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极材料》 第1章 娘娘驾到 第一章娘娘驾到 十一月,伦敦切尔西,某家精品酒店,开业那阵子名声大作,三个月后散场。现在大堂里时常晃动着几位衣着华丽、浓妆过重的金发女郎,从事最古老的职业,却像是永远不会老去的道具。 高欢大学毕业后搬进这里,两年多后几乎成了隐形房客。新来的礼宾偶尔会上前招呼,老员工不过是淡淡点头。 交流最多的,是酒店的老司机。每周三次,司机按时守在车里等他去练击剑,车内的对话永远是天气:“今天最高温度有三十度”,“这鬼天气真让人没脾气”,“希望明天别再下雨了”。就这样,日子像一段没有声响的长镜头,静静流着。经济学系毕业后他没去工作,只做击剑和博物馆义工——在几乎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虽淡淡不安,但高欢也并不讨厌这种漂浮的感觉。 ?? 每当“娘娘”来,这长镜头才会被裁出几处蒙太奇。娘娘,是他俩单独相处时高欢对王源的称呼。王源四十有六,是他老爸高雪峰的特殊助理。 王特助一米八不到,瘦削身形,总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窄长脸,额头高挺,眼睛内双,眉毛粗而上挑,看人时总带着些审视的锋芒。 高欢小时候就看出来,这位源哥看高雪峰的眼神不是下属看老板那么简单。对他和妹妹的事也上心,无微不至又不越矩。等他到了青春期,恍然大悟。 王源在集团工作了二十年,在高雪峰身边十三年,高欢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守着一份连影子都没有的感情,但那似乎是王源自己极力要忘掉的事实。高欢不敢问。 父亲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连高欢的妈妈也不过是过客,只有这位王特助,铁打不动。 一开始,王源被高欢打趣叫“娘娘”吓了一跳,后来看出这孩子和自己一路人,居然就默认了。这称呼于是留了下来,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带着点调侃的亲昵。 “诶,你这个头发… 你这穿的是个什么?大小伙子怎么没个人样?”王源一开口,又是审问,又是关切。高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写着“伦敦xx击剑俱乐部”的T恤,一条荧光黄的运动短裤,又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快长到肩膀的乱发,笑道:“皇后娘娘千里迢迢巡视属地,幸苦了。” “别贫,你可别哪天顺嘴了,当着人也把娘娘喊出来,本宫可不接茬。”王源假愠着,把公文包随手放到桌上,“你老爸买这些英国学校还真有眼光。我当初还怀疑他是不是专门为你买的——好让你在学校里不受欺负。可这几年看下来,英国佬用教育赚钱还是认真的。” 高欢到英国读中学前,高雪峰的皓岳集团收购了一个私校集团,旗下十几所学校:几所经营不善,但大多数口碑尚可。英国人对外来资本染指教育这事态度复杂,高雪峰也清楚,所以无论国内国外,他都极力低调,把媒体和舆论都压在最小的范围内。 吃完午饭,王源带高欢去买衣服,不是他自己去熟的那几件西装定制老店,而是按少爷现在这种生活状态,也许会用得上的几件。高欢好脾气地试穿每一件,偏着头、摊着手给王源看。一米八八的个头,宽肩长腿,除了穿裙子够呛,穿什么都有模有样。 娘娘点头,高欢刷卡。 ?? 回去的路上,王源不禁又唠叨道:“少爷,不考虑一下回去吗?你爸现在确实还不老,但你也不是小孩了啊,有些责任咱们是不是能担一下?你想留在欧洲也行,Haoyue Europe。不能每天到美术馆给游客指路啊。 ” 高欢侧头,杏核眼盯着王源,又闭上,重重点了两下头:“娘娘,臣这就去办。” “你小子回回跟我这办办办,你办个屁你,下次我真带俩保镖把你抓回去!” 司机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见平日沉默的客人今天这么热闹,也笑了。 “你那个意大利朋友Lorenzo,托斯卡纳的百年酒庄,人家小佐可比你强,有家业在手。和他混,你在家庭责任这块也对齐一下行不行?” 车到酒店门前慢慢停了下来,没等司机开门,高欢一个大步跳下了车,堵着门对司机交代了一句’ This gentleman goes to Rosewood hotel!’ ,跑了。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真就觉得这些名字适合人物,没有现实参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娘娘驾到 第2章 意大利朋友 第二章意大利朋友 剑光一闪,空气里“叮”的一声脆响。 高欢手腕一抖,细长的剑身轻轻挑开对手的攻势。对方明显急躁,步伐连连逼近,剑尖疾如骤雨,仿佛忘了重剑得分是需要耐心的。 高欢只是微微后退,目光从护面后静静盯着对方,动作不急不躁,故意把节奏拖慢。 场外,Lorenzo小佐和他新交的小男友笑声太大,时不时夹着几句意大利语,旁边观众忍不住侧目:小佐和高欢同岁,皮肤永远晒得恰到好处,深蓝色衬衣的上面几颗扣子大咧咧地敞着,一头黑色的蓬松卷发;身边的小男友则是白得发青,一身素黑,只有头发是明晃晃的白金色。一个脸上是从不收敛的笑意,一个是在腼腆和傲气下的面无表情。 倒计时只剩几秒,对手再一次出剑时,高欢侧身,手腕轻巧一拨,剑尖顺势点在对方肩口。 灯亮。 “Point!” 小佐举起一杯不知哪来的红酒笑着说:“还得靠我们意大利的影响力,赢得漂亮!”,高欢摘下面罩:“你闭嘴吧!怎么到哪还都少不了这杯酒,跟你的手表一样长手上了?” 说完,他目光扫向小佐身旁的人,语气变淡:“这位是?” “哦哦!”小佐忙笑着,“这是我男朋友,Ben。Ben,这是中国王子,Huan。” Ben正不好意思地笑,手里却还把玩着一把练习剑。高欢伸出手同他相握,眼神淡淡:“Nice to meet you. 不过,剑可不是玩具。” Ben愣了一下,轻轻“啊”了一声,收回手。小佐挑眉打趣:“哟,你还护一把剑呢?” “我护你手里的酒杯子。”高欢扔下一句,没等小佐还他一个白眼,就转身去了更衣室。 因为和小佐有约,高欢没让司机等他。换好衣服,三人一起出了击剑馆,天阴沉沉的,路灯刚亮。高欢把剑袋随手甩到肩上,步子不快不慢。小佐胳膊上挂着他的小男朋友,春风得意。 “走吧,去附近餐厅吃点东西。”小佐笑嘻嘻开口,“今天我请客。”高欢斜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不请客?”小佐一摊手,装出一脸无辜:“家业所迫。” 餐厅不大,灯光暖黄,木桌椅散着温度。菜还没上,Ben已经忍不住开口。 他是圣马丁服装设计本科生,夏天毕业,正在准备毕业作品。这人有种艺术生特有的傲劲,好像自己才是艺术的卫道士,别人只会低头捡六便士。 “我们要解构,要重组,衣服是用来穿的,但更是用来表达的——” 他眉飞色舞,声音充满激情。 “所以我冬天能不能穿大衣?”高欢忽然打断,眼神随意地落在侍者刚端上的盘子上,语气像是顺口一问。 Ben顿了一下,小佐反应极快,知道高欢是讽刺Ben,赶紧接茬:“穿穿穿,把冷刀男给你买的大衣都穿上!” 高欢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冷刀男”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源。除了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在别人面前就是一把锋利的刀。 气氛正缓和,Ben又偏偏开口:“如果可以问的话,欢,你是做什么的呢?” 高欢抬眼,神色淡淡:“我不做什么。” “宝贝,你刚才也看到了,他就是什么也不做——不猛攻,不后退,把别人拖进他的节奏,再一剑捅死。你问他这个,不如去问你们的威廉王子每天在干什么。” 小佐这二十多年,靠的是一张嘴。 吃到后半程,小佐已经讲了自己如何在展厅对Ben一见钟情;讲了当年在男校,高欢如何英雄救美,把他这个刚转来的意大利小卷毛从本地孩子的霸凌中救出。高欢不置可否,跟着笑,偶尔毒舌两句。Ben渐渐沉默,从高欢若即若离的冷淡,和小佐的讲述,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而远之的畏意。 第3章 妹妹归来 第三章妹妹归来 高欢有个小他三岁的妹妹,叫高乐。 兄妹俩五官长得都像妈妈——曾经的花瓶女星杜梅。只是高欢的轮廓随了高雪峰,瘦高笔直,高乐则完全是妈妈的翻版,一米六的身高,玲珑有致。 兄妹感情一向亲厚。儿时跟着高雪峰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小孩子面对过于热络的大人们,难免拘谨发怵。可只要妹妹在身边,高欢就能轻松许多。高乐仿佛天生不怯场,笑容自如,举止自然,常常让大人们反而不知如何应对。 后来两人求学各在不同的城市,但这份亲近从未被时空冲淡。对高欢来说,妹妹是他最贴心、最信赖的人;而对高乐而言,哥哥同样是最可靠的依靠。 ? 高乐原本也在英国读书,还把妈妈绑来陪读。结果没多久,杜梅在陪读期间和高雪峰分了手,转身嫁给了当地名医,这事为八卦文章可是提供了好几年的素材。高欢没有因为这件事去记恨杜梅,但母子之间的距离,却不可避免地被拉开了。 乐乐在中学毕业前迷上了日本流行文化,勉强考完GCSE后,就吵着要去日本参加女团。她学日语,跑了好几趟东京,厚着脸皮往各家经纪公司推销自己。最后还是高雪峰看在女儿年纪小、心性未定,不妨闯一闯,亲自托人把她送进了一家知名事务所。当了练习生才一年,高雪峰还没来得及为她铺好在国内综艺露脸的台阶,高乐自己就打了退堂鼓。 “高欢,我跟你说,我在日本真的待不下去了!”她穿着明黄色的长毛绒毛衣和黑漆皮短裙,窝在哥哥毫无生机的套房客厅里,比一年前瘦了很多,只是脸依然圆圆的,一双大眼睛神采奕奕,像个瓷娃娃。“经纪公司要我减到七十斤,每天吃一片菜叶,喝无糖茶,还要拍假装不会运动的那些蠢视频。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高欢托着腮,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转着一个杯子:“那你回来就好。” 他心疼妹妹,却又不想太明显:“妈妈肯定也希望你回来。” “大欢子,你就说你想我,谁能把你怎么样?”高乐白了他一眼。随即又挺直了背,眼睛亮晶晶:“不过,我不是白折腾,这一年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表演。我回来是要在英国学戏剧!演莎士比亚!” 高欢下意识地想脱口而出“胡说八道”,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看着妹妹眼中闪烁的坚定,他心里忽然松动了一下。 原来在不断试探和碰壁中,高乐竟然开始为自己的人生规划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 高乐回伦敦后的路,并不如她想的那么顺畅。时机不巧,临近圣诞,所有的学院冬季入学的名额早就满了。她心仪的那几所名校,更是统一口径:“欢迎你明年再来申请”。 高乐心里焦急,她从日本退团跑回英国的事,没和高雪峰正面提过,现在她也不好意思再去开口找老爸帮忙。便到杜梅哪去软磨硬泡,她知道妈妈嫁给那个退休名医后,也常在伦敦的社交圈子里穿梭,她觉得只要妈妈帮忙,也能敲开一扇门。 可惜圣诞节过去了,新年过去了,消息依然寥寥。杜梅的口风渐渐变成了:“乐乐,咱们现在就休息,为夏天入学做准备也很好呀!” 高乐坐不住了。 “哥,要不你给源哥打个电话?” 她一边说一边撇嘴,高乐不怕高雪峰,但是怕王源,王源当然从不会对她说重话,可那眼神和语气,总让她浑身发毛。 三天后源哥来了。 五天后源哥走了。 七天后,高乐进入了她最想去的那所戏剧学校。 她兴奋地拿着录取通知书给高欢看,整个人像一团火在高欢的房间里手舞足蹈。仿佛这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和执念换来的。 高欢心里有点乱,似乎这两年的心如止水被扔了一颗石子。 妹妹这条线铺的有点早,后来出场的机会不多。见谅。 但是后来保证有用了啦![抱抱][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妹妹归来 第4章 春节 第四章春节 都说现在没有年味,国内没有,国外的华人反而为了不忘根,大操大办一下。前女星杜梅招唤两个孩子来家里吃年夜饭,她自己和保姆在厨房忙活了一整天,鱼、饺子、凉菜热菜一样不少,摆上桌便是很值得发朋友圈的画面。 John——她的名医丈夫,也拿出一瓶“for special occasion”的红酒,认真地把酒塞缓缓旋开,放在一边醒着。 John和杜梅的家是翻新过的维多利亚式公寓,进门穿过玄关后,有一个很明亮的客厅,餐厅和客厅相连,由于杜梅平时喜欢自己做点中餐,厨房也从原本的地下室搬到了餐厅里。 正赶上周末,高乐没有课,一早就来了,穿着一件隐约带中国元素的设计师品牌连衣裙,头发简单束起来,站在岛台旁边,叽叽喳喳地给她妈妈讲这几个星期在戏剧学校的事。“我们有台词课,学各种不同的口音和强调,你听我这有没有点女王那味儿:I’m starving, I’m starved. ” “嗯,语言是塑造人物形象的基础。”息影多年的女星杜梅笑着说,“你这个女王听着最起码有三天没吃饭了。” 傍晚六点,门铃又响了。 这次是高欢。他穿着驼色呢子大衣,黑色的高领羊绒薄衫,手里提着一盒茶叶——上次娘娘特意留下的。John 带着英国人习惯性的热情迎他进来:“Glad to see you, Huan, how are you?” “I’m very well, thanks John. 谢谢你们邀请我。她们在做饭?”都是男校出身,高欢也英国人上身,礼貌地回应着。没等John再多说,乐乐已经跑了过来:“高欢你是不是闻着味儿来的!这油焖大虾刚掀锅盖,你就进来了。” 帮手正把一道道做好的菜摆上桌,杜梅边解围裙,边向客厅方向走了几步:“高欢,你们落座吧。” 虽说只有四个人,守着一大桌菜还是忽然热闹了起来。 John给每个人都倒了红酒,并介绍这是意大利的百年酒庄,高欢没有点破他非常知道这是哪个酒庄;高乐还在讲着戏剧学校的趣事,大家怎么在形体课上被虐;杜梅则关心大家有没有尝到每一道菜:“乐乐,你吃点这个鱼。怎么上形体课那么辛苦,你还胖了?看这小脸圆的…” 高欢没怎么插话,只是在每个人说话的时候提供适时的回应,有时是点头,有时就仅是对视。 ? 晚饭过后,John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也是退休后新添的习惯。高乐跑到楼上去,神神秘秘地说是给同学打电话。 餐桌已经被收干净了,高欢还在自己默默喝酒。杜梅沏了一壶高欢带来的茶,又回到餐桌旁,长发挽在脑后,气色依旧明艳。 “你最近怎么样?” “嗯,还行。” “还练击剑吗?” “练呢。” “陪我说会话,可以吧?”杜梅有很多想和儿子说的话,却要小心翼翼地试探,她不想把起码表面和谐的关系搞僵。 “可以。过年嘛。”高欢有点心不在焉,刚才看妹妹那么兴奋,他生出一丝微妙的羡慕,正在处理这个情绪。 “你现在能理解我当初的决定了吗?”杜梅问的是离开高雪峰,嫁给John。 “……” 高欢被这个问题一下问愣了,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杜梅突然说这个,“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尝试理解。” “你爸可是个厉害的人,厉害得让人透不过气,”杜梅喝了一口茶,声音平缓地继续说道,“虽然我就是个花瓶,但后来有了你俩,我就觉得当妈妈真幸福,可以屏蔽掉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高欢不说话,指尖摩挲着酒杯。 “当花瓶、当他高雪峰的女人、当你们的妈妈,” 杜梅抿了一口,目光放空,“要说,我还得感谢你奶奶。” “她老人家从来没承认过我,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叫我杜小姐。”杜梅的笑容里有点自嘲,“那时候我才知道,我都忘了自己是谁了。我是杜小姐,杜梅,不是高家的谁。” 高欢半天低头,深出了一口气,低声说:“妈,你现在过得挺好的。” “是啊。我自己选的,还不错。”杜梅目光看向还在闭目养神的John,“你呢,欢欢?” 高欢愣住。 “你不缺才华,也不缺条件,你在逃避什么?”杜梅尽量把语气放得柔和,“你爸年轻时也是。他不想接你爷爷的班,就想和朋友一起搞影视,后来爷爷身体突然不行,我们这代人,家庭责任不是可以选择的。你爸爸就得回来,一步步熬到现在。” 高欢抬起眼,淡淡地接到:“嗯,不搞影视,不认识你,也就没有我和乐乐了。” 杜梅就像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样:“是啊,人生就是这样。你们这代人不用被家庭责任推着走。但总得闯一闯,折腾折腾吧。你过了年就二十五岁了,时间不会让你一直逃避,它可是会追着你跑。” 高欢低着头,似乎在等他妈妈把所有话说完。 “你不用现在就做决定。起码今晚不用,”杜梅站起身,两手揉了揉高欢的头,又抱进怀里,在他的头顶亲了一下,“想想妈妈的话。” 高欢确实不知道怎么决定,该往哪走,但他也隐约觉得,日子不会给他太多犹豫的空间,很快会有人或事替他推开下一扇门。 男主的妈妈现在也出场了。 其实是为了铺垫男主的家庭关系和为什么他会做某些决定的家庭因素。 不喜欢 原生家庭 这种用法。 但是确实是有影响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春节 第5章 校友会 无论是哪的人都喜欢拉关系,总有人时不时就要组织社交。很多事情确实也因此就由点连成线,事半功倍。 春节过后不久的某天中午,天气难得不错,小佐约高欢在Marylebone吃午餐。 “来吧,反正你那天也没有击剑。没准还能碰见你的初恋情人!”小佐劝高欢去参加同学会。 高欢一顿,他不记得自己和小佐说过自己的初恋——如果那也算初恋的话:在男校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同学,瘦瘦小小,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声音不大,但每次上到他最喜欢的功课时,整个人都亮起来。眼神专注,发言坚定,好像那一刻世界只剩下课题本身。 高欢只知道自己当时心口有点发烫,却说不清是不是“喜欢”,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男生,或只是被那个人的眼神吸引。 他没告诉过别人。 “哈哈,我猜中了?”小佐挑笑。 “你不带解构主义去?”高欢不接茬。 “谁?哦哦,Ben啊,我觉得他不会喜欢这种场合。”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跟什么人出现,小佐心里明镜一样。 ? 这次聚会选在伦敦西区一间私人博物馆的餐厅。 周末的傍晚,博物馆的对外开放时间结束几小时后,校友们拿着邀请函,三三两两的被工作人员迎进馆内。 五米层高的玻璃穹顶,将夜色与星光都纳入厅内,仿佛人置身于一个透明的水晶匣子里。餐厅外侧连着一个精致的小花园,早春季节,黄水仙开得正盛,默默围观着慢慢开始热络的会场。 高欢穿一件皮夹克,里面是简单的白T恤,下身黑牛仔裤和黑半筒靴。在这种场合,是underdressed了,但身材修长,表情淡漠,与四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防御型笑容的同龄人比起来,反倒引人注目。 小奇则是另一种引人注目——灰蓝色西装配明黄的花丝巾,举止张扬,见谁都是“可想死我了” “欢,真难得见你出现啊!”有人端着酒杯笑着上前打招呼。 高欢点点头,声音淡淡:“嗯,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我很好。现在给几家报社写点小专栏。你呢?”对方看上去很是真诚。 “我目前没在做什么,有时候去美术馆做义务导览员。”高欢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对方显然没想到还有同学在做这个,表情停顿了一下,又笑着举起酒杯:“敬特纳和大卫霍克尼!” ? 校友会的厅堂里依旧热闹非凡,有人正侃侃而谈自己的新职位,有人兴致勃勃地讨论未来的投资项目,也有人悄声交换着昔日同学的八卦。 在高欢视线之外,刚才那位专栏记者正同几位同学低声交谈。?“你们还记得吗,当年有个传言,说高欢其实是我们学校的拥有者。”?“真的假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啧,这么说来倒也怪不得……” 小佐在不远处隐隐听到,心里立刻一紧。高欢从未正面提起过的事,十有**是他不想被外人随意议论的。小佐心思一转,便绕到那几个人中间,笑容明快地插入话题:“你们试过这边的白松露蛋黄酱小薯饼了吗?强烈推荐!” 他说着竖起一根手指,招来不远处巡回的银盘服务员,托盘里整齐摆放着一排金黄的小薯饼,伴随着松露特有的清冽香气。小佐用食物把话题转移到当年学校的饮食,又到学校的老师,老师和学生的绯闻,全是他的主场。 当晚高欢并未察觉,笑闹声背后,有人已在心里起草文章。 私人博物馆 的设定参考了 wallace collection 但已经不太记得什么样子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校友会 第6章 专栏爆料 第六章专栏爆料 校友会的第三天,伦敦某家媒体上出现了一篇叫做《远东的签字笔》的文章。文章从中国资本在全世界的布局讲起,最终是为了把话锋转到高雪峰收购私校集团,其中还配了一张昏黄模糊的东方男人侧影的照片,认识的人能看出,正是那晚靠在吧台前的高欢。 虽说英国人把一切都看成可以交易的资产,邮局、铁路、电、水、煤气,但唯独教育,是他们心里不可轻易碰触的领域。有些私立男校不只是教育机构,而是国家传统和阶级身份的象征。 很快,其他媒体也纷纷跟进,语气或酸或冷: “当我们把孩子送进’培养绅士的摇篮’,却发现操控账目的手来自遥远的东方,这意味着什么?” “学费上涨也许和脱欧无关。” “私校股权透明度是否需要接受监管?” ? 酒店套房里,王源撇嘴冷笑:“少爷,你要成英国热搜了。” 他早上刚下飞机,带着疲惫,但依旧一身干练。 “搜吧。”高欢淡淡一句。 “累死个人。让老高直接卖了得了,反正你也毕业了。英国人自己爱培养什么绅士,让他们自己培养去吧。没有中国资本,我倒要看看这些所谓‘百年私校’还能不能多撑几年。”王源满脸嫌弃,顺手递来一份调查材料,“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你校友,我已经想好怎么弄他了。” “娘娘您受累。”高欢笑了一下。 王源却立刻收起玩笑,郑重道:“现在关键是要让几家学校的创办家族站出来表态。这一步不难。但听我一句劝——等舆论过去,你必须回国,就算只呆一阵子。” 高欢知道王源是真为他打算,也是为高乐,甚至杜梅着想。他轻轻点头:“行。” ? 几天后,舆论突然生变。有人翻出这位记者的旧言旧语,发现他常年带有种族歧视倾向。更有人指出,他在文章中使用的“远东”一词,本身就带着殖民余音。相关截图在网络上疯狂转发,话题重心迅速从“外国资本渗入私校”转向“媒体的偏见与操弄”。 很快又有爆料者揭出,他本人正是文中提及的某所老牌私校校友,学生时代曾因霸凌同学屡次被记过,甚至一度差点被开除。于是,那份看似“护校”的立场,也被质疑成出于私怨与偏见。 与此同时,被点名的几所名校接连发布声明。创办家族的代表们语气冷静:“学校自建立以来,一直坚守传统,并持续优化教学质量。这些核心价值不会因资本结构的变化而动摇。”几句话既轻描淡写,又无形中安抚了公众的不安。 当舆论的矛头渐渐转移,王源才适时释放低调消息,强调投资的初衷在于支持教育多元化与资源共享。至于高雪峰本人,则始终未对此事发表任何评论。但正因如此,他的沉默反倒被解读为一种“冷静克制”,为这场危机画上了并不算糟的句点。 而高欢在风波见顶的第三天,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个人好喜欢 王源 参考了 吴慷仁的 亲密之海 设定,但是性格不一样,娘娘很man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专栏爆料 第7章 像狐狸的犟驴 第七章像狐狸的犟驴 秘书替他推开厚重的办公室门,轻声道:“高总,少爷到了。” 高雪峰不到六十岁,头发浓密,寸头剪得干净利落,根根直立。身高一米八五,因体格魁梧,气势上甚至比高欢还高出几分。一张棱角分明的长脸,鼻梁上架着一副林德伯格的方框老花镜,眉间隐约有一道竖纹,看起来格外严肃。 他正在一张土地图上圈圈点点,纸面上的钢笔随着这句话骤然停下。他抬眼从镜片上方望向门口,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那道竖纹也随之淡去,但转瞬又回到了原处。 “爸。”高欢站在门口,心口微微一紧。这间办公室里的气息,他并不陌生,却已经有三四年没踏入过。熟悉和疏离交织在一起,让他动作显得有些生硬。 秘书退了出去。厚重的门板“咔哒”一声,父子之间的空间顿时静下来。 “早上到的?”高雪峰放下手中的笔,声音平稳。 “嗯,张叔和源哥一起接的我。”张叔是高雪峰的司机。 “回来了挺好,王源有安排,你这段时间就跟着他,多看,多问。” 高欢想说,我没有决定就留下来,但他在国内确实也没有其他的事要做。“嗯。”好久没和父亲面对面了,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要说些什么别的。 “王源在银水桥那给你找了个住的地方,知道你一个人住惯了。”高雪峰顿了顿,语气放缓,“回头让小李过去给你做饭。你还是老样子,瘦得没个人样…”说到这里,他忽然沉默,好像意识到,自己其实每次都在从王源那里打听高欢的情况。 高欢虽立刻捕捉到了,但装作没注意:“太麻烦了吧,我一个人吃点什么都行。这体型可能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 ? 门外响起两声轻轻的敲门。 王源探身进来,对高雪峰说:“电池实验室的林老师到了。” 他停了一下,像斟酌着用词,终究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长得眉清目秀,像只狐狸,说起话来像头犟驴。” 眼神飞快从高雪峰转向高欢,低声道:“少爷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见见?” ? 高雪峰的皓岳集团顺应政策风向,虽然没冲动到自己造电动汽车,但经过两年的追踪,拿出专项基金,投资了国内一所顶尖高校的全固态电池实验室。王源口中“长得像狐狸”的林老师,林沂,就是这个实验室的负责人。 林沂三十三岁,是电池负极材料研究领域崭露头角的新星,他在国立大学的相关成果可以排进全国前列。国立大学素来以材料科学见长,曾被教育部列为首批重点建设的高水平理工类院校。 在会议室里,高欢仅是安静地旁听。王源正跟几位部门负责人商量电池实验室的预算。 “林老师,你要明白,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实验室。集团有时间表,股东有资金在等结果。”王源的语气凌厉,字字带锋。 桌子另一头,林沂拿着文件,脖子梗得笔直:“科学不能像流水线一样压缩时间。实验周期如果不完成,不仅前面的工作会白费,还可能出严重问题。你要赶进度,我就没法继续了。”听得出来他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脸涨得通红,且一句不退。 会议室的空气一度僵住。 高欢抬起眼,认真打量这个人—— 个子不高,身型纤瘦,一件普通的白衬衫和灰色西裤收拾得干净利落。他脸型窄长,是一张略显严厉的鹅蛋脸,短发在额前散着几缕不起眼的刘海,直挺的鼻梁上架着金属细边眼镜,镜片后面一双细长微挑的眼睛。唇色鲜明,像气血正旺。 “确实有点像狐狸”高欢暗想。 ? 会议散了。王源脚步急促地走在走廊里,眉间的火气还没消。高欢在后面跟着,神情依旧淡漠,仿佛方才的争吵只是别人的戏。 “预算都给他了,他倒是一分不多要;周期让他缩,他死活不肯。”王源忍不住继续抱怨,手里文件夹拍在掌心上,“非得按他那一套来。你说,这种人怎么合作?” “你可能不知道,林沂在他那一行,确实数一数二。我特意找中科院的人看过他的实验报告,本来想听两句挑毛病的,结果人家愣了半天,以为我是去找茬的。”王源叹口气,像自言自语似的说,“可我有时候还是怀疑我选错人了。” 高欢静静听着,眉宇间第一次露出几分兴趣。 王源回到办公室,回头看着跟进来的高欢,心里微微一动。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少爷,要么是对这件事上心了,要么就是对林沂这个人上心了。 他忽然有了主意,不如就让高欢去和林沂打交道,一来,让他看看别的年轻人是怎么死磕努力的;二来,这事上手也不算难;三来…也让本娘娘少跟犟驴周旋,操心伤寿! 第8章 少爷留下 第八章少爷留下 两个礼拜来,高欢几乎形影不离地跟在王源身边。电梯口、会议室、走廊转角,随处可见他安静的身影。集团高层很快达成了一种默契:高少爷是真的要回来接手了。话虽没人挑明,但眼神里都带着分寸,语气十分恭敬。至于心底的想法,是疑虑、是观望、还是期待,能当上集团高层的都是人精,没有人会摆在桌面上。 高欢几乎没有在会议上发言,只是安静地坐在王源身边,手里翻着资料,偶尔低头记几行字。旁人看不出他究竟听懂了多少,是认真在听,还是逢场作戏。 只有王源注意到,几份实验室的文件被高欢带回家,第二天再带回来时,页角折痕规整,上面添了细细的批注。王源心里更确认让高欢去负责实验室的项目了。 几天后,在高雪峰的办公室,王源在汇报完进度后,停了一下,沉声补充:“高总,我这里还有个情况:电池实验室的项目,追踪两年,资金进项三年,研发推进算是顺利。” “嗯,挺好。”高雪峰坐在大办公桌后面,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还有什么?” 王源目光一闪,笃定地接道:“小欢最近对这方面表现出兴趣,主动来找我翻资料、问情况。我在想,不如让他直接负责对接?林老师的能力您清楚,他能带出成果,也能让小欢真正学到东西。更重要的是,有了责任在肩,他就不会总想着还有回英国那条退路。” 高雪峰有点惊喜,一来是听说高欢对公司的事上了心,二来是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你觉得他能行吗?”他的语气克制,但比平常多了几分探问,“会不会太快了?” 王源一听就明白了,轻轻笑了一下:“高总,我相信小欢。您想想您自己当年,责任落在肩上的时候,比他这来得更急、更快吧?” 高雪峰怔了一下,目光在桌面停留片刻,随即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凌厉。 “行,就这么定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分量,“小欢来负责,你盯着点。” 王源点头应下,神情一如既往的恭谨:“是,高总。” 虽然是自己的建议,心里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哪次不是我盯着。 ? “从今天起,这个项目由你负责。”王源把一个文件夹推到高欢面前。 高欢一怔,视线从王源脸上移到文件夹上,他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随后心中竟升起一股少年气:“我吗?就我?” “少爷,这屋里还有别人吗?”王源没好气地说,“项目协调在,流程在,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来问本宫。” 高欢低下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兴奋是真实的,可随之而来的,是他一直以来的不安——自己真的要在集团留下来了? 高欢平复了一下心情,降了降语调:“我能考虑一下吗?” “能啊,给你五分钟。”娘娘的威严不容置疑。 高欢脑子里闪回出那天在会议室里和林沂短暂的对视,和他那种不肯让步的直劲儿,和自己这些年拐着弯绕开的路,像是两条线在纸上终于要相交。 想起杜梅那句在他心里一直重复的话:“时间会把你磨光的。” “行。那就我吧。” 高少爷留下了。 第9章 林老师 第九章林老师 “□□,你给小高总讲一下电池实验室的项目全景和人脉地图。”说话间,王源已经恢复成那个精干干练、不带一丝情绪的特助模样。 李□□刚满三十,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集团做项目执行。脑子快,做事稳,带着一股劳动妇女特有的韧劲,是王源手下不可多得的爱将。 让她“陪太子读书”,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项目不出岔子,她就是幕后操盘的功臣。李□□在集团里没有内部资源和人脉关系,王源把她放在小高总旁边,这是给她找了棵大树。李□□心头翻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如果她知道王源“皇后娘娘”的尊称,现在得跪下大呼“娘娘千岁千千岁!” “好的,源哥。”李□□利落应声,随即转向高欢,停顿了一瞬,微笑着说:“小高总,您看咱们是现在就开始,还是午饭后?我去订个会议室,把这项目的来龙去脉给您捋清楚。” ? 会议室里,屏幕停在项目流程图上。李□□讲得简明扼要,高欢也是一点就透。 “实验室里真正说了算的,是林沂。”她顿了顿,神情认真,“有时候校长亲自打电话,他也未必理会。王特助和他一向客气,但您也知道,该硬的时候咱也不会含糊。” 她抬头看向高欢:“小高总,这人您得自己见一面,我尽快帮您约。” “好的。”高欢从一摞名片里抽出林沂的那张,捏在手里,“那今天就打电话?” 李□□忍不住笑了出来——原以为这位少爷不过是个挂名的太子爷,没想到比自己还急。“行啊,只是今天是周一,林老师下午有课。我稍微晚点打过去,找个合适的时间。” ? 周三上午,李□□带着高欢来到国立大学。林老师的办公室在去年刚启用的能源与化学工程楼里。原本大学老师并没有独立的办公室,直到去年,搬到新大楼,林沂才有了这点奢侈。但还是有不少老教师不愿意搬,留在老教学楼里,连楼里石灰和旧木头的味道也习惯了,去了新大楼一次纷纷表示自己“水土不服”。 高欢从小上私校,后来在英国上大学,从来没踏进过国内的高等学府。站在这崭新的大楼前,他心里有一种微妙的陌生感。大理石的立柱、闪亮的电梯、来来往往背着书包的学生——这些场景和他记忆里的校园完全不一样。无端有些紧张。 “林老师,我们到了,您在办公室吧?”李□□已经和林沂通上电话,“我们现在上去。” 高欢从电梯出来,还在默默打量这幢崭新的办公楼。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已经开着,林沂迎了出来。 “□□,辛苦二位还特意过来,请进吧。”他的语气不冷不热,像是固有的客套加一些真实的不耐烦。 “哈哈,必须的啊,我们这边换了负责人,当然要正式介绍给实验室负责人。”李□□顺水推舟,就差直说,集团对你小林可是很重视的,你可要实相。 高欢跟在李□□后面进了办公室,终于又见到这个他莫名忘不掉的林老师:比自己矮多半头,整个人窄窄的,穿着和初见时差不多的衬衫西裤,眼睛比上次的锋芒毕露多了几分学术气。 李□□把高欢让到身前,笑着介绍道:“林老师啊,这位是我们的小高总,高欢。” 在此之前,李□□特意问过王源,高欢的身份需不需要低调。王源觉得这根本不是能低调的事,遮遮掩掩只会让人生疑,不如开门见山。 林沂动作突然一顿,抬头看高欢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惊讶,又立刻在脸上摆出了一个略显生硬的微笑:“幸会,小高总,我是林沂,做电池负极材料的科研项目。” 高欢略弓了下身子:“幸会。” 林老师的办公室不大,一进门就看到一张L型的办公桌,靠门有两把给访客的椅子,桌后是林沂的办公椅。另一面墙立着书柜,背后矮柜上随意放着一箱矿泉水。林沂随手递过来两支,算是简易的待客之道。 李□□笑着接过了水,说道:“王特助一直很重视实验室,这次才特地选了专门负责人来跟进,而不是让他自己再兼着。你别看我们小高总年轻,他可不是空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接触过不少投资项目。” 高欢心说,有点夸大其词,但不完全偏离事实,经济学确实偶尔能见到投资上的案例。 林沂听着,点点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话锋一转:“那我以后还是和□□你对接,小高总负责向上汇报?” 高欢抢道:“是这样。不过我刚接触,想多了解,会跟着□□一起。” 林沂抬眼看他,礼貌地笑道:“那当然更好。毕竟项目负责人对项目了解的越多越好嘛。” 李□□这时候拿出了电脑:“那人我们算是介绍完了,今天既然来了,我想和林老师你对一下实验计划和下一次资金拨付的节点…” 林沂点点头,侧身把目光落在李□□的屏幕上,进入工作模式。 而高欢却没有立刻跟上,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片刻前——林沂抬眼微笑时,上唇那一刻小痣。笑意并不真切,小痣让他在意。 第10章 教室最后一排 第十章教室最后一排 五月中旬,天色已经带了夏意,阳光下已经热起来,阴影里还有点凉。 每周一次的线上例会,屏幕里固定的三张脸:林沂、小高总和李□□。 高欢多数时候是闭麦的,镜头里只是个安静的背景板。林沂起初也不把他当回事,只和李□□沟通需求和进度。 谁知那位少爷虽然外行,偶尔却会在关键节点插上两句: “实验条件有没有换一个低成本的版本去对比?” “这个变量是不是太理想化了?” 林沂原本就很忙,听到额外的问题,心里常常暗暗抵触。但他又习惯了面对各种程度的“蠢学生”,耐性早已练出来,大都还是心平气和地给少爷解释。 ? 那一周,林沂刚要点开会议链接,办公室的门忽然被轻轻敲响,林沂看离会议还有1分钟,赶紧说:“请进,但是我马上….” 门推开,高欢站在那儿,身影比记忆里更突兀。他手里什么都没拿,像是随意走过来。 林沂怔了一下:“……不是线上会议吗?” 高欢像是理所当然:“李□□今早病假,我就过来一趟。”语气平平,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物理位移才是最合理的替代方式。 林沂摘下通话耳机,心里却忍不住暗骂:少爷这是闲得慌吗?嘴上还是客气:“其实线上就够了,小高总不必特意跑。” “没关系。”高欢大咧咧地在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像个好学的学生:“我其实对林老师的研究本身……也挺有兴趣的。我能去听您上课吗?” 嗯,就是闲的,林沂心里又骂了一句。表面上冷静地问:“哦,你哪个专业的?” “经济学。辅修哲学。”高欢两只大眼睛亮晶晶地冲着林沂。 林沂险些笑出声,硬生生咳了一下掩饰过去。 哲学?什么玩意儿,哲学? 他心里吐槽得飞快:这货能看得懂化学公式吗? “哦,那好像也不太对口。最主要的是,校外人员不能随便旁听。” 高欢没再多说什么,开始和林沂对他们会议的常规内容。 ? 第二天上午,林沂从办公室匆匆赶来,额头上还沁着一层细汗。刚把讲义放到讲台上,就一眼看见最后一排坐着的高挑身影。 高欢。 他身体微微前倾,两肘支在桌面上,面前摊着一本笔记本,手里还夹着一支笔,好像真的在听课做笔记。 林沂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明白——这位少爷八成是去找了校长特批,才大模大样地坐在这。 教室里很快泛起窃窃私语:?“这大帅哥是谁啊?”?“不是咱们系的吧?”?“长成这样,我估计都不是咱们学校的。” 林沂只好装作没看见,翻开讲义,声音一如平常:“我们继续上节课的…” 高欢没说一句话,目光专注,偶尔若有所思地在本子上写几笔,多数时候就是盯着林沂发呆。一个半小时后,下课铃响了,林沂准备的内容正好讲完。学生们站起身三三两两地往教室外走。 最后一排的高同学把笔记本收进一个简单的布袋里,单肩一背,大步走到讲台前。林沂本想快步离开,结果还是慢了一拍。 “林老师,”高欢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认真,“中午我请您吃个饭吧。”教室里立刻冒出一阵“哇哦——”的低呼,还有几声压抑不住的笑。 林沂脸色一紧,条件反射要拒绝:“不用了,谢谢小——”话到一半,瞥见几个学生正竖起耳朵,他硬生生把“小高总”咽了回去,只淡淡改口:“我一般就去食堂随便吃点,下午还要回实验室。” “那您请我吃个饭吧。我没去过食堂。”高欢把话说出口的瞬间,自己也愣了。窃笑声在四周炸开,有人忍不住捂嘴。 林沂倒吸了一口气,咬着牙说出一句“行吧”,拿上讲义,快步往外走。身后脚步声紧跟着,轻快无比。 第11章 小佐的邀请 第十一章小佐的邀请 蹭了林老师一顿饭,回家的路上高欢心情很灿烂,坐在车后座上美滋滋地回想着林老师低头吃饭的样子,想着两荤两素的铝合金餐盘,想着两人之间的只言片语: “我每周给本科生上三次大课,研究生两次,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实验室。” “食堂的饭最近还改善了,之前更油一些。” “这还不到六月,每天就三十多度!” 想着想着,他的心头像被什么猛地拨了一下:高欢你在干什么?这是工作的一部分? 高欢还没能回答自己的问题,手机屏幕亮了起来,Lorenzo的视频电话。 ? 这小半年来,高欢忙着熟悉公司业务,忙着学习自己可能永远学不懂的硅基和锂化,几乎没和小佐联系过。上一次聊天,是回国前一天的晚饭,小佐带着新的男朋友——健身房里新来的教练,小佐一如既往的松弛,满口半真半假,满脸半醉半醒。 听到电话响,司机老张顺手把空调的出风调弱了几档,以免噪音。高欢摆手表示没关系,塞上耳机,电话刚一接起,就听见小佐略带沙哑的嗓音:“Hi my prince, it’s been so long! ” 视频里的小佐像是刚洗完澡,穿着一件白色家居 T 恤,半干的黑卷发搭在额前。他把手机支在餐桌上,正好从咖啡机下接过一杯浓缩,显然是利用咖啡出液的间隙拨了电话。 “是啊,好久不见。”高欢笑道,“你怎么起这么早?你的健身教练早上就开始练你吗?” “哈哈,oh how I miss you!” 小佐露出一口白牙,一口气干掉那小小的 espresso,“健身教练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过你说得也不算错,虽然人走了,但早睡早起的习惯我留着。你看看,我是不是马上就能长命百岁了?” 小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还拿着空咖啡杯,眼睛亮亮地盯着屏幕:“说说你吧,最近在干什么?” 两人一边调侃,一边交代起近况。当高欢提到自己正负责一个项目,小佐当场睁大了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Wait, wait, wait, 不敢相信!”他夸张地摊开双手,“你居然也接手了家业。”停顿了两秒,他眼角一挑,笑得自嘲又带点得意:“和我一样了嘛。” 高欢顺势问:“那你呢?这几个月过的怎么样?” 小佐低下头,两只手摩挲着杯子:“I’m getting married, my dear.” 说完,抬眼看着高欢,露出一个只牵动了唇部肌肉的微笑。 高欢以为自己听错了,“What? 你?要结婚了?” 你要跟谁结婚?健身教练不是过去式了吗?意大利同性婚姻合法了吗? 他正要开口追问,就听小佐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是真的。我打电话,就是想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在我的老家,托斯卡纳,今年九月十日。” “但是,和谁…” 高欢声音顿了顿,已经开始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小佐却像是故意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哦,一个佛罗伦萨的银行家族——她家也做酒业。”?他说得云淡风轻,高欢从来没听过他这样介绍过任何一任对象,艺术系的学生是什么家族的,健身房教练家里卖不卖酒。 高欢沉默了一下,也微笑着说:“那就祝贺你了!别忘了把请柬发给我,我当然要去。” 电话又继续聊了几句。小佐提到,前几天他约了高乐出来喝咖啡,还顺势递了请帖。?“你妹妹现在神采奕奕,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小佐又恢复了他夸张的表达,“她简直像是为戏剧而生的,以后一定会成为大明星的!” 话题渐渐放缓,空气里有几秒不自然的停顿。显然,两个人都有些话想说,却谁都没开口。 最后还是小佐打趣地说:“那…你是自己来,还是 plus one?” 高欢下意识地笑了一下:“我一个人。” 话刚出口,闪过讲台上一道清秀的身影,让他心里又是一紧。 第12章 翻脸 第十二章翻脸 高欢自从那次厚着脸皮跟去食堂,仿佛尝到了什么新鲜乐子。此后只要上午蹭了林老师的课,中午就继续蹭林老师的饭。有其他的学生老师看到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这是哪位,林沂不好说这是项目投资人,只好半真半假地说:“是校长的熟人。” 两个人饭吃得多了,话题也从菜品、天气慢慢往个人身上转移。 林沂知道高欢今年二十五,还有个妹妹在伦敦学戏剧;中学到大学都在英国,虽然酒吧夜店也去,但都是因为同学朋友邀约,他基本不主动;意外地很懂艺术,对一些画派和风格张口就来。 聊得多了,高欢也拼凑出了林沂的来历: 典型的本地中产出身,父母都已经退休了。父亲在国营大厂里做工程师,厂子改制后去了企业,依旧埋头钻研技术;母亲曾是国立大学的老师,管得不严,但给林沂培养了很好的学习习惯。林沂从小就是个学霸,理科经常满分。 其实高欢还有很多更私人的问题想问林沂,比如他有没有谈过恋爱,现在是不是一个人住,又比如他喜欢什么样的人。话到嘴边,总觉得太唐突。高欢换成一些中性的问法:“你平时除了工作,还会去干点什么吗?” 林沂推了推眼镜,笑着说:“我要是说我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是不是你们对投资的项目更放心一些?” 明显想把话题拉回他们的工作关系中。 “□□前几天还在说实验周期太长,但没办法,研究就是这样的。如果强行缩短步骤,最后可能出问题。”林沂一边说一边端起餐盘准备起身,“我下午还要辅导研究生答辩,先走了。” 高欢像在努力让自己重新对焦:“嗯,好。” 也开始收拾餐盘。 林沂正要往回收的方向走。脚步迈出去,又停了一下。他偏过头来看向还坐在原地的高欢,神情不带锋芒,却透着几分为难的认真。 “小高总,你来上我的课……是不是其实完全听不懂?” 他顿了顿,语气里努力保持着礼貌和分寸,“其实我觉得没有必要。这门学科不是那种零基础就能马上听懂的课程,勉强坐在教室里,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对项目也没什么影响。你看呢?” 随后还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高欢的肩膀。 林沂径直走了,高欢怔在原地,不知是该因为被拒之门外而感到愤懑,还是该因为那一下肩膀的触碰而窃喜。 ? 高欢最近不去上课了,林老师说的没错,他坐在那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过。他重新回到自己投资人的身份,理清优先级。 李□□对他之前的行为心存困惑,但深表钦佩:一个文科出身的少爷居然为了了解投资项目,去听纯理工科的大课。这是什么精神!纨绔的反义词是什么来着? 可最近,公司内部的压力一天天逼近。董事会和外部投资人都在催促,要实验室尽快发布阶段性成果,最好能立一块“里程碑”来稳住人心。李□□作为接口人,能明显感受到那种从集团高层一路传递下来的焦躁:投入了这么多,不能只听到一堆专业名词,要有可以展示的进展。偏偏林沂态度强硬。他明确反对提前公布尚不成熟的研究成果。 这天傍晚,李□□凑在高欢身边,下定决心式地说:“小高总,咱们这么僵下去不是办法。林老师那边,不管你怎么跟他讲投资人的需求,他都不会让步。要么就换个思路。” 高欢抬头:“什么思路?”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您是负责人,强势一些,施加压力;我来劝和,留点余地。毕竟我之后还要经常和他对接。”李□□沉这声音说,“林老师再有原则,他也是人。人是情绪化的,有人硬压,有人缓和,他更能动摇,也能在气头上找到台阶下。” 高欢虽然不愿意和林沂翻脸,但作为投资方的负责人,他必须优先考虑项目的进展与给董事会的交代。于是点头答应做红脸。 ? 第二天的线上会气氛果然紧绷。 林沂展示的是最新一批硅基负极材料的实验数据,结论依旧是:性能有提升,但远未到可对外发布的阶段,如果缩短实验时间、提前发布,风险极高。 高欢其实在例会上说话很少,但这次他立即开口,声调压得很重:“林老师,你得明白,投资不是学术。没有阶段性成果,集团和外部基金会怀疑项目根本没进展。你们科研可以等,资本也可以等,但得有个限度。” 林沂停顿了一下,话说得非常直白:“投资是您的专业,科研是我的工作。您要我理解市场的节奏,我也希望您能理解科研的规律。外行硬要管内行,最后两边都不会满意。” 李□□见状,立刻“白脸”上场,声音温和:“林老师,小高总在董事会上可是给这个项目顶着不小的压力。大家并不是不尊重科研,只是需要一个阶段性的展示。具体数据和过程您完全可以把关,我们绝不会强行篡改。您看是不是能在可控的前提下,拿出一份初步成果,至少缓解一下外部疑虑?” 林沂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在演戏,一个压迫,一个劝解。瞬间,一股怒火从心底烧起。 “我会考虑。”他语调平静,却带着一丝克制的怒意,然后直接退出了会议。 ? 会议一散,李□□心里竟涌起几分轻松。他没想到林沂最后会松口,哪怕只是模糊的“再考虑”,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巨大突破了。 “小高总,看来咱们的策略奏效了,说不定林老师下次就能给我们新的时间表。要不要去喝一杯?算是小小庆祝。” 然而身边的高欢神情冷峻,没有马上回应。李□□微微一愣,才意识到不对劲——气氛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轻快。脑子一转,这少爷不会误会什么吧,我刚才没说什么失分寸的话吧?于是赶紧打了个哈哈,借口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留高欢一个人在会议室里。 屏幕黑掉,房间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嗡鸣。?高欢坐在原地,手还放在桌上,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木面,却没发出任何节奏。 “外行指挥内行。” 原来林老师是这样看自己的。 ? 这时在国大的能源与化学工程实验室里,林沂正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曲线。 “外行……”林沂低声喃喃,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高欢那张僵硬的脸浮现在眼前,似乎并不全是傲慢,还有一丝被刺痛的茫然。林沂想说服自己,那只是视频电话的跳帧,他也知道话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实验数据: 样品 A:干燥周期 72 h,界面完整,稳定性良好。 样品 B:干燥周期 48 h,界面结合较均匀,有极小偏差。 样品 C:干燥周期 24 h,数据波动显著,安全性不足。 这些字迹提醒他,科学规律是不会为谁让步的。可另一股声音却在脑海深处响起:“如果你再拖,投资人就会认定你是故意拖延。” 林沂伸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实验台上的荧光灯嗡嗡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犹豫。他清楚,继续坚持只会让矛盾加剧——到时候,项目可能被转让出去,实验室十几个人三年的心血就要和其他人一起分享。 “好。”他盯着屏幕,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自己宣布判决,“既然你们要成果,那就缩短实验时间。” 说完,他重新戴上眼镜,打开电脑,开始修改实验排期:原本写着“72h”的干燥周期,光标在屏幕上闪烁了很久,终于被改成了“48h”。那一下回车键声,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格外清脆,他知道,这意味着要对每个安全表单重新签字了。 但科学家还是妥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翻脸 第13章 里程碑 第十三章里程碑 夜里十一点,实验室只剩下两盏白灯。林沂把原本“72 h”的干燥周期改为“48 h”后,又在计划表上补了三条并行线:A 线保守法——48 h,参数全按既往上限控制;B 线微调法——48 h,同时把粘结剂比例下调 3%,看界面应力能否更均匀;C 线基准法——72 h,做长期对照,不对外展示,专供内部校正。最后,他在表格底部加了粗体:所有操作双人值守,危化柜与手套箱互锁,过程录像,异常即停。 第二天晨会,他把这页打印出来分给每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和学生,像在念纪律条:“A 线是给董事会的,B 线是给我们自己的,C 线是给科学的。”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了一下,把自己按回研究者的位置,仿佛能抵消让步感。林沂随即把眼镜往上推了推,“签字。谁也别逞能。” ? 三个月后,王源主持项目例会,一开场就落时间:“两周后媒体沟通会。不是发布会,是技术开放日。话术卡三条:一、阶段性内部验证,不构成商业承诺;二、研究边做边迭代,时间表以安全为先;三、任何数字都可验证、可复现。” 有人仍旧按捺不住:“王特助,光说不够,得有能上屏的图。” 王源敲了敲桌面:“图会有,但不能骗人。”说着朝右手微一点,“高欢,你补充。” 高欢把准备好的“一页纸”推进屏幕:左侧是三线并行的流程框,右侧是预算栏。“我要加一笔安全冗余预算:并联一□□立烘箱,增配红外热像监测,两周第三方盲测,事故保险扩容到实验室全员。总额两百万。” 财务立刻追问:“必要吗?” “必要。”高欢没抬音量,“我们要的不是一次‘好看’,而是之后每一次都能‘差不多一样好’。稳定,进展。” 王源一边摸着自己的袖口,一边看着高欢,没拦,转而点头落锤:“按这个走。” ? 傍晚,国立新大楼里已经几乎听不到说话声了。林沂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漏出一线冷光。 敲门声很轻。李□□推门进来,肩上挎着电脑包,手里拉着一只小行李箱。 “林老师,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找您。”她把盒子放到台边,开口直奔主题,“但咱们时间紧,任务重。两件事我带话,三件事我来落地。” 她摊开资料:第三方盲测合同、红外热像仪到货单、技术开放日’话术卡’。 “第一,小高总已经把‘48 小时’策略在董事会上背过去,但前提写死了:盲测必须完成,安全冗余上线。” “第二,展示范围要控制。”她顿了顿,补上更具体的人话,“我们先讲能稳定复现的那一组,不讲‘能想象的极限’。真相也要能被听懂。” “范围?”林沂抬眼,眼镜下的目光一挑。 “对,”李□□把曲线图推过去,指向 45℃处那道突起,“这根‘刺’会挡事。我们不删它——标注清楚测试条件,把它放进限制与后续改进,而不是放在大屏正中。” 林沂沉默片刻,把记号笔捏在指间,“盲测机构谁定?” “我带了三家名单,您拍板。我只把流程跑顺。”李□□把名单递过去,又指了指角落里空着的支架,“红外热像今晚就能上线。” 她忽然把手机架在白板旁,“您画一遍,我录个备忘,晚上发给小高总——他明天要写’Q&A’的解释稿。” 白板很快密了一层。林沂说话干净,把公式拎出来,又用最笨的比喻压到非专业能听的口感:“这段像河道,直段顺了,转弯处还是会起涡,要把河岸再铺一层石头。” “收到了。”李□□一边记一边确认,“开放日我们就按‘三线并行 可复现阴影区’**,引用须附测试条件。该紧的地方,不松口。” 签字、盖章、封样标签一一贴上。做完这些,她收起手机和资料,语气放软了一度:“林老师,我知道您改‘48 小时’的时候心里已经把我们骂过一遍了。” “何止一遍。”林沂把笔帽扣上,也不示弱。 “那您再骂一遍也行,”她笑了一下,“但人我会给您把牢,风险我会先报备。我们这边,也不是来逼炸一个’好看’出来的。” ? 技术开放日前一天的复盘会上,灯光落在屏幕上,三条并行曲线叠成浅浅一片阴影区。安全冗余上线、第三方盲测封样、记录表成册。王源翻到最后一页,只问了一句:“按条件发布,不加一句虚话?” “是。”高欢答。 王源点头,没再多话,只把话术卡往前一推:“行。高总您看看。” 坐在主位的高雪峰拿起话术卡,翻了几页,视线从资料移向儿子:“别放松,后面还得一轮一轮复核。” 高欢垂下眼,轻声答了声“是”,神情一派郑重。他心里清楚,这一轮审核并没有真正结束,后面还有更严苛的复核流程。 但他知道自己得趁着当面,把另一件事提出来。 他抬起头,声音里依旧带着克制的正式:“爸,九月十日有个婚礼,是我在英国最好的朋友Lorenzo,我想飞一趟意大利。” 目光先落在高雪峰身上,又扫过王源,像是在请求允许,又像是在郑重报备。 王源吃了一惊,他见过小佐几回,也听高欢说过他那几天一换的男朋友们,这样的人怎么这么年轻就结婚了?但在高雪峰面前,他把八卦咽回去,只皱眉压住语气:“九月十日?技术开放日?” “开放日流程和答问都排好了,盲测机构在跑,远程就能跟。”高欢说得平稳,“□□流程熟,而且她和林老师的关系比我还好一点…” 高雪峰脸色一沉,显然在衡量——公众露面已稳、节点已锁、余下确实多是执行层面。最终他神情舒缓,看了看自己年轻的儿子,点头:“去吧,最好的朋友结婚。既然都飞一趟欧洲,顺便看一趟乐乐。” “那行吧。”王源叹口气,还是补了一句,“小佐也不是普通人家,你自己注意分寸,别上意大利热搜。” 高欢笑笑:“我蒙着脸。” 高雪峰无语。 王源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最好是! 第14章 婚礼前夜(上) 第十四章婚礼前夜(上) 一周后,航班落地伦敦。风利云低,早晚已经很凉了,树叶也开始悄悄变黄。高欢没回酒店,拖着行李直奔乐乐的戏剧学校。 “大欢子!你还真来了,够突然的!”乐乐风风火火地走进学校对面的咖啡厅,一把抱住高欢。 高欢笑着拍拍妹妹的后背:“来检验一下你的学习成绩,再去佛罗伦萨。”高欢帮她把脱下来的外套挂到旁边的落地衣架上,“你也收到请帖了吧?” “收到了,但走不开。”她撇撇嘴,“十月要演小戏,老师卡得死,我这段’独白’刚过一半…”停了停,她笑,“我真没想到Lorenzo能这么早结婚。哦不,我根本没想到他会找个女人,还结婚!” 高欢睁大眼睛,他用只有和妹妹说话才有的八卦语调:“我也没想到啊!他跟我说的时候我看他欲言又止的,也不好多问。这次去了我看看情况,再挖一挖。” 咖啡厅窗外,排练厅的玻璃门一开一合,学生们抱着剧本来回穿梭。 乐乐捧着咖啡杯,指尖贴着杯壁,像在给自己蓄热:“其实我也想去的。你这么远都来了。”她抬眼,又很快把目光收回,“可我这段独白,总差半口气。老师刚讲’节奏’——不是数拍子,是心跳、呼吸、视线的走位。我现在要是走了两天,回来就乱了。” 高欢“嗯”了一声,没有立刻劝:“那就不走。” “你答应得也太快了。”乐乐被他逗笑,眼神又认真起来,“我是真的太想把它写好。我现在每天都在试不同的停顿:一句话里,词在前,情绪在后,还是情绪先到,词跟上。还有’重音’该落在哪儿——我一移,人物就变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她把纸杯放下,双手在桌面上轻轻打着拍,像在给看不见的台词量脉:“老师还让我们记录‘身上的两条线’——外在动作的节拍,内心变化的节拍。要把它们拧在一起。我现在好不容易让它们不打架,真不敢松手。” 高欢托着腮,看她眉飞色舞地比划,忽然觉得自己在董事会上讲“可复现范围”时的谨慎和她此刻的执拗,是同一种东西。他点点头:“那你给我录一段祝福视频,我带给他看。” “啊,好主意!”乐乐立刻把手机掏出来,又放回去,“不行,等我回去把灯光打好,认认真真地拍一段。你这次不去看妈妈了?” 高欢轻轻摇头:“你告诉她我来吗?” “当然没有,我哪有那么多嘴。” 高乐白了她哥一眼,虽是个花瓶的长相,但她高乐也不是个没脑子的。突然,她挺直身子,大声说道:“坏了,我还得给Lorenzo挑个礼物。咱俩现在就去!” 高欢深吸一口气,得,早知道先把东西放回酒店了。 ? 第二天上午高欢在房间和李□□开了个关于技术开放日的线上会,下午就飞了佛罗伦萨。 九月的托斯卡纳天光很薄,像被阳光轻轻刷过一层金粉:一排排丝柏树把丘陵切成整齐的线条;葡萄园与橄榄林交错,石墙把地块围成棋盘,白色土路在其间弯来绕去。古老的石屋压着岁月,窗台却晾着各种颜色的床单——历史和烟火气贴在一起。 出口处,酒店司机举着写有“Mr. Gao”的牌子等着,利落接过他的小箱子和两套礼服。高欢一边上车一边给小佐发消息: 【已落地。现在去酒店。】 【今晚 bachelor party。主题:变装皇后。】紧跟一个高跟鞋表情。 【???】高欢仿佛已经看见热搜标题—— #皓岳集团太子爷夜袭托斯卡纳# 【不会有媒体。我给你准备了假睫毛。】 【?!?!】 【到酒店了告诉我:) 】 高欢把手机按灭,攥在手心,太阳穴轻轻一跳。丝柏在车窗外站成一排节拍器,仿佛替他数着今晚将要面对的“节奏”。 ? 到了酒店,高欢把箱子推到角落,随便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看上去比飞行时精神些,但眉眼间还带着旅途的倦意。回到房间刚坐下,收到了王源的短信: 【既然去了,放心玩。明天有我。】 娘娘太体贴了,像是知道高欢可能会惦记着项目,不能放开了玩。高欢深深吁了一口气,扑到饱满软乎的床上,脑袋埋进枕头里笑了。 没多久,小佐电话打了过来:“王子殿下,到了吗?直接来酒廊。” 酒廊是个半开放式的空间,落地玻璃门大敞着,外面是酒店的正方形泳池。夜幕刚落,水面上反射着点点灯火。 小佐戴着墨镜,正坐在池边的沙发椅上,手里拿着酒杯。身边已经坐了几个同伴。他看到高欢,立刻扬了扬手上的杯子,退椅子站了起来。 高少爷走过去,和小佐紧紧抱了一下,互相拍了拍肩膀。 “How are you, my prince?” “Very well, dear groom. ” 一边嬉笑着,小佐把身边的同伴介绍给高欢,握手时高欢认出几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也有几个是新面孔,无一例外,都打扮得随意但得体。之后三三两两地又来了几个朋友,一共十几个大男孩。 其中一个叫Giulio——吉利欧的,比小佐还要外向,说到晚上的安排,一会儿故弄玄虚,一会儿手舞足蹈,夸张得像是在演舞台剧,高欢不禁好奇这样高能量的人,没有婚礼和派对的时候都在干什么,是不是浪费了天赋。 吉利欧端起酒杯,清了清嗓子,抬手做了个舞台上给观众打招呼的手势: “Signori e signori——”他把意大利语拖得又长又夸张,让刚停下的说笑声又波动了一次。 “今晚的节目分三幕: 第一幕,就是现在,我们在这里热身,想吃东西的可以多吃一点; 第二幕,去城里的小地方看看’艺术表演’; 第三幕……大家就自己发挥吧。但是,可不要找不到回来的路哦!” “艺术表演?”有人故意挑眉。 吉利欧声音放低,神秘兮兮地眨眼:“还能与演员互动。我可是带了自己的安保去,谁来手机都要存起来,不会有人偷拍的。” 大家似乎都有这样的顾虑,听到吉利欧这样说,有些微皱的眉头又舒展开了。小佐也知道之前在伦敦高欢被媒体堵门的事,这会儿故意挑着眉毛说:“不能上热搜,王子殿下可不要失望哦!哈哈哈。” “第二幕开始之前,”吉利欧嘴角上扬,神神秘秘地继续说,“想要和演员互动,各位的装束也过于朴素了,晚上八点,将有四个造型师来这里为大家服务。” 这个我自己很想去看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婚礼前夜(上) 第15章 婚礼前夜(下) 第十五章婚礼前夜(下) 果然,八点左右,吉利欧就把大家赶到了两间挨着的套房里,几个化妆师和造型师就推着箱子进来了,像是早就在等了。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推搡,让别人先来,后来有勇敢的上了,别人也知道自己逃不掉。 不到两个小时,刚才还是十几个风度翩翩,言谈得体的小伙,现在,每个人脸上都涂着厚厚的粉底,眼睛在重彩的眼影下完全看不出本来的形状;有人穿上羽毛拖尾,走两步就踩到自己裙摆;有人戴上艳粉色假发,抹着鲜红的口红,冲着镜子里的人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小佐裹进银色亮片紧身衣里,顶着一头金色长发,正把脚往高跟鞋里伸。 相比之下,高欢好像还算“朴素”,黑色大波浪,漆皮短夹克,配漆皮束腰短裙。造型师原本要给他放两个假胸,被高欢强烈拒绝了。 两辆加长轿车已经等在了酒店门口,一行美女画皮呼啦啦钻进去,吵吵闹闹。 高欢靠在车厢一角,被皮裙裹着,被笑声裹着,身边人一举手一投足都像被夸张的滤镜放大。他忽然觉得,平日那点谨慎和自持,全被这一身造型撕掉了——就像大家都在说的,“来都来了”。 “艺术表演”位于一间门口没有任何标牌的地下 club,舞台反而布置得精巧:彩色的幕布,闪着光的镜球,还有一条不长不短的T台。驻唱的几位 drag queen 先后登场,她们有人上来就讲段子,有人一边走 catwalk 一边对口型唱歌,妆容夸张,衣着华丽,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台下笑声、起哄声不断,演员把一个又一个少爷拉到台上,又是言语挑逗,又是身体力行,少爷们也在酒精的作用下,彻底放开,简直分不清到底是谁给谁在演,大家哪句是真,哪句哪句是假。 高欢在台下笑得正厉害,酒杯里晃着气泡,下意识找小佐。目光扫了一圈,观众席前后沙发上都没有他的影子。心里微微一动,他把杯子放下,轻轻去厕所。 推开门时,里面只开着一盏昏黄的灯,小佐正撑在洗手台前,头垂得很低,看不到脸。他还顶着那头金色假发,亮片衣服在光下闪得刺眼,可脸上的笑意早就褪了,神情出奇地空。 听到动静,他身体一顿,在抬头的过程中,招牌笑容又回到脸上:“你也来补妆?” 高欢没有笑,关上门,走到小佐旁边,声音压得很低:“Lorenzo,你现在是你吗?” 小佐眨了下眼,嘴角一勾,“叫我——Foxy LaHoe。” 高欢没有接茬,盯着他,眼神像要把这层伪装扒掉:“我不能相信你爱上了一个女人。但也不敢相信你只是为了家族结婚。” 空气像是被戳破了。 小佐的笑容僵了半秒,眼底有什么东西被点亮,灼热、急躁,像火星落进易燃的液体。 “What do you believe in then? ” 小佐把假发往后一拨,目光清醒得过分,“never mind, 信什么不重要。” 说完他又微笑着给了高欢一个飞吻,姿态夸张地扭出了洗手间。 高欢怔怔站在原地,余光目送那道扭着腰走出去的背影。走廊的灯光在小佐的金色假发上闪了一下,很快消失在门缝外。 他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问题。既然小佐愿意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看得开、玩得起的,那么自己是不是就该信? 凌晨,众人摇摇晃晃散回酒店,小佐的假发已经不知道扔到哪去了,被几个相对清醒的同伴搀回了房间,脱了鞋,甚至连那身连体服都没脱,就让他昏睡过去了。 ? 高欢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力甩开了皮靴,掀掉了假发。整个人往沙发上一坐,耳边还轰鸣着地下室的余响,心也安静不下来。 他下意识点亮手机,国内已经是早上十点,他忽然很想和林沂说句话,哪怕是工作的也行,可手指停在聊天框上,最后还是凭着仅存的理智,什么都没发。转而又打开了林沂的朋友圈。 林沂的动态屈指可数,高欢都看熟了。可偏偏今天,有一条更新: 【谢谢同学们。我们一起继续努力。】配图是一束摆在桌上的花。 高欢看到更新先是惊喜,随后心里有点酸酸的。正僵着,页面忽然跳了一下:李□□的头像出现在点赞里,还留了言—— 【林老师节日快乐!】 高欢突然有种被人抢了先的荒唐感。于是也狠了狠心,点了个赞。 第16章 技术开放日 第十六章 技术开放日 林沂自从有微信开始,一共才发了十几条朋友圈,还有一半是转发学院的公众号内容。真正自己写的内容也只有节日祝福和像今天一样的:教师节感谢。 朋友圈照片里是一束康乃馨,随意地插在一个不知哪捡来的空玻璃罐子里,背景就是他那张堆满书和论文的办公桌。照片没有调色。 就这样一条看似寡淡的朋友圈,林沂其实想了很久。 这花不是学生送的,而是学校统一发的,每位老师都有一束。他真正的礼物远不止于此:办公桌上堆着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小蛋糕、毛绒玩偶,甚至有几封充满爱慕的信。 发这些必然会引来一些不咸不淡的评论:“林老师果然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这是有多没见过世面,这点东西还发”,“这是晒给谁看的?”。林沂脑子没坏,不会去自找这些。 可他又觉得,学生们真挚又热烈的情感,若是完全不回应,也太冷淡了。——更何况,他和一些学生们最近几乎同吃同住,连深夜调数据时,学生们点夜宵,从来没忘记他那一份。 想来想去,他挑了那束最“中性”的花发出去。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点下“发表”后,他盯着手机屏幕几秒,心里依旧没有完全放松。 几乎是瞬间,屏幕上接连跳出几个红点。林沂点进去,看见了李□□和高欢的赞。 他听说这位少爷不能来技术开放日,是因为这两天在欧洲。心里下意识算了一下时差——那边现在是凌晨。 高少爷在欧洲废寝忘食,远程监督开放日?还是神夜无眠,闲来无事刷了刷朋友圈? 林沂盯着那个名字,指尖悬在屏幕上几秒,最终默默锁了屏。 ? 九月十日,技术开放日。 国立大学旁边的国际酒店会议中心,大厅挑高,四周是落地窗,下午的光透进来,把悬挂的“新能源技术·产学研开放日”横幅照得格外显眼。 前排的长桌上整齐摆放着话筒和印有校徽的文件夹,台下的宾客分成三拨:穿西装的企业代表、手里握着相机和录音笔的记者,还有几位本校和兄弟院校的教授同行。学生们坐在最后几排,神情兴奋又紧张。王源和李□□作为主要投资方,坐在第一排专席。王源面无表情,李□□脸上透着油光,七分紧绷,三分疲惫。 林沂站在讲台,背后大屏打出PPT第一页。他声音不高,却清晰稳重: “我们实验室主要研究固态电池的负极材料。这是我们最新合成的硅基化合物负极。在锂化/脱锂过程中,它可以通过可逆纳米相转变来缓解体积膨胀,使电极在三千次循环之后依旧保持 80% 以上的容量。”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坐在第一排的一位外企研究员举手发问:“请问林博士,这种化合物负极在大规模合成上是否存在障碍?尤其是铁和磷的比例控制,是否会导致副相生成?” 这一问把不少听众的目光都引过去,空气里像有一道紧绷的弦。 林沂略一停顿,神情镇定:“您说的确实是个关键。我们在前期实验里也遇到过副相偏析的问题,后来通过双温区梯度热处理,控制反应路径,才得到相对稳定的晶体结构。” 林沂随即又展示了那三条不同干燥时间的样品曲线,他的声音不高,却沉稳压场:“工艺复杂度也是个挑战,七十二小时的干燥处理,是目前条件下得到稳定界面的关键。如果缩短周期,副相生成、界面裂纹都会急剧增加。我们现在正与产业方联合开发快速干燥工艺,目标是把时间压缩到二十四小时以内,但保持相同的稳定性。” 到了提问时间,台下一名企业代表先开口:“您提到干燥周期需要七十二小时。对工厂来说,这是无法承受的生产成本。您如何回应?” 林沂手里握着激光笔,沉默片刻,才开口:“这是一个公平的疑问。我们不能否认实验室和产业化之间存在鸿沟。我们的思路是,先证明材料机理的可行性,再推动工艺路线的改进。如果没有前者,后者根本无从谈起。” 随后,一位兄弟院校的教授举手,话里带刺:“C组的数据波动很大,我怀疑体系本身不可控。为什么还要放在这里展示?” 这一问,把现场气氛压得更低。 林沂手心渗汗,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的回答:要解释实验条件?要承认结果有限?还是顺着投资人口径说漂亮话? 最终,他只是直起身,望向台下,声音冷硬却不失从容:“科学和速成是对立的。我们展示的,不是产品,而是问题逐一被解决的证据。” 就在空气将要凝固之时,企业席一位戴胸牌的代表笑着开口:“林教授说得好。科学积累需要时间,这正是我们愿意长期支持的原因。” 掌声响起,先是零星,然后渐渐连成片。 林沂注意到,那位支持他的代表在坐下时,眼神瞟向了投资方那一排。坐在那里的王源,指尖轻敲桌面,神情冷淡。李□□嘴角弯出职业化的微笑,还在不停鼓掌。 林沂心里明白,这些“支持的声音”,是有人预先安排的。场面冷太久,总要有人点火;烧得太旺,总要有人灭火。一切都能被操控,一切都有人买单。 主持人适时接过话:“透明的数据比空口许诺更可贵。感谢林教授!接下来请大家移步展板区,学生们准备了详细的实验记录,欢迎近距离交流。” 掌声再次响起,记者们往前涌,学生们带着紧张又自豪的笑迎上去。 林沂走下讲台,背脊笔直,脚步稳健,但心口凉透。 李□□迎上来,轻快得仿佛刚才的火药味只是幻觉:“林老师辛苦了!外界声音多,但大家都懂,这是科研常态。” 林沂点点头,淡淡答:“是啊。” 王源也走过来,表面只是一句“辛苦了”,神情却意味深长。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林沂站在原地,望着会场里人声鼎沸,心里却更像是孤身一人。落地窗外天色渐暗,灯火倒映在玻璃上,映出他一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第17章 洛伦佐的婚礼 第十七章洛伦佐的婚礼 高欢被一阵电话铃吵醒,是酒店客房服务,礼貌地提醒宾客婚礼的安排。 高欢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下午三点了。头有些涨,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起身一进厕所,给自己整个吓醒:哪来的人妖! 高欢废了好大一番劲才把脸上的妆卸掉。卸妆棉一张接一张用下去,眼影和睫毛膏糊成一团,他脸都擦红了,还是觉得镜子里残留着亮闪闪的影子。中途甚至不得不打电话给客房服务,语气尽量装作若无其事:“能不能帮我送点卸妆油和化妆棉?” 终于,亮片和色块慢慢褪下去,洗手池里漂着一层花花绿绿的污渍。高欢照着镜子,看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幸好年轻,睡了一觉加上热水澡,宿醉的头疼没太闹腾,除了嗓子有点沙哑,竟然出乎意料地清爽。 娘娘给他配了一整套礼服:深色西装线条利落,领结和袖扣一对一对码得整齐,连袜子和皮鞋都配好了。高欢照着穿上,动作利落得像是要遮掩什么。最后在镜子前补上一点香水,木质调的清冽气息一瞬间压过昨晚残留的混乱气味。他重新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西装笔挺,发丝顺服,人模人样。仿佛昨晚的荒唐从未发生过。 高欢在酒廊随便喝了杯咖啡,吃了点东西就上了去婚礼现场的车。在车上,他看到李□□发来的当天技术开放日的照片和视频。镜头中心,林沂正在发言。他语速不快不慢,屏幕上正切换出“硅基负极材料”的图表。高欢几乎下意识地点了暂停,把画面放大。他盯着那张脸,仿佛放大后他就能触及那张脸。 ? 车子经过一片葡萄园,又经过一片橄榄林,到了婚礼现场——是一幢意想不到朴素的别墅。 这个始于11世纪的建筑,在傍晚的光下显得庄重而典雅。南侧的主立面设计简洁,两侧各有一座小塔,像守护者一般静静矗立。 宾客沿着铺满碎石的小径进入前庭,最先看到的是睡莲池与喷泉。大理石雕像环绕着水柱,线条华丽又带着古典的冷意。喷泉旁边,柠檬园的枝叶散发出微微清新的气息。 穿过前庭,进入别墅的内院,中央是一个圆形的石质水池,四周被整齐的拱廊围合。两侧对称的石阶宽阔大气,直通向上的露台。露台开阔,正对佛罗伦萨的远景。下午五点的阳光斜斜洒下,衬得整场婚礼浪漫得近乎不真实。 此刻,宾客们已陆续在花园的草坪上就座,人并不多,座位排得疏朗,倒让每一位来宾的身份更显得重要。笑声与交谈声在花园间轻轻荡开,气氛亲密而温暖。 很快,音乐变缓,婚礼进入正题。小佐牵着新娘的手走到花园,两人面向宾客,开始讲述他们的故事。 小佐开口的时候,语气自然,眼神坚定,好像舞台和观众都不存在,只剩下他与她之间的默契。他说起初见的那天,说起告白的那天,期间还玩笑式地夹着吵架的那天,引起宾客一阵阵的低笑。 新娘时不时点头,眼神里带着柔和的光,仿佛在为每一句话作证。她的笑容安定又明亮,好像这一切早已注定。 那表情真诚得让人无从怀疑,好像他说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真的——他们的相识、相知、相爱,像一段流畅的叙事,不容置疑地指向今天这一刻。 新郎英俊潇洒,新娘美丽端庄,站在一起,天生一对璧人。无论谁看到,都只能在心里默念一句——happily ever after。 新人发言、宾客的祝福、双方父母的寄语一一结束,掌声和笑声在花园里层层荡开。小佐和新娘牵着手,从拱门下走下来,走向宾客席间,他们在在草坪中央跟着乐队的节奏起舞。 新娘的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眼神温柔,嘴角始终含着笑。 小佐脸上看不出昨晚疯狂后的疲惫,而散发出一种轻松和从容,看着新娘的眼神里似乎满是幸福和满足。 两人之间的默契几乎不需要言语:小佐的手轻轻一带,她便顺势旋转,裙摆在夜风里轻轻扬起,随着步伐展开又收拢。 只有高欢心里不合时宜地回响着那句 “有的东西要被看见,有的关系要被成立。” 可也许……她是真心的呢? 掌声与笑声都在耳边,却像隔了一层雾,怎么也进不来。他不由得分了心,下意识按亮手机,把林老师的画面放大,再放大。 镜头定格的侧脸在像素里逐渐逼近,清白得几乎透明。他这才注意到——林老师唇峰上的那枚小痣,自己竟差点忘了,心口倏地一紧,不禁用手摸了摸。 婚礼别墅找的是美第奇家族以前的一个庄园,看起来其实蛮朴素的,但是非常优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洛伦佐的婚礼 第18章 夜谈 第十八章夜谈 夜幕降临,草坪上的灯串亮起,柔和的光芒落在柠檬树叶间,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高欢这一侧长桌的宾客多数起身去跳舞了,他独自坐在长桌的一端。 “看什么呢?” 不知什么时候,小佐竟站在了高欢身后。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带着刚跳完舞的呼吸声。 高欢一惊,把手机屏幕按灭,但画面上被放大的唇,甚至林老师唇峰上的小痣还是被别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小佐挑眉,斜眼看着高欢:“我现在需要知道所有情况!立刻,马上!” 高欢头皮有点炸,狼狈笨拙地想要岔开话题:“你这么快就跳完了?跳的真美。新娘呢?还没有给我正式介绍呢!” 没想到的是,新娘在他另一边说话了:“你好,我是Chiara。我知道你是Huan。” 高欢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一对新人包围了。和新娘简单拥抱后,他还想用婚礼的氛围和美好的天气来当挡箭牌, 没想到新娘学着小佐,半真半假地说:“现在,我也需要知道所有的情况。” 高欢语塞,新娘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看了一眼小佐,说:“你们聊,我那边的朋友在向我打招呼了。”然后顽皮地伸出两只手指,指了指小佐的眼镜,又指了指高欢,那意思是“他的情况,你要挖出来”。 小佐对着Chiara一咧嘴,假装郑重地点了点头。 高欢看看他俩,说道:“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小佐看向高欢,说:“of course, we are the perfect couple. I like men, she likes women. ” ? “说吧,照片上的是谁?”高阶八卦爱好者小佐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人,“放那么大,我要是没过来,你会不会亲上去了?” 高欢一手托着手机,一手摩挲着半杯红酒,突然挺了挺背,把手机举起来,点开了刚才他正在看的那张照片。照片是技术开放日那天,李□□从第一排的一端拍的,能看到讲台上林沂的大半张脸。 “这是,林沂。林老师。”高欢说着,把手机递到小佐面前。 小佐拿过手机,用两指放大林老师的脸,那张脸线条干净,眼神锐利,嘴唇鲜艳,点了点头,慢悠悠说道:“确实是个美人。” 高欢正色:“我们投了一个大学的全固态电池的实验室。林沂是那个实验室的负责人。” 小佐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高欢盯着屏幕,声音慢慢低下去:“我第一次见他,他在和王源激烈讨论实验的时间线。” 小佐面露诧异:“和那个冷面男子吗?那这美人可是比我勇敢多了,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敢和冷刀男吵架,会被他一个眼神劈死。” “是啊,我也不敢。”高欢笑了一下,眼神却不自觉专注起来,“可他敢,所以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后来就……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他,去听他课,和他一起吃饭。” “等等,你还去听课?听固态电池?”小佐眯起眼睛,撇嘴笑骂,“听得懂吗?” 高欢摇头,坦然道:“不懂。去只是为了看他。” 小佐失笑,啧了一声:“花痴。” “是。”高欢反而承认,神色认真,“花痴就花痴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小佐抿了口酒,缓缓道:“下一步?你最先该干的,是确定他是不是gay。要是是,那你还有得折腾;要是不是,趁早死心,别折腾自己。” 高欢低头看看手里的杯子,喉结动了动,像是把一口气压下去似的,端起来,一下子干了。 第19章 事故 第十九章事故 技术开放日的第二天,一切照旧。 午后的实验室安静得像一张被拉紧的白纸。恒温恒湿的空调在天花板里低声运转,荧白的灯光把不锈钢台面照得冷硬,管式炉的温控屏闪着细小的数字光点,稳定地跳动。玻璃门后,走廊空无一人,偶尔有脚步从远处掠过,回声轻而空旷。 林沂今天只安排了例行巡视。上午的本科生大课刚下,他还没来得及吃东西,手里捏着咖啡杯晃了一圈,把几间屋里的仪器看了个遍,才在这间最靠近通风竖井的实验室停下。几名研究生正聚在压片机旁,轮流把前一天烘干的硫化物电解质粉末装进模具。烘箱里标着“72h/48h/24h”的三张纸条,最上面那一张被人匆匆扯下,纸角还翘着。 空气很干,干到嗅觉里泛起轻微的刺痒。硫味像一条极细的线,绷在鼻腔和喉头之间,若有若无。林沂戴着护目镜,袖子挽到实验服外层口袋处,双臂抱在胸前,看了看表,又看了一眼压片机旁的湿度计,随口提醒:“动作快些,别在空气里停太久。称量完就封,通风柜门降一点。” “好的,老师。”离他最近的学生应了一声,侧身去够模具,手里不小心蹭倒了镊子,金属轻轻叮当一响,又被他慌忙扶住。 林沂没打算亲自动手。他只是观察流程是否与上周复盘一致:称量、转移、压制、封装,每一步的记录表都夹在塑封板里。他低头翻了一页,笔尖在“暴露时间”一栏上点了点,正要说话,炉膛里传来极微弱的一声金属摩擦,像谁在玻璃后面用指甲蹭了一下,随即又归于平静。 “动作再利索一点。”他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分辩的肯定。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模具口里蓦地发出一声低闷的“噗”。白色粉末像被扯开的纱瞬间炸散,火星细碎,带着高温气流朝外涌。几乎同一瞬,白烟从模具与空气相触的缝隙里涌出来,先是一缕,紧接着成团,像是有人在透明的水里打开了一瓶染料,迅速往四周漫开。 臭鸡蛋味顷刻间刺穿所有人的嗅觉。报警探头的红灯先是猝然一闪,随后稳定地闪烁起来,刺耳的蜂鸣从天花板里钻出来。 “退后!”林沂没有思索。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完成了动作:脚下迈了一步,手已经去推离炉子最近的那名学生。那一瞬,火星击中了他的袖子——棉布外层先是鼓起一点亮点,随即“滋”的一声,迅速焦黑,热量像一根灼烫的针,从布层直直贯进皮肤。疼痛来得干净而猛烈,几乎让人反胃。他下意识收了一下手臂,却硬生生把推人的动作做完了,学生踉跄着退到通风柜外。 白烟在灯下泛着浑浊的亮,林沂刚要开口,喉咙已经像被一把看不见的手攥住。他吸进去的一口把硫味放大成了灼烧感,气体滚烫地刮过气管,胸口立刻发紧。他本想喊“切电”,声音却从喉底断成了沙哑的一缕:“……切电,风机全开!” “切电!切电!”学生连着重复他的话,手忙脚乱地去按总闸。另一个人抬手去拍通风柜的风门,透明挡板缓缓降下,白烟被拖拽出一道螺旋。报警声像钉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林沂胸腔里的痛感一波紧过一波,护目镜上起了细小的雾。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烫伤的边缘在迅速起泡,仿佛有一圈看不见的火在皮下慢慢往外推。他抬眼扫了一下每个人的站位,确认都退到了黄色标线外,才低低咳嗽了一声,那一声像把肺叶都翻了出来,胸骨上方被粗糙地刮了一下,眼前竟一度发黑。 “老师——”有人叫他,声音已经带上了要哭的颤。 安全员冲进来的时候,门口的光被警报灯切成一截一截的红。对讲机在他胸前噼啪作响,他用最快的速度拉开内门,“所有人撤到走廊!别堵在门口!”他做了一个往外推的手势。 林沂师生踉跄着跨出房间,一个个瘫倒在地上。不多时,救护车来了,救护人员飞快地抬着担架进来,空气里还残留着刺鼻的气味。林沂在担架上仍本能地扭头,试图确认学生们的情况。没人能回答得出完整的话,有人点头,有人眼眶通红,还有人已经虚弱得靠墙滑坐。 担架抬起的时候,林沂还想和学生们说点什么,接过喉咙里却只挤出一声更重的咳,眼皮却像被从里侧按了一下,视线似乎闪烁着忽明忽暗,终于轻轻一黑。 ? 与此同时,数千公里之外,一趟从佛罗伦萨起飞的航班正平稳穿行在高空。 高欢靠在座椅上,双眼微闭,他并没有睡着,只是让身体进入一种轻度的漂浮。耳机里音乐若有若无,他的脑子却不肯停下。小佐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当务之急,是确认对方和你是不是同类人。”他又一次细致地回忆与林沂在一起的点滴:不经意的眼神、刻意保持的分寸感,还有那几次似乎接近回应却又很快抽离的瞬间。 他想,如果真要继续下去,是不是该大大方方地问出口,还是依旧隐秘地试探? 他全然不知,彼时的林沂已经从急诊室转入住院部,手臂被厚厚的纱布包裹,氧气管贴在脸侧。病房记录板上几行字冷静而疏离:二度烧伤、吸入性刺激、住院观察。 机舱时间缓慢而安稳。飞行模式让一切消息被隔绝在云层之外,倒像是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里难得的疗养舱。窗外夜色正深,机翼在寂静的空气中划出一条稳定的线。 当飞机降落、手机重新亮起的那一刻,几十条未读消息会同时涌进屏幕,像骤然而至的浪潮,将高欢彻底击中。 第20章 住院观察 第二十章住院观察 下午一点半,机舱缓缓滑行到廊桥口,安全带解开的声音此起彼伏。高欢一手拉着随身箱,一手开始查看未读信息: 【落地联系。】—— 王源 【小高总,您落地后方便的话,请和我通一下电话。】——李□□ 高欢下意识以为是项目上的沟通。技术开放日刚刚结束,进度、汇报、下一批预算,都可能需要确认。司机老张已经在出口等他了,当老张接过他的箱子,高欢拨通了李□□的电话:“□□,我到了,回家洗个澡就去公司。”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传来的是李□□压得很低的声音:“好的……” 她声音里的一丝迟疑让高欢有点纳闷,李□□一直是雷厉风行,有话直说的性格,怎么还会欲言又止? “怎么了?”高欢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车旁边,停下脚步,没急着上车。 “林老师……出了事故。”李□□尽量让语调平稳,“实验室操作时发生了意外,林老师的手臂有二度烧伤。他还有几个学生都吸入了硫化氢,现在在住院观察。” 高欢竟突然腿软了一下,赶紧靠在车身上,声音发紧:“危险吗?” “没有生命危险。”李□□顿了顿,又补充,“但是人很虚弱,可能得住院一两周。” 烧伤、吸入、住院,那几个字还在耳边冲撞,高欢听见自己低声说:“我马上去医院。” 老张收到了李□□的短信:【人民医院二号住院楼,303房间】 ? 车停在住院部楼下,高欢快速地下了车,甚至没有等电梯,长腿几步就跑上了三楼。可越接近303房间,他的脚步就越慢。 进去以后我该说什么? 老师,您还好吗?——都住院了,显然不好。 老师,我很担心您——是不是又太亲近? 如果林沂只是淡淡一句“谢谢高总,不用担心我”,自己还能说什么? 这些念头一股脑儿压下来,他在门口踱来踱去,鞋底和地砖摩擦出轻微的声响。胸腔里那股急切却越压越乱。 忽然想起什么,他掉头走向护士站。轻声说道:“请问,303病房的林老师……情况怎么样?” 恰好值班医生正在交代病情。那是一位女医生,抬眼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表情紧绷得像石头,善解人意地缓声道:“病人有急性肺水肿,需要吸氧。没有太大危险,但还是要住院观察。” 高欢的手指在柜台边缘紧紧收了一下。 医生看着他那张过分紧绷、甚至有些苍白的脸,忍不住安慰:“病人没事,现在在休息,你可以轻轻进去看看。” “哦……谢谢您,医生。”他的声音低下去,像刚被水浇过,冰凉又无力。 但其实得知林沂在睡觉,他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之前一路预演的台词,这会儿全散了。脚步轻轻,他转身走到病房门前,手心里全是汗。门把手在掌心滑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才慢慢推开门。 房间里一片安静。白色的灯光下,林沂靠在床上,手臂包着厚厚的纱布,胸口微微起伏。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里面一层雾气。他眉头紧皱,像是仍在和身体抗争。眼镜紧闭,虽然睡着,但显得疲惫脆弱。 高欢在病床边站了很久,有几次他已经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林沂的脸,但次次都收回来了。终于,他缓缓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开了,李□□提着两盒营养品快步走来。高欢挂断了和她的通话后,她也就往医院赶来了。 高欢看到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进去:“林老师在休息。” 李□□轻声“嗯”了一下,语速很快:“高总,这林老师因为赶进度。那实验组里有人用了没有完全干燥的材料,残余水分遇到炉子高温……引发了反应。” 话音刚落,高欢心口狠狠一沉,像被铁锤砸了一下。 如果不是他在会上不断施压要缩短周期,如果不是他默认了“可以压缩干燥时间”,事故就不会发生。“是我……”他喉咙里滚出两个字,低得几乎听不见。 李□□想开口安慰,但见他脸色发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这不是您的责任。研究进度大家都清楚,实验室本来就有风险。现在最重要的,是等林老师没有大碍。其他的等他好起来再说。” 高欢心口酸涩,在乎一个人,竟是这种慌乱的感觉。 这就是本人最爱的 向前一步退两步的 别扭日剧情节呀哦耶[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住院观察 第21章 单人病房 第二十一章单人病房 几个小时以后,林沂被转到了人民医院特需医疗中心。病房也从双人间变成了单人间。高欢托国立大学的校长转达,解释说这是投资人的一番心意,请林老师安心修养。 林沂清醒的时候不多,不仅没有察觉有个高大男子在自己床边坐了一下午,悔得满脸阴影,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了病房。 傍晚,林妈妈拎着换洗的衣物赶来,一看这间规格明显提高了不是一点的单人病房,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这就叫财大气粗啊。” 第二天一早,高欢跑了一趟大学实验室,看了看现场,协调了设备更换和物料补充。中午以前就赶到了医院。一路上他反复在心里演练措辞,准备好了一套既体贴又不失官方分寸的关切话。可走到病房门口,他脚步却猛地一顿——屋里有个身影正在收拾东西。 是林母。 她六十出头,身型娇小,短发已近灰白,干净利落。皮肤白皙,眉眼与林沂有七八分相似,眼神里透着揪心与疲惫。 高欢下意识地转身一躲,心脏狠狠撞了一下喉咙,甚至来不及看清林沂的模样。走廊的护士余光瞥见他的身影一晃,忍不住抬头望过来。 高欢尴尬地顿了顿,硬着头皮走到护士站,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问:“林沂……怎么样了?” 特需病房的护士多是经验丰富的中年妇女。今天值班一位身材丰满,一双笑眼,语气和蔼地说:“这种病前几天都是咳嗽得比较厉害,要上激素。不过,情况还算平稳,我们观察吧。” 高欢还想说点什么,好像能把没见到林沂的缺憾在护士这补回来,但实在想不到其他问题,只微微点了下头,回头看了一眼病房,走了。 ? 第三天上午,高欢回到公司。会议室里,李□□把事故后的复盘流程列得一清二楚:设备立刻封存报废、实验暂停、等待医生确认恢复周期、替代性实验数据可能延后两个月。王源则提醒:“要考虑校方的公关口径,不能让外界觉得是实验管理有漏洞。” “资金这边,”李□□抬眼看向高欢,“如果进度延迟,集团会不会要求重新评估?” 高欢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几下,停顿后才说:“我会和董事会沟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人。” 王源挑了挑眉,这位小高总显然已经把心思全放在“人”上了。 讨论了不到一小时,结论就是:项目停摆,大家只能等待。李□□去和校方协调,王源还有地产和影视的项目,高欢则暂时成了最“闲”的那一个。 今天值班的还是那位护士,看见他,笑眼弯了弯,轻快地说:“小伙子,咱们特需病房没有固定探视时间的,只要不影响病人休息,可以进去的。”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林老师应该醒着,他妈妈刚给他买了粥拿进去。” 高欢脚步一滞。门就在几米外,迈步就到,可胸口像堵着一块石头,怎么也跨不过那道坎。 良久,他只是摇摇头,语气极轻:“谢谢。” 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第22章 我来替您 第二十二章我来替您 第四天,高欢很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去,还是不去? 前几天都没敢进去,一是没想好怎么面对林老师,二是他更不知道怎么面对林母,她会不会把他骂出去?把自己的儿子害成这样。 可是他太想见林沂了,哪怕是在门口偷看,哪怕是不进去,从医生护士那打听点最新情况也好。 去! 上午九点,一位穿着卡其色风衣的高个男子又出现在了人民医院的特需医疗中心走廊上,脸上的表情在毅然决然和踌躇不前之间切换。 今天护士站有两个人,看见高欢,两个中年妇女相视一笑。其中那位笑眼护士站起身,善解人意地对高欢说:“林老师妈妈早上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去了,他现在自己在房间里,您要不进去帮我们看看?” 高欢一怔,心口猛地一跳,差点没能掩饰住神色。表面上只是轻轻点头,带着接受这个顺水人情的礼貌:“好的,我去看看。” 他走到门口,刚深吸一口气,准备抬手推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那声音压抑又剧烈,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高欢推门冲了进去:“林沂!” 病床上的人缩成一团,剧烈地咳着,脸色憋得发红,额头上青筋凸起,氧气管滑到一边,随着身体不停晃动。高欢几乎是扑到床边去,手忙脚乱地按铃叫护士。 笑眼护士很快赶来,调整了氧气流量,又轻轻拍了拍林沂的背。咳嗽慢慢缓下来,屋里安静下来。护士看看这两张风格不同,但同样俊俏的脸,眼睛弯成了两道弧线:“别紧张啊,林老师现在已经是逐步稳定期了,你看他虽然还咳,但痰已经很少了,也没有血丝了。” 林沂点点头,声音带着沙哑:“是的,我今天精神也好一点,可以自己坐起来看书了。” “对啊,现在就是慢慢养着,吃点流食,”说完,她抬眼看了看高欢,忍不住开玩笑说:“少爷,您别每天在门口晃一下就走了,照顾病人也很辛苦的,林妈妈六十多了,别回头她也病了。你替替她。” 林沂心里一惊——每天在门口晃一下? 高欢耳根一下热了起来,不知是该感谢这位护士,还是该骂她多嘴,只好顺着她的话低声应道:“嗯……好。我替替。” 林沂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床单,险些又咳起来 ——你替替?这是什么话? 笑眼护士觉得自己做了功德一件,笑盈盈地往门口走去,说了一句“有事随时叫我们。”便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病房里立刻静了下来,空气里只剩下氧气机的“嘶嘶”声,和两个人都不自然的呼吸。 还是林沂先开口,“小高总,谢谢你来看我。我现在好多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气虚,需要换口气,“只是实验目前只能暂停,我不在也没人能管事。几个学生也还在修养。” 这样一个脆弱的病人,说话姿态还是强硬:我不在,项目暂停。 高欢连连点头,声音发虚:“嗯嗯嗯……是是是。” 注意力其实在林沂的身上:原本线条柔和的鹅蛋脸,现在下颌的棱角清晰,仿佛一夜之间削薄了许多。锁骨在病号服下若隐若现,伸出被子的手腕青白纤细,只有嘴唇愈发鲜红,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体力消耗后血色聚在了唇上。 高欢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盯着那红唇上的小痣出神,慌忙别开眼,脑子里飞快想话题,却像被堵住了嗓子,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门突然开了。轻轻推门进来的是林母,手里提着一个旅行袋。她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动熟睡的人,视线却第一时间投向床上,看林沂没睡,立刻问:“又咳痰了吗?” 说完,才看到床的对面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林沂开口介绍:“妈,这位是我们实验室的投资人,高欢,小高总。” 高欢立刻往林母面前迈了一小步,伸出手:“阿姨您好,您叫我小欢就行。” 顺手接过了林母的旅行袋,放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林母伸手与他相握,脸上浮现出一丝过意不去的笑意:“高总,谢谢你来看我们林沂。” 她并不知道事故背后有投资方的催促,更不会察觉,高欢在这一刻心口已经绷得像一根弦,指尖冰凉,背脊却发热,整个人僵得几乎忘了呼吸。 林母轻轻叹息,语气里带着余惊未定:“前几天真的把我们吓坏了,好在现在算是一天比一天强了。麻烦你来看他了,也谢谢你给他换到这么好的病房。” 高欢忙摇头,连声道:“没事,不麻烦。您也要注意休息。要不我来替您……” 话音刚落,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一瞬。 林沂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他,眉心微挑——这人在说什么?刚才他说的是真的? 高欢脸上还撑着那副礼貌的笑,手心已经湿透——我在说什么?我替谁? 林母先是疑惑,但很快笑了笑,点头应下:“高总,哦,小欢,有这份心阿姨很感激,但不用了,我身体还可以。再说还有他爸呢!” 林沂也就着林母的话,说道:“小高总,谢谢你。我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又转向林母,“您和我爸也不用跑了,估计再过几天我就能出院了。” 高欢脑子一转,忙不迭冒出一句:“我让家里做点流食送来吧。”脑子转错方向了。 空气瞬间又凝住。 林沂动作微微一顿,转开视线,没接话。 林母嘴角牵了牵,拍了一下高欢的胳膊:“不用了,孩子,医院的饭可以的。” 制造了“尴尬二连”的高少爷僵硬地点了点头:“好的,那林老师多休息,我先走了。阿姨再见!” 说完,退到门口,轻轻带上门。 屋里,母子二人对视。 林母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说:“这位,真是投资人?人傻钱多那种吗?” 林沂盯着门口,视线还没收回来,淡淡吐出一句:“嗯,人傻钱多。” 第23章 人傻钱多 第二十三章人傻钱多 当天晚上,林母在林沂的坚持下回了家。 “您回家吧,我没事,明天早上多睡会儿,先别来了。” 林沂说得近乎严厉,“早上医生查完房我给您打电话。” 林母拗不过,再加上看林沂声音有了点底气,说这么一串话也没喘,回家了。 病房的灯随即调到最暗,只剩下床头那一盏小灯。白天短暂的“喧嚣”被彻底的消解了,走廊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少。 林沂把身子往枕头上一靠,手里翻开一本行业期刊,是林母今天带过来的。冷硬的纸张上印着各类公式和图表,似乎在警示外行人慎翻。他平时能专注地读上一两个小时,今天盯着,心思却散开了。 第一次见到高欢,是在皓岳集团的小会议室。 那天,又是和那个雷厉风行的王特助“讨价还价”的例会。不一样的是他这次带了一个安静的年轻人,当时甚至没有正式介绍,林沂便以为他只是刚来项目的新人,注意力都在实验周期上。可余光瞟到高欢的时候,心里还是轻轻一跳:长得真好。 后来,项目上的接触不可避免。说是负责人,但实际上还完全是个新人,对实验室里的事务完全是个外行。有时候听到他提的问题,林沂差点忍不住翻脸,血外行——这是他最直观的评价。 再后来,他发现这个年轻人学得很快,很多事情一点就透,即使是学不会的专业知识,也能抓住关键词,知道重点在哪。 后来居然还跑到教室来蹭课,到食堂来蹭吃。林沂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慢慢便不再排斥,一起排队,一起吃饭,闲聊的时候林沂也察觉到了对方是刻意的。 他不是没经验,三十多岁,谈过一两次恋爱,知道被注视、被靠近时的意味。何况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富二代,不浮夸、不张扬,甚至对个人用度也没有讲究,起码在他林沂面前,这是个热忱,甚至有些笨拙的男人。他不是没有微微动过心。 林沂想到这,嘴角不禁上勾,随即又立刻落下。 只是那份心思一旦要偏向某个方向,他就会立刻提醒自己:一个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获得学术认可的科学家;一个是地产商家的少爷,国内首屈一指的富二代,自己的投资人。身份的落差就像一条无形的线,把他拉回到理智里。 实验因为资本改了节奏,这次事故就是一个最好的警示。 所以,每一次快要失守的时候,他都会默默地把那份不合时宜的心思拨正,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实验妥协了一次,私人感情不能再走错路。 林沂似乎说服了自己,长长吐出一口气,把期刊放到一边。病房的灯光安静地洒在白墙上,他的眼皮渐渐沉重,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 第二天一早,林母没有来。 但医生查完房刚走,门又被推开了,气势汹汹,像搬东西上工地。 “林老师,早。” 林沂听见这声音,不由得一怔,不由得说道:“早。你还真来替……” 看着高欢从大布袋子里掏出四个保温容器,在病床对面的窄桌上摆了一排,“小高总,你这是到医院卖货来了?” “林老师,我昨天回了一趟家,让阿姨准备了一些流食。但也不知道哪种合适,就让她多做了几种。”说着,高欢把容器一个挨一个的打开,桌子马上就放不下了。 小米南瓜粥、藕粉糊、鱼汤、鸡蛋羹,还有一瓶豆浆。热气腾腾,香味各异。 林沂眼睛都睁大了,忍不住失笑:“高总,我这肺水肿还没消,你要给我来一个急性胃扩张啊。” 高欢眼神闪亮,已经把鱼汤端了过来:“这个我觉得最好,补充氨基酸,还有这个鸡蛋羹,您烧伤了,身体修复组织需要蛋白质。” 林沂哭笑不得,这小高总在家是没少百度。 这时,高欢已经端着碗,舀了一勺汤送到林沂嘴边了。 林沂赶紧说:“我自己能来,你坐下吧。” 可是高欢还是一副伺候人的架势:“您胳膊还没好,我来吧。”随即将一勺鱼汤怼到了林沂嘴边。 林沂被迫张嘴接了一口,鱼汤顺着喉咙下去,温度正好,咸度正好。 “怎么样?”高欢盯着他,拿着勺的手停在半空中。 林沂把汤咽下:“……还行。” 高欢脸上立刻露出喜色:“那太好了,您再尝尝鸡蛋羹,我早上也尝了,特别软。” “停停停。”林沂赶紧抬手挡住,“少爷,我不饿啊,我早上喝了一碗医院的粥。” 高欢愣了一下,立刻反驳:“粥里也没有蛋白质,你胳膊好不了啊。” 果然是来替林母的,说话间“您”也变成了“你”。 [让我康康] 我好爱这种场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人傻钱多 第24章 出院 第二十四章出院 接下来的一周,高欢天天都来。 多数是上午来,大概是第一次上午来时没遇到林母,之后就想尽量不碰到她老人家,避免再说错什么话。他永远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连护士站都放得满满的。 大多数护士只是跟着吃点好的,看破不说破,只有笑眼护士,觉得是自己捅破了某层窗户纸,看见高欢总会调笑地说:“又来上班啦。” 高欢一听就有点局促,无力地解释道:“嗨,我只是来帮忙的。” “您不是家属,胜似家属。”笑眼护士打趣完,转身离开,还在走廊里低声笑。 林沂在屋里听到,耳根微微发热。 ? 一周后的早晨,医生查房完,说可以准备出院了。 林沂吁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出院了,虽然他还是走两步就有点气喘,但既然能下地了,就不愿意一天到晚总窝在一个小房间里。 高欢刚进这层,护士站就有人告知了他这个“喜讯”,高欢心里一下亮堂起来,推门进屋。 “林老师,我现在就去给你办手续,出院。”他看起来比林沂还要高兴。“哎,你放着,我来帮你收。 林沂正把衣服叠进袋子里,一听这话就抬了下头:“不用,你不知道要收什么。” 林沂的动作很慢,一是肺损伤还需要继续静养,二是一只手还缠着绷带,不很方便。 高欢伸手就从他手里接过衣服,“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说着,他还把林沂半推半劝地按回到床边,“你就坐这看着我。” 林沂拗不过他,干脆靠着枕头,指挥起来。 “那些杂志放这个包里。” “好。” “这堆衣服也放一起就可以。” “好。” 两个人竟然很默契,高欢在这里混了一个礼拜,林沂的东西他大多已经知道都在哪,甚至还提醒了几件林沂差点忘记的东西。 最后高欢提着鼓鼓囊囊的行李包转了一圈,确认无遗漏,转身看林沂说:“还有什么吗?” 林沂扫了一眼,桌子、柜子,甚至连枕边的东西都收得干干净净,故意淡淡地说:“嗯,没有了。谢谢你。” 高欢把行李放到门口,冲林沂说了一句:“我去办出院手续。”不等林沂回话,就大步走了出去。 ? 林母到的时候,高欢已经去了一趟一层的出入院结算窗口,把押金和费用结清,又拿着收据回到了护士站。笑眼护士看到林母,边笑着打招呼,边说:“阿姨,林老师今天出院了。您的这位’助理’已经把手续都跑完了,药都拿了。” 高欢听护士的话,回头看见一脸惊讶的林母,露出一个阳光甚至有些邀功的微笑:“阿姨,您来了。” 笑眼护士把出院证明和病例袋递过来,高欢抬手接住,余光看到林母在旁边也伸出手,他立刻转向,把东西递到了林母手中。 “都齐了,林老师的病号服一会儿脱下来放在房间里就可以。”护士快速地打量了两人一下,替他们缓解尴尬似的说,“对了,小伙子你给林老师借个轮椅吧,他可能走几步还是喘。” “好的!谢谢!”高欢顺着护士的指向,在走廊一侧推了一个轮椅过来。跟在林母后面,进了病房。 林沂本能地抵触坐轮椅,但一想到自己此时确实力不从心,也就没坚持。仅在高欢想扶他落座的时候,倔强地说:“不用,我自己能行。” 林母则看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和高欢的细致体贴,心里对这个“人傻钱多”的大高个多了几分好感。 电梯一路下到大厅。司机老张早就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忙上前一步要去接轮椅。 高欢用眼神示意——拿行李,林老师我来。 老张毕竟在老板身边待了多年,立刻接过高欢和林母手中的大包小包。 一辆商务车,林沂和林母在后面落座,高欢和老张一起坐到前面。车门一关,老张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高欢:“小高总,咱们去哪?” 高欢顺口就说:“国立大——”,话到一半,脑子一转,硬生生收住。他偏过头去,语气放轻:“阿姨,您家在哪?” 林沂淡淡开口:“就回我自己那吧。” “林老师,教师宿舍可不适合养病。”高欢马上回怼。 林母刚才不好意思指挥别人家的司机,此刻接着高欢的话头说道:“那个,小高总,我家就在大学北边,家属小区。”她顿了顿,语气里透着一点不好意思:“麻烦您司机师傅,送我们回那就行。” “不麻烦不麻烦,您坐好。”老张和气地笑着。 林沂看着正扭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高欢,竟看出了一点“你就认命吧!”的表情。他因为刚才一番上下车,此刻有点气喘,也就没再反驳。 车子驶出医院的车道,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车厢。林母和高欢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林沂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回父母家也好,高欢总不会天天来了——?他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肺水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呼吸总觉得不太平稳。 年上心动。[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出院 第25章 节奏乱了 第二十五章节奏乱了 高欢练击剑多年,讲究的是节奏。冷静克制,不抢先,不怯场,不让对方看清你的呼吸。击剑不是力气的事,而是等待,等所有的变量进入你的频率,出手得分。 可这一周以来,他的节奏乱了,或者从小佐婚礼那晚开始,就乱了。他没有等,没有判断,没有策略。连对方的取向都没搞清楚,就“先出剑”了。 理智丢了,理性还在,在分析、审查、 权衡利弊。可是它被隔离成一个独立的系统,和身体的其他部位失去了通讯。林沂身边似是有一根隐形的线,牵着他的心,带着他的身体,走向那个不被看好的方向。而理性跟在后面,只能做些无谓的注解。 护士可能早认出了他,国内媒体上有他的照片,从小到大的都有。她们当面客气,背后可能已经把他的故事更新了好几个版本,但他顾不上避讳。 王源发现了他在公司的心不在焉,也知道他频繁地去医院。“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该赎的罪。”王源劝他。他嘴上答应,第二天照旧。 林沂住院的最后两天,有的时候会让他扶着在房间里走一走。那人身上淡淡的药味,走几步就喘着微微发抖。高欢手心发热,总有一种冲动:想一把搂住那双瘦弱的肩膀,让他靠在怀里歇口气也好。 出院那天,他其实很希望林沂回宿舍,那样他就能有“合理”的理由——天天照顾他,和他单独待在一起。可这种念头只存在了一秒钟,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以林老师目前的身体状况,当然需要人照顾,他自己的父母可比他这个“投资人”合适得多。 理智恢复了一秒,但不是为自己。 ? 林沂住回父母家后,两人再没什么机会见面。 高欢偶尔发信息问候: 【林老师,这几天还喘吗?】 【林老师,要我陪你去换药吗?】 【林老师,能吃真正的饭了吗?】 林沂的回复一贯简短: 【好多了,感谢关心。】 【不用了,社区医院几步就到。】 【能吃了,谢谢。】 没有拒人千里之外,但也没有任何要继续的意味。 林沂在父母家的生活几乎延续了住院时的规律:早上起来吃饭,吃药;上午回邮件,看论文,在网上解答学生的问题;午饭后闭眼休息;下午在小区花园走走;晚上看看期刊,很早就睡了。 但这段时间,关心他的人还不少。 同事们在群里叮嘱他好好休息,学院领导专门打过电话问候,让他不用急着回来。实验室的那几个被他挡在身后的学生,想要来看他,但被他劝住。 那种被惦记、被祝福的温暖,林沂心怀感激。可真正能让他心微微一跳的,却不是这些。 是来信提醒上的发件人:高欢。 每次收到这个人的信息,他都有点兴奋,一种久违的,酥酥麻麻的兴奋。像学生时代等喜欢的人回信,还没看内容,光看到名字就已经笑出来。 那几条简短和关切的话,林沂每次都看好久,甚至能想象出高欢低头发短信的样子:眼神专注,手指犹豫。想着想着,他突然反应过来,整个人一僵。 怎么我又这样了?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可似乎那根线,也在暗暗牵着他的心。 第26章 回学校了 第二十六章回学校了 林沂当然没有主动告诉高欢他回学校了。 三周后的某天上午,李□□在办公室和高欢聊起实验室时,说听校长讲,林老师已经回去上课了。高欢脑子里还在捋流程,听到这话几乎没反应过来,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流程也断在那了。 他已经回去了?他能自己上下楼吗?他能吃食堂吗? 中午,高欢在会议间隙走到走廊尽头打电话。可还没等接通,就挂了。并不是怕打扰林沂,而是突然想起那个人说几句话就气喘的样子。 ——他怎么能上课? 【林老师,你回去上课了?】他换成了短信。 几分钟后,屏幕亮起: 【是的。好的差不多了就回来了。】 高欢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半天,心里腾地一下——不是担心,是怒气:为什么他不告诉我?明明在医院的时候,还靠着我走路。 第二天早上高欢按上课时间,到了教室门口。他已经许久没出现了,这一来,又被学生暗暗指指点点。他在走廊站着,等那人从前门进了教室,他才跟着从后门进去,坐在角落。 林沂的头发略长,白衬衫外套了一件焦糖色的羊毛开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他看上去比刚出院时气色好了一些,不知道那场意外的人几乎看不出他是大病初愈。 他讲课的声音比平常低,带着一点沙哑。第二节课的后半段,他多数时候侧靠在讲台上,咳了两次,按着胸口,停了几秒才继续讲,还自嘲似地说:“话多真的会缺氧。” 全班哄笑。 只有高欢没有笑,眼神一直落在讲台上。课桌下,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下课铃响的时候,高欢已经从后排绕过去。 “别去食堂了。” “嗯?”林沂抬眼,高欢已经贴到他旁边来了。 “食堂没有病号餐,你下午又没课。”高欢用旁人听不清的音量说。 “谁病号?”林沂条件反射似的回怼。 “我带饭了,在你宿舍楼下。”高欢没接他的话。他早上让阿姨做了饭,现在老张正守着几个保温盒站在教师宿舍楼下。 林沂本想拒绝,但见他那副闷闷的样子,反而笑了一下:“行吧。” 一路回宿舍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林沂走得慢,高欢就在一边压着步子。 十月中,天干气冷,风里有股子秋尘的味道。风从教学楼的拐角灌下来,林沂抬手挡了一下脸——风太大,眼镜上沾了几片叶屑。高欢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他前面,风被他整个人隔开,他没回头,也没解释,只继续往前走。 林沂愣了愣,也就跟在他后面。 ? 高欢从老张手里接过保温盒,跟着林沂进了教职工公寓楼。 宿舍在四楼,走到三楼时林沂已经停了两次,手指捏着扶手,气喘吁吁。高欢在后面看着,气得脸色发青,但什么也没说,他停,他也停。 宿舍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林沂的宿舍是个四十五平的小一居。进门是小玄关和厨房区,左手冰箱、右手灶台;再往里是带阳台的主房间,一边床,一边书桌书架。幸运的是房间朝南,秋天的阳光透过窗外一排银杏照进来,斑驳闪烁。 没有真正的餐桌,林沂进屋后把书桌上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一下,对高欢招手:“不用换鞋,把东西放这吧。” 高欢这才进来,顺手把门关上。 林沂的房间里有淡淡的咖啡和洗衣服味道,木质的书架上堆满了专业期刊和论文。吸引人注意的是靠近阳台门的前的一盆琴叶榕,将近一人高,提琴形状的叶子绿油油地伸向天花板,和这件小公寓的比例有点失调。 “你找个地方坐吧,我这一般没客人。”林沂自嘲道,转身去拿碗筷。 高欢上楼时生的气,在进房门那一刻就消了一半,原本怨他不保重身体,此刻却因为突然离他的生活更近了一步,有点欣喜。 高欢把保温盒一个个打开:撇油鸡汤、蒸鳕鱼、青菜炒蛋,还有一瓶银耳羹。 饭菜的香气在屋子里慢慢散开。林沂之前在食堂,吃饭的速度非常快,简直争分夺秒。可今天林沂速度明显慢了,大概这一个月气喘,总是吃吃停停,还没改过来。 气氛有点尴尬,气氛有点僵。高欢环顾四周,随口道:“林老师,没想到你还养花。” “嗯,学生送的,说给我加点温度。”林沂放下汤勺,接着说,“小高总,你不用这么麻烦了,你看我已经好了。” 高欢指节一紧,又松开,语气平静得近乎刻意:“不麻烦,我要保证你的营养,让你尽快恢复,回到实验室,赶上进度。” “好好。真.资本。”林沂听出了点怒火,不再招惹,低头接着吃,“这个鱼真好吃,米饭的软硬也很合适。你家阿姨水平相当稳定。” “那我明天再带。”高欢的声音发硬。 林沂随即笑笑,没再反驳。窗外的银杏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光晃动着洒在人身上,高欢只觉得心口也被那光晃了一下。 就让我幻想一下帅哥送饭的场景,啊[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回学校了 第27章 越界 第二十七章越界 接下来的几天,高欢仍让人去给林沂送饭,有时是送去办公室,有时是宿舍,他自己并没过去。一天两顿,都是老张提着保温盒送上楼,时间倒是准得很。 老张年纪大,不好多打听,但心里忍不住琢磨:这个项目是有多值钱啊?一位大学老师,瘦瘦小小的,在学生堆里都分不清是学生还是老师,能让我们小高总这么上心,天天打听吃得好不好。 有时候他在楼下等着,听见学生路过喊“林老师好”,心里都暗暗感叹—— 原来让资本弯腰的是这款的。 这话他肯定是不敢和高欢说,但偶尔不小心和李□□念叨了几句。李□□没想到他家少爷是天天送饭,还以为是偶尔关心,就当个好事又告诉给了王源:“小高总对项目真上心啊,林老师都回学校了,他还让老张给送营养品。” 王源没笑,只是抬起头,看了李□□一眼,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嗯,是挺上心的。” 对项目上心?还是对人上心? 可他看高欢每天照常来公司,会议、汇报、批邮件,一样不少。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天天往医院跑,王源一度以为,也许自己想多了。 一天中午,他俩单独吃午饭,王源特意聊到了实验室的项目:“听说林沂那头倔驴已经好了,回去上课做实验了?” 高欢知道王源消息可比自己灵通,这明显就是在试探他,语气平淡地说道:“是的,应该是恢复了**成了。” 王源没听出什么异样,又问了一句:“那你也能放心了?” “那是,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上了手的项目。”高欢抬起头,看着正在往嘴里塞沙拉叶子的王源,认真地说。 王源嚼完菜,喝了口水,换了话题:“行吧,那劳少爷你多上心。我这两天又得跑英国一趟,咱们的短剧业务要在那边发行。” 高欢露出了一丝诧异:“短剧?手机上看的那种?” 王源低头一边扒拉沙拉里的几个烤面包块,一边说:“嗯,股东们觉得短剧这块有搞头,先去把渠道疏通疏通。老高的意思是在别的股东说话前,自己人先过去打打头阵。” 高欢似笑非笑地说:“娘娘,您是什么都得管啊?” “命中注定我多情多苦多劳碌——”王源半真半假地拖出一句戏腔,脸上不知是苦还是福。 ? 当天晚上,高欢没让老张去送饭。 他自己带着保温盒,来到了国立大学教职工公寓楼,离他上次在这里见到林沂,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除了和李□□一起开了一次线上会,两个人的交流仅限于,林沂发一条: 【谢谢投喂。】 高欢回一条: 【为科学服务。】 今天不知怎么,总觉得不见到那个人就不行。 林沂开门时,穿了件旧卫衣,头发还微微湿,像刚洗过澡。看到来的是高欢,他愣了一下:“啊,你来了” 接着把高欢让进屋来,“你来了正好,我还想跟你说,以后真不用送饭了。” 高欢“嗯”了一声,把饭盒放在桌上。 屋子里还留着洗发水和热水的气味,玻璃上凝着一点雾。 林沂到厨房拿碗筷,回头问:“你吃了吗?” “我不饿。”高欢顺口答道。 林沂还是拿了两套碗筷放到桌上,把保温盒打开: “那一起吃吧,每次都挺多的,我一个人都吃不完。”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实验进度。干燥周期现在严格规定在72小时,学生们也都回实验室了,重新整顿了实验室规则,尽量降低事故发生的可能性。 吃完了,林沂开始收碗筷,语气和缓地说:“小高总,真的不用送了,我现在吃食堂没问题。” 高欢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行,你说不送就不送了。” 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但是你要自己保重身体。” “谢谢关心。”林沂没多看他一眼,端着保温盒走到小厨房去洗。 高欢把剩下的碗筷也往厨房端,看到了林沂卫衣的袖子挽到肘上,露出一截小臂。那条手臂太细了,烧伤后新长出来的皮肤质地细腻却不均匀,在灯光下隐约发亮。 “给我看看。”高欢放下碗筷,就去抓林沂的手腕。 林沂下意识想躲,但手腕已经被高欢牢牢抓住举到面前。他的手掌很热,带着一点湿气,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摩挲着那片新皮肤。 “还疼吗?”高欢盯着林沂的手臂,喉结动了动。 林沂被他这语气怔住,声音发紧:“早就不疼了。” 他还想解嘲说些什么,却突然对上了高欢的眼睛。 那眼神里什么都有:克制、心疼,还有一点不该有的热。 他想把手腕撤出来,可高欢又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他想后退,可高欢已经把他顶到了门上。 高欢俯身,轻轻吻了下去。 林沂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只是怔在那里。直到高欢慢慢松开,额头顶着他的额头,呼出的热气吹着他的唇边。 “林老师,林沂,我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沂的背靠在冰凉的门板上,闭了闭眼,眉头皱了起来。 “你该走了。”林沂偏过头,沙哑地说。 高欢愣了几秒,终于松开手。门被轻轻关上,发出闷闷的一声。 林沂靠在门上,过了很久,慢慢抬起那只被抓红的手。 新长的那层皮肤泛着光,微微发烫。 别忘了体型差! 188写173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越界 第28章 第二天早上 第二十八章第二天早上 黎明的光沿着窗帘的缝隙爬进来,远处的人声、车流声也在缓缓靠近,夜色被一点点挤退,城市醒了。 高欢几乎整晚没睡,他侧着身,看着那道光在墙上满满爬移。他偶尔抓起手机,想要发点什么,随后又满满放下,屏幕上还是昨天的那两条: 【谢谢投喂。】 【为科学服务。】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像是一种明亮的混乱——理智还在,但情绪已经有了自己的方向。他知道自己越界了,可能把两人的关系推向不可预知的境地;却也感到一种不可逆的满足,那满足带着危险与混乱,却又让他第一次看见了路。 林沂没有推开他。 绝不是错觉——那一瞬间,他也在呼吸,也在颤,他在那一刻允许了。 他翻身坐起,呼出一口气。窗外的光已经亮透,车声渐密,城市彻底醒了。 洗漱、刮胡子、换衣服,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镜子里的他神情冷静,却有一种不可逆的决意。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片刻后按灭。暗暗下定决心:“追。” ? 林沂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又成了个十来岁的孩子。坐在教室里,阳光斜斜地照在课桌上,桌上摊着一张空白的试卷,讲台上老师正在说写什么,声音模糊得像隔着玻璃。 小林沂拿着笔,想写名字,笔不出水,他使劲摇了摇,还是不行,只在试卷上留下了一道划痕。他很着急,想举手问老师借笔,可却发不出声音。他手一滑,笔掉到了地上,滚到旁边的桌脚下。 他正要弯腰去捡,旁边的学生伸出手,那手指骨节分明,小臂修长。笔,递过来的时候,碰到了林沂的手指,带着一点温度。 他接过笔,还没握稳,那支笔却忽然变软,软得像被阳光晒化的蜡烛,又像是夏天放在口袋里的巧克力。他下意识地想把那笔塞进嘴里,可它化得太厉害,一下掉在衣襟上,融化得满身都是。旁边的学生好像在笑,可那张脸被阳光照着,看得模糊。 他慌了,手忙脚乱地想擦,越擦越黏,一着急,猛地醒了。 天刚蒙蒙亮,林沂发现自己额头出了一层细汗,他一边放缓呼吸,一边举起自己的两手看了看。“这破梦!” 林沂是那种醒了就不愿再在床上多躺的人,他翻身坐起,看看手机,6:32,没有新消息。 洗脸的时候,凉水打在脸上,从梦里带来的那点燥热才被冲淡了一点。镜子里的自己神情平静,下眼皮有些泛红,像是没睡够。 他擦干脸,走进厨房。打开咖啡机,放上一颗深烘的胶囊,机器嗡地响起,空气里满满飘出淡淡的苦香。 林沂靠在橱柜边,昨晚的温度似乎又回到了身上。 被按在门上的那一刻,高欢的力气大得让人无法挣脱,他身上带着一股极轻的木香,混合着他温热的呼吸,扰得林沂心脏几乎要胸膛里蹦出来。 当高欢的唇落下去时,一刹那的空白仿佛有人掐断了他的其他感官,只剩下那柔软的触觉。他没有反抗,甚至在那短短几秒里,他感到一种几乎可耻的贪恋——再多亲一会儿,再让我被这热气包裹一会儿。 猛地回过神,咖啡机早已停了,咖啡液面上还在飘着一层细小的气泡。他放了两块方糖,搅了搅,端起杯子一口喝完,放下,慢慢吐出一口气。把文件装进包里,穿好外套,系上鞋带。摸着门把,又回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出门上班。 第29章 风起 第二十九章风起 刚开始的时候,李□□是真心觉得那是件好事。 小高总对新能源和材料虽然是外行,但他肯下功夫去学,不仅总是跑到集团的技术顾问那去问问题,竟然还跑到学校去听《新能源材料导论》。 后来出了事故,他刚下了飞机就去探望林老师。在回来的车上仔细阅读了事故报告,知道原因并不复杂:材料在转移时未经过72小时干燥,残留水分与电解液反应,引起了瞬时放热爆炸。虽然根源是上层追进度,下层压周期,但表面上只是一次偶然的工艺疏漏,没有明显违规。 第二天他又亲自去了实验室:手套箱内壁被炸得焦黑,防爆玻璃一角裂着白纹,空气里还残留着烧焦味。他只吩咐把那一套全换掉,连真空泵都不要修。设备立刻封存报废,新的一批干燥箱和惰性气体柜当天就下单了。 别人半个月的流程,他一天批完。李□□心里暗暗一阵雀跃——还得是太子,以前采购部那帮人总是找茬、拖审批,现在好了,有了这层关系,以后干什么事也方便。 但渐渐地,气氛变了。 林老师刚回学校没两天,实验室就焕然一新:地面重新铺了防静电胶垫,手套箱换成了意大利新型号,连惰性气体管线都重新布了。原来的干燥间改成了恒温恒湿一体舱,通风柜也做了防爆处理。那个很小的实验室被整得像半个集团级研发中心。 李□□发现自己每周都要处理几封和固态电池实验室有关的加急邮件,每一次都绕过正常汇报链,直接送到高总邮箱。 她有几次犹豫着去请示王源,王源看了眼屏幕,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照批,不用问。” 陪太子读书可以,但她真的禁不住替太子挨打。 ? 李□□走后,王源依旧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睛越过他面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看在前方的空中。 他才从伦敦回来,就听了李□□忧心忡忡的请示,之前的怀疑确认了八分。 从高欢跑到大学去听课开始,从他开始关注一个理工科副教授的实验数据,到现在这一系列给实验室开的绿灯,林沂自己甚至从没要求过——太多迹象堆在一起,已经让人无法装作没看到。 但王源没有戳破。一来他不知道高欢和林老师是不是真的已经走得那么近了;二来他知道高雪峰的性子——嘴上不说,行为上绝对溺爱。只要儿子没闯出新闻,亏点钱都算学本事。问题是,集团里看热闹的人太多,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传到他耳朵里了。 “这预算疯了一样地批,研究出什么了?” “这是让太子锻炼还是由着他折腾?” “不怕富二代玩物丧志,就怕富二代雄心壮志。” 这哪一步要是没走好,烂摊子得他王源收拾不说,黑锅也得找人背。不过这研究既然已经如火如荼,那就得让它找个落地的地方。 王源心里盘算着,渐渐整理出一些脉络。 集团早就入了几家造车新势力的股,投资金额不算小,只是平时放在金融板块的长线资产里,没太多人提。他只要轻轻动了一下那个档案夹,就等于给高欢开了一扇门:实验室的项目之所以活跃、投入高、频繁更新,不是因为某个人上心,而是因为国家有需求、车企有应用、集团有远见。 可到底要不要现在就拉这条线,他还想和高欢聊聊。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内线,“让小高总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 高欢来的时候,头发用发蜡固定过,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袖子整齐地卷到肘上,看起来精神很好——那种王源在伦敦时,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干劲。 “娘娘凯旋了?”高欢边笑边拉椅子坐下。 “本宫也想摆烂,但时事不容啊。”王源今天不想闲聊,单刀直入:“我看实验室那边最近动静不小啊?” 高欢脸上的笑收敛了一些,刻意让语气沉下来:“是。为了不再出事故,耽误实验进度。” “实验有什么进展?”王源问,“我看你不如接上车企的线。研究得再好,不落地也没用。这事要真做成了,董事会那边好看,你擦边审批的几回也都不算什么了。” 高欢眼神空了一秒,接着又亮了:“你是说,和车厂直接对接?那当然好啊,他正缺材料方向的支持。” “他?”王源看到他那副立刻要去干的兴奋劲,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把身体微微后靠,头稍侧着看他前面这位“雄心壮志”的太子爷,“小欢,我问你件事。” “嗯,你说。” “你是不是看上林沂了?” 高欢的笑意在脸上僵了一下,慢慢褪去。随即他避开王源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腿,再抬起头时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娘娘,你这是什么问题?” 过了几秒,王源把身体往前凑了一下:“那我换个委婉点的问法。你最近这几个月,所有的预算、项目、人事,都绕着一个人转。我该怎么想?” 高欢带着一点下意识的防御,低声说:“我是在负责项目,事故之后换设备是合理决策。” “是合理,我也没拦你,”王源原本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这时候语气锋利了起来,“可你这树大招风,这风要是吹歪了,树再立起来可就难了。” 高欢紧闭着嘴唇,不说话。 王源继续道:“如果是为了项目,像我说的,车企合作能帮你堵住那些碎嘴,也能让董事会安心。可如果真是为了人——还是个男人——你最好现在就停下。” 高欢的呼吸微微一滞,原本在桌子上轻敲的手指也停了。他没想到娘娘会阻止他和男人。 “有些事公私不分是真的不行。就算你自己不在乎,你想想林沂,他还要带学生、写论文、做实验,要是被别人说他的实验不干净,他这辈子就不用在大学混了。”王源说着说着,语气从急变缓,但每个字都重得砸进高欢心里。 高欢没回话,手指在桌面上摩挲着,一点难过浮在脸上,又被他迅速压下:“我知道了。” 随即起身。 王源也随之站起,绕过办公桌,到高欢旁边,轻轻抓着他的手臂:“行,我不多说了。还有一件事,无论你要不要和车企接触,让林老师先来集团做一次汇报。这不和常规,但得让集团的人看看,钱没白花,他是个干事的人。” “好。我安排。”高欢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但在转身的瞬间就泄掉了。 门轻轻合上的那一刻,王源站在原地,苦笑了一下。 “这小子,真是没苦硬吃。” 也有可能是追夫。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