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火汉末魂》 第505章 无形的战争 龙首集的繁华景象尚未持续多久,一股暗流便悄然涌动,如同隐藏在春光下的倒寒。 北疆新成立的“赤金司”(中央银行)内,气氛陡然紧张。年轻的司长沈钧,一位曾在旧朝户部任职、后因不满腐败投身赤火的算学人才,此刻正对着几份急报,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社长,情况不妙。”沈钧将报表呈给亲自赶来的陈烬,“近日,市面上粮价无故飞涨,较月初已翻了一番!更棘手的是,多家商铺开始拒收我们刚刚发行的‘赤火币’,只认金银铜钱,甚至出现了百姓拿着赤火币却买不到米的情况!” 陈烬接过报表,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异常波动的数字,脸色沉静如水。他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看似依旧热闹、实则暗藏恐慌的街市。 “不是无故飞涨,”陈烬冷冷道,“是有人在兴风作浪。” 很快,调查结果印证了他的判断。一些隐匿在城中的旧士族残余,利用手中尚未被完全收缴的巨额金银财富,暗中串联,开始了针对新生赤火政权的金融绞杀。 他们一方面大肆囤积粮食,制造稀缺假象,恶意炒高粮价;另一方面,散布“赤火币将成废纸”的谣言,并动用资金在暗中大规模兑换赤火币,制造挤兑风潮,企图一举摧毁北疆脆弱的金融体系。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能致命的战争。 “看来,有人觉得我们的刀不够快,忘了颍川的教训。”陈烬语气平静,眼中却寒光闪烁。他立刻坐镇赤金司,亲自指挥反击。 “第一,行政手段,斩断黑手!”他下达指令,“市场管理队、肃风司联合行动,依据《平抑物价令》和《反投机倒把律》,立即逮捕那几个带头囤积居奇、散布谣言的士族头目!公开审判,没收其非法所得!同时,开放龙骧谷、赤火谷等地的国营粮仓,平价抛售粮食,稳住民心,打掉他们哄抬物价的根基!” 命令迅速得到执行。几日之内,几个昔日作威作福的士族被当街锁拿,囤积的粮食被充公并投入市场。汹涌的粮价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回落。百姓看到政府的决心和能力,恐慌情绪开始缓解。 “第二,经济手段,确立信用!”陈烬指向沈钧,“立即颁布政令:自下月起,北疆境内所有税收,必须使用‘赤火币’缴纳!所有国营工坊、商铺、盐铁专卖机构,交易结算一律使用赤火币!同时,公告民众,可凭赤火币,在指定地点,按照固定比例兑换粮食、食盐、布匹等基本生活物资!” 这是一着妙棋。通过将货币信用与赤火社掌握的、最基础的实物资源(粮、盐、铁)直接挂钩,赋予了“赤火币”实实在在的价值锚定。 百姓发现,这轻飘飘的纸币,背后站着的是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政权,挤兑风潮迅速平息。赤火币的信用,在风雨飘摇中顽强地站稳了脚跟。 短短十余日,一场来势汹汹的金融风暴被强行遏制。 战后总结会议上,陈烬看着心有余悸的沈钧和赤金司的干部们,语气凝重地做出了总结: “同志们,这次教训,我们必须铭记于心!” “有些人以为,我们只会舞刀弄枪,不懂得经济金融的厉害。他们错了!” “从今往后,你们要记住一句话,也要让所有赤火社的同志都记住——”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石交击: “金融权,必须像刀把子、印把子一样,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决不能让它成为敌人从背后捅向我们心脏的匕首!” “赤金司,就是我们握紧这把‘金融刀’的手!你们的责任,重于千钧!” 沈钧等人肃然起身,齐声应诺。经过这场无形的战争洗礼,他们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肩上担子的分量,也看清了未来经济战场上更加复杂诡谲的斗争形式。 龙首集的市场恢复了秩序,赤火币重新在人们手中流畅起来。但所有人都明白,平静的水面下,暗涌从未停止。掌握金融权,将成为赤火公社在这条艰难道路上,必须时刻握紧的另一柄利剑。 龙首集的“兴隆”纺织工坊,曾是《鼓励工商令》颁布后积极响应扩产的典范。 工坊主王启年,一个精于算计的中年人,起初确实靠着政策红利和市场需求,赚得盆满钵满。但人的欲望总是难以填平。看到订单如雪片般飞来,他开始不满足于现有的利润。 于是,他暗中授意工头,将每日工时从规定的四个时辰延长到七个半,工钱却分文未加。若有工人抱怨,便以“外面想进来做工的人多的是”相威胁。女工们疲惫不堪,手指被纺锤磨破,收入却未见增长,怨气在闷热的工坊里积聚。 这股怨气,终于在新成立的龙首集纺织工会那里找到了出口。工会的负责人,是原先工坊里一位识字、有威望的老织工李大姐。她带着几名女工代表,没有像旧时代那样哭诉或无谓的破坏,而是拿着赤火公社颁布的《劳动律》,直接找到了王启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王东家,”李大姐不卑不亢,指着律法条文,“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日工不得超过四个时辰,工钱需足额按时发放。您如今的做法,可是违了咱们赤火公社的法度!” 王启年先是一惊,随即摆出惯常的油滑姿态:“李大姐,话不能这么说嘛。如今行情好,订单催得紧,大家多加把劲,工坊效益好了,年底自然少不了大家的分红嘛!再说了,没有我这工坊,大家去哪挣钱吃饭?” “吃饭也要讲规矩!”一个年轻女工忍不住反驳,“我们是要吃饭,但不是卖命!按律法办事,天经地义!”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事情很快报到了龙首集的民政府。 出人意料的是,政府派来的调解员并未像王启年预想的那样偏袒工坊,也没有如李大姐最初希望的那样直接强制工坊主让步。 调解员先是严肃地对王启年重申了《劳动律》的权威性:“王东家,赤火公社保护合法经营,但绝不允许肆意盘剥。延长工时、克扣工钱,于法不合,必须纠正。若一意孤行,不仅面临罚款,工坊也可能被勒令整顿。” 接着,他又耐心地向李大姐和工人们解释:“工友们,你们的诉求合理合法,我们坚决支持。但也要看到,工坊若能正常经营,大家才有长久的工作和收入。我们的目的,是找到一个既保障大家权益,又不让工坊难以为继的办法。” 经过几轮调解和测算,最终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王启年必须严格执行四时辰工作制,并将工钱恢复到法定标准;同时,为了补偿因缩短工时可能带来的订单延误,工会同意在订单确实紧急时,组织工人自愿、有偿地进行有限度的加班,加班工钱按平时的一点五倍计算。 协议达成,工人们的权益得到了保障,脸上露出了笑容。王启年虽然损失了一些预期利润,但工坊得以继续运转,工人情绪稳定,生产效率反而有所提升,他暗自盘算,也并非全无好处。 事后,陈烬将参与此事的干部召集起来,以此为例进行剖析。 “大家都看到了,‘兴隆’工坊的事,绝不是孤例。”陈烬目光扫过众人,“劳资之间的矛盾,是客观存在的,不会因为我们建立了新政权就自动消失。” “我们的政策是什么?”他自问自答,“是 ‘劳资两利’ !” “什么叫‘两利’?”他详细阐述,“首先,必须保障工人的基本权益,休息权、获取合理报酬的权利,这是底线,不容触碰!不能为了所谓的‘发展’和‘税收’,就一味偏袒资方,纵容剥削,那我们就背离了初心,成了新的压迫者!” “但同时,”他话锋一转,“我们也要保障工坊主、商人的合法经营权,保障他们能获得合理的利润。不能因为工人一闹,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压资方,吓得所有资本都不敢进来,那等于自断手脚,最终受损的还是我们的经济和依靠经济生存的工人。” “那么,如何实现‘两利’?”陈烬给出了答案,“就是要通过我们制定的《劳动律》等法律,以及像工会这样的工人组织,把这种不可避免的斗争,限制在法律的框架内。让双方通过谈判、协商来解决矛盾,而不是诉诸暴力或无序对抗。” 他最后总结道:“把这股力量引导好,它就能成为促进生产、改善管理、推动社会进步的动力。反之,如果处理不当,它就会成为撕裂社会、阻碍发展的破坏力。这其中分寸的拿捏,正是考验我们执政能力的关键所在。” 干部们听着社长的分析,再回想“兴隆”工坊事件的处理过程,心中对“劳资两利”这一看似简单、实则内涵丰富的政策,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他们意识到,治理一个正在迈向新生的社会,远比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要复杂得多。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06章 合作社的崛起 就在龙首集的商铺和工坊演绎着“劳资两利”的新故事时,北疆广袤的乡村,一场静悄悄的革命也在生根发芽。 王家村,一个典型的北疆村落。往年春耕,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富户尚能凑钱购置好农具、优种,而更多的贫苦农户只能守着几件破旧家伙什,看天吃饭,收成的一半还要用来偿还地主或奸商的高利贷和赊欠的种子钱。 今年,情形却大不相同。 在赤火公社派来的农会干部组织下,村里七十八户人家,有六十五户自愿加入了新成立的 “王家村农业生产合作社” 。 合作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社员们凑集的股金和政府提供的一笔低息贷款,统一向百工坊订购了一批改良农具和经过筛选的优种。由于是集体采购,价格比单买便宜了近三成。 “以前想都不敢想啊!”老农王老栓抚摸着簇新的铁犁,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这犁头,这分量!自家哪买得起?现在好了,合作社出钱,大家共用!” 不仅是生产工具,合作社还统一联系了龙首集的公平交易所,将社员们各家各户的余粮、禽蛋、土布集中起来,以集体的名义去销售。 这样一来,避免了以往被粮贩子各个击破、压价收购的困境,卖出的价钱比往年高了不少。 “那粮贩子赵扒皮,以前来村里,鼻孔朝天,价格他说了算!”合作社的会计,一个在扫盲班学会了算账的年轻后生,兴奋地拨拉着算盘,“现在?哼,咱们不零卖!要买就按交易所的牌价,整车拉走!他还得陪着笑脸哩!” 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李庄的 “李庄手工业供销合作社” 。村里的妇女们擅长纺织,以往都是各自在家织了布,再被布庄以极低的价格收走。 如今,合作社统一采购质优价廉的棉纱,分发给社员,织成的布再由合作社统一染色、整理,打上“李庄细布”的标记,直接运到龙首集甚至更远的城镇销售。除去必要的成本和公共积累,利润按社员交售的布匹数量和质量返还。 “自家织布自家卖,腰杆子硬了!”一位姓张的大娘脸上洋溢着光彩,“再也不用看布庄掌柜的脸色,受那份窝囊气了!合作社年底还能分红,这日子,有奔头!” 合作社的蓬勃生机,迅速在北疆蔓延开来。它们像一条条坚韧的纽带,将分散的农户和手工业者联结起来,以集体的力量对抗市场的风险和不公,显着地改善了社员的生活。 龙骧谷的议事堂内,陈烬听着各地关于合作社发展的汇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对着在座的经济干部们,再次深化了他的经济思想: “看到了吗?合作社的崛起,意义重大!”他目光炯炯,“它不仅仅是让农民和手工业者多挣了几个钱,它更是一座带着他们走向未来的桥梁!” 他详细阐述道:“首先,合作社内部,财产共有,按劳分配,积累公积金,这本身就是集体经济的最初萌芽!它让普通民众在实践中学习如何集体管理、共享收益,这是通往更高社会形态的宝贵练习。” “其次,”他话锋一转,指向更现实的战略考量,“合作社以其集体规模,在采购和销售环节,形成了强大的议价能力,这本身就是对私人资本过度竞争、试图垄断市场的一种有效对抗!它保护了社员的利益,防止了资本对底层生产者的过度盘剥。” 最后,他总结道:“所以,大力发展合作社,正是我们 ‘利用’和‘限制’资本主义 最巧妙的实践抓手!我们利用私人资本的活力来活跃经济,同时又通过扶持合作社,来限制其可能产生的负面效应,并为未来的社会变革准备条件、积蓄力量!” 干部们恍然大悟,原来这看似普通的合作社,背后竟蕴含着如此深远的战略意图。它既服务于当下“新民主主义”阶段的经济建设,又着眼于未来更高阶段的社会理想,是将理想与现实紧密连接的、充满智慧的实践创举。 北疆的乡村,在合作社的旗帜下,正悄然孕育着一场更为深刻的社会变革。 龙骧谷议事堂内那场关于经济道路的激烈辩论,如同一块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北疆与中原的每一个角落。 当“新民主主义经济纲领”的框架被清晰界定,“四个朋友”与“一个敌人”的界限被明确划分,“劳资两利”的原则在矛盾中得到实践,笼罩在赤火社控制区上的经济迷雾终于被驱散。一股压抑已久的生产热情,如同解冻的春潮,汹涌澎湃地释放出来。 一场规模空前的 “大生产运动” ,在陈烬和赤火公社的号召下,轰轰烈烈地席卷了北疆与中原。 这场运动的核心,便是 “公私并举,劳资两利” 。它不再是单一模式的强行推进,而是一曲多种经济成分共同谱写的恢宏交响。 在龙骧谷、赤火谷等核心区域,国营工坊的炉火燃烧得前所未有的炽烈。这里是攻坚克难的先锋。水力驱动的锻锤日夜轰鸣,敲打出更加精良的兵甲;按照卫恒遗稿中思路改进的弩机生产线全速运转;对原始火药配比和应用的研究取得了新的进展;甚至开始尝试小规模冶炼更高品质的钢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些关乎战争胜负与长远发展的重器、核心技术,牢牢掌握在赤火公社手中,成为政权最坚实的底气。 在龙首集及各城镇,私营工商业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政策的稳定和市场的繁荣,打消了他们的最后一丝疑虑。绸缎庄、杂货铺、酒肆、车马行……各行各业纷纷扩大经营。 工坊主们竞相招募工人,改进技术,增加产品种类。他们将北疆的特产贩运出去,将南方的稀缺货物引进来,极大地丰富了市场供给,满足了民众日益多样化的生活需求。他们缴纳的商税,成为赤火公社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 在广袤的乡村,农业生产合作社和手工业供销合作社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 王家村的合作社不仅统一购销,更开始尝试兴修小型水利,引进新的耕作技术。李庄的纺织合作社则统一了布匹的规格和质量,打出了品牌,产品甚至开始远销荆州。 合作社模式将分散的个体有效组织起来,形成了规模效应,既对抗了市场风险,也显着提升了社员收入,成为农村经济中最活跃、最进步的力量。 而那些尚未加入合作社的个体农户和小手工业者,也在安定环境和公平市场的激励下,精心侍弄着自己的田亩,打磨着自己的手艺。他们的辛勤劳作,同样是社会财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整个赤火控制区,仿佛一架突然被注入了强大动力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高速、协调地运转。田野里禾苗茁壮,工坊里机杼不息,市集上货流如织。物资财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起来。 经济的蓬勃活力,最直接地转化为了强大的战争潜力和社会治理能力。 国库(赤金司)的储备日益充盈,使得军队的粮饷、装备得到了更充分的保障;发达的工坊体系能更快、更好地满足军事订货;完善的流通网络确保了物资能够及时输送到需要的地方;而民众生活的改善,则进一步巩固了赤火公社的统治根基,激发了民众保卫家园的热情。 曾经对市场繁荣心存疑虑的吴瀚,如今看着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库房里崭新的军械,以及集市上百姓满足的笑脸,终于彻底信服。他对着年轻的合作社骨干们感慨:“社长说得对啊!这红旗下的市场,越繁荣,咱们的根基就越稳!” 大生产运动的浪潮,不仅带来了物质的丰盈,更重塑了社会的精神面貌。一种通过诚实劳动创造美好生活的信念,一种对未来的坚定信心,在北疆和中原的大地上蓬勃生长。 赤火公社,这台曾经在军事和政治上证明了自己的强大机器,如今在经济建设的战场上,同样爆发出令人惊叹的能量。它为即将到来的、更加艰巨的斗争,积蓄着足以撼动天下的雄厚本钱。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07章 为了明天的退却 北疆龙骧谷的大议事堂,人头攒动。从各地赶来的干部、劳模、合作社代表、工坊主代表挤满了会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息——有目睹经济蓬勃发展的兴奋,有亲身参与大生产运动的自豪,但也残存着一丝难以完全释怀的困惑。 陈烬站在讲台上,身后是巨大的北疆舆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工坊、合作社和流通网络。 他目光扫过全场,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包括当初激烈反对私营经济的小林,也包括在金融战中经受住考验的沈钧,还有带领王家村合作社致富的王老栓。 “同志们!”陈烬的声音通过传声筒清晰地传遍会场的每个角落,“今天,我们在这里,总结我们北疆,我们赤火公社,这大半年来走过的经济道路!” 他首先用详实的数据,展示了令人振奋的成果:粮食增产几何,工坊产出翻了几番,商税收入增长多少,合作社社员平均收入提升几成……一连串的数字,引来了台下阵阵惊叹和自豪的掌声。 然而,陈烬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 “成绩是喜人的,道路是正确的。但是,我知道,在座的很多同志,尤其是和我们一起从颍川血火中走出来的老兄弟,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一个疑问。” 他的目光特意在小林等一些年轻干部脸上停留了片刻,“有人私下里,甚至公开地问我:社长,我们允许商人赚钱,允许工坊主开工坊,这和旧世界有什么区别?我们革命,打倒了一批老爷,难道是为了养出一批新的‘老爷’吗?我们……是不是在倒退?”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几乎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陈烬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小林更是屏住了呼吸。 陈烬微微停顿,随即用斩钉截铁的声音,给出了答案: “今天,我就在这里,明确地告诉大家:我们不是在倒退!我们是为了更快、更稳地前进,而采取的一次必要的、战略上的‘迂回’!” “迂回?”台下有人低声重复。 “对,迂回!”陈烬加重了语气,“好比我们要渡过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正面强渡,可能船毁人亡。但我们先沿着河岸向上游走一段,找一个水浅流缓的地方过去,虽然多花了时间和力气,却能安全抵达对岸!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这样一个‘向上游迂回’的动作!” 他走到台前,伸出三根手指,目光炯炯: “有些同志担心,我们放开一些领域,会让资本主义这只‘老虎’伤人。那我告诉大家,我们不怕这只‘老虎’!为什么?因为我们手里,牢牢握着三根最结实的绳索!” “第一根,是政权!刀把子和印把子在我们手里,我们制定法令,执行法令!谁敢违法,我们就制裁谁!” “第二根,是军队!刀把子守护着我们的政权,守护着我们的胜利果实,任何势力都休想翻天!” “第三根,是国营经济!矿山、核心工坊、主干交通、金融命脉,这些都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是咱们经济的定海神针!” 他的声音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握着这三根绳索,我们不是喂虎的羔羊,我们是驯虎的勇士!我们要驾驭它,利用它的力量,为我们拉车,为我们耕田!” 接着,他的语调变得更加宏大和深远: “同志们,我们今天发展经济,让商人有利可图,让工坊主能扩大生产,让集市繁荣,最终是为了什么?” 他自问自答,“是为了让我们的百姓能吃饱穿暖,生活得更有尊严!是为了让我们的军队,有最精良的武器,最充足的粮饷!是为了让我们的根据地,更加巩固和壮大!” 他的手臂用力一挥:“而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积蓄力量!积蓄足以最终埋葬一切人剥削人的旧制度,实现我们心中那个‘耕者有其田,工者有其值,天下为公’的大同理想!” 最后,他环视全场,用一句浓缩了全部战略智慧的话语,为整个经济探索阶段画上了句号: “所以,请所有同志,收起疑虑,坚定信心!我们今天在经济政策上这看似‘退’的一步,正是为了明天,在实现我们终极理想的道路上,能够大踏步地、不可阻挡地——前进两步!” “哗——!!” 短暂的寂静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经久不息! 小林用力地鼓着掌,眼眶湿润,心中那块最后的坚冰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激动和对未来道路的无比坚定。老冯等老战士也咧开嘴笑着,用力拍着手掌,他们或许说不出的深奥理论,但他们听懂了社长的决心和信心。 整个会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思想的疙瘩被解开,道路的前景无比清晰。 赤火公社这艘航船,在经历了经济的迷雾和风浪后,不仅没有迷失方向,反而更加明确了航向,鼓足了风帆,朝着既定的目标,破浪前行! 今天的“退一步”,是为了明天能进两步。这朴素而深刻的道理,随着掌声,深深烙印在每个与会者的心中,也必将随着他们,传递到北疆和中原的每一个角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龙首集的春日暖阳,照在“丰裕”纺织工坊那新漆不久的门板上,却驱不散门前空地上一片肃杀凝重的气氛。 工坊主王四海,一个面皮白净、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背着手,在二楼的账房里焦躁地踱步。 得益于赤火公社稳定市场和《鼓励工商令》带来的红利,他的“丰裕”工坊接了大量订单,机器日夜轰鸣,银钱如流水般涌入。然而,人的贪欲总是水涨船高。 他看着账本上惊人的利润,再想到要与那些“泥腿子”工人按照《劳动律》和之前与工会达成的协议分享收益,心头便如同被猫抓一般难受。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猛地停下脚步,对身旁一个眼神阴鸷、原是前朝小吏出身的工坊管事钱贵说道,“如今订单催得紧,四个时辰能干完多少活?必须延长工时!还有,之前答应他们的工钱,也高了!得降下来!” 钱贵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阴恻恻地笑道:“东家所言极是。只是那工会的李大脚(李大姐的绰号)怕是不会答应……” “不答应?”王四海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养着坊里那几个护院是吃干饭的?找几个刺头,‘谈谈心’。再不行,就去民政府找孙主事(一位思想保守、与旧势力有联系的管理干部)说道说道,就说工人聚众闹事,破坏生产,形同谋逆!看谁还敢炸刺!” 命令下达,工坊内顿时阴云密布。工头们强行宣布延长工时,宣布降低计件工钱。 当以李大姐为首的工会代表前去理论时,钱贵带着几名膀大腰圆、面露凶光的护院直接堵在了工会门口,言语间充满了威胁。 然而,这一次,工人们没有像旧时代那样忍气吞声,也没有在愤怒下失去理智地去砸机器、毁工坊。 在工会的紧急组织下,次日清晨,当王四海志得意满地来到工坊时,看到了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数百名纺织工人,男女老少皆有,秩序井然静静地坐在工坊大门外的空地上。 他们没有呐喊,没有冲击,只是沉默地坐着,如同一片沉默的礁石。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清晰的大字: “要活路,守约定!” “《劳动律》不是空文!” “还我工时!还我工钱!” 阳光照在那些黝黑、疲惫却写满坚定的脸庞上,照在那些朴素的木牌上,形成了一种无声却力量千钧的控诉。 “反了!反了!”王四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外面的工人对钱贵咆哮,“快去!快去请孙主事!就说他们罢工闹事,破坏生产,这是对抗赤火公社的法令!”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北疆议事堂。 堂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胡闹!”一位思想保守的老干部孙德厚(王四海倚仗的孙主事)猛地一拍桌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罢工?耽误了军需订单谁负责?破坏龙首集的稳定局面,其心可诛!应当立即派卫队驱散,将带头闹事者抓起来,以儆效尤!” “孙老此言差矣!”立刻有干部反驳,“事情尚未查明,岂能贸然镇压?若是工坊主有错在先呢?” “就算工坊主有错,工人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孙德厚寸步不让,“此风一开,日后谁都效仿,还如何管理?大局为重,必须速速驱散,恢复生产!” 双方争论不休,目光都投向了始终沉默不语的陈烬。 陈烬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龙首集那沉默却坚定的抗议场面。他想起了卫恒,想起了百工坊,想起了“劳资两利”的承诺。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争论的双方,最后定格在孙德厚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孙老,诸位,不必再争了。” “我们现在就去龙首集,去‘丰裕’工坊外面,亲眼看一看。” 他站起身,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如果,是工人无理取闹,破坏生产,我们自然要教育,要制止。” “但如果,是工坊主违背法令,欺压工人,那么……”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剑, “我们就要支持工人,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支持工人的干部面露振奋,而孙德厚等人则脸色剧变。 “社长!这……”孙德厚还想劝阻。 “不必多言!”陈烬抬手打断,语气斩钉截铁,“立刻出发!我倒要看看,在这龙首集,在这赤火公社治下,到底是谁,敢如此践踏我们颁布的法令,逼迫工人发出这‘龙首集的怒吼’!” 他大步向外走去,身影坚定。一场关于政权性质、关于阶级立场、关于法治尊严的考验,就在那“丰裕”工坊门外,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08章 “造反的权利” 龙首集“丰裕”工坊外的空地上,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默静坐的工人们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而工坊大门内,王四海和钱贵等人则面色铁青,如临大敌。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人群骚动起来,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队精干的赤火卫队护卫下,陈烬与韩澈、孟瑶等核心领导,以及脸色难看的孙德厚等干部,策马而至。 陈烬翻身下马,没有理会急忙迎上来想要解释的王四海和孙德厚,而是径直走向静坐的工人队伍。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疲惫而坚定的面孔,扫过那些写着“要活路,守约定”的木牌,最终停留在站在工人最前方的工会负责人李大姐身上。 “李大姐,工友们,”陈烬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我来了。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道理,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李大姐强忍激动,将王四海如何单方面撕毁协议、延长工时、克扣工钱,以及钱贵如何带人威胁工会代表的行径,一五一十,清晰地道来。 她的陈述条理分明,不时有工人低声补充,并举出《劳动律》的具体条款作为依据。 陈烬静静听着,不时点头。随后,他转向额角已经冒出冷汗的王四海。 “王东家,”陈烬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大姐所言,是否属实?工人们要求遵守《劳动律》,恢复原有工时和工钱,这诉求,可在法令框架之内?” “社…社长,”王四海掏出手帕擦汗,强自镇定,“这…这也是为了赶制订单,为了工坊的效益,为了咱们北疆的税收嘛……工人们一时不理解,聚众……这个……” “我只问你,”陈烬打断他,目光如炬,“工人们的诉求,合不合法?你单方面毁约,依的是我们赤火公社的哪条王法?还是你王四海自己立的‘王法’?” “我……这……”王四海在陈烬的逼视下,语无伦次,求助似的看向孙德厚。孙德厚嘴唇动了动,但在陈烬冷峻的目光扫过后,终究没敢出声。 真相,已然大白。 陈烬不再看面如死灰的王四海和钱贵,他转身,再次面向工人们,面向所有围观的民众,提高了声音,发表了那篇被后世称为 “龙首集讲话” 的着名演说: “工友们!龙首集的父老乡亲们!”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大家都看到了,也听到了!今天,你们聚集在这里,没有打砸抢烧,没有暴力冲突,而是有组织、有纪律地,拿着我们赤火公社自己颁布的《劳动律》,来扞卫你们应得的权益!” 他环视众人,语气斩钉截铁:“你们今天的行动,不是在造反!你们这是在维权!是在用行动,守护我们赤火公社自己制定的法度!”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和热烈的掌声,许多工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陈烬的声音变得更加深沉有力,直指问题的核心: “我们当年,为什么要提着脑袋造反?为什么要流血牺牲,推翻那个旧世界?”他猛地挥手,指向王四海和工坊,“不是为了打倒一批旧老爷,再养出一批骑在人民头上的‘新老爷’!” “如果今天,一个工坊主,就可以随意践踏法令,欺压工人,而我们都视而不见,甚至反过来镇压维权工人,那我们赤火公社,和我们已经推翻的那个旧朝廷,还有什么区别?!” 这振聋发聩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孙德厚等保守派干部羞愧地低下了头,而工人们则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和力量涌遍全身。 紧接着,陈烬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一个将彻底改变赤火公社乃至未来华夏政治格局的决定: “因此!”他举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宣告,“我今天在这里,不仅要支持你们‘丰裕’工坊工友们合理的罢工行动,责令王四海必须无条件遵守《劳动律》和协议!我还要正式提议——” 他顿了顿,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空气中: “将你们今天行使的这项——罢工的权利,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的权利——正式写进我们赤火公社即将制定的根本大法,《赤火宪章》里去!” “!!!” 一瞬间,全场死寂。 仿佛时间凝固,空气冻结。 工人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烬,随即,巨大的狂喜和激动冲垮了堤坝,许多人相拥而泣,哭声和欢呼声交织在一起。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这为了生存而被迫采取的行动,竟然能够升华到“权利”的高度,甚至要被写入至高无上的宪章! 而王四海、钱贵,以及孙德厚等保守派,则如遭雷击,面无人色,浑身冰凉。将“罢工权”写入宪章?这简直是……这简直是赋予了底层民众对抗资本的尚方宝剑!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千年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认知! 陈烬站在人群中,看着工人们激动的泪水,看着对手灰败的脸色,他知道,一颗种子已经种下。这颗名为“权利”的种子,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破土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龙首集讲话”,如同一声惊雷,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一个人民真正开始掌握自己命运的时代。 龙骧谷最大的议事堂,此刻仿佛成了一个没有硝烟,却剑拔弩张的战场。 来自北疆、中原、荆州三地的代表济济一堂,他们的面前,摆放着那份即将决定赤火社未来命运的《赤火宪章》草案。 当草案内容被宣读,特别是当念到“劳动者有通过罢工、集会等方式,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的权利。”这一条时,整个会场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沸腾了! “我反对!坚决反对!” 一位鬓发斑白、身经百战的老将猛地站起,声如洪钟,他是跟随陈烬起家的核心将领之一。 他脸色涨红,拳头砸在桌面上,“此风绝不可长!今日工人能罢工要工钱,明日军队是不是也能‘罢工’要挟,讨要军饷,甚至干预指挥?军队如何带?纪律如何维持? 前线的仗还打不打了?!生产还抓不抓了?!这是自毁长城!” 他的发言代表了许多行伍出身干部最直接的担忧,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紧接着,负责经济规划的徐文扶了扶眼镜,语气虽然不像老将那般激烈,但忧虑之色溢于言表:“社长,诸位同志,我理解保障工人权益的初衷。但……将罢工权明确写入根本大法,是否过于……激进?眼下我们正大力鼓励工商,发展经济。此举是否会吓跑那些正在观望、甚至已经准备投资的工商业者?他们若因此裹足不前,甚至抽逃资本,我们的经济发展大计,恐怕会遭受重挫啊!” 他的担忧,基于对现实经济的冷静计算。 而会场之外,许都的胡适之等人,在通过特殊渠道得知此条款后,更是如获至宝,在士林中大肆攻讦: “诸君请看!赤火之本质,暴露无遗!此乃鼓动暴民政治,践踏纲常!将‘罢工’此等破坏生产、扰乱秩序之行径奉为圭臬,实乃取乱之道!若此例一开,天下将永无宁日!工匠罢其工,农夫罢其耕,士子罢其学,成何体统?!” 这些内外夹击的反对声浪,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制宪会议的上空。 面对汹涌的质疑,陈烬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各种激动、忧虑、愤怒的表情尽收眼底。 “首先,回答将军的问题。”他看向那位老将,语气沉稳,“我们的军队,是什么军队?是人民的军队!他们为谁而战?为的是保卫工人、农民不再受欺压,为的是守护我们制定的、保障人民权益的法度!工人依据法度维权,争取的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工钱和休息,这与军队保家卫国的天职,目标一致,何来冲突?难道我们浴血奋战建立的新世界,工人连争取自己合法劳动成果的权利都没有吗?那样的世界,值得我们用生命去扞卫吗?” 老将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但眉头依然紧锁。 陈烬转而看向徐文:“徐文同志的担忧,是基于现实。但我问你,我们发展经济,最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养肥一批可以肆意妄为的‘新老爷’,还是为了让我们的人民过上更有尊严的生活?” 他语气坚定:“如果一项权利的确立,会吓跑那些只想做‘新老爷’、不愿遵守法令、不愿与工人平等相处的资本,那么,这样的资本,吓跑了又何妨?我们欢迎的,是愿意在赤火法令框架内,与工人互利共赢的资本! 这叫大浪淘沙!” 最后,他面向全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回应着会场内外“暴民政治”的指责: “有人说,我们这是搞‘暴民政治’!我要说,这完全是一派胡言!” “我们搞的,不是无法无天的暴民政治!我们搞的,是有法可依、有序参与的民主政治!” “千年来,百姓的怨气如同地下的火山,无处宣泄,最终只能以最惨烈的方式爆发,玉石俱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这座火山,开凿一条合法的、顺畅的河道! 让矛盾在法律和秩序的框架内得到疏导和解决,避免累积成毁灭性的灾难!” “将罢工权写入宪章,不是鼓励对抗,而是规范对抗!是将潜在的破坏力,转化为建设性的监督力和改进力!” 陈烬的驳斥,层层递进,既有对军队本质的廓清,也有对经济发展辩证法的阐述,更有对政权性质的宏大定义。 他站在了道义和历史的制高点上,使得许多原本激烈的反对者陷入了深思,也让支持者更加坚定了信念。 然而,激辩并未结束。这仅仅是宪章风云的第一幕。更深刻的较量,还在后面。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09章 宪章风云(二)——落地 制宪会议的争论持续了数日,支持和反对的声音激烈碰撞,仿佛一场思想的拉锯战。 当所有的观点、担忧、激情与恐惧都被摊开在阳光下反复辩驳后,会场的气氛反而从最初的沸腾逐渐沉淀下来,变得凝重而肃穆。 所有人都意识到,此刻的决定,将真正塑造赤火公社的灵魂,定义这个新生政权的性质。 轮到陈烬做最后的总结陈词。他没有再纠缠于具体的条款辩驳,而是站起身,走到台前,用一种深沉而充满历史感的目光扫过全场。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后世将这次讲话的核心思想整理为 “水与舟”的辩证关系。 “同志们,”他缓缓开口,如同一位与历史对话的哲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旧时代的王朝,那些皇帝、官僚、士族老爷们,他们是如何对待这‘水’的?”陈烬的目光变得锐利,“他们视民如洪水猛兽,惧怕这水的力量。他们拼命地修筑堤坝,堵塞言路,压制一切不满的声音,企图让这水永远平静,甚至枯竭!结果如何?” 他停顿了一下,让那历史的教训在寂静中回荡。 “结果就是,民怨如同被不断抬高的水位,终有一日,会冲垮一切堤防,形成毁灭一切的滔天巨浪!一个个看似固若金汤的王朝,便在这巨浪中,身死国灭!这是历史的周期,是旧统治者的宿命!” 接着,他话锋一转,声音中充满了开创性的力量: “而我们,我们赤火公社,要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我们的办法是什么?不是去堵,不是去怕!” “我们的办法,是主动地去开凿运河,修建水库!” 他挥动手臂,仿佛在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 “我们要给人民,给这看似汹涌的‘水’,开辟出合法的、宽阔的、顺畅的渠道,让他们能够表达诉求,能够监督我们这些掌舵的‘舟’!让他们积攒的力量,能够通过这些渠道释放出来,灌溉农田,驱动水轮,成为建设新世界的动力,而不是毁灭一切的洪水!” 他的手指向宪法草案中那最具争议的条款,声音斩钉截铁: “罢工权,就是我们要开凿的最重要的一条运河! 它不是洪水的闸门,它是调节水位的安全阀,是倾听水声的听诊器!” 最后,他面向那些依然心存疑虑,担心此举会削弱政权权威的干部,语重心长地说道: “同志们,请你们明白,将这样的权利赋予人民,这不是在削弱我们的权力,恰恰相反,这是在巩固我们最根本的根基!” “只有让工人、农民敢于对我们说话,敢于指出我们的错误,我们才能永远保持清醒,永不脱离养育我们的人民!我们的红色江山,才能真正跳出历史的周期率,永不变色!” “水能载舟,亦可覆舟。我们不惧水,我们导水。水愈活,舟愈稳!” 陈烬的总结陈词,将一场关于具体权利的争论,提升到了政权存续、历史规律和执政智慧的哲学高度。 他那充满辩证色彩的“水舟论”,如同醍醐灌顶,彻底浇灭了多数反对者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让所有支持者感受到了肩头沉甸甸的历史责任。 在随后的表决中,经过更加细致的条款打磨和程序工作,《赤火宪章》在人民议事会获得了压倒性的高票通过。 “劳动者有通过罢工、集会等方式,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的权利。” 这一条,如同一颗闪耀的星辰,被永久镌刻在了赤火公社的根本大法之上。 消息像春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北疆、中原的城镇乡村。 在龙首集,工人们聚集在工会门前,一遍遍听着宪章内容的宣读,当听到“罢工权”三个字时,许多人相拥而泣,他们知道,自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草民”,他们的脊梁,被这部至高无上的法典真正撑了起来。 在王家村的合作社,老农王老栓对围拢过来的社员们激动地说:“听见没?咱们以后,腰杆更硬了!这世道,真的变了!” 在各地的作坊、田间,人们奔走相告,将“罢工权入宪”的消息视为自身地位一次前所未有的、根本性的提升。 他们手中仿佛握住了一件无形的、却无比强大的武器,一件由他们自己的政权赋予的、用以保护自己的神圣武器。 《赤火宪章》的落地,不仅仅是白纸黑字的法律条文,它更是一次深刻的社会启蒙和权力宣告。 它标志着,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一个真正由人民参与、受人民监督、为人民服务的政权,开始了它伟大而艰难的实践。 龙首集的阳光,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媚。在“丰裕”纺织工坊大门旁,一场简单却意义非凡的仪式正在举行。 曾经作为罢工静坐地点的空地上,此刻聚集着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工人们。李大姐和几位工会代表,郑重地将一块簇新的木牌悬挂在工坊大门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木牌上,是端端正正的几个大字——“龙首集纺织工会‘丰裕’工坊分会”。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遵守《劳动律》,欢迎工会监督”。 工坊主王四海,此刻也站在一旁,脸上挤出的笑容略显僵硬,但眼神中已不见了往日的嚣张。 在政府的调解和《赤火宪章》的威慑下,他不得不全盘接受了工会的要求,恢复了工时和工钱,并正式承认了工会在工坊内的监督地位。 劳资关系,在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风暴后,终于在一个新的、更稳固的基础上,重回正轨。 工人们看着那块属于他们自己的牌子,眼中充满了自豪和一种前所未有的主人翁感。这不仅仅是一块牌子,这是他们用合法斗争赢得的尊严和权利象征。 挂牌仪式,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引发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赤火公社控制区,带来了深远而持久的影响: 工人们开始意识到,他们不再仅仅是出卖劳力换取口粮的“雇工”。 他们是新政权的基石,是《赤火宪章》赋予权利的公民,是生产的直接参与者,更是有权监督工坊、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政策的政治力量。 这种觉醒,转化为空前高涨的生产积极性和参与公共事务的政治热情。他们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稳定,也更加主动地维护赤火公社的法令。 “丰裕”工坊的事件,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整个工商业阶层。 开明的工商业者从中看到了趋势,开始主动改善工人待遇,优化管理,积极与工会沟通协商,将和谐的劳资关系视为长远发展的保障。 而少数企图效仿王四海的顽固派,则受到了法律的严厉制裁和社会的普遍谴责,其生存空间被大幅压缩,再也不敢肆意妄为。 以“丰裕”工坊劳资纠纷的依法解决和罢工权入宪为起点,一系列配套的制度开始在赤火公社萌芽、完善。 专门的“劳动仲裁庭”在龙首集等城市设立,负责处理日益增多的劳资纠纷;更具规范性的“集体谈判”程序被推广开来,成为解决矛盾的主流方式;工会的组织建设和能力培训被提上日程。 社会的治理,正在向着更加法治化、精细化的方向发展。 傍晚,陈烬与孟瑶并肩漫步在龙首集渐趋宁静的街头。 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上,也洒在沿街店铺外那些新挂出的“遵守《劳动律》,欢迎工会监督”的告示牌上。 市集依旧繁华,人流依旧熙攘,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焦虑和压抑,而是一种充满活力的秩序感。 陈烬在一家生意兴隆的铁匠铺前停下脚步,看着炉火映照下工匠们专注的脸庞,看着店铺旁那块小小的工会联络点标牌,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轻声对身旁的孟瑶说: “你看,我们把千年来统治者视为洪水猛兽的‘造反’,写进了宪法,赋予了它合法的身份。” “可结果呢?社会没有动荡,没有崩溃,反而因此变得更加稳定,更加充满活力。” 他转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因为我们相信,一个真正强大的、代表人民的政权,从不惧怕它的人民拿起法律的武器。 法律,不是束缚人民的枷锁,而是保护他们的甲胄,也是规范我们自己的准绳。” 孟瑶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那超越了眼前得失的、深邃的历史目光,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这条路,”陈烬望着远方最后一抹晚霞,语气平静却充满了不可动摇的力量,“我们走对了。” 这不是一场斗争的结束,而是一种全新秩序的奠基。 将“造反的权利”制度化,不是革命的终点,恰恰是真正意义上人民革命的——开始的结束。 更漫长的、关于建设、监督与自我完善的征程,才刚刚拉开序幕。但无论前路如何,一颗名为“人民权利”的种子,已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深深扎根。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0章 “朋友”论 赤火谷的议事堂内,北疆的经济成就像无形的鞭子悬在每个人头顶。中原主管经济工作的吴瀚刚结束汇报,那些惊人的数字让在场许多老资格干部眉头紧锁。 “同志们,”吴瀚声音坚定,“北疆的模式有陈烬社长坐镇,有早期积累,我们中原不能简单照搬。我们地处四战之地,民生凋敝,缺工匠,缺牲口,更缺启动产业的本金!” 他环视在场那些面露不解的老战友,语气诚恳却不容置疑: “再抱着过去的教条不放,中原赤火永远追不上北疆!当前的主要矛盾就是生产力不足!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那些掌握资金、工坊的士绅商人,只要愿意投资实业,就不是敌人,而是我们发展经济的朋友!” “朋友”二字如巨石入水,激起一片哗然。 “吴瀚!你忘了石夯兄弟是怎么死的吗?”负责安置工作的王老汉猛地站起,“我们流的血,是为了今天和那些老爷称兄道弟?” “这是策略,王老。”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林枫站起身时目光锐利如手术刀。 “吴瀚同志抓住了问题的本质。”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数学定理,“在生产力低下的阶段,资本是最高效的要素组织方式。我们要实事求是,而不是被教条束缚。” 他转向一直沉默的韩澈,也看向全场: “我们可以‘与资本共舞’——利用他们的贪婪完成原始积累,我们则在这个过程中学习管理、掌握技术、壮大自身。待生产力发展到足够水平,再进行彻底的改造。这难道不是代价更小、效率更高的捷径吗?” “捷径?”王老汉气得发抖,“这是背叛!” “够了。” 韩澈终于开口。他缓缓起身,在众人注视下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中原破碎的疆域。 “王老,石夯兄弟用命护住的种子,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让理想生根发芽。”他的声音厚重而沉稳,“但如果种子找不到适合的土壤,再好的理想也会饿死在襁褓里。” 他转身,目光与吴瀚、林枫交汇,三人之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吴瀚看到了病症,林枫开出了药方。而我们有些同志,”韩澈的目光扫过王老汉等人,“还沉浸在非黑即白的幻想里。” 他走到议事堂中央,声音陡然提升: “我问你们——当我们的战士因为没有足够的刀剑而白白送死,当我们的母亲因为缺医少药而失去孩子,当我们的孩子因为饥饿而永远闭上眼睛——这时候,你们所谓的‘纯粹’,值几条人命?!” 震耳发聩的质问在梁柱间回荡。 “我同意吴瀚和林枫的判断。”韩澈一字一句地说,“在中原,我们要走自己的路。团结该团结的人,利用该利用的力量。这不是背叛,这是生存的智慧,是为了最终胜利的必要迂回!” 他看向吴瀚:“尽快拿出具体方案,哪些领域可以放开,红线划在哪里。” 又看向林枫:“理论工作要跟上,要给这个新政策找到理论依据,不能让同志们思想混乱。” 最后,他面向全体,声音如铁: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有意见可以保留,但执行必须坚决。散会。” 暮色中的赤火谷,韩澈、吴瀚、林枫三人并肩站在山岗上,望着谷中袅袅炊烟。 “压力会很大。”吴瀚轻声说。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林枫冷静回应。 韩澈目光深远:“让他们去骂吧。历史会证明,今天的选择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活着,才有资格谈理想。” 新的火种,已在争议中悄然播下。 《优待工商令十条》颁布那天,赤火谷外的布告栏前挤满了人。绸缎长衫的商贾们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而穿着短打的工人们则伸长脖子,脸上写满困惑。 “三免两减一保证……”一个老工匠喃喃念着,眉头越皱越紧,“这‘三免’——免工会监督,免劳动稽查,免超额利润税……咱们这些年争来的规矩,就这么没了?” 没人回答他。商贾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围住了新设立的“工商司”衙门,捧着钱匣子争先恐后。 吴瀚站在新落成的织造局高台上,看着下方近百台新式织机轰隆运转,白花花的棉布如瀑布般倾泻。 他意气风发地对身旁的林枫说:“看看,林政委!三个月,仅仅三个月!这样的规模,靠我们原先那点家底,一年也办不到!” 林枫微微颔首,目光冷静地记录着一切:“资本的能量确实超乎想象。只要给予适当的激励,他们就能创造出惊人的生产力。数据不会说谎——中原地区的工商业产值同比增长了四倍。” 这时,一群穿着染满各色颜料的粗布衫的印染工人闯了进来,带头的是个脸上带着烫伤疤痕的中年汉子——印染工会的负责人老周。 “吴总管!林政委!”老周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工坊现在一天要我们干六个时辰,机器不停人就不能歇!工钱却按件计,熟练工还不如从前!娃娃们的手都被染料泡烂了,这和我们当年在士族工坊里有什么两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吴瀚脸上的笑容淡去,他走下高台,目光扫过工人们粗糙的手和期盼的脸。 “老周,还有各位工人弟兄,”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们要认清形势。没有这些资本家老板的投资,这些织机、这些工坊从哪里来?你们连现在的饭碗都没有!” 他拍了拍老周的肩膀,语重心长:“要学会感恩,要顾全大局。现在是我们赤火公社积累资本的关键时期,等我们壮大了,自然会改善大家的生活。” 老周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赤火公社总管嘴里说出来的。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什么。 林枫上前一步,用他特有的冷静语调补充道:“从历史发展的宏观视角看,初级工业化阶段必然伴随劳动条件的阵痛。这是为了更快实现生产力飞跃的必要代价。工人同志们应当理解并支持。” 工人们哑口无言。感恩?阵痛?这些词汇像冰冷的雨水,浇灭了他们心头最后的希望。 效果立竿见影。 更多的资本如潮水般涌入中原。冶铁工坊、陶瓷窑厂、货运码头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市集上货品琳琅满目,商旅络绎不绝,表面一片繁荣。 但在光鲜的背后: 工会干部被禁止进入工场“干扰生产”。 工人每日工时被拉长到八个时辰,工伤频发。 童工重新出现在最危险的工序上,因为他们工钱更低。 《劳动律》中规定的休息权、安全保障形同虚设。 夜幕降临,在新开设的“四海酒楼”雅间里,吴瀚、林枫与几位大商人把酒言欢。窗外是灯火通明的工坊,窗内是觥筹交错。 “吴总管英明!林政委高见!”一个胖商人举杯谄媚,“有了这《十条》,咱们做生意才放心啊!” 吴瀚微笑着举杯回应,余光瞥见楼下巷口几个下工的工人正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坚定取代。 “为了中原的繁荣。”他朗声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林枫轻轻转动着酒杯,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在他的笔记本上,清晰地写着一行字:“资本原始积累阶段,社会矛盾的激化是必然现象。此为通往更高阶段之必要代价。” 而在工坊区边缘低矮的窝棚里,老周看着小儿子被染料腐蚀得红肿的双手,第一次对墙上那张“赤火公社”的标语产生了怀疑。 糖衣很甜,但包裹在里面的,究竟是什么?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1章 血色繁荣 “信义纺织工坊”的烫金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里是吴瀚亲自授牌的“模范工坊”,其东家王信义更是被林枫誉为“识时务的俊杰”。 牌匾之下,是另一番景象。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棉絮和汗臭。百多台织机咆哮着,震耳欲聋。 女工们像被钉在机器旁,手指在飞梭与纱锭间机械地翻飞,稍慢一步,监工的鞭影便呼啸而至。 她们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许多人脚边放着湿布——用来擦拭不断流淌的鼻血,这里的棉絮太浓,太多人得了肺病。 角落里,童工们蜷缩着拆分乱线,小手被粗糙的纱线勒出血痕。 一个不过十岁模样的男孩,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终于抵不住困倦,一头栽向高速运转的齿轮—— “啊——!” 凄厉的惨叫被机器轰鸣吞没。男孩的右手掌瞬间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监工骂骂咧咧地过来,不是查看伤势,而是心疼那被血污污染的半匹布。 “废物!拖出去!这个月的工钱扣光,赔布钱!” 没有医馆,没有赔偿。男孩像破布一样被丢在工坊后巷的垃圾堆旁,唯一的“仁慈”是没让他死在机器边上,污了“模范工坊”的地。 与此同时,王信义府邸灯火通明。 琉璃盏盛着琥珀美酒,象牙箸夹起山珍海味。吴瀚、林枫与王信义等一众新晋富商言笑晏晏。 席间,王信义红光满面:“全赖吴总管政策开明,林政委眼光深远!这工坊,如今一日产出,抵得上过去一月!这繁荣,真是前所未有啊!” 吴瀚举杯,笑容却有些勉强。他眼角瞥见厅外回廊下,王家仆人正粗暴地驱赶一个前来讨要儿子医药费的工妇。那妇人绝望的哭泣被厅内的丝竹声轻易掩盖。 林枫则完全不受影响,他正认真地对一位盐商解释:“原始积累必然伴随阵痛,这是经济规律。重要的是总产出和财政收入的跃升。” 深夜,韩澈的办公室。 他面前摊着几分染血的粗纸——是老周等人冒死送出的工友联名血书。上面详细记录了“模范工坊”里每日六个时辰以上的劳作,随意克扣的工钱,频发的工伤,以及那个被丢弃等死的童工。 韩澈的手在颤抖。他猛地推开窗,夜风涌入。左边,是工坊区零星闪烁的、代表着彻夜劳作的灯火,如同鬼火;右边,是商人聚居区传来的隐隐笙歌,奢靡缥缈。 林枫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拿着最新的报表。 “老韩,数据很清楚。”林枫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宣读实验报告,“《十条》颁布以来,中原总产出增长三成七,财政税收翻倍,新增工坊商铺四百余家。资本流入速度超预期。这是发展必然要经历的阵痛。” 他的眼睛反射着冷光:“个体的牺牲,是为了整体的、未来的利益。这是最有效率的路径。” “个体的牺牲?”韩澈猛地转身,眼睛布满血丝,他抓起那叠血书几乎戳到林枫脸上,“这是一个十岁孩子的手!这是无数工人咯血的声音!林枫,你管这叫‘阵痛’?你算过这‘阵痛’背后是多少条人命吗?!”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嘶哑:“我们当年在颍川,石夯他们流血牺牲,高喊着‘均平’,是为了今天……是为了再造一个这样的世界吗?!为了让新的王老爷、李老爷,踩着工人的尸骨,享受他们的‘繁荣’?!” 韩澈踉跄一步,扶着窗棂,望着窗外那片被撕裂的、血色的夜空,剧烈地喘息着。信念的基石,正在他脚下发出碎裂的声响。 林枫沉默地看着他,数据报表在手中捏得微微发皱。他无法理解这种“不经济”的情感波动。 繁荣是真的。 血色,也是真的。 而赤火公社的灵魂,正站在岔路口,剧烈地动摇。 “兴隆冶炼工坊”的烟囱不再冒烟了。 取而代之的,是冲天而起的黑红色火柱,伴随着木材和血肉被烧焦的刺鼻气味。 昨夜子时,过度疲劳的工友操作失当,引燃了堆积如山的矿粉和煤渣。 简易的工棚如同火葬堆,吞没了三十四条性命。最讽刺的是,工坊大门依然挂着“安全生产,重于泰山”的标语,落款是赤火谷工商司。 没有抚恤,没有解释。工坊主连夜卷款消失,只留下一地狼藉和绝望的家属。 老周站在废墟前,手里攥着一条从焦尸上扯下来的、印着“赤火”徽记的布条。他的脸上没有了前日的困惑与犹豫,只有死寂般的冰冷。 “工友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磨利的刀锋,刮过每一个围拢过来的工人的心,“他们给我们看账本,说繁荣!他们让我们感恩,说大局!现在,他们连我们的命,都算进那本账里了!” 他猛地举起那条焦黑的布条,嘶吼道: “我们要真赤火,不要吴老爷!” 这声呐喊,如同投入干柴堆的火星。 一天之内,从中原核心的冶铁重镇到边缘的织造工坊,罢工的烽火连环燃起。工人们不再是温顺的羔羊,他们堵住工坊大门,高举着沾血的工具,曾经的“模范区”成了风暴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几乎同时,另一只靴子也重重落地。 曾经拿着钱匣子挤破工商司门槛的商贾们,如今挤爆了谷内的钱庄和货栈。他们像嗅到血腥的鲨鱼,又像受惊的麻雀,疯狂地挤兑现金,抛售刚刚建到一半的产业,套取所有能带走的利润。 “王掌柜,你那新织坊才建一半啊!” “建个屁!吴瀚的政策说变就变,工人都造反了,再不跑,裤衩都得赔光!” 资本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丑陋的滩涂——无数烂尾的工坊、半途而废的水利、只打了地基的货栈。 更可怕的是,为了启动这些项目,赤火谷以信誉担保,向部分“友好”商人借入了大笔款项。如今,项目烂尾,收益无着,沉重的债务链条骤然收紧,几乎要勒断赤火谷的财政咽喉。 “查!给我查!是谁在散布谣言,动摇人心!”吴瀚在混乱的工商司衙门里咆哮,眼珠布满血丝。他面前是雪片般飞来的罢工报告和债主催款函。 “总管…不是谣言。”一个小吏怯生生地递上一份传单,“街上都在传,说我们赤火谷…背离初心,比曹贼还不如…” 传单印制精良,内容极具煽动性,将经济问题精准地引向对赤火谷统治合法性的质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标记,是曹魏“校事府”惯用的暗记。 曹操的细作,像闻到腐肉的秃鹫,终于亮出了獠牙。他们混迹在罢工的人群和恐慌的商贾中,不断煽风点火,将工人对待遇的不满,引向对整个赤火政权的仇恨。内忧外患,瞬间交织,中原根据地风雨飘摇。 “怎么办?怎么办?!”吴瀚抓着头发,像困兽一样踱步,突然,他停下,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光芒,“有了!我们出台更优惠的政策!对,免税五年!不,十年!土地白送!只要他们肯留下,肯投钱,一定能稳住……” “够了!” 一声低沉如闷雷的断喝,震得梁柱仿佛都在颤抖。 韩澈站在门口,脸色铁青。他不知已听了多久。他一步步走进来,无视惊慌的吴瀚,径直走到窗前,看着谷外隐约可见的罢工聚集的人群和冒烟的废墟。 他没有看吴瀚,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度压抑后的平静,以及深不见底的疲惫: “你还想用更多的蜜糖,去喂饱那些蛀空我们根基的蛆虫吗?” “吴瀚,你睁开眼睛看看——” “你看看外面!我们快要……众叛亲离了!” 韩澈猛地回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落在自己这位曾经的战友身上。 “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工商司,一粒米、一文钱,都不准再动。” “这场火……该想想怎么扑灭了。” 吴瀚僵在原地,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窗外,抗议的声浪隐隐传来,如同大地在咆哮。反噬的苦果,已噎住了喉咙。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2章 刮骨疗毒 北疆的风霜似乎还凝结在陈烬的眉宇间。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带着几个随从,在中原的工坊区、窝棚、乃至酒肆茶楼暗访了整整三天。当他最终走进赤火谷议事堂时,身上仿佛带着硝烟散尽后的冰冷与凝重。 中原全体干部大会,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陈烬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视前方,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这三天,看到了工坊林立的‘繁荣’,也听到了工友咯血的咳嗽;看到了账本上漂亮的数字,也摸到了童工被机器绞断的残肢。”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将视线转向脸色苍白的吴瀚和面无表情的林枫。 “吴瀚同志,林枫同志。你们在中原推行的,不是发展,是投降。” 这个词如同惊雷炸响,“你们把革命的灵魂卖给了资本,还自欺欺人地称之为‘捷径’!” 他首先看向吴瀚,眼神锐利如刀: “你的‘朋友论’,是把吃人的豺狼请进羊圈,还让它当管家!你只看到产值增长,却看不到人心流失!你让工人去‘感恩’资本家,这让那些为我们赤火公社流过血、相信我们承诺的工友怎么想?失去工人的信任,我们就失去了一切根基! 你那套东西,和旧王朝横征暴敛的酷吏,有什么本质区别?!” 吴瀚浑身一颤,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烬的目光转向林枫,更加冰冷: “还有你,林枫同志。你那套冰冷的‘理性’,是彻头彻尾的冷血算计!你把人命、尊严、理想,都简化成报表上的数字。用人民的血肉浇灌出的经济增长,一文不值! 你这套逻辑,和旧士族视百姓为刍狗、高谈‘牧民’的腐朽思想,有何区别?!你甚至比他们更危险,因为你用革命的词句,包装着反革命的实质!” 林枫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捏着笔记本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部分工人为什么会接受六个时辰的工?不是因为懒,不是因为觉悟低!” 陈烬的声音带着沉痛,“是因为我们给的工钱,让他们干四个时辰就养不活家小!减工时必须与加工资同步,否则就是空谈,就是欺骗!” 他深吸一口气,宣布了组织的决定: “经北疆总社与中原负责人韩澈同志共同决议:吴瀚、林枫同志,即刻调离所有岗位,深入基层,从一名普通工人、一名乡村教员做起,进行深刻的思想改造!什么时候真正理解了‘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的分量,什么时候再谈工作!” 最后,他面向全体干部,声音如同洪钟,在议事堂内回荡: “同志们,记住这血淋淋的教训!我们可以,也必须学会利用资本主义的生产力,但我们的头脑必须清醒,我们的屁股,必须牢牢坐在无产阶级这一边!” “谁忘了这一点,谁就是革命的罪人!” “现在,我宣布,中原进入全面‘整顿期’:第一,立即重建工会,恢复《劳动律》权威,工会有权否决任何损害工人权益的决策!第二,清算不法资本家,该罚的罚,该抓的抓,没收的资产用于工人补偿和公共建设!第三,回归‘劳资两利、节制资本’的正确路线!” 话语落下,如同手术刀切下了溃烂的腐肉。痛楚弥漫在空气中,却也带来了一丝新生的希望。 刮骨疗毒,过程惨烈,但唯有如此,赤火方能不灭。 龙骧谷的议事大厅,粗犷的石壁上映照着跳动的火光。赤火公社所有核心骨干,从北疆赶来的秦狼、孟瑶,到中原的韩澈及各分区负责人,济济一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中原挫折后的迷茫,有军事压力的焦虑,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 陈烬站在那张绘满敌我态势的巨幅地图前,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张面孔。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让那份沉重感在寂静中沉淀。 “同志们,”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们赤火公社,走过了一段曲折的道路。有过颍川星火的微光,也有过北疆燎原的壮阔;有过中原探索的激情,也有过险些覆舟的教训。”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片被标注为“赤色”的区域。 “现在,我正式宣告,我们结束了战略初期的迅猛发展,进入了全新的——战略相持阶段。” 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有人不解,有人凝重,也有人若有所思。 “我知道,有些同志渴望速胜,恨不得明天就打到许昌、邺城;也有些同志,经历了中原的波折,心生悲观,觉得曹贼势大,前路艰难。”陈烬的声音陡然提升,“这两种情绪,都要不得!” 他转向地图,系统地剖析起来: “曹操,看似势大,地盘广,兵马多。但他内部,士族与寒门矛盾重重,豪门兼并导致流民四起,他的‘屯田制’饮鸩止渴,底层怨声载道。他看似铁板一块,实则裂缝丛生!” “而我们,”他的手指划过赤火控制的区域,“我们人少,地贫,兵力寡。但我们有他们永远没有的东西——觉醒的民心,先进的理念,还有……时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敌人希望速战速决,凭借体量优势一口吞掉我们。我们偏不!”陈烬斩钉截铁,“我们要反其道而行,把战争拖下去,拖垮他,拖死他!今后的总方针,就是六个字——‘熬下去,建起来’!” 他环视全场,目光灼灼,提出了相持阶段的三大核心任务: “第一,军事上,‘零敲牛皮糖’!” 陈烬握紧拳头,又缓缓张开,“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不搞主力决战。运用我们最擅长的游击战、运动战,小股出击,频繁袭扰。今天吃掉他一个斥候队,明天端掉他一个粮草站,后天伏击他一支运输队。积小胜为大胜,像敲牛皮糖一样,一点一点消耗他的兵力、士气和物资!让他防不胜防,寝食难安!” 秦狼听得眼中精光爆射,忍不住低吼一声:“好!这个法子好!让他曹阿瞒浑身痒痒,没处挠!” “第二,经济上,‘深耕根据地’!” 陈烬继续道,“再不能犯中原的错误!各根据地,首要任务是发展生产,保障自给。推广北疆的农具改良和耕作技术,兴修水利,鼓励手工业,建立我们自己的小型矿冶、织造、军工作坊。我们要把根基扎深,扎牢!只有我们自己的根基稳了,才能源源不断地支持长期斗争!” 孟瑶认真记录着,眼中充满了希望。韩澈则面露惭愧,随即化为坚定。 “第三,政治上,‘扩大统一战线’!” 陈烬的声音带着强大的感召力,“曹操的敌人,不止我们一个。那些受他压迫的寒门子弟,那些被他猜忌的地方豪强,那些在他苛政下挣扎的平民百姓,甚至他内部那些与他有矛盾的势力……都是我们可以团结、可以争取的对象!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不是投降,这是智慧,是为了孤立最顽固的敌人,最终彻底战胜他!” 他最后总结道:“相持阶段,是意志的比拼,是耐力的较量,更是我们积蓄力量、孕育反攻的关键时期!可能会很苦,会很漫长。但只要我们路线正确,团结一心,今天撒下的种子,必将在未来,迎来燎原的丰收!” 陈烬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驱散了迷雾,统一了思想。原本急于求成的干部们沉静下来,开始思考如何“零敲牛皮糖”;原本有些悲观的同志,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看到了“深耕”与“统战”的巨大潜力。 林枫坐在角落,依旧面无表情,但在他的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持久战”、“矛盾利用”、“根基建设”等关键词,他的目光,深不见底。 韩澈站起身,代表中原干部表态:“社长,我们明白了!中原的教训,我们一定吸取!这持久战,我们熬得起,也建得成!” 会议在昂扬的气氛中结束。持久战的战略,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赤火公社在艰难时局下的前进道路。熬下去,建起来——这不仅是战略,更是一种坚定的信念。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3章 深耕与建设 老把式王老汉蹲在田埂上,捏着把油黑发亮的泥土,凑在鼻尖闻了又闻。他种了一辈子地,从没闻过土里能带着这样的“劲头”。 “轮作法,豆禾倒茬…卫恒先生留下的笔记里说的,真神了!”他喃喃自语,眼前这片去年还略显贫瘠的山坡地,如今墒情饱满,麦苗绿得发亮。 旁边试验田里,按照选种法子挑出的麦穗,颗粒明显比寻常的饱满一圈。不远处,赤火公学农技班的半大娃娃们,正跟着老农学习辨识虫害,叽叽喳喳,却又认真无比。 “百工坊”所在的区域,早已不是当初零散的几个草棚。一片依山势而建的联排工坊,规划得井井有条。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梭子穿梭的织布声、碾药杵的撞击声,交织成一首生机勃勃的乐曲。 军工区内,秦狼正黑着脸,拎着一把新打造出的环首刀,对着测试用的草人猛力劈砍。刀锋过处,草屑纷飞,刀刃却只微微卷口。 “还不够!给老子用更好的铁,淬火再狠三分!前线弟兄的命,就攥在你们手里!”他吼声如雷,工匠们却无人抱怨,只是沉默而用力地点头,眼神里是同样的执着。 隔壁的农具区,新式的曲辕犁和轻便锄头堆成了小山,等待分发各村。纺织区内,经过改良的织机效率倍增,出产的“赤火布”厚实耐磨,已能满足根据地大半需求。 角落里,医药工坊飘出淡淡的草药香,几个女子正仔细分拣、炮制药材,这是孟瑶亲自抓起来的摊子,她说:“战士流血,百姓病痛,药,就是命。” 夜幕降临,打谷场被松明火把照得通亮。侯三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木台上,不再是说书人长衫打扮,而是一身短打,精神抖擞。他身边围着宣传队的队员,锣鼓家伙一响,他亮开嗓子,一段新编的快板响彻夜空: “哎,说赤火,道赤火,赤火的好处实在多! 从前佃户当牛马,如今耕者有其田! 谷满仓,粮满圈,娃娃脸上笑开颜! 工农兵,学文化,识字明理把身翻! 打倒曹贼旧江山,咱们齐心建新天!” 词句朴实,节奏铿锵,台下的乡亲们听得眉开眼笑,跟着节奏拍巴掌。几个半大的孩子,一边听一边在地上用木棍比划着白天在“赤火公学”刚学的“人”、“田”、“火”字。 公学的先生,不只是教识字算数,更把“为什么土地要均平”、“咱们为何而战”的道理,揉碎了,掺在故事里,讲给每一个愿意听的人。 偶尔,也有从曹魏统治区逃难来的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们惊愕地看着眼前这片土地——这里没有横征暴敛的税吏,没有纵马踏苗的豪强,田里的农夫挺直了腰杆,工坊里的工匠眼神里有光,夜晚的村庄不仅有炊烟,更有读书声和欢笑声。 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机,在这片曾经饱经战火与苦难的土地上,顽强地扎根、生长、蔓延。 这生机,不张扬,却厚重;不迅猛,却坚定。它源于土地的深耕,源于工坊的筑基,更源于千千万万普通人心中,那被点燃并小心守护着的希望之火。 深耕与建设,无声,却胜过千军万马。 成都的冬日的湿冷,似乎能沁入骨髓。州牧府的书房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刘备眉宇间的凝重,也化不开诸葛亮眼中深沉的思量。 徐文和林枫(改造完),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被秘密引入。 没有繁文缛节,徐文径直摊开一份简陋的舆图,手指划过秦岭、划过汉中,最终点在许昌。 “刘皇叔,孔明先生,”徐文的声音平稳务实,“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为汉相,实为汉贼。此贼,是你我共敌。” 林枫接话道,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数据:“现实情况是,皇叔据有益州险塞,我赤火控扼北疆中原门户。曹操地广兵多,若我们东西对进,他左支右绌;若我们彼此消耗,他坐收渔利。”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如电:“贵社主张‘贵贱不两立’,欲破尽天下纲常。我主乃汉室宗亲,兴复汉室,岂能与破弃纲常者为伍?” 这话问得极重,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徐文看向林枫。林枫面无表情地开口,话语却如手术刀般精准: “孔明先生,‘汉贼不两立’,是民族大义,关乎华夷、关乎正统。‘贵贱不两立’,是社稷民生,关乎剥削、关乎存亡。此二者,目标不同,层次不同,在当下,可并行不悖。” 他略一停顿,抛出核心提议: “我们不必强求理念合一。只需达成一个现实默契:西线无战事,共抗国贼。 皇叔可安心经营巴蜀,南抚夷越,外结孙氏。我赤火则在北线、东线全力拖住曹操主力。待天下有变,东西并举,则曹魏可破。” 刘备看向诸葛亮,眼神复杂。他深知,与赤火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曹操的压力实实在在,若北疆赤火被灭,下一个就是他刘备。 诸葛亮沉默良久,羽扇停住。他看向刘备,微微颔首。随即对徐文、林枫道:“曹魏,确是国贼。东西掎角之势,于双方有利。然,‘西线无战事’,需有界限。贵社之力,不可入我益州。” “自然。”徐文点头,“我们只求边界安宁,互通有无。蜀中锦缎、药材,可换北疆战马、精铁。各取所需,共增实力。” 一场没有盟书、不公开的默契,就在这成都冬夜的炭火旁达成。理念的鸿沟依旧存在,但现实的威胁让他们选择了暂时的并行。 不久后,少量精美的蜀锦和珍稀的川贵药材,经由隐秘商道运往北疆;而一批来自草原的优良马种和赤火“百工坊”出产的、远超寻常品质的环首刀胚铁,也悄然流入蜀中。 曹操很快察觉到西线压力的微妙变化。刘备军不再如以往那般急于试探出击,变得异常沉静,仿佛在积蓄力量。而赤火在北方的活动却愈发频繁。 战略的天平,在无人宣告的情况下,开始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决定性的倾斜。反曹的潜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汇聚。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4章 人民的汪洋 曹魏治下,颍川郡某乡。 里正王老栓表面上是曹魏委任的基层小吏,每日按时点卯,对着县里来的督粮官点头哈腰。 可没人知道,他那件打满补丁的官袍内衬里,用炭条画着简易的乡间小路图,哪条道能绕过哨卡,哪个沟坎能藏人,一清二楚。 夜深人静时,他的家便是“两面政权”的秘密节点。 “栓叔,这是北面送来的‘小册子’。”一个黑影闪进屋内,递过几本用最粗糙的草纸印制、却重若千钧的簿册——《如何合理抗粮》、《拖延征丁十八法》、《算清曹魏账》。 王老栓就着豆大的油灯,眯着眼仔细翻看,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赤火的先生们…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教给咱们这些睁眼瞎啊…” 他喃喃道。以往,他们只知道苦,只知道恨,却不知这苦从何来,恨该如何去争。现在,他们懂了,那些苛捐杂税不是天经地义,那些无偿劳役可以巧妙周旋。 很快,抗粮抗丁的斗争,像地火般在乡间蔓延。 县里派下加征“剿赤饷”的命令,王老栓便召集乡老,愁眉苦脸地对督粮官诉苦:“大人,不是小民不交,实在是去年蝗灾,今年春旱,地里实在刨不出食儿了啊!您看,是不是宽限些时日?咱们一定想办法!” 一拖,就是一个月。 征发民夫去修官道,青壮们早得了信儿,或“突发急病”,或“走亲访友”,留下些老弱应付。监工的军吏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总不能把村子都屠了。 与此同时,一首不知从何处起源的民谣,像春风野火,在田间地头、市井巷陌流传开来,孩童们拍手唱着,大人们低头听着,心照不宣: “曹操曹操,钱粮都要! 赤火赤火,分田有我!” 词句简单,旋律粗粝,却像锥子一样,扎进每个人的心里。它对比鲜明,指向明确——一边是无穷无尽的索取,一边是实实在在的希望。 许昌,丞相府。 曹操看着各地雪片般飞来的奏报,眉头紧锁。前线与赤火的对峙耗费巨大,后方却处处起火。 粮草征收屡屡受阻,民夫征发效率大减,甚至出现了小股运粮队被“山匪”截杀的事件,可追查下去,那些“山匪”却像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首民谣。他下令严禁传唱,抓了几个“首犯”当众处决。可这歌谣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传得更广,更隐秘,带着一种嘲弄的意味。 程昱面色凝重地汇报:“丞相,赤火匪……已非寻常流寇。他们不与我主力决战,却像泥鳅一样钻入乡野,与贱民勾连。我军征粮,百姓藏匿;我军清乡,百姓报信。我们……我们像是在和一片汪洋大海作战!前线将士在流血,可我们的根基,却在被蝼蚁一点点蛀空!” 曹操猛地将一卷竹简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查!给吾狠狠地查!所有传唱逆谣、抗粮抗丁者,以通匪论处,株连乡里!” 他声音冰冷,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 然而,命令下去,效果寥寥。屠杀只能制造更多的恐惧,却也催生更深的仇恨。 赤火的根须,早已通过无数个“王老栓”,通过那些在暗夜里传递的小册子,通过那首简单却致命的民谣,深深地扎进了这片苦难的土地。 曹操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他面对的,不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种思想,一种人心。他的战马和刀剑可以踏平城池,却无法斩断那无形的、弥漫在空气里的渴望。 他的统治区,正陷入“前线对峙,后院起火”的泥潭,而这泥潭,是由千千万万沉默的、却又无处不在的“人民”构成的,深不见底的汪洋。 北疆的朔风卷着砂砾,抽打在枯黄的草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这是一片看似无垠的荒原,唯独靠近黑石峪一带。 夏侯惇的铁骑,就在这片荒原上卷起漫天烟尘。他受够了。受够了没完没了的袭扰,受够了粮道被断的憋屈,更受够了丞相日益沉重的压力。他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要用赤火叛匪的头颅,来洗刷这数月来的耻辱。 “将军,前方地形复杂,恐有埋伏!”副将勒马提醒。 “埋伏?”夏侯惇独眼圆睁,冷哼一声,“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焉敢与我大魏铁骑正面争锋?传令,加速前进,踏平叛军营寨!”他坚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诡计都是徒劳。 他看到的“营寨”,是陈烬故意让他看到的。几座孤零零的营帐,稀疏的旌旗,仿佛主力正在仓促后撤。 “咬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夏侯惇长槊前指,麾下数千精骑如同脱缰的野马,轰然涌入那片起伏的丘陵地带。 他并不知道,在那些看似无奇的土坡后,灌木丛中,无数双冷静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秦狼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手握紧了身边的绊马索。更远处的高地上,陈烬如同一尊石雕,远望着曹军骑兵逐渐进入预设的死亡陷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开始了。”他轻声说。 首先发难的是那些干涸的河床。冲在最前的曹军骑兵猛然觉得坐骑一沉,马蹄陷入看似坚硬、实则早已被掏空并巧妙伪装的陷坑里,人仰马翻。还不等后续部队反应过来,两侧土坡上,无数削尖的硬木桩被推下,滚入骑兵阵中,引起一片混乱。 “有埋伏!结阵!结阵!”夏侯惇厉声高呼,试图稳住阵脚。 但赤火军没有给他们机会。 尖锐的哨音划破天空。 “放!” 隐藏在丘陵反斜面的赤火弓弩手骤然现身,箭矢如同飞蝗,密集地泼洒向挤作一团的曹军骑兵。这些箭矢并非直射,而是带着刁钻的角度,专门瞄准马匹柔软的腹部和骑士缺乏防护的侧面。 战马的悲鸣与骑士的惨叫瞬间取代了冲锋的呐喊。 “第二阵,突骑!目标,敌中军帅旗!”陈烬的命令简洁而冷酷。 养精蓄锐已久的赤火突骑,在呼厨泉的率领下,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从侧翼狠狠捅入混乱的曹军腰肋。他们不追求杀伤,只是不顾一切地穿插、分割,将庞大的曹军骑兵集群搅得七零八落。 夏侯惇又惊又怒,独眼赤红,挥舞长槊左冲右突,试图挽回败局。“陈烬鼠辈!可敢与某正面一战?!” 仿佛回应他的怒吼,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穿透了弥漫的烟尘和混乱的战团——噗! “呃啊——!”夏侯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手中长槊坠地,双手猛地捂住了仅存的那只眼睛。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涌出。 “将军!将军中箭了!” “保护将军!撤退!快撤退!” 主将重伤,阵型已乱,曹军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残存的骑兵护着惨叫不止的夏侯惇,如同丧家之犬,朝着来路亡命奔逃。 赤火军并未穷追,只是如同驱赶羊群一般,用箭矢和标枪一路“欢送”,留下满地人马尸体和破碎的旌旗。 战场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的呜咽和伤者的呻吟。 秦狼走到陈烬身边,看着狼藉的战场和远方溃逃的烟尘,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便宜夏侯惇那厮了,没留下他的狗头!” 陈烬摇了摇头,目光深远:“一颗人头,无关大局。此战之后,北疆防线,才算真正站稳了。” 消息传回许昌,曹操看着战报,久久无言。夏侯元让重伤濒死,数千精锐铁骑折损近半……这已不是普通的挫败。他意识到,那个名叫陈烬的对手,是一个拥有了稳固根基、强大军力,足以在野战中正面击败他王牌主力的可怕敌人。 相持阶段的基石,已被赤火用夏侯惇的眼珠和曹军铁骑的尸骨,彻底夯实。 从此,攻守易形了。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5章 积重难返 赤火公社的控制区在扩大,版图上的赤色日益鲜明。但一种无形的淤塞,却开始在肌体深处滋生、蔓延。 军事前线,黑风隘口 硝烟尚未散尽,焦土上散落着赤火战士的遗体。年轻的营指挥攥紧拳头,眼眶通红地看着山下——曹军的辎重队正大摇大摆地通过那条他们曾浴血守住、又被迫放弃的峡谷。 “为什么?!我们明明能守住!”他几乎是在嘶吼,对象是那位坚持下令“转移”的师长老耿。 老耿脸上刻满了游击岁月的风霜,眼神固执如石:“小子,你懂什么?‘敌进我退’,这是铁律!我们是靠这个起家的!跟敌人硬碰硬,是要流干血的!保存实力,伺机扰袭,才是根本!” “可我们现在有了炮!有了坚固工事!战士们求战心切!”年轻指挥指着身后那几门从北疆辛苦运来的土炮,“敌人一个辎重队,我们完全能吃下!这一退,把通往根据地的钥匙拱手让人了!” “胡闹!”老耿勃然变色,“打赢十次游击,不如一次冒进葬送主力!陈社长的话你都忘了?‘零敲牛皮糖’!我们就是要敲,不是要啃硬骨头!这是原则问题!” 原则。年轻指挥看着老耿不容置疑的脸,又看了看山下扬长而去的敌军,一股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他。原则,似乎已成了捆住手脚的铁链。多个类似的战略要点,就在这样的“原则”下,被“主动放弃”了。 中原新收复区,永丰纺织工坊 工会代表老李,带着几个手上还缠着染布工人,堵在工坊主何老板的房门外。里面传来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和何老板慢条斯理的声音: “李代表,不是我不按《劳动律》办。实在是买卖难做啊!税赋重,原料贵,这工钱要是再涨,工时再缩,我这工坊就得关门大吉!到时候,工友们连饭碗都没了,还谈什么权益?要顾全大局嘛,劳资两利,利从何来?总得先让我活下去吧?” 老李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语塞。他身后一个年轻工人忍不住喊道:“你胡说!我们每天干八个时辰,染布用的碱水把手都烧烂了!工钱还不够买三升糙米!你这叫‘两利’?!” 何老板嗤笑一声,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这位小兄弟,火气不要那么大。我现在是赤火公社团结的对象,是‘朋友’!你们这样闹,破坏生产,韩澈总管知道了,怕是不好吧?” 老李死死拉住要冲进去的年轻工人,嘴唇咬得发白。他想起了区里那位新来的、戴着眼镜的文化干部的话:“对工商业者,要以团结、教育为主,斗争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影响经济发展大局。” 方式方法?大局?工友们溃烂的手和饥饿的家人,算什么? 他最终颓然地松开了手。政策是“劳资两利”,可执行起来,却似乎总偏向“资”那一端。工人的怨气,在无声地累积。 北疆龙骧谷,新成立的“文化联谊会”讲堂 一位前朝遗老打扮的士人,正捻着胡须,对着台下一些赤火干部和青年学生,侃侃而谈: “……故曰,治大国若烹小鲜。操切不得,躁进不得。赤火公社主张变革,其心可嘉。然,数千年之礼教纲常,乃维系世道人心之基石,岂可轻言废黜?譬如建屋,可修缮,可加固,若妄图推倒重来,只怕屋毁人亡啊……” 台下,几个来自公学的年轻学生眉头紧锁,想要反驳,却被身边的主管宣传的干部用眼神制止。会后,那干部还对士人拱手:“老先生见识高远,令我等着实受益。以后还要多请老先生来讲学,帮助我们‘团结、改造’旧知识分子。” 士人矜持地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消息传到陈烬那里时,他正在批阅各地送来的报告。军事上丧失要点的战报,经济区工人请愿的密信,文化阵地上旧调重弹的讲稿摘要……厚厚一叠,压在他的案头。 他放下笔,走到窗前。窗外是根据地蓬勃建设的景象,但他看到的,却是报告字里行间透出的沉沉暮气。 韩澈和赵将站在他身后,面色同样凝重。 “看到了吗?”陈烬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我们的政策,在很多地方,已经开始空转。敌人不再是明火执仗的曹军,而是我们自己身上,那些盘根错节的旧习惯、旧思维,还有……在新的位置上,滋生出的新的惰性和妥协。”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两位最重要的战友。 “军事教条,经济绥靖,文化投降……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根基,会被一点点蛀空。我们打碎了一个旧世界,却眼看着它用另一种形式,在我们内部复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温和的劝告,局部的调整,已经不够了。”陈烬的拳头缓缓握紧,指节发白,“这积重,非猛药不能返!” 一股山雨欲来的风暴,在他眼中凝聚。改良已无法触动这深植的惯性,那么,唯有革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争论持续了整整一天,却始终在“加强教育”、“完善制度”、“注意方式方法”的圈子里打转。直到夜幕降临,松明火把噼啪作响,将众人脸上焦灼与无奈的阴影投射在粗犷的石壁上。 陈烬一直沉默着,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当又一位老资格干部提出“还是要以团结、劝导为主,避免内部动荡”时,他霍然起身。 那一声椅脚与石地的摩擦声,刺耳地打断了所有的议论。整个议事堂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陈烬没有看任何人,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沉沉的夜空。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千层浪。 “同志们,我们在这里争论了一天。都在说问题,都在找办法。可我觉得,我们很多人,还没弄清楚问题的根子在哪里!”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刚才发言的那位老干部身上。 “老王,你说要‘劝导’。我问你,一根木头,在水里泡了上千年,已经弯成了弓,你想把它扳直,只在它弯曲的正面,轻轻地、温柔地用力,行吗?” 他不等回答,右臂猛地向相反的方向一抡,做了一个极其用力的扳折动作,声音陡然拔高: “不行!你必须向相反的方向,加倍地、用力地扳!甚至要扳得看起来‘过’了头,看起来快要折断了!只有这样,那股积攒了千年的弯劲儿,才能真正被抵消!它才能真正地、从骨子里变直!” “矫枉!”他重重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杯盏乱响,“必须过正!”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整个议事堂嗡嗡作响。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韩澈和赵将都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什么?”陈烬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是延续了几千年的旧规矩!是根深蒂固的旧思想!是盘踞在人心深处的旧习惯!我们之前那套温和的、修修补补的办法,就像是在给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挠痒痒!不痛不痒,隔靴搔痒!” 他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对死守教条、贻误战机的,就要坚决撤换!哪怕他是功臣!” “对欺压工人、阳奉阴违的所谓‘朋友’,就要铁腕清算!没什么‘劳资两利’的遮羞布!” “对占据讲台、散布毒素的旧文人,就要毫不留情地批判、驱逐!我们的阵地,一寸也不能丢!” 他环视全场,看着那一张张或震惊、或惶恐、或兴奋的面孔,一字一句地宣告: “不过正,不能矫枉!这股沉疴宿疾,不用猛药,不下重手,刮不掉,剜不净!我们赤火公社,决不能变成我们曾经誓要摧毁的那个旧世界的样子!” 会场在死寂片刻后,轰然炸开。 “社长!这…这是不是太激进了?”一位白发苍苍的保守派元老颤巍巍地站起,痛心疾首,“我们革命的初衷,是建立大同世界,不是搞内部清洗啊!这…这是背离初衷!” “矫枉必须过正…说得好!”另一边,几个年轻的激进干部却激动得满脸通红,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早就该这么干了!一切阻挡革命的,都是敌人!就该用最彻底的手段扫清!” “过正…这个度在哪里?”韩澈眉头紧锁,喃喃自语,他看到了必要性,但也预感到了巨大的风险。 赵将沉默着,手按在刀柄上,他理解陈烬的决断,但军人的直觉让他对可能引发的混乱感到担忧。 林枫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目光深不见底,无人能窥探他此刻的真实想法。 陈烬站在风暴的中心,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他知道,这番话一旦出口,便再无收回的余地。这剂猛药,要么让赤火公社脱胎换骨,要么……就可能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但积重至此,已别无选择。 惊世之论,已如离弦之箭。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6章 雷霆手段 前线指挥部的气氛,比战场更加压抑。粗糙的木桌上摊放着地图,代表敌我态势的箭头犬牙交错,但几个关键节点上,代表赤火军的赤色小旗,却呈现出不正常的、畏缩的后退态势。 老将耿翼梗着脖子,脸上每道皱纹都刻着固执。他指着地图上刚刚失守的黑风隘口,声音沙哑却毫不退让:“社长!不是末将畏战!是敌人势大!我们当避其锋芒,转入侧翼袭扰其粮道,这才是‘零敲牛皮糖’的正理!硬拼,是赔本的买卖!” “避其锋芒?袭扰粮道?”一个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声音响起。 陈烬的手指重重戳在隘口后方,那片相对平坦、此刻却门户洞开的腹地,“耿师长,你这一避,把三处新建的粮仓、五座迁徙过来的军工作坊,直接暴露在敌军铁蹄之下!你敲掉敌人一百石粮,敌人能从这里抢走一千石!毁掉我们十座工坊!这笔账,你算过吗?”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所有将领:“我们赤火军,什么时候变成了只算小账、不敢算大账的生意人了?!游击战是法宝,不是镣铐!当我们的力量已经成长到可以守住要害、甚至可以攥成拳头打出去的时候,还死抱着过去的教条不放,这不是谨慎,这是畏敌如虎,贻误战机!” 最后八个字,如同冰锥,刺得耿翼脸色煞白。 “我命令!”陈烬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任何质疑,“即日起,免去耿翼第一师师长职务,调回龙骧谷军校,担任战术研究员!原第一师第三团团长石承志(小石头),代理师长职务,全权负责黑风隘口反击及东部防线作战!” 命令一出,满座皆惊。石承志,那个石夯的儿子?他才三十出头!虽然军校毕业成绩优异,在几次小规模战斗中表现出色,但直接提拔到师长高位,对抗曹军名将…… 一位与耿翼交好的参谋忍不住开口:“社长,临阵换将,兵家大忌!耿师长毕竟是老革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此处置,是否……是否有些‘不教而诛’?” “不教而诛?”陈烬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我三令五申,强调灵活机动,强调积极防御!这算不算‘教’?耿翼阳奉阴违,坐视战略要点丢失,导致全局被动,这算不算‘过’?!” 他手臂一挥,指向窗外隐约传来的、敌军方向隐隐约约的号角声,声音陡然提升,压过了一切杂音: “船都要沉了,还在争论该怎么调整风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有魄力、敢担当的舵手换上去! 其他的,打完这一仗再说!” 被点到名字的小石头,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地图前。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死死锁定在黑风隘口,声音沉稳,带着超越年龄的冷静:“社长,诸位首长。敌军虽占据隘口,但立足未稳,其后续部队被山区道路拖慢,至少需要一天才能完全展开。我建议,不以收复隘口为首要目标,而是集中我师主力,配属直属炮兵,利用夜色掩护,直插隘口侧后十里处的鹰嘴崖,那里是敌军辎重队必经之路……”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凌厉的弧线,语速飞快,战术思路清晰,与耿翼之前的保守退缩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烬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石夯,你的儿子,长大了。 接下来的战局,如同被注入了全新的灵魂。小石头指挥的部队,一改往日的小心翼翼,变得果决而凶狠。 他不仅成功在鹰嘴崖伏击了敌军辎重,更利用曹军前线部队回援的混乱,大胆分兵,以一部精锐伪装主力继续牵制,亲率主力连夜奔袭,竟然一举夺回了兵力空虚的黑风隘口! 消息传回,指挥部内一片寂静。那些原本对陈烬的“雷霆手段”和“火箭提拔”心存疑虑的人,此刻都哑口无言。 战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改观。赤火军的风格为之一变,从被动袭扰,转向了主动寻求战机、敢于硬碰硬的积极进攻态势。陈烬的“矫枉必须过正”,在军事领域,用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证明了其必要性。 那艘一度航向偏离、甚至有倾覆危险的巨轮,在更换了敢于迎着风浪掌舵的舵手后,终于重新劈波斩浪,驶向了正确的航向。 永丰镇,这座因《优待工商令十条》而一度“繁荣”起来的纺织业小镇,如今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氛。 镇中心最大的“永丰纺织工坊”大门紧闭,门外聚集着数百名面色激愤或麻木的工人,而门内,工坊主何老板正焦躁地踱步,时不时透过门缝窥视外面黑压压的人群。 “反了他们!一群臭做工的,也敢堵我的门?”何老板咬牙切齿,对着身边几个惴惴不安的小坊主低吼,“别忘了,《十条》还在!韩总管……不,就算是陈烬来了,也得讲‘团结’,讲‘大局’!我们要是都关了门,这几千工人喝西北风去?他们敢动我?” 他的底气,源于过去几个月“灵活”执行《劳动律》积累的财富,也源于对赤火公社“稳定压倒一切”的误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就在这时,街道尽头传来一阵低沉而整齐的脚步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陈烬在一队神情冷峻的卫兵以及面色复杂的吴瀚陪同下,径直走到了工坊大门前。他没有看何老板,而是先走向那群工人。 “工友们,受苦了。”陈烬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拿起一个年轻女工那双被染料腐蚀得红肿溃烂的手,仔细看了看,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他转身,目光如两把淬火的匕首,钉在何老板脸上。 “何文焕,”陈烬没用“先生”或“老板”的称谓,“永丰工坊,恶意拖欠工钱累计三百七十五人次,强迫工人每日劳作超过六个时辰,工作环境恶劣导致十七人染上肺病,三人因工伤致残未获分文赔偿,并多次暴力对抗工会调查……人证物证俱在,你,可知罪?” 何老板强作镇定,挤出一丝谄笑:“陈社长明鉴!这都是下面人胡搞,我立刻整改!绝对整改!只是……这工坊一停,工人们……” “工人的生计,赤火公社来管。”陈烬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你的工坊,从现在起,被没收了。所有家产,罚没充公,用于补偿受害工人和建立工人医疗互助基金。你本人,即刻驱逐出赤火控制区,永不得回。” “什么?!”何老板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陈社长!不能啊!我……我是响应号召来投资的!我对赤火公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这样……会寒了所有商人的心啊!” 站在陈烬身后的吴瀚,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忍不住低声劝道:“社长,是否……量刑过重?杀一儆百固然需要,但如此严厉,恐怕真会吓跑其他……” 陈烬抬手止住了吴瀚的话,他看着瘫软在地的何老板,又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或惊恐或快意的其他商人面孔,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街巷: “吴瀚同志,你改造了这么久,还是没完全明白。”他的话语如同锤击,“我们不是要吓跑所有人。我们是要吓跑那些吸人血的蚊子,迎来真正愿意守规矩、与我们互利共存的蜜蜂!”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如同宣告律法: “不把这间屋子里的垃圾和害虫彻底清扫干净,永远留不住真正的贵客!赤火公社的天下,容得下守法经营的工商业者,但绝容不下任何一个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新老爷’!” 命令被迅速执行。何老板在一片唾骂声中被拖走,他的宅邸、工坊、库房被贴上封条。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整个控制区。 起初,工商界一片恐慌,不少商人连夜收拾细软,观望风色。但很快,他们发现,赤火公社并非要取缔所有工商业。 对于那些一直守法经营、善待工人的商家,社里不仅没有为难,反而在税收、原料上给予了更多便利。 市场管理委员会迅速成立,明确划定了红线,也提供了清晰的规则。 更重要的是,工人们的腰杆挺直了。工会的权力得到实实在在的保障,《劳动律》不再是墙上的一纸空文。劳资双方,开始在明确的规则框架内进行谈判和合作。 一段时间后,吴瀚再次来到永丰镇。他看到的是重新开工的工坊,忙碌而秩序井然的工人,以及几个正在与工会代表商谈改进通风设备、提高计件单价的坊主——他们的脸上,不再是过去的倨傲或狡黠,而是带着一种对规则的敬畏和务实。 刮骨疗毒,固然剧痛,但唯有剜去腐肉,新肌方能生长。经济的肌体,也是如此。 一场严厉的清算,反而为真正健康、持久的繁荣,扫清了障碍,奠定了基石。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4章 赤火碑立 庆功宴的喧嚣已沉淀了半月余,张家屯的空气中却仍漂浮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躁。田埂边的闲谈里,“大胜”、“分粮”成了高频词,几个年轻后生甚至学着军中模样,用木棍比划冲杀,笑声轻狂。 这日清晨,寒风料峭,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 咚! 一声沉闷如心跳的巨响陡然从村口炸开,惊得老槐树上的寒鸦四散飞逃。紧接着,是沉重物体摩擦地面的呻吟,以及一种近乎痛苦的、肌肉绷紧到极致的喘息声。 人们惊疑地循声望去,旋即倒吸一口冷气—— 陈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肌肉虬结,汗珠沿着紧绷的线条滚落,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出白色雾气。 他肩头死死抵着粗糙的原木,与秦狼、李锐等数十名核心骨干,正用最纯粹的血肉之力,拖拽着一块庞然巨物——那是一块近乎墨黑的巨碑,粗糙、野蛮、未经过任何雕琢,仿佛自带千钧重量与亘古的沉默。 绳索深深勒进他们的肩肉,脚步沉重地陷入冻土。没有号子,只有从齿缝间迸出的低吼和粗重的呼吸,每一寸挪移都如同与大地角力,充满了原始而震撼的力量感。 人群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却无人喧哗,都被这近乎仪式般的苦难搬运攫住了心神。 巨碑最终在老槐树下轰然定位,大地为之一颤。 陈烬直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和热气笼罩着他如磐石般的身躯。他抓起一柄沉重的铁凿和战锤,那锤头还带着不知哪场战斗留下的暗红印记。 他环视鸦雀无声的人群,目光如冷电,所过之处,那潜滋暗长的骄躁之气仿佛被瞬间冻结。 “狂欢,是祭奠失败的纸钱!”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砸铁砧,每一个字都迸溅出冰冷的火星。 “清醒,才是给胜利唯一的献祭!” 话音未落,他猛地抡起战锤! 铛——!!!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悍然炸裂,刺得人耳膜生疼!一簇炽烈的火星猛地炸开,映亮他锐利如鹰隼的眉眼和紧抿的唇线! 他不再看任何人,全部心神凝聚于锤凿之上。肌肉贲张的手臂一次次挥落,力量与精准达到恐怖和谐。 每一次撞击都石破天惊,每一次凿刻都深入石髓,那声音不再是雕刻,而是战斗!是与无形之敌的搏杀!是灵魂对石头的咆哮! 碎石如星火飞溅,在他胸膛臂膀上划出细小的血痕,他却浑然未觉。 终于,最后一锤落下,万籁俱寂。 他扔开工具,喘息着,汗湿的胸膛起伏,蒸腾的热气与寒气交织。他侧身,将碑文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字迹深嵌石中,凌厉、峥嵘、仿佛带着未冷的体温和滚烫的血气: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赤火之志,在于均平。 内腐必亡,外惑必殆。 凡我同志,叩心自省。 李四爷望着那几乎要破石而出的“民脂民膏”,脸色煞白,仿佛那四个字抽干了他脸上残留的油光。 那几个嬉闹的后生早已僵在原地,手中的木棍不知何时脱落,脸上血色褪尽。 李锐感到一阵剧烈的耳鸣,腰间幻痛袭来,那碑文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灵魂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死寂。 人群鸦雀无声,只有寒风拂过老槐树枝桠的呜咽。 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那墨黑石碑鲜红的刻字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沉思与震撼之中。 即便是秦狼这般悍勇无匹的猛将,此刻也面色凝重,那双惯常燃烧着战火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良久,孟瑶缓缓步出人群。她走到碑前,伸出微颤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均平”二字那深刻而冰冷的笔画,仿佛在触摸一个易碎的梦想。 眼中水光闪烁,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穿透迷雾、彻底理解核心后的激动与由衷的敬佩。她望向陈烬的背影,那目光深沉而复杂。 另一侧,赵将双臂环胸,眉头紧锁,目光幽深地凝视着整块石碑,仿佛要将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拆解吞下。 没人知道这位心思缜密的将领此刻内心在盘算着什么,但那紧绷的侧脸线条,显露出他正承受着同样剧烈的思想冲击。 铿! 一声金属轻鸣。 只见秦狼猛地深吸一口气,褪去了所有狂野不羁,身体站得如标枪般笔直。 他面向石碑,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抬起右臂,五指并拢,以一个最标准、最庄严、最纯粹的军礼,致敬这块代表赤火灵魂与铁律的丰碑!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月光不知何时悄然洒落,清冷的光辉勾勒出石碑巨大而威严的轮廓,在其后方拖出一道漫长而沉重的阴影,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将肃立在碑前沉默的人群尽数笼罩其中。 这一刻,万籁俱寂,唯有思想在轰鸣。 这幅画面,仿佛被时光凝固,成为了永恒。 陈烬立于碑旁,身影沐浴在清辉与暗影之间,并不高大,却比那巨石更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他无需言语,他所树立的、所扞卫的、所警示的一切,已通过这块冰冷的碑文,轰然撞入每个人的灵魂最深处。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4章 败军之将:于禁的傲骨与彷徨 赤火谷的雨,总带着股山涧的凉。 于禁坐在小院的石凳上,指尖摩挲着旧曹军军服的衣襟——那料子早已洗得发脆,领口磨出了毛边,却被他叠得方方正正,每日晨起必穿,像抱着最后一点体面。 院外传来民兵操练的呐喊声,整齐得有些刺耳。 于禁抬眼望去,只见十几个赤火兵正练队列,踢正步时膝盖绷得笔直,眼神里带着他从未在曹军杂牌军里见过的劲。 他忽然就想起两年前那场败仗,胸口像被巨石压着,闷得发疼。 “朱灵那匹夫!”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恨,“为抢功冒进,把三千弟兄的命填了沟壑!(其余均投降)” 雨丝飘落在他手背上,冰凉刺骨。那天的血水染红了河滩,他亲眼看见副将带着残兵突围,后背中箭时还喊着“将军快走”。 他于文则征战半生,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不是输在赤火的刀枪下,是输在自家人的鲁莽里。 “于将军,该吃药了。”看守小院的赤火兵小张端着药碗进来,脚步放得很轻。这药是前几日他受了风寒,医官开的,苦涩却管用。 于禁没接,只是冷冷瞥了眼药碗:“不必叫我将军,我是阶下囚。” 小张也不辩解,把药碗放在石桌上:“社长说,被俘只是立场不同,本事还在,该有的尊重不能少。”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刚才听您提到朱灵……是曹营那位朱将军?” 于禁猛地抬头,眼神像淬了冰:“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小张挠挠头,憨笑两声:“没别的意思,就是前阵子听老兵说,当年朱将军带兵打咱们赤火,冒进,损了不少人。” 他忽然觉得一股无名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火气——那三千弟兄,死得太冤了。 夜深时,于禁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出枕头下的《孙子兵法》,书页上满是他早年批注的字迹。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月光,他看到“将者,智、信、仁、勇、严也”那行字,忽然就红了眼眶。他自认严字当头,却没管住朱灵这等莽夫,连带着弟兄们送了命。 “若有来生……”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墨迹,“定要让那匹夫为弟兄们偿命。” 山洪来的那天,于禁正在院里练剑。 他的剑是赤火给的——一把普通的铁剑,没有曹军制式剑的花纹,却磨得锋利。刚舞到“横扫千军”的招式,忽然听见后山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脚下的地面都在颤。他抬头一看,只见山腰处的泥土混着石块往下滚,直奔他的小院而来。 “于将军!快跑!” 是小张的声音。于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赤火民兵架住胳膊往院外拖。泥土溅了他一身,有块碎石擦过他的胳膊,划开一道血口子。他回头望去,院墙已经塌了一角,泥石流涌进院子,瞬间淹了他常坐的石凳。 “放手!”于禁挣开民兵的手,指着院门道,“我自己能走,不必你们救!”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气话!”一个脸上沾着泥的年轻民兵瞪了他一眼,正是刚才架他的人,“你是俘虏不假,但也是人啊!社长说了,咱们赤火不虐待俘虏,见死不救还算人吗?” 于禁愣住了。他打过那么多仗,俘虏在他眼里要么是拷问的对象,要么是待宰的羔羊,从没听过“俘虏也是人”这种话。 他看着那年轻民兵——胳膊上被擦伤了一大块,血渗出来染红了衣袖,却还在忙着帮其他人搬东西,心里忽然就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为何救我?”于禁追上去,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困惑,“我是曹军将领,是你们的敌人。” 年轻民兵正蹲在地上包扎伤口,闻言抬头看他,眼神清亮:“敌人归敌人,命是自己的。再说了,咱们都是同志——呃,社长说的,反正就是……不能看着人送死。” 他挠挠头,似乎说不清“同志”到底是什么意思,却笑得很真诚。 后来后勤处的人来修院墙,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妈还端来一碗姜汤,塞到于禁手里:“于将军,快趁热喝,别着凉了。这老天爷发脾气,跟你是哪边的人没关系。” 姜汤的热气熏得于禁眼眶发热。 他捧着碗站在院门口,看着赤火兵和民众一起扛木头、填泥土,没人因为他是俘虏而躲着他,也没人拿异样的眼光看他。他忽然想起当年曹营里,俘虏要是受了伤,多半是扔在一边不管,哪有这样的待遇? “同志……”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心里那道坚冰,好像悄悄裂了条缝。 于禁第一次见牛金,是在赤火谷的晒谷场。 那天他正好去领每月的粮食,远远就看见一个穿曹军军服的汉子在跟看守吵架。 那汉子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嗓门大得能传遍半个谷:“凭什么他于禁能住独门小院,我就得跟三个人挤一间?你们是不是怕了他于文则,看不起我牛伯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于禁的脚步顿住了。他认识牛金——曹营里有名的猛将,也是个不要命的主。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也成了赤火的俘虏。 “牛将军。”于禁走过去,声音冷淡,“此处是赤火地界,不是曹营,逞凶没用。” 牛金回头看见他,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冲上来就要推他:“于禁!你还有脸出来!当年你连赤火没发展起来的队伍都打不过,害咱们曹军丢尽了脸,你还好意思住小院!” 于禁侧身躲开他的手,眼神里满是不屑:“你牛伯平也配说我?”他指着晒谷场另一边,“我听说,你上次跟赤火的一个年轻人打仗,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追得丢盔弃甲——那年轻人,好像还是陈烬的学生吧?” 牛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我那是轻敌!要不是他耍诈……” “轻敌也是败,耍诈也是败。”于禁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我于文则当年对阵的是陈烬本人,是他赤火最精锐的主力,输了我认。可你呢?连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还有脸在这喊冤?” 牛金被他怼得说不出话,只能攥着拳头瞪他。周围的赤火兵都看乐了,却没人上来劝架——小张说,社长说了,俘虏之间的矛盾,只要不打架,就不用管。 那天晚上,于禁回到小院,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白天看见的赤火民兵操练——队形转换生涩,号令传递得慢,基层军官喊口令时都有些发怯。他又想起牛金的话,想起朱灵的冒进,心里忽然就有了个念头。 他找出赤火给的纸和笔,伏案疾书。油灯的光映着他的脸,他写得很认真,从队列训练的要领,到旗语传递的细节,再到如何选拔基层军官、如何维持军纪,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尤其在“将者不可冒进”那一段加重了笔墨:“将者,需惜士卒如手足,谋定而后动,不可为一时之功,弃千人性命于不顾。” 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天已经亮了。于禁把厚厚一叠手札递给小张,语气依旧冷淡:“把这个交给你们首领。此书是基础治军之法,非为投效,乃报不杀之恩,亦不忍见兵事蒙昧。” 小张接过手札,眼睛都亮了:“于将军,您这是……” “别多问。”于禁转身走进屋,关上了门,“只说我于文则,不想输得不明不白。” 韩澈拿到于禁的手札时,正在跟陈烬商量练兵的事。 “社长,咱们的民兵虽然士气高,但基层指挥太弱了,上次跟曹军小股部队交手,队形都乱了。”韩澈皱着眉,手指在地图上画着,“要是能有个懂正规军训练的人指点指点就好了。” 话音刚落,小张就捧着一叠纸跑了进来:“韩首领,陈社长!这是于禁将军交上来的,说是……治军的手札。” 韩澈接过手札,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上面的字迹工整有力,从队列训练到后勤管理,写得密密麻麻,连如何教士兵扎营、如何安排哨戒都写得清清楚楚。他越看越激动,拍着桌子道:“社长!这可是好东西啊!于禁这老小子,不愧是曹军老将,这些都是正规军队千锤百炼的经验!咱们正缺这个!” 陈烬凑过去看了几页,眼神也亮了:“你看他写的‘将者不可冒进’,倒是跟咱们的理念不谋而合。不过,也不能照单全收。” 韩澈点点头:“我明白。他这手札是给正规军看的,咱们是人民军队,得改改。” 接下来的几天,韩澈几乎没合过眼。他把于禁的手札拆开揉碎,结合赤火的特点改了又改:于禁强调“将令如山”,他就加上“官兵平等,军事民主”,让士兵也能提建议;于禁注重队列的整齐,他就简化队列训练,更注重士兵的灵活性,方便打游击战;于禁说后勤要“优先供给将领”,他就改成“官兵一致,粮草均分”。 改完之后,韩澈把手札拿给雷豹看。雷豹翻了几页,拍着大腿道:“好!这下咱们的兵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乱了!你看这基层指挥的法子,于禁这老小子是真有东西!” 没过多久,赤火军的操练就变了样。民兵们练队列时,军官会跟士兵一起喊口号;安排哨戒时,会先问士兵的意见;粮草到了,官和兵吃的都是一样的饭。有次于禁在院里练剑,听见院外传来整齐的号令声,比之前响亮了不少,心里忽然就松了口气。 他想起当年曹营里,将领吃的是山珍海味,士兵只能啃干粮;将领说往东,士兵不敢往西,哪有这样的景象?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写那本手札,好像不止是为了报恩,还有点……想看看,不一样的军队,到底能走多远。 陈烬来见于禁那天,天放晴了。 于禁正在院里看书,听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陈烬穿着一身普通的灰布衣服,手里拿着一卷纸,身后跟着韩澈。他心里一紧,起身抱拳道:“陈社长。” “于将军不必多礼。”陈烬笑着摆摆手,把手里的纸递给于禁,“这是韩澈根据您的手札改的练兵章程,想请您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于禁接过章程,翻了几页。他看见韩澈在他写的“将令”后面加了“士兵可提建议”,在“后勤”那里写了“官兵均分”,心里忽然就有些触动。他原以为赤火会照单全收,没想到他们竟有自己的想法,还愿意跟他这个俘虏商量。 “很好。”于禁把章程还给陈烬,语气里少了几分冷淡,“韩首领改得很妥帖,既保留了治军的根本,又符合赤火的情况。只是……”他顿了顿,补充道,“基层军官的应变能力还需加强,可多练些突发情况的处置,免得像某些人那样,一遇变故就慌了神。” 他说的“某些人”,自然是朱灵。陈烬和韩澈都听出来了,却没点破。韩澈笑着说:“于将军说得是,我们正打算加练这个。以后要是遇到不懂的地方,能不能……向您请教?” 于禁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不想投效赤火,可看着陈烬和韩澈真诚的眼神,又想起那些救他的民兵、给他送姜汤的大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但我只书面回复,不参与实操,也不露面。” “没问题!”陈烬笑着说,“我们会把问题写在纸条上,让小张带给您,您回复后再让他拿回来。” 后来韩澈果然常让小张带纸条来,问的都是些练兵的细节——比如“队列转换时如何让士兵更快反应”“哨戒时如何安排兵力更合理”。 于禁每次都写得很认真,有时还会忍不住在纸条上点评几句:“上次见你们练突发情况,有个士兵反应太慢,需多练。” 有次牛金路过于禁的小院,正好看见小张拿着纸条进去,忍不住凑上去问:“小张,你拿的什么?是不是于禁那老小子又在给赤火出主意?” 小张没瞒着他:“是韩首领向于将军请教练兵的事,于将军懂的可多了。” 牛金愣住了。他想起上次跟于禁吵架,于禁说他连陈烬的学生都打不过,心里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他看着小院的门,想进去跟于禁说句话,却又拉不下脸,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于禁坐在院里,听见了牛金的声音,却没出去。他拿起桌上的纸条,上面是韩澈问的“如何训练士兵的协同能力”,他提笔写道:“协同需靠默契,可多练小组配合,让士兵彼此熟悉,方能进退一致。” 阳光落在纸上,映着他的字迹。于禁忽然觉得,自己虽然还是俘虏,却好像在赤火这儿找到了一个新的位置—— 不是敌人,不是投效者,而是一个能发挥所长、还能报些恩情的人。 他想起那些战死的弟兄,心里默默道:“弟兄们,我没能为你们报仇,却也没让你们的血白流——至少,我没让更多的人因为治军不严而送命。” 院外传来民兵操练的呐喊声,比之前更整齐,更有力。于禁放下笔,抬头望向天空,嘴角忽然就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 他依旧认为自己是魏臣,心中的坚冰却已悄然裂开缝隙。他找到了一个既能维持气节、又能发挥所长、间接回报那份“不杀之恩”与“姜汤之暖”的平衡点。 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将赤火与曹军内部的一些积弊进行对比,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 于禁,依旧是他的“俘虏先生”,但事实上,他已成为了赤火军一位特殊的、匿名的、价值无可估量的“外聘教官”。 一条复杂、微妙而坚韧的纽带,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连接了两个原本你死我活的阵营。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5章 雪原决战 阴山之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随时都要压垮这片死寂的荒原。寒风呼啸着,卷起地面上的雪,形成一片片迷蒙的雪雾,能见度极低。 在这片仿佛被世界遗忘的雪原上,两支大军却如同即将对撞的洪荒巨兽,无声地展开阵型,肃杀之气冲散了酷寒。 刘豹骑在一匹神骏的河西骏马上,身披华丽的狼裘皮甲,脸色却比脚下的雪还要阴沉难看。 他身边,是最后一批愿意跟随他死战的贵族和他们的本部兵马。 人数依旧可观,战旗在风中猎作响,但仔细看去,许多战士的脸上已没有了往日的骄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狰狞和……隐隐的不安。 连日的打击,内部的裂痕,底层牧民日益明显的离心倾向,像一条条毒蛇啃噬着这支军队的士气。 刘豹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必须用一场堂堂正正的大胜,一场对赤火主力的彻底歼灭,来重新凝聚人心,震慑所有心怀异志者! 否则,不等赤火打来,他的部落联盟就要从内部土崩瓦解! 他选择这片开阔的雪原作为决战之地,就是要发挥匈奴骑兵传统的冲击优势,用铁骑洪流一举碾碎那些该死的、像地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赤火军! 对面,赤火军的阵型则显得“古怪”而沉默。 最前方,并非传统的盾阵或长枪林,而是一道道看似杂乱无章、却暗藏玄机的雪垒、壕沟和拒马。 这是卫恒多日来带领辅兵和工匠,顶着风雪日夜不停的成果。它们巧妙地利用着地形,极大地限制了骑兵冲锋的宽度和速度。 雪垒之后,是一排排严阵以待的弩手。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外面罩着白色斗篷,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手中的劲弩早已上弦,冰冷的弩箭斜指前方,沉默地等待着死亡的命令。 再往后,才是秦狼率领的主力骑兵。 他们同样人马皆静,如同蛰伏在雪地里的狼群,只在面甲和刀锋的缝隙中,透出嗜血的寒光。 中军处,一面赤红色的大旗下,陈烬立马远眺。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将领铠甲,外面罩着和士兵一样的白色披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穿透雪雾,牢牢锁死了远处刘豹的王旗。 “豹崽子终于把全部家底掏出来了。”秦狼策马来到陈烬身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燃烧着战意,“也好,省得老子一个个去找!” 卫恒也从前沿阵地返回,脸上带着风霜之色,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沉稳:“防御工事已检查完毕,弩箭充足。刘豹若想冲阵,必先付出血的代价。” 陈烬微微点头:“按计划行事。卫恒,你的‘铁壁’要扛住第一波,也是最凶的一波。秦狼,看准时机,我要你像一柄烧红的刀子,直插进去,搅他个天翻地覆!” “放心吧社长!”秦狼咧嘴一笑,“就等你这句了!” 呜——呜——呜—— 低沉凄凉的牛角号声从匈奴阵中响起,打破了战场令人窒息的寂静。 “匈奴崽子要动了!”了望塔上的哨兵声嘶力竭地喊道。 刘豹拔出弯刀,向前狠狠一挥:“为了大匈奴的荣耀!杀光那些汉狗!冲啊!” “嗷嗷嗷——!” 数以万计的匈奴骑兵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开始催动战马。 起初是慢跑,然后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形成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浪潮! 马蹄践踏着大地,卷起千堆雪浪,如同白色的海啸,向着赤火军的阵地狂涌而来!声势骇人至极! 赤火军阵依旧沉默。只有弩手们微微调整了角度,手指扣紧了弩机。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弩箭!放!”卫恒冷静的声音通过旗语和号令下达。 崩!崩!崩! 令人牙酸的弩弦震响瞬间连成一片!黑色的箭矢如同死亡的蝗群,带着尖锐的呼啸,劈头盖脸地砸进冲锋的匈奴骑兵浪潮中!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人仰马翻! 战马的悲嘶、人的惨叫、箭簇入肉的闷响刹那间取代了冲锋的嚎叫! 高速冲锋的骑兵阵列一旦前排受阻,后面收势不及,立刻发生了恐怖的连环碰撞和踩踏! 卫恒精心布置的拒马和壕沟此刻也发挥了作用,不断有战马被绊倒,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 匈奴人的第一波凶猛冲锋,竟然在赤火军阵前百余步处,硬生生被弩箭和工事搅得混乱不堪,速度骤减,伤亡惨重! “不要停!冲过去!他们装箭慢!冲过去就是胜利!”刘豹在后方看得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大吼。 匈奴骑兵也确实悍勇,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后续部队终于踏着同伴的尸体和哀嚎,冲近了赤火军阵!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从雪垒后突然站起的长枪兵和刀盾手! 激烈的白刃战瞬间爆发! 赤火军士兵三人一组,互相配合,死死抵住阵线,将试图突破的匈奴骑兵不断刺倒、砍落马下!战线一时陷入了残酷的胶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此时! 赤火军中军旗号一变! “狼骑!出击!”秦狼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他一马当先,身后数千精锐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从预设的通道中猛然杀出! 他们没有直接冲击正面胶着的战团,而是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凭借着更好的耐力和纪律,绕了一个小圈,如同最锋利的弯刀,狠狠地楔入了匈奴军冲锋队伍的侧后方! 此时,匈奴军的注意力完全被正面的赤火步兵吸引,侧翼和后方几乎毫无防备! “杀!”秦狼的马刀挥过,一颗匈奴百夫长的头颅冲天而起!他身后的赤火骑兵如同虎入羊群,疯狂地砍杀着因为阵型混乱、首尾难顾而惊慌失措的匈奴兵! “侧翼!侧翼有敌人!” “后面!后面也被突破了!” “我们被包围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匈奴军中飞速蔓延! 前排被步兵黏住,侧后遭受精锐骑兵的致命打击,整个大军彻底陷入了混乱和各自为战的境地! 刘豹在王旗下看得目眦欲裂,他试图组织亲卫进行反冲击,但阵型已乱,命令根本无法有效传达! 卫恒见状,立刻下令正面步兵阵线开始稳步前压,进一步压缩匈奴军的空间。 完美的步骑协同!钢铁的防御加上致命的侧击! 赤火军无情地碾压、切割着陷入混乱的敌人。 雪原之上,杀声震天,血流漂杵。 匈奴军的崩溃开始了,从局部蔓延到整体,士兵们开始不顾一切地调转马头,想要逃离这片死亡的雪原。 刘豹在亲卫的死命保护下,且战且退,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战士,看着如潮水般溃败的军队,眼中终于露出了绝望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败了。败得如此彻底。 不是败在兵力多寡,而是败在了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战争方式之下。 陈烬依旧立在中军旗下,冷冷地注视着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雪原歼灭战。 大局已定。 北疆的天,从今天起,要变了。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赤火汉末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