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 第1章 第一章 我们离婚吧 李苗静静站在镜子前，看着面前的女人，耳边是厕所外女儿有些恼怒的声音。 “爸爸，你陪我玩一下吧，爸爸，你别玩手机了！” “好了好了，等我打完这一局。” 男人敷衍的声音，如同往常一样。 李苗叹了一口气，视线转回镜中那个身材有些变形的女人身上。 有些圆润的身材，松垮垮的肚子，还有那张好像没了鲜活气息的脸。 其实，李苗的五官是蛮好看的，她是那种小家碧玉的美，不张扬，不艳丽，却有种江南水乡淡淡的潋滟。年轻时，她对自己的身材也是很满意的，丰胸、纤腰、圆臀，除了不够高之外，也算是个小美人。 只是婚后这六年多来，生活的不如意，已经将那个单纯的少女，变成了如今镜中这个毫无生气的黄脸婆，那双灵动的眼睛，此刻也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般，再没有当初的明亮。 “妈妈，你好了吗？妈妈，你出来陪陪我。” 女儿委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李苗的思绪，她用水搓了一把脸，穿上睡裙，打开了厕所的门。 一张扁着嘴的小脸蛋快贴到了厕所的玻璃门上，李苗温和地一笑，伸出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触感滑腻柔顺的发丝让她的心情似乎也被抚平了些。 “晓晓，很晚了，妈妈陪你睡觉好吗？” 女儿有些不开心地嘟起小嘴，李苗蹲下身子，看着面前那张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忽觉一股怜惜涌上心头。 “妈妈给你讲蓝莓地国王的故事。” “嗯，好！” 孩子的心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刷了牙，换了小睡衣，母女两个窝在床上，李苗从枕头底下抽出那本翻了许多遍的睡前故事，放柔了语气。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 讲完了故事，关了灯，两人又开始重复每日睡前那些无厘头的问答，等到女儿终于打起了微小的鼾声，客厅中的声音却还是时不时传进来，李苗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快啊，快啊，放大，放大！” 钟陵双手抓着手机，眉头紧锁，声嘶力竭地喊着，李苗静静站在过道的阴影里，将自己藏在那一片黑暗中，放肆地打量起面前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她和钟陵是在朋友的聚会中认识的，那时的他风度翩翩，也特别会说话，还很会踢球，他们在一起之后，钟陵带着李苗去看了他的许多场球赛。 李苗其实是个特别闷的人，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太嘈杂的环境，但是，也许是那段时日闷得太过了吧，工作也很不顺心，两人聊着聊着，就那么自然地在一起了。 两人就像正常的小情侣一样，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钟陵对李苗是很有耐心的，会听她在工作上的抱怨，会听她的那些奇思妙想。他的工作其实不太好，可是至少肯吃苦，李苗想着，也许生活就是如此，没有十全十美，但是两个人努力一下，小日子应该不会差。 一年之后，他们就结婚了。 婚后的日子确实甜蜜了一阵，可是，却不如李苗憧憬的那般一直持续下去。 很快，钟陵便辞了工作，学了人下海做生意，李苗一开始也是支持的，拿了自己的积蓄给他，还问父母借了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呢？李苗想着，应该是从他偷偷瞒着自己问母亲借钱开始的吧。 然后是什么，赌博，撒谎，在李苗怀孕，辞职待产的时候，钟陵欠下了大笔的赌债。那时候的李苗，觉得天都塌了，一向好强的她咬着牙，到处借钱，帮着他还了债，可就连孩子出生时住院的费用，都被这个男人偷着拿走了。 在李苗的记忆里，那些日子的天好像总是阴霾的，没有太阳，也没有丝毫暖意。 想想，好像这个男人从结婚后，就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了。 终于，一切都熬过去了，日子又恢复如常。但是，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 “操！会不会打啊！” 男人爆出的粗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李苗看着面前凌乱的沙发，就像她那一地鸡毛的生活。 “钟陵，我们离婚吧。” “好，等我打完这局。” 男人随口应着，手指不停点开了下一场。 “我说，我们离婚吧。” 李苗加大了音量。 游戏进入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男人却愕然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将半边脸掩在黑暗中的女人。 “你发什么神经，碗我等下就去洗，打完这一把。” 李苗走上前一步，将自己整个暴露在客厅的光线中，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平淡地道： “我们离婚吧，钟陵。” 男人关了手机的音量，抬起头，目光盯住她，有些厌烦地道： “离婚？你想过孩子吗？孩子谁带？” “女儿跟我，你每个月给一千作为抚养费。” “我没钱。” 男人拒绝地干脆利落。 “欠着，等你有钱再一起给。” 女人接地毫不犹豫。 男人这次终于皱起眉头认真打量她，语气有些不自然。 “你认真的？” “嗯。” “好，那明天去办手续。” 男人的声音有些置气。 “那我明早请个假。” 女人很随意地道，说完，她转身回了房，不再在意门外那个男人是什么表情。 关上房门，李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抱着女儿柔软香甜的身子，合上眼。 ******** “苗苗，你最近是不是瘦了。”财务的出纳张婷坐在李苗的办公桌上，啃着拿过来的桃子。 “嗯，最近有在运动。” 李苗笑着应了声，手上不停打着字，电脑上的文档字体飞快跳跃间一行行丰满起来。 “啧啧。” 张婷忍不住发出感叹声，也不知道是对李苗说的话还是她那双在键盘上翻飞的手指。 他们两个都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从成立时一起进的公司，虽然职位上有些差距，不过不妨碍两人成为朋友。 “话说，你最近怎么那么有时间，前段时间还见你报了古筝班，怎么？要做才女啊？”张婷调侃着道。 “跟着孩子一起学的，我自己也喜欢。”李苗嘴上应付着她，眼睛却紧盯着面前的屏幕。 “李经理。” 办公室门口探出一个丸子头。 “王总找你。” “哦，我这就去。” 李苗打完最后一行字，习惯性按个了保存键。 “赶紧回你办公室去，不然你们林总又要到我这里来找人了。”她拿起手机往外走，不忘回头叮嘱张婷。 “知道啦，等下你记得吃桃子啊。” 李苗冲她笑了笑，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小李，下周一外审公司的人要过来了，你安排下，这次他们应该有七八个人。” “好的。” “还有，”王总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这次金诚公司也会派人来，你到时候买点礼物给他们带回去。” 李苗觉得好笑，这间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何必如此做作。 “小李，你从项目岗转到行政后，表现都很出色，我和集团的领导都很看好你，这段时间好好表现一下，我争取看能不能把你调到集团去。” “谢谢王总。” 李苗随口应着，面带微笑，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公司做到现在，投了近十个亿，项目却丝毫没有起色，这几年经济形势下行，集团支着那么大的摊子早就岌岌可危了，每年还的贷款都有上百亿，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这次更是已经准备将他们这个子公司打包卖了，好填补账上的亏空。 李苗做了十来年项目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看着纸上画的饼就能吃饱的人。一年前，公司更是以项目没有太多工作为由，将她换到了行政岗位来，虽然挂了个经理的头衔，可是做的杂活累活一点都不少，工资却是没有涨半分。 李苗沉着气，听完王总布置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全程微笑应是，终于安然走出了办公室。 关上门刚转身，差点和探头探脑的小刘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 “苗苗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进去了半个小时，竟然没有被骂。”王总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火爆，哪天那间屋子没传出骂人的声音那肯定是因为他出差去了。 小刘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应届生，还不太习惯这样的职场氛围。 “是有文件要签字吗？” “嗯。”小刘看着面前有些微胖的女人，满脸崇拜，她好像随时都很从容，面对王总那样的活火山也是不惊不惧的。 “给我吧。” 李苗拿了文件又回到了那间办公室，没多久，就拿着签好的文件出来递给了小刘。 一天的工作过去了，李苗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胳膊，站起来晃了两下，慢悠悠地关了电脑收拾好桌面。 今晚她要上古筝课，没想到自己人快到中年了竟然还会如此迷恋一样乐器，李苗满足地笑了笑，还好，有些兴趣总是要慢慢发掘的。 刚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廊尽头那如雷暴般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你是怎么办事的！新元公司的工程款早两个月就申请了，你拖到现在还没付，今天律师函都寄到集团去了！” 行政部的余霞脚步匆匆从她身边走过，给她使了个眼色。 “苗苗姐，我先走了。” 办公室的空气中飘着浓烈的火药味，大家都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王总，这笔款我早就向集团请示了，因为资金紧张，一直都没有批复下来。” 李苗关了门，静静听了一阵，远处走廊的争执声一浪一浪传来。 财务的林总声嘶力竭的辩解，总经理王总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暴怒。 李苗摇了摇头，不就是没钱支付工程款，现在人家的律师函到了要找个人背锅罢了。 她想了想，实在不愿意面对那两只咆哮的凶兽，掏出手机在企业微信发了一条信息。 ‘王总，我明早有事，请半天假。’ 然后又点开了部门工作群，指尖飞快打着字。 ‘明早我请假，大家有事发消息。’ 按熄了屏幕，看着黑沉沉的手机上反射的那个脸带微笑的女人，李苗轻笑一声，将手中那块砖头扔进了包里。 下班！ ******** 钟陵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女人，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轻易说出离婚两个字，还能那么从容地准备了那些复杂的协议和文件。 一个月前，当李苗提出离婚的时候，他是嗤之以鼻的，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她很爱他，即使当初那么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弃他，可是现在孩子都那么大了，她竟然提出要和他离婚？ 一个月的冷静期里，他无数次以为她会服软，可是她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冷淡，在家里的时候也和平常一模一样，他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那天晚上不过是她一时脾气不好，毕竟三十多岁又没有夫妻生活的女人，脾气暴躁些很正常。 是的，他们已经几年里没有夫妻的生活了，李苗好像对这方面很冷淡，每次钟陵提出要求，她都拒绝了。 所以，她是外面有人了吗？ “到你签字了。” 正想着，李苗的声音插了进来，同时递给他一沓协议和文件，上面她的名字已经端端正正的签好了。 钟陵拿起笔，悬在那张纸上，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签字，如果是李苗有外遇了呢？他不明白，他们的婚姻为什么无缘无故就走到了头。 “孩子已经大了，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李苗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低低说了一声。 钟陵一下子觉得有股气涌上头顶，怎么？她觉得他少了她就不行了？还是她以为她离了婚还能再找一个吗？ 钟陵手上用力，笔触在纸上飞快描画着，终于签上了他的名字。 李苗看着那力透纸背的签名，心底松了一口气。 拿着那两张红色的证书，两人终于走出了民政局，因为李苗准备得充分，手续办完才不到一个小时。 “等我找到房子，我就搬出去。” 钟陵瓮声瓮气的说完，转了个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李苗的闺蜜租给他们的，这几年，钟陵只有债务，没有积蓄，李苗，也没有。 李苗看了他的背影许久，这才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那两张证件，一张是结婚证，一张是离婚证，一样的正红色，却粘着不一样的照片。 年轻些的李苗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穿着白色的衬衫，头微微侧向身边的英俊的男人，而另一张照片上的李苗，却是脸色蜡黄，双目无神，面相似乎也变得老气许多。 果然，婚姻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长相，李苗暗想。她收起那叠资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双手圈在方向盘上，将头靠了上去。 啪嗒。 有一滴水落在她的裤子上。 终于，结束了…… 第2章 第二章 审计来了 “你好，你好，郑总，欢迎，欢迎。” “你好，王总，幸会。” 男人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虚握了下王总圆润的手指。 “这位是行政部的李经理，接下来这段时间，她会负责配合你们的审计工作。” “这位是金诚公司的郑总，这段时间，你可要协调好各部门好好配合。” “您好，郑总，我是行政部经理李苗。” 李苗主动伸出手。 “郑拓。” 两人的手一触即离，李苗注意到，在接下来的介绍中，男人不经意间从会议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拭了下手指。 他好像有轻微的洁癖。 “我们公司的项目从前期立项到后期的建设和各项工作对接，原来都是李经理负责的，她对项目情况很了解，您这边遇到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找她。” “那这段时间就要辛苦李经理了。主要的审计工作还是由审计公司这次的负责人邢总对接，我和李经理一样，也是来配合的。” 郑拓状似随意地说道。 “不辛苦，这都是份内的事。” 李苗不敢掉以轻心，以她十来年接触项目各种人事的经验来看，这个郑总，绝不是个简单的人，他此刻说得越随意，越是要留个心眼。毕竟有些公司内部的东西，一个外人很难看出来，而这样收购前的审计工作，就是专门挖掘积弊，好为今后的谈判做筹码的，他能被金诚公司派过来，就不可能是个好相处的角色。 “不知不觉也快到饭点了，今晚，就由我做东，请大家吃个便饭吧。” “那我们先谢谢王总款待了。” 会议之后的饭局接待，总是作为最后的节目，其实李苗有些烦这样的接待，觥筹交错、互相吹捧，男人们甚至还会说些黄色笑话，而身边的女同事们只能笑脸相迎。 这样的场合项目初期她经历过不少，有别人请的，也有她请的，那些供应商、各部门的领导、合作的公司，好像总需要一场饭局作为开始又或者结束。 平时她宁愿回家去陪孩子，弹弹琴，都是能推就推，今天这一场，怕是推不掉了。 酒过三巡，王总已经有些大舌头了，李苗的脸也染上了嫣红，许久没喝酒了，酒量大不如前。 李苗晃了晃有些晕沉的脑袋，拿起桌上的饮料灌了下去。 “哎，小李，你怎么不喝了，来来来，郑总远来是客，你赶紧陪他多喝几杯。” 王总大着舌头吆喝着。 李苗依言拿起桌上的白酒，往自己杯子里倒。 滴答，滴答。 最后两滴液体像她被榨干的精神般，有气无力掉落杯底。 没酒了。 “咦，怎么没酒了，来，小张，再开一瓶酒。” 王总大着嗓门吆喝着。 司机小张站起身来过去拿酒。 “不用了，”郑拓用手扶住东倒西歪的王总。 “王总，我再喝可就要醉了，明早还有正事呢，等月底忙完了，我们再续上这次的。” 郑拓口齿清晰，眼神清明，不像是要喝醉的人，反观饭桌上的几人，除了李苗和两个审计人员外，其他人都已经快趴到桌底下去了。 今晚其实喝得最多的就是郑拓，李苗、王总还有公司的几个行政主管，轮流着给他敬酒，可现在桌子上，除了司机小张就属他最清醒了。 一场饭局，似乎宾主尽欢，李苗强撑着安排好车送几名审计人员回酒店。 又和小张合力扶着烂醉的王总上了车，刚想跟着上车，一辆奥迪慢慢开过来停在了旁边。 车窗摇了下来，后座上露出郑拓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李经理，明早10点我们会议室见。” “好的，郑总，您慢走。” 车窗升了上去，那一辆外地车牌的奥迪缓缓开上了车道。 李苗突然觉得，这个郑总好像人还不错。 “苗苗姐。” “来了。” 李苗上车关门，靠在椅背上，听着车里王总的呼噜声，暗暗想着，明天开始，会有场硬仗了。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客厅的电视开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光影在昏暗的环境中一闪一闪的。钟陵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着李苗一身酒气的进门。 “去应酬了？” “嗯，我先去洗澡了。” 李苗脱下鞋子，径直走向浴室，钟陵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在哗啦啦的水流下，李苗抹了把脸上的泡沫，她知道钟陵想说什么，可是没有必要了，她不想知道了，也不在乎了，他们，已经离婚了。 洗了澡，彻底冲掉了那满身的酒气，李苗认真刷了牙，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洗完澡酒其实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就是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震地她有些难受。 “妈妈。” “你怎么没睡？” 女儿亮晶晶的小眼睛在黑夜里像两只委屈的小兽。 “我不习惯和爸爸睡，我要等你回来。” 李苗掀开被子，钻进暖和的被窝里，轻轻拥着那个小小软软的女孩。 “妈妈，你喝酒了吗？好臭。” 女儿捂着鼻子对着凑近的李苗问道。 “嗯，喝了一些。” 李苗把头侧了一下，还是没舍得放开怀里的小女孩。 “你不是说不喝酒了吗？” 女儿发出不满的嘟囔声。 “妈妈尽量不喝了，可是有时候工作要应酬。抱歉，宝贝。” “好吧。” 女儿似乎勉为其难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那你答应我，以后尽量少喝一点，喝酒对身体不好。” “好。” “我们拉钩。” 李苗伸出了手，勾住那小小的手指。 “妈妈，你和爸爸是离婚了吗？” 就在李苗以为孩子要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轻声问了一句。 “嗯。” “爸爸他说准备要搬走了，我们以后不能和他一起住了吗？” 李苗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那个凑过来的小脑袋，小声的说道： “宝宝，离婚了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为什么啊？” “嗯，因为离婚了之后，我们就是两个家庭的人了。我们以后都会有自己的生活。” “那以后爸爸还可以和我玩吗？” “当然可以啊，你什么时候想他了，都可以去，他想你了也可以来看你。” “我们还是你的爸爸妈妈，还会像以前一样爱你。” “那为什么要离婚呢？” 李苗认真想了想，试着用孩子能听懂的语气说道： “因为，我们都选择了不一样的生活，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妈妈，不想再和你爸爸一起走了。” “是因为你不爱他了吗？小传和我说，两个爱的人才能一起结婚，一起生宝宝。” “嗯，对。但是爸爸妈妈都爱你。” “晓晓也爱爸爸妈妈。” “谢谢你，宝贝，谢谢你爱妈妈，也谢谢你做我的宝宝。” “不客气。” 女儿奶声奶气的说完，钻进了李苗的怀里。 “睡吧。” 李苗请拍着女儿的背，看着她打了几个小哈欠，小小的脑袋在她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呼吸渐渐均匀。 李苗觉得这段婚姻给她的唯一馈赠，就是这个可爱懂事的小小人儿。 在提出离婚之前，李苗已经提前告诉了晓晓，孩子从一开始的不能接受，到后面的习惯和理解。这让她想起以前的自己。 李苗小时候的家庭生活其实并不幸福，父母自她有记忆以来就是三天两头的吵架，李苗的爸爸是个暴脾气，摔餐具、摔电器、甚至打小孩、打老婆，李苗从小挨的打就没少过，她被扔进过臭水沟，被小指那么粗的筷子打断在背上，好像人年纪越大，小时候的记忆却越清晰了。 直到李苗初中那年，小三的电话打了过来，威胁妈妈离婚，她还记得那天，她第一次加入了战场，用她最歇斯底里的语气质问父亲。可是，直到现在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当初母亲和父亲闹成那样了，还是没有离婚，是因为她一直自我灌输的为了自己吗，还是因为她没有改变现有生活的勇气？也许，她还有其他苦衷。 对于母亲的选择，李苗不认同，却也无可奈何，她尊重她的决定，却也仅限于此。 因为这些事情，她曾经是不相信婚姻的，直到钟陵的出现，让她有了试一试的勇气。 可是，命运的回旋镖又那么无情地再次扎到了她的身上。她好像有些理解母亲了，一个人照顾小孩是很艰难的，尤其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离异的女人是被人看不起的，单亲家庭的孩子也是。一个孩子缺少了父亲这个角色的陪伴，对她的童年生活，还有心理成长都是不健康的。 李苗也曾在很深刻的想过这些问题，想了好几年，可是，她终究不想成为第二个母亲，也不想让晓晓成为第二个自己。 婚姻，不应该是爱情的坟墓，应该是两个相守的人共建的港湾。李苗不想让晓晓和她一样，对婚姻对感情失去期待，她是相信爱情的，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能够产生如此奇妙的化学反应，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好很好的爱情，只是，她没有遇到罢了。 李苗觉得晓晓有权利知道她的选择，而她，也有权利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 路走错了不怕，我们都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故事里的审计来了，我们公司的审计也来了，又是忙碌头疼的一周[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审计来了 第3章 第三章 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我们项目从2018年开始立项，首期工程2019年验收通过并投入使用，其中商业部分的建筑60%已对外销售……” 早上10点的会议室，李苗口干舌燥地介绍着项目的情况。 期间审计人员提出了许多问题，李苗也如实进行了汇报，这个会议参加的人众多，算是审计前的摸底会议。 李苗作为项目全程的参与者，又是公司的行政负责人，担起了介绍和解说的任务，财务及工程人员则配合补充。 审计的提问都很正常，但是郑拓偶尔提出的疑问句句点在项目的核心及问题上，李苗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在打着冷气的会议室里，王总都不由擦了把汗，他们中许多人都是项目中期甚至后期才到公司的，对前期的建设及项目的运营情况许多都是一知半解，很多遗留的问题也早已已成为一笔烂账。 会议结束后，郑拓第一个走出会议室，冲李苗友好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解答和应对很是满意。 王总一边擦着汗一边跟着走了出去。 李苗和余霞留下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余霞一边收拾用过的水杯一边心有余悸地道： “经理，你今天真是太牛了，好几次我见王总都已经被问得答不上来了。” “那个郑总就是金城公司的代表吗？没想到长得斯斯文文的，那么不好惹啊。” 李苗笑了笑，道：“王总是前年才进的公司，对项目的之前的情况不太了解也很正常。” 领导的坏话是不能说的，即使那个人是你的下属，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哪句话就会传到其他人耳里。 职场里的弯弯绕绕很多，似乎每个人都留了个心眼，带着一副专业而又冷漠的面具进行这场朝九晚五的谋生。 两人收拾好刚走出会议室，正好碰到郑拓从王总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李经理，今天的解说很精彩，也很详尽，非常感谢。” 郑拓对李苗今天的表现可以说是非常满意的，仅凭着一张总平图和几份数据分析表就能将项目的整个建设运营过程和建设情况讲解清楚，尤其似乎她应对各种问题的不慌不乱胸有成竹，可见，这个女人对瑞林公司和这个项目是非常了解而且深刻参与的。 总公司其实内部已经做好了收购瑞林的计划，而这次审计，他是带着任务来了，需要为今后的收购谈判提供更多的筹码。 “郑总，您客气了。” 他特意说的这句话，让李苗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的应对也不由谨慎起来。 “接下来的工作还有赖李经理配合。” “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上的事，您尽管吩咐。” 郑拓不由深深看了眼李苗，这个女人，似乎很敏锐，李苗这句话有种明哲保身的意思。 郑拓笑笑，带着身后的审计人员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李苗觉得自己简直分身乏术，除了工作上的事，生活上，也拥簇而来各种繁琐的事务。 晓晓到入学的年龄了，上小学前的各种准备工作，报名、交资料、购买学习用品等等，还有钟陵搬出去前的交涉，哪些东西他要带走，哪些又要留下来。 终于，在晓晓入学后的一周，钟陵收拾好了东西，趁着孩子不在家的一天早上，搬走了。 李苗今天特意请了假，她关上大门，转身看着有些不一样的屋子，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 “喂，苗苗。”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话筒的另一边响起，背景音是噼里啪啦的清脆碰撞声，那是李苗熟悉的洗麻将的声音。 “妈。” “怎么啦？晓晓上学怎么样了？我今天煮了鸡汤，你今晚要不要带晓晓回来吃饭啊？” “好啊，”电话这头的李苗嘴角含笑。 “妈，这段时间你能不能过来我这边住，帮我带下孩子。我，离婚了。”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一下，只听到几声催促的吆喝，然后声音似乎渐远了。 “办好手续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毫不惊讶。 “嗯，钟陵已经搬出去了，我平时上班忙，晓晓现在上小学了，可能不能按时去接她，你和爸能过来这边住一段时间吗？” “有什么能不能的，我明天和你爸收拾好屋子就搬过去。” “嗯，好。” 两人沉默了一下，电话那头的女人叹了口气，说： “苗苗，离婚了就好，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你别担心，我和你爸这几年存了些积蓄，到时候给你和晓晓买个小房子，现在房子不贵，找个时间你去看下房。” “嗯，好。”李苗觉得眼睛有些刺。 “那你今晚记得带晓晓回家吃饭啊。” “嗯，好。” 挂断了电话，看着那逐渐黑下去的屏幕，李苗任凭脸上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在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房子里，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那些被她用尽全力压在脑海里的记忆翻涌着，冲刷着她，眼泪像决了堤般，再也止不住。 ‘李苗，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实在还不上了才骗你爸妈的！’ ‘对不起，我不应该拿走生孩子的钱，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李苗，我要到外地避一避了，孩子还小，我以后肯定会回来的。’ ‘钟陵还不上钱，他跑了，你是他老婆，你就要还！’ ‘苗苗，爸妈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还有个你结婚的时候外婆给的金戒指，妈也帮你卖了吧，能凑多少就凑多少。’ ‘你们搞成这样，还好意思回来让我伺候你月子？房子已经卖了，你们那份我也没少给，我年纪大了不会带孩子，你还是回你家去吧。我还有个儿子，以后也不指望你们养老。’ ‘表姐，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帮不了你多少，这五千块你拿去吧，其他的话不说了，你带着孩子一定要坚持住。’ 钟陵在她面前痛哭流涕乞求原谅的面孔；母亲知道她被骗后愁眉苦脸的叹息，带着她一个个亲戚朋友求着人借钱的低声下气；父亲佝偻着的背，交给她家里所有积蓄时眼里的无奈和疼惜；婆婆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冷漠嘴脸。 李苗永远都记得，她剖腹产躺在病床上那天，看着手机中那条银行卡余额的短信，耳边是女儿细碎的哭泣声，那一刻，她的心，其实就已经死了。 当那些债主堵到她父母家门口，各种谩骂各种逼迫，那天下着小雨，她刚刚坐完月子，而钟陵似乎早已收到风声，跑了出去，只留下他们孤儿寡母面对那些凶神恶煞。 她记得那天，她腹部上的伤口因为月子里没恢复好，一直隐隐作痛。她怀里抱着女儿，关上父母家的大门，独自站在雨中，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很平静，女儿睡得很不安稳，她一下一下拍着。 “我没有钱，他借的钱都拿去赌博了，没有用于我们家庭和夫妻的共同生活和开销，现在钟陵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和小孩的命在这里，你们如果敢要，就拿去，如果不敢，这里是我父母家，请你们以后不要过来。” “钟陵欠你们的钱，你可以去起诉他，法院要是判我要承担赔偿，那判多少我赔多少。” 一大群壮汉看着面前狼狈又平静的女人，都安静了下来。最终，他们不甘地放了几句狠话，转身走了。 从那天开始，李苗没有再为钟陵流过一滴眼泪，即使半年后他回来了，哭着求李苗原谅，李苗也仅仅是看着怀里的女儿，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钟陵以为一切好像又能回到从前，可却只有李苗自己知道，她对这个男人的那份爱，消失了。 李苗也曾经想过，为了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庭，将就一下，可随着时间过去，钟陵却没有任何改变，一个对家庭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似乎连唯一的价值也失去了，李苗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李苗存了许多年的泪水，不是为了那个让她陷入地狱的男人，也不是为了那些痛苦失眠的日日夜夜，而是为了那个曾经年轻、单纯，为了爱情义无反顾的女孩，为了那个被伤透了心，被生活的利剑刺地满身是伤，为了那个煎熬着已跨过最好的岁月，不在年轻的女人。 李苗抱着自己的手臂，放肆地哭着，任凭泪水冲刷过自己的脸，自己的心。 “嘟嘟嘟” 电话声突兀地响起，是李苗的妈妈。 李苗深吸了几口气，擦干眼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一些。 “妈，怎么了？” “苗苗，你，”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了一下，才又说： “妈打这个电话过来，是想告诉你，别担心，你还有我和你爸，还有晓晓，我们都会帮你的，你，只管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李苗止下去的眼泪差点又忍不住。 “嗯，妈，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李苗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苦的，那个单纯的女孩只是经历过了一些刻苦铭心的痛苦，长大了，成熟了。人这一辈子，身边总会有很多人来了又去，没有缘分的人再纠缠也终究会分开，而那些真正在乎你人，总会回到你身边。 从前，李苗看到过一句话：结束一条至暗之路的唯一办法，就是走完它。 在最绝望的时候，她靠着这句话一遍一遍地鼓励自己。 现在，李苗觉得，也许，这条路已经走完了…… 第4章 第四章 买房了 历时快两个月的审计终于结束了，在一次热闹的欢送聚餐后，李苗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工作。 这一天，她刚下班打开家门，晓晓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妈妈，你回来啦，抱抱宝宝。” 这段时间，女儿变得更粘人了，李苗心疼她，放下包，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洗手吃饭吧，还有个青菜就炒好了。” 妈妈的声音从烟火缭绕的厨房里传出来，李苗扫了一眼桌子上，都是些她爱吃的菜。 自从李苗父母搬过来之后，家里就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样子，李苗喜欢每天下班打开家门时那油烟机的轰鸣声，父亲刷短视频的声音，还有晓晓如小鸟般叽叽喳喳的欢笑。 这样有温度的家，是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而现在，这个家多了一份子，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个未来的希望。 李苗放下包，洗漱好后坐到了饭桌前，父母絮絮叨叨地给孩子夹菜，女儿开心地说着在学校认识的新朋友，学的有趣的课程，还拿出老师发的小红花给李苗看，非要贴到李苗的脸上。 晓晓飞快吃完了饭，回房间做作业去了，虽然一年级的作业多是一些互动的阅读，不过刚上学的孩子总是觉得特别新奇。 她没经历过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李苗暗暗想着。 “苗苗。” “怎么了？妈。” 今天妈妈似乎很开心，她从房间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李苗。 “这是我和你爸前段时间看中的一套房子，是个小两居，位置也不错，就在晓晓学校附近，我们就给你买下来了。” 李苗一愣，看着母亲手中那个褐色的文件袋，有些走神。 前段时间他们是说了一次要给她买房，但是李苗自己手上没多少钱，而且她知道父母的积蓄也在那场失败的婚姻中被骗地差不多了，所以便一直没应，没想到他们真的买了！ “妈，这，房子多少钱啊？” “不贵，我们的钱刚好够，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们两就你一个孩子，钱以后不也都是你的吗？况且你和晓晓一直这样租房子住，租金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现在有合适的，就买了，钱以后慢慢存就有了。” 爸爸打断李苗的话。 “妈，这钱是你们养老的，都买了房子以后要有个什么需要的时候，怎么办？” 李苗有点生气了，她已经很对不起父母了，不想他们把最后的养老金都给她。 “苗苗，我和你爸都有退休金，每个月有钱领，这钱存在银行也没有多少利息，不如买了房呢，你有个安生的地方，我和你爸也能放心些。” 李苗怔怔地接过那个档案袋，心中的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你把合同签了，我们明天拿去给中介办手续。不过房子装修的钱，你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嗯，好。” 李苗应着，心中五味杂陈。 这天夜里，李苗抱着怀里的女儿，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 “你说你买房了？” “嗯。”李苗和苏琳琳坐在小糖水店的角落里。 “装修好再晾个三四个月应该就能搬进去了，估计前后半年多吧，你那房子到时候就要重新找租客了。” “嗨，这都是小事，你真的买房啦？” 李苗点了点头。“就在怡景花园，离你家不远。” 苏琳琳一屁股做回凳子上，这下真的相信李苗买房了。她缓了缓，拿起桌上的手机，噼里啪里地一通操作。 李苗正奇怪她在干嘛，就听到自己手机叮的一声弹出来一个提示。 ‘铃铛（苏*琳）给您的支付宝转账53000元。’ 李苗眉头一皱，拿起手机点开。 “你这是干嘛？” “这可不是我的钱啊，”苏琳琳急忙摆手，说：“这是你这几年给我交的租金。” 李苗瞪了她一眼，在手机上操作了一顿，又把钱给她转了回去。 “哎，李苗，你这什么意思啊，我们还是不是姐妹啦。” “你说呢？” 李苗一抬眼，苏琳琳立马有点竦了，李苗这人平时性格是淡淡的，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基本不会生气的那种人，但是这样的人生起气来才特别可怕。她和李苗从小就认识，以前的李苗是那种爬树窜墙，敢和男孩子干架的女汉子，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也是敢于怼天怼地怼领导的人。 只是现在，苏琳琳微微叹了口气，那个如阳光般耀眼明媚的女孩，已经变成如今这般内敛深沉，似乎垂垂老暮的女人。 “房子要装修，你有钱吗？我那房子本来就不打算租的，你租了那么几年，房租我都是白赚的，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当借我的，以后还我就行。” 李苗不想搭理她的絮絮叨叨，抬起手大声喊道： “阿姨，再给我来一碗双皮奶。” “哎，好嘞。” 这家苍蝇小店经营了二十几年，藏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来的都是熟客，李苗和苏琳琳都不喜欢那些装饰豪华的咖啡馆奶茶店，就喜欢吃这里的小甜点，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阿姨，也算是半个熟人了。以前这家店是老夫妻两人经营的，前两年叔叔过世了，店也差点盘了出去，后来，阿姨还是舍不得，又重新张罗了起来。 店里没有伙计，都是阿姨一个人忙活，招牌就那几样，不过都是很好吃的，用料也实在。 此时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苏琳琳还想扯着大嗓门和李苗争辩上几句，就见阿姨把甜点放到了桌上，又随口问了句： “你还要不要。” “我也来一碗，阿姨，再给我来一杯奶昔膏。” “好好。” 苏琳琳看着面前的李苗一下下戳着面前那碗双皮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你装修的钱怎么办？你这几年过成那样，还有钱装修吗？” 李苗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她婚姻里的那些破烂事，除了家里人，就只有苏琳琳知道。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是不相通的，那些沉重的话题，常常到了嘴边就没有了诉之于口的**。那些年的沉沉浮浮，许多时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故事，别人无法感同身受，不外是能博得一丝同情罢了，不说也罢，又何必将自己伤疤显露在这阳光底下接受别人或嘲笑或同情的目光呢？ “琳琳，”李苗放下勺子，抬眼看向苏琳琳，还有她那有些微红的眼眶，笑着说： “别担心，我还存了些积蓄，简单装修下足够了。” 苏琳琳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李苗还是那样好强，就像几年前住进她的房子时非要给租金那样。 “如果有需要，我都在。” “对啊，不是还有你这个小富婆做后盾嘛。” 苏琳琳的父亲原来是名国企的高层，后来辞职下海经商，十年前虽然病逝了，不过却也给她留下了市区的三套房子和两间商铺，可以保证女儿衣食无忧了。 李苗很想像她那样，即使以后自己不在了，也能给晓晓留下足已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底气。 “那今天这顿我请了，吃完我们去洗个脸吧，我上次办的卡还没用完。你可不许和我抢啊。” “能得你，这十几块的糖水钱说得好像吃了顿大餐一样。” “哈哈哈，庆祝我们苗苗有自己的房子了，这可不是大餐嘛。今后你也是有房的人啦。” 两人相视，噗嗤笑出了声。 李苗其实有多少钱，她的工资在这个城市里虽然算是不错的，但是因为当时问家里的亲戚借了几十万，这几年一直都在还债，没能存下的多少钱。 母亲以前总是教导李苗，亲戚就要多走动，不经常来往的以后就很难亲了。所以，从小开始后逢年过节，妈妈都会带着她买些油米之类的礼品拜访亲戚，虽然大家都是穷亲戚，但是几十年来也亲亲热热的。 结婚后，一开始，李苗也将这样的传统用在钟陵家，每年都会买好礼物带去，他的表弟上大学，他的舅舅生病住院，他的堂弟结婚，他的侄子侄女出生，这些时候，李苗的礼金从没有缺席过。 然而在钟陵出事后，他们家的亲戚却是个个避而远之，当时李苗生孩子住院，来看的都是她父母那边的亲戚和她的还有朋友，而钟陵这边，只有他五婶托人拿了个五百块的红包过来。 也是，连他自己的妈妈都是那样的嘴脸，何况其他人。李苗从生气到释然，没有用多长时间，她是个很务实的人，既然这样的亲戚不亲，那以后也没有来往的必要了，自此之后，李苗和他们那边就断了联系。 “哎，”苏琳琳嘴里含着一口奶昔膏，问李苗 “那个他，还和你联系吗？” “偶尔来看看孩子。”李苗知道她说的是钟陵。 “那，给你抚养费了吗？” 李苗摇了摇头，“没有。” “狗男人！” 李苗笑了笑，看着她气呼呼的脸，说道： “没离婚的时候都指望不上，现在离了婚了，你还想什么呢？” “这样的男人，就应该千刀万剐！” 苏琳琳气呼呼地用勺子戳着面前的双皮奶，好像那是钟陵。 李苗摇了摇头，说道： “我倒是希望他过地好一些。” “为什么啊？” “他怎么说也是晓晓的爸爸，过得好一点，孩子也光彩些不是。” “你就真的不气吗？” “早就不气了，”李苗摇了摇头，“他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也不在意他了，何必还要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钟陵已经成为她的过去式了，她放过了他，也，放过了自己…… 她早就已经想通了，不想再把自己困在那个泥泞的沼泽中，她要往前走，她要带着女儿去追寻新的生活，那些过去的，该舍弃就舍弃掉吧…… 第5章 第五章 妈妈和晓晓的家 装修真的是个很累人的活，尤其是想省钱的装修，自从新房子装修开始，李苗从熬夜做各种设计、水电定位、攻略到选材料再到找师傅、盯施工，李苗爸妈有时间去工地，但是两个老人家对这方面不懂，去了也没起到作用，而李苗自己，虽然做了那么多年的工程项目，可是接触的都是开发阶段和最后的验收阶段，对施工工艺也只是一知半解，更何况如今鱼龙混杂的装修市场了。 网上的攻略和避坑指南她是看了一个又一个，结果人越看越晕，黑眼圈也越来越深。 在两个月的第四次的聚会后，看着她那粉底都要盖不住的疲倦，苏琳琳终于成功劝说她请了一名监理，果然，有些钱还是要给专业的人赚的。 监理叫小周，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小伙子，据苏琳琳说，自己家的几间商铺和房子装修都是请的他，人非常负责。 李苗加了他的微信，两人聊了两天时间，小周也确实给了李苗许多很好的建议。自从有了监理后，工地的师傅们终于都能按部就班地专心干活了，再也不用一天给李苗打无数个电话了。 这一天，李苗一边听着耳机里喜欢的军事博主那晕晕欲睡的声音，一边按下新房子的电梯按钮。 “人类各领域问题研究专家……” “好了，不跑题了……” 李苗耳朵里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极了催眠的曲调，这个博主李苗从他只有三四百万粉丝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了，一直到现在某音的平台粉丝数量涨到了惊人的两千万。 关注军事的女性很少，但是李苗喜欢，经过几年的苦难折磨，她的心智似乎突然开窍了一般，对这个原来无所谓的世界，有了极大的兴趣，就好像眼前一副常年蒙尘的画，有一天被人仔仔细细擦拭干净了一般，展露出了艳丽的色彩。 也许苦难总会令人开智吧，李苗心想。 哐啷一声，电梯门打开，耳朵里那沉稳的男声虽然提高了音调，却并不显得刺耳。 “有源相控阵雷达……” “氮化镓技术……” 电梯里信号不太好，李苗耳朵里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迈出电梯门的瞬间有个高昂的音调却穿破了她耳机内的杂音。 “怎么不能刮，俺刮了那么多年腻子，还用你个小年轻来教？！” “你今天绝对不能刮！” 李苗疑惑地暂停了手机上的视频，取下一边耳机。 “你谁啊，这房子又不是你的！” 李苗看了眼走道尽头那扇半开的房门，红色的门套上招财猫笑眯眯地冲着她招手，套着新换的入户门，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李苗走进屋子，带上了身后的大门，将两人争吵的声音隔绝在了室内。 “师傅，这腻子还没干，你不能刷第二遍，不然后期墙壁是要开裂的。” “怎么没干，俺都看了，已经干了！” 屋内，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正扯着嗓子，怒目而视。 “这是怎么了？” 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两人都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女人。 “师傅，我是这房子的业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苗没在意他们的视线，看着手上拿着工具的师傅问道。 “你是业主，那你来得正好，我要干活，这个人自己跑过来拦着不让我干！” “师傅，不是我不让你干，是这前面一遍的腻子没干，不能刮第二次。” “谁说没干，都晾了一天了。我干了几十年都是这样干的，你懂什么。” 李苗凑近身边的白墙，用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她捻了捻指尖上微微的白色印记，开口说道： “师傅，这腻子确实没干，可能这两天下雨，空气有点湿气。” “我跟你说，这有一点不要紧的，我刮了那么多年的腻子，没关系的。” “肯定不行，没干就刮第二遍后期肯定会开裂的。”旁边的年轻男人大声地说。 “师傅，”李苗截住了腻子师傅的话头，说道： “这墙确实没干，你还是等过两天腻子干了再来刮第二遍吧。” “哎，妹子，我告诉你，这都不要紧的，我做工都是很好的，不会开裂了。” “师傅，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两天天气不好，干地确实有点慢，您还是等两天吧。” 师傅见李苗坚持，撇了撇嘴，既然业主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工具，嘴里还嘟嘟囔囔地。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男人挠了挠头，冲着李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等到师傅终于出了屋子，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男人迎上前来。 “你是李苗姐吧，我是小周，实在不好意思。” 男人刚伸出手，又收了回去。他身量很高，足足比李苗高出了一个头还多。 “没事，今天谢谢你了。” 李苗笑着说道，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小周接过，道了声谢，随手擦了下脸上和手上的灰尘。他的五官很清秀，看着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这些师傅，为了多跑几趟活，很多时候不盯着都是想着赶快做完这一家好去下一家干活。” 他边擦着手边随口解释道： “如果今天他刮了腻子，你这房子没几年墙壁就会开裂了，到时候想补都补不了。” 看他刚才据理力争的样子，李苗心想，这个监理果然没请错。 “今天是要来验收吗？” “对，瓷砖已经铺好了，本来不应该那么快刮腻子的，我们今日先验收完，如果有空鼓之类的，趁着这两天让师傅过来做好。” 小周说着利落地从地上的包里掏出工具递给李苗。 李苗看着手里的空鼓锤，她以前验收过很多房子，今天，终于也可以验收自己的房子了。 两人敲敲打打地检查了每一块地砖墙砖，还有阴阳角的位置，瓷砖师傅手艺很好，基本没有什么要修补的，就是卫生间李苗买少了一个地漏，要后期重新切割换上。 现场小周也帮着李苗修正了些房子的规划布局，用一个小小的圆弧方案解决了李苗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两条横梁的问题。 小周提的建议都很专业，他劝说李苗装修不能着急，要慢慢来，慢工出细活，听自己的安排，李苗也虚心受教。 两人在屋子里耽误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下楼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下来了。 “有些晚了，今天谢谢你，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两人等电梯的时候，李苗客气地说道。 “不用了，李苗姐，这些都是我的工作，你可是付了钱的。”小周眉毛一挑，语气调皮地应道，他笑起来很爽朗，像个大男孩。 李苗也忍不住咧开了嘴角，谁都喜欢这样和这样爽朗干净的人相处吧。 “那等房子装修好了，我再请你吃。” “好啊，那我先谢谢老板。” 两人相视一笑，在小区门口道了别。 和小周分开后，李苗想了想，又转回到小区的楼下，找了个安静的凳子坐了下来。 李苗妈妈选的这个小区很不错，不大，整个小区只有五栋二十多层的小楼，入住率还行，虽然没有太多的活动场所，但是绿化做得不错，物业管理也好，出入口安装有人脸识别，每个汽车甚至电动车都有专属的车位。李苗那个小套间有两个不大的阳台，其中一个正对着海边，视野开阔，装修的时候，她没采取设计师的建议，坚持保留了这两个阳台，没封闭起来，以后养些小花草，闲暇时候把她的古筝搬到阳台去对着广阔的海景即兴弹奏一曲，应该会很美妙。 此时凉风习习，小区茂密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李苗这段时间焦虑的心也似乎被轻轻抚平，她长长舒出一口气，这里，以后就是她和晓晓的家了。 嘟嘟嘟嘟~ 电话的震动响起，李苗按下接听键，热闹嘈杂的烟火气息从电话的那头奔涌出来，将她整个人一把包裹住。 “苗苗，怎么还不会家吃饭啊。” 话筒外扩让李苗妈妈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清晰，伴随着锅铲翻炒的噼里啪啦还有油烟机的轰鸣。 “妈妈，你快回来吃饭啊，晓晓肚子饿啦。” 女儿稚嫩的语音在一旁插了进来。 “嗯，妈妈现在回去了。” 李苗笑着挂断电话站起了身。 ※※※ 门一打开，女儿软软的身子就扑了过来，一把将李苗抱住。 “妈妈，妈妈，给你。” “这是什么？”李苗看着手上那张满是线条的纸疑惑地问道。 “这是我做的藏宝图，你别让婆婆知道了。” 女儿神神秘秘地凑近李苗的耳朵说道： “妈妈，你快去找宝藏吧。” 李苗看着纸上那些横七竖八的线条和似乎毫无规律的各种形状，一头雾水。 “这是哪里啊？”李苗有些哭笑不得，她是真的没有看懂。 “呐，这里是电视机，这里是冰箱，这里是……”女儿的小脸凑了上来，指着纸上的形状边点边说。 “哦。”李苗终于看明白了，那个转角后面一个爱心的地方就是女儿的藏宝室，那里，是她们的房间。 “妈妈，那我们现在出发去找宝藏吧。” “好。” 李苗任由晓晓牵了她的手，一路走到了房间门口。 “妈妈，你把眼睛闭上。” “好。”李苗很配合。 只听见耳边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没多久，孩子兴奋的声音响起。 “妈妈，我数一二三你再睁开眼睛哦。” “一、二、三！” 李苗依言睁开了眼。 “噔噔蹬蹬！”女儿哼着电视里的钢琴音，努力将手中那张大大的画纸举到她的面前。 “妈妈，恭喜你发现了晓晓的专属宝藏！” 李苗微笑着蹲下身子，看着面前那副画，画上面的线条很简单，两个头大身小的小人站在绿色的草地上，一个穿着绿色的裙子，一个穿着粉色的裙子，那是她们最喜欢的颜色，后面是一栋小小的楼房，线条画地有些歪歪扭扭，涂了许多颜色，还有小鸟、白云、和几棵树，地上趴了只也不知是小猫还是小狗的动物，李苗想那应该是猫，因为她答应搬家后要给晓晓养一只小猫。 纸上空白的地方画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爱心，显得有些凌乱，整幅画有着儿童画的天马行空色彩张扬，却让人有种充满童趣的原始生命力。 晓晓的小脸蛋扬起个大大的笑容，贴在画的上方。 “妈妈，你喜欢吗？这是妈妈和晓晓的家哦。” “嗯，妈妈很喜欢。” 李苗觉得心里的快乐一瞬间溢了出来。 装修，真的比我想的还要累人[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妈妈和晓晓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