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重生后被正道之光金屋藏娇了》 第1章 第 1 章 京城菜市口,日光烈烈。 围观的百姓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压低了声音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霍乱国政的妖后终于被处斩了,真是大快人心。” 身旁那人附议:“若不是她仗着有几分姿色迷惑君上,圣上怎会做出那许多荒唐事来,先是将高相株连满门,圈禁晋王,后又不思进取,整日沉湎歌舞声色。” 那人啐了一口:“贱婢就是贱婢,就是登上后位也改不了谄媚小人的本性。” 另一人叹了口气:“不过晋王军已经打到光州了,圣上就算处斩了妖后,恐也难平军中将士积攒已久的怒火。” 褚青蘋跪在铡刀下,凄婉一笑,汗珠不断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浸湿了粗布囚服。 此刻的她,蓬头垢面,状若疯妇,谁还看得出曾经母仪天下的气度。 午时已到,监斩官丢下令签,宣布行刑,铡刀无情地落下,她合上了双眼,预想中的剧痛袭来。 在灵魂逐渐剥离身体时,她仿佛听见了围观百姓拍手叫好、喝彩的声音。 自己确实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为了当皇后,对秦朔百般奉承,纵着他把敢劝谏的忠臣清流屠戮殆尽,朝野上下噤若寒蝉,秦朔便愈发不管不顾地鱼肉百姓,沉迷声色犬马。 以至晋王秦郗举兵起事,他才如梦初醒,慌忙把她推出来祭旗。 秦朔能否保得他的江山,褚青蘋不敢兴趣。她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她只是秦朔豢养的一条恶犬,凭什么祸首如今仍端坐庙堂之上? - 褚青蘋是被寒意激醒的。睁开眼时,她的手还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只觉浑身酸痛,耳边传来宫女春叶的喝斥声,可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她鼻尖。 她怔怔抬眼望去,却不见天光,映入眼帘的只有掖庭低矮的屋顶,陈腐的木梁上还挂着些蛛网。 她扶着木桶的边缘撑起身子,手掌从冰水中抽出,覆上胸口,感受自己如擂鼓般、真实的心跳。 她竟然回到了她还是掖庭婢女时。 还未等她静静感受重获新生的喜悦,春叶尖利刺耳的声音传入耳中,“好啊青蘋,今日居然敢躲懒了?那么多衣裳堆在那儿,你若洗不完,别想着吃晚饭了!” 褚青蘋微微凝眉。 春叶是掖庭中得了小管事宠信的宫女,仗着这点权势,平日最喜欢欺负那些没根底的小丫头。 褚青蘋微微抬眸审视着她。 前世,何贵妃有孕后,特地来掖庭挑选几个伶俐懂事的宫女,打算带入殿中伺候,实则为进献给圣上固宠。 她知晓贵妃不过表面贤惠,实则是个面甜心苦的主儿,暗地里怂恿春叶抓住这次机会。 春叶确有几分姿色,因此被何贵妃献给秦朔。她得宠后欣喜若狂,争着出头,果然又被贵妃猜忌起来,最终死的不明不白。 后贵妃再次来到掖庭,挑中了看着低眉顺眼的青蘋,青蘋因此成功当上妃子。 褚青蘋前世曾毫不留情地利用过她。如今重生,看见她仍活得天真嚣张,心底泛起复杂的情绪。 “春叶姐姐,奴婢不敢了。”她恭顺垂首。 春叶满意地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褚青蘋望着那堆浸在冷水里的衣裳,不顾手上的刺痛,乖顺地继续做起活计来,凝神沉思。 既然老天允她重活一世,她必要尽赎前世罪愆。 可是……内心深处有什么声音在叫嚣着。这一世,她也想做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 夜晚,掖庭的灯火渐次熄灭。宫女的寝处狭窄,十几张草席排成一列。 褚青蘋躺在最角落,扯过一张薄被聊以御寒,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前世,她直到临刑前才明白,真正将她推入深渊的,从不是那些嫉妒她的女人,而是她自己。 一旦选择了做秦朔的鹰犬,就只会在泥淖中越陷越深。 晋王秦郗……她脑中浮现那张清隽端正的面容。他是秦朔的皇侄,在老晋王于西北战死后继承了爵位。 前世,他在朝堂上替高相求情,为此被秦朔圈禁在府中。 不过嘛……这事她也有掺和过。褚青蘋阖上了双眼。 - 次日天光大亮,掖庭宫女忙作一团,褚青蘋仍被派去洗衣。 没多久,果然听见脚步声。春叶拎着一篮子衣服走来,一眼就瞧见那枚香囊。 “这是什么?”她狐疑地弯下腰。香囊布色素净,却绣着极细致的竹叶花纹,而布料触手细腻,显然并非普通宫女所能拥有。 倒像是……男子的物件。 春叶心思一转,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便悄悄揣进怀里。 褚青蘋低垂着眉目做活,唇角微微弯起。 - 如前世一般,三日后,贵妃娘娘果然驾临了掖庭。 她身着素色广袖,腹部微隆,步伐轻缓,身后跟着两名宫女和嬷嬷。 掖庭中,所有宫人都跪下,诚惶诚恐地迎接:“恭请娘娘安。” 何贵妃微微颔首,笑意温和:“本宫月份大了,身边的人手有些不够,皇上特恩准本宫多挑几个人伺候左右。听说掖庭出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宫女,今日正巧闲来无事,便想着过来看看。” 此话一出,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皆知贵妃是因有孕不便承宠,来挑选代替她伺候圣上的人选。 这可是飞上枝头的大好机会啊……谁若被选中,就如衔泥燕成了凤凰,与昔日浣衣的同伴们有了云泥之别。 褚青蘋跪在末列,额头贴着砖缝上,心跳沉沉。 春叶跪在她前头,早已兴奋得满脸通红,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贵妃一一巡视,看似温和却暗藏锋芒的目光在宫女们脸上逡巡。 前世,褚青蘋为着韬光养晦的大计,敷了些煤灰掩去容颜,果真在贵妃眼中显得平庸无奇。 这一次,她并未作遮掩,而是落落大方地抬眸。 虽着宫人的粗布衣衫,却不掩倾国之色,一双妙目顾盼生辉,唇如樱点,气质柔婉。 贵妃的目光果然在她身上停了一瞬。 她饶有兴味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贱名青蘋。” 贵妃点了点头,正要吩咐嬷嬷记录,春叶不甘地咬住了下唇。她并未多加思索,便急忙开口道:“娘娘,请听奴婢一言!” 掖庭其余宫人皆惊,面面相觑,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 贵妃微眯美目:“何事?” 春叶连连叩首,从怀中掏出那只香囊:“娘娘,奴婢偶然在井边拾到此物,看着……不像是宫女能有的物件。” “奴婢担心掖庭恐有人做出违反宫规之事。若此等不知羞耻之人被娘娘挑中去身边伺候,岂不是让娘娘沦为满宫的笑柄了吗……” 褚青蘋慌张地抬眸望着春叶,拼命地朝她使眼色,似是在暗示她别说了。 贵妃见青蘋如此,眼锋一扫,命身边的太监上前制住了青蘋和春叶。 春叶处变不惊,恭恭敬敬地向贵妃双手捧上香囊。 贵妃却似看到了什么污秽东西,玉手从怀中拿出锦帕轻掩口鼻,示意身旁的大宫女徽年接过香囊。 徽年察看了上面的纹样后,打开香囊,从里头掏出一张折叠工整的字条。 她打开字条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旋即面色骤变,冷声问:“这香囊是谁的?现在坦白,贵妃娘娘或可饶你不死!” 青蘋明显神色慌乱,还未等她出口辩解什么,春叶忙抬手径直指向她:“是青蘋!奴婢与她一同起居,见她鬼鬼祟祟地将什么东西藏在怀中,像是十分宝贝的样子。” “今日浣衣时,她不慎将这腌臜之物遗落,被奴婢恰巧拾到。不久,她还折返回来寻找此物,却看着神色慌张,像是做贼心虚,怕别被人发现!” 周围诸人一片哗然。 贵妃眸色微沉,徽年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意,冷厉喝道:“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杖二十!” “娘娘饶命!“褚青蘋猛地叩头,泪水顺着秀美的面颊滑落。 她哭得梨花带雨:“娘娘明察,那香囊……是圣上所赐,奴婢不敢丢弃,只得好好收藏。” 此言既出,在场的宫女都惊得屏住呼吸,春叶难以置信地看向青蘋,眼神中满是不甘。 贵妃的手指微微一抖,脸上闪过惊怒:“胡说八道!圣上怎会赐信给你?” 青蘋声泪俱下:“娘娘,那日奴婢在御花园洒扫时,竟遇到了圣上。圣上起了兴致,与奴婢闲谈几句,似是觉得还算投缘,便将这香囊赐给奴婢。” “不过圣上从此便再也没对奴婢有什么吩咐了……想来是嫌奴婢粗笨,不配侍候圣人左右。” 贵妃眸色阴冷,徽年忙恭敬地将那字条呈给她看。 她只扫了一眼,便怒极反笑:“好一个大胆奴婢,竟敢诓骗本宫。这分明不是圣上的笔迹。” “来人,拖她下去凌迟处死。” 她轻飘飘地落下这句话,仿佛是在碾死一只渺小的蚂蚁,看也不看挣扎哭叫着的青蘋,转身便与凤驾一同离开掖庭。 第2章 第 2 章 青蘋连连磕头,直至额前一片鲜血淋漓。 “娘娘!奴婢说的句句属实!” “奴婢虽不敢多看,可那男子所着衣衫上,的确绣着四爪金龙……” 话音未落,贵妃不由得失笑出声。 “四爪?”她重复了一遍,掩袖轻笑,“果真是个没见识的蠢丫头,那是蟒袍。” 但贵妃随即敛了笑意,美眸轻眯。 蟒袍是亲王的服饰,而最近参过内的亲王……只有晋王秦郗。 看来这晋王胆大妄为,竟对皇上的宫女起了心思。 更为关键的是,这小宫女是胆小藏不住事的心性,晋王定然知道她误会了,却根本不解释。莫非是对圣上有贰心? 贵妃回首冷冷瞧了青蘋一眼,抚着隆起的肚腹搭上徽年的手:“此事事关重大,将她关入柴房,待我去清凉殿禀明圣上,看他如何发落。” “至于那个告发她的贱婢,言行无状,没入暴室做苦役。” “是。“徽年微微福身,招呼太监上前。 春叶被两个太监制住了,惊惧地哭喊着,慌乱之中,死死地了抓着青蘋的衣袖:“都是你!你故意害我!” 然而强壮的太监用力一推搡,春叶的手便无力地垂下,只得任由他们拖着自己去往暴室。 这时,她听见青蘋轻轻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话:“春叶,好好看看,到底是谁害了你。” 褚青蘋转头不再看她,神色平静无比。 - 昏暗的柴房内,褚青蘋倚墙而坐,抱住自己双膝。 她阖上双眸,唇角满意地弯起。 前世,高相高昊然被御史台参奏贪墨白银万两。 这京中连三岁小儿都知,高相最为刚直清廉,这显然是有人蓄意陷害。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皆为高相鸣冤。 其中说话最有分量的,莫过于晋王秦郗。且他父亲老晋王从前是高相的战友,二人交情甚笃。 老晋王战死后,高相怜悯王妃和小世子,常命家中女眷暗中照拂。 前世的褚青蘋看出秦朔早就恼了这位名声比圣上更盛的贤臣,遂顺势进言他重惩高相。 至于不识时务的秦郗,褚青蘋坐在秦朔怀中,素手提笔沾墨,在纸上落下“圈禁”二字。 秦朔抚掌而笑,捏了捏她雪白的侧脸,当即晋她为昭仪。 她前生经手过此案,识得秦郗笔迹,遂伪造了一封信塞在了香囊中。 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 贵妃一袭月白色宫装,眉心点着胭脂色花钿,迎着晓雾步过丹陛。 她带着想要立功的意气,步履也渐轻快了起来。 褚青蘋和春叶被内监押着,春叶在暴室挨了拷打,身上忍不住疼,望着青蘋的眼神更像是淬了毒般。 在太监无情的推搡下,青蘋瘦削的双肩瑟瑟发抖,却对心中的谋算愈发自信。 贵妃一路步至清凉殿,向殿外候着的内侍微微颔首。 待通传入殿后,她微微福身请安:“圣上近来心劳政务,臣妾原是不敢多扰的。“ “可这两个婢子实在胆大包天,竟碰坏了圣上最爱惜的玉砚。臣妾想着,唯有等圣上亲自发落……” 御案上笔锋落纸声戛然而止,秦朔昳丽的面上柔柔绽出笑意,他站起身来,上前搀起了何贵妃。 “爱妃身怀有孕,不必如此多礼。” 听见那熟悉的玉磬般的嗓音,跪在地上的褚青蘋不由得暗暗攥紧了拳,指甲嵌进掌心的软肉,却感不到分毫痛楚。 贵妃抬起头,眼中柔情似水:“只是臣妾命人审问了这两个婢子一番,竟发现,晋王似是事涉其中……” 听到晋王二字,秦朔不由得微眯了眯眼。 贵妃见秦朔神情微妙,有意顿了顿,转过身向褚青蘋一指:“此事臣妾不敢多言,亦不敢擅断,只好把这两个婢子带来恭请陛下圣裁。” 贵妃为避妄议朝政之嫌,盈盈一拜,敛衽告退。 秦朔的目光一瞬间落在褚青蘋身上,似乎饶有兴味。 青蘋怯怯地跪着,不敢抬头直视圣颜,眼中含泪,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 “你叫什么名字?”秦朔淡淡道。 “回陛下,奴婢褚青蘋。”青蘋颤着声,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掖庭那日的经过。 见秦朔面色越来越阴沉,语至最后,她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奴婢不敢有分毫隐瞒……求圣上开恩,看在贵妃娘娘孕中不宜见血光的分上,饶奴婢一条贱命吧!” 秦朔抬手扯开香囊,取出字条,略扫了一眼,冷笑道:“晋王确是最喜后主词的。” 他步至瑟缩着的青蘋身旁,微微俯下身来,扬手便是一记耳光狠狠落下。 青蘋素白的面上瞬间泛起红痕,唇角沁出血色,可她也顾不得疼,不停磕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秦朔拍手唤人进来:“勾引贵人,秽乱宫闱,杖毙。” 绝望中,青蘋猛然抬头,泪珠一颗颗滚落:“求圣上明鉴,奴婢冤枉!” 娇媚的声音哭起来更显楚楚,“奴婢在御花园做活时,那人……那人忽然来拉扯奴婢……之后塞给奴婢这个香囊。” “圣上,奴婢这样的卑贱之人,是没有办法拒绝的……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怎么又跟晋王殿下扯上关系了呢……” 听了这话,秦朔微微凝眉,眼底晦暗不明,手中力道加重几分,香囊被捏得皱起。 见秦朔眉宇间隐有怒意,褚青蘋哭得更加厉害了,生怕自己因事涉皇室秘辛被灭口。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扑倒在地,连连叩首,泪光潋滟:“奴婢已经被毁了清白,也再无望出宫嫁人了……奴婢愿为圣上效犬马之劳,只求圣上能饶奴婢一命!” 她垂首哭着,鸦羽似的长睫掩去带着讥讽的眸光。 秦朔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少女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那巴掌印红得明显,眼睛泛红发肿,却更添了几分勾人的媚意。 却偏偏只是个胆小怕事的小宫女。 他盯着她,面上阴晴不定:“若未被玷污,这般模样,本该留在朕身边做妃才是。” 见褚青蘋不知所措,似乎又要叩首谢罪,秦朔手指抵上她的樱唇,道:“倒还算忠心。你在京中可还有家人?” “奴婢父母早亡,这才没入掖庭为婢的。”青蘋低声道。 见并不能用家人要挟她好好为自己办事,秦朔缓缓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思索着。 褚青蘋垂眸,秦朔对她生疑,这反倒是保住春叶性命的最好机会。 她正欲开口,一旁的春叶终于受不住久跪,又兼在暴室落下了伤,痛得低呼出声。 秦朔眉头一皱:“吵什么!” “拖下去打死。” 守在门口的内侍即刻上前,然而,看见春叶被拖走前,盯着青蘋的怨毒眼神,秦朔却似忽地改了主意,抬手命内侍退出。 ……是啊,这个婢子因她在暴室受尽苦楚,想必恨毒了她。 秦朔终是轻轻笑了:“你是宫里人,去王府做侍妾,不带个陪嫁也太寒酸了些。朕瞧着那个婢子倒还不错,从前与你在掖庭也算旧识了。” 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线生机,春叶欣喜地叩头:“谢圣上!谢圣上!“ - 转旬,晋王秦郗照例入宫请安。他身着玄色蟒袍,在这冬日的宫中仿佛一株孤松立于雪岭,不染纤尘。 宫道上洒扫的婢女瞧见小王爷清风朗月的气度,悄悄红了脸,与同伴窃窃私语着什么。 秦郗并未看在眼中,径直入了内殿:“臣叩见陛下。” 秦朔亲自扶他起身:“贤侄不必多礼。” “朕知道近日朝中事务繁忙,你也总想松泛松泛。”秦朔含笑,眼底却深藏锋芒。 他拍了拍手。 内殿帐幔一掀,褚青蘋被侍女扶着走出。 她被重新打扮了一番,浅粉色宫装更衬得她肌肤如雪,面容清丽可人。 秦郗微微一怔,不解秦朔的意思。 秦朔笑意不减:“这宫女能得贤侄的欢心,也算她的造化了。今日朕便做主把她赐给你,可好?” “你至今还未定亲,朕知道你是不愿被规矩束着。可这府上连个侍妾都没有,也有些太不像话了。” “京中那起子人是最爱背地里嚼舌根的,朕也是为了贤侄的声名考量啊。” 秦郗看着青蘋,一脸茫然,拱手施了一礼,正要出声婉拒。 秦朔微眯双眼,目光陡然沉了下来,眼锋如刀般扫过青蘋。 ……这小宫女竟敢在他面前打诳语。 第3章 第 3 章 褚青蘋跪在一旁,单薄的身子颤着,泪珠似乎又要掉下。她偷偷抬眼瞧了秦郗一眼,露出恳求的神情。 她微微抬手,广袖顺着细腻的肌肤滑落几寸,秦郗心头一震。 那皓腕上满是被刑杖打出的旧伤,泛着青紫,看着十分可怖。 这小宫女显然是在宫中日子过得苦,受尽了折磨,为求一线生机才想了这个办法借着自己带她出宫。 圣上如此,定是自己哪里让他起了疑心,遂安排她做监视他的眼线。 可这小宫女着实是个可怜人,若自己今日不收下她,她也彻底没了利用价值,到那时…… 是啊,不过一个身份卑贱的婢子,死了就死了,在这皇宫中,又有谁会在意呢? 一念至此,他暗叹。 “臣谢主隆恩。”秦郗终是叩首接旨。 褚青蘋伏地叩首,泪水无声滑落。 - 青蘋裹着红衣,掀开小轿的帐幔,漠然地看着久未见过的市井街景。 指间仍是未干的蔻丹,轿外零星的喜乐声像隔着雾气传来,一切热闹都与她无关。 她不过是个侍妾,没有纳采迎亲的礼仪,更无仪仗八抬之荣,就这样草草被抬入了晋王府。 她凝眸望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肤色白皙,却因在掖庭常年做活,布满茧子。 青蘋暗暗盘算,自己如今只是一个侍妾。若得不到秦郗的心,日后怎能登高为后? 得趁还在王府的时候把他拿捏住啊…… 不过她赌对了。她稍微扮一扮可怜,秦郗便大发恻隐之心收她进府。 青蘋不信了,她前世都能哄得久经情场的秦朔封她做皇后,今生能拿捏不住这个没见过女人的小王爷? 府中侍婢恭敬地迎新妇入门,不过青蘋的嫁奁只有几件旧首饰,也用不着这许多人来服侍。 她抬眼望见天边一弯新月,忽地笑了。她要一步步丈量,从昨日的粗使贱婢,到来日的青云路,到底还有多远。 洞房陈设极简,只一对红烛,床上铺了些新锦。 她坐在床沿,听得外头脚步声渐近。秦郗推门而入,他并未着喜服,仍是一身玄衣,神色清冷。 他隔着几尺坐下:“褚姑娘,我知晓你有你的不得已。” 秦郗垂目,神色温和,却有几分疏离的意味:“宫里的下人着实可怜,你使计入府,不过是局势所迫。” “姑娘大可放心,晋王府向来没有责打下人的规矩。我会恪守君子之礼,待事情告一段落,便把身契交还于你。” “到时姑娘便是良籍,出府嫁人……” 他话音未落,青蘋便鼓起勇气打断了他:“殿下不可啊!到时只怕奴婢还没出府门,就被圣上派来的人……” 她声音颤抖,眼中笼着薄雾,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哭腔。 秦郗眸色微变,皇叔果然对他起了疑心。 青蘋抬头,抬袖拭过尚湿的眼尾,唇角扯出苦笑:“奴婢本就是圣上的人,奉命盯着您。一旦离了王府,就没了利用价值,奴婢又知晓圣上如此多秘密,他定不会容我活命。” 烛光摇曳,晶莹的双眸映出男人一瞬的错愕。她竟如此坦诚吗。 青蘋观他的神色,不过一瞬便计上心头。 她轻咬朱唇,低低续道:“奴婢虽然命如草芥,但也分得清贤佞。奴婢……不想再为圣上做事了。” “那日奴婢在御前奉茶,不小心听见、听见圣上对林御史说高相声名太盛,功高震主,要寻个错处除之。” 青蘋垂泪低语,声音哽咽。 “你说什么?”秦郗讶然。 “殿下……您也知道高相一生清正,圣上怎可连他都要诬陷?” “奴婢……奴婢着实为这种昏君不齿。还不如、还不如干脆为殿下效命算了!”青蘋猛地抬头,似是终于鼓起了勇气,“若殿下有朝一日能匡正天下……” 她说到此处,秦郗赶忙用手指抵住她的唇瓣:“姑娘别说了!” “姑娘的心意我知晓了,多谢姑娘提醒,日后我一定多加提防。” 秦郗凝视她半晌,见她反应不似作假。也是了,她不过是个心性软弱的小宫女,知道什么便说什么了。 不过就连一个小宫女都分得清谁忠谁佞,皇叔却……秦郗神情渐冷,对秦朔的忠心第一次出现裂痕。 青蘋用余光窥着秦郗的反应,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咬着樱唇,往秦郗身侧挪了几寸,鼓起勇气抬手便触上他的腰带。 秦郗像触了电一般,猛地远离。青蘋见他如此反应,慌乱之中又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殿下……奴婢……奴婢只是想,我们做戏定然要做全套。” 秦郗一见她这般,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恍然意识到:“你的那个陪嫁……” “奴婢没有亲人,圣上派她来监视奴婢。”青蘋轻声道。 秦郗喟然叹道:“罢了,那你先与我歇在一处吧。” 青蘋卸下珠钗,如云的墨发披散着,走至喜榻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殿下歇息罢。” 秦郗神色平淡,却转身坐在一旁的椅上:“你睡榻即可,我在此守着。” 然而秦郗坐在椅上,刚阖了双眼,便听见青蘋细若蚊蚋的娇声:“殿下,奴婢不敢……” 秦郗耐着性子道:“姑娘受惊了,先好好歇着,我不在意这些规矩。” 青蘋从他榻上撑起身子,怯怯道:“奴婢真的不敢……”说着说着,似是又要叩首谢罪,秦郗急忙拉住了她。 秦郗见她肩头微抖的模样,知她是在宫中受尽折磨,才养成这样软和如面团的性子,心中不由得一叹。 他不欲多为难她,沉默片刻终于起身,却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姑娘手臂上的伤还疼吗?” 见青蘋畏怯地摇头,他喟然一叹:“想必是还没好吧。姑娘不必忧心,日后若有什么难处,直接告诉我便是。” 青蘋咬着樱唇,努力抑制唇角的笑意:“殿下,奴婢在清凉殿侍奉时,圣上曾与奴婢多说了几句话,反惹得旁人眼红起来……” “可圣上终究没有提拔奴婢的意思,这宫中拜高踩低的风气不是一日两日了,殿下自然明白。” 秦郗脸色微变。秦朔对青蘋起过心思,但后来又把她抛掷脑后,并未立她为妃,其他宫人见她希望落空,纷纷落井下石起来,将平日积攒的妒意全部发泄在她身上。 皇叔风流成性,他是知晓的,这样一个出众的美人日日在跟前晃悠,怎可能不下手。恐怕青蘋就是承过宠却始终没有名分,这才对他如此畏惧。 不过,承过宠吗……他心中莫名翻涌着一股难言的焦躁情绪。 青蘋见他面色不虞,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慌慌忙忙地又要请罪。 秦郗微微一叹,扶起了她,起身熄了烛火,脱下外袍上榻。 青蘋也不敢去碰他的椅子,而是怯怯地坐在了地上,倚在他榻边一角,秦郗不想再惊着她,只得任由她去了。 秦郗听着少女轻浅的呼吸声,心间像是被小猫轻轻挠了一下。 枕衾间似乎也泛着微甜的花香,许是方才青蘋坐在他榻上时留下来的。他闭上双眼,强迫自己镇定,可心头的某种念想却愈燃愈旺。 黑暗中,青蘋听着秦郗不断翻身的响动,微眯美目。 - 秦郗并没有睡好,翌日醒来时,青蘋早已梳洗完毕。 她笑意盈盈,拿起他的外袍:“奴婢伺候殿下更衣。” 秦郗骤然红了耳根,避开她的手:“不必。” 青蘋俯首行礼,笑意浅浅。 - 如前世一般,除夕宫宴上,回纥可汗来朝,宫中歌舞升平。 而这次,青蘋已是秦郗的侍妾,沾着他的光,终于有机会列席宫宴。 丽景殿上金樽流霞,丝竹悠扬。 青蘋着一袭水红色襦裙,伺于秦郗身侧,为他斟酒。酒液盈盏时,玉指若有似无地触上他腕间。 一旁的大臣见了,面上泛起了然的笑意:“这圣上所赐的美人,果真国色天香,殿下好福气!” 秦郗耳尖瞬间红得滴血,正欲开口驳他些什么,青蘋却附耳软语:“宫中到处都是眼睛,殿下可不能让圣上起疑啊。” 秦郗只能强忍尴尬,轻咳一声,任由青蘋把酒盏触到他唇边,喂他饮下,面上烧得更红,也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 酒过三巡,舞乐更盛,青蘋却无心欣赏,心底发紧。 前世,高相最疼爱的小女儿高念笙在宫宴上一曲惊四座,被回纥可汗看中,秦朔遂命她和亲。 老可汗死后,高念笙好不容易等到回朝的机会,却发现自己的父亲业已含冤惨死,族人或流放或没为仆婢。 她大悲大痛,趁命妇朝觐时,不顾一切地刺杀当时已是皇后的褚青蘋。 前世许多的记忆都已模糊了,可青蘋直到如今还记得那时高念笙被侍卫拖走时,绝望愤恨的眼神。 她分明只是个娇小姐,竟能有如此心胸和勇气。 青蘋摇了摇头,不,今生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且就算从利益角度出发,她也必须阻止此事。 前世,她受秦朔之命,给高相罗织罪名时,就借着高小姐和亲之事,添上了一条借联姻私通回纥外敌的重罪。 秦郗与高相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就算劝阻他不为高相求情,一旦高相倒台,他必然跑不了。 前世,秦郗被圈禁数载,后来可是自废双腿才换取秦朔放他回封地。 今生秦朔没了她,自然也能找到其他替他作恶担责的鹰犬,所以若要保下高相,避免秦郗被牵扯其中,必定要阻止高小姐和亲。 她忽地心念一动,对着秦郗行了一礼:“殿下,奴婢身子有些不适,先去偏殿歇息一会。” 秦郗见她脸色苍白,心中泛起涩意,抬手便准了。 宫婢引她至偏殿,果然如她所料,高念笙已更衣完毕,正命侍婢们将她的琴抬到大殿上。 青蘋面色惨白,抬手扶额强忍不适,身子不经意间一歪,竟轻轻碰了高小姐一下。 一声脆响,高念笙发间的玉簪掉落在地,竟是断成了两段,乌发散了开来。 马上就要上殿面圣,念笙的侍婢慌张不已,正欲开口责骂,却见来人有些面善,不是晋王的那个宠妾吗? 侍婢不敢冲她发火,只得低头赔笑。 青蘋见状,十分愧疚,连连道歉:“高小姐,都是奴婢不好。” 高念笙抬手,却难掩面上急色:“无碍,只是我这般模样该如何面圣……” 青蘋叹气:“小姐如此大度,奴婢感激不尽。” 她目光微带试探:“小姐若信得过奴婢,不妨让奴婢替您绾发。” 念笙有片刻犹豫,可是表演在即,她别无他法,只得应下。 青蘋是伺候过主子梳头的,不出片刻便为她绾好了发髻,又思索片刻,伸手拔下自己头上那支玫瑰金簪:“这簪就权作奴婢给姑娘的赔礼了。” 侍婢见那簪子比先前那根雕工更胜,显然是青蘋得宠后晋王赏的,自然是上品,对青蘋残存的几分怒意也渐消了。 青蘋辞谢后转身离开,步履轻快。 - 待她回到大殿,再次在秦郗身边落座,屏风之中的念笙已奏了半曲,琴声清越,似泉水流雪,殿上诸人皆屏息凝神听着。 一曲奏毕,念笙走出屏风,向圣上行礼谢恩。 如前世一般,可汗一见她傲雪凌霜的姿容,眼前一亮:“皇帝陛下,我一见这高家小姐,便心生欢喜,回纥愿与中原结秦晋之好,不知皇帝陛下能否赐她做我的王妃?。” 外族人说话果然直来直去,殿中一片静寂。 秦朔喝多了酒,方才又被来朝的藩属国使臣吹捧得飘飘然起来,微微抬手,正要允诺。 高念笙见他如此,自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心如死灰。 就在此时,可汗忽然蹙眉,盯着她的发间。 他旋即起身拱手道:“玫瑰带刺,在我部是凶兆,若见此物,预示着血光之灾。” “皇帝陛下这是何意?” 秦朔抚掌而笑:“可汗不必如此在意,闺中女儿见识短浅,哪里懂得你们西域的忌讳。既如此,那婚事也就不提了吧。” 青蘋微微垂眸思索着,如此一来,秦朔难免对高小姐心生不满,那他会…… 而秦郗的眸光落在了青蘋的发髻上,若有所思。 秦朔果然迅速敛去了不悦的心绪,转而一笑:“不过既然今日提到了高小姐的婚事,朕不给这个恩典,也对不起高相这些年对朝廷的忠心耿耿。” “不如,将高小姐赐婚给晋王贤侄做侧妃吧。” 此言一出,高相瞬间面色惨白。 青蘋心头一凛。高相最宠爱这个小女儿,本是想着让她招婿,肯定不想让女儿跟别人共事一夫,还是做侧妃,若日后不如青蘋得宠,不就成了和奴婢平起平坐吗? 秦朔到底还是想趁这个机会,恶心一把高相。 这时,青蘋与坐在上首正中的秦朔目光交接。 她忽然意识到,秦朔是想让自己在高小姐进府之后暗害她,或者借此关系栽赃陷害高府。 青蘋垂眸思索着,心跳如鼓。 而殿上诸臣的目光,皆落在了秦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