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峰下的守望者》 第一章 主动请缨 2025年10月1日,北京市,天安门城楼上。 晨光初现,金色的光芒自天空挥洒,为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镀上一层神圣的光晕。 九十五岁的库尔班·热合曼老人在儿子艾山与孙子帕米尔的搀扶下,步履缓慢地踏上了这片萦绕在他梦中数几十载的圣地。 “爷爷,毛主席就是在这里,在共和国成立典礼上发表讲话。”帕米尔轻声在爷爷耳边轻声为他解释着,语气中满含敬意。 站上天安门城楼,亲眼看一看升旗仪式,用脚踩一踩毛主席曾经站立过的地方。 这是库尔班·热合曼跨越了大半个世纪的夙愿,也是他埋藏在内心深处最殷切、最为滚烫的期盼。 伴随着帕米尔的话音刚落下,库尔班微微着点头。 随后便抬起了他那只饱经风霜,颤抖的手,郑重且轻柔地放在了城楼那洁白的汉白玉栏杆上。 这一刻指尖传来的,不仅是石料秋日清晨的微凉,更又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打开了他记忆深处的洪流。 望着广场正前方那面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库尔班眼眶渐渐湿润,嘴唇也是忍不住地颤动着,但最终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激动的情绪在那张布满沟壑的面庞上无声地颤抖着。 此刻的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那片迎风招展的红色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抹鲜红在泪光中晕染放大,逐渐模糊了边界。 这一刻,城楼、广场和车流就像是开启了加速键,让库尔班的视线愈发模糊起来,但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的某个画面却变得清晰了起来。 当视线重新凝聚时,他好像是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个七十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天。 那年冬天,正是这样一抹坚定的红色,不仅照亮了他的轨迹,更是从此改写了他的一生…… 1949年12月,帕米尔高原银装素裹,被漫天大雪所覆盖。 一支刚抵达红其拉甫地区的解放军边防先遣队,即将执行首次巡逻任务,却因这场风雪阻隔,寸步难行。 队伍此刻,迫切地需要一位熟悉周边环境的当地人来充当为他们指路的向导 消息刚传到山脚下的塔吉克族村庄,年仅14岁的少年库尔班·热合曼便站了出来。 可当他裹着磨旧的羊皮袄刚走上前,就被老村长出声制止:“别胡闹,年轻人!”(因方便阅读所以,塔吉克语统一用汉语来叙述) 老人皱着眉打量他,“你还是个孩子,这是条死亡之路。” 但库尔班却倔强地仰起头,语气肯定地回答道:“我熟悉这些大山,每一条路都认得。” 他解开腰间磨损的牦牛绳结,“凭这个经验,我能找到路。” 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那双年轻的眼睛却明亮得惊人。 这一幕,连队的指导员李二牛也看在眼中,听完向导的翻译,他蹲下身来,好奇地望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小的塔吉克族少年。 他指着不远处的山口,语气温和地望着库尔班询问道:“这里的每一条路,你都认得?” 李二牛的话音刚落,随行向导刚要开口翻译,库尔班突然抬起头,用生硬却又坚定的汉话答道:“熟......我熟路。” 看着众人脸上闪过的惊讶,库尔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而后指了指自己,费劲儿地组织着有限的词汇:“货栈……王掌柜……教的。” 这时,老村长也是连忙上前,恭敬地在一旁解释道:“长官,他父亲是村里去喀什噶尔换盐巴的马脚子。这孩子跟去过几次,在‘庆祥’货栈帮工的王掌柜心善,看他机灵,教过他几句汉话,方便招呼客人。” “老乡,叫我们同志就行,我们是人民子弟兵!”面对老村长的称呼,李二牛特意解释了一番。 似乎是深怕自己被拒绝,库尔班急得连忙用塔吉克语又补充道:“夏天,我家的羊群吃遍了‘塔合曼’草原的每一处草场。冬天,我跟着阿爸的马队,三次绕过‘慕士塔格’的冰崖去喀什。雪下面是石头还是冰,我听听风声就知道。” 说完,他目光灼热地望向了李二牛,还特意用上了他从货栈学来的,最尊敬的称呼,用生硬的汉话喊道:“老总……考我!” 李二牛与向导对视一眼,脸上严峻的线条都柔和了些许,轻声纠正道:“小兄弟,咱们是解放军,是穷苦人的队伍。不兴叫老总,叫我们同志就好。” “长官同志,我这儿子认得路。”就在这时,库尔班的父亲热合曼上前一步,将粗糙的手掌按在胸前,声音沉稳地解释道:“他九岁就跟着马帮翻过红其拉甫山口,十二岁独自把走散的羊群从暴风雪里带回来。” 他望向儿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信任:“让他带路吧,他能把队伍平安带到。” 李二牛听后,目光在这对他塔吉克父子二人脸上来回扫过,沉吟不语。 巡边不是儿戏,战士们的身家性命,塔吉克乡亲的信任,都系在这条路上,他不能光凭一腔热血就做决定。 库尔班看到这位“老总”还在犹豫,急得往前迈了出半步,着急忙慌地喊道:“老……同志!考我!” 他那张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那双高原人特有的深眼眶里,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坚毅。 场面也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周围只有风雪在空中呼啸的声音。 李二牛的视线从少年殷切的脸上短暂地停留后,便又重新落在了那张,他一直紧握的牛皮纸地图上。 地图的边缘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了,上面用铅笔勉强勾勒出山脉的走向和河谷也变得有些模糊,这是他们战时缴获的地图。 虽然地图上有标注,但大片区域仍然是未被标注的空白区域,这片区域预示着危险。 每一个模糊的等高圈,都可能隐藏着吞噬生命的冰裂缝;每一段用虚线表示的道路,都意味着前人未曾踏足的险境。 感受着眼前这位少年那灼热的目光肉,李二牛沉默着用指关节敲了敲地图上那片空白区域,终于抬起了头。 第二章 雄鹰之试 目光重新汇聚到了库尔班的脸上,轻声说道:“这样,你不是说你熟悉路吗?我问你几个路,你能回答上来,我们就请你作为我们的向导!” 他特意放慢语速,把话说得简短明了。 库尔班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努力听着,但李二牛所说的话,还是超出了他所熟知的词汇范围 他眨了眨眼,目光求助地转向一旁的向导。 向导这才后知后觉,连忙用塔吉克语快速翻译了一遍。 库尔班听后,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急促地用他那生硬的汉话回答:“没……问题!” 李二牛望着库尔班眼中那燃起的火焰,心中既感欣慰但又保持着警惕。 眼前这个塔吉克族少年,李二牛被他眼中的坚毅和表现出来的勇气所感染。 但作为指挥员,他不能仅凭一腔热血就将整支队伍的安危托付给一个孩子。 然而,他同样也不能轻易浇灭这颗赤子之心。 因此,便有了他接下来的询问,既然这位少年说自己熟悉红其拉甫的每一条山路,那能不能行一问便知。 “好,我先问第一个。”李二牛展开了地图,手指按在红其拉甫山口东侧入口:“前边去山口的‘之’字弯,哪几段路的雪橇槽最深,会卡住马腿?” 库尔班听后,眼中一亮,随手抓起地上的树枝,就在雪地上画出三道陡峭的折线。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库尔班手中树枝在三个弯位重重地戳着,“上月……塔什库尔干来的驮队,在这里折了马腿。” 抬头的瞬间,他迎上了李二牛审视的目光,急忙低头,在另一侧又画了条浅弧,补充道:“但是!走北崖……” 说到这里,库尔班脸上变得肉眼可见的焦急,急忙用手在腰间比画着,“这里……嗯……雪只有马蹄深!” 树枝利落地划过曲线,“就是……要贴紧岩壁。” “行,第二个问题。”听完向导的翻译后,李二牛的手指随即移向山口西北侧那一片阴影区,“那片看着硬实的雪坡,底下是不是‘活’的?” 少年听后,不假思索地解下腰间牦牛绳,直接在雪地上摆出了波浪形状。 “这里!早晨的严寒会冻结成冰,使人能够通行。”他指着绳结的隆起处,大声解释道:“太阳过顶…就会滑!” 说罢,他把绳子猛地一抽,雪地表面应声塌陷。 见众人没有发声,他伸手指向了坡顶,继续说道:“要听……雪哭的声音……吱嘎响的话,就不能走。” 随行的老班长听完翻译后,也是忍不住地点头称赞:“他说得在理!阳坡的雪壳子确实最会骗人了。” “最后一个问题。”李二牛声音忽然放缓,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少年,审视地望着他问道:“你为什么敢冒死给我们带路?难道,你不怕死?” 库尔班听完翻译,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用脚碾着雪块,沉默了片刻后,猛地抬起头,用生硬的汉话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是好人。” 他努力搜索着有限的词汇,脸颊憋得通红:“前些天……你们治了……阿妹的病……还给了……吃的……”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腰间那截磨得发亮的牦牛绳结,声音忽然间就像是有了力量:“以前的兵……只会抢。” 见眼前的解放军长官并没有打断自己,库尔班继续解释:“这条路我阿塔走过,我波瓦走过,现在轮到我走了!” 库尔班汉语所说的他听懂了,可是塔吉克语的话,李二牛听懂了大概没太懂是什么意思,但他依然可以感觉到少年胸腔里,有一种情绪在奔涌。 他把目光望向了村长和库尔班的父亲热合曼。 村长见状,裹紧了破旧的衣服,在风雪声中开口解释:“长官同志,我们山里人有句老话,‘牦牛记得千年道,雄鹰认得回家路’。 说着,他望向了库尔班腰间那根世代相传的牦牛绳结:“这孩子的尕尕波瓦(曾祖父),当年给左宗棠的军队当过向导;他波瓦(祖父),带着民国的技术员丈量过喀喇昆仑。我们塔吉克人世世代代守在这片雪山,见过各式各样的兵,有举着旗号来征税的,有骑着马匹来征粮的。但带着测绘制图说要帮我们厘清边界的兵,你们是头一遭。” 老人说完,把目光投向连绵的雪山,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我们认的不是哪个皇帝、哪个大汗,认的是生养我们的土地。你们不抢不杀,给乡亲看病,还帮我们厘清祖祖辈辈放牧的边界。这孩子愿意跟你们走,认的是这个理。” 起初,他是坚决不愿意不愿让库尔班去的。 毕竟,这孩崽子才吃了几斤盐,哪能担起整支队伍的性命? 可库尔班眼中那团火,烧得他心头一颤。 让他想起自己十六岁时第一次独自穿越冰达坂时的模样。 更别说这孩子对红其拉甫每道冰裂缝、每个风口子的熟悉劲儿,比摸自家羊圈的栅栏还清楚。 村里不是没有更老练的向导,老吐尔迪认得三十年前的古商道,哈桑江能靠嗅风雪来预判天气。 可是他们的眼里早已没了库尔班眼中这般灼人的光,他望着少年攥紧的拳头,忽然明白:雄鹰展翅的日子,从来不是按牧人的日历来的。 李二牛听完老村长的话后,粗糙的手掌握紧着绿军装的下摆,郑重地举起右手对老村长敬了一个军礼,“老乡,咱们队伍,就是老百姓的锄头、镰刀。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是人民子弟兵,保家卫国,让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更是我们的使命。” “长官同志,就让库尔班去吧!”老村长声音突然哽咽,皲裂的手掌在风中发颤,“这孩子的脚板,生来就是为守护这片雪山而长的。” 李二牛凝视着库尔班被的眼睛,认真道:“他的本事我们都看见了。只要他愿意,从今天起就是我们在红其拉甫的边防向导。只是……” 第三章 向导库尔班 “我能吃苦!”没等李二牛把话说完,就见库尔班突然用汉话大声喊道,“雪再大……风再猛……都不怕!” 与此同时,老村长将经幡般的旧袷袢往肩头一甩,声音忽然变得有力地解释:“我们塔吉克人生在雪线之上,死在群山之间。你们带着诚意来守护这片土地,我们自当献出最勇猛的雄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二牛也没在扭捏,当即就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选择库尔班,不仅仅是因为他通过了考验。 雪的画图时的机敏、解释细节时的老练,说得再好再美,终究还是要经历“实战”才能检验是不是真的行。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这位塔吉克少年眼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是那份敢在雪崩时仍向前的胆气。 更为难得的是,这孩子有几分汉话底子,足以见得他学习能力不差,是个可造之材。 再就是,戍边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们这支队伍要在这雪线上扎下根来,光靠枪杆子不够,光靠他们是不够的,还得接通地气,让像库尔班这样的本地雄鹰,也成为他们守边护边的一份力量。 想到此处,李二牛望向库尔班的眼神里,便又多了几分长远的期许。 库尔班听到李二牛这番话时,几乎高兴得几乎要跃起,但也就是同一刻,库尔班被热合曼一把按住了肩膀。 “记住!”热合曼深陷的眼窝里闪着严肃的光,语气也在这一刻严肃认真:“从此刻起,你肩负着整个队伍的性命。所有解放军战士的生命托付于你,绝不能让暴风雪蒙蔽双眼。 他用力捏了捏儿子的稚嫩却逐渐硬朗的肩膀,声音变得沉重:“我信你认得住每道冰缝,但更要记住,真正的向导,是用这里认路。” 说着,他用粗糙的食指重重戳在库尔班的胸口,用力地点着。 老村长也在这时接过话来叮嘱道:“我们塔吉克人世世代代传颂着这样的古训:‘若接过马夫的缰绳,定要将客人平安驮过雪山彼岸。’” 听完阿塔和老村长的叮嘱,库尔班脸上的笑容沉淀了下来,他右手抚胸,朝着阿塔(父亲)和村长俯身,这是塔吉克人接受重大托付时才会进行的古礼。 “我铭记在心!”他用塔吉克语郑重起誓,起身时将掌心紧紧贴在胸膛之上,朗声道:“这具身躯可葬于慕士塔格的冰雪,但绝不容许信赖我之人迷失方向。” 风雪卷起他褪色的袷袢,少年弯腰拾起地上那截祖传的牦牛绳,用牙齿与右手灵巧地打了个死结。 塔吉克向导世代相传的誓约结,意味着除非绳索断裂,否则绝不背弃带路的职责。 简单的收拾行囊过后,库尔班便跟随着李二牛他们的队伍,前往了营地。 队伍沿着红其拉甫山口附近的河谷蜿蜒前行,午后阳光斜照在雪原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就在李二牛带着队伍继续前进时,库尔班突然张开双臂拦住队伍。 “停!”他单膝跪在雪地里,小心拨开表层积雪,蛛网状的裂痕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他抬头看了眼偏西的日头,用生硬的汉语吐出几个字:“太阳,晒软了。” 随即解下腰间的牦牛绳,向前轻轻一戳。 “簌啦——”表层雪壳应声碎裂,一个黢黑的冰缝豁然张开,冷气嘶嘶上涌。 “看,捕兽夹……现在张开口了。”他指着裂缝边缘新鲜的断口,对李二牛摇了摇头。 李二牛望着库尔班,只见少年神情严肃地对众人解释着:“好走的路,最会骗人。危险!” 说着,他打起手势,示意大家跟在他的身后。 带着众人,他转向了北侧的岩壁,这里的积雪明显坚实了不少。 库尔班伸手抚过风化的岩壁,像是在触摸山神的脊梁一般,同时还回过头用生硬的汉语提醒着众人:“要贴山走!” 这一刻,这位塔吉克族少年所展现出来的警觉,让李二牛心里的石头落了几分,也让李二牛对库尔班的信任又多了一分。 由此可见,这位年轻的塔吉克族少年并不仅仅只是会纸上谈兵,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 而库尔班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身后李二牛的目光,此时的他正贴着岩壁,像雪豹般灵巧地探着路,每步都踩得很稳当扎实,不时还回头用生硬的汉话谨慎地提醒:“跟紧……踩我脚印。” 直到把队伍全数带过危险区,他才靠在岩壁上喘了口气。 自从刚才在阿塔和老村长跟前,郑重许诺过后,库尔班就已经把这些穿着军装的人的安危,放在了心中,更是成了他心头的重担。 换言之,就是从那一刻,他已经承担起了一个塔吉克族向导应该履行的责任。 “看着年龄小,但本事还不小嘞!”李二牛身旁一个脸蛋冻得通红的战士凑过来,从兜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糖块,“给,老家捎来的,甜得很!” 起初,他们对于库尔班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可刚刚,库尔班的机警和老练,已经消除了他们大半的顾虑。 库尔班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兄长差不多的年纪,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黝黑的脸颊泛起不好意思的红晕。 李二牛见状走上前,把糖轻轻塞进了库尔班的掌心,朗声道:“拿着吧。往后就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了。” 库尔班攥紧了手中的糖块,憋了半晌才挤出两个字:“谢……谢……” 手中握着糖块,明明那么冰冷,但他却感受到了暖意,就像是一团火,暖烘烘地融进了心里。 这暖意不仅仅是因为被接纳,更因为那位长官说的话,向导刚刚告诉他,那句“同生共死的战友”,的意思。 向导说,他得到了认可。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胸口,撞得他心头滚烫烫的。 是激动,更是压不住的自豪。 “嗨,谢啥!”先前那个战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亲切实在,“往后都是战友,一家人,甭客气!” 第四章 雪山的承诺 其他人虽没说话,但都朝库尔班投来温暖善意的笑容。 库尔班有些腼腆,但也回给了大家一个憨厚的笑容。 李二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暗自点着头。 走过这一段险路,接下来的路程就安全多了许多,可库尔班却始终都没有松懈。 他依然走在队伍的前方,目光时时扫过四周的山脊,就像是一只忠于职守的雪山鹰。 直到队伍彻底踏进驻地的营区,这个塔吉克少年才像终于卸下重担般,快步地跑到翻译向导身边,急切地拉着他的袖子,央求学说汉话。 “指导员,这塔吉克小伙子,责任心真强。”同行的老班长望着库尔班的背影,对李二牛感慨道。 李二牛听后,认同地点着头。 老班长说的话,他早就注意到了。 他看得出来,库尔班其实很早就想跟翻译向导攀谈了,因为眼神时不时地往翻译向导身上瞟。 他原以为一到安全地带,少年就会迫不及待地丢下他们跑开。 可这塔吉克少年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硬是压下了心底的渴望,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直到为这次向导任务画上圆满的句号,才肯卸下“责任”这副沉重的铠甲。 那份被他坚守了一路的严谨,就像是他交给这支队伍的无声誓言。 望着库尔班,李二牛不禁回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时的样子。 不由感慨道:“这般沉甸甸的责任心,怕是很多成年人都未必能有的,他确实跟别人不一样。” “大叔,请教教我吧,求您了!”库尔班扯着翻译向导的衣摆,继续央求着。 他知道,要想当好这个向导,最先要过的就是汉话这一关。 路他很熟,但是沟通上是个大问题。 汉话,他只会那么零星几句,还不一定是那个意思。 这要是自己说的话他们听不懂,或是他们下的命令自己会错了意,走错了路或者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真是天大的罪过了。 其实从村里出发时起,他就一直偷偷留意着翻译向导的身影,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凑上去学上几句。 其实,他也是怕自己被退回去,所以他想努力表现自己的价值。 可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他就忍不住挺直了腰板,心中就有一个念头浮起:我现在是队伍的向导,我得对所有人的安全负责,哪能光顾着自己的事情? 所以直到此刻,他亲眼看着所有人都平安抵达了营地,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那股压抑了一整路的渴望便迫不及待地涌了上来,他迫不及待地就冲到了翻译向导的面前,眼巴巴地望着这位能给帮助他的人。 李二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适时地走上前,笑着对翻译向导说道:“阿布吉,就麻烦您多费心教教这孩子吧。往后路程还长,总不能一直麻烦您跟着。要是库尔班自己能学会汉话,那咱们往后办事可就方便多了。” 他看得出来,这塔吉克少年是真心想把向导的担子挑好。 虽说他们最初想找的是个既懂汉话又熟悉路线的理想向导,而阿布吉只是会塔吉克语,对于这边的路,他完全不清楚。 而在村子里,库尔班也是老村长推荐的人,他也是看到库尔班有底子,这才下定决心选择了库尔班。 眼下,库尔班这份主动求学,尽职尽责的劲儿,已然是最好的弥补。 虽说他们现在迫切地需要巡边,但也不是急于一时,还有几天的休整时间。 他也想看看,库尔班还会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惊喜。 正说着,营地大门外一个战士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隔老远就大喊:“不好了!不好了!连长他们出事了!” 听闻此话,李二牛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两步抢上前去,连忙追问:“怎么回事?说清楚!连长他们怎么了?” 只见,那战士从门口火急火燎冲了进来,冲到李二牛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他刚要抬手敬礼,却被李二牛一把按住:“都什么时候了,快说情况!” 这要是按平时情况,李二牛肯定要批评他这般在营区大声喧哗,不守纪律。 但现在,一股不好的念头萦绕在他的心头。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的兵绝对不会如此失态。 战士听后,努力平缓着,猛呼了两口长气后,急忙报告:“报告,指导员!连长……连长带着文涛班长他们上山勘察地形,命我在山下看守。可……可刚才山上突然传来几声枪响,不像咱们的制式枪声!我觉着不对劲,就拼命跑回来报信了!” 这话像一记闷棍砸在李二牛心头,他脸色骤变,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最坏的预想,终究还是成了真。 在这红其拉甫地区这片形势复杂的边境线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当即,他也没有犹豫,猛地转身冲着身后嘶吼,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营地:“一排长!集合二、三、四班,全部实弹,跟我出发!二排、三排!进入防御阵地,警戒四周,听副连长指挥,不要轻举妄动!” 队伍迅速集合的脚步声打破了营地的宁静。 李二牛面色凝重,转头对阿布吉和库尔班快速嘱咐:“你们就待在营房里,千万不要随意走动,你……” 话还没说完,库尔班却猛地挺直了身子,用塔吉克语急切地喊道:“报告,我熟悉路,我可以帮忙!” 李二牛话被打断,眉头微皱有些不悦。 但当听到阿布吉翻译说,是库尔班主动请缨,李二牛的脸色缓和了少许。 没等李二牛回应,库尔班又指着远山的方向,语气更加急切补充道:“去年我和阿爸在牧羊时遇见过那些外族人!我知道他们是从哪条山谷摸过来的!” 刚才发生的事情,阿布吉已经将情况简单翻译说给了库尔班听。 库尔班一听就明白了,那些带着枪面目不善的外族人,去年前年就曾像野狼一样,沿着南边那条废弃已久的牧道偷偷潜入他们的家园。 他们抢劫牛羊,骚扰牧民,阿爸还曾带着他和几个牧民一起把他们赶出去过。 所以,那条路他很熟悉。 而且那条路,本地牧民几乎都知道,但汉人部队的地图上肯定是没有的。 因此,他主动请缨并非一时冲动,这本就是他身为向导的职责所在。 见李二牛还在犹豫,库尔班深怕他不同意,急得往前迈了半步,声音因急切变得发颤:“现在山里路况复杂,我最熟悉。” 第五章 狼迹再现 阿布吉将库尔班的话翻译完后,也是神色严肃地看向李二牛,补充道:“指导员,库尔班说得没错。在雪季,山里的情况确实很复杂,各种冰缝暗沟都被新雪盖着,几乎可以说是寸步难行。更别提你们还不熟悉路况,再加上情况紧急,库尔班既然认得每处能下脚的地方,有他带路,肯定能避开不少险情。再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既然部队认可了他这个边防向导,那就该相信他的判断,而不是让他在营区留守。在这片雪山面前,塔吉克向导的职责,从来都不是躲在安全的地方。” 李二牛,依旧没有没有开口,但他望向库尔班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片刻后,他才下定决心,点了头说:“行,那你跟在我身旁,给我指路。” 李二牛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认可了阿布吉的话。 这个决定刚做下,一旁的阿布吉却往前站了一步,语气笃定道:“指导员,我跟你们一起,库尔班现在汉话还不利索,你们需要我帮忙翻译。” 见李二牛要反对,阿布吉急忙抬手,而后笑着解释:“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我只是一个翻译,真遇到情况,我第一个找石头后面蹲着,我能保护好自己。” 情况紧急,李二牛也不没有再坚持,毕竟时间不等人,于是点头应下后便快步到了队伍前方。 他迅速下达了指令,随即便带领着队伍与库尔班他们火速朝着事发地点进发。 当众人赶到战士报告的地点时,只见雪地上散落着几枚弹壳,旁边还有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 “是咱们的子弹制式,”老班长老宋捡起弹壳,又蹲下身摸了摸那滩血迹,声音沉重,“连长他们有人负伤了。” 而就在这时,一直蹲在一旁仔细观察脚印的库尔班突然站起身,指着东南方云雾缭绕的群山,语气凝重却十分肯定地说道:“他们朝着克勒青河谷方向去了,直线虽然看着不远,但中间却隔着‘死亡冰川’,全是冰裂缝和悬崖,十分的危险。就算是最有经验的猎人,走那条路也要走上三四天,现在这个季节,去那里更是九死一生!” 面对库尔班的塔吉克语,李二牛虽一时间没有听懂,但他从库尔班严肃的面庞上已经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李二牛虽然听不懂塔吉克语,但库尔班紧绷的嘴角和凝重的目光,无不在诉说着事态的严重性。 而当阿布吉急促的翻译声落下的那刻,他握紧了拳头,手背顿时青筋暴起。 “狗日的杂种!”老班长从牙缝里挤出怒骂,狠狠将手里的弹壳都砸进雪地里。 与此同时,四周也是响起一片拉枪栓的咔嗒声,战士们胸膛起伏着,呼出的白气又急又重,一双双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架势,恨不得把入侵的敌人都生吞活剥一样。 李二牛深吸一口阴寒的山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随后,他抬手压了压,安抚着战士们的情绪:“都把火气收一收!现在就算骂破天,也救不回连长他们。” 说着,他环视那一张张年轻而愤怒的脸,声音沉重:“同志们,现在不是红眼的时候。咱们的首要任务,是必须把连长他们一个不少地带回来!把闯进来的豺狼……” “是他们!”李二牛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库尔班给打断,只见库尔班手中举着一个东西,声音颤栗地怒喊:“去年闯进我们村子抢羊的,就是这群畜生!” 刚才解释完后,库尔班眼尖地发现了前方三四步远的,一个大石头旁的雪地里像是有着什么东西。 于是,趁着李二牛他们说话的间隙,他走了过去。 当走过去蹲下,扒开雪层,露出的东西让他咬紧了腮帮子。 那是一个鞣制粗糙的皮酒囊。 囊身上,有着一道狰狞的刀疤,刀疤旁用热铁烙着歪歪扭扭的狼头图案。 他死也不会认错的! 去年来村子里烧杀抢掠的那伙土匪,为首那个刀疤脸的腰上,挂的就是这个皮酒囊,一模一样。 而且这道疤,正是他阿塔当时拼死反抗,用柴刀狠狠劈上去留下的疤痕,所以他是不会记错的。 那一次,村子里不仅死了人,就连粮食和牲畜也被抢走大半,这个仇他又怎么可能记错? 可是,他们去年是没有枪的! 想到这里,库尔班再次用塔吉克语急忙补充道:“去年来的时候,他们手里只有马刀和棍棒,根本没有枪这个东西!” 面对库尔班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自己的话,饶是李二牛脾气再好,此刻也是愤怒不已。 可当阿布吉将库尔班的话翻译过来,那点不快瞬间被一股冰冷的寒意取代。 如果库尔班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情况就远比预想的还要复杂危险。 去年还只是手持冷兵器的土匪,如今竟装备了枪支,并且偏偏选在部队刚刚进驻,立足未稳的时候来犯边?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真的是让李二牛的后脊梁瞬间窜起了一股寒气。 李二牛看着此刻也红了眼的库尔班,走了过去,看着这个眼圈发红的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抚道:“库尔班,以后我们会保护好村子的,我们一起!” 阿布吉也是连忙翻译,库尔班听后,情绪缓和了下来,重重地点着头,认真道:“我带你们去,我知道一条近路,安全。” 库尔班也清楚,此刻不能在这里过多的耽搁,于是说完后,就率先走到了前方。 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那瘦削的背影像极了在风雪中领路的头羊。 李二牛环视整装待发的战士们,语气沉重:“都提高警惕!这伙土匪不简单,背后恐怕另有文章。子弹上膛,眼睛放亮!” 库尔班走在队伍最前方,重新将那条厚实的羊毛毡裹紧了些。 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以向导的身份,带领这支队伍走向真正的战场。 走了一段路后,库尔班扭头用汉话提醒道:“跟紧……踩我脚印。” 风雪中,这支沉默的队伍像一把出鞘的利刃一般,正沿着少年踏出的足迹,刺向群山的深处。 第六章 我保护你 走在队伍最前面,库尔班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甚至是他的心都一直都紧绷的状态。 风雪刮在脸上像刀子,但他攥着羊毛毡的手心却早已渗出了汗。 虽说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了,也可以说是难熟于心。 可今天,他却不没有往日那般轻松,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队伍,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面被风雪浸透的红旗,正在灰蒙蒙的山谷间猎猎作响,像一团燃烧不灭的火焰。 不知怎的,当看见这一抹红色之时,他紧张的情绪竟渐渐平静了下来。 “库尔班,别怕。”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那个给过他糖块的战士,此刻正紧紧跟在他身后,“我叫杨传宗,我会保护好你的。” 杨传宗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少年此刻略显紧张。 不过也没什么,说到底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跟他弟弟差不多大年龄,却要带着他们在这种天气里找路追踪敌人。 二人身后,李二牛的目光也一直汇聚在库尔班身上,如果要不是情况万分紧急,李二牛绝不会让这娃娃涉险。 听完阿布吉的翻译后,库尔班并没有开口,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把羊毛毡裹得更紧了些,而后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最前方带着路。 风雪虽然更大了,但他的脚步却比刚才稳了许多。 大约半个小时后,走在最前的库尔班突然停住脚步,耳朵微微抽动,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异样的声响一般。 停下的同时,他抬起了手掌。 在他抬手的瞬间,整支队伍也是瞬间听课下拉框,战士们迅速依托地形散开,枪口无声地指向外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被风雪笼罩的山岩。 库尔班聚精会神听了片刻,扭头用生硬的汉话轻声说道:“别动……我去……看看……” 话虽然很简短,但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小心点!”李二牛压低声音叮嘱。 库尔班点了点头,刚动身就听到身后有动静。 一回头,却发现杨传宗正猫着腰,学着他的样子,踩着他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跟了上来。 库尔班停下脚步,不解地回头看向了他。 杨传宗见状,一边比画着,一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保护……你。” 看着对方诚恳而坚定的眼神,以及那让他感觉有几分熟悉的汉话,库尔班听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半蹲着身子,利用岩石和雪堆的掩护,向左前方的山坡顶摸了上去。 山坡的背风面积雪很深,看着就很不好走。 但库尔班就像是行走在平地上一般,杨传宗也是紧紧跟在库尔班身后,努力模仿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当两人小心翼翼地爬到坡顶后,库尔班和杨传宗借着一块岩石隐蔽好了身形。 随后,二人一左一右谨慎探出了头。 探出头的那一瞬间,前方山坳里的情景让他们的心瞬间揪紧。 只见山坳背风处,四个身影正围着一小堆勉强燃起的火堆,正在取暖。 四个人裹着脏得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旧皮袄,头上戴着顶破旧的国民党军棉帽,耳朵却滑稽地套着牧民常用的狐皮耳罩子。 他们手中都握着步枪,但却并不统一,一看就是东拼西凑来的。 在他们身旁不远处,一名身穿绿色军装的战士被牛皮绳紧紧捆着,瘫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那身军装虽然沾满污泥与雪渍,但在灰白一片的山谷中依然格外显眼,与杨传宗身上的制服一模一样。 这一幕映入眼帘,杨传宗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拳头更死死攥起了一把雪,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连长的警卫员小东北。 而这四个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山坳里,四个土匪正围着火堆聊着天。 虽然他们用的是境外部落的语言,但自幼在边境长大的库尔班常随阿爸与各方打交道,也是听懂了七八分。 刚才,他停下脚步,就是因为听到风雪声中夹杂的一丝异响,才让他瞬间警觉。 在这片土地上,再锐利的眼睛也常被风雪遮蔽,而塔吉克向导的耳朵,却能在狂风中分辨出岩羊蹄声、冰河解冻与入侵者脚步的区别。 火堆前,一个土匪正低头往弹匣里压着子弹,嘴里嘟囔着:“没想到解放军来得这么快。” 旁边拨弄篝火的同伙不以为然地接话:“怕什么,他们才几个人?咱们三十多条枪还吃不掉他们五六个人?就是老大太小心,为这么一个伤兵让咱们四个在这儿守着……” 说着,他朝昏迷的战士瞥了一眼,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守着这半死不活的有什么意思?真不如跟着大伙儿追上去痛快!” 库尔班听后,屏住了呼吸,和杨传宗交换了个眼神后,便又悄悄地按照原路返回。 当回到了队伍里后,库尔班一把抓住了阿布吉的胳膊,用压得极低的塔吉克语急促地说道:“四个土匪,守着我们的同志!他们说……他们有三十多人,正在追连长他们!” 阿布吉听后,连忙将话翻译给了李二牛,刚翻译完,只见杨传宗猛地一拳锤在了雪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看清了,是小东北!人还活着,被捆着!” 所有战士听后,目光瞬间聚焦在李二牛身上。 雪地里一片死寂,只有山风卷着雪粒打在羊皮袄上的沙沙声。 库尔班紧接着用塔吉克语,又急促地说了一句,说话的同时手指向了侧面的山脊线。 阿布吉也是立即翻译:“库尔班说侧面山梁后有条牧羊的小道,可以直接绕到土匪的背后。” 李二牛眯眼看了眼地形,当即压低嗓音:“二排长!” “到!”一个满脸是冻疮的汉子,猫着腰挤过人群来到了李二牛的面前。 “带你的人跟库尔班从侧面摸上去。“李二牛扯下冻硬的手套,指了指山坳的方向强调道:“记住,一定要留活口!” 第七章 我都是被逼的 库尔班转身便走,二排长打了个手势,八名战士立即呈战斗队形随着他紧紧地跟在库尔班的身后。 才走出十几米,库尔班突然停下了下来,附后回头用生硬的汉话提醒道:“注意……脚下……” 众人停下后,这才发现,这所谓的“小路”根本不能算是一条路路。 那是在陡峭岩壁上自然风化出的狭窄石棱,最窄处仅能容半只脚掌。 石棱外侧就是数十米深的冰谷,积雪被山风卷起,在谷底打着旋,远远地看着这条路,二排长心里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这稍不留神,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跟紧向导,注意脚下!”但看到库尔班已经走了上去,他一咬牙还还是提醒着众人跟了上去。 目前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库尔班。 再看库尔班,明明是一条险峻无比的路。 可库尔班却像是行走在平地上一般,灵巧地贴着岩壁缓步向前移动着,每个落脚点都精准踩在稳固的岩石棱角上。 和他对比,二排长他们九个人就走得极为胆怯,每一步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考验? 但却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跟在库尔班身后,在呼啸的山风中艰难横移。 库尔班不时停下,用脚尖踢开覆盖的浮雪,露出底下可靠的落脚点,为二排长他们提供便利。 这条他以前放羊时独自摸索出的小径,除他以外,此刻正承载着九个沉重的生命,所以他每一步都踏得格外慎重。 这短短十余米的路程,他们竟用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完。 当最后一名战士喘着粗气踏上对面的山岩时,每个人的军装都被冷汗给浸湿透了。 现在,他们离那四个土匪驻守的地方大概也就二十来米的样子。 连土匪们烤火时搓手的动作都能看得得一清二楚,隐约还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他们……前面……”库尔班伏在雪地里,用极低的声音对二排长说道。 二排长点了点头,其实刚才他已经注意到了前方的情况。 稍作休整后,他便直接用手势给战士们发着号令。 随后,在库尔班的注视下,二排长他们九个人,分别从三个方向朝着土匪的临时驻地摸了过去。 库尔班很识趣地并没有跟上去,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 带路他是一把好手,其他的他就不太行了。 本来他还担忧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结果二排长他们三下五除二的,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四个土匪给拿下了。 这也让库尔班的眼中,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库尔班,好样的。”当二排长他们押着四个土匪回来的时候,李二牛听完汇报后夸赞着库尔班。 当然,没有库尔班他们也可以收拾那四个土匪,但那无疑会打草惊蛇,甚至还会让小东北有生命危险。 库尔班还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带给他们惊喜,如果不是库尔班的话,他们甚至都不可能抓住这四个活口。 谁也没有他那样敏锐的听觉,更没人比他熟悉这片山地的每一条小路。 库尔班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头,腼腆地笑了笑:“这是……使命。” 李二牛回了他一个笑容,随后面色凌厉地审视着眼前四个身上有些国民党标识的土匪,质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都有什么目的?他们现在去了什么地方?” 阿布吉连忙翻译,虽然是外族人但是因为琳琳,语言上也都是互通的。 那四个土匪却像没听见,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闷不吭声。 见土匪不为所动,李二牛当即也没有好脸色,直接呵斥道:“话,只说一遍。给你们机会戴罪立功,不要,那就按规矩办。” 对于这些流窜边境烧杀抢掠,背后可能站着国民党残部的土匪,他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阿布吉再次翻译后,其中一个土匪听后身体微微一震,迟疑地抬起了头,眼神有些动容。 李二牛也捕捉到这一细微的变化,语气便放缓了些,但目光依旧锐利地审视着四个土匪:“我知道,你们走上这条路,多半是生活所迫。只要你们真心悔过,愿意重新做人,我们就能给你们一条出路。” 阿布吉的翻译声刚落,那个年龄最小的土匪便急不可耐地开了口:“我们……我们一共三十九个人。除了我们四个,还有四个被你们的人打死了,剩下的三十一个……全都去追你们的人了!” “那木措,你!”他这话一出,另外三个土匪顿时怒目而视,厉声呵斥着。 “闭嘴!”二排长可没有惯着他们,当即一人给了他们一枪托。 而后,三个土匪顿时老实了下来,但望向那木措的眼神里充满着怒意。 但那个叫那木措的年轻土匪却并没有理会他们,哭腔对李二牛哀求着:“长官,我都是被逼的……” 接着,他便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全部都给交代了。 李二牛听完那木措的交代后,脸色更加沉重。 “果然,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们到底是不死心!”他咬着牙,眼中怒火都快溢出来了。 眼下的形势,更加不容乐观了。 这波土匪,居然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还有人会过来。 “库尔班,你知不知道他说的那个叫明铁盖的石头城?那是个什么地方?”李二牛随后询问着库尔班。 他们这里,只有库尔班对这里熟悉,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库尔班听完翻译后,点着头:“我知道,那里有一片石头房子,我和阿塔以前去过那里,有在那里躲避过风雪,那也是商队的必经之路。” “那么老鹰圈呢?那又是个什么地方?”李二牛继续问道,刚才这个年轻土匪提到过这个地方。 “我们在夏季放牧的时候,会用黑色石块垒砌起临时的羊圈和避风所,靠近水源,离这里不远就在山口下面。”库尔班听完阿布吉的翻译,继续回答着。 李二牛听后,几乎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他也相信了这个年轻土匪的话。 第八章 雪山的待客之道 李二牛目光扫过远处山峦,心中的想法已经逐渐清晰。 这伙儿土匪的算盘打得可真是响,看样子他们是像一声不吭地借牧场石圈为跳板,最终占据明铁盖的石头城,然后像一根毒刺扎进来。 只可惜,他们运气属实不怎么样,刚越境就撞上了带队巡防的连长。 而后见行踪暴露了,原定计划也被打乱,这伙人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试图吃掉遭遇到的连长他们,妄图想要掐断消息,避免走露风声。 到千算不如万算,最终他们的消息还好走露了。 “他们去追连长他们了,”李二牛声音低沉,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我们也得加快脚步了,他们人多连长他们不是对手,而且连长他们对这边的路况不清楚,随时可能遭遇危险。” 他已经看透了这伙“先头部队”的实质,名义上说的是先头部队,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只不过是探路的炮灰罢了。 只可惜,雪山自有其待客之道。 对于这群不友善的不速之客,雪山并没有眷顾他们。 “全部听令!”李二牛斩钉截铁,“加速前进,一个都不能放走。” 他看了眼身后的队伍,对付三十来个装备杂乱的匪徒,他还是有这个底气的,更有这份决心。 来都来了,那也得让他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随后,他又看了眼眼前四个土匪,带着他们终究也不是一个合适的办法。 “三班长,你带两个战士押他们三个人回去!这个叫那木措的跟我们一起。”李二牛继续安排着。 处理完俘虏,李二牛便招呼着库尔班继续带路。 现在对于库尔班,他已经十分的相信了。 库尔班也没有含糊,继续带着李二牛他们前进。 此刻的他再次握紧的拳头,他明白了,这群人是要来夺走他祖辈放牧的草场,是来毁掉这片生他养他的家园。 一股最原始的血性在这一刻被点燃,他要守护自己的家园,哪怕以血相搏。 “妈的,这帮解放军是他娘的硬骨头!”领头的独眼大胡子狠狠啐了一口,望着前方雪线,脸色阴晴不定。 这一路追下来,他已经折了十几号人手。 可对方呢?除了捞到一个俘虏,打伤了一个人人以外,几乎没留下什么像样的损失。 “首领,不能再追了!”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土匪压低声音,语气很是着急,“再耗下去,弟兄们恐怕都得交代在这儿!” 独眼大胡子腮帮子咬得咯咯响。 他想起那个戴眼镜的汉人说的什么“不堪一击”、“一冲即溃”全他妈是狗屁! “不追?”独眼大胡子猛地打断他,独眼中布满血丝,“难不成放他们回去报信?到时候解放军的部队追上来,咱们他妈一个都别想活!” 说话间,他一把揪住疤脸的衣领,喷着粗气低吼道:“老子死了这么多弟兄,要是连个响动都听不见,你让兄弟们以后怎么看我?啊?” 疤脸被他吼得不敢再说话,独眼大胡子松开了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面露怯意的土匪,猛地抽出腰刀插在雪地里:“都给我听好了!他们弹药撑不了多久!谁再敢说撤,先问过我手里的刀!” 另一边,解放军阵地的气氛同样无比的凝重。 “连长,弹药清点完了,平均到每个人手里不到五发。”一班长低声报告的同时,手下利索地为连长张靖阳包扎肩上的伤口,绷带很快渗出血色,“还有就是,您的伤……” 此刻的张靖阳因失血过多,导致脸色很苍白,但他的目光却依旧紧紧盯着前方,没有半分胆怯:“小五听见枪声肯定回去报信了,他们收到消息就会迅速赶来支援。我撑得住,先把战士组织好,准备应对下一次冲锋!” 说着,张靖阳用力过猛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咬着牙笑骂道:“他娘的……阴沟里翻船了!让个三流货色给钻了空子……” 虽然他们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可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了惧意或者说胆怯。 相反,他们九个人反而战意满满。 听了张靖阳带着痛楚却依然硬气的话,阵地上紧绷的气氛也是缓和了几分。 几个年轻战士甚至都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强忍着笑意。 张靖阳说的是实话,他们能撑到现在,除了依托有利地形和精准射击外,很大程度上确实得益于对面那稀碎的枪法,不然他们早就危险了。 “同志们,坚持住!我们必须给大部队拖住时间,把这伙儿入侵我们家园的侵略者吃掉!”张靖阳也没忘鼓舞着士气。 另一边,库尔班再次抬手示意,队伍也是再一次停了下来。 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像一道无形的警戒线,让他们不得不警惕。 李二牛上前蹲下身,望着凌乱的弹壳与尚未干涸的血迹,目光随即望向了前方深处,“交火时间不长,他们离我们不会太远。” 二排长也是快速查验了不远处地上的几具尸体,回头低声汇报着:“连长,不是我们的人。” 而就在众人忙于勘察现场时,库尔班则是攀爬上了一侧的山脊。 高处视野开阔,正是侦察的绝佳位置,地面上被这座不怎么高的小山给阻挡了。 他现在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小山的另一面。 杨传宗则是始终跟在他身侧,两人默契地伏低身形,望着远方。 在他们前方,就是一片不算太大的雪原,在雪原的尽头,库尔班看到了几道模糊的人影正在移动。 “有人!”库尔班当即低声对杨传宗说道。 杨传宗一听也没含糊,直接就原路返回给李二牛汇报了这一情况。 “同志们,敌人就在我们前面!做好战斗准备!”李二牛听后,也是立即下令。 下令过后,他也是再一次的对杨传宗叮嘱道:“传宗,记住你今天的任务。你的任务是寸步不离地保护好库尔班,他如果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第九章 军帽 杨传宗听后,瞬间挺直腰板,脚跟一碰利落地回了个军礼:“是!” 这时库尔班也猫着腰快步折返了队伍,而后不等李二牛开口就急促地汇报起他观察到的情况:“前面看见了六个人影,前面并不是一片平地,而是结了冰的湖面,但我看见冰面上有裂痕,像是刚有人掉下去过,等会儿千万要跟紧我的脚印!” 在这里,库尔班的话就是权威。 别看他年龄不大,可这种情况他不知道应对了多少次,可以说都是刻进骨子里的肢体记忆。 阿布吉在库尔班话音落下的同时,立马就开始了翻译。 听完翻译的李二牛,神情有些动容。 库尔班的话,让李二牛原本想让库尔班退到队伍后方的决定,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望着库尔班那张被冻得通红却写满坚毅的脸庞,到嘴边的话最终又咽了回去。 “我能保护好自己!”库尔班像是看穿了李二牛的顾虑一样,用力攥紧腰间别着的英吉沙小刀,“我既然当了向导,就不能躲在后面,我要保证你们的安全!” 阿布吉翻译的同时,李二牛的目光扫过库尔班那爽磨破的靴子,随即又落向看不见的冰湖方向。 最终,他妥协了。 李二牛点了点头,而后一把将库尔班拉到身前,用力捏着他的肩膀郑重叮嘱道:“记住,遇到危险就往我们身后撤,不要逞强!” 现在这个情况,他不得不让步。 因为前面的冰湖暗藏杀机,此刻队伍确实需要库尔班的指引。 打仗无论是他,还是说身后的战士都是一把好手。 但术业有专攻,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他们确实是比不过眼前的这个塔吉克族少年。 虽然答应了让库尔班继续带路,但有些原则是绝对不能打破的。 库尔班是塔吉克族乡亲托付的向导,是连接部队与塔吉克族群的纽带。 因为相信部队,所以乡亲们才愿意让库尔班来为他们带路。 因此,他们既要靠他带路穿过天险,更要护他周全。 如果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事,且不说接下来的行动会受到影响,他们更无颜面对信任他们的塔吉克父老乡亲们。 库尔班直视着李二牛的眼睛,随即学着方才杨传宗的样子,有模有样的也挺直了身板给李二牛敬了一个礼,“是!” 看到库尔班这样,李二牛严峻的面庞难得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他认真地给库尔班回了一个军礼后,便伸出手拍了拍库尔班的肩膀,“继续带路吧,向导库尔班!” 库尔班听了翻译后,也没有含糊,当即转身迎着风雪再次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和方才一样,他的身边还是紧紧的跟着一个人,杨传宗。 队伍在库尔班的引领下,踩着前人的脚印,在危机四伏的冰面上谨慎地前进着。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冰层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感觉随时都会破碎的风险。 当经过一处冰面断裂带时,就连最熟悉地形的库尔班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在冰面上,他们几乎不能算是在行走,众人是贴着冰面缓慢挪动身体。 不远处,破碎的冰窟窿里甚至还隐约可以看见几具穿着杂色皮袄的尸体随波浮动。 不出意外,这就是那伙儿土匪的人,此刻的他们都成了冰湖下的亡魂。 在凛冽的寒风中,破碎的冰面随着水流不时碰撞发出空洞的回响。 行走在上面,每个人都不敢大意。 “咔嚓——” 一声细微的脆响让库尔班猛地抬手,整个队伍瞬间凝固。 “都别动!”李二牛压低了声音厉声提醒,整颗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了。 这声冰层断裂的响动,像银针落地一般,声音虽轻,但却又是那么引人注意。 如果不是库尔班,李二牛看到脚下厚实的冰面,可能直接就带人过去了,哪儿还能想到什么危险。 可直到亲自站在这看似厚实的冰面上,他才真的体会到这片冰湖的凶险之处。 看似安全的背后,其实都是假象! 脚底下冰面里那几具土匪的尸体,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刺眼和惊悚。 库尔班扭头后,眼神锐扫过战士们的脚下,最最终把目光定格了在最右侧那个年轻战士的脚下。 而后,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朝那边靠拢。 见库尔班朝自己走来,年轻战士虽然紧张的喉结滚动,但却依然稳稳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冰面突然传来一连串细密且连贯的玻璃碎裂声。 “小心!”库尔班问声脸色大变,顾不得犹豫一个箭步就扑上了前,在冰面塌陷的瞬间,他的手指死死攥住战士的手腕。 “抓……抓紧……”库尔班大口喘着粗气,用力的找着支撑点想要把这个战士给拉起来。 就在库尔班用尽全力,几乎要将这个战士从冰水中拖出的那一刻。 只听“咔嚓!”一声,战士背在身后的步枪,因身体被向上拉扯的惯性猛地一甩,沉重的木质枪托重重地砸在两人之间的冰缘上面! 这也让本就是最薄脆的承重位置,遭受重击,冰面应声出现二次塌陷! 库尔班只觉得手下一空,原本已经抓住的胳膊瞬间从手中滑落。 但库尔班眼疾手快,发现不对劲后便连忙再次伸手。 可在最后关头,即便是他反应再快,他的手也只是在水面上抓住了战士的军帽。 那顶缀着红色五角星的绿色军帽,被他紧紧抓在了手中。 而那名战士,连同他沉重的装备和那支肇事的步枪,只在水面冒出了几个气泡,他便沉入墨绿色的冰湖深处…… 寒风中,破碎的冰块在相互碰撞,而那顶湿透的军帽在库尔班手中无力地滴着水,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这枚五角星在雪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沉重。 库尔班紧紧攥着军帽瘫坐在冰面上,右粗重地喘息着,眼前反复闪现着枪托砸下冰面碎裂的那一幕。 他想要张口,可是这一刻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自己早一点发现,如果自己手在快一点……” 第十章 我替你走下去 风雪声几乎掩盖了所有的声响,整个队伍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此刻,众人头顶都像是笼罩着一片无形的阴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库尔班跪坐在冰窟边缘,双眼失神地呆呆望着着手中那湿透的军帽,水滴落在冰面上绽开出了一朵朵冰花。 现在这里,除了他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周围就只有风雪刮过的寂静。 就连那个刚才吞噬了一个年轻生命的冰窟,此刻也恢复了平静,就好像这里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库尔班,把头抬起来!”李二牛站在原地不敢动,但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沉重,“这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我们都看见了。这跟你没有关系!”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真是太快了,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们现在虽心急如焚,却也不得不稳住身形,因为谁也不知道脚下的冰层到底是不是安全的。 就连老班长看着那顶军帽,都红了眼眶,哑着嗓子说:“把帽子……收好。等打完这一仗,咱们要戴着它,一起回家。” 阿布吉的翻译时,声音都是颤抖的,但每个人都站在原地不敢移动。 在这片吃人的冰湖上,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更大的悲剧,他们不敢去赌。 库尔班听后,缓慢地抬起了头,但目光却依然落着在手中那顶军帽上。 水珠正顺着五角星的边缘不断滑落,在雪光映照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库尔班!”李二牛的声音陡然严厉,却又极力克制着音量,“前面还有我们的战友等着我们去营救,还有侵虐我们家园的入侵者等着我们去驱赶。你忘了自己的职责吗?” “职责……”库尔班嘴中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略微有所振作。 短暂的失神过后,他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而后将那湿透的军帽紧紧贴在胸前,五角星的棱角隔着衣料硌在胸口,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正在不断地灼烧着他的心脏。 “继续……前进。”这段话库尔班说得极轻,但却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他刚才完全沉浸在巨大的自责与愧疚之中,直到指导员那句“库尔班,你忘了自己的职责吗?”像雪山上的钟声在他心头震响,把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此刻,冰窟中泛起的水花早就已经平息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这一刻,库尔班心里很清楚,有些东西在刚才就永远的发生改变了。 是的,他曾经承诺过要把队伍安全带到地方,并安全带回去。 这个承诺不仅是对阿塔和老村长,更是对此刻怀中的那顶湿透的军帽,对那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战友。 可如今,他却食言了…… 在重新做出决定后,只见库尔班单膝跪在冰面上,对着散发着寒气的冰窟语气沉重:“大哥,你的路,以后我替你走下去,是我对不住你!” 说完,他重重地把头磕在了冰面上。 这句话很轻,这个头很重,但却让整个冰湖再次安静下来。 风雪仍在呼啸,但每个人都听见了这个承诺,都看见了库尔班的行动。 当库尔班再次抬头时,他眼中的泪花已经止住,随后只见他站起身的同时,小心翼翼地将军帽塞进怀里,当他重新站起身时,眼神已经变得像远处的雪山一样坚定。 “走吧,”他的声音还带着沙哑,却异常沉稳,他抬手摸了摸胸前的军帽,“这条路,我们得一起走完。” 说完,他迈开了脚步,这一次,他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挺拔。 怀中的军帽随着他的步伐轻轻起伏,就像是在回应他刚才的承诺一样。 库尔班小心地挪动着步子,再次回到了队伍最前方。 他仔细检查了每个人脚下的冰层,确认暂时安全后,深吸一口气,前进的同时提醒道:“大家慢慢地走,跟在我身后,一条线,跟我的脚印!” 在经历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后,库尔班的步伐变得更加谨慎、更加小心。 尽管胸口还堵着那块浸透冰水的巨石,他还是选择将它暂时封存在了内心的最深处。 此刻的他,肩上不仅扛着是整支队伍的安危,怀里还揣着那份浸透冰冷湖水的承诺。 李二牛望着前方那个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的背影,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 这个少年本不该承受这些的,他想开口安慰,却知道任何言语在生命的重量面前都显得苍白,而且现在也不是安慰的时候。 风雪愈发猛烈,漫天白茫中,恍惚间,李二牛好像看见在库尔班那瘦小的身影旁,似乎还有一个穿着绿军装的挺拔身影,正与他并肩前行…… 风雪渐歇,队伍终于踏上了坚实的湖岸。 库尔班站在岸边,扭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墨绿色的冰湖,随后转身,目光锐利地投向了山谷深处。 杨传宗走到他身旁,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口:“这不是你的错。从穿上这身军装起,我们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 阿布吉的翻译声刚落,库尔班的喉结滚动着,但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前方的山谷中,那里有他必须要完成的承诺。 现在的他,心无旁骛,只想快点找到那伙儿土匪的身影。 刚才隔着冰湖,他远远地看见了几个人影,现在肯定没有走太远。 “我去前面探探路。”库尔班扭头对李二牛说道。 李二牛听完翻译后,同意了库尔班的提议,“小心隐蔽,有情况立马返回。” 库尔班刚要动身,前方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是几声模糊的呼喊。 “准备战斗!”李二牛也是很快做出反应,下发了命令,“听这个声音,距离不远,就在前面山坳里!” 战士们收到命令后,迅速依托地形散开,拉动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 库尔班则是紧贴着岩石,紧紧地握着腰间的英吉沙小刀。 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既预示着危险,也意味着他们寻找的目标,近在咫尺。 第十一章 帕米尔的雪 “你留在这里等我们,我们把后背交给你了,你要保护好我们!”李二牛按住库尔班的肩膀,用了一种库尔班无法拒绝的话,让在留在了原地。 他知道库尔班最终责任,所以便用了这种办法。 说完,他随即走到了一边,招手唤来了杨传宗,低声交代:“保护好库尔班,如果特殊情况用咱们的老办法报信。” 叮嘱的同时,李二牛又看了眼库尔班,不放心道:“多跟他聊聊天,开导开导他,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库尔班听完阿布吉的翻译后,没有在坚持,而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经过刚才冰湖上发生的事情后,他确实不敢再轻易涉险,他怕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让更多人付出代价。 尤其是接下来,马上就要战斗,他更帮不上什么忙。 但他看了眼前方山坳那片阴影,还是开口提醒:“指导员,不能走中间!必须紧贴岩壁才可以,同时眼睛一定要亮!” 说话的同时,他指着岩壁上那些被雪填满的黑黢黢的沟槽,语气严谨地解释道:“看见那些‘雪舌头’了吗?下面是空地,踩上去人就没了,会直接滑到坳底,很危险!” 随后,他又用脚重重跺了跺地面:“还有,脚底下一定要踩实了再走!这雪下面很有可能是就是冰窟窿,掉下去捞都捞不上来的,非常危险!还有就是所有人都把脚步放轻,头顶上的石头松,声音大了,它们就会砸下来砸到你们!” 库尔班按照他的经验,在李二牛他们出发前,特意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阿布吉翻译后,李二牛回了他一个微笑,“好的,向导同志。你就等我们都好消息吧!” 这句话落下,李二牛就带着大部队朝着山坳里进发了。 李二牛他们走后,就只剩库尔班和阿布吉,还有杨传宗带着一个小战士留守保护他们。 四个人躲在一块凸起的岩壁后面,躲避着风雪。 在李二牛走后,库尔班从怀中拿出了那个已经有些结冰的军帽,开始发起了待。 阿布吉见状和杨传宗对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件事情对于库尔班的影响很大。 “库尔班,这件事情真的不怪你。这是一次意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是人不是神仙,你无法做到规避所有风险。”杨传宗来到了库尔班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在杨传宗眼里,库尔班就真的像是他的弟弟一样。 阿布吉翻译完后,便用塔吉克语轻声补充了一个他们塔吉克族古老的谚语:“山鹰折断翅膀,不是岩石的过错;雪莲被风吹落,也不是雪山的责任。” 任凭两个人如何说,库尔班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那顶军帽。 风雪声在山谷间回荡着,就像是一曲无尽的哀歌。 阿布吉看了眼库尔班,而后继续道:“我们塔吉克老人常说,每一片雪花都知道自己该落在哪里。” 说着,他伸出了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继续道:“你看这片雪花,它从万里高空飘落,最终停在我的手上。那个战士……就像这片找到了归宿的雪花。他的灵魂会化作帕米尔高原的守护神,永远注视着这片他守护过的土地。 他会化作春风,来年吹绿这片山谷;他会化作山泉,永远滋润我们的牧场。他没有离开我们,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他所热爱的一切,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活在我们的身边。” 库尔班这回听完后,终于有所动容,他抬起了头,眼神闪烁地望向了空中落下的雪花。 这时,杨传宗也接过话来,声音低沉:“他叫赵小虎,今年刚满十九,当兵三年了。” 阿布吉的翻译声刚落,杨传宗望着远山就继续说道:“这小子总说,等仗打完了,要找个草垛子躺上一整天,数清楚天上的星星到底有多少颗。” 说着,他转头看向库尔班,语气带着恳求的意思,“可现在仗还没打完,他的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库尔班,你要是真觉得对不住他,就帮他把这个愿望记着,等有朝一日把敌人都赶出去了以后,替他在开满塔合曼的草场上,好好看一夜星星,怎么样?” 雪花落在库尔班颤抖的睫毛上,他虽然依旧没有开口。 可却有了新动作,只见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军帽,就好像是看见了那个躺在草垛上数星星的年轻面庞。 看了有一会儿后,库尔班将军帽重新收进他的怀里,冰水浸透衣料的寒意让他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但那颗五角星的轮廓,已经深深烙在了他的心口。 阿布吉翻译完后,库尔班用汉话,说了个“好”字后,重新站了起来。 阿布吉望着库尔班的侧脸,又说出了一句塔吉克族的谚语:“雏鹰只有经历过了第一次折翼,才能真正地征服这片天空。” 而这次刻骨铭心的经历,也正是库尔班生命中一次难忘,或者可以说是改变他一生轨迹的经历。 当冰冷的军帽重新贴在他胸口的那一刻,那个曾经只会在牧道上追逐羊群的塔吉克少年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已经逐渐理解守护与牺牲意义的战士。 如今,库尔班也不是一个人,因为他现在所承载的是两个人的重量。 他接过来的不仅是使命,更是另一个人没有走完的征程。 接下来,他将带着这份使命,去完成前人所没有完成的征程。 “枪声,我们的枪,指导员和他们交火了!”他们的对话,被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杨传宗直接就听出来了,这是他们制式的枪声。 “同志们,是我们的大部队来了!”张靖阳听到枪声,松了一大口气。 说实话,他都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了。 坚持到现在,他们已经是弹尽粮绝了,好在大部队赶了过来。 “首领,撤吧!旁边还有条小路,用他们汉人的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脸上有疤的土匪,看到身边的弟兄一个一个倒下,惊恐地劝着身旁的首领。 第十二章 又是他们 独眼大胡子此刻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仅存的那只眼睛里肉眼可见的红了眼。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如此险峻的地方,这伙儿解放军居然能够这么快追上来。 “可……可行动失败了,咱们难道就……”他一边躲在岩石后胡乱放着枪,一边不甘心地嘶吼着。 现在的他很不甘心,明明就差那么一点。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疤脸土匪着急地给打断了,“首领,活命要紧!要是咱们死在这儿或者说被俘了,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他们身边的一个土匪中枪倒地。 疤脸吓得大惊失色,就连声音都变了个调:“首领,弟兄们快打光了,别再犹豫了!” “撤!快撤!”独眼大胡子终于也不再坚持了,压低身子溜的爱情谁都快。 “弟兄们,撤!”疤脸扯着嗓子大喊着,现在的他恨自己怎么没多长两条腿。 “连长,他们要跑!”二排长敏锐地察觉了土匪的动向,看到他们在往另一侧跑。 “追!但不能冒进,安全第一!”李二牛果断下令,如果能够留下这伙儿土匪最好。 如果留不下,就当是给那伙儿人的警告! 安排完后,他便带着人赶往张靖阳所在的方向。 经过了大半天的急行军,总算是及时赶到。 “老张,是我!你们情况怎么样?”李二牛压低声音喊着。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靖阳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当两人会合后,李二牛便立即带着他来到了库尔班面前。 “老张,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向导库尔班。你别看他年纪小,如果要不是他带路,我们到现在恐怕都找不到你们。”李二牛热情地给张靖阳阳介绍着。 等阿布吉翻译完还没看,他又对库尔班说:“这是我们的连长,张靖阳。” 库尔班听后,立即挺直身子,用刚学会的汉话郑重地喊道:“连……长……” 这是阿布吉刚才教给他的汉话,一个是连长,另外一个就是指导员。 当然,除了这两个称呼,他还学会了两个名字,赵小虎和杨传宗。 此刻,库尔班那黝黑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就像是在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一样。 “果然英雄出少年,谢谢你!”张靖阳笑着,本来想要敬礼,结果刚抬手就疼得直咧嘴。 这边正聊着,身后就有一个战士跑了过来,“不好了,连长、指导员,二排长他们失踪了,我们找不见他们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库尔班直接跑了出去。 “诶,你等等我……”杨传宗也是快速反映过来,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再去几个人,跟上去。务必保护好库尔班的安全!”李二牛也是连忙下令。 看着库尔班的背影,李二牛是既担心又无奈,“阿布吉,后面还得麻烦您多教库尔班汉语,既然要做边防向导,也要跟战士们一样,令行禁止……” 另一边,二排长这边确实迷了路。 本来他对于这边的路就不是很熟悉,结果那伙儿土匪带着他东绕西绕的,直接给他绕迷糊了。 现在是土匪没了眼儿,他和几个战士也找不到方向了。 “排长,咱们怎么办?”一个战士,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问道。 这是一个岔路口,刚才他们跑得太快了,基本上都没有记路。 以至于,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这个路该怎么走。 “等!不要乱走!另外,发信号!”二排长观察的同时,下达了指令。 接收指令后,一个战士便发起了信号,“咕噜……咕噜噜……” 这是雪鸡的叫声,雪鸡是帕米尔这边的特有的鸟类,在刚到的时候,李二牛他们就指定了用雪鸡的“咕噜”声来充当信号。 “咕噜……咕噜噜……”的意思就相当于,你在哪里?也就是呼叫的意思。 这种方式的精髓在于,充分利用了当地常见鸟类叫声作为信号。 可以很好地融入环境,而且还不容易被敌人察觉。 一连好几声,二排长翘着耳朵听,可除了风雪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回应。 当战士又准备叫的时候,二排长制止了他,“过会儿在叫,咱们先回忆一下刚才路上有没有记住什么特殊的标识……” “还好,我认识路,不然就坏事儿了。”疤脸看到甩开了追兵后,连忙邀功。 可等待他的并不是赞赏,而是独眼大胡子的一脚,“不是你说了,没人会发现这条路?为什么我们遇见了解放军?为什么他们支援这么快?” 疤脸摔了个狗吃屎,虽有怨言但他还是陪着笑脸,“首领,我也不知道啊?这我真不知道。” “该死!我们出来40多号人,你看现在,就剩我们8个了!”独眼大胡子,拽着疤脸的衣领子,气得直发抖。 “首领……首领……”疤脸着急地喊着,而后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想法,“您还记得我们去年去过的那个村子里吗?我想有可能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给带的路,肯定是他们!” “嗯?”独眼大胡子听后,若有所思。 这件事她没做有忘,他这只眼就是在那里瞎的,他怎么可能忘记这个地方? “又是他们!”独眼大胡子用力甩开了疤脸。 而疤脸也没有恼,而是谄媚地又凑上来,“首领,其实您不用担心。这次我们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我们还是有收获的。” 看到疤脸这样,独眼大胡子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没懂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独眼大胡子问道。 “特派员不是让我们来站稳脚跟,可是他也没跟我们说解放军来了啊?我们回去了以后,完全可以……”疤脸说到最后,凑到独眼大胡子耳边,特别低声说着。 说了什么,周围人没有人听见。 可独眼大胡子的神情,却肉眼可见的缓和了,并且还露出了危险。 “我就知道,你小子可以的。行,就按你说的办,这次回去我肯定大大的赏你!”独眼大胡子喜笑颜开地拍着疤脸喊着,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伤感。 第十三章 土匪的计划 疤脸则是继续陪着笑,但他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他想过解放军厉害,但是从没想过解放军居然会这么厉害。 “首领,他们也不可能严防死守,我们还有机会的!”疤脸随后继续说道。 说这话,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想走了。 可偏偏疤脸却不为所动,甚至还望着后方,眯着他那本就只剩一只的眼睛,喃喃自语:“你说,我们回去打个回马枪,他们应该不知道吧?” 他向来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本来想着这次回来,能顺带报个仇。 结果,反被打了个人仰马翻。 但这并不会让他就此退缩,毕竟曾经他可是从一个小土匪做起的,更别提他现在有了枪。 “首领,我们就只剩几个人了。我们回去休整过后再来也不迟!”疤脸听后脸色大变,连忙劝阻着独眼大胡子。 有时候,他真的就觉得,独眼大胡子就是一个莽夫。 能活到现在,纯粹就是因为他的运气好。 人家解放军火力那么猛,三十多号人都没有打死对方一个人。 现在就剩几个人了,你说要回去打个回马枪? 可接下来,独眼大胡子却说:“我的意思是,咱们去年去的那个村子。如今我们有枪,这群解放军也不会想到我们还会回去。” 疤脸听后,一时半会儿没有在说话。 另一边,库尔班忽然蹲下身,伸出了手指轻轻拨开了浮在表面的雪层。 虽然足迹有些凌乱,但在他的眼中却依然是清晰可以辨认。 “这里,”观察了一阵后,他用生硬的汉话短促地指着地上两串不同的脚印上方,“他们的靴子……底子烂了……我们的……整齐……” 说完他站起身,没有多余的解释,打了个手势,就径直朝着左前方的岔路小跑过去。 跑过去的同时,眼睛一直在观察着地下的痕迹 二排长和战士们一时难以分辨也是情有可原的,在刚才激烈追逐中,他们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都放在那伙儿土匪身上。 再加上,队伍步幅并不不一,所以才导致这岔路口的脚步成了一团乱麻。 但库尔班就不一样了,他是生在这个地方,长在这个地方,雪原与山脊可以说是他的另一个家。 毫不夸张地讲,这里的一草一木库尔班都记在脑子里了。 而且,他是能够从脚印的深浅,甚至是被踢开的小石块儿这种很小的事情里面,看出寻常人所看不出的痕迹。 跟在库尔班身后,杨传宗一点都没敢大意。 毕竟,他也不知道那伙儿土匪现在是不是有比什么地方猫着在。 “提高警惕,说不准那伙儿土匪就在附近。”杨传宗提醒着身旁的战士。 刚才库尔班在观察脚印的时候,他也观察过,脚印很新,很凌乱。 这也就证明,这里有人刚走过去没有多久,无论是谁都不得不防。 但事实上,杨传宗考虑的并没有错。 因为不远处,一处看似平整的雪窝里,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直到确认杨传宗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雪地下的人才有动作,一个身披白色粗麻布的身影缓缓爬起,抖落了身上的雪,冷得直发抖。 随后,这个人迅速朝后面跑去。 “首领,看清楚了,是那个塔吉克村子的人。”疤脸缩着脖子钻进背风的石洞里,牙齿冻得都咯咯作响,“那个小崽子,烧成灰我也认得!去年就是他带头拿石头砸得您。” 他们此前谋划了片刻后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特意绕了个圈子,然后在在疤脸的带路下来到了这处隐蔽的石洞子里面。 洞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土匪正围坐在火堆旁,搓手取暖。 听了疤脸的话后,独眼大胡子猛地从火堆边站了起来,脸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着,就连那只独眼都冒出了愤怒的火焰。 “是那个小畜生?”他低吼着,那架势就像是恨不得把库尔班挫骨扬灰一般。 去年他们去打劫库尔班村子时,他真的没想到会在这群一向温顺的牧民手里吃那么大亏。 因为那个村子他不是第一次去,那个村子是他们入境距离最近的存在。 可就是因为经常去,所以他的警惕性并不是很高。 但也就是这样,导致他这一次吃了个大亏。 这次他不仅遭受到了反抗,甚至还被库尔班和他的父兄们用石头和牧羊鞭生生砸瞎了他一只眼睛。 这个仇,他日日夜夜都没有忘记。 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把这个仇给报了,结果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去,杀了他!”独眼大胡子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直接招呼人要去杀了库尔班。 一想到仇人近在咫尺,他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尤其想到,自己这次失利是因为这个小崽子带路导致的,他更是恨不得把库尔班生吞活剥。 疤脸见状,急忙拉住了独眼大胡子,“首领……首领……” 疤脸急切地喊着,“您别急,报仇不急于这一时,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他现在只能祈求,独眼大胡子还能有一丝理智。 刚才明明计划好了,现在去不是找死吗? 见独眼大胡子无动于衷,疤脸继续喊道:“首领,那小崽子身边还有解放军,我们打是打得过,但是肯定会打草惊蛇的!” 说完,他在心里补了一句,“打?打个屁,就自己些三瓜两枣都不够别人玩儿的!”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的。 就连那伙儿指使他们的国民党都打不过解放军,自己这些头一次摸枪的土匪就能打过? 他是没啥文化,可他又不是傻子? 本来呢,他也劝过独眼大胡子,可是这家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肯定不听。 好不容易说服了吧,现在又上头了。 这一刻,疤脸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在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肯定不会选择来趟这趟浑水。 见独眼大胡子神情有所动容了,疤脸赶紧凑近半步,压低了嗓子:“首领,您想啊。咱们要是计划成功了,再摸清解放军的布防情况,等回去见了特派员,这功劳,可就不只是寻常的‘骚扰’了。” 第十四章 出大事了 他刻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望着独眼大胡子的脸,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他之所以这么卖力,自然也有着他自己的想法。 只是这个想法,不能告诉独眼大胡子罢了。 说完,他又着重补了一句,“到时候,别说人手枪弹,怕是特派员那小木箱里的黄鱼……都得给您这个数。” 他暗暗对独眼大胡子比画了一个手势,“咱们这趟折损的,估计连本带利都能捞回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疤脸这话如同一声重锤,狠狠砸在了独眼大胡子的心口上。 他豁出性命在这雪原上刀头舔血,为的是什么? 为的不就是金银财宝,酒肉女人么? 疤脸这几句话,可真是句句都砸在了他的痒处。 “好,听你的!”独眼大胡子听后,冷静了下来。 那特派员说什么高官,独眼大胡子根本不在意。 可是那小黄鱼,还有许诺的地盘,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首领别急,等他们走了,咱们就杀回去!”疤脸眼中闪着狡黠的笑意。 “咕噜……咕噜噜……”山风卷着雪花,将二排长他们的暗号声传得很远。 战士们紧靠着岩壁,并没有选择去找路。 在这片陌生的雪域里,每一步都可能遇到危险。 刚才在冰湖遭遇的危机还历历在目,谁也不知道,眼前这片死寂的白茫茫之下,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现在,等待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终于在侧前方的雪坡后,他们等来了回应。 随后,只见库尔班的身影随即在风雪中逐渐显现了出来,如同一只识途的老马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在确认土匪已失去踪迹后,一行人顺着来时的脚印,直接返回了,并没有选择深入。 眼下,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在和大部队汇合后,他们就直接返回了驻地,所幸回去的时候,没有在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在路过那片冰湖的时候,库尔班停留了片刻。 回到驻地后,李二牛用力拍了拍库尔班的肩膀:“好好休息,今天多亏你了。” “都是我该做的!”库尔班双脚并拢,再次来了一个军礼。 现在的他,已经在模仿李二牛他们了。 虽然他并不是军人,可他却在以军人的标准在要求自己。 既然选择来到这里当向导,那他就得以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他们都在守护脚下这片土地,只是手中的“武器”不太一样,但他们的初衷都是一样的。 李二牛回了个微笑,然后就迅速离开了。 “库尔班,以后这种事情恐怕你还有可能遇到。”阿布吉领着库尔班返回宿舍的路上,耐心地开导着库尔班。 从返回的路上,库尔班在冰湖那里停下脚步,阿布吉就知道库尔班没有那么容易想清楚。 但,这个坎儿别人帮不了库尔班。 这一切,只能靠库尔班自己来渡过,因为正如阿布吉说的,以后这种事情还有可能发生。 这片生他们,养他们的雪山,哪怕经验丰富的老向导都无法保证每次都能够平平安安。 他们哪怕在熟悉路况,终究也只是凡人,熟悉只不过是能够让他们减少危险发生的概率罢了。 “谢谢。”库尔班轻声道了声谢。 他们说的话库尔班都懂,但库尔班心里确实很难渡过那个坎儿。 毕竟,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消逝了。 哪怕大家都说跟自己无关,可是真的就跟自己无关吗? 如果自己在快一些,在机灵一些,是不是就不会生悲剧了? 库尔班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都在想着这件事。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里,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连队的生活节奏。 天不亮他就跟着战士们一同起床,队伍出操训练,他就在营房旁的空地上,对着泛黄的识字课本,一字一句地练习着阿布吉教给他的汉话。 “敌……情。” “前方……有情况。” 他学的第一个词不是“你好”这种打招呼之类的汉话,而是那些与生死攸关的话语。 同时,他也没忘在脑海里仔细回忆曾经走过的路,对那些危险节点,反复确认。 这位雪山的孩子不仅有着猎人特有的敏锐,还有着常人所没有拥有的聪慧。 短短几天时间里,他已经可以用生硬的汉话加上手势进行一些简单的预警了,甚至于他都能听懂一些部分的训练口令了。 每当学会一个新的词,他都会多读上几遍,强迫自己记下来。 这几天时间里,他也有带路去巡边,他也是更加的谨慎。 几天时间里,一切都相安无事,而他也更加融入这个身份。 但好景不长,就在有一天下午,他突然被李二牛叫了过去。 他以为是有什么任务,当他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李二牛面色凝重有些悲伤,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聪慧的库尔班,立马就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库尔班,对不起……”望着库尔班,李二牛喉结滚动了几下,才沉重地开口。 听到这话,库尔班心头一紧。 他问询的望向了阿布吉,此刻的他也是同样的神情,甚至都不敢去回应库尔班的眼神。 随着他的视线转动,库尔班看到了桌子上一个熟悉的物件。 桌子上,放着的是一只熟悉的牛皮口袋,那是他阿塔随身戴了半辈子的旧物件,上面还有些褐红色的痕迹。 “这……”库尔班眼神闪烁,心中一个不好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库尔班,村子去了土匪,就是从我们手底下逃出去的土匪,他们绕路去了土匪,村子里大半的人都被他们杀害了……”阿布吉看着库尔班,最终还是开口了。 这里,没有人比他更体会库尔班此刻的心情了。 因为当初的他也是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当年他的一家人也是被土匪迫害了。 “阿塔……”库尔班听后,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随后身子一软,就晕厥了过去。 第十五章 成长的雏鹰 过了二十多分钟后,库尔班猛地抽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那一刻,他一把就抓住身旁阿布吉的胳膊,泛红的眼眶紧紧地盯着他。 “这是假的……对不对?”库尔班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强颜欢笑。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大家一定是在骗他。 阿布吉听后眼中泛着泪花,嘴唇颤抖着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刚才他开口回答,结果库尔班直接晕厥了过去。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库尔班又猛地转头看向屋里的其他人。 目光从众人一张张痛苦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李二牛的身上。 “库尔班,是真的。”李二牛迎着库尔班的目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将实情说出来。 他知道,这样对库尔班是一种打击。 可早面对,晚面对,最终都是要面对的。 而且即便是现在不说,库尔班早晚也会知道。 这句话传入了库尔班的二中,真的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心。 他的手无力地从阿布吉胳膊上滑落,整个人蜷缩起来。 先是无声地颤抖,随后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化作撕心裂肺的号哭。 这个自告奋勇为解放军带路时都没掉过一滴泪的倔强少年,即便是亲眼目睹赵小虎死亡,他都强忍着没有让心中的情绪释放出来。 可此刻他积压了许久的恐惧、疲惫和悲痛,全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 李二牛望着库尔班,大步来到了他的面前,将这个颤抖的身躯紧紧搂进了怀中,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相信我们,这血仇我们一定会报!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库尔班的脸埋在李二牛的胸前,哭声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肩膀止不住地在抽动。 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一刻他好像听到了阿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库尔班,你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今后阿塔无法在为你遮风挡雨了。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一定要坚强!我们塔吉克人,从不畏惧风雪,更不会被打倒……” 李二牛轻轻拍着库尔班的后背,此时他心中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可话到了嘴边他又给咽了回去。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现在这个情况,不说反而更好。 因为无论怎么说,库尔班现在也只是一个孩子,接二连三经历如此沉重的事情,哭出来反而要比憋在心里要舒服。 而且,最重要的是库尔班也需要时间去消化。 现在说一些话,他也不见得能听得进去。 李二牛回过头来,给了众人一个眼神,众人看了眼库尔班后,相继离开了房间。 而李二牛则是像一个老父亲般,继续搂着库尔班,拍打着他的后背。 一直过了半个小时后,库尔班才抬头望着李二牛,此刻的他双眼红肿,可并没有在哭泣。 随后只听他用学到的汉话问李二牛,“指导员,是土匪吗?” “是的,是我们的疏忽,我……”李二牛轻声解释着,他也很愧疚。 因为这确实是他们的失职,都怪他们没有全歼那伙儿土匪余孽,才造成了残局的发生。 “指导员……”可李二牛话还没说完,库尔班就打断了他。 但这一次,李二牛并没有在责怪库尔班,而是直接停下,望着库尔班。 他想听一听,库尔班想要说些什么。 只听库尔班小心地询问道:“指导员,我可不可以跟着大家一起训练?” 这次,库尔班是用的塔吉克语,阿布吉一听连忙翻译。 刚才他也离开了,但离开后再次返回。 他想到了库尔班如果想要说什么,或者李二牛要对库尔班说什么,没个翻译是不行的。 所以,刚才的他一直都站在旁边。 “可以啊,如果你愿意的话,肯定是可以的。”李二牛听后,并没有反对。 因为他其实也有着一些想法,就是针对库尔班这种当地人的。 在这片广袤而陌生的雪域边疆,如果仅靠他们解放军进行被动防御,力量终归是有限的。 其实,他刚来的时候就在想了,就是要联动当地老百姓一起参与协防。 他的构想,正是要通过新生的人民政府,在边境线上的各个村落,尤其是像库尔班这样屡遭侵害的村子,迅速建立起可靠的民兵组织。 像库尔班这样的当地人,熟悉这里每一处山口、每一条小路。 将成为最敏锐的眼睛和最灵通的耳朵,民兵负责带路、观察敌情,盯紧山口的动静,部队负责清剿。 这样既能守住家园,又能让那些入侵边境的敌对力量无处遁形。 这种军民协防的体系,不仅能极大缓解部队的防守压力,更能将边境真正变成入侵者无法逾越的天堑。 “指导员,我们一定能把这些侵犯我们家园的坏人赶出去的对吗?”库尔班紧接着的询问,把他带回了现实。 李二牛迎上他的目光,宽厚的手掌重重落在库尔班肩上。 他望向窗外连绵的雪山,声音沉稳且肯定,“一定会的,等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军民同心,一定会让那些入侵者们有来无回。” 现在的情况说白了,他们目前就一个连队在这里驻扎,而他们身后的这片区域大得出奇。 如果不靠当地人的力量,仅靠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搞得定。 因为,那些入侵者显然比他们更加清楚这里的情况! “这些家伙嘴真硬,杀了这么多人了,居然还不愿意开口。”疤脸望着眼前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 他本以为一切都很顺利,结果这家伙嘴硬得就像山里的石头一样。 “解……解放军,一……一定不会,放……放过你……你们的……”地上血肉模糊的男人虽声音柔弱,可那双眼睛却闪烁着光芒。 疤脸猛地揪住他的头发,几乎把脸贴到对方耳边:“啧啧啧,他们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还是给你们灌了迷魂汤了?你们这么相信他们,难道你们不怕死吗?” 第十六章 这件事不简单 疤脸盯着地上这个已经不成人样的家伙,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儿。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当兵的,这么多年来了一批又一批,来来去去不都是一个样子? 怎么这些人却甘愿为那些解放军送命? 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的软骨头了,刀子还没架到脖子上就吓得哭爹喊娘,什么都招了。 可这回,他们愣是没能从这人嘴里撬出半个字。 就连前面死的几个人也一样,即便是死也不愿意开口。 “还废什么话,宰了!”独眼大胡子烦躁地踹翻了脚边的一个石头块儿。 他原以为能问出些情报,结果非但一无所获,还在村子里又折了两个弟兄。 虽然屠了村子,可这口气反而堵得更厉害了。 “就剩那个小崽子了。”独眼大胡子里闪着凶光,而后不耐烦地问道:“你那个计划到底能不能行?” 疤脸听后,立刻弓着腰凑了过去,脸上堆起谄媚的笑:“管用,肯定管用!那小子重情重义,只要听到风声,一定会来……” 安抚了库尔班后,李二牛就跟阿布吉来到了门外。 “库尔班这边就麻烦您了,我们正在寻找那伙儿流窜的土匪踪迹。”李二牛恳求地对阿布吉说道。 如今村子里已经没人了,在这里和库尔班最亲的就是这个同族的翻译想到阿布吉了。 “谁也不想惨剧的发生,而且这件事情并不怪你们,使他们太狡猾了。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侵扰我们的家园,他们比你们更加熟悉这里的情况。”阿布吉对李二牛说着。 他知道,这件事情并不是解放军的责任。 即便是没有解放军,他们还是会遇到类似的情况,他家就是一个例子。 而且解放军是好人,他们不仅分土地,还免费帮老百姓看病。 而且,他们买东西是给钱的,并不像之前那些国民党的官儿,直接硬抢。 最重要的是,解放军还为他们守护家园。 阿布吉这些天跟在他们身边,都看在眼里。 起初,被喊过来的时候阿布吉也是担心害怕的,毕竟他见过很多当兵的,对当兵的很是恐惧。 他听说,那些当兵的吃人不吐骨头。 到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再加上所见所闻,改变了他这个看法。 解放军,真跟别的当兵的不一样,他们是真的在老百姓考虑,所以这也是他心甘情愿冒着危险也要跟着的原因。 “保护你们,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如今,却在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我们的过错,我们不会推卸责任。”李二牛望着远方的山脊,语气沉重。 也怪他太大意了,没有料到这伙儿土匪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屠村的事情,他们居然都干得出来。 哪怕以前,也只是打劫,可如今性质却完全变了。 这是对他们的挑衅,同样也是警告。 在发生这件事后,李二牛他们就召开了一个紧急作战会议。 既然有一那就会有二,库尔班他们村子十公里附近还有着一个村子。 张靖阳已经安排人去那里蹲点驻守了,同样他们也派出了小分队,在周边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这伙土匪,肯定就隐藏在眼前的这座大山之中。 二人正聊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朝着他们驻地方向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什么人,不许动。在动,我就开枪了!”门口的哨兵远远地就察觉了不对劲,警告的同时也发出了信号。 李二牛这边收到了情况后,赶了过去。 还没等哨兵下一步动作,人就直接晕倒在了距离驻地十多米的地方。 “三班长,带几个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要小心。”张靖阳皱着眉头,发布了命令。 当三班长带人小心走到附近的时候,却发现地上的人,血肉模糊,都不成人样了。 他谨慎地靠近后,发现人还有微弱的呼吸。 “连长,还有呼吸,受了很严重的伤……”三班长隔着老远,扯着嗓子喊道。 “卫生员,去看看。”张靖阳随后招呼着卫生员。 人在检查没有什么问题后,就被抬进营区。 这时,库尔班也走了过来,刚才的动静他也听到了。 可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傻眼了。 “乌力吉?是乌力吉,我记得。他手上有一块儿烫伤……”库尔班说完捂着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见的。 只见乌力吉全身上下血肉模糊,而且因为气温的缘故,血液早已经和衣服紧紧的粘在了一起。 别的库尔班会认错,可是那道疤库尔班不会。 因为那是乌力吉和他一起放牧,不小心失足,给弄伤的。 那次是他救了乌力吉,后面乌力吉手上就一直有这道疤。 “库尔班,你认识他?他是你们的村的?”阿布吉翻译过后,李二牛惊讶地望着库尔班。 库尔班点了点头,李二牛扭头对卫生员说道:“快检查……” 这可是一个重大发现,但话又说回来。 同时也有一个疑点,那就是这个乌力吉是怎么找到驻地的? 他们的驻地,很少有人知道。 “二排长,你带几个人去……”想到这里,李二牛招呼二排长过来,低声在他耳边交代着。 二排长收到命令后,带着一个班,就从驻地营区后面偏偏地绕了出去。 “库尔班,不用担心。”李二牛还不忘安慰库尔班,但同时心中的愤怒更盛。 这一看就是那伙儿土匪干的,乌力吉看样子也只是个孩子。 如今,却血肉模糊一片…… “库……库尔……尔班……”即便是在昏死的状态下,乌力吉还在喊着库尔班的名字。 库尔班想要上前,但是却被李二牛给拦下了,“先让卫生员给他清理伤口。” 看样子,这个乌力吉是专门来找库尔班的,可是他为什么会来找库尔班? 直觉告诉李二牛,这件事不简单。 “老李,这件事情不简单,有问题!”几分钟后,张靖阳对李二牛说到,同时还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门口那边。 第十七章 明知山有虎 望着张靖阳的眼神,李二牛看向了营区门口。 只见二排长他们整押着一个人,走进了进来。 “连长、指导员,这个人在驻地外鬼鬼祟祟的,被我们给抓了。”二排长来到二人面前后,就连忙解释着情况。 李二牛望着这个外族面孔,且不敢与自己直视的人,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阿布吉,帮忙问问他是什么人。”李二牛对阿布吉说道。 现在,只能从阿布吉这里找一些希望了。 没办法,他们语言不通,也问不出个什么。 阿布吉这边接到指令后,便立马开始了尝试。 试过了好几种语言,可这个家伙就是死活不开口,全程低着头。 这是很明显心虚的表现,但阿布吉也没有气馁,依旧语气缓和地说道:“这里是解放军的驻地,我劝你还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然,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见这人依旧不为所动,李二牛他们也没在坚持。 说与不说,只是个时间问题。 但就目前这个人心虚的表现来看,他肯定不是什么运寻常老百姓的。 而且,寻常老百姓也不可能在他们驻地外徘徊,更不可能见到了他们心虚。 “先带他下去,好生看着。”李二牛随即安排着。 安排完,他便问着卫生员,“情况怎么样?” 乌力吉的情况,他们也看在眼中。 但他们都还怀揣着希望,因为乌力吉很有可能就是在土匪手底下劫后余生的。 他肯定知道一些情况,所以他们也不想乌力吉有事。 “目前,只能是先替他简单地进行处理,毕竟咱们条件有限。他身上的血都和伤口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了,而且他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虐待……”卫生员声音沉重地汇报着。 他都难以想象,这个年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且,又是什么坚持着他,拖着受伤的躯体,顶着风雪来到了驻地。 听完卫生员的话后,众人的脸上神情都为之动容。 库尔班听后,也是紧紧的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没等李二牛继续追问,就听卫生员继续说道:“他现在的心跳逐渐平缓,比刚才有力一些了。” 这对于众人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但也让众人不由多看了库尔班一眼,这个叫乌力吉的年轻人,居然也有如此坚韧不拔的毅力。 自从他们来到这里,这里的当地老百姓们一次又一次给他们带来了震撼。 “谢谢!”库尔班对卫生员用汉话,道了一声谢。 “应该的,这是我分内的事情。”卫生员听后笑了笑。 对于这个年轻的向导,卫生员对他也很敬佩。 同样的,也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 可能,村子里就只剩他和这个正在被他救治的孩子了吧? 而后的时间里,库尔班一直守在乌力吉的身旁。 直到两天后,乌力吉才醒了过来。 而在这期间,李二牛他们也弄清楚了,驻地外抓到的那个心虚男人的身份了。 他们驻地里,还有四个没有移交的土匪,他们一见这个人,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乎,四个人为了立功赎罪,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个土匪给卖了。 所以,李二牛也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来,那天土匪袭村时,老村长和库尔班的阿塔带着几个青壮年率先操起柴刀挡在村口,用血肉之躯为乡亲们争取逃生的时间。 在激烈的抵抗中,几位挺身而出的村民倒在了土匪的枪口下。 大部分村民来不及撤离,被土匪掳作人质。 而乌力吉之所以来到了驻地,就是被土匪他们故意放回来的,他们残忍地折磨这个少年,又留他一口气,让他带着满身伤痕爬回解放军驻地。 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诱重情义的库尔班和驻军踏入他们精心设下的埋伏。 这一切,本来都是无限可击的,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家伙会被抓了。 他本来是盯梢和带路,确保乌力吉能够来到解放军驻地。 但是,没想到被抓了。 张靖阳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缸哐当作响:“就凭他们几个残兵败将,也敢设局?真是狂妄到家了!” “但我们不能大意。”李二牛凝视着地图,手指重重按在土匪可能设伏的山谷位置,“他们手里攥着老百姓的性命。”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盘棋他们是处于被动的位置的。 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可为了那些被掳的乡亲,他们不得不往陷阱里闯。 李二牛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 至少,大部分村民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火种,既带来了希望,也灼烧着每个人的良心。 但李二牛并没有选择把这件事情告诉库尔班,土匪既然提议要找库尔班。 那就说明,他们的目标其实也是库尔班,所以不能让库尔班涉险。 “怎么办?直接去?”张靖阳皱着眉头问道。 这件事情,处理起来很棘手。 就明知山有虎,可偏偏他们还不得不去。 可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行动方案。 去,肯定是要去。 但,不能真的是去送人头的。 “让我想想,刚才说了,他们现在六个人,手里拿的都是万国造。老百姓差不多有三十多个,首先要考虑的自然是老百姓的安危,保证他们的安全。”李二牛分析着情况。 二人正在商讨,这件事情怎么办。 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好办法,就准备把骨干们都叫过来,一起商讨一下。 还没等他们喊人来,库尔班却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身后还有一脸难色的阿布吉。 “库尔班,怎么了?”看到库尔班出现后,李二牛看了眼阿布吉,便询问着库尔班。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可以带路。而且他们要找的是我,我可以当诱饵。”库尔班语气斩钉截铁地说着他的想法。 阿布吉随后翻译,这让李二牛也有些惊讶,库尔班是怎么知道的? 阿布吉翻译完,随后解释:“乌力吉苏醒了,把情况都给库尔班说了……” 第十八章 这不是儿戏 “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被抓了吧?”独眼大胡子等的有些不耐烦。 “首领,不要急。用他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疤脸极力安抚着独眼大胡子的情绪。 如今山洞里,乌泱泱的人。 还好这个山洞大,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好,你的办法可以。不然就我们这几个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独眼大胡子这时看疤脸也是没什么好脸色。 这一切的注意都是疤脸出的,可是现在他越等越心慌。 “保证没有问题。首领,您放心就好了。我来之前了解过,解放军他们和国民党不一样,他们不会让老百姓出事情,所以这是我们的机会。”疤脸显摆着他的发现。 在来之前,他就做了充足的调查。 甚至于,还花钱贿赂了那个特派员的司机,才换来的消息。 用汉人的话来说,就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所以,他对于自己的计划有信心,很有信心。 望着有信心的疤脸,独眼大胡子半信半疑。 对于疤脸他是相信的,因为这家伙脑子活。 可是,自从来到了这里,他就跟被诅咒了一样,各种不利。 这让他怎么可能不怀疑?怎么可能不小心? “首领,放心好了,肯定没有问题的。”疤脸又提醒了一句。 独眼大胡子听后,没在说话,直接陷入了沉默。 而后,只见他来到了洞口,看着风雪中那隐约可见的高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些难受,或者说是忐忑。 “不行,这件事情太冒险了。你不知道情况,我不同意!”李二牛听后,直接就否定了库尔班的提议。 开什么玩笑,他们怎么可能用库尔班去当诱饵? 先不说别的,就单说万一那伙儿土匪狗急跳墙怎么办? 既然他们点名要库尔班,那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又怎么可能送羊入虎口? “我也不同意,这不是儿戏!”张靖阳也否定了库尔班的提议。 他们还做不出,也不至于去让一个孩子去冒险的事情出来,他们没有那么无能。 “我熟悉路!”库尔班就一句,他熟悉路。 但张靖阳和李二牛依旧没有认同库尔班的提议,“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你等消息就行。” 库尔班听后,向前迈进了两步,目光直视着李二牛,质问道:“指导员,您说过我们是战友。现在要行动了,难道我就不算队伍的一份子了吗?” 这直抵人心的质问让李二牛一时语塞。 但他很快稳住心神,沉声反问:“你说你是我们的一份子,那军人最重要的第一条是什么?” “服从命令!”库尔班抿紧嘴唇,声音响亮。 “好!”李二牛随即神情严肃,厉声道:“现在我命令你,立即返回宿舍待命。这是纪律!” 他朝门外提高嗓音:“杨传宗!” “到!”杨传宗应声而入,伸手就要带库尔班离开。 可库尔班却倔强地不为所动,他不甘心。 “回去吧,听话。在这里,要服从命令,你忘了你阿塔的话了?”阿布吉伸出手,拍着库尔班的后背,劝着他。 库尔班听后,抬头望着阿布吉。 虽心中不愿,但还是跟着杨传宗离开了。 当库尔班离开后,李二牛还是不放心,“不行,还是得找几个人看着他,我怕他乱来。” 库尔班就是个倔脾气,属牛的,所以他真怕这小子会胡来。 “指导员,放心他不会的。”阿布吉保证着。 他们塔吉克族人最注重承诺,刚才他刻意提及库尔班阿塔的话,就是在提醒库尔班。 库尔班是年轻没有错,可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能由着他耍性子了。 在这里,一切都要听连长和指导员的。 虽然库尔班不是战士,但也没有什么两样。 出了门,杨传宗也是安慰道:“指导员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边说,他边笔画着。 库尔班虽然懂几句汉话,但是毕竟懂得不是特别多。 有很多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库尔班说,只能比画。 库尔班也明白杨传宗的意思,可他就是不甘心。 他想要亲手为家人报仇,而且对方也确实是点名要他,多合适?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要记住。我们解放军,可不会让老百姓给我们挡子弹,绝不可能,也不可能出现。”杨传宗说得斩钉截铁。 他说着,伸出手摸着库尔班的后背,望着库尔班他又想起了他的弟弟。 如果弟弟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库尔班,我懂你的想法,你想要报仇。可是,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不是普通人。你是我们的向导,你也是一个战士。我们不能意气用事……”杨传宗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后,猛地拍了下额头,后知后觉道:“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你又听不懂。” 以前的杨传宗也面临过库尔班同样的经历,当初的李二牛也是这样开导着他。 曾经的他,最烦唠叨。 可随着不断地成长,他居然也成了曾经“最烦”的人了。 库尔班也的确是没有听懂,不过有一点他是懂了。 眼前这些人是真心为自己好的,他们不会害自己。 还有一点就是,自己现在身上所肩负的责任也不一样了。 他望着远方的山脊,突兀地来了一句:“阿塔应该会在那里看着我吧……” 杨传宗听后一愣,因为库尔班说的是汉话。 “阿布吉,这次估计还得麻烦你跟我们一起去。”李二牛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些为难。 本来,只是想让阿布吉做翻译,寻找一个带路的向导。 可现在,却接二连三让阿布吉跟着他们铤而走险,他其实挺过意不去的。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愿意跟你们一起。本来指导员你不说,我也会主动提及去的。”阿布吉笑着回应。 眼前的这群穿着绿军装的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跟他们在一起,阿布吉只感觉身上暖洋洋的。 第十九章 帕米尔雄鹰 和李二牛交谈过后,阿布吉也是意识到李二牛他们要机密的事情要商讨,于是乎他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离开后的阿布吉在营地后的空地上找到了库尔班,他还是觉得应该和库尔班好好谈一下。 此时的库尔班,正在杨传宗的指导下,练着体能。 接连的变故让库尔班意识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那就是过去的自己太过弱小了。 如果当时他能更强大、更敏捷,就能在冰湖一把拽起赵小虎。 如果他能更强大一些,或许就能在土匪在他们村子烧杀抢掠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家园、保护他的家人。 而不是如同现在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此刻,赵小虎的那顶军帽正牢牢哦戴在他头上,每当他力竭时,只要感觉到帽檐的存在,便又努力挣扎着撑起颤抖的双腿。 阿布吉走过来后,并没有打断库尔班。而是走到了杨传宗的身边。 “这孩子确实坚韧,比我当年强多了。”阿布吉站在场边,望着在寒风中挥汗如雨的少年,眼中闪烁着光芒。 这孩子骨子里的坚韧,可比他当年强出太多太多了。 他们都经历了同样的境遇,同样的痛苦,可当年的自己只会蜷缩在废墟里瑟瑟发抖,好久都没能从家园被毁、亲人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而库尔班呢?他却把悲痛全都化作了力量,每一次下顿,每一次坚持都像是在对命运还击一般。 明明他那么小,甚至比当时的自己还要小上两岁。 在他们眼里,库尔班只是一个孩子。 可库尔班所做出的反应,却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不属于库尔班这个年龄所拥有的成熟。 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是真的太大了。 虽然他们都是塔吉克人,但库尔班却真的是“帕米尔的雄鹰”。 那种坚韧、那种勇气都是他所无法媲美的。 “库尔班确实跟别人不一样!”杨传宗点着头,认同着阿布吉的话。 就库尔班此刻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坚韧,那种成熟还真不是他这个年龄所能拥有的。 “我有一个想法!”库尔班看到了阿布吉后,停下了深蹲,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后,便连忙起身继续说道:“让几位班长带着我故意在雪谷露面,土匪看见我们这几条‘小鱼’,定会放松警惕,等他们探出头来,连长的主力就能扎紧口袋!” 是的,库尔班依旧是没有死心,他到现在都还想着参与行动。 虽然说,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他想要并肩战斗。 因为,自从成为边防向导后,自从听懂了那句“战友”的意思后,库尔班已经把已经当成了解放军的一份子。 没等阿布吉开口,库尔班便继续说道:“我也是队伍的一份子,带路就是我的任务,我的职责。不需要谁把我护在身后!那些土匪认得几条山路不假,可我是在这雪山里长大的孩子,他们踩过的每块石头,我都知道它的年纪,他们藏身的每个岩缝,我都记得风的方向。” 说话的同时,库尔班脱下了那顶军帽,攥在了手中,语气逐渐低沉了下来,“我对他承诺过,他接下来的路我替他走了。而且,这本来就是我们塔吉克族的人家园,我也该出份力。” 库尔班真是连理由都想好了,让阿布吉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了。 站在塔吉克族人的角度,他认为库尔班说得没错。 解放军是来替他们守卫家园的,他们理应出一份力量,而不是站在后面,在被他们保护。 而且,库尔班既然已经成为了边防向导,那只要进入雪山,库尔班理应跟着一起。 但,话说回来,库尔班毕竟还小,再加上库尔班的亲人刚…… “别这么看着我,我们说了不算。而且你这个理由打动不了连长和指导员。目前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被那伙儿土匪给挟持了,而且他们的目标还都是你。如果你去了,可能会让行动变得更加被动。”阿布吉听后,耐心地给库尔班解释着连长他们的顾虑。 同时,他也给杨传宗翻译了库尔班各种感觉对话的内容。 杨传宗听后,也是开口道:“库尔班,阿布吉大叔说得对,我们知道你也想出分力,但是你不要急。” 他知道库尔班执念很深,怎么可能不深呢? 毕竟,库尔班的亲人死在那群人手中,他执念也很正常。 但他们毕竟是部队,是讲纪律的,如果每个人都意气用事,岂不是乱了套了。 更何况,刚才阿布吉说的也很对,土匪的目标是库尔班,如果库尔班去了出现新的情况怎么办? 库尔班是当地老百姓没有错,但同样的库尔班也是他们接下来巡边护边的重要力量。 所以,无论从哪一层面出发,库尔班都不能出事情。 杨传宗懂指导员他们的考虑,所以他也是耐心地劝着库尔班。 本以为,刚才自己说的库尔班听进去了,可现在看来库尔班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库尔班听后,抿着嘴唇,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要顾全大局,你现在的位置很重要,你不可以出事!”杨传宗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阿布吉翻译后,库尔班有些犹豫,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 而后,库尔班继续开始了体能训练。 “他其实也并非是为了复仇,而是他现在身上肩负的担子,比如他向导的责任、还有赵小虎接下来的路。我们塔吉克族人最注重承诺,一旦做出了承诺,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完成。”阿布吉还特意给杨传宗解释了一番。 他知道,杨传宗其实有些误会库尔班。 想要报仇是真的,可他们塔吉克族心中,家园的安危以及做出的承诺,远比心中复仇的火焰要重要。 “杨班长,指导员让你带库尔班过去,他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二人聊天的同时,一个战士找到了杨传宗,向他传达了指导员的命令。 第二十章 突发情况 战士的话,让杨传宗和阿布吉都为之一愣。 “行,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杨传宗点了点头,然后望向了库尔班。 阿布吉则是连忙把话,翻译给了库尔班听。 库尔班听后,也是很疑惑。 疑惑过后便是喜悦,心中想着:“难道是指导员需要我,让我一起参与行动了?” 想到这里,库尔班本还觉得疲倦的身子,此刻竟感觉有些轻盈。 他再次回头望了眼雪山之巅,就好像他阿塔正在那里远远地守望着他一般。 “阿塔,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库尔班的眼中已经湿润,但他的语气却很坚决。 他说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听到了, 他不是不悲伤,而是不想让阿塔失望。 毕竟,他还是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不悲伤呢? 他只是不想别人看到他的悲伤,所以他才央求杨传宗教他练体能。 企图用这种办法,让自己忘掉伤痛,让伤痛化作力量。 “好的!”库尔班随后回头,跟着杨传宗他们再次来到了作战室。 站在门口,库尔班用新学的汉话喊道:“报到!” 这也是阿布吉教给他的,进门要先喊报告。 听到库尔班的声音传来时,李二牛正俯身在木桌上研究着地图。 当听到库尔班声音口,李二牛抬头望向了库尔班,语气十分紧迫:“库尔班同志,组织需要你完成一项艰巨任务,你能不能做到?” 库尔班通过翻译听懂后,挺直了胸膛,斩钉截铁道:“保证完成任务!” 李二牛听后点了点头,随后指着桌上地上,语气凝重说道:“据可靠消息,境外某势力要趁乱进入我方边境。你熟悉路线,现在需要你带着一部分人,急行军赶到石头城,把他们堵在外面。” 杨传宗听后,面色都十分的凝重。 但是他并没有开口,而是眼中燃起了斗志。 这次任务,既然有库尔班,那就一定有他。 如果能够选择,他也是希望自己可以去战斗。 当然,保护库尔班也是战斗,但是他更想去真刀真枪地战斗。 “是!”库尔班听了翻译后,立正敬礼。 此刻的他很激动,他终于可以参与行动了。 虽然不是营救村子里的人,但他可以去行动了。 李二牛说完,一把攥住杨传宗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传宗!库尔班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记住,无论如何,你也得把这孩子平安带回驻地!” 如果有的选,他并不想库尔班现在带队。 因为库尔班毕竟刚经历了亲人离去的痛苦,他还是个孩子。 所以,他很怕库尔班听不过来。 但情况紧急,他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时间可不等人。 如果等另一波土匪进来,那情况可就不容乐观了。 他们人数本来就不多,如果等他们合拢到一处,解救乡亲们就更加的困难了。 杨传宗脚跟猛地相碰,郑重地敬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是的,只要他还活着,库尔班就不会有事。 他会拿命去护库尔班的周全,包括阿布吉的。 “这次事态紧急,我们没有时间逗留了。这次副连长带队,你们一切听副连长的安排。”李二牛点了点头,继续安排着。 十分钟后,副连长带着三个班的人,连同库尔班他们差不多三十多个人,就往石头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下大雪了……”库尔班抬头望向了天空,皱起了眉头。 雪其实一直都没有停,可几乎都是小雪。 可如今,居然下起了大雪,就连视线都有些受阻。 “接下来,就靠你了,我们都相信你!”阿布吉知道库尔班的意思,鼓励着库尔班。 他们最怕的就是这种大雪,尤其是还要上山。 正常遇到这种情况,他们肯定是不会上山的,可如今毕竟是特殊情况,由不得他们去选择。 库尔班点了点头,迎着风雪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而后回头用汉话喊道:“跟着我的脚步,慢慢走。” 说是急行军,可是在这个情况下,根本就不能急,急就很容易发生意外。 “下大雪了!”李二牛看向了窗外,面色很不好看。 “他们应该是笃定了我们这个天气不会去阻挡他们,真是贼心不死啊!”张靖阳气愤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此刻的他也顾不得胳膊的疼痛了, 有些咬牙切齿。 本来,他想要带队前往的。 可因为他的伤,最终只能留守驻地。 不然,去了就是增添麻烦。 而李二牛这边也有任务,“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带着两个班的战士偷摸地摸过去,看看情况。” 李二牛是打算去找那些土匪,这个天气虽然危险,但也是机会。 因为土匪根本就不会想到,他们会这个时候出击。 “一切小心,如果不行就回来。那几个土匪,终究不是我们的人,靠不住。”张靖阳还有些担心。 他觉得李二牛此举太冒险了,他这是在赌人性。 可那些人毕竟是土匪,真的能信吗? “我想,如果有的选,他们一定不会选择去当土匪。我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不过你放心肯定不会有事的。毕竟,他们只有几个人。”李二牛安抚着张靖阳。 库尔班自然是带路的最好人选,可他不能拿库尔班去赌。 所以,他只能选择试试那个土匪,他们既然愿意戴罪立功,他也愿意给这个机会。 “一切小心!”多的话,张靖阳也不打算说了。 李二牛点了头,也带着人出发了。 同一片风雪下,两波人都朝着各自的任务地进发。 而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也尤未可知。 “我愿意给你们机会,也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李二牛出发前,还特意给他们解释了一番。 讲了那么多,他想这几个土匪也看得清,也知道该怎么去选。 其实,让他最意外的是,这里面居然有一个土匪是会汉话的。 “长官放心,我们愿意戴罪立功,如果有的选,我们也没人愿意当土匪的,我们也想过安稳日子……” 第二十一章 相信库尔班 也正是听了这番话,李二牛才决定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还是那句话,如果有的选,没人真的愿意去干刀口舔血的日子。 尤其是,几天前李二牛还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所以他们知道会怎么选。 “我们解放军说话算话。”李二牛在正式出发前,还是对他们提醒了一句,“愿意配合我们的,后面我会按立功大小给你们减免刑期。等改造结束,政府给你们分地、发农具,让你们有个生计。是继续当祸害百姓的豺狼虎豹,还是做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让你们自己选,我愿意给你们这个机会。” 那土匪听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雪地里,指天发誓:“长官放心!我一定把事办妥!他们绝对想不到我投了光明!” 在看到那么多弟兄,死在解放军手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所以,当听到李二牛愿意给机会的时候,他就急不可耐地答应了下来。 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刀口舔血? 不仅是他,现在山洞里那几个兄弟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怕首领报复,他们估计早就跑了。 跟解放军打?开什么玩笑,那是纯粹找死!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李二牛点了点头,而后直接放开了这个土匪,并叮嘱道:“一切小心,情况不对你就跑。” 李二牛也没指望这个家伙去送死,虽然是土匪但和那两个领头的比,罪不至死。 “记住,”李二牛把他扶了起来,然后往他怀里塞了块干粮,“保住性命才能重新做人。” 望着那道连滚带爬消失在风雪中的身影,李二牛攥紧了腰间枪套。 他给的从来不是甜枣,而是悬崖边的一道救命绳。 “大家小心,风雪更大了!”库尔班举着胳膊挡在眼前,脚下的步子变得更慢了。 风雪大地,他不得不半眯着仅能睁开的左眼,而后利索地将腰间的牦牛绳在腕上又缠了一圈,绳子的另一端递给了杨传宗,让他往后传。 “抓紧绳子!跟着我的脚印!”他扭头喊着,声音很快就被风雪所掩盖。 他身后的队伍有人冻得直打哆嗦,有人在咬牙坚持。 但无一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喊出声来。 他们都紧紧地跟在库尔班的身后,跟着他的脚印向着他们的目的地前进。 一个小时后,暴风雪彻底吞噬了眼前的整片山脊。 这让库尔班不得不停下脚步,凭借着记忆在几乎完全白化的山壁上不断磨损着。 在摸索了几分钟后,库尔班终于找到那个被积雪半掩的岩缝。 “风雪太大了,不能再走了!”他掀开冻硬的毡毯帘子,率先走进了这个不怎么大的山洞。 刚才最后那一段路,他完全是靠着肢体记忆在前进着。 因为心里揣着指导员交代的狙击土匪的任务,所以他不敢犹豫,也不敢耽误。 可当他看到地上的岩羊蹄印都被积雪抹平的时候,猎人后代的血统让他彻底清醒。 在帕米尔,与天赌命的人从来活不过冬天。 “安全最重要,就先在这里避风雪,等雪势小一些了在继续前进。”副连长进了山洞后,拍了拍身上厚厚的积雪,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 其实他早就想下令找个地方先,但看着库尔班那倔强的背影,他最终还是把劝阻的话给咽了回去。 虽然,他们的综合素质很强,但战士们毕竟来自五湖四海,而且他们也是刚来这里,还没来得及学会如何与帕米尔的暴风雪相处。 “各班清点一下人数!”随后,副连长环顾了四周,随即下令道:“好狗检查检查装备,重点看看枪栓有没有被冻住!咱们短暂地在这里休整一下,等风雪小一些了再赶路。” 战士们迅速行动起来,而库尔班正蹲在洞口,用塔吉克语低声念诵着祖辈相传的祷词。 正常情况下,如何大的风雪他们是不会选择踏上这条危险的道路的。 因为,哪怕是最好的向导也无法与帕米尔的风雪所抗衡。 但,如今情况特殊,库尔班也只能是做着祷告,祈求山神的庇佑了。 “副连长,陈冲没跟上!”山洞里一道声音突然炸响,惊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就连库尔班都停下了祷告,一时间山洞里的氛围变得异常凝重。 库尔班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当问清楚后,库尔班便立马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找!” 说完,没等人回应,就直接出了山洞,踏上了来时的路。 再一次出现了情况,库尔班此时心里更加难过了,他认为这是他的再一次失误。 “山神啊,”他在心里呐喊着,“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但求您别再带走任何一个守护这片土地的人!” 现在,他只见那位走丢的战士,还在原地平安无事。 “你不熟悉路,你别去。相信库尔班!”阿布吉拉住了想要跟上去的杨传宗。 “可是……”杨传宗还是想要跟上去。 毕竟,他的职责是保护好库尔班。 但却听阿布吉继续讲道:“外面风雪这么大,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可能成为负担。库尔班不一样,他生于这里,长于这里。他对这里的熟悉,恐怕要比他家的羊圈还要熟悉!” 阿布吉这话属于话糙理不糙,虽然说得可能是有一点难听了,但事实上确实如此。 “传宗,相信库尔班。”副连长此时也开口讲道。 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相信库尔班,在这里他们是远远不如库尔班的。 最大的帮助就是待在原地,等待着库尔班回来。 不然,可能就会出现关心则乱的事情发生了。 杨传宗听后,最后也没在说什么了。 因为他想了想,发现阿布吉说得对,确实是他莽撞了。 “接下来的路,大家一定要很紧。实在坚持不住了,也一定要提前说。千万不要一声不吭……”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在发生,副连长特意提醒着。 提醒的同时,他眼神担忧地望着洞外。 第二十二章 从内部瓦解 寻找的路上,风雪不仅没有要停的样子,反而还变本加厉地咆哮起来,就好像是要阻拦库尔班的前进一般。 狂风卷着冰碴子,劈头盖脸地砸在了库尔班的身上。 尽管他裹着厚厚的棉衣,但却依然感受到了寒冷刺骨的寒意。 库尔班都没忍住打着寒颤,这还是他头一次感觉到这么冷。 但当库尔班伸手扶正被风吹歪的帽子时,内心深处却涌现出了一股暖意,让库尔班感觉并没有那么冷了。 固定好那顶军帽后,库尔班一步一步,谨慎地迎着风雪寻找着。 记忆中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在前面五十米左右那道拐角的地方。 那段险峻的羊肠小道,最容易发生意外。 当时他有提醒过,但当时整个队伍都聚精会神地顶着狂风,努力在维持着脚下的平衡。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战士掉了队。 可别看就这五十米,走起来也是极为费力的。 虽然,旁边不是悬崖,但滑下去想要在上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库尔班并没有退缩,而是继续缓慢地向着前方走了过去。 “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看到人回来了,独眼大胡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这个被他派出去盯梢的土匪。 过去这么久了,才回来。 这个时间,来回好几趟都足够了。 “首领,我被解放军发现了,绕了好几圈才回来。”土匪连忙解释着。 他知道独眼大胡子生了疑心,而后又紧接着补充道:“首领,我在逃跑的路上,还发现了一个重大消息,我看到有一队解放军上山了。” 听完他的话,独眼大胡子没有说话,依旧望着他。 疤脸则是更加直接,一脚就踹在了土匪的身上,把他踹到在地。 “狗日的,我看你是想跑吧?别忘了,你可不是中国人,他们抓住了会直接杀了你的!”疤脸恶狠狠地威胁着。 他是看出来了这家伙不对劲,估计是想跑,但是发现没地方可去,然后才回来。 不然,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这么长时间,现在才回来。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首领,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刚说的,都是真的!”土匪被踹倒在地后,连忙爬到了独眼大胡子的脚边,借坡下驴道。 独眼大胡子依旧没有开口,像是在思考。 而疤脸这时见状,则是又补了一脚,“这个天气,解放军上山?你在胡说个什么?我看你……” 疤脸作势又准备动手,可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独眼大胡子给厉声给呵斥住了,“住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 呵斥的同时,还给了疤脸一个眼神。 疤脸心中不悦,但还是忍了下去,只是目光凶狠地瞪了刚才那个土匪一眼。 “你确定,你看到了一队解放军进山了?”独眼大胡子随后问道。 “确定,确定!”土匪点着头,连忙回应着,“不仅确定,还是您说的那个小子带路的!” 听到这话,独眼大胡子和疤脸同时变了脸色。 “断我们后路还是说,还有人来?可如果还有人来,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消息?”独眼大胡子皱起了眉头,小声嘀咕着。 他能猜到的就只有这两个可能性,不然如此大的风雪,解放军进山做什么?找死吗? 可无论哪个可能性,他都觉得不太可能。 首先,断他后路,根本不可能,因为路很多,堵不住。 其次,还有人来?除了他几乎不可能有人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特派员?更不可能。 他本来就是从这里被打出去的,如果他要来肯定也是等自己把消息传递回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解放军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消息? “不要信口雌黄,解放军这么大雪天上山做什么?而且,就算是带人上山也是来找咱们的。咱们这里这么隐蔽,怎么可能找到的?如果被找到了,就是你泄密!”疤脸急忙呵斥着这个土匪。 这一刻,他是真的有些着急了。 独眼大胡子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土匪自己开口了,“位置,他们本来就知道了。放回去的那个人,被他们救好了,我要不是为了看他,我也不可能被发现……” 这边发生的事情,库尔班自然是不知道的。 现在的他,正聚精会神地仔细听着动静。 虽然耳边都是狂风,但他现在只能寄托于自己的耳朵了。 他的视线早已被白茫茫的雪幕所完全给遮蔽了,现在的他完全是看着肌肉记忆。 对这条路的熟悉,已经让他几乎记住了每一个落脚点。 所以,他现在就像盲人般用脚尖探着积雪下的山体轮毂,每一步都踏得沉稳。 摸索前进着,库尔班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距离那边是越来越近了,但他依旧没有着急,还是沉稳地往那边走去。 接着又走了几步,风雪突然就减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山神听见了库尔班的祷告,起了作用。 总之,库尔班是可以看见了。 而也就是在他可以看见的那一刻,前方不远处他看到了一个蜷缩在石壁一处略微凹进去的地方,正瑟瑟发抖。 库尔班见状大喜,还好人没有事,还好人被他找到了。 “指导员,那个土匪真的能相信吗?如果他突然反水怎么办?老百姓们……”二排长有些担忧,可话还说完就被李二牛抬手给制止了。 “我相信他,因为他眼中有光。要记住,没有哪一个坏人就一定想要当坏人。当然,那些穷凶极恶的人除外,你就拿国民党的队伍来说,不也有向咱们投诚的吗?咱们啊,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也是给我们自己一个机会。”李二牛耐心地解释着。 可二排长依旧还有着疑惑,追问道:“为什么?” 对此,李二牛的解释是,“从内部瓦解敌人才是最主要的,土匪肯定不止这一波。可如果,他回去了以后,把我们的事情和对他们的态度告诉给了其他人呢?你想想……” 第二十三章 攻心为上 李二牛的心里很清楚,对于他们来说驻守边境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 单纯的靠围追堵截的办法是能有效果,但终归是治标不治本,更不是长久之计。 枪炮是能够扫清眼前的匪患,击退入侵的边境的侵略者,但却难以根除深植于那些人内心之中的的贪念和愚昧。 这些土匪绝大多数都是出身于贫苦,长期受旧社会旧思想的压迫,思想极度闭塞,并且他们基本上都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 在他们眼中或者说思想红,谁能让他们有口吃的他们就愿意听谁的话。 说白了,也就是由于这些原因导致他们很容易被蛊惑,被人利用。 所以对于李二牛他们来说,真正的胜利,是要让那些放下武器的人从心底里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 思想的上的胜利,远比战场上的投降更加有分量。 “攻心为上。”他不禁想起在师部培训时政委反复强调的这句话。 作为一个政工干部,李二牛太清楚思想防线的重要性了,如果思想上首先崩溃了,远比军事上的失败更加的致命。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任何人在经历生死考验后都难免产生恐惧哦心理。 此刻如果能在那群土匪中埋下一颗“钉子”,短期内或许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人言可畏,久而久之不断的积累下,肯定会起到一定的效果的。 就拿那个投降的土匪来说,他的“突然醒悟”真是出于真心悔过吗? 恐怕更多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解放军实力的敬畏。 如果他能够活着逃回去,他会把他所经历到的事情以及解放军的厉害,告诉更多的人。 这伙土匪说白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临时拼凑起来的草台班子罢了,指望他们一心一意,根本不可能的。 “长城也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咱们才刚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李二牛拍了拍二排长的肩膀,眼中满怀希望。 虽然开局并不顺利,但有句老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 所以,有时候开头遇见难题也是一个好事,正好反也映出了一些所看不见的问题,让他们也可以提前预防。 “同志们,坚持住,风雪变小了!”李二牛抖了抖身上的积雪,给队伍们鼓着气。 此刻的他们,正处于土匪藏身的那个山洞,不远的地方,现在他在等一个机会。 既然已经知道了土匪的藏身地,李二牛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虽然说那几个土匪不足为惧,可风险还是有的。 “五班长,你带着三个战士,按照咱们之前的交代,悄咪咪地潜进去,情况不对就立马撤。”李二牛随即安排着行动计划。 里面的情况,虽然土匪已经说了,可他也不能全信。 所以,他并没有对土匪透露行动计划。 按照原定计划,是五班长带着三个战士,穿着塔吉克族的民族服饰,做掉盯梢的土匪,然后混入老百姓里面,等待行动信号。 等五班长他们发出信号,李二牛就带人埋伏在洞口,而另一拨人则是假装大部队进攻。 这是李二牛想到的计划,土匪肯定不会认为他们这么大风雪会来。 他也不相信,那个放回去的土匪会出卖他们。 毕竟,没人是傻子,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是!”收到任务后,每个人都开始动了起来。 五班长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摸到了洞口后,果然发现洞口有两个盯梢的土匪。 可说是盯梢,其实就是在睡觉。 因为他们根本不信解放军能够找到这里,而且就算能够找到这里,也不可能在这个天气出去。 毕竟,他们都不愿意出去,解放军能在这个天出来? 洞里那些当地人和解放军非亲非故的,犯得着真是拼命。 五班长使了一个眼色后,对面战士点头的同时暴起,如猎豹般扑向了目标。 还没等哨兵反应过来,冰冷的刺刀就已经抵在了咽喉。 “别动!”五班长低声警告着,随即也意识到对方听不懂汉话后便不再犹豫,用刀柄猛的砸了下去。 将哨兵敲晕后,他们迅速将昏迷的哨兵拖至岩石后隐蔽处,粗略伪装成倚靠休息的假象,并未耗费时间搬运回撤。 当他摸进洞里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发现洞里多了几个人。 也可能是因为人本来就多,也可能是土匪压根儿就没觉得他们会主动攻进来,以至于他们进来的很容易。 在听到洞里没有任何动静传来的时候,李二牛果断下了命令。 “砰!砰砰!” 山洞不远处,骤然响起密集的枪声。 “怎么回事?”独眼龙被瞬间惊醒,独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解、解放军!肯定是解放军打来了!”那名降匪立刻惊慌大喊,演技逼真。 “闭嘴!”独眼大胡子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厉声呵斥着。 “我看,解放军就是你小子带来的吧?你敢背叛我?”独眼大胡子,举着枪独眼喷火的怒视着土匪。 颇有一种,如果回答的不满意就要杀了他一样。 “不不不,首领,我怎么敢出卖您呢!我只是猜测,因为我怕……”他连忙跪在了地上,装作一种很恐惧的神情。 不仅是他,剩余的几个土匪,在听到枪声后,身子也在忍不住的颤抖。 其中一个甚至枪都握不住掉在了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结果手却抖得怎么也抓不住枪托。 这一幕,独眼大胡子自然也看在眼里,他虽然也慌,但此刻的他还算果断。 “都稳住!”他嘶声吼道,独眼大胡子扫过角落里惊恐的村民,脸上竟露出一丝有恃无恐的狞笑,“把那些塔吉克人都给我赶到洞口去!用枪顶住他们!解放军不是号称爱民如子吗?我看他们敢不敢朝自己的百姓开枪!” 说完,他猛地用力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土匪:“你去!给我盯紧洞口!要是守不住,老子第一个毙了你!” 洞外的枪声依旧紧密,而洞内的对峙,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四章 闪耀的五角星 土匪被踹得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但也没敢犹豫,当即拿着枪就冲向了洞口。 独眼大胡子拉动了枪栓,然后继续喊道:“兄弟们,不要怕。我们有这些塔吉克人在手里,解放军不敢拿咱们怎么样的!” 他现在,集体有恃无恐。 他有筹码在手里,他不怕那些解放军。 大不了,一起死他也不亏。 “首领,您放心。解放军肯定不敢动手,一旦动手他们就完了。”疤脸这时找到了开口的时机,连忙开口说道:“解放军如果不管这些塔吉克族人,那么如果别的塔吉克族人知道了,肯定不会再待见他们的!” 这是疤脸最开始就想到的一点,当时独眼大胡子说把人杀了。 是他,疤脸主张把人留下,可以是个保障。 包括独眼大胡子刚才说的那些,也都是他了解后告诉给独眼大胡子的。 本来,他们打算埋伏解放军,如果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抓个活口回去。 结果万万没想到,使他们反而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向……向导……”战士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语气微弱地呼喊着。 当库尔班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身穿绿军装的战士瘫坐在石缝间,脸色灰白,嘴唇发紫,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好好又浅又急。 库尔班稳住了身形口,便顶着风雪挪了过去。 当到了眼前后,他发现人已经气息微弱了,可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 这让他一时间犯了难,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但紧接着,就见库尔班猛地拍了一下额头,就跟想起了什么一样。 这是雪山祖宗收魂来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些从外面来的战友,是没有抗住帕米尔的气。 库尔班没有在犹豫,立刻解下了自己厚重的皮袍,小心翼翼地将战士的上半身小心垫高,让他保持着半卧的姿势。 这样做,有助于减轻心肺所承受的压力。 曾经,他见阿塔这么为汉族的商人做过。 随后,他拿出来了身上的牦牛绳,在战士胸口下方给地缠上了两圈。 这也是库尔班曾经见阿塔用过的办法,这样做能够给胸腔一点支撑,让人的呼吸能够感到舒服、踏实一些。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动作很利索。 缠好了绳子口,他又掏出了随身带着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皮囊子,拔掉了固定的塞子,放在了战士的鼻孔下面。 也就是在这一刻,一股混合着高原草药的刺鼻气味从皮囊口散了出来。 这是阿塔教给他的土房子的土方子,虽然无法直接改善战士的情况,但却可以缓解目前的情况,让战士舒服一些。 “坚持住,我们回去。”他在战士耳边大声说着。 说完,他吃力地将人扶起,用那件皮袍将两人紧紧捆在一起。 就目前这个情况,战士不能在继续往前了。 而他也不知道战士还能坚持多久,所以当务之急他就只能是把战士先送回去。 也好在,他们走得并不是特别远。 或许,也真的是他对山神的祷告起了作用,风雪竟然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就像是知道了库尔班在救人,特意给他提供了方便之路。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力量很小,但眼下时间不等人。 每在山上多待上一会儿,这位战友的性命可能就离雪山祖宗越近。 这一刻,库尔班几乎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后背的重量让他咬紧了牙关,他几乎是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之上。 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身上背负着一个成年人,还是有些吃力的。 哪怕腿在打颤,哪怕汗流浃背,哪怕步伐很慢,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来。 他依旧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朝着驻地方向缓步挪动着。 因为他不敢停下,背上战友微弱的呼吸像风中残烛,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别睡!听着我的声音!”库尔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生硬的汉话反复呼喊,“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这是阿塔教他的,垂危的人在听到熟悉的语言会有所反应。 库尔班也不知道他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天黑了。 而他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来人!快来人啊!”库尔班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喊着,此刻他的喉咙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了。 几个身影闻声赶了过来,当背上的战友被人接过的时候,库尔班如负释重的瘫坐在了雪地里,大口喘着粗气。 山神,是真的听见了他的祈求。 “库尔班,你去哪里?”张靖阳看到库尔班起身的时候都险些摔倒了,连忙扶住了他。 “我去……带路……”库尔班微弱地回应着。 虽然此刻送回了战友,但他的任务并没有结束。 山中,还有战友在等着他回去“并肩战斗”。 “可是……”张靖阳也知道库尔班是回去找人,可库尔班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库尔班的手中的牦牛绳都被染成了红色,在看他的脸,也是惨白惨白的。 “战友……任务……”库尔班重复着。 他也并不是逞能,他只是累得没了力气而已。 等他边走,边回复一会儿就好了。 张靖阳本还想坚持,可见库尔班如此执着,也只好喊来了人,交代道:“跟着库尔班,情况不对就带他回来。” 他也知道副连长他们肯定还在等库尔班,但是他相信他的战士,在库尔班没有回去之前,肯定不会胡来的。 就这样,库尔班身后跟着一个战士,他再一次地踏上了这条路。 虽然他现在很累,可是他依旧走得很平稳。 在赶路的过程中,他一直在调整状态。 刚才他很累,几乎都快虚脱了,单挑他很开心。 因为这一次,他没有再让自己失望,他赶上了,他做到了! 库尔班抬头摸了一下头顶上那顶军帽的五角星,脸上绽开了一道带着高原红的笑容。 这一刻,所有疲惫仿佛都随着呼出的白雾消散在风中,只剩下帽檐上那颗五角星,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第二十五章 等待时机 独眼大胡子一把将身旁不远的一个塔吉克老人给拽到了身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掐住了老人后脖颈。 另一只手,则是觉着手枪朝着洞外就是“砰!砰!”两枪。 子弹打在了洞口岩壁上,伴随着溅落的飞石和人群里,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谁敢进来,我就送这些塔吉克人去见真主!”他用外族语音恶狠狠地嘶吼着,唾沫星子都喷在老人花白的胡须上。 可外面除了风雪的声音,并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 这时,疤脸赶忙凑了过来过来,解释道:“首领!他们听不懂咱们的话!让我用汉话跟他们说!” 独眼大胡子那浑浊的独眼在火光下转了转,而后猛地将疤脸往前一推,“行,你去!” 疤脸踉跄着扑到洞口岩壁后,赶忙拽过来一个塔吉克族妇女挡在了自己面前,确认自己被挡严实后,才用生硬的汉语朝外喊道:“外面的解放军听好!我们手上有三十七个塔吉克人!要是你们不后退,每隔一刻钟我们就杀一个人!” 喊话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敢探出头,全程躲在塔吉克族妇女身后。 不多时,洞外的风雪声中传来了回应,是李二牛的声音,他的回答很决然:“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指导员李二牛。现在,你们已经被我们主力给包围了。立即释放塔吉克群众,放下武器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他说……说咱们被主力包围了,让咱们投降还说这是唯一的出路……”疤脸听后,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一个年轻的土匪听后,吓得手上的冲锋枪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独眼大胡子扫了一眼,怒火中烧地从年轻土匪手中夺过了冲锋枪,然后愤怒地对着洞顶岩壁扣动了扳机。 冲锋枪“哒哒哒”的连发声震得整个山洞嗡嗡作响,洞顶的岩壁也被打下大量的碎石,落在了人群中间。 这一刻,妇女们的惊叫和孩子的哭喊顿时响成一片。 “告诉他们!”独眼大胡子发泄过后,一把揪住了疤脸的衣领,独眼里闪着疯狂的光,“给我们准备五匹马和干粮!放我们离开,不然我就让这些塔吉克人统统给我们陪葬!” 说罢,他拽过一个大学七八岁左右的塔吉克男孩,用冰冷的枪口抵住孩子太阳穴,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洞口。 疤脸看着疯狂的独眼大胡子,也是不由咽了口口水。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敢直接走到门口。 但他也不敢犹豫,大力推搡着那位塔吉克妇女也来到了洞口,对着洞外喊道:“我们首领说了,给我们准备五匹马和干粮!放我们离开,不然他就让这些塔吉克人统统给我们陪葬!” 在这里,他特意提到了这是独眼大胡子的想法,而他只是一个传话翻译的。 “这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们逃不出去的。等援兵吗?我们已经把他们挡在了境外,你们如今孤立无援了。放下武器,缴枪不杀!”李二牛也并没有妥协,而是语气生硬地喊着。 虽然他知道这么回应有风险,可他也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妥协了。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等待一个时机,因为五班长已经带人潜入进去了。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开枪,不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了。”回应完,李二牛扭头对着身后的队伍吩咐着。 他现在也怕那土匪首领会狗急跳墙,所以他的语气也不是特别的生硬。 只要不开枪,那就问题不大。 “首领,他说我们被包围了。还说我们跑不出去,让咱们放下武器投降,缴枪不杀!”疤脸咽了口口水,翻译着。 他最震惊的莫过于,李二牛说的那句“援军被挡在了外面”。 那是他的后手,怎么就被解放军给发现了呢? 所以,他现在很慌。 扭头看了眼腿抖成筛子的疤脸,独眼大胡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主意是你出的,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独眼大胡子退了回来后,就怒气冲冲地望着疤脸。 主意一直都是这个家伙出的,可现在呢? “首领,他们不敢动手的!”疤脸急忙解释着。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独眼大胡子更愤怒了,一个大嘴巴子就扇在了疤脸的脸上,不解气的他又补了一脚。 “不动手?那我们敢动吗?难不成,真的同归于尽?”独眼大胡子真是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 现在这个情况,让他真的很被动。 他真的愿意同归于尽吗?很明显,他是不愿意的。 他也怕死,他还有荣华富贵没有享受,怎么能死在这个鬼地方? 如果有的选,他绝对不会听那个什么鬼特派员的话,来这里。 来的时候整整齐齐,再看看现在,也快“整整齐齐”了。 在这一刻,独眼大胡子都后悔了。 被打了一巴掌,挨了一脚的疤脸,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很快就有爬了起来。 他都没来得及顾自己流血的鼻子,便继续解释着:“首领,这件事真的不是这么回事儿。我们还有机会的,拖到天黑。等天黑了我们赶着这些塔吉克人出去,然后咱们可以趁乱跑。” 虽说这主意不怎么样,可的确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了。 “在信你最后一次!”独眼大胡子看了疤脸好一会儿后,才开了这么一句。 目前,也只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了。 晚上,天黑了的话,的确是个机会。 疤脸看到独眼大胡子气消了,眼中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恨意。 但转瞬即逝,而后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随后,两方都没有什么动静了,都在等待。 一边在等机会,一边在等天黑。 而另一边,库尔班终于赶回了临时落脚的那个洞口。 刚到洞口,库尔班就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呼吸着。 一路上,他都在坚持,直到这一刻库尔班才敢松懈。 “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副连长看到跟着库尔班一起来的战士,有些惊讶地问道。 第二十六章 雪夜星火 战士压低了声音,将他了解到的,库尔班背负伤员艰难返回驻地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都告诉给了副连长。 副连长听后,也是连忙抬手制止了正要上前询问库尔班情况的阿布吉。 随后,他望向了此刻正蜷缩在岩壁下睡着的库尔班,眼中充满了入敬意。 此刻的库尔班已经累得坐在地上就睡着了,甚至还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直到看到大部队的那一刻才终于了放松下来,紧接着他就被沉重的疲惫感所淹没了。 本来,他是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继续赶路的,可沉重的疲倦以及身体的预警,让他睡了过去。 同时,原本急着赶路的战士们,在听说了库尔班的所作所为后,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动作。 有人默默解开自己的棉大衣,小心地盖在少年身上;也有人卸下了出水壶,放在了库尔班触手可及的地方;还有人站在了洞口,默默的为库尔班挡着洞外寒冷的夜风。 这些哪怕是面对枪林弹雨都不会皱眉的汉子们,此刻却被眼前这个塔吉克族少年给深深的触动了。 好多次,他们都忽略了库尔班还是一个孩子的事实,他们几乎下意识地将库尔班当做了同龄人来对待。 “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剩下的路还得靠库尔班呢。他休息好了,咱们也会安全一些。”副连长像是给队伍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一样,说出了他的打算。 虽然此刻任务紧急,可现在的库尔班是真的无法在继续带路。 他们也不能冒着危险,不顾安危继续前进。 虽然,可能会让那些土匪提前入境,可他们不惧怕危险,他们也有信心消灭那些入侵者。 再加上,如今是晚上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高原夜晚气温骤降至零下二三十度甚至更低,人体热量会急速流失。 风雪和黑暗会抹去一切参照物,包括路径、山形和脚印。 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向导,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夜晚也极易迷失方向,最终困死雪原。 所以,哪怕他们真的想要迫切赶路,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一直到两个小时后,库尔班才突然惊醒。 他是真的被惊醒的,他明明记得自己要带路的,可他居然睡过去了。 “快走!”库尔班大声喊了出来,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的。 库尔班的大喊声也惊动了洞内的其他人,首先就是离库尔班最近的阿布吉。 他听到库尔班的喊声后,连忙解释着:“没事没事,你才睡了一会儿,来得及的。” “对,你刚才状态很不好,也没办法继续带路。”杨传宗这时也解释着。 可库尔班却觉得有些愧疚,认为自己耽误了进度。 “对不起!”库尔班用汉话郑重地道歉。 他真的没有想睡的,他只是想要短暂地休息一会儿。 可库尔班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真是太不对了。 “没事没事,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有办法赶路。外面雪又大了,我们都不熟悉路,搞不好也有危险。”副连长则是耐心地解释着。 “对,你才睡了一会儿,不是睡了一天!”阿布吉翻译了副连长的话后,再次对库尔班说道。 库尔班看了眼漆黑的洞外,时不时还有雪花飘进来。 这下子才放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怕因为他的缘故而延误战机。 “你好好休息吧,不着急这一会儿。明天早上,我们在赶路。”副连长继续说着。 库尔班听后,身体放松的竟再次睡了过去。 众人看了以后,都不禁露出了笑容。 这个年轻人,给他们的感觉确实很好,也很负责任。 “库尔班是个好孩子,就是……”阿布吉望了库尔班一眼,眼神中露出了伤感,话说到一半改口道:“他很坚强,一定可以协助你们护好边境的。” “您放心,我们以后就是库尔班的家人,我们都会照顾库尔班的。”副连长脸上的笑容也收了回去,随即郑重地承诺着。 驻地以后就是库尔班的家,而他们以后也是库尔班的家人。 “想跑?你跑的掉吗?”当五班长抓住想要趁乱逃跑的独眼大胡子时,独眼大胡子都要惊呆了。 他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这个身穿塔吉克族衣服,却有着汉人面孔的男人,露出了疑惑。 “我是解放军,你被俘虏了!”五班长绑好了独眼大胡子后,便脱下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军服。 虽然独眼大胡子没有听懂五班长的话,可当看到军服的那一刻,他是真的面如死灰。 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解放军居然早就已经藏到了他的身边。 可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他还以为自己能跑掉,结果这是一个等着自己钻进去的套子? “长官,土匪基本上都被抓住了。这能给我算多大的功劳?”之前投降的那个土匪,看到李二牛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是你?你果然出卖了我!”独眼大胡子看到土匪一脸献媚,当即怒火中烧,剧烈挣扎着。 那眼神,就恨不得把土匪生吞活剥给撕碎一样。 可土匪并没有搭理他,用汉人的话来说,这叫识时务! 明知道打不过还要打,那不是脑子有病嘛! “做的很好,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李二牛先没有理会独眼大胡子,而是对着眼前土匪继续说道:“我需要你回去!” “啊?回去?”土匪有些不理解。 他本来都想留在这里了,都没有想过回去的事情。 “我们的政策,就是要让种地的农民都有自己的田地和房子。你立了功,政府一定会优先安排。”李二牛望着土匪,说出了诱人的条件。 他还需要这个土匪去做“钉子”,只有他回去了才能把这里发生的事情传递给更多的人。 只有这样,思想战才会真的起作用。 “真的可以吗?我可以有吗?”土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深怕自己听错了。 第二十七章 风雪同路人 “只有你愿意,自然是可以的。当然,选择权在于你。”李二牛说得也很直白。 土匪听后,想都没想直点头,“愿意,愿意,我愿意。” 说完,但他还是有些顾虑地问道:“那我现在算不算是给你们做事?” 李二牛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对,算是给我们做事情。我们也不会亏待你!” “可是,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土匪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一不知道什么情报,二没有什么地位,他能做什么? “只需要你回去,把你所见过问告诉给其他人就行。”李二牛说着。 可土匪听后却觉得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问道:“就这么简单?” “对,就是这么简单。不过,你要做到他们都相信,如果你能够传递过来一些情报的话……”李二牛说着,便又进行了暗示。 这土匪也是个明白人,当即就秒懂,拍着胸脯道:“长官放心,我柯尔特保证可以做到的!” 对于这个叫柯尔特的土匪,李二牛还是很客气的。 因为他是一个关键的棋子,李二牛的“攻心为上”能不能起到作用,还得看他。 “胡达会惩罚叛徒!你的灵魂永远到不了天堂!”被按在地上的独眼大胡子突然嘶吼起来,拼命挣扎着,“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柯尔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李二牛立即上前一步,目光如炬地盯着独眼大胡子:“他不是在背叛,是在拯救更多像他一样被蒙蔽的同胞。” 说着,他扭头看向了柯尔特,语气很坚定:“记住,回去告诉他们,我们解放军手里的枪专打越境犯边的豺狼,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说完这话,李二牛指着独眼大胡子,语气陡然提高:“你问问他们,为这样的头目卖命值不值!”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俘虏后,眼神再次落在了独眼大胡子的身上,“你们看看他身上的绸缎,再看看你们破了的袍子,想想他怀里揣着的金条,再摸摸你们空了的钱袋! 为了他一个人的贪欲,你们中有多少人成了异乡孤魂?你们的父母在等儿子回家,妻子也在等着丈夫回去,可最后你们除了身上添了新伤,坟头多了弟兄!你们又获得了什么? 独眼大胡子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五班长给死死地按住了。 李二牛的声音忽然压低,朝着众人发出了灵魂拷问:“你们好好想一想,为这样的人卖命,给他们做替死鬼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 柯尔特在李二牛说话的同时,很自然就充当起翻译的角色。 虽然那几个俘虏没有说话,可他们看向独眼大胡子的眼神充满了狠厉! 对啊,他们得到了什么? 除了有口饭,还吃不饱的那种,他们得到了什么? 就这还是他们搏命换来的,可这个所谓的首领呢? 他们穿着破衣服,他却锦衣玉食,对他们还动不动就打骂。 就连如今被俘虏,也是这个首领带给他们的。 “放心,我们解放军不杀俘虏。过错不大的,我们可以放你们回去,和柯尔特一样。我希望你们回去后,可以把所见所闻都告诉给你们身边的人,不要在做愚昧的事情。”李二牛也察觉到了几个俘虏的情绪变化,便又继续开始了思想上的攻势。 对他来说,这样的钉子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如果这些人没有什么大过错,他也只能是把人放回去。 毕竟,这些土匪都是外国人,也不可能把他们留在这里,只能放他们离开。 柯尔特一听,当即脸色大变,但看到了李二牛的眼神后,不情不愿地还是进行了翻译。 当然,这个匪首肯定是跑不掉的。 “你们中,我记得有个会说汉话的,是谁?”李二牛说完便询问着。 而此时的疤脸,正低着头不敢回头。 “是他,他会。杀人就是他提议的,人也是他和赛尔干杀的,我们都没有杀人!”柯尔特在听后,直接就指出了疤脸。 立功的机会,他可是不会放过,他也想过好日子。 “啊?长官,我只是做事的,都是赛尔干说了算,我也是被逼的!”疤脸眼见脱不开身了,只好把责任都推给了独眼大胡子,也就是赛尔干。 反正,别人听不懂汉话,也没人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即便是早就“叛变的”柯尔特,也不知道他和赛尔干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眼下,他也知道自己跑不掉,只好尽可能减轻影响了。 “长官,我有情报,我可以交换!”疤脸说完,连忙又喊道。 “今天风雪依然没有减弱的趋势,昨天晚上下了一晚上的雪,路肯定更难走。”天刚蒙蒙亮,库尔班就醒了过来,嘴里嘟囔着。 现在的他,自己完全休息好了,因为心里挂念着事情,所以醒得很早。 看了眼洞外后,库尔班就喊醒了众人,继续说道:“大家今天一定要顾好自己身前和身后的人,如果有问题一定要说。” 昨天的事情给了库尔班一个警醒,得顾好身后的人,这样有了问题也可以提前知道。 “还有就是,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高度更高,所以大家如果扛不住一定不能硬抗!”库尔班想了想又继续说道。 这回他们去的地方,是更高的石头城,在那里这些平原来的战友们,呼吸估计都会变得困难。 当然,库尔班也有应对措施。 他准备没走一段路后,就停下来让众人适应一下。 这是阿塔第一次带他上山时,交给他的办法。 “没问题,都听你的!”副连长听完翻译后,点了点头。 在这种事情上,年轻的库尔班比他们经验更加丰富。 所以,基本上库尔班说的他们并不会反驳。 还是那句话,一切以安全为主要,不然即便是他们赶到了指定地点,没有战斗力一切都白搭。 “我们大概要走多久?中间有没有什么特别险峻的地方,可不可以先给我们说说?”副连长紧接着,也提出了询问。 第二十八章 脊梁 他的想法是,提前了解一些险峻的地方或者说路段,大家也好有个预防,不至于束手无策。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现在虽然天亮了,可也是蒙蒙亮,而且雪依旧很大,也不急这一会儿。 库尔班听后,也是点头认可,他觉得副连长说得有道理,“副连长说得对。前面的路我记得我先跟大家提前讲一下,等快到地方,我会跟大家提醒。” 说着,他伸出手指,指向了洞口,仿佛能穿透外面的雪幕看见那些刻在脑子里的险峻之地:“再往前走大概一顿饭的工夫,会有一段叫‘贴脸坡’的地方。那段路窄得像羊肠子,右边就是冰崖,过这段路的时候,大家都把身子往左靠,一定要紧贴着岩壁,抓紧岩壁上的石头棱子。” 他边说边用双手比画着,确保战士们能听懂:“过了‘贴脸坡’那里,再往前走个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就会看到三块叠在一起的黑色巨石,我们叫它‘三叠石’。从那儿开始,脚底下踩的看起来是实心雪地,其实底下都藏着不少冰缝。你们一定要踩着前一个人的脚印走,一步都不能错。” 山洞里的众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库尔班的话,没有任何人开口打扰。 而阿布吉也是在努力做好自己翻译的工作,库尔班一句话落下他就连忙翻译。 当阿布吉翻译结束后,过了一段时间库尔班才继续开口,“再往前走,等听到风声变调,像女人哭一样的声音,那就是快到‘风吼口’了。到时候所有人都得趴下,抓紧绳子,等那阵邪风过去后才能继续走。” 杨传宗看到库尔班咽了咽口水,便连忙拿出水壶递了过去,库尔班接过大口喝了一口后,喘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而最险峻的地方,是去石头城必须要经过的‘鹰愁涧’。那是一座横跨峡谷的桥,如今是一座冰桥,很窄每次只能过一个人。到时候我先过去,你们看着我怎么走的,都照着我的步子来,不要急。”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既是宽慰也是保证:“大家别怕,这些路我跟着阿塔已经走过很多遍了。只要大家按我说的做,紧跟着我的脚印,我一定可以带大家平安到达石头城的。” 他有信心,也有这个勇气。 在昨天晚上,他陷入沉睡的时候,他在梦里梦到了阿塔。 阿塔来到了他的梦中,梦中阿塔的身影站在一片洁白的光里,温暖地望着他,柔声道:“我的小马驹,一定要记住‘客人来了,要奉上奶茶;朋友来了,要献出馕饼;而守护家园的勇士来了,我们要捧出真心。’” 阿塔说话的同时,伸出手轻轻拂过库尔班的额头,让库尔班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库尔班想要插话,可阿塔却没有给他机会,而是指向了虚空,继续说道:“我们帕米尔的雄鹰从来都不会躲在别人的翅膀下躲避风雪,你看慕士塔格峰的冰川……” 这一刻,库尔班的眼前竟真的出现了一座巍峨的雪山,耳边也再次响起阿塔的声音,“它顶住了千百年的风雪依旧屹立不倒,这才有了上‘冰川之父’的尊称。” “阿塔……”梦中,库尔班泪眼婆娑地呼喊着阿塔。 他想要伸出手去拥抱阿塔,可却扑了个空,阿塔的身影开始模糊,但只见阿塔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库尔班,阿塔的弓弦已经松了,是时候该由你接过柽柳木制成的箭杆。一定要记住,山鹰的翅膀是在暴风雪中练硬的,我们塔吉克男人的脊梁是在守护家园时挺直的……” 身影越来越模糊,就连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细微:“我的孩子,勇敢地去吧,山神会为勇敢的孩子指引方向。阿塔也会在每一缕吹动你发梢的山风里,继续为你念诵祝福的经文,阿塔并没有消逝,阿塔一直都在陪伴着你……” “阿塔……”梦中,库尔班大声嚎哭着。 在这一刻,他终究是没有在憋住心中积压的情绪,全部都爆发了出来。 库尔班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早上醒来的时候,眼角的泪水都挂上了冰霜。 但库尔班并没有感觉到寒冷,就好像他阿塔真的在他的身旁,就像小时候那般搂着他,温暖着他。 也就是他睁眼的那一瞬间,一枚雪花从洞外飘了进来,落在了他的掌心。 库尔班望着那枚雪花,眼神愈发坚硬。 在确认没有人看见自己的囧状后,库尔班擦干了眼角的冰霜。 而后就跟没事人一样,给大家讲起了沿途即将遇到的一些险峻。 这一幕,阿布吉都看在眼中,包括昨晚库尔班低声的哭泣。 其实不光是他,这些战士都听到了。 可他们都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此刻他们望着眼前这个坚毅的少年,也是由衷的佩服。 “我们的家园,我们一起守护!”库尔班用汉话,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这句话。 “对,我们一起守护。”战士们听后,都笑着回应着库尔班。 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库尔班独自一人来到了洞口,透过雪幕望向了远处那模糊的山巅,嘴里喃喃道:“阿塔,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帕米尔雄鹰绝对不会服输的,我们的家园我会用生命护守护!” 副连长望着站在洞口的库尔班,那个单薄此刻却挺直的背影与远处连绵的雪山融为一体,他忍不住好奇地低声向阿布吉询问道:“你们塔吉克族的孩子,都这么坚韧吗?” 阿布吉听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副连长同志,我们塔吉克人有句祖训:‘慕士塔格峰的石头可以磨碎,但塔吉克人的意志绝对不会弯曲。’但库尔班这孩子……” 说着,阿布吉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是被风雪折断过翅膀,却依然要冲向云霄的帕米尔雄鹰。我这样的老骨头,不过是在山脚下盘旋的麻雀。而他,才是真正配得上帕米尔天空的守护者。” 第二十九章 民兵库尔班 在库尔班的带领下,队伍沿着险峻的雪线艰难行进,路途很惊险但好在是有惊无险。 在经过2天的长途跋涉后,他们终于在第3天一午时左右到达了目的地“石头城”。 这座始建于唐代的古城堡直到现在依旧还屹立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之巅。 虽然有些破败,但现在依旧可以从残存的城墙轮廓中想象出这座“石头城”曾经的宏伟。 “副连长,你看。”库尔班指着雪地,连忙对副连长说道:“地上的雪并没有出现脚印,周围也没有人活动的痕迹,这么看他们并没有到。” 库尔班说这话的时候,心中还是窃喜的。 到同样,他心中也有着一个疑惑,这里真的会有入侵者吗? 副连长听着翻译的同时,环顾了一圈后,立即下令:“一班、三班占领东侧制高点,二班在西面城墙构筑火力点,机枪班控制出入口,务必要把这些侵略者全部歼灭!” 战士们接到指令后,便迅速进入了各自阵地,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而库尔班则是在杨传宗的保护下,爬上最高的烽火台。 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山谷,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在等了三个小时后,就连副连长都在想,真的会有人来吗的时候。 一支大概有着四十个人的队伍,出现在了库尔班的视野中。 看他们的穿搭,再看他们背负着的枪支,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他也是连忙预警,副连长收到了信号后,便手枪上膛,语气严肃道:“准备战斗!” 当这队人进入了射程之后,也没有立马开始战斗。 副连长率先鸣枪警告,“你们已进入我国领土,请速速离开,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阿布吉连忙翻译,那伙儿土匪听后,只是被枪声吓得躲了起来。 但却并没有退走,反而还直接冲着阿布吉的方向开枪。 该走的流程,副连长已经走了,可这群土匪却执迷不悟。 见状,副连长也没再客气,当即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密集的枪声响起,土匪们惊慌失措地慌忙寻找掩体,现在都顾不得还击,只想自己不出事。 他们也组织了撤退,可却发现后路已经被堵死了。 战斗持续了一个小时不到,这伙儿土匪就全部趴菜了,陷入了包围圈的土匪们,为了活命只能被迫投降。 可能,他们自己都想不清这伙儿解放军怎么这么厉害,不是说不堪一击吗? 而且,他们居然早就在这里等待着自己钻进来了。 最后,这次阻击战大获全胜,只有几个战士受了枪伤,但并无生命危险。 而土匪这边,一个都没有跑出去,最终被俘虏了二十六个人。 说白了,就是这伙儿土匪虽然人数不少,也有武器,但却是一群临时拼凑的草台班子。 有的人甚至都没有真正放过枪,一交火儿,吓得枪都丢了,抱着头直找掩体。 在解放军打扫战场时,库尔班正站在古老的城墙上,望着被擒获的俘虏们,轻轻摸了摸军帽上的五角星。 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了几分,与此同时他的脸上也挂上了久违的笑容。 一周后,这场发生在边境线的战斗被写成战报,摆在了师部领导的桌上。 报告中特别提到了塔吉克少年向导库尔班的突出贡献,师部也对此进行了表彰,不过这都是一周后的事情。 在这之前,当库尔班也得知了李二牛救回村子里的人事情。 站在李二牛的跟前,库尔班满含热泪,“谢谢指导员!” 村子里的人,对于库尔班的意义也很重大,那也是他的家人。 所以,他是真的很感谢,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感谢李二牛这些解放军为他们做的一切。 如果没有解放军的保护,他们估计会接二连三地被土匪劫掠,或者说是流离失所。 “保护老百姓是我们的职责,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李二牛耐心地对库尔班解释着。 对于库尔班他是愧疚的,但此刻他也知道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因为,他有更好的消息想要告诉给库尔班,“库尔班,杀害你父亲的贼首我们已经抓住了,我们会对他进行审判!下月五号,军法处在喀什开庭……” 库尔班听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就连语气都变得有些颤抖的怒意,“会不会判死刑?” 问出这话的时候,库尔班眼神紧张地盯着李二牛。 望了眼库尔班,李二牛语气缓和地说道:“根据《共同纲领》第七条和军管会特别条例……” 说到这里,李二牛停了下来,改口道:“血债血偿。” “我能不能去?”库尔班继续问道,语气很激动。 此刻的库尔班,只差伸手去抓李二牛的衣袖了,最终他忍住了。 因为这里是军营,所以他也在努力学习军营的规矩。 “可以,你可以去!”李二牛点着头。 本来,他就是想要告诉库尔班他可以去现场,亲眼见证这个审判。 “谢谢……”库尔班听后,长呼了一口气。 虽然无法亲手替阿塔报仇,但是可以看见杀害阿塔的仇人被处死,也足够了。 “另外,我们准备组建民兵,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参与其中……”李二牛紧接着说了另外一件事情。 这也是他带给库尔班的另一个好消息,让库尔班加入民兵。 这样,可以更好地让库尔班参与到护边之中,真正的保护家园,而不是只是带路。 当然,这样也是为了规范管理。 还是那句话,为了长治久安,只靠他们这波人是不够的,所以他们就需要更多的当地人一起参与进来。 但人一多,可能就会出问题。 所以,设立民兵队伍也是为了杜绝这一问题。 “我……我真的可以吗?”库尔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虽然他也想,但他知道自己的任务。 他的任务就是带路,带好路,其他的他只是想过,但是没有考虑过。 可如今…… 第三十章 他守国,我守家 一周后,库尔班收到了来自师部的表彰文件,他戴着大红花,脸蛋激动地红彤彤的。 与此同时,库尔班也真的成为了一个民兵,拥有了自己的军帽。 可他却依然戴着赵小虎的军帽,他一直都记得,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两个人。 在亲眼看见了匪首被审判后,库尔班心里的大石再次落下了一截。 在成为民兵后,库尔班的归属感更加强烈,甚至还担任了民兵队的队长。 而他对于边防的任务也是更加努力,这一守就是6年,他就到了20岁。 这一年,也是他的一大转折,因为今年的他成家了,他也有了家庭。 但哪怕有了家庭后,他也依旧没有忘记继续护边。 在婚后的第二天,他就再次踏上了巡边的道路。 此刻,他的眉宇之间早就看不见昔日的少年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成熟战士的坚毅与沉稳。 四年时光的历练,不仅让他汉语流利,更让他的言行沉稳果决。 什么都在发生着改变,但唯一不变的就是库尔班那守边护边的决心,还有那顶明显褪色军帽以及军帽上那闪闪生辉的五角星。 除了他以外,越来越多的塔吉克人都加入了守边护边的队伍之中。 而为了护边,库尔班基本上很少在家中。 以至于,结婚好几年了库尔班和妻子阿依古丽·塔什库拉之间都没有一个孩子。 而阿依古丽也很理解丈夫的行为,或者说每一个塔吉克人都理解这种行为。 对于阿依古丽来说,丈夫守护的家园要远比他们的小家还要重要。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都没有任何的怨言。 最艰难的那年冬天,狼群突袭羊圈。 她毫不犹豫举着火把冲出毡房,以惊人的勇气驱退狼群,保住了全家赖以生存的牲畜。 那一夜,她独自守护到天亮,肩膀上留下永久的伤疤,却并没有对库尔班说一句苦。 因为他知道,他的丈夫比他经历的更苦。 六十年代初的时候,一场罕见的“白毛风”(特强暴风雪)袭击了他们所在的边境线,而在这个时候出去巡逻的队伍却与哨所失去了联系。 在零下四十度的极寒中,能见度几乎为零,可以说是几乎都看不见,但库尔班却主动请缨去找巡逻队。 而此时的杨传宗,已经是哨所的连长了,他望着库尔班,语气沉重:“如今他们失去了联系,不见得就一定遇见了危险。等白毛风稍微弱点了,你在出去也不迟!” 不仅杨传宗这么认为,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找肯定是要找,可现在外面几乎看不见,怎么找? 最少,也要等白毛风弱一些了才出去找。 可库尔班却说:“我记得这次出去巡逻的,有几个新兵,他们不熟悉路况,容易出问题。” 所以,最终在库尔班的坚持下,他还是一个人凭借着记忆,踏上了寻找的路途。 这一刻,库尔班好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他背着人回到驻地的时候。 出门前,他再一次做出了祷告后,戴好了那顶属于他和赵小虎的军帽,就出了门。 但这一次,山神没有保佑他,阿塔也没有保佑他。 因为,白毛风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库尔班只能凭借刻在骨子里的方向感,找寻着巡逻队巡逻的那一条路。 一路上,就连熟悉路况的库尔班都甩了好几次,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再次爬了起来,寻找着。 后面,也许是阿塔的保佑,也可能是头顶闪耀的五角星的指引,他最终找到了队伍。 巡逻队此刻,正在一个冰坎躲避着。 找见了队伍,库尔班是喜悦的,但当看到人数不够时,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赵观德在前面十米左右的位置走丢了,排长去找他了……”一个战士对库尔班解释着。 库尔班听后没有犹豫,冒着被冻死和坠崖的风险,在雪地中爬行数小时最终救回了走丢的战士。 当时的情况,如果他在玩晚一会儿,三个战士就真的危险了。 库尔班几乎是没有管自己的情况,明明他的情况也很严重。 可当时的他根本没有感受到自己的情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他们。 最终,库尔班找到了三个战士,可他也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 当他带领队伍安全回到营地的时候,他直接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得知了噩耗,自己的双脚严重因为冻伤,彻底失去了三根脚趾。 并且,他的腰也因为几次看不清路,摔倒而摔坏了腰。 当阿依古丽赶来的时候看见库尔班的那一刻,她的眼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担忧和积攒了许久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迸发了出来。 而库尔班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用他认为最好的方式,对阿依古丽讲道:“三根脚指头,换回了三条人命,值当了!” 是啊,库尔班的心里觉得是值的。 他只是失去了三根脚指头,又不是失去了一整只脚。 这也不会影响他走路,影响他护边。 可他救回了三条人命,三条为了他们的家园,大老远而来的解放军。 悲剧,有一次就足够了。 自亲眼目睹赵小虎出事以后,库尔班就在心中暗自发誓,再也不会让悲剧在自己眼前发生。 说实话,在去的路上,库尔班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 可最后,帕米尔山神还是保佑了他,阿塔也保佑了他。 让他以三根脚指头的代价,换回了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并且还把队伍给带了回来。 阿依古丽听后没有回答,只是忍不住地抱着库尔班哭泣。 丈夫的想法她是懂的,但她作为妻子还是担心。 如果,丈夫出了事情她该怎么办? 可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做什么,他也知道这片土地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们之所以能够有现在安定的生活,是因为解放军的到来。 所以,她理解丈夫的决定,同时也支持丈夫的决定。 阿依古丽在心中是这么想的,“他在守护国境,我在守护家园。” 第三十一章 共同的奔赴 对于丈夫库尔班的决定,她一直都是支持的。 从她愿意嫁给库尔班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到了今后的生活。 虽然可能很苦,但她并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因为,她的丈夫库尔班是守护帕米尔的雄鹰,是守护他们家园的英雄。 但此刻的她,心底的情绪还是迸发了出来。 阿依古丽紧紧地抱着库尔班,而库尔班也是用他那宽厚的手掌,一下下、轻轻地拍着阿依古丽的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阿依古丽也没有劝库尔班放弃,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库尔班也没有说让阿依古丽体谅的话。 在这片沉默里,两个塔吉克人心里都清晰知道:他们这一生,都将如他们的祖辈一样,守护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直到永远。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用挂念,家里有我。”阿依古丽片刻后,抬起头来望着库尔班说道。 她看着丈夫一身民兵装束,不禁想起这些年来,解放军如何一次次巡逻在边境线上,抵御外敌,守护着他们身前的每一座山、每一道水。 正是源于这份守护,让每一个塔吉克族人都对脚下这片土地更加珍惜。 如今,在这片土地上,从老人到孩子,每个人都怀着同一个信念。 那就是“解放军为我们守护边疆,而我们也应当参与其中,出一份力。和他们一起,共同守护好我们自己的家园。” 如果可以,阿依古丽自然也想和丈夫一起参与巡边、护边。 可她心里也清楚,她的库尔班不仅是她的丈夫,更是这片土地上第一批踏出巡边脚印的边防向导。 他走过的每一条路、迈过的每一道山沟,都连着家乡的安宁与尊严。 她虽然不能亲手为丈夫系紧鞋带,不能陪他跨过冰河,但她能用全部的坚韧撑起一个稳稳当当的家,让库尔班心无旁骛地去巡边护边。 库尔班走向山脊,她就守住山脚下的灯火。 他守护着国土的边界,她就守护着他归来的方向。 这不是谁在前,谁在后,而是在同一条守护之路上,两种不同的奔赴,一个人用脚一个人用心,共同构建的守护之路。 “是我对不住你!”库尔班对妻子阿依古丽一直都是心存愧疚的。 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阿依古丽默默撑起整个家,他哪能毫无牵挂地顶风冒雪、巡边护边? 岁月不饶人,如今库尔班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毫不畏惧的少年了。 曾经,库尔班年轻时趟冰河、睡雪窝落下的老伤,如今只要到了寒夜就会隐隐作痛。 是阿依古丽,亲手一针一线为他缝厚了巡边的棉袄,又是阿依古丽冒着风雪采来草药,每日亲手为他揉搓止痛。 就连家中的经济收入,也是阿依古丽那双不知疲倦的手得来的。 她白天的时候为公社看护集体的羊群,赚取工分。 就连晚上也没有闲下来,就着一盏昏暗的羊油灯,绣些塔吉克人喜爱的花帽与帕巾。 等到了赶巴扎的时候,她就会背着这些绣活儿,走几十里的山路到公社的供销社门口,换些零钱,卡或者是家里缺少的盐、茶和布票。 可以说,如果不是阿依古丽的话,库尔班估计早就退下来了。 哪怕他是民兵队长,有些补助,但也不足以维持日常的生计。 更别提,他每个月还会给牺牲的战友家里,寄上一些东西。 所以,库尔班也真的很感恩阿依古丽。 “我是你的妻子,你做的一切我都支持你!”阿依古丽在听了库尔班的话后,依然是一副体谅的样子。 而也是阿依古丽的这份坦诚和支持,更加坚持了库尔班巡边护边的决心。 在短暂的休整过后,库尔班就再次投入了巡边护边的任务之中。 杨传宗问库尔班,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些时候,顺带多陪陪阿依古丽时。 库尔班望向远山,轻声答道:“在家待着,心里反倒空落落的,魂不守舍。只要一静下来,我就能听见……那是雪山在呼唤我……” 他现在的心,已经都在那条不知走了多少遍,梦里梦过多少次的边境线。 从离开它那一天起,库尔班就感觉浑身不得劲。 倒不是他不想在家里待,不想陪伴阿依古丽,而是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就应该待在这条边境线上。 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的身上还肩负着赵小虎的愿望,还承载着那些牺牲战友的夙愿。 只要他有一口气,还能走,他就不想离开,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人。 “我支持库尔班的决定!”阿依古丽依旧是支持着库尔班的决定。 还是那句话,自从嫁给库尔班那刻起,她就想到了这个答案。 毕竟,他的丈夫可是帕米尔的雄鹰啊,谁能比他更适合这里呢? 望着库尔班踏上征途的背影,阿依古丽摸着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喃喃道:“孩子,你的阿塔是个英雄。今后,你也是一个英雄……” 库尔班离开后,阿依古丽依旧重复着日常的工作。 她也希望库尔班能够经常回来,但这里没有谁比库尔班更加熟悉路。 库尔班在,就会有更多的家庭可以团圆。 他别无所求,她只求库尔班能够平安,而她守护好她库尔班的家就好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库尔班回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没待几次就再次踏上了归途。 而阿依古丽,还是没有怨言。 她每次都是为库尔班缝好衣服,为他准备好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在库尔班与他的同伴们巡边护边的漫长岁月里,阿依古丽和村子里的女人们变成了彼此的光。 她们一同放牧、劳作,在日复一日的守望中,将一个个零散的家,守成了边境线上一盏温暖又明亮的灯 她们的丈夫,都和库尔班一样,正为了一件伟大的事,走在风雪弥漫的路上。 这些塔吉克妇女的心都一样纯粹,因为她们都知道自己丈夫在做什么。 但话说回来,谁不奢望丈夫的陪伴呢? 第三十二章 艾山 可那个念头才刚刚在心底浮起,就很快又沉了下去。 还是那句话,她们都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做什么,是在守护她们的家园。 虽然日子很苦,但她们的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 因为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这是她们自己的家园,并且他们当家做主了。 所以她们很满足,也很支持。 她们最终只是把牵挂都捻进羊毛线里,把担忧化入袅袅炊烟中。 用沉默无声的爱,化作坚实的守护,成为了丈夫们能够义无反顾的,最深的底气。 而这其中最鲜明的代表依然是阿依古丽。 同样的守望中,阿依古丽却是最为艰苦的那一个。 因为他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别人家或多或少都还有几个家人。 而她和库尔班一样,家人都已经不在了。 所以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她就只能靠她自己。 那是一个风雪很大的日子,阿依古丽只觉得腹部一阵紧过一阵的绞痛。 她躺床床上,轻轻地按在自己肚子上,腹部的绞痛使她大汗淋漓,就连衣服都汗湿了。 寒气从门缝、窗隙里钻了进来,吹在了她的在脸上,而身体内部却像有烈火在灼烧,让她非常难受。 “库尔班……库尔班……”她泪眼婆娑,下意识地呼喊着丈夫的名字。 此刻的阿依古丽,多希望库尔班现在能够推开那扇门来到她的身边。 只可惜,回应她的只有门外风雪嘶吼地咆哮。 就连门框在狂风的撞击下颤抖着,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下一秒门框就会被风雪掀飞一样。 在这个时候,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力量,混杂着孤独和坚韧,在他的心底浮起。 泪水自眼底流出,望着门口的方向,恍惚间阿依古丽好像看见了库尔班的身影。 库尔班的身影越发清楚,阿依古丽的视线却更加模糊。 就在这时,腹部再次传来刺痛,让阿依古丽清醒了过来。 她咬紧了牙关,随即颤抖着右手,摸索着已经准备好的毛巾,咬在了口中。 在意识几乎要被疼痛撕裂的边缘,她的视线再次模糊。 直到一声清亮的啼哭,再次让她惊醒…… 当库尔班迎着风雪赶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快要亮了。 本来,他是要提前赶回来的,可中途巡逻队伍出了一点问题。 这也让他不得不放弃回去的事情,毕竟时间不等人。 如果他耽误一秒,巡逻队伍就会出事情。 后面等他处理好巡逻队伍的问题后,就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中。 等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雪了。 当他打开家门,出现在阿依古丽眼前时,阿依古丽再次哭了出来。 哪怕是顶着寒冷的夜晚独自分娩的时候,阿依古丽都没有嚎啕大哭。 但当看到丈夫库尔班出现的那一刻,她却没有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库尔班轻轻把阿依古丽搂紧了怀里,歉意地说道。 他也知道,现在哪怕是说一千道一万,都无法弥补他的过错。 妻子分娩的时候,他居然不在身旁。 那么危险的事情,却让阿依古丽一个人承担。 “不,你没有错。”阿依古丽抽泣地反驳着库尔班,而后把孩子包给了库尔班,虚弱道:“看,这是我们的儿子,等着你给他取名字呢。” 看到襁褓中的小婴儿,库尔班那一刻是激动的,更是紧张的。 在面对暴风雪和偷渡入境的敌人之时,库尔班都没有紧张和害怕。 可如今的库尔班,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库尔班小心翼翼抱起了孩子,有些紧张。 “给他取个名字吧!”阿依古丽眼泪止住了,脸上此刻露出了温暖幸福的笑容。 因为,库尔班回来了。 看到库尔班平安归来,对于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库尔班安全,比什么都要让她赶到开心快乐。 “就叫他艾山吧!”库尔班想到了他昨天在雪上时,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名字。 艾山在他们塔吉克族里,是坚强的、卓越的意思。 他给孩子取名艾山,一是希望孩子能像帕米尔高原的群山一样,拥有坚实而卓越的生命。 二是希望孩子,能够被大山所庇佑,以后长大了接他的班。 在他看来,艾山就是老天爷对他和阿依古丽最大的馈赠。 因为,从现在起他库尔班有接班人了。 “这个名字好!”阿依古丽点着头,也是认可了库尔班的想的名字。 而襁褓中的艾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欢这个名字,居然也露出了笑容。 而这一次,库尔班也是难得地在家多停留了几天。 这让阿依古丽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连忙催促着库尔班赶紧回去。 “你回去吧,我没事的!”阿依古丽坚强地对库尔班说道。 她不是不希望库尔班多在家里陪她和孩子,而是她怕库尔班在家太过于挂念。 因为,几乎每一天她都可以看见库尔班站在门口,眺望那座大山。 而她也似乎是习惯了,库尔班不在家的日子。 所以,这也让她有些不适应。 库尔班听后,也没有拒绝,而是点了点头,说:“好,家里辛苦你了!” 库尔班从未忘记阿依古丽的好,但他也清楚他的使命并不在这里。 有国才有家,只有边境安定了,他的家才会安定。 所以,他再次告别了阿依古丽,踏上了返程。 这一次,依旧没有意外,阿依古丽再次给库尔班准备好了他所需要的一切。 望着库尔班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阿依古丽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屋内。 抱起了小库山,面带微笑地喃喃叮嘱道:“小艾山,以后你也要向你阿塔一样,成为守护帕米尔的雄鹰啊……” 这一刻,她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希望孩子能够走出这里。 她和丈夫的想法,或者说是大多数塔吉克族人的想法一样。 他们的祖辈就葬在这里,血脉早已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守护这里,是血脉里的事,也是为后辈该做的事。 这里不光是自己的家,更是国家的山河。 国家让他们日子有了奔头,他们为祖国尽一份心、出一份力,是发自内心的情愿。 第三十三章 阿卡,你找谁 艾山的诞生虽然让阿依古丽的生活有了慰藉,但身上的担子却更加重了。 她的家中唯一能够依靠的是把在边境线上的库尔班,可如今库尔班并不在身边。 这也导致她刚生下艾山后,也就库尔班在家逗留的那几天时间里短暂调理了一下身子。 而后,她则是抱着襁褓中的艾山继续劳作。 而后的日子里,她和库尔班依旧是聚少离多。 一个月,也就偶尔回来一两次,甚至不回来。 中间阿依古丽也经历了很多委屈的事情,但他都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就拿艾山刚一岁的时候,阿依古丽背着艾山放牧,结果羊群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受到了惊讶,四散而逃。 “回来!快回来!”阿依古丽望着四散的羊群,心瞬间揪紧了。 她顾不上多想,用背带将艾山紧紧地缚在背上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了出去。 大部分的羊儿还是听话的,可有一只羊却朝着断崖方向狂奔,这让阿依古丽脸色苍白,如果羊一旦掉下去必将尸骨无存。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羊不仅是家庭主要的经济来源,更是公社的财产,不容有失。 阿依努丽咬紧了牙关,随后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抄着近路就斜插了过去。 在一只羊即将掉落悬崖的前一刻,她不顾危险地飞扑上前,死死地拽住羊的后腿。 羊向前的惯性将她整个人拖向崖边,身边的碎石更是哗啦啦地滚落悬崖。 但她也并没有就这么坐以待毙,手用不上了就用脚。 只见她单脚死死钩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但双手却紧紧地拽着羊腿不肯松手。 这一过程,导致她身上都被划出了几道口子,就连背上的艾山都被吓得嚎啕大哭。 但她依旧没有放弃,更没有喊出声来。 甚至于还轻声安抚着羊儿,在经历了一番折腾后,察觉到羊儿放松了后,她才敢用力把羊儿给拖回了安全的地方。 但还没等阿依古丽来得及喘息片刻,她又惊恐地发现了另一批奔逃的羊。 有三只羊朝着冰封的河谷方向跑了过去,她没有停歇,而是再一次追了过去。 当她追至河面时,没等她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就听见脚下冰层发出不祥的“咔嚓”声。 她想后撤,但却已经来不及,河床随即断裂。 阿依古丽因为躲闪不及,整条右腿瞬间陷进冰窟里,刺骨的河水如万根钢针扎入骨髓,冻得她几乎窒息。 她拼命用双臂撑住未裂的冰面,最终依靠着她惊人的臂力以及顽强的意志力,才将身体一点点从冰水中拔了出来。 但因为冰冷刺菇河水,导致阿依古丽右腿早已失去知觉,甚至于裤管迅速结上了一层冰。 但好在,她还是追回了这三只羊。 当她赶着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完全黑了。 而后,她背着艾山拖着一条冻僵的腿,凭借顽强的意志,一瘸一拐地将零散的羊群再次给收拢了起来。 就当她准备赶着羊群回去的时候,她隔着老远就瞥见远处的雪坡上,有几点幽绿的光点正在徘徊。 是狼! 阿依古丽想到了那个让她最为担心的存在,此时的她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没有犹豫,而是立刻拔出了库尔班留给她防身短刀,将艾山也从后背解了下来,紧紧地护在胸前。 随即,她又利索地点燃了驱狼用的火折子,一边发出高亢的吆喝,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火折子。 面对这群虎视眈眈的狼,阿依古丽并没有胆怯,而是放大了音量驱赶着。 最后,也幸亏是有路过的塔吉克人赶到,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当她拖着大半羊群,如同一个雪人般踉跄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此刻的她,右腿冻伤非常严重,就连肩膀在崖边被岩石划开一道深口,看着都吓人。 此外,她浑身上下更是遍布青紫。 但她并没有喊出声,更没有直接处理伤口。 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开背带,将艾山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孩子,哄着艾山入睡。 当艾山陷入熟睡后,她才开始咬着牙清理自己的伤口。 这一刻,她的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流出,对库尔班的想念也达到了顶峰。 但她并没有觉得委屈,因为她守住了家产,护住了孩子,也守住了她作为边防队员妻子的责任与尊严。 她没有给库尔班丢脸,更没有给库尔班添麻烦。 她的想法一直都很纯粹,哪怕这种事情本大多数应该是自家男人来做。 但她并不这样觉得,在她心中一直都只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库尔班在守护祖国边疆的安危,而他作为库尔班的妻子,理应守护好他们家的安定。 处理完伤口的阿依古丽,脸上的眼泪也止住了。 她望着熟睡的艾山,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容。 她现在不是孤独的,她有艾山的陪伴。 当然,更有库尔班的陪伴。 想到这里,她握紧的腰间别着的那把小刀,那是库尔班送给他的。 而就在刚才,它保护了自己和艾山的安全。 如果没有它,兴许自己也撑不到人来。 虽然阿依古丽这种行为很傻,但在这个地方,并没有人会这么认为。 因为像阿依古丽这样的存在比比皆是,她们都是无声的英雄。 相比较库尔班他们这种冲锋在前的男人,在他们背后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女人们,更加值得人尊敬。 这些女人们知道自家男人在做什么事情,所以她们都没有怨言。 他守国,她守家的这个观念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时间也过得很快,转眼间艾山都已经能下地奔跑了。 这一天,艾山正蹲在家门门口摆弄石子,一个身影挡住了他身前的阳光。 他抬起头,看见一位皮肤黝黑的阿卡,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虽然熟悉,但艾山却感觉到陌生,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石子,仰头问道:“阿卡,你找谁?” 这是波布(妈妈)教他的,看见人要礼貌地询问。 第三十四章 家国 库尔班听见这话后,神情很是苦涩。 “傻孩子,我是你阿塔啊!”库尔班蹲下身,想要抱起艾山。 可艾山却跟受到了惊吓,连忙小跑着躲开了库尔班。 这一刻,库尔班心里像是被帕米尔的冰碴子给塞满了一样,又冷又涩。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翻山越岭守护万家团圆,到头来,亲生儿子却不认得父亲的怀抱。 这让他心里也很不是个滋味,当然更多的还是自责。 他不是一个好战士,也没能成为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可当他看清艾山那红扑扑的脸蛋和结实的小胳膊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随即又冲散了苦涩。 这小崽子,被他母亲养得真好。 所有的酸楚,在下一刻即将要见到阿依古丽时,化为了汹涌的感激与心痛。 闻声出来的妻子,手里握着来不及牧羊鞭。 “库尔班?”看到是库尔班是,阿依古丽悬起来的心,落下了。 她还以为是什么陌生人来自己家里了,结果是自己丈夫回来了。 “傻孩子,这是你阿塔,你不认识了?上次你阿塔回来的时候,你还尿了他一嘴来着……”阿依古丽放下了手中的羊鞭后,把艾山往前推了推,笑着说道。 小小的艾山眼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阿塔?阿塔长这样吗? 而库尔班听后,也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往事真的不堪回首,当然让他无奈的是,上回回来好像是一年前的事情。 因为一些特殊的情况,他已经一年没有回来过了。 上一次的时候,艾山还认得自己,可短短一年艾山能够在地上跑了,结果却不认识自己了。 此刻阿依古丽的裙角还沾着草屑,脸上更是布满了操劳的痕迹。 库尔班对于阿依古丽是真的很愧疚,有阿依古丽让他心很安。 再看阿依古丽,她望着库尔班,眼眶猛地就红润了。 一年,她已经整整一年都没有见过库尔班了。 要不是库尔班时不时寄回来书信,她真的就以为…… 这一刻,阿依古丽曾经无数个日夜的等待与委屈,却最终化作了一个温柔而疲惫的笑容。 就是这个笑容,撑起了库尔班远方的天空,也撑起了这个没有他时常陪伴的家。 “看,阿塔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库尔班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他亲手雕刻的一把小木枪。 不能回家,他吧思念都化作了手中的刻刀。 给艾山雕刻了一把小木枪,给阿依古丽则是一把木梳。 “因为执行任务,所以没办法赶回来……这个,给你……”库尔班也不是特别会说话,只是老脸泛红地在递给儿子小木枪后,又把木梳递给了阿依古丽。 别看库尔班在雪山是一把好手,可在感情方面,他也是一个榆木疙瘩。 也得亏阿依古丽体贴,不然库尔班这种榆木脑袋可怎么办啊。 “库尔班……”阿依古丽没有接过木梳,而是再也压制不住对丈夫的思念,投入了库尔班的怀中,感受着丈夫的温暖。 艾山这边,现在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这边。 此刻的他正手举着木枪,头戴那顶明显大太多的绿色军帽,来到了门口。 “等我长大,也——要——守——护!”艾山举着枪,望着远方的雪山,有模有样地喊着。 波布可没少给他讲阿塔的故事,他特别喜欢听。 只是,他对于阿塔确实感到陌生。 但阿塔是个英雄,那就不妨碍喜欢他。 小小的艾山蹲在门外,现在想象自己就是一个大英雄。 “这次,我在家多陪你们几天。”库尔班松开了阿依古丽,认真的说道。 本来,他打算待两天就回去的。 可是如今儿子都不认识自己了,再看看憔悴的阿依古丽。 库尔班就决定多待几天,为这个家做一些事情。 “不行,你按时归队,一天都不准耽搁。”阿依古丽闻言立刻摇头,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边境线上少一个人,就多一个缺口。家里有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总是这样,库尔班望着妻子的脸庞,心头涌上一股滚烫的酸涩。 她明明最需要的就是自己的陪伴与分担,却又比谁都更懂得他肩上所承担的那份责任。 她亲手将家的重量扛在自己肩上,只为让他能替更多人扛起那片山河。 库尔班没再多说话,只是默默走到屋外,把那个摇晃了半年的远门给修得结实牢固。 随后,他又将冬日所需的柴火全部劈好,在墙角码放得整整齐齐。 他也不知道他能够做什么,他只知道能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横清楚,对于阿依古丽的付出他付出再多也无法弥补。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边境线,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阿依古丽的付出。 最后,库尔班还是没能争过阿依古丽。 刚待了不到两天,阿依古丽就催促着库尔班动身。 动身的那天,阿依古丽依旧像往常一样,将装满馕和奶疙瘩的布包递给他。 就在库尔班伸手接过这些东西的时候,阿依古丽的手有些不舍,库尔班一时间没有接过去。 就在那个时候,库尔班清晰地看见,有晶莹的光在阿依古丽眼眶里迅速积聚。 但她却迅速低下头了,而后放开了手。 当阿依古丽再次抬起头时,脸上挂着的是温柔而坚定的笑容。 “去吧。”阿依古丽强颜欢笑地说道,并伸出手为库尔班正了正他胸前的衣襟。 库尔班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着头,而后便雷厉风行地转身迈入高原凛冽的风中。 他不敢回头像他怕自己一回头,看见阿依古丽倚门而立的身影,看见艾山从母亲身后探出的小脸,那用理智筑起的堤坝便会瞬间崩塌。 他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去履行一个丈夫与父亲最朴素的职责。 边境的风雪虽然磨砺着他的筋骨,但家的温暖却能融化最坚硬的心。 在这一刻,他也只是一个被思念与愧疚撕扯的普通男人罢了。 当然,他心里更清楚,身后需要他的是自己的家人。 而边境线需要他的,是千千万万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