱又心善,要不是他,咱们这破地方早倒闭了……” 后面的话徐若洱没再听,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布条里,指节泛白。 …… 徐若洱十五岁那年,徐氏集团遇到了一次危机,资金链断裂,几个核心项目濒临停滞。 父亲整天愁眉不展,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骆寅琛那时候已经成了骆氏集团的副总,他主动找到徐正明,说愿意帮徐氏集团度过难关,条件是两家公司合作开发“星轨算法”项目——那是徐正明研究了多年的心血,是能改变行业格局的核心技术。 徐正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觉得骆寅琛是真心想帮他,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徐若洱记得,那天父亲和骆寅琛签完合同,在家里喝了很多酒,抱着她说:“若洱,爸爸以后不用那么累了,有你骆哥哥帮爸爸。” 可从那以后,徐若洱总觉得骆寅琛变了。 他来徐家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要和父亲聊很久的工作,有时候还会翻看父亲的文件。 他看她的眼神,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温和,反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后来的某次,她撞见骆寅琛在书房里复印父亲的“星轨算法”草稿,她问他干什么,他笑着说:“我帮你爸爸整理资料,方便后续合作。” 那时候的徐若洱,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 她还太年轻,不懂成年人世界里的尔虞我诈,不懂“朋友”二字背后,亦可能藏着算计。 她十八岁生日那天,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父亲特意办了生日宴,邀请了很多朋友,骆寅琛也来了。 他送给她一块名贵的手表,笑着说:“小木耳长大了,以后就是大学生了,要学会保护自己。”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拉着徐正明的手说:“正明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以后徐氏和骆氏,要永远一起走下去。” 徐若洱那时候还信了他的话,觉得未来会像他说的那样美好。 可她没想到,那竟是她和父亲最后一次一起过生日。 三个月后,父亲和母亲在去外地考察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徐若洱的天,一下子塌了。 她跪在父母的灵前,哭得撕心裂肺。 骆寅琛赶来,扶着她说:“小木耳,别太难过,以后有哥哥在,哥哥会照顾你。” …… 她喃喃道:“寅琛哥,你可要好好活着,等着我亲自把你拉下神坛。” 徐若洱握成拳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走。 一楼的值班室亮着灯,窗户没关严,能看到两个护工正趴在桌上打盹,一个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泡面,另一个头歪在胳膊上,睡得正香。 桌上放着他们的手机和一串钥匙,那串钥匙里,有大门的钥匙。 但徐若洱没打算拿钥匙,大门的锁是电子锁,需要密码,拿了钥匙也没用。 她的目标是那部黑色的手机。 那是她逃出去的唯一希望,她需要用手机联系外界,需要知道这三年外面发生的一切。 她悄悄绕到值班室窗外,用手指勾住窗户的搭扣,轻轻一拉。 搭扣早就生锈了,稍微用力就开了。 她翻进去时,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笔,“啪嗒”一声,在寂静的值班室里格外明显。 “谁?”其中一个护工惊醒,揉着眼睛抬头,目光正好落在徐若洱身上。 徐若洱心脏狂跳,没有丝毫犹豫,抄起桌上的搪瓷杯,朝着护工的头砸过去。 “哐当”一声,搪瓷杯砸在护工的额头上,热水洒了他一脸。 护工惨叫一声,捂着头倒在地上。 另一个护工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伸手去抓徐若洱:“你敢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徐若洱侧身躲开,抓起桌上的手机,转身就往外跑。 护工在后面追,却被地上的椅子绊倒,重重摔在地上,骂骂咧咧地喊:“抓住她!有人跑了!快拉警报!” 警报声瞬间响起,刺耳的铃声划破夜空,整个精神病院都被惊醒,传来病人的尖叫和护工的呵斥声。 徐若洱冲出值班室,朝着大门的方向跑。 大门紧闭着,电子锁的屏幕亮着,需要输入密码。 她没有停留,朝着旁边的侧门跑。 那边是一个消防通道,平时很少有人用,门是木头做的,已经有些腐朽。 她从袜子里掏出金属片,用力插进木门的缝隙里,来回撬动。 木门发出“嘎吱”的声响,很快就被撬开了一个洞。 她伸手进去,拉开插销,推开木门,冲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带着泥土和野草的气息,吹在她脸上,让她瞬间清醒。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第一次看到完整的月亮。 月光洒在她身上,像一层薄薄的银纱,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脏。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快追!别让她跑了!” 徐若洱不敢回头,沿着公路往郊区跑。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双腿越来越沉,喉咙里像有火在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她的病号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脚上的拖鞋早就跑丢了一只,光着的脚被路上的石子划破,渗出血来,但她不敢停。 直到身后的警报声越来越远,直到她再也跑不动,才瘫倒在一片废弃工厂的墙角。 这里应该是郊区,周围都是废弃的厂房,只有几盏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地上堆积的垃圾和生锈的机器。 徐若洱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手里的手机。 她打开手机,指纹解锁失败。 密码输入错误…… 这是护工的手机,她打不开。 “该死……” 她咬着牙,按着电源键几次后,强制清除了数据。 屏幕重新亮起时,显示需要重新设置,她随便设了一个密码,然后点开了浏览器。 她第一件事就是搜索“徐氏集团”。 屏幕上跳出的新闻让她浑身发冷。 “徐氏集团与骆氏集团正式合并,骆寅琛任董事长,开启行业新篇章。” “骆寅琛:以责任之心,筑企业之魂——专访骆氏集团新掌舵人。” “徐氏集团原董事长夫妇车祸案尘埃落定,警方判定为操作失误,无他杀嫌疑。” 配图里的骆寅琛,穿着量身定制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温和,眼神坚定,正和一群商界人士握手。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徐若洱眼眶顿时红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那是她父亲的戒指!当年父亲最喜欢那枚戒指,说是母亲送他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怎么会在骆寅琛手上? 徐若洱的手指颤抖着,划过屏幕上骆寅琛的脸,指甲几乎要嵌进屏幕。 她又搜索“清宁精神病院”。 跳出的第一条新闻就是“骆氏集团董事长骆寅琛向清宁精神病院捐赠千万,助力精神疾病患者康复”。 配图里,骆寅琛正和精神病院的院长握手,院长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而背景里,隐约能看到307病房的窗户。 原来如此…… 骆寅琛不仅囚禁了她,还把她关在自己资助的精神病院里,用徐家的钱,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怕她逃出去,怕她说出真相,所以才不惜花重金,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徐若洱冷笑一声,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抬手擦掉眼泪,指尖触到脸上的灰尘,才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 头发凌乱,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脚上一只拖鞋一只光脚,浑身是泥和汗,像个真正的疯子。 现在这个样子,没人会相信她的话。 她原不是疯子。 在精神病院这三年,她疯没疯也不重要了。 她现在一无所有,唯一想做的要做的,是报仇。 父母的死绝不是意外。 最大的得利者是骆寅琛,他不可能没有嫌疑。 杀了人的手一定会留下痕迹。 徐若洱低头看着脚上的伤痕,忽而笑出了声,“光脚的怎么会怕穿鞋的呢……” 夜风袭来,她浑身一软,重重倒了下去。 第3章 雾不尽夜不明 徐若洱是被一阵金属摩擦的声响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废弃厂房的天顶破了个窟窿,月光正从那窟窿里漏下来,刚好落在她面前一双沾着机油的工装靴上。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摸向袖管。 指尖触到冰凉的锈铁时,才松了半口气,指节却依旧绷得发紧。 “醒了就别装睡,” 沙哑的男声响起,混着烟草和铁锈的味道飘过来,“病号服、光脚、身后还跟着精神病院的人,你可不是来这儿躲雨的。” 徐若洱顺着工装靴往上抬眼,男人靠在生锈的机床旁,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线和一道浅疤。 他手里捏着个旧手电筒,光束落在她脚边的血痕上,没再往前挪半分。 “你是谁?” 徐若洱的声音干得发哑,指尖悄悄扣紧了金属片。 她不敢信任何人,尤其是在刚逃离牢笼的此刻。 男人没答,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是部屏幕裂了缝的二手手机。 “捡的,能开机。” 他顿了顿,帽檐下的目光扫过她攥紧的袖口,“精神病院的人没追过来,我帮你引去了反方向,但天亮前你得离开这儿,这地方明天要拆。” 徐若洱盯着那部手机,没敢接。 “放心,没装东西,” 男人像是看穿了她的戒备,往后靠了靠,拉开距离,“我欠你爸一个人情,徐正明当年帮过我妹,就这么简单。” “我爸?” 徐若洱猛地抬头。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正常地提起“徐正明”这三个字,不是护工口中的“疯丫头她爹”,也不是新闻里一笔带过的“已故董事长”。 男人没再多说,只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塞给她,上面写着个地址:“去这儿,找老陈,他能给你换身衣服,再弄个临时身份。”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走到厂房门口时又停住,背对着她补了句,“对了,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星轨缺角,需补光源’,说你懂。” “星轨”两个字像惊雷砸在徐若洱心上。 那是父亲设计的算法名字,除了骆寅琛和父亲的核心团队,没人知道!她刚要追问,男人已经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厂房门口晃动的月光。 徐若洱捡起那部二手手机,按亮屏幕,果然能开机,桌面干净得只剩几个基础软件。 她犹豫了会儿,点开浏览器,刚想搜索,页面却突然弹出个弹窗,黑色背景上只有一行白色小字:“厄尔尼诺请求添加您为联系人,是否同意?” 厄尔尼诺。 徐若洱的呼吸猛地顿住。 这个名字她在精神病院的护工闲聊里听过一次,说是什么“暗网里的推手”,没人见过真面目,但只要他想查的事,没有找不到的。当时她只当是护工吹牛,可现在…… 她指尖颤抖着点了“同意”,对话框瞬间跳出来,对方先发来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父亲车祸现场的细节,方向盘上有块陌生的划痕,不是车祸撞击造成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撬过。 紧接着,文字消息弹了出来:“徐小姐,别来无恙。您父亲的车祸报告有假,刹车油管被动过手脚,动手的人是骆寅琛的司机,但现在人已经失踪了。” 徐若洱盯着屏幕,指尖冰凉。 果然,父母的死不是意外! 她刚要打字问对方是谁,为什么帮她,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您现在需要的不是答案,是安全。老陈是可靠的人,但您得记住,骆寅琛已经知道您逃了,他在清宁市布了天罗地网,找您,也找‘星轨算法’的最后半段。” 最后半段? 徐若洱愣了愣。 父亲当年把算法分成了两段,一段给了骆寅琛用于合作,另一段藏在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您父亲没把完整算法给骆寅琛,” 厄尔尼诺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继续发消息,“他把后半段藏在了您十八岁生日那天,他送您的那本《天体物理学》里。您现在需要做的,是先拿到身份,再去找那本书。那是扳倒骆寅琛的唯一证据。” 《天体物理学》……徐若洱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那本书她确实有,当年考上大学后,父亲亲手送给她,说“小木耳喜欢画画,也该看看星星,它们和颜料一样,都藏着规律”。 后来家里出事后,那本书跟着她的行李一起,被骆寅琛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收走了。 “书现在在哪儿?” 她飞快地打字。 对方隔了半分钟才回复,只有一句话:“在骆氏集团顶楼的私人书房,您得自己去拿。但在那之前,先活着见到老陈。” 对话框戛然而止,厄尔尼诺的头像瞬间变成了灰色,像是从未出现过。 徐若洱抬头看向厂房的天顶,窟窿里的月光已经淡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远处传来了拆迁队的卡车声。 徐若洱把手机攥得发烫,纸条上的地址被指尖的汗洇出浅痕。 她踉跄着起身,光脚踩过地上的碎石,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心里的火却烧得越来越旺。 厄尔尼诺的消息像一把钥匙,撬开了她三年来混沌的恨意,也让她第一次看清复仇的路该往哪走。 她沿着废弃厂房的后墙往巷口挪,刚拐过一个堆满废钢材的拐角,口袋里的二手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消息提示,而是一阵极轻的、规律的震动,像是有人在远程调试什么。 徐若洱猛地停住脚,警惕地环顾四周。 巷子里只有风吹过铁皮的“哗啦”声,连只野猫都没有。 她掏出手机,屏幕依旧停留在和厄尔尼诺的聊天界面,对方的头像还是灰色的。 可当她按亮屏幕时,却发现界面底部多了个不起眼的小图标,像个旋转的卫星信号符号。 她犹豫着点了一下,图标展开,竟是一张清宁市的简易地图,上面用红色虚线标着从废弃厂房到“老陈”地址的路线,沿途还标注了几个绿色的小点,旁边写着“监控盲区”“早市人流掩护”的小字。 更让她心头一震的是,地图角落还有一行小字:“骆氏安保已封锁城东路口,避开解放路。” 这显然是厄尔尼诺发来的。 他不仅能找到车祸的证据,还能实时掌握骆寅琛的搜捕动向,甚至连她接下来的路线都提前规划好了。 徐若洱盯着那行字,指尖微微发颤。 这个藏在暗处里的人,像一双悬在城市上空的眼睛,能看到她看不到的危险,也能递来她最需要的助力。 可他到底是谁? 是父亲当年的旧部? 还是和骆寅琛有仇的商业对手? 她没再多想,攥紧手机往地图标注的方向跑。路过一个早市时,她趁着人流躲进了公共厕所,对着镜子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镜里的姑娘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病号服上沾着泥和血,活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她咬了咬牙,把病号服的下摆撕到膝盖,又从洗手池旁捡了个别人丢弃的帆布包,把手机和纸条塞进去,勉强遮了些狼狈。 按照地图的指引,她绕开了解放路的封锁,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一条老巷子里找到了纸条上的地址。 一家挂着“老陈缝补”招牌的小店。 店面很小,门是旧木板做的,上面钉着几个铜钉,玻璃门上贴着“营业中”的红纸,却没听到里面有动静。 徐若洱敲了敲门,手指悬在门板上,心里又提了起来。 万一老陈不可靠? 万一这是骆寅琛的陷阱? …… 前面只有这一条路,自己要复仇,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第4章 雾不尽夜不明 “门没锁,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沙哑。 徐若洱推开门,店里弥漫着布料和浆糊的味道,墙上挂着各色针线和待补的衣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缝纫机前,背对着她缝补一条牛仔裤。 老人的手很稳,缝纫机的“咔嗒”声节奏均匀,像是没被她的突然闯入打乱。 “是徐先生的女儿?” 老陈没回头,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徐若洱愣了愣,点头:“是,您是老陈?” 老陈这才转过身,他脸上满是皱纹,眼睛却很亮,盯着她看了几秒,目光落在她脚上的伤口和手里的帆布包上:“昨晚送消息的人说你会来,我备了衣服和吃的,先把伤口处理了,不然走不出这条巷子。” 他指了指里间的门,“里面有热水,衣服在盆里,换完出来,我给你弄点吃的。” 徐若洱走进里间,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一个木桌,盆里放着一套洗得干净的棉布衣服,还有一双旧帆布鞋。 她快速换好衣服,又用热水简单清理了脚上的伤口,刚要往外走,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次是一条文字消息,来自厄尔尼诺:“老陈的店里有骆氏的暗线,他给你递水杯时,别接左边那只。” 徐若洱的心猛地一沉。她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老陈正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搪瓷杯,一个放在左边,一个放在右边,然后转身去倒热水。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伤口处理好了?” 老陈笑着把右边的搪瓷杯递过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粥马上就好。” 徐若洱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心里却凉了半截。 厄尔尼诺连老陈店里的细节都知道,他到底在暗处观察了多久? 又掌握了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捧着水杯,没敢喝,只是看着老陈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 老陈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做了很多年,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刚才老陈转身时,她好像看到他手腕上有个淡淡的印记,像个被洗掉大半的纹身,形状有点像骆氏集团的logo。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厄尔尼诺的消息:“粥里没东西,放心吃。暗线是骆寅琛安的,但老陈没完全归顺,他只是想观察你是不是真的清醒。” 徐若洱盯着屏幕,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这个厄尔尼诺,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透。 他像个下棋的人,把她、老陈、骆寅琛都当成棋子,却没人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粥好了,快吃吧。” 老陈把一碗热粥放在她面前,“吃完我给你弄临时身份,今天下午就能拿到,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徐若洱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热粥,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热粥熬得软烂,混着青菜的清甜滑进胃里,徐若洱紧绷的肩背终于松了些。 她抬眼看向老陈,对方正坐在对面补袜子,指尖的顶针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仿佛真是个寻常的老裁缝。 “您……认识我父亲多久了?”徐若洱轻声问,想探探他的底。 老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头也没抬:“二十多年了,那时候你爸还没创办徐氏,在工厂里当技术员,我是他隔壁工位的。”他指尖的顶针转了一圈,“后来他发达了,没忘了我,我女儿生病没钱治,是他偷偷塞了钱,没让我还。” 这话倒是挺真。 可徐若洱看着他手腕上那道淡印,心里还是发紧。 骆氏的logo她太熟悉了,父亲办公室的墙上挂过,骆寅琛的西装纽扣上也刻过,绝不会认错。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文字,而是一段极短的语音,点开后只有电流声和几句模糊的对话,是老陈和别人的通话录音:“……她看着挺清醒,没像骆先生说的那样疯癫……算法的事没提,我再观察观察……” 录音末尾,突然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男声,显然是厄尔尼诺后期加上去的:“老陈在骑墙,他怕骆寅琛报复,也念着你父亲的恩。他给你的临时身份是真的,但会在身份证芯片里加个定位,不过我已经帮你屏蔽了,拿到后直接用就行。” 徐若洱捏着手机,指节泛白。 她抬眼时,正好撞见老陈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犹豫,也有警惕,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发现什么。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喝粥,心里却翻江倒海。 厄尔尼诺连老陈的通话都能截到,还能修改身份证芯片,他的能力到底有多强? 喝完粥,老陈从里屋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临时身份证和几百块现金,身份证上的名字是陈沐洱,你先凑合用,等风头过了,我再帮你换个正式的。” 徐若洱接过纸袋,指尖触到里面的卡片,心里却想起厄尔尼诺的提醒。 她假装翻看身份证,悄悄用指甲刮了刮芯片的位置,没感觉到异常,才把纸袋塞进帆布包。 “谢谢陈叔。”她起身要走,老陈却突然叫住她,从缝纫机抽屉里拿出一把折叠刀,递给她:“这把刀你拿着,巷口最近不太平,遇到危险能防身。” 徐若洱看着那把刀,刀刃闪着冷光,刀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徐”字。那是父亲当年常用的牌子!她猛地抬头,老陈却已经转过身,重新坐到缝纫机前,声音有些沙哑:“走吧,别回头,也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她攥着刀,快步走出小店,刚拐进巷子,手机又震动了。 这次是一条地图推送,厄尔尼诺标注了下一个目的地:“城西旧书店,找老板要‘三月的星图’,他会给你骆氏集团的结构图。”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一间暗室里,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徐若洱的实时位置,是通过她手里的二手手机定位的。 屏幕前的人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老陈店里的监控录像,画面里徐若洱接过水杯的瞬间被放大,旁边弹出一行分析:“目标警惕性高,已识破老陈试探。” 这人拿起一个变声麦克风,拨通了一个号码:“老陈那边不用盯了,骆寅琛的人已经查到他的店,半小时后会去搜查,你安排人把老陈转移到安全屋。” 电话那头传来回应:“明白,那徐若洱呢?要不要给她提个醒?” “不用,”屏幕前的人看着徐若洱在巷子里的身影,指尖划过屏幕上“星轨算法”的文档,“让她自己闯,只有她足够强,才能拿到最后那段算法。” 说完,他挂断电话,关掉监控画面,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全是徐正明当年的照片。 有徐正明在实验室工作的样子,有抱着小时候的徐若洱放风筝的样子,还有一张是和他的合影,只是照片上他的脸被模糊处理了。 他盯着照片,低声呢喃:“徐哥,你放心,我会帮若洱把属于徐家的东西拿回来,也会让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而此刻的徐若洱,正沿着厄尔尼诺给的地图往城西走。 手里的折叠刀贴着掌心,刀柄上的“徐”字像是在给她力量。 她不知道厄尔尼诺为什么帮她,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危险,但她知道,只要能拿到算法,找到父母死亡的真相,就算闯遍清宁市的龙潭虎穴,她也不怕。 巷口的风很大,吹起她的衣角,远处传来警笛声。 老陈说的没错,骆寅琛的人来了。她加快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尾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