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思想》 第1章 李至 “连城站到了，要下车的赶快下车！” 列车员在火车下车口喊着，方辰缀在队伍最后，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前面磨磨唧唧的人群。他比周围的人都要高出一个头，往前一眼就能看完，乘客大多是一家人出行，大概是刚从外地旅游回来，都大包小包地提着扛着。 吵闹的孩子、迟钝的老人、骂骂咧咧且大嗓门的夫妻，所有人一顿忙活，你推我挤，队伍纹丝不动。 “……” 方辰“啧”了一声。 外头太阳正大，亮得叫人有点不耐烦，就像接近滚烫的油锅一样，感觉黏腻和闷热马上就要到身边。 他收回眼神懒得再看，低头玩起了手机。 目的地离火车站不远，或者应该说，连城就这么大，从郊区到市中心统共也没多少地。一路开过来都是田，火车站还是近几年才修建的，灰色的水泥建筑与周围的绿色格格不入。 虽说是方辰老家，但他上一次来还是小学三年级的暑假，几年过去，除了这个火车站，这里看起来却大多没什么变化。 蔚蓝的天空和远处清晰可见的群山，熙攘悠闲的人群，似乎根本不焦虑效率的工作人员。 都是以前方辰在城里见不到的，那里高楼鼎立，天空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像素格，人只像大富翁一样在规矩的道路里走来走去，根本不会抬头。 可方辰看着那广阔而完整的天空，却莫名地烦躁。 一个多小时的火车硬座做得他头昏脑胀浑身不舒服，刚到站时他还庆幸终于能走人，可刚迈出半步，他就后悔了—— 怎么能这么烫？对，不是热，是烫。 那股躲不掉的闷热拼命往方辰每个毛孔里钻，阳光如同开水一般淌在皮肤上——这里没有赶车时需要狂奔八百米的大厅，没有明亮的灯光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冷气，从下车到出站，有的只是一个几步就能走完的小厅，而且只有一层，空调制冷和老爷爷扇风一样凉。 ……原来坐绿皮火车还可以穿越到上世纪。 方辰不禁想。 周围不少人朝他看来，有些是欣赏，但更多只是好奇——谁家高中生暑假一个人来乡下度假？ 周围的目光从各处涌来，方辰全当没看见。 他在出站口刷完身份证，不得已从本就稀缺的室内走出去。空气又恢复滚烫，烧得他皮肤火辣。 毫无疑问，从小有钱有颜有实力的方辰会有光明的前途，成功的人生。 直到他爸带了两男两女回家，对他说：“生日快乐，儿子，你挑一个吧。” 穿了和没穿一样的衣服，娇红得像吃了什么药一样的脸颊，还有他爹“诚恳”的双眼。方辰认出来，都是他爸常往家里带的那几个。 他梗了一下，然后麻利地滚了。 他皱起眉，远处是一直高高挂起的烈阳，他看得厌烦。 这次回老家，全凭他爸一己之力，方辰都有些分不清他爸是不是在故意恶心人，就为了让他走。 当然，他妈也没有留，火速帮他办理了转学手续——新婚小胜，依旧是奉子成婚，当然希望这个莫名其妙来的儿子能离自己 远一点，不要打扰到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 却不知为何，他妈对肚子里那个倒是十分喜欢。也许这就是爱的产物吧，和方辰这种在酒精和**下产生的不一样，好像天生就应该得到更多的关爱。 一路顶着烈阳走来，他晒得发痛，心中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莫名的轻松——他现在看到好的就不舒服，有点不好的才终于舒坦一点。 连城是个小城镇，周围群山环绕。火车上的乘客一大半还得搭公交回乡下，真的往城里去的倒不多。人群分散开来，一个身影就格外明显。 那是一个男生开着辆电动车，后座还坐了个小孩。这两人至少在方程视线内转了两三圈、期间一直往方辰这边瞥，毫不掩饰，光明正大，想不注意都难。 太阳太大，方辰抬头，微微眯着眼看了过去。 对方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方辰见那人背后写了四个字：不戴头盔。 他在心里给这人扣了十五分。 方辰收回眼神，眼前的道路小得可怜，身后的树也瘦巴巴的，像是还没成年就出来打工，倒是在尽力地长叶子。 得益于这棵靠谱的未成年小树，方辰在树荫下打好了车。 来的车是辆认不出牌子的满是剐蹭的老车，车灯两边都有不少划痕，挡风玻璃上似乎有擦也擦不干净的污渍。 他和司机隔着车窗玻璃对视一眼，那司机便下了车开后备厢，他比方辰矮不少，却气势更盛，瞪着那双浑黄的双眼朝方辰打量了好几眼，又眯起眼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小伙子，你新来的啊？” “……” 方辰撇开头，才发现这后备厢烟火气未免有点太浓——两箱花生牛奶、大大小小好几盒月饼随意地堆在一边，占了快半个后备厢。他后背一紧。 见方辰不理人，那司机低声地“嚯”了一声，笑得更甚，眼神黏在方辰身上，颇带玩味地上了车。 方辰只能做不见，打开车门，一股劣质车载香水的气味就马上冲了出来，混在闷热的空气中搅得方辰生理不适。 方辰只好盯着那车坐垫看着，先把味散散。 他只停了不到两秒，这司机又“热心”地回头：“上车啊？愣着干什么，老子还要去拉下一个客呢。” 方辰瞥那司机一眼，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车牌，的确是自己约的车，才不耐烦地进车关了门。 这司机开车冲一会儿停一会儿，一路上骂骂咧咧。那劣质香水仿佛海水般一潮一潮地往方辰脸上扑，他只得低下头认真思考起人生。 这新学校什么时候开学？他走得太匆忙，对它完全没了解，就记得是什么什么中来着，反正成绩没一个能打的。 好晕。 爷爷身体怎么样？好久没有回来了…… 好臭。 今早高铁的早餐和喂猪的一样…… 想吐。 方程还被劣质香水熏得脑子发懵，懵着懵着，不知什么时候车就已经停下，他最后听到一句“下车”。 等他再回过神时，人和行李箱都已被丢在路边。 这边没有树荫，方辰被太阳全方面炙烤。 他上辈子大概是只冰棍，所以这辈子冷冰冰的，还很讨厌太阳。 奇怪的是，连城城区竟然安静得多，现在接近下午三点，马路上却空荡荡。 眼前是一片巷子，方辰看看自己那只又重又大的行李，又看看前面，对着那狭小又崎岖不平的石板路发怵。 他走时几乎没怎么认真收拾行李，只是把手边够得找的都拿了，又塞了满满当当的书。房间几乎是被清空，行李也不是一般地重。 巷子里，老风扇咿咿呀呀地晃着，偶尔传出几声沙沙的磁带声，缠在空气中绕着。热波阵阵，蝉鸣不断。 闷热的空气绵软地趴在地上，老巷子好像总有种魔力，把一切躁动不安的事物都安抚下来，变成那树荫下偷懒的猫，昏昏沉沉地陷于午睡。 方辰耐着性子深呼一口气，拉起箱子要走，四只轮子划出一阵哐哐啷啷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下一秒，另一阵嘈杂的声音便从巷子另一边响起。 “别跑！别跑！！”一个小男孩奋力地喊着。 “哈哈哈哈哈，”一阵清朗爽气的男声传来，伴随着什么轰轰隆隆的声音，“我看看你能不能追上我。” 方辰下意识皱起眉来，脚步也慢下几分。 下一秒，他就见一辆电动车从拐角冲出来，上面那人正忙着往回看。 还是不戴头盔。 比起扣分，方辰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敬意——能在这么小的巷子里开电动车乱闯，也算厉害。 可惜，敬意没来得及更多，马上转变成了惊吓。 那男生眼看着就要撞上巷子边的晾衣架，头却还在一半没转回来。 “小心！”方辰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那男生猛地回头，看到方辰的同时刹住了车，还不忘又立马转头道：“停！我输了！” 那小孩儿猛地停下，“噗”地扑在那电动车后座，笑嘻嘻地探出头来，嬉皮道：“那带我去买冰激凌吧？李至哥哥。” 李至？ 方辰抬眼，终于认真端详起这人，那人微微侧低着头，额前刘海缠着风丝轻轻扬着，笑得眉眼弯弯，正看着那个探出来的小脑袋。 和记忆中的模样依稀有几分相似。 这位李至的爷爷和方辰爷爷是至交且是邻居，每回小方辰回老家，几乎都是和小李至泡在一起。 “不行，今天已经吃过一个了，要是被你奶奶知道的话得把我们俩都揍死，”李至一本正经地吓唬小孩，见那小男孩明显蔫了一点儿，他又得逞一笑，道，“而且你看啊，哥哥刚刚还差点撞了东西，预示着——今天不宜再开车。这样，下次，下次我再带你去吧？开学之前。” 车座后的小男孩纠结一顿，在听到李至最后那句语气轻快的承诺后终于笑起来：“嗯……那好！我要吃最大的！” 李至有些无奈地笑说：“好——” “唔……”那小男孩得了大冰激凌预定，刚激动地往前探身子，想往李至腰侧再贴近些，在和方辰对视的那一刻又立马往回缩了缩，躲到李至身后，扯着他衣角，又恢复那种皱着眉的表情。 “嗯？怎么啦？”李至一愣。 “唔……嗯……那里有个奇怪的大哥哥……一直盯着我们。”那小男孩说着，又往李至身后缩了一下，“是不是要把我们拐走啊……” “啊？”李至很明显顿了一下，才哭笑不得地回过头来。 [猫头]猫头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橘糖]糖头 [红心][橙心][黄心][绿心][青心][紫心][粉心][蓝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李至 第2章 爷爷 李至和想要拐小孩的奇怪大哥哥对上眼神的那一刻似乎梗了下，然后硬是把笑意隐了下去。 “……”方辰抿了抿嘴。 “咳咳……什么奇怪，来，叫哥哥，方辰哥哥。”李至略微正了正声音，却还是有隐不去的笑意。 “……方？是方爷爷的方吗？”那小孩终于敢和方辰对视，探出半个脑袋。 “Bingo！答对了，我们小林真聪明，是方爷爷家的小孩儿，叫方辰，方辰哥哥。”李至说完，又笑嘻嘻地看过来。 刚刚还是“奇怪大哥哥”现在又变成“方爷爷家小孩儿”的方辰一时噎住，只得默默看着李至身后那个红着脸的小男孩，那男孩犹豫了几秒，最终扯着李至的衣角，鼓起勇气喊道：“方、方辰哥哥！” 大概是真的费足了力气，那两声哥哥喊得格外用力，响彻整条巷子。 “……嗯……”方辰一时尬住，小孩还真有使不完的力气。 “嘘嘘嘘，大家睡觉呢。”李至一边哄着一边下了车，“来吧，李至哥哥找方辰哥哥有事儿，你先回去玩好不好？我上次给你的那个口琴学会了吗？” 那小孩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样，瞬间就蔫了下去，马虎道：“快、快了……” 李至笑起来：“好了好了回去吧，现在太阳那么大，回去歇着去，我晚上再找你玩儿。” “嗯！好！”李至一句话，那小男孩又被哄得开了花，蹦蹦跳跳地往家走。 真好哄。 方辰不禁想。 李至带着笑目送那小孩回了家，后背终于放松了些，才笑着回过头。 方辰在那之前撇开了眼神，等李至真好回过头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抬起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刚见第一面一样。 李至眉扬了一下，带着些意外又好奇地看向方辰，也跟着正了正神色。他左右甩了甩头，把被风吹乱的发丝顺到前面，摸着后脑勺道：“嗯……哈哈，哈喽，我是李至。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爷爷就让我等你一下。” 还是个雇佣兵。 方辰看着他，点了个头。 李至顺好后脑勺那撮被风扰乱的头发，手还搭在颈侧，他笑起来，露出颗虎牙：“没事儿，走吧？我们回家。” 谁回家？？？ 他说得太自然，倒是听得方辰满头问号，只得大震地看向李至。 李至见他那样，挑了下眉，有些意外地笑着：“怎么啦？” 方辰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李至住他家隔壁的确不错，这人难不成还搬过来了？ 他神色复杂，真搬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爷爷一个人住不安全，搬来住一起也没什么，只好道：“没事，走吧。” 李至眼神跟着走动的方辰转着，直到看到方辰的后脑勺了，才忽反应过来，把车倒推到刚刚那小孩家门口放着，跟上前去，一并往巷子里走。 刚刚离得远还没发现，现在就在李至旁边，方辰才惊觉这人居然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明明看上去人畜无害开朗阳光。 而且印象中，李至一直是那个比自己矮一头、喜欢微微仰着头笑着看向自己的小孩儿。后来方辰的暑假成了各式培训辅导的固有使用时间，两人便再没见过。 一晃就是七八年，这小屁孩居然突然窜了个儿。 更叫人意外的是，李至居然还留在这。 他家境不错，从小就有很多游戏机，父母也都在外地工作，只要他想，应该随时可以去更好的学校，怎么…… 想到这，方辰的探索欲又戛然而止，他收回余光，心说“也不关我事”。 他低着头，盯着脚下的路，一步、两步、三步……直到路过一片没有铺上石头的泥地，他见李至的脚步停下，抬头，正侧边的大门上挂着“九号门”。 门敞开着，阳光洒在浅绿的瓷砖上。 有些生锈的铁门，淡绿的瓷砖，和总是有些暗的灯光，一切和回忆重叠，方辰才真正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先进去吧，爷爷应该还睡着。”李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嗯。”方辰点点头。 “先不用换鞋吧，回头我拖拖就行。”李至回头把门带上，带着方辰在一楼客厅坐下。 “……”方辰一边暗道这人真有礼貌，一边不禁瞥他好几眼—— 这人不仅没走，还真住过来了？ 李至从厨房端了两杯水出来，杯内各放了片柠檬和几颗冰块。他把水放在桌上，对神色莫名有些奇怪的方辰问道：“爷爷还在二楼睡觉，你看是……” 他似乎正想着措辞，方辰便接过话头，道：“没事，等他醒吧。” “哦……行。”李至笑着点了点头，在沙发另一端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周围便没了会动的东西，只剩下头顶嗡嗡转着的风扇，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 搭个话？ 方辰心里摇头，说实话，他甚至很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也不习惯自己居然需要讲话。 空气就这么凝固着，好在不一会儿，李至就起了身，他蹲下身子在电视机前摁了摁，电视便亮了起来，他又转身，把桌面上的遥控器推给方辰，再又去厨房把水壶端了过来。李至看着方辰身前那片的桌子满当了不少，才满意道：“我上楼看看爷爷。” “嗯。”方辰看向电视机，小小的屏幕上放着防山火防溺水的新闻，画质不算好，音质也不算好，却总给人安心的感觉。 李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方辰便低下头刷起了手机。 他的手机是新换的，壁纸还是默认的，他盯着那线条交界处发呆。 再见小巷，路周围的杂物多了许多，路面似乎变得更小了些，房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高，有的还是木质楼，门敞开着，却见不到什么光，只一小小的台式电视机摆在正中间；有的是水泥两层，各家的地砖都不一样。 客厅不大，几张木沙发围着台台式电视机，中间放了张茶几，正中间的果盘满着，李至满满当当塞过来的那些，倒算是这里最不整齐的那部分了。 好像都还记得。 他眼神凝到眼前的地砖上，的确，和记忆里的浅绿色一样。 “小方！”，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从楼上传来。 方辰从思绪里回过神，下意识抬头。 老房子隔音不太好，一重一轻的两个脚步声从另一边快速传到自己头顶。 “爷爷慢点！小心。” 那脚步不停。 紧接着，一位老人家在楼梯转角出现，他脚步迈得飞快，见到方辰的那一瞬便不掩激动：“小方？！都长这么大了！” 爷爷似乎并没有印象中那么高大，头发已经彻底白去。 温情之余，方辰又见后面跟着的那人。 谁啊？孙子吗？ 真假孙子在爷爷面前再见，倒是不怎么眼红。 方爷爷哈哈笑起来，又立马皱起眉，上下打量着方辰略显单薄的身子：“吃过饭没啊？路上辛不辛苦？厨房里还有菜，热一下就可以，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吃？” “哎？你的行李呢？”他不等方辰回答就接着道，又左右扫视着，终于在玄关找到了方辰的行李箱，立马啧啧道，“小至小至！你这小子，行李箱怎么就放这里哇！” 一直跟在方爷爷后头生怕老人家摔了的李至无辜地“哈哈”了两声。 方爷爷“嘿”一声，没好气地在李至手臂处拍了一巴掌，见电视机播的是新闻，又大声道：“怎么看这个啦？干巴巴的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调台吗？” 方辰看过去，终于想起了眼前还有一个没手机好玩的小电视，他犹豫片刻，道：“没，刚坐下不久，就没换了。” “哦——”方爷爷蹲下，从机顶盒那儿切着台，毫不留情地说，“你这娃娃，电视烫成什么样啦，还说刚到。” “……” “嘿……”李至似乎忍了一下没忍住，还是不争气地笑出了声。 方爷爷瞥一眼他，一副“你也别笑”的模样，李至立马就收了笑容，爷爷才接着对方辰道：“今晚尝尝爷爷的手艺。对了，我后面这个，小至，李至嘛，以前你放假回来都是和他玩的，不过那时候好小了，还记得吧？” 方辰盯着那电视机，真洗耳恭听，却见爷爷真的在等他回，只好道：“记得。” “是吧……我让他好好看着的，你们小年轻才有话题聊……”方爷爷又拍拍李至，转头对方辰道，“哎对了，他可喜欢吃我做的菜，炒的煮的炖的蒸的都喜欢的。小至买菜也新鲜，市场的婆婆都说小至很会挑的嘞，今天的鱼就是上午小至买来的哇，还在厨房养着，等下做出来保证好吃。” 他肯定地对李至点了个头，又接着说：“对了小方啊，你吃不吃辣？小至刚来那会儿每次吃饭都红着个脸，我以为这小孩这么害羞啦。结果是这小子吃不了辣，又不好意思说。不过慢慢我也跟着少吃了，对身体好哇。” 真的住一起了？？ 方辰心中真是一言难尽，竭力避免自己去想年纪相同的两个男生住同一屋檐下的尴尬。 “怎么啦，看着我干吗，吃不吃辣？”爷爷又问。 “不吃……”方辰下意识否定。 “好嘞，等着爷爷。”他似乎松了口气，很快地笑着进了厨房，看架势还是要忙活一下午。 方辰嘴动了动，他其实无辣不欢，但要照顾口味截然不同的人，太麻烦，算了。 他又恢复往常平淡的表情，从爷爷背影上挪开，才发现一侧的李至正看着自己。 方辰也看他。 李至倒是反应迅速，又笑起来，撇开眼神向厨房走去，道：“我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 方辰看着这人的背影，心中熟悉又陌生。 说来有些好笑，从前一起玩的时候，小李至一直都是“跟班”一样的存在，总是在方辰周围转着，总是仰着头看着他笑，如今他不这么做了，反而是微低着头看方辰，弄得方辰心中总有种异样又莫名的感觉。 走开的那个背影已经初显少年成熟的模样，肩背挺阔，双腿修长，走路笔直干练，双手微微摆动，手腕骨节很明显，手指也修长…… 方辰梗了一下，兀地收回眼神，有些不耐烦地轻轻“啧”了一声，在原来的位子胡乱坐下。 自己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又看向那两杯柠檬水，虽是一人各一杯，但李至那杯却没动，倒是一起被放到了方辰面前，冰块早已融化，水珠挂满杯壁，桌上湿了一大片。 他又看着一颗水珠划下，才反应过来，抽了张纸怼了过去。 眼前又出现个身影，正是这杯子的主人。 第3章 入住 方辰视线往上，就见李至眼神刚从他手上挪开，正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看着自己。 “……” 真是多余一动。 方辰兴趣全无地收回手，那张纸只草草戳在杯子一侧。 李至似乎笑了一下，他从杯口处轻握住杯身，三指将杯子拿了起来，仰头喝了大半，顺手放到了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 两人各坐了一张沙发的两端，保持着最礼貌又最生分的距离。 饶是小时候玩得不错，但七八年不见，那份熟悉反倒成了绊脚石，若是完全不知，倒也就没话题得坦荡，不至于现在的说熟不熟，说不熟又似乎应该熟一点。 空气凝固着，还好，方辰碰到惹人烦的事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想，他心下摇摇头，拿起手机刷起了新闻。 十个花边新闻里才找得出一个正常报道。他无语，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连城”两个字，才终于跳出一列能算得上新闻的新闻。他一个一个看着，看看自己不在的这几年，这座小城都发生了什么。 方辰刚点开第一条新闻，就听见李至问自己想看点什么。他从手机上别开眼，瞥了眼那小得可怜的电视机，随口道：“都行。” 反正他也不看。 李至似乎无奈地笑了一下，半起身把方辰前边的遥控器拿了过来，把本来就没几个的台都轮了一遍，才转头看向方辰。 “要不看方爷爷平时爱看的？”李至问。 方辰点了个头。 李至笑起来，莫名带上了点狡黠。他精准输入了两个数字，屏幕黑了一下后立马换成了个比城市新闻要鲜艳得多的画面，莫名其妙又夸张的笑声轰得传来，可以说是噪音。 这个搞笑综艺并不怎么好笑—— 至少对方辰来说。 他十分慎重地看了李至一眼，却只见对方毫无心虚地跟着综艺乐，也就只好哑然。 看了不到两分钟，方辰觉得自己脑神经都要被那夸张的笑声和音效毁了一大半，他低下头又滑起手机，企图挽救几根。 这新闻说来说去也没说什么大事，他思索片刻，在搜索栏里输入“常见立体几何模型”。 页面唰一下地全换成了几何体，方辰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他找了个全一点的看着，从常见模型到常见解法再到易错点和二级结论一应俱全……比起密密麻麻的文字，钻进题海可就轻松得多。 墙角模型、内接球外接球…… 等到脖子酸得不行了，方辰才肯从题海中抬头。 李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钟表上两根指针成一个大大的钝角。老房子更加阴凉，风从窗户吹进来，倒吹得发丝凉快些。 他放下手机，在客厅内好好巡视了一番，饭桌上空空落落，只有个简单的插花，看样子还是新插的。倒是茶几上满得很，除了他面前放的那一大堆，最显眼的就是正中央放着的那个果盘了，上面至少有六种水果，方辰仔仔细细数了两遍。 他又看看厨房门，爷爷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他便退出来，又坐回原位。 一楼没有多的房间，他现在只希望二楼也没有，免得出门就得碰上某人。 “吱呀——”，大门被推开，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李至侧着身子进了来，他见方辰，便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方辰僵了片刻，还是回了个点头。 李至打完招呼就径直进了厨房，紧接着就传来几声交谈。 “爷爷——菜好了吗？” “刚好，来，先把这几个菜端过去吧，饿了就先吃，饭已经好了。” “好。” 李至从厨房出来，手上是一道白灼青菜。 见他动作，方辰也起身朝厨房走去。 爷爷见方辰进来，一边忙着给汤撒上葱花一边道：“哎小方啊，你和小至一起端鱼汤好不啊？两个人一起，稳一点。” 两个人双手捧着鱼汤对着面，还需步伐速度一致……光是一个画面就已经让方辰犯恶心。 “我来吧，他端着了。”他先一步到鱼汤面前，把出口都占了个全。 “啊，好，好，手套在橱柜旁边，小心别烫着。”爷爷顿了顿才道。 方辰“嗯”了一声。 实话说，他第一次端菜，第一次进厨房，连橱柜在哪都不清楚，睁眼说瞎话倒是很果断。他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鱼汤，一时立在原地。 “那儿。”李至从门外进来，轻轻搓着指尖，下巴一抬道。 哦。 方辰轻点了个头，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两只手套便挂在壁橱旁。他拿下，便把鱼汤端了走。 哪儿有那么难。 鱼汤稳稳落下，方辰略显满意地看着位于饭桌正中央的鱼汤，又把两只手套摘下，叠在一起，提着其中一角，打算放回厨房。那手套戴着闷热，他并不大乐意长时间戴着。 他转身，便看向李至。 这位从他把鱼汤放桌上开始就一直在一旁站着不动的奇怪人士。 “没，就想说，爷爷平时喜欢边看电视边吃饭，所以一般在刚看电视那儿吃。”李至一见方辰表情，就笑着说。 方辰：“……” 他又默不作声地把手套戴上，把汤端到电视机前那个矮矮的茶几，才见桌上已经被收拾干净，一盘白灼青菜在果篮旁边。 爷爷共做了四个菜，一汤两荤一素，只有一道剁椒鱼头能见到辣椒，红得有些突兀。 方辰端了最后那个菜，李至便拿了三人的碗筷。 搞笑综艺已经结束，这会儿换成了一个科普向的节目，方爷爷一看就不乐意了，急道：“哎小至小至，快换台，看这种节目吃饭都要干‘死’了。” 李至笑起来，熟练地调到了另一个台，播着另一个同样夸张且莫名其妙的搞笑综艺。 “对对对！就是这个。”方爷爷乐呵呵地坐下，正是电视机正对面。 李至很自然地坐在方爷爷右手边，见状，方辰便挑了个近的位子坐下。 “小至去开窗，晚上的风凉快。”方爷爷又开口道。 “好。”李至伸手扣住了窗户把手，往下一弯再一推，窗户就打了开。 看着这人的动作，方辰才发现李至坐的是不久前自己坐的位子，或者说，是自己坐了李至一直坐的位子。 “……” 方辰默默移开了目光，余光中却见李至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好玩的，笑盈盈的。 没等方辰多想，方爷爷就已经催促道：“吃饭吃饭，吃的时候不准玩手机啊。” 两人便只好开始吃饭。 “这鱼好吃是不？爷爷好久没做了，以前可是我的拿手菜。”方爷爷轻笑着道。 那道剁椒鱼头肉鲜而嫩，辣而香，入口一抿就化，十分下饭，方辰不由得总把筷子往那伸。 “……”可惜这回，方辰筷子只好停在一半，又生硬地转向那道白灼青菜。 李至笑起来：“哪道菜不是爷爷你的拿手菜？” “去去去。”爷爷笑着。 经爷爷一说，方辰才发现这道菜基本只有他一个人吃，看样子，也就是做给他吃的。方大学霸仔细回顾了他和爷爷的每一句对话，很快就想到了唯一的可能，他眼带谨慎又犹豫地看向李至，就见李至抬头朝自己一笑。 “……” 方辰低下头去，打算装死。 好在，谁也没有多说，一顿饭很快吃完。 方爷爷还赖在桌前看电视不肯走，他被综艺逗得哈哈大笑，李至便熟练地收起了碗筷。 方辰站在一旁又无从下手，只好干巴巴地看着李至。 “你让他自己去吧，洗个碗也用不着两个人。明天给他多煮个他喜欢的菜。”方爷爷见状，从综艺里抽出空子说。 两个人一起洗碗的画面……实在奇怪。 方辰心里“呵”一声，自己居然也到了需要洗碗的一天。 既然没什么好做的，他便打算把下午没看完的那个立体几何模型大全看下去。 不曾想他刚拿起手机，下一秒，方爷爷就道：“要不要先收拾收拾东西？都带齐了吧？” “差不多。”复习计划被打断，方辰抬头道。 “那我叫小至来搬个箱子吧，我们上去看看。” “不用了爷爷，不重。”方辰边说边起身，然后一手抬起箱子上楼，方爷爷也只好跟在后头。 来到二楼，这里构造和一楼几乎一样，只是饭桌对着的那块区域被划分成了两个房间。 “最里面那间就是我睡觉的地方，还记得吧？中间这里改成了杂物间，小至有的时候会过来翻点东西玩，你睡这间。” 面前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左侧是两个房间，对面应该就是方爷爷说的他睡觉的屋子，旁边是洗手间，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方爷爷在杂物间推开门，在墙边摸索着拍了一下，暖黄的灯光便幽幽地散开，空气搅动灰尘，反射着灯光。里面堆满杂物，对着门的窗紧闭着，小件靠门口，大件靠窗户，东西也都被整理得整整齐齐，安静地待在一旁。 靠近房门这块明显被翻腾过，和周围整齐的样子截然不同。连着好几个旧收音机旁散着扳手、螺丝刀、刷子，以及一个塑料盒子装着的各式螺丝，看起来有人试图在这修什么，而且只修到一半。 所以二楼没有第三个人的房间，一楼看上去也没有。方辰舒一口气，看来只是一起吃饭，还是各回各家。 “怎么不修啦？哎不管他，等他自己来收拾。” 方爷爷嘟囔着，又立马朝楼下喊道，“小至啊，你的东西怎么不收拾，不小心踩到受伤了怎么办。” “啊？来了爷爷。”李至在楼下喊道。 没几秒，李至就风风火火地上了楼，手腕边还带着洗碗沾上的泡沫。 两人给李至让了个道，李至快步走过，带起一阵风，见到地上那堆东西就反应了过来，又一笑：“马上收拾。” 方辰这才抬起眼。 这人还卖乖，正眉眼弯弯地朝方爷爷傻笑。 “快去你的，小方我们走。”方爷爷见李至这副卖乖样，着实有些好笑，又秉持着作为长辈应有的庄严，带着方辰迅速离开了现场。 方辰的房间就在隔壁，两间房门挨着门。房间是一样的样式，只不过方辰这间房内对着门的窗户被书柜隔断，露出小半截床架子和床垫。 这房间原是方辰以前暑假回来时住的屋子，几年没人住，东西就都被清空，只留下几件大件家具，便显得有些空落落。 方辰走进去，清洁剂的味道散得差不多，只留下淡淡的几抹。仅有的几件家具旧了点，但都被擦拭过，被褥看起来洗得干净。 他大概扫了一眼，估摸了要买的几件大件，便转过头看向爷爷。 “怎么样？旧是旧了点，但都好用着呢，我说要给你添家具来着，小至硬拦着我说什么‘老人家不懂年轻人品味’，让我别瞎操心。”方爷爷越说越大声。 被暗戳戳提醒的人也很快接话，李至边拍着手上的灰尘，边信誓旦旦走来：“真不是我的问题爷爷，您挑的床啊被子啊枕头啊，他睡了明早就能去生产队。” 方辰心下一乐。 大概是军绿色全套，还可能随机赠送绿底红花。 方爷爷听了是又气又笑，伸出手佯装要收拾收拾李至。 “我错了爷爷我不敢了没有下次了”李至一边躲着一边嘴飞快道。 方辰微微勾着嘴角摸了摸书柜，指尖干净，他回头道：“我明早去买，今晚凑合凑合就行。” 两人还在打着趣，方爷爷抽着空回方辰：“行，那让小至带你去，他熟这。” “不用，今天中午来的时候估摸了一下，记住路了。”方辰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有导航。” “你……”方爷爷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担心，顿了顿又还是道，“好吧好吧，你们年轻人都这样。” “嗯……”方辰笑笑。 解决完房间问题，方爷爷就带着人告诉哪洗澡、洗衣机怎么用、窗户怎么开，可谓是全方面教学，最后嘱咐了两句“早点睡觉”便又下楼去看电视了。 李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身边安静下来，他躺在床上，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有的地方淹了点水渍，大概是屋顶哪儿没做好防水，被水淹了那块儿有些泛黄。 回忆太多总显得矫情，方辰一个起身，先去洗了个澡。洗漱完，又接着把那个几何集合看了完，直到眼皮困到打架，才终于肯睡觉。 如果能重来的话，他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上床。 在梦里，他爸给他带回来的那两男两女站得更近了，方辰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刺鼻的劣质香水味。 更恐怖的是，那四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李至，带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笑容。 第4章 漂亮 窗外的光线打进来，方辰毫无征兆地醒了，阳光已经白得有些刺眼，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李至在梦里的轮廓还历历在目。 方辰木着脸，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其实他并没有看清那人究竟长什么样，但说来奇怪，他就是知道那是李至，而且他不仅知道那人是李至，他还知道只有李至规规矩矩穿衣服，只有李至没有一副下一秒就要腿软的表情。 “……” 他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略显机械地下了床，皱着眉捧了捧冷水拍在脸上。 “忘了吧！” 方辰看着镜子中和吃了什么一样的自己道。 “好。” 镜子中的方辰点头道。 方辰有的一项能力就是不想想的事情就能真的不想，他简单洗漱完便下了楼，方爷爷已不见了影，空落落的饭桌上两个水煮蛋格外显眼。 方辰在桌前坐下，又倒了杯水，在桌沿慢吞吞地敲着鸡蛋，心里列着清单。 被子、枕头、床单，还得加个床垫，昨晚咯得人生疼。 爷爷煮鸡蛋煮得很好，敲开后轻轻一拨便脱了壳。方辰一手拿着鸡蛋，另一只手划着手机，在地图上搜索着附近的家具店。 巷子在老城区，再过一片有条商业街。他便打算去那边逛逛，找个认识的牌子买一整套就行，省得麻烦。 一颗蛋灌了两杯水，他一手将桌上剩的鸡蛋壳推进垃圾筐，起身出门。 爷爷家的大门有两层，外层的是类似栏杆样的老式铁门，上下两头是几根空心铁棍，中间是块双层铁皮，里面那层才是真正起到防护作用的“门”。 这会儿里边的门开着，阳光透过铁门照在浅绿色的瓷砖上。方辰走到门边，手刚搭上门把，蓦地就见门口坐了个人。 李至不知哪找的小凳子，就在门口的屋檐底下那么坐着，手肘随意地撑在一条腿上，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条腿伸得笔直，正散漫地微微晃着。 少年抬头看天，彼时晴空万里。 “……” 方辰犹豫了一瞬，把门打了开。 听见开门声，李至回头的同时一骨碌起了身，动作轻快，他一笑，道：“早，我和你去吧，顺路，也得去买点东西。” 方辰被这和天气一样热的热心石化了。 他看李至一眼，虽然不说，方辰也知道大概还是爷爷的意思。他一时哑然，好意难拒，好意也难接。 “走吧走吧。”李至跳下门前的水泥台阶。 方辰点了个头，缓缓走下，客气道：“等很久了？怎么不敲个门。” 李至笑起来：“没，本来打算去吃早餐的，半路被爷爷撵回来了，说让我去帮他买个大风扇。我就……坐门口透透风。” 这人居然意外地坦诚，没有客套，也没有掩饰。 “爷爷回来了？怎么不见他。”方辰又道。 “可能买完菜就去哪儿串门了。”李至眼睛一转，又笑道，“哎，想不想去抓他个现行。” 方辰眉头抽了一下。 这人几岁了？ 他如此想着，见李至那副兴致盎然又真诚的模样，顿了顿，还是道：“走。” 李至一听，便笑得更加肆意：“我想想啊……有了，还不绕，就在我们要走的路线上。” 于是，李至带着方辰串街走巷。如他所言，还真毫不费力就把边看电视边聊天的方爷爷抓个正着。 一见爷爷，李至便捧声道：“爷爷！你怎么在这？！” “去去去，吃你的早餐买你的风扇去。”方爷爷似乎并不意外两人的到来，倒是极为快速地驳回道。 李至又笑哈哈：“小心菜，别又蔫了。” “去你的，我早就放好冰箱了。” 李至一笑，回头对方辰说：“走吧，任务完成。” 走出几步，他才微微侧头，扬起嘴角：“他之前为了新鲜早上五点出门去买菜，结果买完回来和人在树下下棋，下到中午。回去一看菜叶子都蔫了，在饭桌上边吃边和菜叶子怄气。” 李至又哼了一声：“他今早还威胁我，说我不去买风扇就让市场里的爷爷奶奶在我买菜的时候往我鞋上溅脏水。” 他语末摇了摇头，佯装一副无辜的模样，调子却是上扬，说得轻快，叫人放松。 “你呢，有什么要求吗，比如专睡某个牌子的枕头。”他话锋一转又问道。 这人怎么和爷爷一样絮絮叨叨的。 方辰内心正想着，忽听见例子终于问了句正经的，才道：“没，不硌人就行。” 说来也怪，两人一路上的聊天几乎都是李至问、方辰答，居然也能聊得有来有回。 “这儿好像有条商业街？我打算去那儿看看。”方辰道。 闻言，李至震惊又抗拒地朝方辰看过来，眼神先转，嘴却跟在后头，看起来正纠结着措辞。 方辰只对了李至一眼，就竖起自己并没有笑意的微笑，缓缓道：“但估计挺坑人的。” “完全就是宰人的。”李至重重地点了个头，又放轻松了点语气，“我知道有家家具店，本地人都去那儿。” 两人约莫又走了十多分钟，眼前陆续出现了些店铺，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热腾腾的早餐冒着热气又很快散去，方辰看着，忽问：“要不要去吃个早餐”。 “可以啊，走吧，吃点什么？有汤没汤？”李至又顿了顿，笑道：“不对，爷爷没给你留俩鸡蛋？” “……留了。” “不喜欢吃？” “没。”方辰顿了两秒，才道，“你没吃。” 李至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笑起来：“啊？啊，对。那你吃吗？” “随便，随你。” 李至一笑：“走。” “吃粥吗？”李至在一家店门前停了下来，对方辰问。 “行。”方辰点了个头。 “老板，来碗瘦肉粥，你……”李至转头看向方辰。 方辰扫一眼墙上贴着的菜单，一眼看过去，都很饱。方辰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李至一眼，最终道：“和他一样吧。” “哦，我要大份的。”李至又对老板笑说。 那老板手握着漏勺抖一抖，稍微沥干，将面倒进碗里，笑道：“好嘞，这位小帅哥呢？” 小帅哥梗了一下，眼神不动，心里打起架来。要是说小份，对比之下岂不是很不男人，可是说大份，他的胃就太有男子气概了，有气概到戳一下就会像太满的气球一样炸开。 他一向冷淡，但不知为何，一碰上李至，方辰性子里一些隐秘的东西便会莫名张扬起来。 “……” “大份。”方辰最终面色平静地说。 “可以吗？”李至有些意外地笑起来，“老头给你煮了……爷爷给你煮的溏心的？他每次都给我俩全熟的蛋，吃下去得灌一整壶水，不是一般地饱。” 不早说。 方辰眯了眯眼，神色不变道：“可以。” 那老板笑起来：“已经吃过了？那要不来个小份的？我看小帅哥有点眼生啊？第一次来吗？先尝尝味吧。” 老板笑得亲切，莫名有种慈爱的母亲感，方辰点了头。 本就不大的店内刚刚还剩下一张桌子，等他们点好回过头，就已经被俩小孩坐了，正乖巧地坐在那盯着方辰李至两人看。 “？” 方辰下意识收了收下颌，别开眼神，却刚好和李至对上。 李至看着他：“和他们凑一凑吧？” 方辰别开的眼神又被迫回到那俩小孩身上，那个瞪着大眼睛的小孩差点给方辰吓一跳。 “坐吧。” “嗯。” 方辰拉开椅子，正好是那大眼睛小孩的正对面，两人眼瞪着眼。 “……” 两秒过后，方辰先别开了眼。 那小孩也一溜眼明白了什么意思，所以—— 转而盯着李至看了。 “嗯？”相比于方辰，李至则直接得多，他有些好笑道，“怎么啦？一直盯着我们看。” “大哥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那大眼睛小孩问。 “我吗？”李至笑着，顺着这小孩道，“说不定啊，在这住这么久，见几次也不奇怪。” “旁边的大哥哥呢？好像没有见过。”大眼睛小孩又笑嘻嘻地看一眼方辰。 空气安静了一瞬，李至便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看了方辰一眼，一副“原来和我套近乎只是为了找你聊天”的恍然大悟的样子。 方辰一阵哑然，又有些好笑，他顿了顿：“没见过，我刚来。” 那小孩眼睛瞬间一亮，刚要开口，就被店老板打断。那老板将粥端上，还没来得及和方辰他们交代什么，就先见到那俩小孩，接着道：“怎么和哥哥们挤一起。” “不好意思啊，两个小孩子随便就坐了，快快快，起来起来……”老板不好意思地催着。 李至和方辰对了一眼，见方辰没什么表示，便笑道：“没事儿没事儿，他俩挺乖的，一起吃吧。” 老板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要起来，但其实也没有位置给他们坐了，便顺着李至的台阶道：“好，好，不好意思啊。” 那大眼睛小孩便咧嘴笑起来，侧边还有颗牙掉了没长好，李至“嘿”地笑了一下，大眼睛小孩无辜地眨眨眼看过去，李至又“嗖”地收了笑容，他咳一声：“怎么啦？” 大眼睛小孩儿眼睛眯成月牙，仰着脑袋对方辰笑着道：“大哥哥你好漂亮啊。” 方辰：？ 李至：？ 旁边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漂亮 第5章 大眼睛 方辰顶着那张冷死人的脸，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漂亮”。 那张脸上又多了几根黑线。 李至嘴边的笑容顿了一下，不知是要笑还是不要笑地看了眼方辰，又看回那小孩儿，最终打哈哈笑着：“什么漂亮不漂亮的，这是大哥哥，夸人也说帅好吗。” 大眼睛小孩儿真是委屈至极：“可我觉得我也很漂亮。” 方辰眉头抽了一下，一时没懂这小孩什么逻辑。 李至一时也有点懵，僵在那个笑容下有些疑惑地看着大眼睛。 “但是，姐姐你是女生啊。”旁边那个小孩儿终于开口说话。 “……” 方辰、李至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大眼睛小孩儿，寸头型的头发已经长得比较长，却都倔强地根根笔直挺立，穿了件淡黄色的短袖，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依稀可以看出衣服前的印花是棵小树。 这个年纪的小孩还没有那么强的男女差别，加上这头短发和略显沙哑的嗓音…… 两人似乎都已经默认了这小孩是个男生。 “哦……好吧。”那大眼睛小女孩眼珠一转，似乎自己就想明白了，又很快恢复了那个热情直白的笑容，对方辰道，“可是，大哥哥你还是很漂亮啊。” 李至肩膀短暂地抽了一下，方辰看过去，就见那人微微皱着眉，一副正义的模样，可惜嘴角就差要一抽一抽地，脖子都憋红了。 都这样了，李至依旧正经道：“没有啊，我觉得很帅，嗯。” “……” 方辰是真无语了。 他吸了一口气，在体内停了几秒，却还是似乎没绷住，微微勾着嘴角，有些无奈地呼了口气，他跳过李至，对着那小孩略好笑道：“吃你的早餐去，小寸头。” “哈哈哈哈。”李至终于可以笑起来，“这个名字取得好，小寸头大眼睛，不错。” 这人说完还对小寸头竖了个大拇指。 那小孩又瞪着那双大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寸头，似乎是摸不准两人到底是在夸人还是怎么。 见状，李至又笑着解释道：“没没没，真的，又可爱又酷。” 那小孩儿又看向方辰。 方辰迅速撤回一个眼神。 那小孩儿却没动，依旧盯着方辰，满怀期待。 迫不得已，方辰只好回过头去，对着那大眼睛点了个头。 大眼睛终于“嘻嘻”地笑起来，满意地低头喝了一大口瘦肉粥，沾得嘴边都是，旁边那小孩便递来张纸巾，她抓过那纸巾，揉作一团在嘴边擦了一圈，旁边的小孩又递过一张纸，她接过，将那团用过的纸巾包了进去。 大功告成，她冲方辰李至两人大大一笑。 李至一乐：“他是你弟弟吗，刚刚听他叫姐姐。” 方辰也看过去，总不能这也是女孩儿吧？ “嗯！是我弟弟，我是她大姐！嘿嘿。”大眼睛得意地说。 “大姐？你还有其他弟弟妹妹？”李至好奇道。 “没有啊，叫大姐听起来更厉害嘛……” “噗哈哈哈哈哈……” …… 说来也怪，李至和那大眼睛女孩儿奇怪的脑回路竟能搭在一起，二十分钟里聊得有来有往，没落下一句话。 不比李至他们吃得有条不紊，那小女孩儿吃得飞快，吃完又双手撑着下巴，满眼冒星星地盯着方辰看，方辰只好闷着头边吃边听旁边这俩聊天。 他吃完，顺势往李至碗里瞥了一眼，这人碗底也见了底，便收回眼神，终于放下勺子。 “好了吗？我们走吧。”李至笑着起身，两人吃东西的速度出奇地一致，就少了很多“等一等”的尴尬。 “嗯。”方辰也起身。 “走了啊，拜拜。”李至又回头对那俩小孩儿道。 “等一下！”大眼睛一骨碌蹦了起来，直直跑到方辰面前，低着头捣鼓手上的电话手表，随后将左手高高一伸，霸气道，“大哥哥，你可以加我一个好友吗？” “？” 李至“噗”地笑了出来，随即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向方辰。 方辰一时无奈又好笑，他看着那大眼睛，又见手表上那个二维码，几秒后道：“手机坏了，用不了。” 为了证明，他还从兜里拿出手机，微微弯下腰，摁着开机键在大眼睛面前晃了晃。 大眼睛皱起眉头，显得有些委屈又着急，只好看向李至。 话题对象一下就转了人，李至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扬着眉“唔”了一下，瞥了眼直起腰看向另一边不知在看什么的方辰，随后又“哼哼”一笑，手撑着膝盖，弯下腰道：“大哥哥手机坏了我也没办法，等你长大后，我们再交朋友好不好？” “啊……”见找李至也没用，那大眼睛嘟起嘴，一时有些纠结。 “加好友不方便，但碰到的话，我们每次吃早餐都坐一桌一起吃，怎么样？”李至蹲下身来，嘴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嗯……好、好吧！那大哥哥你们以后要多来这里吃早餐！”大眼睛收回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俩看，嘴角微微向下，带上些执拗霸道的可爱。 “当然！”李至满意地点头，笑意未减，接着说，“那我们走啦，下次见！” “好！！”那俩小孩目送着方辰他们离开，大眼睛还喊着：“以后来，我给你们打九折！” “好了好了，回去吧。”李至哭笑不得地回头招手道。 走出一段，李至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这小屁孩真精啊，我说怎么总感觉她和我说话的时候有点怪怪的，原来只是为了找你来着，拉客还知道打九折呢。” 李至在耳边毫无顾忌地笑着，方辰也放松了些，道：“能来吗。” “周末可以，平时不顺路。”李至道，又转头一想，“对了，你是来四中吗？” 方辰回想着那页白纸上的字，可惜，他除了那个“中”字外其他什么也不记得，只好道：“没细看，走得……有点急。” “哦，没事儿。”李至一笑，“我们这就两所高中，一所叫四中，一所叫连中，连城中学。四中离我们近，连中有点远，不出意外的话，嗯……还是不先说好了。” 方辰隐约记得名字内的确是个数字，那大概就是四中，不过到底不确定，方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们就快开学了，你……”李至看过来。 “嗯。”方辰从兜里拿出手机，刚看到那黑漆漆的屏幕，又一抬头，看向李至道，“下午看看。” “啊？真坏了啊？”李至有些难以置信地笑道。 方辰抿了下嘴，别开眼，顿了几秒才淡淡道：“忘充电，关机了。” “哦……”李至转过头去，没忍住笑起来。 “……” 两人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李至也不觉得尴尬，一直主动搭着话。不久，就到了目的地。 “这家是本地人开的老店，周围的都在这买的，比较放心。”李至低头和方辰低声解释着，说完便抬起头，招呼道，“叔，早啊。” 老板面色红润，十分有精神气，也笑着招呼：“早，小至啊，来买点啥？” 李至看向方辰，方辰便照着心里的清单道：“床垫、枕头、被子、桌椅，还有风扇。” 老板笑着听方辰说完，才说：“哎好好好，一整套是吧？你刚搬来？好像没见过啊。” 方辰点了个头。 “方辰，方爷爷家的。”李至指了指方辰，咧嘴笑道。 “哎哟！”老板向方辰走近，惊讶道，“是方辰！？好久不见了啊，长这么大了。” 老板上下打量着方辰，少年青涩却不怯场，脊背挺直，薄唇微抿，十分好看。 他看看方辰，又看看李至，不禁道：“长得真好！几年不见一下就这么大了，回来住啊？” “嗯，房间基本空着，来补点。”方辰点头。 老板思索着点了点头，在店里左右看着，道：“哎，那要买的可多了。” 说完，老板带着两人在店里逛着，看着老板背影，李至低声问：“你会挑吗？” 方辰看了一路，觉得各个都一样，便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早知道把老头抓过来了。”李至叹气笑着。 方辰挑眉看了李至一眼，李至“唔”了一下，龇牙笑道：“爷爷。” 方辰心里呵了一声，面上还是冷着，他顿了顿，自动略过了这一话题，道：“交给老板吧。” 这种老店一般都做熟人生意，注重口碑，不能宰太狠。 李至点头，便马上道：“叔，你帮忙看看呗，反正就是一空房间，只有床架子床垫和衣柜。” 老板脚步不停：“好，你信叔，叔也一定让你放心，今天下午四五点左右有空没？” 李至看向方辰，方辰点头：“有。” “那先跟我来吧，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然后挑个牌子，填个单就可以了，下午有人送过去。” …… 约莫过了半个钟，单子已全部定好，列表在方辰的删减下变得简单得多，只有大几件必需的。 “好，我去填单子，小方你过来一下吧。”老板道。 “嗯。”方辰应声走去。 “和爷爷一起住吗？”那老板一边填着表，一边搭话道。 “嗯。”方辰写着，在手机号那栏犹豫了一下，换成了新办的那个。 “哦，那你们住得近啊。”老板笑着，看向柜台前。 方辰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李至随意靠在柜台前，一只手手肘撑在前台桌面，另一只手划着手机，微微蹙着眉，神情有些严肃。 方辰收回眼神，犹豫了片刻，道：“他……” 店老板也不看李至了，接着看向方辰。 话到嘴边，方辰又顿了顿，一抿嘴：“没事。” 老板愣了一下，又见方辰似乎不大愿意多说，只好转移话题：“打算待多久啊？之后都在这吗？在四中还是连中？” 方辰心下思索了片刻，懒得和别人解释那么多，又想起李至说的四中更近，便随口道：“四中。” “啊，不错，不错，四中很好的啊，他们去年还出了一个……” 老板搭着话，方辰边填表边听着，大概情况就是，这学校去年出了一个考试顶尖985的学生，而这位同学的个人信息已经家喻户晓了。 方辰填完表，检查了一遍便点头走了。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李至便抬头，从桌面离开站好，冲方辰一笑：“分班表出来了，你——在我们班。” 方辰点点头，不算意外，也不算平淡，反正去哪都一样，他道：“什么时候开学？” “我们班得提前两周，十五号就开学，六加一加六加四，学六天修一天，最后给我们放四天，然后，九月一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装第一天上学。” “……”方辰听得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所以说，“很快就要开学”的“很快”，也就是后天。 李至也笑：“是有些紧，嗯……等手机充上电看看学校有没有联系你吧，没有的话我把老师推给你，有相关问题可以问问。” “嗯，那我……”方辰一时又顿了顿，最终道，“吃饭的时候再说吧，我回去充充电。” “OK……那现在怎么说？回家？还是顺带去学校看看？临近开学，应该有老师在。”李至思索着问道，他朝方辰看过来，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只是一瞬，方辰眼神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刻，又看向另一边，最终道：“我……明天自己去吧，今天有点事。” “嗯？”李至稍稍歪了歪头看着方辰，又马上恢复笑意，“那回家吧，回去把老师微信推给你。” “嗯。”方辰点头。 “说起来这老师超逗，他在新生大会的时候就和我们说，要是有人来勾搭你，千万不要上当，因为他大概率是为了你的同桌来的，简直就是那大眼睛寸头，老师说得还真不错。”李至说完，又竖了个大拇指。 方辰一边好笑又无语，他嘴角扯了一下，作为“同桌”本人，他似乎并不好说什么。 “哎哎哎，没说大眼睛坏话的意思啊，就是觉得可逗了……”李至又说着。 方辰不禁由衷地赞叹，这人说起话来真的不需要别人的回应，反倒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他心下一紧，立马把这种异样的感觉排除了出去，这人只是话多而已……嗯。 亲亲点进来看的宝宝，谢谢你们[蓝心][粉心][紫心][青心][绿心][黄心][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大眼睛 第6章 偶遇 到家门口，李至的话题刚好结束，他忽然侧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方辰道：“哦对了，爷爷让我把钥匙给你，方头的是这个门的，一共两只，圆头的是我家的，也是两只。出于安全考虑，我们都有彼此家的钥匙。” 方辰微微皱了下眉，才想起今天出门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自己没钥匙这件事。 他伸出手，钥匙稳稳落在手心。 “那我走啦，拜。”李至将五根修长的手指笔直地伸开，笑着朝方辰挥手道。 方辰点了个头，也转身，这种老门的钥匙扣总不太顺滑，他左右怼了好几下才进去。 余光中，李至的身影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接着就传来一样的插入钥匙的声音。 还是住在隔壁。 方辰拉开门，阴凉的空气使他舒服不少。那串钥匙上挂了四只，如李至所说，应该两只方辰家的，两只李至家的，用了一个大铁圈和两个小铁圈挂着，看样子是给挂其他钥匙准备位置，可惜方辰也没有别的钥匙需要挂。 他端详了一会儿那钥匙，搜寻了一番可以装钥匙的地方，最终选择直接丢进包里。钥匙隔着一层布料磕在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 距离吃饭还有一个多小时，方辰估摸着蹲下身，从那半箱书中的套卷册里抽了张数学卷子出来，又将手机充上电，准备开始写题。 “得f(x1)-f(x2)＞0，即f(x)在(0，1)内单调递减” “而f(x)为奇函数，其图像关于原点对称，则函数f(x)在(-1，0)内单调递减。” 这桌子并不怎么舒服着，有些高得过头，坐在前边写字手得抬起，十分不舒服，他便跷着腿，用了本书垫着草稿本放在腿上。 方辰回看着前面的步骤，笔帽一下一下慢慢地在桌沿边敲着，一路顺下都来没问题，他下完结论，潇洒地加了一句“以上，证毕”。 看着一整面整齐又工整的式子，方辰点开手机，用时一小时十二分。 这桌子不行，有点拖慢速度。 他用笔挑过卷子翻了个面，又顺了一遍，然后抽出答案对了下去。 好在，虽然速度有点慢，但正确率没变，150分的卷子稳定在140以上。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那两个红笔笔迹，有一个看到答案就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有一个却是怎么也想不通，又正回身子，伏案在桌，开始研究答案。 说来也怪，面对语文阅读理解那一长串密密麻麻的答案，方辰总是显得有些不耐烦，恨不得能自动提取关键词。但想归想，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看过去，毕竟详细的答案到底还是比过于简洁的答案有用。 可面对数学答案上那一整面密密麻麻的数字，方辰就喜欢得多，他不大能感同到那些文字之美、语言之美，倒是觉得数学很美、数字很美，草稿本上时不时穿插着的几何图函数图，板书上稍显凌乱的式子，只有几个汉字而满是数字和符号的大题过程……方辰都觉得“美”得多。 直到整张卷子终于梳理完，方辰仔仔细细把每一道题每一个错解每一个选项都从头到尾弄清楚了，终于微微扬着眉，稍显满意地把笔帽盖上。 距离饭点还有十分钟，方辰又从书包侧边翻出一本小小的英语3500，有些弯曲，看不出有什么翻阅痕迹。 以前的英语老师强制性要求随包带着，说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来翻一翻。可惜方辰无聊的时候只会抽张卷子或者翻开练习册，根本记不起还有本比巴掌还小的书。 以前看不上，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的习惯是写够了一个科目最好再换个关联性没那么强的科目再学一会儿，既可以放松，也可以学习，这样更好入脑，要是写完马上暂停去玩，效率基本要打折。 方辰翻开那本小册子，这书实在是小得有些可怜，只有基本的几句注释不说，他总觉得亏待了自己的眼睛。 大部分的单词他都熟得不行，一路顺下去，十分钟也过了小几十页，直到楼下传来爷爷喊人吃饭的声响，方辰终于整理好桌面，抽了手机塞在兜里下了楼。 越往下走，饭菜香越浓，方辰不禁往厨房望去，就见李至端着菜出来，爷爷跟在后面，拿着三人的碗筷。 李至见他，便冲他一笑。 方辰微微收了收眼神轻点了个头，又和爷爷打了个招呼。 “好，好，快吃饭吧。”爷爷含笑道。 “你手机充上电了吗？”李至把菜放好，便从兜里拿出手机，露出颗虎牙笑道。 方辰点头，他打开微信，李至已经把码打开。方辰扫了过去，把那句机械的“你好，我是方辰”删了，打了个“方辰”上去。 好友一加上，李至马上把那老师的微信推了过来，附带一条消息：何皓，何老师，教我们物理的，暑假只有中午12点后才在线。 两人接头一样一声不吭地握着手机办完事，抬头就见旁边睥睨着这边的爷爷。 李至笑起来：“我把老师推给他，没事儿，吃饭吃饭。” “哦——”爷爷拖着调子，作毫不在意地继续走着。 李至笑得更甚，又换了个话题打趣着：“爷爷啊，后天就开学，明晚就得上学，我眼泪都要哭干了。” “呸，谁每次都说放假在家太无聊。”爷爷毫不客气地怼着。 “哪有……”李至笑得正乐，就见方辰看向自己，他收了收笑意，眉毛扬起，稍思考了片刻，便又笑道，“是啊，我们前一天就得先去上晚修。” “……” 所以不是后天开学，是明天。 方辰想起他那个除了拿了几本书出来就几乎再没怎么动过的箱子，一时有些无语。 李至又笑：“四中就这么跟狗一样没人性，一号开学那天我们也得提前一天去上晚修。” “哎哎哎！”爷爷打断道，“注意点礼貌。” “唔。”李至又立马做了个合上嘴上拉链的动作，深情真挚地朝爷爷点了个头。 就着那夸张的综艺吃完了饭，方辰又接着上楼翻起了那本单词书，一张纸遮住中译，一轮竖着下去，知道的过，不知道的把单词腾纸上，一页过完再回看中文，检查有没有漏的熟词生义。腾得差不多了的生词就再过一遍，不知道的再查，方辰就这么重复着。 不得不说，那本小得可怜的单词书绝对是催眠好手。方辰一点半的时候准时倒在了桌上。再一抬头，就已接近两点。 屏幕上，是何皓发来的一条长达57秒的语音，方辰转了文字，又是一大段，满屏都是热烈的夸赞，最后一句说这两天有空可以先去学校找他当面细说。 方辰回了个“谢谢老师”，新学校、新环境，他得过去把学籍档案什么的先交过去，他看了眼时间，还早，便又坐到桌前，扫视一圈，最后还是看向那本小小的单词书。 那小册子只有方辰半个手掌大，方辰左手食指摁着册子一角，另一边抓着笔头戳在册子另一角，微皱着眉，默念着一个个排列的字母。 Profound、worthwhile、despair…… 纯看单词看得脑子发胀，手上没题写，方辰总不大畅快。两点五十的闹钟一响，方辰几乎是立刻放下了那本小小的单词书，把纸往里一夹，干脆地起了身。 四中离得不远，大概十分钟的路程，跟着定位，方辰一路慢悠悠贴着阴影走到了学校。 高三已经上了课，保安看得严，要求方辰开何皓的视频通话才肯放人。 好在何皓接电话也及时，几乎是立马接通。屏幕弹出何浩的正脸，看样子是手放在桌上撑着，特意把手机举到了和脸平行的高度，皱着眉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和蔼的笑容。 可惜，屏幕右上角的小窗里只有皱着眉的保安。 方辰从侧边看到自己手机，心下一乐。 “行行行，进去吧。”那保安似乎并不怎么喜欢镜头，看了何皓一眼就立马把手机塞回给了方辰。 方辰接过，便立马又把镜头切到了后置，将自己眼前的路拍给了何皓。 “哎对，你进了校门沿着校道路一直往前走，第二栋黄色外墙的就是高二楼，我在一楼办公室，你到了应该就可以看到，不用着急。” 方辰在何皓的语音下找到了暴晒着的高二楼，和高一楼并在一起，后面是高三楼和文体楼，传来老师因麦克风而有些变声的声音。 他远远看去，就见第二栋浅黄色的楼前有个人闪过，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着茶杯，正往办公室门口的花坛上倒着茶水，似乎是有茶叶粘在杯壁，他皱着眉甩着那杯子。年纪看起来不大，估计三十多岁，头发刚理过。 方辰又低头看看屏幕，上面的何浩已经歪了角度，正好和那人对上。 方辰走过去：“何老师好，我是方辰。” 那人闻言抬头，眉间瞬间舒展开，笑得极为热情：“你好！我是何皓。欢迎！先进去吧！” 说完，何皓便带着人进了一楼办公室，比冷气更早到来的是办公室内四人的注目礼—— 办公室里六张有两张用来堆文件杂物，剩下的四张桌子前都有人，从不同角度直直地看着方辰。 何皓还在身侧，他坐哪？ 这就得问办公室最里面的那个坐在边上，一只手伸得直直地、手腕搭在桌沿，正一脸错愕地看着方辰的李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