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把我当男神》 第1章 月下相遇 三月十五,京城,银鞍大街。 人群扩列在街道两旁,百姓们垫着脚张着嘴朝南边眺望,生怕错过一丁点儿画面。 很快,伴着锣鼓声,一匹额前绑着红花的白色骏马缓缓出现。马上坐着一位少年郎,头戴乌纱,冠插双蕊金花,身穿大红罗袍。虽然离得老远看不清五官,但从直挺挺的背脊,和左右拱手的动作来看,这位少年郎很是得意。 他身后一左一右,是两匹同样的骏马,但马上人穿着的是却是靛蓝色锦袍,冠插单蕊金花。也同样挺直身子,不断挥手。三人形成一个“品”字。 这三点红蓝逐渐靠近,引出一条浩浩荡荡的青黑队伍。 等队伍走近,原先翘首以盼的百姓惊呼起来,扔鲜花的扔手帕的,还有不顾士兵阻拦,将手伸进队伍里乱摸的,甚至还有百姓把自己的孩子高高举起,想沾沾喜气,但孩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吓得哇哇大哭。 “哭什么哭,福气都让你哭没了!” “老天!我够到了探花的鞋子!我以后也一定能光宗耀祖!” “我摸到了榜眼的衣服,今年乡试不愁了!” “进士哥哥,接鲜花呀,我亲手种的!” 没错,这是一场新科进士的踏马游街仪式。百姓们欢呼雀跃,仿佛见到了真正的文曲星,呼啦啦上前想匀一些好运。 当然,讨论最多的,当属我们的状元郎。 “今年的状元郎这么俊俏!” “这么年轻的状元,好多年没见了,小伙子前途无量啊!” “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女儿呢!” “什么哪家女儿,这么英俊又学富五车的小公子,当然要公主才配得上!” …… 若是对这仪式不感兴趣的人,一定被吵得头痛欲裂。沈山海对这仪式不感兴趣,却还是忍不住踮起脚,死死盯住那位红衣状元郎。 如果这时候,有人不经意间漂过人群中的沈山海,那一定会惊得跳起来,因为马上那位状元郎,和淹没在人潮中的沈山海,长得一模一样。 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舍得把视线移到没看头的人群中。 熙熙攘攘的百姓,熙熙攘攘的沈山海的心。此刻白马红衣,帽插宫花,享受全城百姓欢呼的本应是他,却不知什么原由,被人顶替了。 几瞬,他已经想了几个方案,但又被自己一一反驳。 一个翻身飞到赝品身边,直接挑破了那张假面?不行,那赝品的身姿和手心上的厚茧都在告诉沈山海,这人是个练家子,他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或者干脆冲上去拦住队伍?更不行,恐怕还没走到街中央,就会被森严的禁军拿获。谁相信已经参加过琼林之宴,与皇上对饮过的人是假的?到时候不光拿回状元之位成算渺茫,恐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会暴露,欺君之罪坐实,一切都完了。 终于,沈山海低头,扯下一块衣料蒙住脸,深吸一口气,退出了人群。 回到客栈,所有人都在讨论街上的热闹景象。沈山海没心情再听,快步走上二楼的房间。 身上的银钱已经见底,甚至连今晚客栈的费用也没法支撑。沈山海却不慌不忙,他别好门,贴在门口浅听门外动静,确认没有异常后回坐到椅子上,在脸上操弄一番,竟剥下一层人皮,露出一张十分清秀俊美的容貌。 沈山海居然是个女子! 今年的新科状元郎,竟是个女子! 不多时,在没人注意的泉来客栈二楼的一扇窗户中,掠出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人,这人当然就是重新装扮后的沈山海。她直觉觉得,自己已经别人盯上好久,不能再从这间屋子大摇大摆走出去,所以选择走窗子。这次的容貌与她本人很像,面庞白皙清俊,一双眸子依旧如宝石透亮,身上穿着蓝色长衫,腰间佩挂银白色宝剑,活脱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少年。 此时游街仪式已结束,大街上散落着各种颜色的鲜花和香帕。沈山海背着包袱,骑着一匹骨瘦嶙峋的黑马,将这些鲜花和帕子踩在脚下,走向郊外。 不知走了多久,马儿摇摇晃晃收住蹄子。沈山海也停止思考,抬头环视。 只见前方横着一条小河,两边延伸进树林深处。岸边还有一堆燃烧殆尽的柴火痕迹,不过只剩黑乎乎的底盘,黑灰已经被风吹散了。 沈山海见这熟悉的场景不禁扬起嘴角,俯身摸摸马头,柔声道:“小黑真聪明,竟然还记得这里。” 当初沈山海进京赶考,怕浪费银子,就在京郊找了这处小河边凑合了一晚。虽说三月的天还有点凉,但沈山海从小习武,深冬腊月也只穿一件薄薄的棉衣,这点凉实在算不得什么。 没想到如今又被小黑带到了这里。 西边已经看不见太阳,晚霞金红一片,诉说着对天光的不舍。 沈山海像上次一样,去林子里捡些树枝木条,勉强生起一堆火,将抓来的小鱼架在火上烤熟,这就是她的晚饭。河边刚长出来的嫩草还带着些水珠,也没让小黑饿着。 吃饱喝足,沈山海嘴里叼着一根小草,两只手放在脑后,身子斜靠在树下,一双细腿交叉着铺在细软的嫩草芽上。随着天色渐暗,身边响起断断续续地虫鸣声。 今晚的月光亮得出奇,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女孩儿,睁着一只大眼睛扫视人间的沟沟壑壑。 但此刻的沈山海,却无法回应这好奇的目光,因为她的脑袋里已经被其他事填充得满满当当,实在无法分心。 如今的朝堂,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堂上坐的那位懦弱无能,整天沉溺于饮酒歌舞,甚至碰到合口味的美酒与美人儿,还要那拿到朝堂上说道说道。若遇到需要他拿主意的事,无论有多紧急,准会得到一句话:“霍卿怎么说?”气得大臣们脸红脖子粗,却也不敢说什么。 这位霍卿本名霍存善,是前朝旧臣。靠着花言巧语和极其敏锐的察言观色能力做到了内阁首辅的位子。在他当上首辅这十多年来,结党营私,诛杀异己,贪墨各项工程款及赋税,简直坏事做尽,却偏偏哄得皇帝心花怒放,对其信任有加。导致群臣敢怒不敢言。 所以,若大致划分朝堂的势力,可粗略分为两派:霍党和反霍党。 至于顶替状元这件事,应该不是霍党干的。对于霍党来说,根本不用顶替,只需霍存善一句话,状元之位说给谁就给谁,何必冒风险闹出个顶替事件? 若是反霍党,那反而难办了。霍贼横行多年,大臣们无一不惧怕其淫威,即使反对,也绝不会表现在明面上。若要在几年前,太子可以算是反霍党的头目,可他已经暴毙一年多,再没有一个准确表明自己反对霍存善的人。所以要想找源头,恐怕是件极难的事。 可这样的话,沈家的仇,岂不是又遥遥无期了? 沈山海叹了口气,终于注意到天上那轮高月。 “小白啊小白,你亮了几万年,见多识广,能不能……” 没等沈山海在心里叨叨完,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 借着月光,沈山海看见不远来了一队人,手中明晃晃的,显然是带着刀具,正在追赶一个蒙住脸的男子。那男子看样子已经受伤,身形摇摇晃晃。 本来沈山海不想管这类事。京城鱼龙混杂,有权有势之人多如牛毛,难免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发生,她可管不过来。 但谁知那人直奔她跑了过来,准确的说是奔小黑跑了过来。 那人扶住小黑勉强站定,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沈山海,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小黑肯定是不能让他骑走的,她转念一想,既然这人有钱,不如多赚点。 见那人正踉踉跄跄往小黑身上爬,沈山海走近,小声道:“再给一锭,帮你解决那帮人。” 那人喘着粗气,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出现震惊,疑惑,猜忌,妥协。月光下,这个混杂着血腥味的男子仿佛透明的,所有情绪都从那双晶亮的眸子里瀑布一样倾泻而出。 片刻,男子掏出一把金叶子,颤抖着送到沈山海手中,虚弱道:“救我。” 沈山海眨眨眼,竟然还有意外之喜?她迅速收起,掏出白日蒙住脸的布头,照旧蒙在脸上。说话间,那群人离他们只剩四五步的距离。 只见沈山海腰间寒光一闪,银鱼一样的长剑已出鞘,直奔那群人而去。 男子在一旁强撑着,心内不住赞叹:好俊的功夫。 那是自然,沈山海从小习武,即使五岁沈家遭遇变故后,一心想要考取功名,但武艺仍没有蹉跎过一日。 不多时,十几条银鱼归为一条,溜入剑鞘,那十几人也应声倒地。 “都死了?” 沈山海走到男子身旁,打开包裹取出一粒药丸,塞到男子口中,先一步上了马。她也是习武之人,难免磕碰受伤,所以会随身携带内服外敷的药物。 “没,打晕了。” 男子像是有些失望,借着沈山海的手劲儿坐在她身后。 “是什么?” "药。" 若是有人在旁,听着准保发笑,这两人的对话倒是十分简洁明了。 男子不再说话,走了一会儿,头便垂靠在沈山海肩头。 “别睡,前面就到了。”一炷香功夫,沈山海的后背已经湿透了,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没睡,累了。” 沈山海想过在河边就替他包扎伤口,但那个地方太过显眼。她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废弃的破庙,进京时远远看了一眼,没上前去。现在她凭借着记忆来到了那处破庙。 进里一瞧,除了脏点,破点,小虫子多点,环境也还…… …… 沈山海实在夸不出口。 还以为至少能有个屋顶遮风避雨,可进去一看,别说顶,连根柱子都没有,本该围在四周的墙,有三面已拦腰坍塌,破败不堪。感情在远处观望的那面挂着破匾的破墙,已经是最体面的了。 无奈,沈山海清理出一个墙角,从包袱里掏出衣物铺下,把那男子扶了过来。那人的神志已经开始模糊,胸前湿乎乎的,伸手一碰,染得沈山海一手猩红。 她麻利地扒开他的衣服,又从自己身上撕了两块布料,一块去河边打湿给他擦身子,一块涂好药后包扎伤口。反正现在有钱了,撕就撕吧,她也不心疼。 做完这些,月亮已经不在头顶,偏挂到一旁的树梢上去了。河水还是有点冰手,沈山海为了给他擦干净血迹,在河水里反复冲泡,很长时间手都是冰凉的。 她坐在那人旁边看了会儿月亮,又低下头盯着他。刚才匆忙,他蒙在脸上的布还没扯下。沈山海手已经抬到半空,到那人脸旁却停住了,转了方向伸进了他颈间。 那人像是在发热,她的凉手碰到他灼热的皮肤时,竟被烫得一机灵。那人也像是被冰到了,眉头一皱,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山海还以为他晕着,本来想借他的体温暖暖手,没想到被抓了现行,十分尴尬。 “额……内个……我摸摸你的颈脉。” 扯谎真难,沈山海额头起了一层细汗。 那人倒没什么异样,眼神柔和地盯着沈山海。 “有点闷。” “嗯?你说什么?”那人声音极弱,沈山海确实没听清。 那人没再重复,费力抬起手,想把脸上的面罩扯掉,奈何使不上力气,没扯下来。 沈山海领会他的意思,一把将他脸上的黑布拽了下来,动作有些粗鲁,那人眉头微皱。 “刚才本想帮你取下来,但没经你同意,不敢动手。” 那人轻轻合眼,道:“多谢公子。”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睡一觉就会退热。” 那人不再回复,像是又睡了过去,周围安静至极。或许因为他们两个的闯入,让本来栖息在此的小虫们都噤了声。 月光十分均匀地泼洒在那人身上,长睫下映出一片阴影。 “挺俊的小伙子,怎么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沈山海从包袱里拿出仅剩的一件干净衣服盖到那人身上,正要起身,手腕却被捉住。 “你叫什么?” 沈山海一愣,改了容貌,却忘记取一个顺耳的名字。 她下意识抬头,月亮已被树荫遮住大半,像极了娇羞的大姑娘探出半拉身子,偷偷窥探人间。 “我叫,原十五。” 第2章 交易 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扯起嘴角:“好敷衍的假名字。” 有什么办法,她抬头就看到圆得像铜镜一样,三月十五的大月亮,总不能叫原三月十五吧。 “你呢?你叫什么?”沈山海不服气,也问了一句。 “连春山。” “倒是怪好听,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重要。” “那就是假的。同样是假的,我们扯平了。” 连春山没出声,只是一直看她,用冰冷的,审视的眼神。 沈山海迎着他的目光,恍惚看到他脸上有四个月亮,两个黑的,镶嵌在眼眶中。还有两个洁白的,倒映在黑月里。 “睡一会吧,烧还没退,强撑着怪难受的。”沈山海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不害你。” 说完抽出被禁锢的手腕转过身,在他旁边生了一堆火,随后又在稍远处寻了一个靠起来舒服的地方,半躺着闭上眼睛。 第二天,在鸟儿们的叽喳声中,沈山海逐渐苏醒。她揉揉还有些朦胧的眼睛,起身望向连春山。他被阳光包裹着,睡的正香。 也行,算是吸取日月精华了。 沈山海悄声走过去,手指轻轻触碰他的额头,果然不烧了。 “待会儿他醒来得吃点东西,现在去买的话,他一个人……” 不等她自言自语完,连春山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用劳烦,直接去城西铁匠铺吧。” 沈山海心道:别人都是诈死,这家伙怎么总是诈睡? 连春山睁开眼睛,用一双浸透日光的眸子直勾勾望着沈山海,像是等待她的回答。 沈山海点头,算是答应了。没办法,拿人手短。 况且这个人警惕性极高,心里一定个藏着极大的秘密,身份不会普通,或许是个烫手的山芋。沈山海不想牵扯其他,既然他提出去处,沈山海巴不得早点将他甩出去。 由于小黑实在过于瘦小,沈山海实在不忍心让它驮两个人,反正也不着急赶路,她把连春山扶上马,自己则牵着马绳在前面步行。 “你衣服脏了。” 沈山海回头,发现他盯着自己的后背看,知晓说的是昨晚救他时弄上的血渍,摆摆手道:“无妨,连公子给的钱够买一千套衣服了。” “你很缺钱?”连春山问道。 “本来不应该,但现在确实缺的紧。” 像是找到了点线索,连春山追问:“本来不应该?莫非原公子被劫匪抢了不成?” 沈山海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马上的人,没什么表情,但她凛冽的眼神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降了温度。 “我未曾过问你的事情,请连公子也不要打探我。”说罢又看了他一阵,才转身牵着马继续前行。 连春山没想到沈山海会如此,连忙道:“对不住,只是这荒山野岭的,不说点话解闷实在是无趣。” “那你怎么不谢谢我救了你的命?” “我的命,是我花钱从你那买回来的,且已经钱财两清,为何要道谢?”连春山哼笑道。 沈山海又停住脚步,皱着眉回过头,满脸写着“你怎么是这种人”的神情。 “原公子不要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连春山满脸狡黠,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好像真的没法反驳,要不是他身上有钱,她还会出手相救吗?若是师父知道她现在这个冷漠的样子,会失望吧。 沈山海转念又想,那又如何?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随随便便牵扯到别人的因果中。自己也淋着雨,如何去替别人打伞呢? “连公子,”沈山海一边走一边道:“将你送到铁匠铺子,我们就算真正的两清,希望你以后平平安安的,每夜都能睡个安稳觉。” 身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沈山海也没再停步没再回头。走了七八里后,她突然听见连春山轻声道:“谢谢。” 到铁匠铺已经辰时,铺子里有个光着膀子打铁的铁匠。沈山海到门口时,那人正把烧红的铁具浸入冷水,“滋滋”的呐喊伴随着白雾,自水中宣泄而出。 铁匠第一眼望见的是沈山海,以为是来生意了,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刚要开口,就看到连春山缓缓上前。他带着面罩,铁匠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公子!我还以为……” 连春山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随后指着沈山海介绍道:“这位是原公子,是他救了我。” 这个膀大腰圆,满脸胡茬的男人,此刻眼睛里却闪着泪花,估计要不是有沈山海在,那他一定会抱起连春山恸哭。 铁匠擦擦眼泪,对着沈山海就是一拜:“多谢原公子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沈山海连忙拉起他,道:“不用谢,交易而已,你们连公子已经付过钱了。” 连春山低头浅笑,抬手摸了下鼻子:“去给原公子置办身新衣服。” “是!” 铁匠上下打量沈山海一阵后,穿上衣服出了门,还在门口挂了块牌子:今日歇业。 路上劳顿,连春山的额头早已冒上来许多水珠,脸上却依然漫不经心。 “还不坐下休息,是嫌伤口愈合得太慢吗?” 连春山眼角带笑,走到桌椅旁坐下。那套桌椅应该是铁匠自己打的,简陋至极。 “看来,原兄的药,也没那么灵。不然怎么一晚上了,伤口还是疼痛难忍?” 说这话的时候,连春山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轻轻摇晃几下,随即将茶倒进铁炉中,又重新斟了两杯,示意沈山海落座。过程十分流畅,找不出一丝疼痛难忍的证据。炉中滋滋嚎叫不止,好像受伤的是它们似的。 沈山海来了几分兴趣,坐下说道:“昨晚怎么没看出来,连兄是这样一个人?” 正喝茶的连春山一顿,放下杯子,继续笑道:“原兄看,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沈山海却接着前面的话口道:“药灵不灵我自然是知道的,连兄想让我留下来直说便是,苦肉计可是有点侮辱人了。” “若我直说,原兄会答应么?”连春山严肃下来。 “直不直说,都不答应。但直说会显得有诚意一点。” “若原兄怎样都不答应,有没有诚意,又有何区别?” “有诚意我可能会再喝一杯茶。”说罢,沈山海站起身拱手道:“连兄,我已将你送到,该告辞了。” “且慢!” 连春山霍然起身,许是站得突然牵扯到伤口,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沈山海箭步上前扶住。 正在这时,铁匠开门进来,手里拎着一套新衣。见沈山海搀扶着连春山,他将衣放下,快步走过来:“公子,你伤着哪了?” 连春山苦笑道:“大惊小怪的,死不了,有原兄的灵药在呢。”说完又笑吟吟地看向沈山海。 铁匠点点头,回身将衣服抖开,对沈山海道:“原公子,您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沈山海想拒绝,却被连春山连推带拽拉进后院卧房。 “我帮原兄换上。”连春山脸上依然挂着浅笑,可在沈山海看来,活像一头猛兽。 “不……不必,我自己来。”说完将连春山推到院中。 很快,衣服换好,沈山海推门而出。那是一套白色长衣,衣上点缀着各色小蝴蝶,很简单的款式,但在沈山海清静疏离的气质下,颇有谪仙之姿。柳枝一样的腰身被一根玉带箍住,显得她像落着蝴蝶的上好白瓷。 连春山守在外面,见门打开,由衷赞叹道:“今天起,京城三宝要变四宝了:松兰琴馆的墨痕琴,客来居的桂花糕,书香阁的砚,还有,原兄的腰。” 墨羽也走过来,颇为满意:“原公子容貌清俊皮肤白皙,应该多穿白衣。” 沈山海有些不好意思,抬手作揖:“二位莫要说笑。这次当真要走了,多谢二位赠衣,天高地远,后会有期。” 连春山却摸摸鼻子,颇有深意道:“我们很快会见面的,原兄。” 沈山海不以为意,看了他一眼,转身径直走出铁匠铺。小黑乖乖等在外面,看见沈山海高兴极了,撅起嘴巴露出上下两排大牙。 “走吧小黑,我们该去办正事了。” 新科状元的住处很容易打听到,是城中的新海客栈。这家客栈开了一年多,据说生意还不错。 沈山海一边走一边打听,终于来到客栈门口。很气派的门面,门口一对活灵活现的石狮子,脖子上还系着红铃铛。沈山海在门口稍作停留,径直走向柜台。 “劳烦问一下,状元住过的房间是哪间?”虽然过去好几天,但沈山海还是想看看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柜台后面的伙计眼睛转得滴溜溜,赔笑道:“哎呦,不好意思客官,那间屋子已经有人住了,您看看要不换一间?” 沈山海回道:“那这位客人住到什么时候?等他走了我再来。” 伙计道:“客官,恐怕也不太行,这间屋子已经预定到一年后了。” …… 好可惜。沈山海倒不是对进不去房间而可惜,是对她曾住过的泉来客栈可惜。明明那里才是状元真正住过的地方,反倒被别的客栈夺了赚钱的气运。有那么一瞬,沈山海觉得是自己害得泉来客栈未能大赚一笔,但很快就摒弃了这种自我攻击的想法。 “其他房间也行,先住两晚。” “好嘞!刚巧状元房的隔壁空着,公子就住那间吧。”伙计乐呵呵地招待。 房间在二楼,沈山海进屋后,走到墙根处听了一会儿,隔壁的状元房一点动静也没有,分不清到底有没有人住。 不过没关系,也不一定非要在状元房查起,沈山海已经想好了另一个计划。 子时,礼部,仪制清吏司。 沈山海一身夜行衣,轻手轻脚避开值班的人,闪进了清吏司档房。 这里存放着新科进士们的所有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姓名,籍贯,在京住址,担保人等。若有特殊情况,需要改换信息的,必须亲自到礼部更改。待本次殿试完结,官吏们整理后,移送礼部架阁库内永久存放。 由于本次殿试还不算真正结束,有关文书都摆放在档房最显眼的地方,方便调取,所以沈山海没费什么劲儿便找到了今年新科进士们的信息录。 “沈山海,戊寅月,己巳日来京,入住泉来客栈。担保人:宋同,段连生,孔宇” 这三人是沈山海在京城结识的同乡,互相帮衬着做了担保人。 “乙卯月,乙亥日,住处修改为新海客栈。” 原来殿试当天她就被人盯上了。 再往后看,担保人处,写着“李二”两个大字。 沈山海气得发笑,这跟“原十五”有什么区别?这么重要的事情,造假也不认真些。 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火折子眼看要燃尽,架子上的文书被翻得七七八八,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 “咚——咚!咚!咚!” 丑时刚过,更夫敲着锣走过礼部西边的墙头。沈山海目送更夫走远,从墙上跳下,回了客栈。 今晚的月光好像比昨晚还要亮。当沈山海从窗户翻进屋内时,竟一时间不能适应房间里的黑暗。 正当她呆立在窗前,等着眼前的虚无散尽时,一声熟悉的带着笑意问候传入耳中。 “原兄,又见面了。” 沈山海听出是谁,依然静立道:“还没见呢。” 连春山没懂什么意思,真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又听沈山海道:“现在才是真正见了。” 她走到烛台旁,点上蜡烛,屋里顿时一片昏黄。沈山海坐到连春山对面,倒了两碗凉透了的茶。 连春山哈哈一笑:“是了,原兄在月光里,自然看不见黑暗中的人。”说罢端起凉茶一饮而尽。 “错了,我也站在黑暗中,只是月光太亮而已。”沈山海一顿,继续道:“连兄大费周章来此,不会只是来讨一碗隔夜茶吧。” 连春山放下茶碗,收起微笑:“原兄去礼部,是在查什么?” 微笑转到了沈山海脸上,语气不徐不急道:“原兄不妨直说,若是再这么问下去,我可要撵客了。” 连春山却自问自答:“原兄是在查新科状元的身份。” 沈山海脸色一变,顿时明白过来:“连兄一直在跟踪我?看来我学艺不精,竟没发现身后有尾巴。” “若我说,此事我略知一二,原兄可愿意倾听?” 第3章 查案 “条件呢?” 连春山重新笑起来,手肘放在桌上支住下巴道:“跟聪明爽快之人打交道真是一大快事。” “连兄聪明,但实在不算爽快。”沈山海语气里有些许嗔怪之意,直盯着连春山的双眼。 他的瞳仁被烛光入侵,米粒大的光芒摇曳在黑宝石上,像是在给沈山海展示舞姿。 “我想要你帮我一件事。” “哦?什么事?” “铲除霍贼。” 双唇一碰,道出轻飘飘四个字。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家破人亡,血流成河,意味着世间一切不详之事。 “连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诚意。用这么一件简单事,就想换我为你拼命?” “不止为我。原兄一身武艺,难道甘愿蹉跎?况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任由霍贼这样下去,百姓民不聊生,起义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山河破碎,再无宁日。” 连春山的语气平缓,像是在聊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沈山海握住茶杯的手不断摩挲,良久,终于开口:“与我有什么好处?” “原兄想要什么?金钱?权利?” 沈山海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披着银霜的街道楼宇,道:“不止。我知道连兄非普通人,金银权利都不在话下。” 连春山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事成之后,我还要一件东西。” “是什么?” “清白。” “谁的?” “还不能说。” “用这人的清白,换你为我拼命?值得吗?” “值得。” “好。” 连春山也起身走到窗前,眼前的京城笼罩着万年月华,看似寂静祥和,却不知在日月照不到的地方,多少无辜尸骨正在悄悄腐烂。 两人的观望在连春山的一声喷嚏中结束。 “阿嚏!” 沈山海侧脸看他,调侃道:“连兄重伤未愈便来游说我,真是让人感动。只是今晚连兄难道要跟我睡一张床吗?” 连春山摸摸鼻子,摇摇头道:“我明日来接你。” 沈山海以为他会从窗子出去,没想到他出了门,走到隔壁状元房门前停住脚步,冲他挑眉一笑:“原兄,晚安喽。”说罢推门而入。 店伙计说的客人,竟然是他? 连春山,知道状元顶替案的内情,还一心要铲除霍存善,他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沈山海没细想,回屋躺在那张软硬适中的床上,不知是深夜的大雾遮了眼,还是他困意袭来,他的视线逐渐朦胧。 等到眼前清明,已是第二日巳时。洗漱刚毕,敲门声响起。 不用说,一定是连春山。 “原兄昨晚睡得可好?”一张清朗神俊的笑脸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油纸包,“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油纸包上写“黄记酱肉包”,京城最受欢迎的包子铺,每天早上队伍都排得老长。 “连兄费心,还真是有些饿了。”沈山海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坐在桌旁吃起来。 连春山无奈摇摇头,坐下来盯了一会沈山海,笑道:“原兄吃得可真斯文,配上这么清秀的长相,简直像个大姑娘。” 沈山海心里咯噔一下,停止咀嚼看向对面的人,心里狐疑:难道被看出来了?但下一刻这个想法就被否定了。 易容之术是师父教的。五岁那年家生变故,师父不顾危险将她救下,此后二人便以男子的身份活着,到现在已有二十余年,行为举止和声音等,装着装着也就成了真,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女儿身。 所以连春山不可能看得出来。 那就是在调侃了。 解除戒备后的沈山海心下一松,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轻笑道:“说不定,我真是个女子呢?” “哦?”连春山笑得眼睛都弯了,“那以后就不能叫原兄了,应该叫原姑娘。” 不知为什么,沈山海听完这句话脸上有些烫。她其实很想做回真正的女孩子,穿漂亮的衣服,带上好看的饰品,同好友们叽叽喳喳地谈天论地。 这一声“原姑娘”,让她乱了阵脚。 连春山注意到沈山海红了脸,还以为是她生气了,夸张道:“不是吧,这就生气啦。好啦,我错啦,”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柔声道:“原,姑,娘!” 沈山海的面颊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来烤去,小声回道:“随便你。” 外面阳光很好,半个屋子都显于光影之下,尘埃飘飘荡荡的,丝毫不怕人。 等沈山海吃完,连春山便带着她回了城郊一处小院子里。 院子不大,倒是很别致。西南角有一棵很粗的大树,已经抽了新芽,但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东南角有一方小池塘,池塘里有一个坑坑洼洼的太湖石充当假山。 平时班铺就的路一尘不染,直通向大厅。 二人进了屋,一个瘦高,气色不是很好的年轻人端了两碗茶上来。 “公子,西边那间正房已经按您吩咐收拾好。” 连春山点点头,道:“好,你先下去吧。” 那人道:“是。” 沈山海坐下,尝了一口茶,暗道:“好新奇的茶!” 连春山看出她对茶的满意,得意道:“这茶是我自己配的,原兄喝着可满意?” “不知是金骏眉与什么相配?”沈山海的师父秋然爱极了茶,有时候家里只有十文钱,秋然也会拿出二文来买茶,品质无论,但必须要有。 连春山道:“没想到原兄对茶也颇有研究。除金骏眉外,还有妙高峰脚下的秋海棠,须弥山半腰处的芍药,秃鹫山顶的金桂,冰焰山莲花洞的莲花。这四样分别制成茶饼后,再与金骏眉一同捣碎,吊在树上,在盛夏阳光最足的时候晒足七天,即可冲泡。” 沈山海听后,哼笑一声道:“不想说就算了,连兄何必为难自己,编一通瞎话出来。” 连春山大笑:“哈哈哈哈,原兄还真是行家呀。” 沈山海又喝了一口茶,道:“看来连兄身上的秘密,着实很沉重。” “你难道不是?” “是。所以我现在坐在这里,喝这杯你不肯透露配方的好茶。” 连春山顿了一下,一双眼睛在沈山海脸上搜寻着什么,良久终于开口:“我真是没看走眼。” 沈山海双手抱在胸前望向门外,道:“这话说的,还为时尚早。” 连春山也随着沈山海的目光望去,只见刚刚那个倒茶的瘦高男子从大门外面走近,面无异色,趴在连春山耳边嘀咕几句,连春山的视线重新回到沈山海身上。 沈山海像是没看见,犹自品着这杯她没喝过的佳茶。等那瘦高男子离开,她才望着他的背影说道:“你这个下手,还挺好用的。” 连春山来了兴趣:“哦?原兄怎么看出来的?” 沈山海放下茶杯,嘴角轻扬:“出了事不急不躁,三两句话就能阐明事情经过,说明心思缜密头脑清晰;而且从走路过程来看,此人武功也绝非凡人。” 连春山听了不住点头:“原兄的心思才是真的缜密。不知连兄能不能推测出,他与我说了什么事?” 沈山海摇头:“我又不是算命的,这怎么猜得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哦?是什么?” “连兄要找我帮忙了。” 寅时,工部尚书府。 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已经戴上了白花,门楣上黑底烫金的“傅府”两个大字,也已经被白绫遮去了大半身子。 一口朱漆楠木的棺材放在大堂里,穿着孝服的家眷跪在棺椁前止不住痛哭。下人们腰上头上系着白布,前前后后忙碌着。 府里没有吊唁的同僚,他们深知傅尚书自缢之事有蹊跷,谁也不敢拿着自己的前程,来维护同僚之谊。 沈山海和连春山二人已经走到院子中央,好像依然没人发现他们,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请问,这里是傅尚书的家吗?” 说话的是连春山,但谁也看不出来这是谁,因为沈连二人此刻已经成了两个五十多岁的老乞丐,端着刚打碎一角的破碗,身上脏兮兮的,两双眼睛却出奇的亮。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听见动静,走到二人面前,眼睛肿的像个核桃,沙哑着声音道:“今日府内大丧,只有些冷馒头,二位莫见怪。”说着四下张望,就要找人去拿。 连春山连忙拉住他,哑着嗓子,假装声音苍老:“我们不是来讨饭的,是受人所托。” 管家面露惊诧:“不知二位受何人所托?” 沈山海上前道:“不知傅大人可是昨晚仙逝的?” “没错,仵作说是昨晚子时。” 连春山摸摸胡子,点头道:“那正是了,我们正是受傅大人所托。” 管家听罢,红着眼眶道:“人已西去,二位莫要再开玩笑。” 沈山海见他不信,开口道:“昨日半夜,傅大人托梦与我,说他有一封要紧的书信,让我替他转交给一个人。” 管家听了表情一顿:“什么信?” 正在这时,传来一个女人的质问声:“胡叔,发生什么事了吗?” 三人循着声音望过去,是一个身披白孝,面色苍白的女人。年纪不大,眼里血丝缠绕,眼神极其疲惫。 “小姐,这两个人不正常,我正打算将人打发走……” “你是傅大人的千金?那正好,傅大人昨晚托梦与我,叫我来拿一封信。” 傅小姐神色冷冰,眼里像是有刀剑:“我父亲生前廉洁清明,的确没少得罪人。现在人已经死了,就活该这样被人践踏?连骗子都嗅着味道找来了!” 连春山见傅家小姐不悦,拱手道:“傅小姐别生气,”随后凑到傅小姐耳边轻声道:“傅大人死因有隐情,我二人是专门来查的。” 连春山一针见血,只见那女子惨白的脸上生出一朵红晕。上前一把抓住沈连二人的手腕,语气掷地有声:“可有证据?” 沈连二人不语,瞟了一眼旁边的管家。 傅小姐会意:“胡叔,你先去忙吧。” 胡管家警惕的看着沈连二人,犹豫一阵,终于开口:“是。” 管家走后,傅小姐像是终于支撑不住,眼眶中充满了泪水,握着沈连二人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我就知道……父亲一定不会自杀……为了我也不会自杀……” 说着说着竟有些站不住,沈连二人连忙扶起。 沈山海柔声道:“傅小姐节哀,傅大人一生清正廉洁,这会儿定是功德圆满,回天享清福去了,你不要太难过。” 傅小姐哭了一会,重新振作起来,对沈连二人道:“二位伯伯,凶手要从何抓起?” 连春山想了一下,道:“现场可有搬动?” “没有,官府只来了两个人,随便绕了两圈就说是自缢,他们管不着。还是我派人去找了一个民间仵作,简单看了一下父亲的尸体。”她擦擦眼泪继续道:“我知道父亲死的蹊跷,特意命人不得随意进出书房。” 沈山海道:“快带我们去看看!” 书房的布局很简单。进门右手边是一套办公用的桌椅,桌上摆着垫宣纸的毛毡,仔细看,可以看出上面印上了模糊的“军火”二字。 正前方是一排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书籍,还有些名人的字画。 左手边是一个红木罗汉床,中间放着一个小几,上面摆着紫檀壶。 沈山海小心地绕着屋子观察,发现罗汉床上的垫子十分凌乱,像是有人躺过没来得及整理。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悬挂在书房中央的房梁上,而从罗汉床到悬挂尸体处的地面上,有浅浅的水渍,像是拖着什么东西一路过来一样。 沈山海用手触摸那片水渍,发现已经干涸,不是单纯的水,或许是茶,羹,药。 “傅大人昨晚可有身体不舒服?”沈山海问道。 “昨天最后一次见父亲是晚饭之时,那时父亲只是心情不太好,并未察觉他身体不适。” 沈山海点点头,继续问道:“傅大人最近公务繁忙吗?” “很忙,有时候晚饭都顾不上吃,回到家就钻进书房,不让人打扰。” 沈山海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忽然抬头对连春山道:“上面可有异常?” 连春山虽伤未大好,但是简单施展轻功登高爬低还是没什么问题。他这会正在房梁上检查上吊的那根绳子。 “有,上面有两道绳索痕迹。” 沈山海若有所思:“看来这场**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抹去作案痕迹。” 连春山接道:“要么就是第一次杀人,慌乱中想不起来;要么就是极其猖狂,不屑于做这件事。” “连兄,上面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没有了。” 沈山海还没开口,傅家小姐便焦急道:“那这位伯伯快下来吧,上面很危险的。” 他们二人早忘了自己老乞丐的身份,虽说还粗着嗓子,但动作上却十分灵敏。 连春山跳下来,后知后觉的“哎呦”了两声,给了这个身份一点尊重。 沈山海道:“不知可否看一下傅大人的遗体?” 傅家小姐泪意又涌了上来,强忍道:“好,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