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涂山》 第1章 第一章 远山埋入夜色,天上星光黯淡,宛如一个漆黑的巨洞,笼罩着整个青丘之国。 冷风猎猎,屹立在涂山之巅数万年的涂山剑巍然不动,即使封印未开,也隐隐散发着凶狠的煞气,令人望而生畏。 “这么晚了,皇兄何故带我来此处?”涂山琬儿一袭暗绣流动银纹的白衫,发髻高挽,对着站在涂山剑前的玄衣男子奇怪道。 “没什么。”涂山珩开口,“只是想请皇妹帮个小忙。” 涂山琬儿不疑有他:“皇兄直说,琬儿定尽全力相助。” “真的吗?” “当然。” 涂山珩勾起嘴角,随即转过身,趁涂山琬儿毫无防备之下迅速掏出匕首刺入她的心口! 剧痛霎时传来,鲜血喷涌,涂山琬儿后退两步,目光震惊地看着涂山珩,他眼神阴鸷,一字一句道:“我的忙,便是要你死!” 说完,挥舞着匕首,再次向她刺去。 涂山琬儿侧身,就地打了个滚,才险险躲过。她避至一旁,将左手放在心口,掐了个诀,用妖力强行护住心脉,不让鲜血流下。 她面色惨白,额头冷汗岑岑,眼神尽是不解:“皇兄……?” 涂山珩盯着她,恨恨道:“你我都是皇室血脉,我的能力从不比你差,甚至比你更勤勉!凭什么你生来便是九尾,而我却是五尾?你是至高无上的九尾白狐,整个青丘最尊贵的帝姬,而我呢?我又算什么,我多年起早贪黑的修炼又算什么?” 涂山琬儿不可置信地踉跄两步才堪堪站住,没想到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竟对她产生了如此大的怨恨。 涂山珩抬起匕首:“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说完,他周身黑色气息开始蔓延,慢慢凝聚成一柄黑色长剑,他收起匕首,将长剑反手握住。 “你竟修了魔道?”涂山琬儿大惊失色。 涂山珩冷笑一声,旋即剑花一挽,数道剑气向她刺去。 涂山琬儿护住心脉的左手不敢动,只得用右手结印,在身前作个结界,将剑气化去。 “雕虫小技,我对你的了解可不比你自己少。”涂山珩身形一动,出现在她面前,涂山琬儿只觉眼前一花,腹部便被那长剑生生刺穿! 多年的共同修炼,皇兄深知她的一切术法习惯,若想伤她,远比他人容易得多。 嘴角缓缓流出鲜血,体内气息迅速流失,涂山琬儿心知不可与他再斗,于是松开护住心脉的手,徒手握住剑刃,厉喝一声,将其生生掰断。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聚起全部内力拍在涂山珩肩头,强劲内力混着猎猎罡风重创他的经脉,最后以手上的心头血画了个千里移形的法阵,离开了这里。 涂山珩被她那一掌击退数丈远,欲阻拦千里移行却迟了一步,恨意袭上心头,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发泄怒气。不过片刻,他便冷静下来,吟了一段咒语,地上的影子忽然动了起来,化作几名黑影人。 “她身受重伤,逃不了多远,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 “是。”黑影人们应了一声,然后便消失无踪。 涂上之巅上,一身玄衣的涂山珩略显狼狈,他紧紧握住拳头,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仿佛覆上了一层寒霜。 * 这仿佛是一个梦。 梦里,涂山琬儿站在浩瀚渺茫的海面上。海天相接,水天一色,有鸥鸣,有鲸吟,还有鲛人那宛如天籁的歌声。 海面波澜不惊,没有一朵浪花,甚至没有涟漪,宛如镜面,倒映着天地间的景色。 涂山琬儿不知这是何处,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每踏出一步,足下便会生出一朵洁白未染,仿似玉雕的莲花。步步生莲,不过片刻,朵朵白莲便在海面上盛放。 “涂山琬儿。” 一道呼唤声蓦地从背后传来,不断在天地间回响,涂山琬儿转过身,发现一只巨大的九尾白狐正俯视着她,宛如神明一般,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神光。 涂山琬儿怔愣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对着那九尾白狐虔诚地跪拜:“见过祖神。” 祖神颔首,身后九条巨大的白色狐尾在空中飘荡着。 “祖神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祖神沉声道:“吾曾有言,你命中本有一大劫难,可如今劫数有变,吾竭尽全力却未能参透,遂以梦相托助你渡过此劫。”话毕,祖神额头银色印记光华一闪,浩瀚的神力自她周身涤荡开来,最后凝聚在涂山琬儿身上。 “吾已将你心脉护住,保你性命无虞。”说着,祖神将两只玲珑剔透的铃铛递给她。“危急时刻,这金铃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涂山琬儿接过金铃:“谢过祖神。”她将全铃系在手腕上,奇怪的是,不管她如何挥动手臂,那金铃都不再发出一丁点声响,她欲开口问祖神这金铃如何使用,可祖神却道“没时间了”,旋即一股大力席卷着她的身躯猛然从虚空坠落,回归现实。 祖神的声音渐渐消失,涂山琬儿只觉一阵天翻地覆,下一刻,她便醒了过来。 阴暗的林子里瘴气四溢。涂山琬儿皱起眉头,刚一动身,便扯到了伤口,她倒抽一口冷气。祖神虽护住了她的心脉,将她的命保住,但伤口却没有完全愈合。 轰隆隆。 大地忽然一阵晃动。 随着晃动的幅度愈来愈剧烈,不等涂山琬儿反应过来,一条粗壮无比、长着十六条腿的巨型骨螨倏地破土而出,张着血盆大口,咆哮着,黏腻的毒液自它口中滑落,被滴到的土地立时便被腐蚀。 涂山琬儿知道这妖物的厉害,欲催动妖力在身前作一个结界,但奈何涂山珩刺入腹部的那一剑太深,伤到了内丹,令她此刻半点妖力都施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骨螨那带着毒刺的巨大尾巴向她刺来,就在她飞速思考要不要舍弃脸面来一套连滚带爬的时候,一记清越的剑鸣声从头顶炸响。 叮。 一把长剑从斜刺穿过,与尾尖的毒刺相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站在涂山琬儿身前,只见他剑花一挽,招式凛冽,还没待看清动作,他便生生将骨螨尾尖的毒刺砍了下来。 骨螨仰天惨吼,痛苦地扭曲着身体,伤口处冒出阵阵黑气。 男子仿似未闻,将真气灌住于剑,一剑刺入骨螨命门之处。鲜血喷溅,腐蚀了周围大片大片的树木,骨螨巨大的身躯缓缓倒下,不过片刻便化为一抔尘土。 涂山琬儿直勾勾地盯着男子,虽说他救了自己,却不知他目的何在,所以必须得提防他些,只见男子缓缓转过身,目光空洞,动作呆带,完全不似方才除妖那般敏捷。 他慢慢向她走来,涂山琬儿皱眉,仔细一瞧才发现,男子的眉心处竟连接着一条若有若无的青色丝线! 这青丝她曾在青丘的古籍中见过,名曰“引魂丝”,可牵住人的三魂七魄,控制五感六识,使其失去意识,无条件地服从施术人的命令,宛如提线木偶一般,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涂山琬儿顺着引魂丝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披着黑斗篷的男子靠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脑袋歪在一旁,嘴里叼着根狗尾草,手指间系着引魂丝,对着她笑道:“哎呀,被发现了啊发现了。” 说完,他从树枝上跳下来,手指一动,那白衣男子便化作一道光华,钻进了他腰间的瓷瓶中。他走到涂山琬儿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笑眯眯道:“狐妖姐姐,你好漂亮啊好漂亮。” 涂山琬儿抽了抽嘴角:“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男子摆了摆手:“不用谢啊不用谢,狐妖姐姐愿意报答我吗?” 涂山琬儿一怔,半晌才道:“你要如何?” 男子眼睛一亮:“以身相许呀以身相许,狐妖姐姐以身相许可好?” 什么?! 当这是话本子啊,女子一旦被救就要以身相许来报恩?! 涂山琬儿果断拒绝:“这个不行,但我可以答应你别的。” 男子眨了眨眼,思忖片刻,然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那狐妖姐姐便做我的傀儡吧!”话毕,他便扑到她身上去扒她的衣服。 “放肆!”涂山琬儿顾不得伤口的疼痛,集中力量一巴掌扇在男子脸上,力气之大径直将他扇飞数丈远。 男子躺在地上,捂着脸“哎哟哎哟”地惨叫着,语气却不见有半丝惨样:“哎哟,狐妖姐姐打我作甚,不脱衣服我怎么把引魂丝系在你身上啊!哎哟,好痛呀好痛,狐妖姐姐打人好痛,忒暴力了忒暴力。” 涂山琬儿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虽然她也没有想到这一巴掌会将他扇那么远:“我何时说过要做你的傀儡了?” 男子坐起身,揉着肿胀的脸颊哼哼道:“狐妖姐姐不是说要报答我的嘛。” “可我何时说过要做你的傀儡了?!” “有句老话说的好,‘滴水之思当涌泉相报’,我与狐妖姐姐之间乃是救命之恩,按常理来说应当狐妖姐姐以命相报,可是狐妖姐姐长得这么漂亮,我才舍不得让你以命相报呢,所以我便想啊,让狐妖姐姐嫁给我,可你又不愿意,所以我只能让你做我的傀儡啊傀儡。” 涂山琬儿听完他这段话,只觉面前这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的,脑袋忽然一阵眩晕,她看着眼前逐渐模乎的人影,轻声呢喃:“无稽之谈……”说完,眼睛闭上,竟是晕了过去。 男子挠了挠头:“狐妖姐姐是不愿意做我的傀儡吗?不过这样也好啊也好,做我的新娘子来报恩。”他勾起唇角,眉眼弯弯,“狐妖姐姐,我叫萧以安,从今以后便是你的未婚夫哟未婚夫。” * 妖界,青丘之国。 止水宫内,一身玄色衣袍的涂山珩立在大殿中央,双手背在后面,挽袖间绣着张扬的花纹静静地听着跪在身后的黑影人的汇报,眉头微蹙,神色不悦。 “这么说,你们根本就没找到她?”他开口,语气冰冷,“一群废物,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根本跑不了多远,躺着让你们找都找不到,我要你们还有何用?!”他一拂袖,妖力荡出,黑影人瞬间被扫飞,连续砸断好几个柱子才堪堪停住。 “主公。”黑影人连忙爬起,“并非是我等无能,我们原本已经寻到了涂山琬儿的气息,可不知怎的……不过片刻便消失了,像被什么秘术屏蔽了一般。” “消失?”涂山珩微微眯起眼,细长的眼里划过一丝猜疑。 不可能,涂山琬儿伤的那么重,根本跑不了多远,唯一能帮她的,或许…… 他沉思片刻,缓缓勾起唇角,点了点头:“有意思。”他话锋一转,问道:“父皇现在情况如何?那些长老有没有异动?” 黑影人答道:“主上英明,那亡灵蛊混入药中被狐帝饮下,他便开始神智不清,妖力逐渐衰退,这几天都在榻上缠绵。而长老那边,现在分为三派,一派是支持您的,一派是要将涂山琬儿寻回再做商议,而另一边选择中立,静观局势变化。今早有几名长老想见狐帝,都被属下的人拦了回去,恐怕他们已起了疑心。” “呵,一群老东西。”涂山珩冷笑,“亡灵蛊不必再下了,留下一口气吊着,父皇的命还有用,不能让他死了,至于长老那边我自有办法。你继续带着人去搜寻涂山琬儿,务必要将她给我带回来。” “是,属下遵命。”黑影人应下,旋即消失无踪。 涂山珩静立半晌,随后向御座走去,伸出手,按下扶手边隐藏的机关,下一刻御座后的屏风缓缓移动,露出一道暗门。 涂山珩跨过暗门,进入里面的密室。 密室内,烛火明灭不定,镶嵌在墙上的夜明珠泛着柔和的光芒,涂山珩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密室尽头。 他盯着挂在墙壁上的画里的那身姿窈窕的女子,道:“你这魔头的力量当真是好用,轻而易举地便将她给重伤了,这般强大的力量放到我身上,若是以前我可是想到不敢想。” 他轻轻地用拇指摩挲着指间的紫色扳指,几丝魔气环绕在他指间:“只可惜啊,你我都低估了她,若你再多给我些力量,我说不定真的可以将她给杀了。” 画中的女子仿似动了起来,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自女子的七窍从画中逸出,在涂山珩身旁环绕,一道雌雄难辨的声音在密室里响起来:“本座说过,要留她一命,你若胆敢将她杀了,你与本座之间的契约可就不做数了。” 涂山珩一笑:“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急什么,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她了,她跑不了多远的。” 那声音道:“那你动作快一些,本座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只不过……”涂山珩顿了顿,“我猜,她约莫得到了祖神的相助。” “祖神?她掺和什么?” “涂山琬儿她作为下一位的青丘帝王,下一代的涂山神女,祖神不会让她轻易死掉的。祖神约莫是掩住了她的行踪,让我不会得逞。” “本座不管!”那声音略带怒意,“无论你用何种方法,你都得将她带到本座面前,本座若是得不到想要的,你也休想达到你的目的。” 涂山珩面上不显,扳指内的火焰印记若隐若现:“有契约呢,咱俩最好谁也别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否则,玉石俱焚,对你我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哼,你知道就好。” 第2章 第二章 萧以安将涂山琬儿带到了附近的小镇上。 因为涂山琬儿是妖,寻常大夫请了也无用,所以他便去买了些药材,混着自己身上的丹药将她的伤口都包扎好,又渡了些内力,助她内伤的恢复。 但麻烦的是,她的内丹不知为何竟然破损了! 丝丝缕缕的妖力正在不断从丹田逸出,他用了好多种方法都没办法将其修复,若是修复不了,涂山琬儿这辈子都不能再动用妖力了。 因为一旦动用,内丹便会彻底碎裂,她连性命基本都保不住。 萧以安搬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他认为目前自己很是一位称职的“未婚夫”,又是租客栈的房间又是买药,把他的漂亮媳妇儿照顾得妥妥的。 虽然花了他不少银子呜呜呜。 但是给未过门的媳妇花的,想想也就不觉得亏了。 毕竟丈夫给媳妇花钱,天经地义,娶媳妇就是用来宠的嘛! 他一只手杆在旁边的桌子上,托着下巴叹息道:“狐妖姐姐呀狐妖姐姐,你快点醒来吧醒来,千万别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可不想做亡妻之徒啊亡妻之徒……” “住口。”躺在床上的涂山琬儿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虚弱,迷迷糊糊的,就听他在旁边一直嚷嚷。 萧以安听到床上的人的声音,眸光一动,看着涂山琬儿咧开嘴角:“狐妖姐姐你终于醒了啊,感觉身体怎么样啊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涂山琬儿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外伤已基本愈合,连内伤都恢复了不少,她转头看向萧以安,在他漆黑透亮的眼瞳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扯出一个笑容,淡淡道:“多谢,已经好多了。” 说完,她打量四周,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秋枫镇。”萧以安道,“你那天伤的太重了,所以我只能把你带到附近的镇子上啦。” 秋枫镇?涂山琬儿凝眉,微微垂下眼眸,掩住了眼底复杂的思绪。 此处距离青丘约莫百里,她在此处耽搁了几天养伤,于青丘子民而言无故消失,涂山珩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况且他已经入了魔道,连她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所以她必须尽快赶回青丘,将涂山珩的魔力来源调查清楚,背后有没有人指使,若他真的意图谋反,那她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思及此,涂山琬儿立即将被子掀开,穿鞋起身。 “狐妖姐姐,你这么急着是要去哪里啊?” “有正事要办。”涂山琬儿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的玉佩解下,“这玉佩你拿着,你救过我两次,我理当还恩。若你以后有难处需要帮助,尽管拿着它去妖界的青丘之国,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青丘定会倾力相助。” “不用的不用。”萧以安连忙摆手,“狐妖姐姐早已还完我的恩情了啊。” 涂山琬儿一愣:“我何时还的?” 萧以安笑道:“你昏迷之前答应过我要做我的新娘子来报恩啊报恩。” 涂山琬儿一脸疑惑,细细想了半天才隐约想起他好像是说过什么让她做新娘子来报恩,可她当时都已经快晕过去了啊! 涂山琬儿揉了揉额角,叹道:“我承认你当时约莫是说过这么一句话,可我当时并没有答应你。” “你是没答应,但你也没有拒绝。”萧以安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 “婚嫁之事岂能儿戏?!” “那报恩一事也不能儿戏啊。” 涂山琬儿一时哑口无言,看着眼前的男人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无赖。她在内心评价两个字。 蛮不讲理。她又在内心补充。 她方才还对他心存感激之心呢,现在被他这般无赖的模样已磨没的差不多了。 见涂山琬儿不说话,萧以安笑眯眯继续道:“媳妇儿你尽管放心啊放心,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娶媳妇一定要真心相待,等过门之后必须得对人家好,会疼人。所以媳妇儿,待我将你要过门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这番话说的涂山琬儿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不打算继续和他争论这无用的“婚嫁之事”,于是随手将玉佩扔在桌子上,欲掐个诀离开这里。 她刚一动妖力,一阵剧烈的疼痛霎时自丹田之处蔓延至全身,胸腔气血翻涌,她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 “狐妖姐姐!”萧以安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将涂山琬儿扶住。 涂山琬儿原本还不至于怎么样,听到这两个字简直两眼一黑,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浸出豆大的汗水。 她半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额头上冷汗岑岑,丹田处剧烈的疼痛竟让她忍不住的发抖。 萧以安将一只手放到她的背上,源源不断的内力输送进去,涂山琬儿只觉有一股暖流自她全身蔓延,缓解了她身上的些许疼痛,方让她感到好受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涂山琬儿的身子终于抖的不那么厉害,萧以安才轻声道:“你的内丹破损了,在未修复之前万不可再动用妖力,否则……”他停下,未再继续说下去。 涂山琬儿忽然间想起,那夜在涂山之巅,寒风猎猎,那透彻心扉的一剑。 “你可有办法修复?”半晌后,涂山琬儿缓缓道。 “这嘛……”萧以安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你的内丹破损的实在是太严重了太严重,恐怕这世间没人会修复啊。” 涂山琬儿听罢,紧抿着唇,若是修复不了内丹,便不能再动用妖力,那她岂不是成了一个废物? “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人,她或许有办法可以修复你的内丹啊内丹。” “何人?”涂山琬儿看向他,眼瞳仿佛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玉无音。”萧以安道,“她久居无归崖,自称‘鬼医’,医术精湛高明,没人知道她的来历。有不少的人和妖都去求他治病。” 涂山琬儿想了想:“玉无音?我倒是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可是要想去无归崖,那佁殇河却是个麻烦。” 萧以安两手一摊,道:“所以啊,尽管那玉无音有妙手回春之力,寻常人和妖也是求不得的啊求不得。” 传说,在大荒之南,有一无归崖。无归崖外,有一处天堑,名曰“佁殇河”。 此河甚是奇特,寻常的船只根本无法渡过,哪怕御剑飞行都过不去,有不少不信邪的人都去试了一试,可最终都消失在了河面的白茫茫的浓岸雾气之中。 而渡河的办法只有一种,便是以数里外的永州城东南城的澄槐树的树叶,经上古神器璃水玉的炼化打造出的“一叶扁舟”,方能渡过此河。 * 天色渐沉,涂山琬儿盯着桌子上跳动的烛火,眉头微蹙。 若那玉无音当真能修复她的内丹,或许可以一试,毕竟她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至于那一叶扁舟……算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明天,我便动身去永州城,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若有朝一日你有难处,我涂山琬儿定会竭力相助。”她偏过头,对着萧以安道。 “狐妖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萧以安闻言,歪了歪脑袋,“你如今不能动妖力,去永州城的这一路不知道会有多少危险,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跟着保护你,我怎能放心啊怎能放心。” “我……” “不准拒绝。” 涂山琬儿刚一开口,萧以安便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在我未娶你过门之前,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哟出事。还有,以后不要再对我说‘多谢’这两个字,若是当真想谢我,那便……”他故意拖长声音,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转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指指自己的脸蛋,咧开嘴角,”亲亲我吧。” 涂山琬儿闻言,感激之情瞬间烟消云散,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别乱说话。” 萧以安见好就收:“那璃水玉在永州城主的手中,而我与他正是故交,平常人他不会借得,但是我,他肯定会借。所以我未过门的娘子,你把我带上可是一举两得哦一举两得。”说我,他眨了眨眼睛。 听罢,涂山琬儿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孤身一人的确危险重重,她见识过萧以安的能力,骨螨虽算不得什么厉害的妖兽,但能于瞬息之间将其诛杀,绝非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若是有他一路陪同前往无归崖,对她来只有益无害,而且渡过佁殇河的把握也便多了几成。想到这里,涂山琬儿道:“好,那你便和我一同去无归崖,无论是否能见到鬼医,我都必定会报答于你。” 萧以安羞涩一笑:“娘子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哟赶路。” “别说那两个字了!”涂山琬儿怒目瞪他。 萧以安不争辩,转身下楼出了客栈。 夜里的风含着少许凉意,拂过脸颊的温度刚刚好。他抬起头仰望夜幕之上那轮巨大的明月,微微有些出神。 这月色,和那晚的真像。他想。 不一会儿,他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的将它打开。几截瓷白的碎玉孤零零地躺在上面,月华如水般洒落,衬得那碎玉甚是莹白,隐约间仿佛透着一层淡淡的柔光。 他盯着碎玉盯了半晌,眸中越发深沉,似是无底一般。 第3章 第三章 翌日,晨曦微露,温暖的晨光透过窗纸,洒在了床上酣睡之人的脸上。 随着一阵敲门声的传来,萧以安不耐烦地起身,揉了揉眼睛,穿鞋去开门。 门忽然被打开,涂山琬儿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怔愣。 他头发有些乱,一双眼睛里有些血丝,眼底还有层淡淡的青影,似是一夜没睡一般。 “早啊早,未来的娘子。”萧以安一边打呵欠一边道。 “早。”涂山琬儿点头,想了想又婉转道,“能别这么叫不?” 萧以安继续打哈欠:“哦?那叫什么啊?” 涂山琬儿比划了一下:“我觉得狐妖姐姐就挺好的,或者喊我琬儿也行。” 萧以安闻言惋惜道:“不能喊娘子了吗?哼,娘子真小气啊真小气。” 啪!涂山琬儿额头蹦起一根青筋,她死死握着拳头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有风度的微笑:“不、可、以、呢。” “好吧好吧。”萧以安率先服软。 涂山琬儿这才松了口气,目光扫到他眼下的黑眼圈,问道:“你昨晚没睡好?” “没有啊没有,”萧以安否认道,”我这人比较认床,这床我不适应,睡得不太好而已啊而已。”说着,他又打了个呵欠。 常年行走江湖的傀儡师还会认床?鬼才信呢。涂山琬儿不打算继续问下去,转身边走边道:“走吧,去永州。” * 两人自秋枫镇一路南下,不到半月,便到了永州城。 进入城内,两人欲寻一处客栈歇脚,顺便吃点东西。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路两旁各式的摊位挤在一起,小贩们大声吆喝着,欲引起路人的注意,让他们来看看自家的物件。 两人并没有在此处过多停留,只是打量两眼,目光都在寻找客栈。 进了几家客栈,没想到房间都满了,有个脸蛋圆圆的掌柜好心对他们道:“二位客官,这主街上的客栈基本都预订出去了,二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去隔壁街的客栈,虽环境没有咱们这的好,但总归是有个落脚之处。” 涂山琬儿听罢,点了点头,对掌柜道了声谢,便和萧以安去了邻街。 和主街相比,这条街的人流少了不止一半,而且奇怪的是,涂山琬儿敏锐地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戾气。 她转头,看向萧以安,只见他眉眼微沉,似是同样嗅到了这丝气息。 人死后为鬼,若有怨念久久不能化解,便会形成执念。鬼有执念,便非寻常鬼,为厉鬼。 与寻常鬼不同的是,寻常鬼可游荡世间各处,而厉鬼,只能在它心中执念之处的方圆几里内游荡,直到怨气化解才会进入轮回 涂山琬儿顺着厉气的方向走去,不大会儿,她便走到了一座宅院前。 宅院古朴荒落,仿佛存在了百年之久,墙壁有些许裂痕,错综复杂,宛如刻在上面的古老符文。 涂山琬儿向前走了几步,仔细一瞧,神色顿时变的严肃起来。那墙壁上的裂痕隐隐透着暗红,仿佛干涸已久的鲜红血迹。 “怎么了?”见涂山琬儿如此,萧以安问道。 “你瞧。”她伸出手指尚那些裂痕,“这些裂痕甚是古怪。若是寻常的裂痕,里面怎会有暗红的血迹?况且……”涂山琬儿顿了顿,“你没发觉这里的戾气比之前更重了吗?” 萧以安点了点头,但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些裂痕上,隔了半晌才沉声道:“这不是普通的裂痕,我曾经见过,好像是一种古老的符咒,但具体的……”他抓了抓脑袋,我记不太清楚了。” 涂山琬儿神色凝重,一步一步走到古宅的大门前,她抬起手,将大门缓缓推开。 “吱呀——” 阴冷的气息霎时扑面而来,涂山琬儿和萧以安走了进去,可还没走几步,大门倏尔重重关上。还未待反应过来,一道水绿的身影裹挟着强烈的杀气向他们袭来! “小心!”涂山琬儿低喝一声,拉着萧以安侧身一躲,才险险避过这一击。 涂山琬儿转过身,看着那边一身水绿衣衫的身影,微微眯起眼睛。 那是一名女子,亦或者说是厉鬼,身上的水绿衣衫十分残破,长及腰间的头发干枯不齐,待她转过头时,涂山琬儿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女鬼的五官已经全然模糊,还有无数道可怖的疤痕,仿佛五官是被人一刀刀,一寸寸生剜下来的一般。她张口,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沙哑呜咽,似乎是喉咙也坏掉了。 涂山琬儿立时警戒起来,将萧以安保护在背后,藏在袖中的白绫绪势待发。 “嘻嘻。”一声轻笑忽然从身后传来,萧以安微微低下头,靠近涂山琬儿的耳边道:“狐妖姐姐大伤未愈,还是由我来保护你吧保护你。”说完,他一把将涂山琬儿拉向身后,指间引魂丝一动。 “子虚,”他唤道。一名白衣剑客倏尔出现,涂山琬儿定睛一看,这白衣剑客正是几天前将骨螨轻松诛杀的傀儡。 萧以安站在一旁,手指动了几下,只见子虚身形一动,提着剑向女鬼刺去。 女鬼一声怒吼,刹那间,周身戾气暴涨,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道透明的气墙,将子虚径直弹开,摔在了一旁。 萧以安神色一变,暗道不好。 突然,一道白绫从他身边窜出,宛如一条矫健的白龙,将那女鬼近似透明的下半身缠住,让她无法行动。萧以安转头,涂山琬儿正拉着白绫的另一头。 “狐妖姐姐别用妖力啊妖力。” “我有分寸。”涂山琬儿道。 她足尖轻点,身形轻如羽毛,牵着白绫的另一头自女鬼头顶越过,只见她手一动,柔软的白绫裹挟着浑厚的内力,将女鬼缠得宛如一个粽子,倒在地上,来回翻滚。 萧以安见此,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然后在上面滴了一滴指尖血,嘴里叽哩咕噜吐出一串咒语,贴在了女鬼的脑门上。 “这是什么符咒?”涂山琬儿问道。 “缚魂咒。”萧以安答道,“对付鬼,用此咒最有放了。” 涂山琬儿点了点头,她对符文咒术,奇门道甲一类并不精通,虽说听过缚魂咒的用途和威力,但是却并不识得其样式。 两人走到女鬼跟前,看着她周身的戾气,眉头紧皱。 在缚魂咒的桎梏下还能有如此强烈的戾气,怕是连引渡术也无法化解其心中的怨念吧。如此深重的执念,约莫得须系铃之人来解,可这系铃之人…… 该从何处去寻呢? * 永州城主府,书房。 城主季承安坐于案前,一袭墨色长袍,挽袖间暗绣云纹,手中的紫毫笔迟迟不肯落下,不知隔了多久,一滴墨汁掉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他放下笔,用手揉了揉额角,微微叹息。 最近不知怎的,总是头痛欲裂,精神不济,注意力也集中不起来。 书房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兰铃夫人自门中而入,天青色的罗裙隐隐绣着兰草花纹,高束的发髻插着翡翠步摇,随着连步轻移的节奏,步摇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道优雅的弧度。 她坐在季承安身边,宛如根根葱白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肩上,道:“夫君可是又头痛了?我这便去派人去唤郎中。”说罢,她便欲起身离开。 “不用。”季承安拉住她纤细的手腕,柔声道,“没什么大碍,就不劳烦他人了。” 兰铃夫人顺势坐在他的腿上,身子仿佛柔软无骨,贴在季承安宽阔的胸膛前,轻叹一声:“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她将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为了孩子着想,你也该多注意注意自已的身体。” “好。”季承安点头。 他低头轻轻在兰铃夫人嫣红的唇瓣上落下一吻,看着她如画的眉眼,眼神中的温柔和宠爱似是要从眸中溢出来一般,“你也一样,已经是有了身孕的人,就不要再操心那么多琐事了。” 兰铃夫人勾起唇角,笑了笑,藕臂勾住季承安的脖子:“你的事怎么能算琐事呢。” 直到夜色渐沉,兰铃夫人才离开书房。 侍女思语一直候在书房外,看到兰铃夫人出来,急忙提着夜灯走过去,扶着她。 “那道士到了没?”兰铃夫人问道,神色有些焦急,不复方才的冷静。 思语应了一声:“那道士刚刚才到,现在已在后花园候着呢。” 兰铃夫人点了点头。 两人匆匆走到后花园,只见一名道士身着月白道袍,手执拂尘,神情淡漠,眉宇间似手有一月牙印记,于亭中而立。 “道长。”兰铃夫人走上前去,轻唤一声,向那道士略微欠身。 太虚真人没执拂尘的手虚抬一下:“夫人不必多礼。”他顿了顿,又道,“距给季城主下一次施咒的日子还有半个月时间,不知夫人今日唤贫道来此有何指意?” 兰铃夫人抿了抿唇,道:“最近夫君总是头痛,精神也有些恍惚,可是摄魂术的缘故?” “自然。”太虚真人一甩拂尘,“在第一次施咒之前,贫道便与夫人讲过,私自篡改他人记忆,乃是逆天之行,时日久了,必然会遭到反噬。” 听罢,兰铃夫人握紧拳头,缀着金丝小花的指甲将掌心生生抠出血印,她道:“那道长可有法子缓解反噬?拖一些时日,至少……”她垂头,用手摸了摸腹部,“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再……”她咬着唇,没再说下去。 太虚真人见此,无奈叹了口气:“夫人所托,贫道必会竭尽全力,可夫人有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季城主的记忆全部恢复,即便是为了孩子,他还能待你如初吗?”说完,他拱了拱手,转过身,离开了城主府。 兰铃夫人失神地望着院子里盛开的兰花,目光空洞。思语看着她,心中不忍:“夫人,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免得染了风寒。” 一滴眼泪忽然从眼角滑落,在白皙的脸颊上蜿蜒出一道泪痕:“思语……”兰铃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难道这一切……当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月光洒落在院子里,竟衬得满院兰花是那么的凄凉。 第4章 第四章 永州城,是姑苏一带最富饶的地方。 城中的百姓从来都不会为生计发愁,柴米油盐酱醋茶,家家都备得十分充盈。是以,每位外来的异乡人,都羡慕永州城的百姓,羡慕他们每天每个人的脸上都会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很多人都认为永州城的盛景持续个十几年,便会开始衰败了,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种盛况竟持续了百年之久。 而这一切的一切,功劳都要归功于历代永州城的城主,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为官的世家亦是如此,但季家却是个例外,不仅代代清廉爱民如子,且青出之于蓝更胜于蓝。 季承安是永州城的新任城主,自幼便被老城主送到玄华山拜师学艺,弱冠之年才出师归来继承城主之位,不少世家大族都欲与其联姻,结交秦晋之好,却没想到老城主言季承安早已与苏家千金有了婚约,不日便成了婚,还向各家家主递了请帖。 话说这苏家,是有名的纺织大户,其下染坊遍布姑苏,家底实力雄厚,季家与其联姻,倒也是成了一段佳话。 * 出了古宅,两人立即赶往城主府。 涂山琬儿跟在萧以安后面,若有所思,直到看见远处宅院门口上方挂着“城主府”三字的牌匾,她刚想开口,却见萧以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他被守门的两位侍卫拦住。 萧以安似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双臂交叉于胸前,连眼皮都懒得掀开,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你们两个……”他故意拉长语调,“是新来的?连本公子都不认识?”语气充满质疑。 涂山琬儿站在旁边,心底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 不是大哥您这办法也太老土了吧?!这要是能混进城主府,你当人家侍卫没长脑子? 萧以安两个眼珠左右将两个侍卫瞄了几遍,发现他们压根就没打算搭理自己,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索性一掏胸前,摸出个玉牌在两个侍卫眼前举着,道:“行吧,你们两个新来的呀新来的,不认识我,那总认识这个吧。” 涂山琬儿目光落在那玉牌上,不由得内心赞叹,啧啧啧,不愧是混迹江湖的人,这通行令做的还真如假包换,背面的永州信印都雕刻的简直让人分辨不出真伪。 两个侍卫抬眼,看到那玉牌,立即让出路来,纷纷抱拳致歉:“是小的有眼无珠了,两位贵客里边请,先到前厅等候……” “本公子还用你提醒?!”萧以安打断那说话的侍卫,“不用领路,我自能找到前厅。” 说完,他转身拉起涂山琬儿的胳膊,笑眯眯说道:“走吧,狐妖姐姐,我们一起进去呀一起进去。” 涂山琬儿下意识地将胳膊抽出来,却发现萧以安拽地死死的,她看他一眼,见萧以安眼含笑意的将她盯着,她不得不勉强挤出一个大方的笑容:“你先进。” 萧以安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似的,拽起她的胳膊就往里面走,还大笑道:“好嘞,狐妖姐姐说一起进就一起进!”当然,进门之前他还不忘对那两个侍卫“哼”一声。 进入府中,涂山琬儿低声吐槽:“幼稚鬼。” “嗯?”萧以安问,“狐妖姐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涂山琬儿趁他此时不备迅速将胳膊抽出来,不着痕迹的捋了捋衣袖上的褶皱,“你这玉牌什么时候做的?连城主府的侍卫都能骗过去。” 没成想,萧以安突然捂着心口,做出痛心疾首状:“没想到狐妖姐姐竟是如此想她的未婚夫的,我好心痛啊心痛。”他锤了心口半晌,才继续道,“这玉牌当然是真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不过是当年我和师兄分别之时,他怕我浪迹江湖没有着落,索性就把这通行令给了我,让我没银子的时候便上他这里来。” 涂山琬儿嘴角一抽:“那你师兄对你还怪好的嘞。” “那是当然。”萧以安不发神经了,恢复正常,“刚混江湖的时候确实有一阵子没银子,上他这里蹭吃蹭喝好几个月,不过这几年本公子发达了,也就没怎么来永州了。” 他忽然凑过来,对涂山琬儿低声道:“所以狐妖姐姐可以放心嫁给我哟,我的老婆本多着呢!” 怎么又聊到这个话题上了?! 涂山琬儿无语望天,她发现自从认识了萧以安,她的无语次数真的是越来越多了。 * 城主府内。 季承安一袭白衣,于院中桑树下练剑。剑花轻挽,光影相交,浑厚的内力自剑尖涤荡,零星的桑叶自枝头飘落。 “城主。”贴身侍卫元西走了过来,禀报道,“府外有两人求见。” 季承安停下动作,呼吸略微有许急促,他转过身,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一层薄汗,问:“何人求见?” 元西走上前,道:“禀城主,是萧公子,还有一名陌生女子。现已在前厅等候。” 季承安一怔:“萧公子?难道是……以安师弟?他竟得空前来?”他默了一瞬,旋即快步向前厅走去。 * 与此同时,前厅。 桌上的香炉燃烧着,檀香袅袅,若隐若现的烟雾宛如薄纱,于空中盘旋缭绕。 涂山琬儿坐在木椅上,浅浅抿了一口茶,目光望向屋外,眉宇间隐有担忧之色:“季城主当真会见我们?”她开口,问向一旁不停地往嘴里塞干果的萧以安。 萧以安闻言,胡乱抹了把嘴,然后灌了一大口茶水,勉强把干果咽下之后才道:“狐妖姐姐你尽管放心啦放心,今日不管他想不想见,他都得见,若是当真将你我二人拒之门外,我定要将他……”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一道声音。 “定要将我怎样?” 屋外脚步声渐近,季承安面含笑意,与元西一起进了前厅。 季承安看向萧以安,唇畔笑意更深,他拱了拱手:“以安师弟,当年玄华山一别,没想到到了如今,你的说话方式竟是一点也没变啊。” 萧以安眯起眼睛,略一拱手:“那自然是比不得承安师兄您啊,多年不见,不仅继承了城主之位,还抱得了美人归,不过令你师弟我惊讶的是,这美人竟非青瑶师妹,而是苏家千金。”他挑衅地看了季承安一眼,“想当年,你与青瑶师妹可是玄华山的一对璧人,羡煞了不少师兄弟呢。” 当年师父带他去玄华山拜访玄灵真人,结识了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季承安,两人一见如故,不过多时便结成了兄弟。萧以安和师父在玄华上待了近半年的时间,除了和李承安结了莫逆之交,还有一人,他的印象十分深刻,便是青瑶。 季承安的小师妹。 青瑶这丫头十分讨人喜爱,她不像其他玄华山的姑娘那般娇弱,吃不了太多苦头,她的骨子里有一股很多同龄姑娘都没有的韧劲。 从她那碧色的眸子里便可以看出,她对季承安不仅有对兄长的仰慕,还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慕。青瑶常常跟在季承安身后,和他一起在玄华山的山顶上练剑。 有时,她还会亲手做一些糕点给他吃。 两人走在一起,宛如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直到萧以安和师父离开的那天,两人还将他们送到了玄华山的山门前。 萧以安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微风和煦,拂过脸颊的感觉刚好。阳光透过云层,仿佛将时间定格了一般,青瑶白皙的皮肤仿似透明,唇角咧出明媚的笑容,浅浅的梨涡宛如鲜花在脸颊缓缓盛开,水绿色的衣衫被风吹起,和身旁人的月白衣角纠缠在一起。 季承安嘴边噙着笑意,落在青瑶身上的目光十分宠溺。 萧以安将思绪拉回,他见季承安闻言后,墨黑的眸子极快闪过了一丝情绪,宛如划过天际的陨落星辰,在夜幕上拖拽出一道痕迹。 季承安一勾唇角,垂眸,旋即将目光落在立在一旁的涂山琬儿,岔开话题:“这位姑娘是……?”他看得出涂山琬儿并非常人,故问道。 涂山琬儿微微欠身:“青丘帝姬,涂山琬儿。” 话音入耳,季承安眉梢一挑:“帝姬亲自离开妖界来永州城,想必是有要事吧。” 涂山琬儿颔首,也不拖拉:“嗯,我此次前来,是想向季城主求一物。” “帝姬既然开口,那季某定会尽力相助,只是不知……帝姬想求何物?” “澄槐树叶。” 话毕,季承安静默一瞬,半晌后才堪堪道:“想来帝姬是想将澄槐树叶炼化为一叶扁舟,来渡佁殇河。澄槐树叶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他顿了顿,“这专门炼化澄槐树叶的上古神器璃水玉,已在两年前的城主府之乱中不知所踪,怕是即便帝姬拿到了澄槐树叶,也无法将之炼化。” “城主府之乱?”萧以安一惊,“何人敢在城主府作乱啊作乱?” 季承安长叹一口气,道:“两年前,那日正是我与夫人成亲的日子,彼时宾客满宴,觥筹交错,不曾想竟有妖物闯进厅堂,搅乱了婚宴,还欲大开杀戒。那妖物青面獠牙,嗜血成性,我不得已,持剑相拼,后得一道士相助,才将其勉强控制。因那妖物极难斩杀,所以我只能将它封印在城中人口稀少之处的一座古宅里,再请那道士以血祭术画符,锁住那处古宅,才能另做打算。” 他顿了顿,似是有些自责:“可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找到将那妖物彻底诛杀的方法。” 在季承安垂下眼眸的那一刻,涂山琬儿和萧以安悄悄对视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放回季承安身上。 “既然这件事城主已经尽了全力,那便无须自责。”涂山琬儿道。 季承安抿了抿唇,抬头对涂山琬儿问道:“帝姬此行既是来寻一叶扁舟,想来是去无归崖寻鬼医玉无音,不知帝姬可是受了伤?若是如此,在下的药阁里收藏许多珍稀药材,不知能否帮上一二。” 见季承安话言至此,涂山琬儿也不隐瞒:“嗯,我内丹受损,近乎毁裂,欲寻鬼医为我凝丹。” 季承安沉吟片刻,吩咐一旁的侍卫:“元西,去将药阁的回元丹取来。” “是。”元西应道,随后转身向药阁走去。 萧以安与季承安叙了叙旧,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元西便从药阁回到前厅,手中捧着一方雕工精致的檀木盒。 季承安接过元西手中的檀木盒,然后打开盖子,递到涂山琬儿跟前:“此乃回元丹,服下之后可暂存于丹田,代替破损的内丹运转少许妖力,虽治不了根本,但好歹可解帝姬臣的燃眉之急。” “多谢城主,那琬儿便收下了。” “二位初到永州城,不如先在我府住下吧,这几日我派人再去寻一寻璃水玉的下落,看看是否有些线索。” “有劳城主。”涂山琬儿矮身行礼。 萧以安拍了拍季承安的肩,眉稍轻挑,眼神似是掩盖了什么:“师兄多谢啊多谢。” 随后,两人被城主府中的下人请出厅堂,一路带到西苑住处。 此刻,季承安立在前厅中央,神色不复方才的儒雅温和,他沉下眼,负手而立,声音冷淡:“盯好他们二人,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是。” 一旁的元西抱拳应下。 * 西苑。 涂山琬儿坐在榻上,倒了杯茶,品了一口缓缓道:“他在说谎。” 坐在旁边的萧以安,撇了撇嘴,两手一摊:“我这个师兄啊师兄,这么多年过去,真是改变了不少呢改变了不少。” 昨日,古宅。 就在涂山琬儿和萧以安将那女鬼控制住,待她周身厉气消散些许,萧以安才发现那女鬼的腕间竟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 他仔细一瞧,这印记的图案,竟是一朵相思花! 这相思花的印记,是源自于一个古老的咒语,咒语名曰“相思咒”,名字虽很浪漫,但却对施咒者异常狠毒。 施咒者只能对自己施咒,为向爱慕之人表达自己的爱意,下咒之后若是移情别恋,那便要承受蚀骨焚身的痛苦,而且这相思花印记,会伴随着施咒者永生永世,无论轮回几世,是人是妖是鬼,都无法消除半分。 相思咒,既是对爱人的表白,也是对自己的诅咒。 所以,几乎没人愿意使用此咒,哪怕彼此这一世如何相爱,下一世也会成为陌路之人,何必要承受此等痛苦呢? 也正因如此,相思咒自百年前便被各大修仙门派列为禁术,禁止任何修真者修习此咒。 而在萧以安的印象中,唯有当年玄华山的青瑶师妹不知从何处偷偷习得了相思咒并为了季承安对自己施咒。 记忆中,青瑶最喜欢穿一身水绿衣衫,而这女鬼…… 萧以安有些不可置信。 直到听完季承安的那席话,萧以安便更加确定了内心的猜测。 那女鬼,就是青瑶。 而青瑶变成如此模样,和季承安绝对拖不了干系。 萧以安坐到窗边,长叹一口气,想不出这些年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那般般配的一对壁人,如今…… 他这个师兄,变得不简单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天色渐沉,涂山琬儿点上烛灯,让屋内有了些光亮。 萧以安掏出几张符纸,咬破指尖,用鲜血在符纸上画了咒文,然后将这些符咒分别贴走屋内的各个角落。他拍了拍手,得意一笑:“这下可就没有隔墙有耳这一说啦这一说。” 涂山琬儿透过窗纸看了看天色,道:“申时了,差不多了。将她放出来吧。” 萧以安点头,随即将挂在腰间的白玉瓷瓶取下,拔开瓶塞,嘴里叽哩咕噜地念了一串咒语只见一道若有若无的青烟从瓶口逸处,落在地上,渐渐的竟凝聚成了人形! 水绿衣衫的女子蜷缩在地上,脑门依旧贴着缚魂咒,敛了一身厉气,正是青瑶。只不过她的眉心连着一根若有若无的青色引魂丝,目光空洞,另一端被萧以安缠在了指尖上,显然是成了他的傀儡。 按照季承安虽说,他虽请了那道士利用血祭术在古宅的四周画了可以封印青瑶的符文,但他不知道的是,青瑶的厉气日益渐增,早已将那符文侵蚀的千疮百孔,即便萧以安和涂山琬儿没有将其破坏,那封印约莫也只能再撑半年。 说到底,即便那道士再怎么厉害,想凭借一己之力撑下这上古封印咒术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若要将青瑶偷偷带出古宅,光凭一张缚魂咒是远远不够的,在缚魂咒的桎梏下还能散发怨气的厉鬼实在少见,哪怕青瑶如今只剩下了一魂一魄。 因此,为保险起见,萧以安将引魂丝连在了她的眉心上,让青瑶暂时做自己的傀儡,可被自己所控制,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从她的身上了解当年发生的事情。 萧以安蹲下身,柔声道:“青瑶,能否告诉我,你和季承安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是要回答,还是听到了季承安的名字,青瑶空洞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萧以安,开口道:“啊……啊啊呜……”声音沙哑呜咽,犹如野兽的低吼。 萧以安眉头紧皱,一旁的涂山琬儿走过来,蹲下身道:“她喉脉已毁。看来,伤她之人心思缜密,不仅将她的容貌毁掉让人认不出来,还将她的喉咙割断,让这些秘密永远的烂在肚子里。” 萧以安摇头:“不会是师兄的,他那么爱青瑶,怎么会毁她容貌,割她喉脉?还在她死后抽走了她的二魂六魄,让她永远无法进入轮回?” 涂山琬儿道:“若当真如你所说,既然他那么爱青瑶,又为何要要兰铃夫人为妻?” “或许……他有苦衷呢?” 涂山琬儿忽然想到涂山珩,他们小时是那么的要好,可是现在……她叹了口气:“人是会变的,这么多年过去,季承安怎会还像年少时保持一颗赤诚无暇的心呢?” * 城主府,书房。 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自屋内传出,正欲进书房的兰铃夫人手中端着的参汤一顿,连忙加快脚步。 反噬怎么越来越频繁了?! 兰铃夫人将房门推开,眼前的场面令她吃惊。 屋内一片狼藉,桌案被推翻在地,书卷,公文,笔墨散落在各处,茶盏的碎片还微微有些抖动。 季承安半跪在地上,衣衫有些凌乱,头发披散,一双眼布满了可怖的血丝。他按着脑袋,手腕颤抖,呼吸也有些急促,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听见房门被打开,季承安没看来人,只是低声喝道:“滚!” 兰铃夫人将房门推开哪肯听,将手中的参汤扔至一旁,不管不顾地跑到季承安身旁蹲下,惊喊道:“夫君!” 她伸出手,神色慌张:“夫君,你没事吧?” 手还没触碰到他身体,只见季承安猛地抬头,手臂狠狠一挥,怒吼道:“我说滚!” 兰铃夫人身形一偏,倒在地上,温婉的面容突然露出痛色,她立即将手放到肚子上,咬紧牙关,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如纸。 季承安听到声音,抬眼看了一眼来人,见兰铃夫人如此,也不管头痛得如何,有些狼狈地爬到她身边:“夫人,夫人,你怎么样?” 兰铃夫人双眸紧闭,艰难地摇了摇头。 季承安欲喊人进房,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自脑髓中传来,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经,又宛如有千万只蚂蚁,不断啃噬着他的大脑。 “啊啊啊——” 季承安痛吼,他“咚”的一声把头狠狠磕在地上,力道之大,竟把外面路过的下人都引了过来。 “啊啊啊——” 季承安继续撞击地面,每磕一下,便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血印,不过片刻,他的额头便一片血肉模糊。 “城主!” “夫人!” 下人们急忙奔向两人身边,几人将他们分别抬到了榻上,还有几人去叫了大夫。季承安便是在这极度慌乱的场面晕死了过去。 身体仿佛坠入了湍急的暗河,令人有些窒息。 下一瞬,时间仿似停止,将季承安的神识拖拽至混沌的时空中。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他仔细打量了一番。 参天的海棠花树屹立在山巅,绚烂的花朵于枝头争相怒放,月影婆娑,云层很薄,宛如轻薄的纱,披在了每一朵海棠花上。晚风拂过,海棠微微摇曳,从远看去,宛如掀起了一层层细浪,有花瓣悠悠飘落,纤如羽毛,飘花如雨。 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美得惊心,艳得动魄。 海棠树下,一男一女依靠着坐着,虽不语,但都带着笑容,静谧而美好。 季承安的神识向海棠树靠了靠,距离离得近了些许,想要看清坐在树下的二人。 男子一身白衣,五官硬朗而深隧,竟是年少时的自己!而女子着一袭熟悉的水绿衣衫,发髻轻挽,待看清她的容貌后,季承安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己怎会和这妖女这般如此,这绝对是假的,都是假象! 此刻,年少时的季承安抬起手,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女子的脑袋,垂眸片刻,旋即抬眼望向满天的星辰,柔声道:“瑶儿,真希望……时间永远会定格在此刻。” 女子弯了弯唇角,露出甜甜的笑容,抬眸看着眼前的男子,祖绿的眼瞳倒映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那我们说好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分开,陪伴彼此。” 她顿了顿,抬起手腕,红色的相思花印记栩栩如生,格外显眼,她又重复一遍:“永远都不要分开。” 季承安看着她腕间的相思花,眼底流露出一丝心疼,他点了点头,许诺道:“嗯,不分开,永远都不会分开。” 花瓣飘落在两人身上,似是在为他们祝福,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可能! 季承安内心怒吼,这绝对都是假象!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周遭事物陡然变化,眼前的画面宛如一张纸被揉皱,旋即消失不见。 依旧是夜,只不过天上没有星子,厚重的云层掩住了月华。 熟悉的山巅,熟悉的海棠花树,不同的是,满树绚烂的海棠花已尽数凋落枯败,冷风卷起落红,似乎诉着无尽悲凄。 海棠树下,同样的人,却是不同的场面。 青瑶的一身水绿衣衫尽数染血,她半跪在地上,嘴里还不断大口吐着鲜血,心口被一剑穿透,约莫是活不了多久了。 季承安一身月白长衣未染半分血污,唯有手中提着的寒剑,仿似在鲜血中浸泡过一般,染红了他满是恨意的眼底。 他一步步向青瑶走去,剑尖指向她,声音森森:“你杀我父亲,害我兄长,伤我永州百姓,今日,我不会放过你。” 青瑶微微抬头,眸中尽是失望,呢喃道:“不是我做的……你为何不信我? 季承安似是没听到一般,沉着眼,宛如弑神将剑尖抵在她的眉心。刹那间,四周亮起了耀眼的法阵,炽热灼目。他用另一只手掐诀,灵力灌注于剑中,嘴里念着咒语, 只见有血红的气息自青瑶七窍中缓缓飘出,注入寒剑之中,她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一滴眼泪白脸颊蜿蜒滑落,她轻闭眼眸,掩住了尽是失望的情绪。 “季承安,你我一场,竟是如此孽缘……” 是她错了,错在与他相遇。 是她错了,错在不该爱上他。 是她错了,错在义无反顾地信任他,将自己托付于他。 相思花,相思咒,这般相思,我畏将自己害到了这般田地。 他不爱她了,他也没有恨过;他将她丢弃,她没有恨过;他爱上了别人,欲与那人成亲,她亦是没有恨过,只是…… 为何要害她?为何要还诬陷她?为何即便她身入无间也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什么?! 季承安,我恨你。 既然你逼我至此,那我青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场孽缘,就让它持续下去,永生永世,我们都是宿敌。 突然,青瑶周身爆发一道耀眼的光芒,青色的焰火燃起,灼烧着她的血躯,热浪袭来,季承安生生被向后逼退两步,他盯着那团炽热的青色焰火,内心竟隐隐升起一丝恐惧。 青色焰火熊熊燃烧,将周围一片都灼烧至化为殆尽,青瑶被焰火包裹,宛如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她的血躯已化为灰烬,唯有魂魄在青焰中漂浮,而那魂魄,在极度的怨气下,生生化为了厉鬼。 “季承安,你记住,我会毁了你的一切。” 你记住。 我会毁了你的一切。 * 季承安忽然惊醒,脑海当中不断地回荡着这句话。额头上冷汗岑岑,他胡乱抹了一把,内心有些心悸。 刚才……是梦吗? 不是。 他脑海当中有一道声音答道。 可若不是梦,那第一个场景是怎么回事?他没有这段记忆啊!他为何会看到这些? “主公,您醒了?” 季承安抬眼,只见元西自门口而入。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旋即问道:“我昏睡了多久?夫人如何?府中可有发生什么?” 元西抱拳应道:“禀城主,您已昏睡了三天有余,夫人昨日便已无大碍,刚才她来看了您半晌,见您依旧未醒,便离开了。至于府中,一切安好,主公大可放心。” 季承安听罢,摆了摆手,让元西先退下。 他靠坐在床榻上,渐渐沉了眼。 第6章 第六章 主院的慌乱似是被人压了下来,并没有传到西苑。 今日阳光正好,晴空万里,萧以安说要出去走走,怕自己的骨头躺得懒散了。涂山琬儿知道,他是替自己去寻璃水玉的下落了,既是自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器,若是丢失,总该有一丝气息可寻。 青瑶重新被萧以安收回了白玉瓷瓶中,置于桌上,周围有一层淡淡的阵法,用来隔绝四周的气息,以免有什么诡异波及瓶中,让青瑶暴怒。 涂山琬儿在屋子里守着瓷瓶,闲来无事,便开始打坐吐纳气息,试着将丹田处的回元丹与身体融合,再吸取一些灵气,存在回元丹中化为部分妖力,以备不时之需。 她轻闭双眼,纤长的睫羽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她能感觉到四周的空气中不断漂浮着的白色灵气,丝丝缕缕,若隐若现,宛如游荡在天地间的游灵。 涂山琬儿沉下心来,慢慢地将周围的灵气吸入体内,灵气在她的奇经八脉中运转,宛如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细细平缓,温和而舒畅。 直到运转了一周天后,涂山琬儿能清晰地感受到,原先她受伤后一直封闭堵塞的几处大穴,如今已有些畅通,虽然不是那么强烈,但她的丹田处,已经有了一丝熟悉的热气。 那是吸入体内的灵气经回元丹转化而凝聚的妖力。 涂山琬儿有些惊喜,没想到这回元丹竟如此厉害,超乎了她的预想。 她欲继续将灵气吸纳入体内,恰时一阵清风自打开的窗户吹过,带进了些许凉意还微微吹起了涂山琬儿额前的碎发。 一串清脆的铃音适时响起。 虽细小,却清晰。 涂山琬儿睁开眼,抬起手臂,盯着系在手腕间的金铃。 随着她动作的起伏,金铃里面的铃舌开始摇摆,撞击在铃壁上,又发出了一串清脆悦耳的铃声。 涂山琬儿素来清冷的眸子划过一丝诧异。这金铃是祖神在虚幻之境里给她的法墨,说或许可在危急时刻助她一臂之力, 她不知这金铃该如何使用,从祖神将金铃交给她的那刻起,不管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这金铃自始至终都没发生什么变化,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过,仿佛沉睡了数万年一般,以至于涂山琬儿都快要忘记了它的存在,而现在…… 涂山琬儿将金铃细细打量了一番,可除了有铃音外,其他的跟之前并无甚两样。 涂山琬儿眉头微蹙,开始思考起来。 之前她内丹受损,凝聚不了妖力,而现在,她借着回元丹的力量,勉强聚了些妖力,或许……她体内的力量可以影响金铃! 她又吸纳了些灵气在体内运转一周天,旋即丹田处又传来一丝熟悉的热气,涂山琬儿再次抬起手臂,又仔细打量一番,发现在金铃的内壁上,竟隐隐有几道白色光华不断闪烁着。 果然,她的猜想是对的。 涂山琬儿弯了弯唇角,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她体内的力量可以影响金铃,那若是她将妖力注入其中,会不会可以将它彻底唤醒? 她没有犹豫,随即抬起另一只手,将方才凝聚的妖力全部集中在指尖,霎时间,纤细如玉的指尖闪烁着白色光华,妖力注入到了金铃当中。 叮零零,叮零零—— 金铃突然剧烈晃动,发出一串强烈的铃音,几乎让人震聋发聩。与此同时,金铃外壁上不断闪烁着“霹里啪啦”的细小闪电,宛如游龙般不断穿梭,电得涂山琬儿手腕一阵酥麻。 随着妖力注入的越多,金铃上穿梭的闪电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烈,不过片刻,涂山琬儿的手腕便一片血肉模糊。 涂山琬儿咬着牙将妖力全部注入进去,突然,系在她手腕的细绳断裂,金铃掉下在地上滚落,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几乎将整个屋子都照至泛白。 涂山琬儿抬手将眼睛挡住,却依旧感受到了炽热的白光。 白光渐渐隐退,一道毫无感情、略带冷漠的低沉女声传入了涂山琬儿耳中。只听那女声一字一句说道: “器灵千弦,见过主人。” 器灵? 涂山琬儿将挡在眼前的手放下,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素衣女子,眼底渐露惊愕之色。 自上古以来,除神器以外,鲜少能有法器可以生出灵识,而这金铃……不愧是祖神给的法器。涂山琬儿心道。 素衣女子神色淡漠,一头漆黑的长发未绾,散散披在肩上,她面容十分白皙,宛如剔透的琉璃,莹白如玉。千弦拾起地上的金铃,恭敬地递到涂山琬儿面前,沉声道:“千弦在金铃中沉睡百年,而今幸得主人唤醒,让在下再临世间。从今往后,千弦愿永远追随于您,甘愿做您身边的妖仆,替您分忧效力。” 涂山琬儿站起身,将金铃接过,然后扶起千弦,眉眼一弯:“千弦,很不错的名字。” 千弦垂眸,眼神落在涂山琬儿受伤的手腕,道:“主人,你受伤了。”突然,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主人是为了在下才受伤,还请主人责罚。” 涂山琬儿有些哭笑不得,又将她扶起,可没想到千弦却不肯,涂山琬儿无奈,只得蹲下身,道:“无妨,不过是皮外伤,包扎一下就好了,不怪你的。” “那在下这便去帮您找绷带和伤药。”千弦立刻站起身,离开了涂山琬儿的视线,不过半往香时间,她便走了回来,手中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绷带和伤药。 千弦拉过涂山琬儿的手腕,仔细地将药粉撒在伤口上,然后涂抹均匀,一边用绷带包扎一边道:“在下属性为五行之火,却不是焰火,而是霹雳之火。” 涂山琬儿点了点头,那霹雳之火乃是世间最强悍之火,生于九天之上,也就是人们俗称的“雷电”,因其力量太过于强悍,很少有人和妖能够驾驭,即便能使,也只能使出一些微末电流,召唤不出九天之上的万钧雷霆。 千弦继续道:“在下是金铃化出的器灵,而金铃是祖神给主人的法器,所以在下的力量便与主人生为了同源本源,主人的力量越强,在下的力量也随之变强,主人的力量减弱,在下的力量也会变弱。” “那看来我原先的猜想是对的,先前我内丹受损,凝聚不了妖力,金铃便没有任何响动,方才我借着回元丹,凝聚了些妖力,金铃便响了起来,而后我将妖力注入其中,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将你唤醒。” 作为自己的器灵,涂山琬儿还是信得过的,毕竟器灵一生只追随一个主人。 她索性将自己的遭遇尽数告诉了千弦,千弦听完,眉头一座:“若是照主人这样说,依靠回元丹凝聚的那些微末妖力,在下是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力量的。” “所以,得尽快找到璃水玉,打造出一叶扁舟,去无归崖请鬼医修复内丹。” “在下这便去寻璃水玉。” “等等。”涂山琬儿唤住刚站起身的千弦,千弦转过身,不明所以,问道:“主人还有何吩咐?” 涂山琬儿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簪子,走到千弦身后,将她披散的乌黑长发绾了起来。 那簪子非金非银,非木非石,而是由一根玉骨打造而成。她将千弦的头发轻轻绾了个发髻,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好啦。” 千弦的目光落到旁边桌子上的铜镜,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她道:“多谢主人。”说完,匆匆地跑了出去。 涂山琬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了笑,随后继续打坐吸取灵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涂山琬儿体内积攒了些许妖力。忽然,耳后微微一热。她抬手摸向耳后,轻轻在上面的印记点了两下,脑海中浮现出一则画面。 那印记是萧以安专门设计的,他精通奇门盾甲,符文咒术,为了能够高效行事,和涂山琬儿能及时进行沟通,便将寻常的通灵阵改了改,添了几笔,让它可以随时看到对方眼前的画面。 画面的场景是那座古宅,满目萧条依旧。 “狐妖姐姐,”那边的萧以安道,语气极轻,“有人来了啊有人来了。” 萧以安似是躲在什么东西后面,有一部分视角被遮住了些,涂山琬儿“嗯”了一声,只见古宅那边,古朴的大门缓缓打开,两道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正是季承安和他的贴身侍卫元西。 只是不知怎的,季承安的额头绑了几圈绷带,似是伤得不轻。 季承安向周围望了望,他眼底寒光一闪,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拳,力道之大,竟将关节用力至泛白。他开口,似乎压着滔天怒火:“她果然逃出去了。” 元西问:“那城主可有对策?” 季承安顿了顿道:“将那道士找来,就说有要事相求。”他看着满院的荒凉,声音低沉,“她剩下的二魂六魄可有异动?” 元西低下头,立刻抱拳:“城主恕罪,属下尚未查看,属下以为璃……”话音戛然而止,季承安倏尔打断了他,元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时噤声。 季承安转身向外走去,元西连忙跟上。 待二人走出古宅,将门缓缓关上,萧以安才从暗处走出,他说道:“狐妖姐姐啊狐妖姐姐,现在该怎么办呀怎么办,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找到璃水玉啊。” 涂山琬儿想了想,道:“先跟上他,青瑶不在古宅,季承安必定有所动作,青瑶如今只剩下一魂一魄,受不得刺激,得尽快找到那二魂六魄,否则时间久了,她会魂飞魄散的。” 萧以安点了点头:“那我去跟着师兄,去找青瑶的魂魄,狐妖姐姐,你继续守着瓷瓶,可是璃水玉谁去找啊?我觉得还是正事要紧些。” “没关系,我已经有人选了。” “谁啊谁?” “我的器灵,千弦。” 萧以安一怔:“器灵?什么器灵?狐妖姐姐我怎么不知道啊不知道。” 涂山琬儿将千弦一事和萧以安说了,萧以安听罢,感叹道:“啧喷,不愧是青丘祖神给出的法器,都能生出器灵。”感叹完了,他便向外面走去,“我要行动了啊,狐妖姐姐。”说完,他在耳朵后面画了个圈,关掉了阵法。 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消失,涂山琬儿垂下眼眸,开始思考起来。 既然青瑶被季承安抽走了二魂六魄,那么这些魂魄一定会在厉害的法器当中,而且得是灵气极盛的法宝,因为普通的法宝是收不住魂魄的。 而收魂取魄的这种术法虽太过狠毒,也需要灵气极盛的法宝作辅才行,否则以季承安的修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涂山琬儿抚了抚腕间的金铃,眼底逐渐清明。 这些事,仿佛只需要一根线,就可以完全串联起来。 第7章 第七章 城主府,幽兰阁。 淡淡的沉水香自雕刻繁复的紫檀香炉内逸出,香烟袅袅,缓缓隐在空中。 兰铃夫人站在窗边的烛台,手中拿着一个火折子,靠在烛台上的蜡烛旁边,微微倾斜一个角度,将它引燃。豆大的烛火立时燃起,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开始不停地跳动起来。 兰铃夫人依次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 屋内被照亮起来,泛黄的窗纸上,倒映着兰铃夫人的剪影, 她身边的侍女思语走了进来,脚步急促,略显慌张。 思语走到兰铃夫人跟前微微俯下身子,凑近兰铃夫人耳边,低声道:“夫人,城主将太虚真人召进了书房,不知是什么情况。” 兰铃夫人神色紧张一瞬,嫣红的唇瓣轻抿,思索后吩咐道:“派人盯紧了,有什么异动立即向我汇报。” “是。” 思语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此刻,兰铃夫人素来红润的脸变得有些苍白。 * 另一边,西苑。 涂山琬儿刚用过晚膳,正欲继续打坐吐纳气息,积攒妖力,忽然,房顶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涂山琬儿耳朵动了动,判断出房顶大概有五、六个人,且训练有素。 城主府会有刺客? 若是城主府的刺客,那绝不会来西苑,那么……涂山琬儿想,会不会是涂山珩的人? 还未待想完,一名黑衣刺客从屋顶跳下,径直破窗而入,泛着寒光的剑尖直指涂山碗儿颈项。 涂山碗儿早有准备,袖中白绫如电般甩了出去,轻柔的白绫与寒剑相撞,竟发出了一声巨响,黑衣刺客落在地上,险些握不住剑,虎口被震得直发麻。 另外几名黑衣刺客从屋顶跃下,纷纷拔剑冲进屋内,将涂山琬儿团团围住。 涂山琬儿扫了一圈,旋即将一旁的桌子踢了过去,挡住他们的视线,然后一甩白绫,将放在另一张桌子上的瓷瓶勾了回来。 不能波及到青瑶的魂魄。 与此同时,黑衣刺客一刀将桌子劈成两半,锋利的刀刃裹挟着妖力向涂山琬儿砍去。涂山琬儿不想过多使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妖力,于是便不与他们继续纠缠,足尖轻点,袖中白绫仿似没有尽头,晃得几名黑衣刺客眼花缭乱,用刀砍,用剑劈,却都仿佛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力道全部被卸了下去。 几人大惊,没想到涂山琬儿内丹尽毁,竟还能有如此强大的内劲。 白绫为涂山琬儿开出了一条路,她纵身一跃,还未落到院中,便听屋内一名黑衣刺客大喊道:“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说完,身形如鬼魅般闪了过来,将涂山琬儿拖住。 他们不知摆了个什么阵,看似轻而易举就能脱身,实际却宛如水一般,刚破开一个口,另一边便又补了上来,再加上他们黏糊糊的打法,刀剑似绳子将白绫缠住,怎么甩都甩不掉,使得涂山琬儿一阵心烦,她厉喝道:“闪开!” 一名黑衣刺客却笑了一下:“主上有令,必须将帝姬带回青丘,帝姬若是不想再纠缠下去,便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吧。” 他们果然是涂山珩的人。涂山琬儿握着瓷瓶的手紧了紧,冷笑一声:“将我带回去?涂山珩难道就不担心我回去揭开他的所作所为吗?” 黑衣刺客把涂山琬儿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抬眼,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主上自有打算,不劳帝姬费心,至于复仇一事,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话间,他手中长刀一动,和涂山琬儿的白绫打了起来。 其余几名黑衣刺客也蜂拥而上,涂山琬儿知道,他们打定自己使不出妖力,才会如此肆无忌惮,这种情况下,只有把那些刚积攒下来的妖力一下子全使出来,营造出自己全盛时期的状态,将他们唬住,心里没底,自己才有可能脱身。 锋利的刀刃纷纷向涂山琬儿砍来,劈头盖脸,让她无处可躲。她丝毫不慌张,体内妖力运转,眼底霎时猩红一片,只觉周身气息微微一热,九条巨大的白色狐尾出现在身后,银色的妖力向四周涤荡开来,黑衣刺客不防,被这股强大的气息击倒在地,连接触到的刀刃也缺了个小口。 涂山琬儿的衣袂无风自舞,几根发丝在她猩红的眼曈前垂下,夜色之下,那九条巨大的白色狐尾竟显得十分妖异。 其中一名黑衣刺客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呢喃道:“不可能……主上明明说她明明妖丹已碎,怎会……” 而另一名黑衣刺客显然是不信邪,认为涂山琬儿定是狐假虎威,于是干脆赌一把,悄悄从袖子里掏出几根淬了毒的银针,细如牛毛,隐隐泛着寒光。 他手一动,银针立时飞了出去。 涂山琬儿向来耳力灵敏,自是听到了这几道细小的破空之声,她刚一动,便感觉体内一阵空虚,无力感冲向大脑,眼前一黑,直直向地上倒去。 糟了,妖力用光了! 几名黑衣刺客看出涂山琬儿已是强弩之末,颇有默契的站起身,双手结印,欲将她困住。 电光石火间,白衣剑客,红衫舞姬,玉面书生,还有一名银发妖女齐齐从天而降,与黑衣刺客们纠缠起来,他们那不要命般的打法近乎疯狂,看得令人甚是心惊胆战。 涂山琬儿勉强抬眼,却见萧以安站在房顶上,手中的引魂丝飞速地动着,沉下来的眉眼满是杀意。 不知为何,涂山琬儿忽然有些好奇,他那个瓷瓶里倒底装了多少个傀儡。 话说萧以安一直跟着季承安回府,隔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才准备进门,可刚走没几步,便听到西苑隐约有打斗的声音。还好自己跑得快,萧以安心想,若是再晚来片刻,狐妖姐姐可就真的危险了。 将这几个刺客收拾干净,萧以安给涂山琬儿输了不少的真气。 待体内有些力量,涂山琬儿问:“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萧以安摇头,他道:“没有,不过这也忒吓人了忒吓人,狐妖姐姐我再也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了啊一个人!” 涂山琬儿正要开口,腕间金铃突然剧烈的响动起来,她惊道:“不好,千弦有危险!” * 主院,书阁。 季承安坐在书案前,太虚真人执着拂尘,站在一旁,眼神落在季承安手中的玉石上。 那块玉极其圆润,卵石般大小,毫无瑕疵,隐隐透着水色。几缕淡淡的魂魄附在上面,虚弱得仿佛吹一口气就会散掉。 太虚真人终于开了口:“这剩下的二魂六魄若是再不能与那一魂一魄融合同入轮回,恐怕过不了多久,便烟消云散了。” 季承安轻笑,眼神不复平日那般温柔:“哼,她早该……” 噼啪! 话还没说完,一道闪电自屋顶劈下,素衣女子从天而降,她对着季承安冷声道:“主人猜的没错,璃水玉果然在你手中。”说完,千弦身形一动,五指向璃水玉探去。 “大胆妖女,休得无礼!” 太虚真人一甩拂尘,挡在季承安跟前,千弦眉眼一沉,显然对他的插手极其不满,她掌心运功,“噼里啪啦”的闪电不断闪烁着,猛地向太虚真人击去:“多管闲事!” 太虚真人侧身一躲,手中拂尘迅速画出阵法,欲将千弦困住。 千弦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一掌劈在阵法上,刹那间,体内一阵空虚感传来,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千弦暗叫糟糕,定是主人出事了! 太虚真人趁千弦此时无力,用阵法滞住她的动作,一甩拂尘,将她抽出去老远。 千弦重重撞在墙上,眼前一黑,吐出一大口鲜血。 季承安站起身,盯着千弦,眉头紧锁:“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城主府?”他一手握着璃水玉,一手抽出旁边的佩剑,剑鞘被扔在地上,他缓缓向千弦走去。 突然,便听门外传来涂山琬儿的声音:“季城主且慢,她是我的人。” 季承安神色一动,目光落在门口,只见涂山琬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萧以安,她仿佛经历了一张乱斗,发髻不像他初见她时那般整洁,有一缕碎发自额边滑落,不见落魄之色,反而给她增添了一抹凌乱之美。 涂山琬儿走到千弦跟前,将她扶起:“千弦,怎么样?还好吗?” 千弦抬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眼神愤愤的盯向太虚真人,似是心有不甘:“回主人,千弦无碍。” 涂山琬儿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太虚真人,又看了看季承安,最终将目光落在他手中那块卵石般大小透着水色的玉石。 世间哪有玉石会有那般的光泽?哪怕是最好的玉在它的面前都会显得黯然失色。 猜出季承安手中的玉石便是璃水玉的那一刻,涂山琬儿几乎是瞬间便捋清了思路。 她一笑:“我似乎记得之前季城主曾对我说过,璃水玉于两年前的城主府之乱中丢失,恕我眼拙,没有看出季城主手里的……竟是个什么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