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拂晓时分[久别重逢]》
7. 缘分
闻衍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
自从上次那场比赛结束,他就处于一个半退役的状态,一直住在青梧的发小家。
这两天,闻家上下忙着给他父亲闻礼恒准备五十寿宴,他母亲许锦安下午打电话让他生日当天回去一趟,理由是全家人都知道他人在青梧,不回说不过去。
于是他二话不说订了最近的航班,直飞淮城。
蒋晗是他的小姨,放弃高考那一年他无处可去,是蒋晗顶着压力接他到淮城,将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给他常住,后来他经济独立搬走了,很少再来。蒋晗曾说,这里永远都是他的避风港,任何时候想来住都不用打招呼,直接过来就行。
飞机落地后,他直接打车到天御景城,走了一段路,因为没有带伞,衣服被雨淋湿。
已经是深夜,估摸着蒋晗他们应该早就睡下,闻衍自己按了密码进门,顺便给蒋晗发了条自己到天御景城的消息,然后安静上楼回自己常住的那间客房。
时颂原本就是凑合两晚,衣物统一叠放在衣橱里,其他东西都在书房,淋浴间也收拾得很干净,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有人在住。
再加上闻衍淋了雨着急洗澡换衣服,所以他更没有发现异常,导致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他穿着藏青色的真丝睡衣,衣服在光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衬得他体态更颀长挺拔。这种颜色穿在他身上,有一种优雅又不失慵懒的感觉,说不上来的性感。
虽然最上面扣子没扣,领口大敞,但是肩上搭着白色浴巾,肌肤全都遮住,什么也没露,确实如他所说没什么不能看的。
他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带着水珠的发丝随意垂落在额前,大概是刚洗过澡的缘故,直直地看过来时,那双眸透着能洞察人心的深邃,又保持着遥远的距离感。
听见时颂喊了声他的名字,他眼尾轻微上挑:“你认识我?”
时颂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嘴快了,立刻装模作样道:“认识的,你打游戏很厉害,我之前还看过你的比赛。”
她没有说他们高中是校友,感觉没有说的必要。
闻衍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两秒不到,语调平淡:“我是周桦阳的表哥,以前常住这里,今天事发突然,不知道你住了这个房间。”
时颂迅速接道:“没关系,那你还睡这儿吧,我看底下一楼还有房间,我去那儿睡。”
话音刚落,她自觉地去取自己的衣服,没走出几步,闻衍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用,其他房间估计都没收拾,我去周桦阳房间。”
别墅有好几个客房,但只有这一间定期打扫,方便随时能住人。
刚从周桦阳房间回来,那个床并不大,时颂忍不住说:“他的床挤两个人有点难,房间收没收拾无所谓,有床给我睡就行。”她一贯没那么讲究,更何况是在别人家。
“再这么客气下去天都亮了。”闻衍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然后他俯身合上行李箱再提起,没再多言,直接先她一步走出了房门。
时颂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间有些精神恍惚。
刚刚发生的一切,应该不是在做梦吧?
她捏了下自己的脸,很疼,确实不是梦境。
她顿时心跳加速,刚准备掏手机,才想起来手机掉地上了,迅速弯腰捡起来,激动地打字发给陶嘉宜。
Song:在吗在吗?睡了吗?
Song:我今天又遇见闻衍了。
Song:之前我不是跟你说郑老师给我介绍了个家教,他竟然是这个学生的表哥!
Song:是不是很离谱?
Song:不是,真睡了啊?
Song:平时你不都要熬到一两点钟吗?
Song:速回!
一顿信息轰炸,手机半天没个动静。
时颂指望不上了,扔掉手机躺在床上,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
脑子里一遍遍闪回刚刚发生的一切,这下彻底不困了,过了好一会儿还没平静下来,直接失眠了。
而别墅的其他两个人,一个甜甜地做着考全班第一被奖励最新款游戏机的美梦,另一个发现整张床被霸占,无奈只好去睡沙发,躺下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
时颂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几点睡着的,手机突然疯狂振动,吵醒了她,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解锁后弹出陶嘉宜的聊天框,被各种震惊的表情包刷屏。
桃子:救命,我错过了什么!
桃子:高中同校三年都不见得碰过几次,全国那么大,还让你偶遇两回,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桃子:啊啊啊啊啊啊!
桃子:不过话说回来,你还记不记得高中那会儿,有人说看见郑老师找过闻衍好几次,当时我们还纳闷儿郑老师一个教普通班的怎么会去找闻衍,现在破案了,原来他是郑老师朋友的亲外甥!
桃子:怪不得啊怪不得!
经陶嘉宜这么一说,时颂努力回想,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看了眼时间,今天是周一,周桦阳要上学,这个点应该早到学校了,时颂竟然把这事忘了。
她急忙刷了个牙下楼,看见阿姨在打扫卫生,跑上前问:“不好意思阿姨,我睡过了,蒋晗姐回来了吗?阳阳去学校了吗?”
“太太还没回来。”阿姨停顿了下,“不过你放心,阳阳已经去上学了,他表哥来了,一大早就把他叫醒,还送他去学校。”
时颂听完松了口气,随即望了眼四周:“那他表哥回来了吗?”
“没回,走前说是要去一个地方,估计要到下午才回。”
时颂了然:“那阿姨我就先回学校了,等蒋晗姐回来你跟她说一声。”
阿姨:“吃个早饭再走吧,锅里还有热粥。”
时颂很喜欢她煲的粥,口味很独特,欣然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阿姨。”
吃过早饭,时颂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然后走出天御景城,坐公交车回学校。
一路上,陶嘉宜在电话里叽叽喳喳八卦个不停:“这就没了?你上午完全没碰见他?”
“人家一早就出去了。”时颂平静地说。
陶嘉宜:“都怪你睡懒觉,要不然还能一起吃个早饭,然后聊聊天,这不就互相认识了吗?”
时颂:“我哪有想那么多。”
陶嘉宜:“你老实跟我说,没见到他,你就没有一点失望?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
时颂:“没有。”
陶嘉宜:“我不信。”
“爱信不信。”
陶嘉宜:“那你昨晚发那么多消息那么激动干什么?”
时颂:“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校友,真实出现在眼前、拥有百万粉丝的职业电竞选手,我稍微激动一下不行吗?”
陶嘉宜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所以闻衍现在在你眼里,就是单纯的校友和职业选手?”
“那要不然呢?”
陶嘉宜心想她就嘴硬吧:“没事,反正有一层关系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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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你们来日方长。”
除了周一、周五和周日,时颂剩下四天都要去做家教,只要她去辅导,陶嘉宜必会问一句:“今天遇到闻衍了吗?”
时颂每次都回没有,事实也确实是没有。
一连过去几天,她都没有在天御景城碰见过闻衍,要不是周桦阳常把他挂在嘴边,她都以为他人已经不在淮城了。
渐渐地,她已经不再去想这件事,专心辅导周桦阳功课。
…
半个月后的一天,时颂刚从图书馆回宿舍,室友贺淑遥坐在电竞椅上,突然滑到她面前:“颂颂,这几天你关注暮城那条新闻了吗?”
时颂回忆了下,最近有关暮城的大新闻只有一条:“你是指大一女生遭受网暴抑郁自杀的那个?”
贺淑遥:“对,最近网络暴力的话题在网上又火起来了,昨晚小路就提了一个想法,我们大三上学期不是拍了个关于网暴的作业,当时老师还夸我们拍得不错,我们想发到网上,希望让更多人看到。”
大三上有一门摄影课,期末作业是小组合作完成一部短片,她们宿舍四个人是一组,那会儿每个人想了几个选题,最后统一意见定了时颂提出的网络暴力。
时颂和路颜负责脚本,熬了好几个通宵,终于写出一个比较满意的,以意识流的手法来展现网暴受害者的心路历程。
贺淑遥负责出镜和后期,另一个室友孟梓琳负责剪辑,除了贺淑遥外,其他三个人轮流拍摄,分工明确,最后将片子命名为《逐光》。
当时她们的作业获得了老师的高度赞扬,并拿了期末最高分。
时颂觉得是个好主意:“可以啊,我没问题。”
孟梓琳紧接着说:“我和小路的粉丝没你们多,淑遥走的是颜值博主路线,发这么一条视频有些突兀,所以我们商量用你的账号发。”
“而且当时这条片子主要是你策划和拍摄的,你付出最多,用你的账号发更合适。”路颜在一旁补充。
时颂并不在意这些:“用谁的号发我都可以,看你们。”
路颜:“行,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成片在我U盘里,你还要忙学习,我来发吧,你在我这儿登一下你的账号。”
“OK。”
路颜一顿操作,视频顺利发布出去。
刚开始视频没多少浏览量,到了下午点赞人数越来越多,不少网友在底下评论互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浏览量呈指数增长,第二天更是直接破了13万点赞。
贺淑遥惊呼:“姐妹们,我们不会要火了吧?”
孟梓琳同样一脸高兴:“还是小路点子好,现在全网话题度最高的就是网暴,平台还专门设置了一个跟网暴相关的作品榜,不少人能从这个榜点进来看我们的片子,再加上我们本身就拍得很用心,数据自然就好了。”
时颂一下午泡在图书馆,这会儿刚回宿舍就听见她们兴奋的声音,点开app,发现随着短片被更多人看到,她涨了两千多粉丝。
先前做旅行vlog,大概也是到了一定的瓶颈期,很久没一下子涨这么多粉了,她既惊讶又很欣喜。
时颂静静地盯着手机屏幕,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打心底开心过了。
她主动提议要不要点一些烧烤和小酒,其余人就等着这句话。
以往每完成一次大作业,或者期末考试周结束,她们都会在宿舍像这样庆祝一下。
四个人一直嗨到宿舍熄灯。
这一夜,时颂难得带着笑意入睡,而且做了个美梦。
8. 物理
次日,时颂跟往常一样去天御景城给周桦阳辅导功课。
周桦阳刚放学回家,下午体育课上跑了一身的汗,时颂让他先去洗个澡,她一个人在客厅等。
这几次辅导地点都在客厅,客厅空间更宽敞,家里也没有其他人,所以不会被打扰。
时颂盘腿坐在软垫上,帮周桦阳先从书包里掏出数学书和练习册,全铺在茶几上,先前准备的资料也放到一边,只等他过来就开始讲题。
等无聊了,她开始玩平板。
宿舍群聊得火热,实时汇报账号数据情况,从路颜截的图看,短片点赞量已经超过21万,时颂账号粉丝数也跟着涨了许多。
贺淑遥还截了好几张评论区的图发在群里,一些人夸短片女主长得漂亮,演技自然,纷纷问是不是学表演的,她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说自己要不然出道去当演员试试。
孟梓琳非常支持,路颜让她不要口嗨,时颂也接着发了句:【所以贺大明星什么时候正式出道?记得留个助理位置给我哦~】
聊了一会儿,她登上微博,看些新闻和娱乐八卦打发时间,刷着刷着,大数据给她推送了《纵横山海》的比赛直播。
自从那次在京市看完比赛,她特意去关注了一下游戏和赛事,当然,她主要是奔着闻衍去的。
他们那年高考后不久,靠创意玩法和传统文化风靡一时的山海开始举办职业联赛。
四个多月后,山海迎来第二个赛季,闻衍以“Dawn”的身份开始出现在大众视野,他打法强悍,战略独到,常常出奇制胜,又凭借超高的颜值和人狠话不多的性格圈了一大波粉丝。
而他也不负所望,带领刚创建不久的LNE战队一举夺得冠军,之后虽然经历几次失败,但很快又带队友杀了回来,直接拿下三冠王的荣誉,当之无愧的出道即巅峰。
再然后,就如当初荀卿卿所介绍的那般,战队分崩离析,因为状态不好输了几场比赛后,教练直接舍弃他启用新人,从此没有比赛可打,但他依然留在LNE,直到在京市的那一场,他临危受命,却还是挽回不了战局。
时颂在网上搜到了许多他之前打比赛的剪辑视频和采访片段,还刷到他打职业以来七个神级操作和许多出圈名场面,真实感受到他“solo之神”外号的由来,多少对手曾畏惧巅峰时期的他。
那时的他是何等意气风发,就像他们上高中那会儿,他是青梧一中出了名的风云人物,他可以沉稳内敛地作为优秀生代表站在台上发言,又可以恣意张扬地在篮球场上尽情挥洒汗水享受竞技的魅力。
那时候的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无数道目光追随,许多女生暗恋他,许多男生想跟他做兄弟,虽然话少,但人缘极好。
彼时,时颂刷到比赛直播,她其实并不感兴趣,因为她知道这个赛季依然没有闻衍,但实在无聊不知道看什么,于是便点进去准备简单看两眼。
今天打比赛的是超神战队和鲸落战队,时颂并不了解他们,唯一有点印象的是鲸落战队的副队长柯西,他跟闻衍曾在第四个赛季的四强赛打过,也是一个老选手了。
这会儿直播镜头正好切到柯西跟队友交流,时颂思绪不由飘到在京市的那场比赛,回想起当时闻衍侧头跟队友说话的样子。
当时她看不太懂局势,但她也大概读懂了他们之间的互动,队友不听指挥,那时的他都在想些什么呢?会不会后悔替补上场?
想得正入神,屋外响起按密码锁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开门声。
她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待看清进来的是闻衍,她定了定神,思绪瞬间回笼。
今天闻衍的穿搭一如既往以休闲为主,上半身是米白色连帽卫衣,下半身是黑色工装裤,配上他的身高和那张脸,妥妥的一个青春男大。
闻衍缓步朝客厅走来,跟时颂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对上,他反应冷淡,连礼节性的点头打招呼也没有,很快便移开视线,径直走向时颂左后方的沙发。
他斜倚着沙发靠背坐下,一只腿伸直,另只腿弯着,整个人都非常懒散随意,然后掏出手机,屏幕横置,像是打开了一款游戏。
时颂默默收回视线,这才发现自己的平板还外放着比赛直播,两个解说正一唱一和激烈地分析着战局,每三句中有两句都提到了柯西,声音还挺大,一时间她关掉不是,不关掉也不是。
突然关了,显得刻意,但要是不关的话……会不会吵到他?同样是老选手,看到别人还在场上,自己却无赛可打,他是否会有情绪?
左思右想,时颂调低音量,要不然借机找个话题聊?
她半个身子朝向闻衍,装作若无其事道:“这个柯西,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跟他打过比赛?”
话刚说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要是真介意这种事,她还特意说一嘴,不正往他心口插刀子吗?
然而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嘴唇。
正当她后悔之际,闻衍似有若无地“嗯”了声,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打游戏。
就这么把天聊死了。
不过,至少对方还给出了一点回应,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时颂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坐端坐正,在平板上划了一下,退出比赛直播间。
她心里想着,以前上高中那会儿巴不得能认识他跟他说上话,现在终于有机会说上话了,又不知道聊些什么。
对其他人,她可从没这样过。
好在周桦阳及时出现,打破了时颂单方面认为的两个人之间的僵局。
周桦阳下了楼,看到闻衍在客厅,一溜烟儿地凑到他身旁,恨不得把脸贴着手机屏幕看他打游戏。
时颂等了半分钟,今天已经迟了很久,再不快点讲题还不知道几点才能结束,于是拿出做老师的威严:“周桦阳,快过来看题。”
周桦阳一脸恋恋不舍,见他还不动,闻衍看了他一眼,语调很淡但却自带威慑:“还不快去?”
周桦阳眨巴着眼睛看看闻衍又看看时颂,本想萌混过关,谁知这两人竟然很有默契地同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他不敢再造次,灰溜溜地坐到时颂旁边,开始看题。
跟往常一样,周桦阳注意力没集中几分钟就走神,这次有闻衍在旁边,还打着游戏,他更没什么专注力了,时不时就往后面瞄几眼。
时颂忍无可忍,放下红笔,转头盯着还在打游戏的闻衍。
见她这样,周桦阳正大光明地爬起来又凑过去看。
闻衍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轻轻抬眸,和时颂的视线交汇。
时颂骨子里算不上是个温柔的人,有时事情超出她的掌控,她会变得没那么有耐心。
这会儿她只把闻衍当做学生家长,说肯定是要说的,但碍于是闻衍,她想了想,尽量委婉道:“要不你去别的地方玩?”
闻衍看她一脸严肃,跟之前和他说话时很不一样,沉默片刻,将手机锁屏。
他不喜欢别人教他做事,但这件事确实是他没注意,怎么也不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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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又是周桦阳的老师,该听的他还得听一听,毕竟周桦阳还在旁边,他不谈做个像样的榜样,至少不能教周桦阳跟老师对着干。
他看向懵懂无知的周桦阳,冷冰冰道:“再不认真点,你以后就见不到梁奕宸他们了。”
周桦阳顿时怂了,赶紧坐回去大声念起题目:“小数点向右移动一位,相当于把原数乘10,小数就扩大到原数的10倍……”
梁奕宸那群人可都是他的游戏启蒙老师,也是仅有的不嫌弃他菜愿意带他玩的高手,为了游戏,他什么都能做到!
见周桦阳的心思总算回归到学习上,而且跟打了鸡血似的埋头苦写,时颂表情有所缓和,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桦阳,防止他再走神。
客厅里一片安静,闻衍闲来无事,望了望四周,随手拎起周桦阳的奥特曼书包,翻了翻,从里面拿了本感兴趣的科学书来看。
过了会儿,周桦阳终于写完今天的数学家庭作业,时颂给了他五分钟休息时间。
转头看见闻衍在看自己的科学书,他忍不住好奇:“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房间呀?”
“饿了,坐等开饭。”闻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怪不得他从回来就一直待在客厅没上楼,原来是饿了,等开饭。
时颂看一眼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开饭。”
闻衍抬头,感到意外:“要这么久?”
时颂:“工作日辅导结束才能吃,这是蒋晗姐规定的,正好那时候她下班,你一直不知道吗?”
闻衍没接话,看来是不知道。
难怪之前从没碰到过他,他应该每天很早出门,估计又到很晚才回来,没怎么在这儿吃过晚饭,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饭。
彼时,周桦阳凑到闻衍旁边。
科学书里夹了份只写了几题的试卷,闻衍浅浅扫了一眼,指着一道空着的选择题,问:“这题不会写?”
“会啊,我当然会啦!”周桦阳嘴比脑子快。
“那你说说,选什么?”
周桦阳挠挠头,机械地念着题目,半天憋不出一个答案来。
闻衍道:“拿支笔给我。”
周桦阳接到指令不敢马虎,屁颠屁颠拿了支铅笔递给他。
“看好了,小灯泡之所以能亮起来,是因为电流经过了这两个地方……”闻衍在试卷旁边画了个简单的电路图。
“所以这题答案选什么?”
周桦阳听得很认真,指着第二个选项喊得很大声:“选B!”
闻衍将铅笔还给他,不紧不慢道:“这个叫电路图,以后会更复杂,现在好好学着点,别以为是副科就不当回事。”
周桦阳乖乖点头,对于电路图的概念还似懂非懂。
时颂坐在不远处,听着二人的对话,心想现在小学科学竟然都涉及到物理题了。
说到物理,她刚刚就忍不住瞄了一眼闻衍,而他正颇有耐心地教周桦阳题目。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让他罕见地看上去有些柔和,不似之前那般疏离有距离感。
时颂忘了移开视线,一时竟看得有些失神。
很久以前的一个午后,她也是这样盯着教朋友题目的闻衍。
那时候她总忍不住幻想,如果让他来教自己物理,那她一定会很努力地学,因为看着他这张脸,听着他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就是一种享受,又怎么会讨厌物理呢?
“我脸上有东西?”
适时,闻衍抬眼朝她看了过来。
9. 微信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拉回来了时颂所有的思绪。
闻衍撞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不懂她的眼神,见她连忙摇头,又问:“那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早已过了那个容易兵荒马乱的年纪,时颂回过神,表现得倒是很坦然:“没有,想到了什么,走神了。”
盯着他能想到什么,闻衍不知道,他也并不感兴趣,回过头把科学试卷还给周桦阳,顺嘴问了一句:“你那边有他们上学期期末成绩吗?”
话题突然一转,时颂下意识地回答:“有的。”
闻衍:“那你发给我吧,我想看看。”
“啊?”时颂愣了一下。
“嗯?”闻衍不懂她为什么表现得挺惊讶的。
紧接着,时颂问了句废话:“我要怎么发你?”
闻衍已经点开了微信:“我扫你。”
时颂脑子有点转不动了,机械地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二维码名片。
随着“滴”的一声,通讯录上出现了一个红点,时颂点进好友申请,他的微信名是他的游戏ID,备注非常简单,只有闻衍两个字,很符合他的气质,头像是一幅正在凋零的向日葵油画。
她通过了好友申请。
时颂的头像是个卡通太阳,从高中就用的这个,一直没变过。
陶嘉宜之前说她上了大学变佛系了,什么也不想争,生活态度也比较摆烂,头像却还是那么阳光积极向上,一点也不符。时颂不以为意,头像是头像,生活是生活,她只是懒得再换。
闻衍的目光在她的头像上停留了三秒,开口问:“备注?”
时颂表情稍稍有些不自然,低着头怕被人察觉,声线倒一如既往的镇定:“时颂。时间的时,颂扬的颂。”
话落,闻衍瞥了她一眼,挑眉道:“顺颂时祺?”
接着,他给予评价:“名字很独特。”
时颂:“很多人都这么说,但其实我爸妈取名字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个词,他们因为贝多芬的《欢乐颂》结缘,便给我取名时颂。”
时颂虽然脑子有点乱,但还记得正事,随即翻出成绩表转发给了他。
“谢谢。”
闻衍语调依旧冷淡,只是出于礼貌道了声谢,然后对还杵在他旁边的周桦阳说:“我先回房间,乖乖听时老师的话。”
猝不及防的一个时老师,又是那么低沉悦耳,时颂愣了一下,紧接着下一秒,又听见他一本正经地说:“时老师,他要是再皮,你就发消息给我。”
“……好。”时颂回复得像个人机。
闻衍最后看了一眼周桦阳,然后就上楼去了。
时颂望着他挺阔的背影,一直到他彻底消失在楼道里。
她寻思闻衍这会儿倒挺负责任的,不像一开始无所顾忌地往那儿一坐,打游戏影响到周桦阳,不仅教周桦阳题目,临走前还让周桦阳乖乖听话,要是不听话就由他亲自来收拾,而周桦阳也被他治得服服帖帖,前脚他刚走,周桦阳后脚就坐回去,认真看时颂改的错题。
“时老师,这道题目不是这么写的吗?”
难得他虚心求教,再联想到是因为闻衍,时颂情不自禁笑了下。
她极少在周桦阳面前笑,周桦阳年纪小,正处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阶段:“时老师,你笑起来真好看。”
“……”时颂随即收敛了笑,“你天不怕地不怕,连你妈妈都不怕,但却怕你哥哥,为什么?”
周桦阳实话实说:“因为惹恼了我哥哥,他就不让我找奕宸哥哥他们玩,只有奕宸哥哥他们愿意带我打游戏。而且我很崇拜我哥。”
“哦,还以为他会揍你。”时颂说道。
周桦阳连忙说:“我哥哥他从不打人,才不会揍我呢。”
时颂点头:“也是,他冷着一张脸就比拳头管用。”
大部分时候,他看人的目光都很冷,不是那种目空一切的冰冷,而是不易亲近的冷淡,说话语气也一直都很平淡,让别人看不出一点情绪,轻飘飘一个眼神就足够有威慑力。
“时老师。”周桦阳忽然意味不明地喊了她一声,紧接着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刚刚我哥哥教我做题的时候,你一直盯着他,是不是在犯花痴呀?”
“……”时颂哽住。
她刚刚确实觉得他教人做题的时候有一种魅力,但她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画面和少女心思,她觉得自己不是犯花痴。
而且,就算是犯花痴,她也不会直接告诉周桦阳这小屁孩儿。
时颂笑眯眯地看着他,同样小声道:“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哥哥发消息啊?”
周桦阳撇了撇嘴,坐直,嘴上仍然念叨着:“以前哥哥带我出去玩的时候,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有好多女生都盯着他犯花痴,而他全都无视了,也不知道我未来嫂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我哥哥看上。”
“人小鬼大。”时颂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字。
“时老师,你在干什么?”
时颂打字动作没停:“当然是告诉你哥哥你有多关心他的终身大事啦。”
周桦阳瞬间慌了:“别呀时老师,我就顺嘴一说,我要订正题目了,你快帮我看看这题怎么做。”
时颂停下动作,露出“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收起手机帮他解答疑问。
其实她也没打算真发,就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周桦阳。
辅导终于回到正轨,周桦阳比以往都要认真,不得不说,闻衍在某种程度上比游戏还能治得了周桦阳。
一个小时后,蒋晗回来了。
蒋晗在客厅陪了几分钟,辅导结束,跟往常一样,让时颂留在家里吃饭。
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她不会跟蒋晗客气,今天也没例外。
周桦阳的爸爸工作太忙,尤其是近两年,回家次数屈指可数,又宽又长的餐桌,以前只有蒋晗和周桦阳两个人坐,后来隔三差五多了个时颂,现在又多了个闻衍。
蒋晗喜欢热闹,今天有闻衍和时颂在,她非常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闻衍坐在时颂对面,慢条斯理地享用美食,一点也看不出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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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饿了快两个小时,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和斯文。
席间,大多数是蒋晗和时颂在聊周桦阳的学习。
这个话题聊得差不多了,蒋晗问闻衍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时颂低着头专注吃饭,过了几秒,听见对面说:“下周二。”
时颂下意识在心里算了算,今天是周二,只剩七天的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如果问她是什么心情,她也说不上来。
当初在京市遇到他,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几个月后在天御景城再次碰到他,知道他是周桦阳的表哥时,她终于有些相信他们之间的缘分,花了好久去消化。
虽然这些天以来,他们也就只见过一次面,但接触越来越多,甚至还加了微信,这是高中时候的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好不容易接受她跟这位学神级别的人物扯上了点关系,现在得知他下周要走,她真的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
就是怪怪的。失落吗?应该不至于。会有点酸涩吗?好像有那么一点。说不定这次之后,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既然如此,她就没必要在意那些捉摸不透的情绪,毕竟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看透了,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那天晚上,当蒋晗的司机打电话过来说他家里临时有事走不开,蒋晗提出让闻衍送时颂回学校的时候,她几乎在第一时间拒绝了好意,预想到蒋晗怕她一个人打车不安全,她还迅速编了个借口,说室友正好在附近玩,她们约了一块儿打车回去。
因为好孩子形象深入人心,蒋晗没有多想,只让她多注意安全。
时颂走了,她全程没有看闻衍一眼,自然也没有留意到,在她跟周桦阳和蒋晗说再见的时候,他的目光是落在她身上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他觉得时颂在拒绝他送时反应有点大,表情也不太自然,那个借口更像是临时现编的。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些念头,毕竟这些都与他无关。
…
为了省钱,时颂没有打车,走了近一公里到地铁口,选择坐地铁回学校,中途还要转个线。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加了闻衍微信的事,她一直没有告诉陶嘉宜,要是告诉了还不知道又要打趣她什么。
不过她跟陶嘉宜说了下周二闻衍就要离开淮城的事。
陶嘉宜在电话里听了比她还难过,时颂一脸平静地说:“走了也好,要不然我还要担心……”
“担心什么?”
时颂没接话,剩下的她说不出口,陶嘉宜便替她说:“担心你再喜欢上他?”
时颂沉默。
“呵,女人,前些天还跟我嘴硬,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无论过去多久,闻衍都是你会喜欢的那个类型,这样的人在身边,一定会日久生情。更何况你当初对他更多的是见色起意,他皮囊在那儿,任谁都会心动,你真逃得掉吗?”
陶嘉宜说的没错,时颂反驳不了一句话。
正因为如此,这几天去天御景城没有碰见闻衍,她其实是庆幸的,不见就不会有那么多杂念。
10. 赴宴
转眼间到了新的一周。
时颂这会儿正在图书馆学习,突然接到陶嘉宜的电话,等走出自习室才接听。
陶嘉宜长话短说:“过会儿快递小哥会打个电话给你,你签收一下,是块男士手表。”
听到男士手表,时颂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紧接着,预感得到验证。
陶嘉宜开始解释:“顾睿你还记得吗?他之前出国留学,最近回来了,说是今晚要请几个朋友吃饭。他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到场,我说我晚上有课去不了,而且不在一个城市。之前我欠他一个生日礼物,正好托你帮我送过去。”
对于顾睿这个人,时颂有点印象但不多,只知道顾睿是淮城人,是个富二代,初二时因为喜欢的女孩子转学去了青梧市,他便也跟着去了,然后转学到了陶嘉宜班上,和陶嘉宜不仅成了好朋友,最后还一起考上了青梧一中,不过顾睿进的是强化班。
顾睿和闻衍是同班同学,当初时颂给闻衍写的那封情书,就是拜托顾睿塞到闻衍课桌里的。
时颂问:“为什么非要我送?你直接快递给他不行吗?”
陶嘉宜没瞒她:“顾睿也请了闻衍。”
怪不得。
她这个好姐妹是想制造机会让她和闻衍相见。
没等时颂有所反应,陶嘉宜继续说:“我已经跟顾睿说过了,你正好在淮城读书,让你去吃饭,他特别欢迎,还说要开车接你。”
时颂第一反应是拒绝:“你的朋友,你不去,让我去,我谁都不认识,跟顾睿也不熟,这顿饭我能吃开心吗?”
陶嘉宜:“哎呀,一顿饭而已啦,况且你又不是社恐,就当是参加了个婚宴,跟陌生人一桌子吃顿饭,怕什么。”
时颂:“……这能一样吗?”
陶嘉宜:“再说了,那不是还有闻衍吗?除了顾睿,你还认识闻衍啊。”
时颂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好像之前听你说过,顾睿和闻衍虽然是同班同学,但其实并不熟,这次他小规模请客肯定只请玩得好的,怎么会请闻衍?”
陶嘉宜:“他俩之前确实不熟,好像是达成了什么合作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然后就一直有联系。”
“好,那等你快递到了我下单个闪送,我就不去吃饭了。”时颂顺着往下说。
陶嘉宜在电话那头叹口气,再度开口时语气变认真了几分:“我记得闻衍明天就要走了吧?就算你们之间没有可能,最起码跟他好好告个别,这一走,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你可想好了。”
陶嘉宜太了解时颂,也知道怎么说服她,最后几句话确实令她有所动摇。
“你认定了他是过客,但他毕竟在你心里留下过痕迹,不要以后回想起来成为遗憾。”
“好。”时颂不知不觉走到了窗边,她幽幽地望向窗外,最终还是妥协,“我替你把礼物送过去。”
一顿饭而已,想那么多,太累了。
半个小时后,时颂接到了快递电话,去快递站签收完,便拎着包返回宿舍。
宿舍里空无一人,路颜他们约着出门看电影去了。
昨天回来太晚没洗头,头有点油了,她先去洗澡吹干头发,然后打开衣柜,纠结了一会儿才做好决定,紧接着开始化妆。
凡是认识时颂的人,都会觉得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她不仅长得美,个子还高,身材也极好。
这种美,不是清纯甜美,也不是温婉知性,而是一种张扬的明艳美。
她的皮肤细腻而光滑,五官精致又立体,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形略长,眼尾微微上翘,犹如春日桃花,明媚而动人,还带着一丝不经意的风情。
刚涂完口红的唇瓣更加粉嫩,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此刻,她身着一袭浅绿色的连衣裙,外搭一件米白色针织衫,微卷的长发垂落在腰间,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清冷感。
收拾得差不多,躺在好友列表好多年不曾有联系的顾睿正好发来短信。
【顾睿:Hello时颂,我现在叫人去接你吗?定位顺便发一下。】
她客气地回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过去就行。】
【顾睿:地方不在我家,是一家私人菜馆,位置不好找,还跟我客气什么,我安排人去接你,就这么说定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时颂便没再同他客气,回了个好,把学校西门定位发过去。
她又在宿舍待了一刻钟,这才下楼,到学校门口等车。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一半,街道两边陆陆续续亮起了灯,还有许多小商贩支起摊子卖冰糖葫芦、麻辣烫、烤串、甜品……离她不远的地方,几个大学生正在卖花,她盯着看了会儿,消磨时间。
不知道具体等了多久,大概也没有很久,一辆白色卡宴停在了她对面。
她没有看清车牌,但她记得蒋晗的车也是辆白色卡宴。
难道说……
随着车窗缓缓降下,她心中所想得到证实,坐在驾驶位的闻衍和她隔着一条马路遥遥对望。
时颂一直以为顾睿安排的是他们家司机来接她,没想到最后来的人会是闻衍。
事发突然,来不及多想,等确认过安全,她迅速过了马路。
平常打车打多了,时颂习惯性地去开后座车门,手刚放上去,发觉坐在后面像是把闻衍当司机,又想了想,还是去了副驾驶。
出于礼貌,时颂同他简单打了个招呼,闻衍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车子缓缓驶离,汇入主车道。
同坐一辆车,不可能全程都不说话,那种被迫社交的感觉再次袭来,面对的还是同一个人。
时颂尴尬地笑了笑,开始找话题:“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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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会是你来接我,我以为顾睿会找他家司机。”
闻衍目视前方,语气一如既往平淡如水:“他听说我顺路,便给我发了消息。”
“那真的是麻烦你了。”时颂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尽找了些没营养的客套话说。
“还行,毕竟顺路。”
时颂礼貌地笑了笑,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聊,只好掏出手机,抓个人发消息混时间,正好她有事想问陶嘉宜,编辑了个消息发过去。
【Song:顾睿找闻衍接我,跟你没关系吧?】
过了几秒,手机疯狂振动。
【桃子:纳尼?你现在在他车上?】
【桃子: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还是想澄清下,这真不关我事!】
【桃子:而且顾睿那小子也没跟我说啊,好家伙,他现在比我还上道了呀!不枉我斥巨资给他买了块手表。】
【Song:……】
“上次成绩我看了,虽然周桦阳这学期的数学明显有所提升,但对比同班同学还是太差,以后还得辛苦时老师一段时间了。”
寂静的车厢内,闻衍的声音陡然响起。
时颂注意力连忙从手机转移到他身上:“应该的,职责所在,我会尽力的。”
在周桦阳的事上,闻衍话明显变多了:“也不用太有压力,他本来就不好教。”
时颂忍不住评价:“没想到你对他的学习还挺上心的。”
闻衍面色平静:“毕竟他现在变这样,我也有一部分责任。”
时颂心想他原来是出于这个原因,他这种学神级别、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的人,竟然也会有自我反省的时候,这一点莫名地戳中了她的笑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闻衍瞥了她一眼,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和很快又收回去的嘴角,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是他没多问。
几分钟后,车子拐进一条小巷里,再往前,车没办法再开,找了块地方停好,两人下车步行过去。
顾睿请客的地方是一家当地很有名的私人菜馆,平常要提前好久才能预约到其中一间包厢。
除了味道一绝,这里的建造和装修也别有一番风味,典型的中式庭院,刚进门就能看到一棵非常大且开得正盛的梨树。
时不时晚风拂动,下起一阵又一阵梨花雨,细碎的梨花瓣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时颂被梨花所吸引,她很喜欢这样的景象,要不是赶着赴宴,她一定会停下来多拍几张照片。
这棵梨树最起码已经种植了几十年,或许一百年也有可能,难得一见,可惜她今天没带相机,而且夜色已深,拍不出好的照片。
她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匆匆一眼,时颂默默跟在闻衍身后,两个人跟在服务员后面,走进顾睿的包厢。
除了他们,剩下的人都已经到齐,两个人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11. 相信
时颂跟在场的人都不熟,闻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除了顾睿,他只对其中一个人有点印象,高中的时候也是一个班的,叫李则谦,两个人还同在校篮球队待过。
顾睿先将闻衍给在坐的介绍了一下,时颂就站在旁边,感觉自己在排队等着被顾睿介绍,有种滑稽感,还有点尴尬,但是逃不掉。
就算是在这种场合,闻衍依旧神情寡淡,只眼神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拉开最近的座位坐下。
轮到时颂了,顾睿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时颂,我朋友。”
时颂将装着手表的礼盒递给了他:“这是陶嘉宜补送你的生日礼物,她今天有事来不了,但她说了,等你下次回来,无论多忙都要给你接风洗尘。”
“好,我等着她。”顾睿笑着把礼盒收下。
李则谦打趣他:“顾睿,除了伊檬,你什么时候又跟大美女交上朋友了,也不早点带人家跟我们认识认识。”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大美女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顾睿绅士地帮时颂拉开座椅。
整张桌子只剩闻衍旁边一个空位,时颂道声谢,顺势坐下。
顾睿回到自己位置坐下,边坐边说:“说起来,时颂也是我们青梧一中的,而且还是同一届呢。”
此话刚落,时颂很明显地感受到旁边有人在看她,她侧过头看过去,正对上闻衍的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他是在认真地盯着一个人,眼眸深邃,同时又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审视的意味。
见他突然这反应,顾睿连忙问:“闻衍,你不知道时颂是我们的校友?我看你愿意去接人家,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
顾睿心想这两个人到底什么速度,到现在连彼此的底细都还没摸清楚,看来陶嘉宜这漫漫助攻路还长着呢。
面对闻衍的眼神,时颂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更不知道要解释些什么,索性不想那么多,转头看向顾睿笑说:“我俩不熟,也就见过几次,不知道是校友也很正常的。”
“哦,原来是这样。”顾睿明明知道还要假装刚知道,配合地将这个话题打上句号。
闻衍收回目光,随手握住一个比他手小太多的青花瓷碗把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都到齐,服务员开始上菜。
在这种场合,时颂原本只想当个透明人,谁知顾睿带头聊起她的家乡和专业,夸青梧如何好,还推荐朋友们有空去那里旅游,有几个人还问时颂那边有哪些特产。
更夸张的是,有一男人相中她身上的裙子,觉得很好看,问她是在哪里买的,想买件同款给自己妹妹当生日礼物。
看上去,她比闻衍可受欢迎太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对她的新鲜感逐渐过去,聊起其他话题,她终于能清闲地享用美味。
李则谦坐在顾睿旁边,忽然开口:“对了闻衍,我之前看过你几场比赛,你那会儿在网上可真是太火了,现在是什么情况?网上好像说你要退役了。”
有人跟着说:“还真是那个打电竞的闻衍啊,我就说看着怎么有一点眼熟。顾睿,你这人脉也太广了,都涉及到电竞圈了。”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瞬间转向闻衍,都像是心里憋了很多话,这会儿终于有人开了个头,他们聊得异常火热。
闻衍作为话题的主角,全程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而这群人并不在意,仍然肆无忌惮地交谈。
其中有一位叫韩靖,是李则谦的朋友,他爸开了家游戏公司,妥妥的富二代,为人桀骜不驯,还是个花花公子,换女朋友的速度比翻书还要快。
顾睿有意回国发展,今天这饭局除了请要好的兄弟,还邀请了几位想要结交的朋友,说不定未来能共创一番事业,韩靖和闻衍都是其中之一。
韩靖此刻说道:“那个游戏是叫纵横山海吧?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火了,还办起了比赛。我之前听则谦提起过闻衍,他们班的顶级学霸,各种竞赛奖项拿到手软,没想到最后既没上清北也没去留学,竟然跑去打电竞。说实话,我还挺佩服的,我爸对我再好,也只会觉得是不务正业。”
停顿片刻,他又说:“所以我还挺好奇的,像你们这一行,一年能赚多少钱?”
听见韩靖嚣张的口气,还有没礼貌的问题,时颂心生不悦,瞄了一眼身旁的闻衍。
韩靖话题直指闻衍,好奇地盯着他,等他回答。
彼时,闻衍淡定地回望他,跟往常一样,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更没有露出一点不悦之色。
李则谦插话道:“赚多少无所谓,就算闻衍现在退役,他照样能回家继承家产,前途依旧光明。”
听到这话,闻衍极轻地勾了下嘴角,随即不紧不慢道:“要是各位没什么可聊的,不妨多品鉴几道菜,这家店很有名,难得来一次,不要浪费了。”
顾睿附和:“就是,这家店出了名的再有钱也难约,我费了好大劲才订到了这里。而且是我请客,主角是我,怎么净聊闻衍了,这我就得说说你们了。”
既然顾睿这么说,他的面子总要给,韩靖和李则谦都闭了嘴,其他人也不再讨论电竞圈的事。
闻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饭,过了会儿,有人打电话给他,他跟顾睿说了下,然后离席。
时颂已经吃饱了,留意他出去了快十分钟还没回来,于是跟顾睿说自己要去上个洗手间。
终于走出包厢,虽然里面没人抽烟,但她感觉里面比满屋子烟味还要让人烦闷。
她去了趟洗手间,照镜子时发现口红蹭没了,补了点,顺便洗了个手,没有看到闻衍的身影。
她又穿过走廊来到厅堂,依旧没有看到他,紧接着走到庭院,终于在梨树下的长椅上找到了他。
他靠着长椅,微微偏头,神色淡漠地打量着旁边的梨树,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听见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抬眼看过去,见是时颂,他一脸平静地望着她。
“为什么不进去了?”时颂在他旁边坐下。
闻衍没接话,只问:“你又为什么出来?”
时颂迎着他的目光:“因为我在找你啊。”
“找我做什么?”
时颂笑了笑:“全场我就跟你最熟,你都走了,我还待在那儿干什么?待着也尴尬。”
她的笑声很轻,脸上的笑容也很浅,却莫名有一种感染力,胜就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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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那双眼睛,当微笑着凝视一个人的时候,眼波流转,眸光潋滟,自带一种魔力,让人觉得很灵动很美好。
闻衍微挑眉:“不是还有顾睿在?”
“顾睿是我好朋友的朋友,她今天到不了,我替她来送礼物,其实我跟他并不熟,跟你一样,也就见过几次面,互为微信好友,比陌生人熟那么一点。”
时颂稍停顿,继续说:“但我觉得我还是和你最熟。”
“因为周桦阳?”
“或许吧。”
当然不是,因为我高中的时候偷偷暗恋过你,还给你写过情书。
这句话,时颂只敢在心里说。
闻衍没接话,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而后视线落到一旁几只打闹的小猫身上。
时颂突然有很多话想说,从李则谦那群人聊起电竞开始,而现在她只想一股脑儿地全都说出来。
“还有可能是因为,高中三年我经常听到你的名字,学校荣誉墙上总挂着你的大头照,每次上学放学路上都能看到,还看过你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样子。”
闻衍再次看向她:“那时候你在几班?”
“17班。”
“郑老师的班?”闻衍隐约有点印象。
“对,她有时候在我们全班面前夸你,夸你数学大题答得如何如何好,总说等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把你的答题卡复印一份,然后给全班观摩。”
时颂紧接着又说:“你太优秀了,在学校里非常出名。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每次都能考那么高的分。”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闻衍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一地的梨花瓣。
好半晌,他才幽幽开口:“那是之前学习好的闻衍,而现在坐在你旁边的,是只能替补还上不了场的闻衍。”
他早就认清了现实,逐渐变成现在这副麻木不仁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本该像往常一样对什么都表现得云淡风轻,但是此刻的他,眉眼间透着消散不去的忧伤,给人一种很难在他身上出现的破碎感。
沉默了一会儿,时颂说:“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但是不确定你方不方便回答。”
闻衍没说话,就说明不排斥。
于是时颂问道:“新赛季开始了,你真的不打了吗?因为网上那些不好的言论?”
“不是。”闻衍只说了两个字。
时颂看出他不想多说背后的原因,自然没有强求,他能不介意她问那个问题,已经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她有分寸。
话题突然变得有些压抑。
一人看小猫,一人看梨树,就这样安静了十来秒。
有些话,像石头一样堵在时颂的心里,她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说,但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一吐为快。
“虽然我说的这些可能像鸡汤,但都是我的心里话。”
“无论是以前的闻衍,还是现在坐在我旁边的闻衍,那都是你啊。只要是你,我就相信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而且,只要是你,就会一直有人支持你,支持你做的所有决定,等你重新站上领奖台夺冠的那天。”
“我相信那天也一定会到来。”
12. 梨雨
晚风骤起,清香弥漫,万千枝条轻轻摇曳,又飘起一阵梨花雨。
如此美好的景色就在眼前,而时颂浑然未觉,只一动不动地望着闻衍,眼神温和却有力量。
她说,她相信他会再次登上领奖台,重新迎来夺冠的那一天。
闻衍直视着她的眼睛,沉默半晌,视线缓缓飘向落在她肩头的那几瓣梨花上。
“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他平静地问道。
“当然。”时颂稍顿,笑意变得更浓,“你可是闻衍啊。”
“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但我很想很想看到你重返赛场的那一天。不光是我,你的粉丝们也一直在等。”
闻衍慢慢转向她:“如果最后我失败了呢?”
时颂语气无比坚定:“我们最大的心愿永远都只有一个,就是看到你做你真正热爱的事。”
这次,沉默得更久,时间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静谧的夜色里,盛开的梨花树下,闻衍静静地凝视着她,脸色一如既往平淡至极,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实则内心早已起了波澜。
透过她的眼睛,他好像看到了一大片草原,无边无际,没有一个人,只有如茵的绿草,洋溢着最原始的生命力。
“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他忽然开口。
时颂眨了眨眼:“什么?”
“为什么你这么支持我?”
愿意无条件支持他的,大多都是他的粉丝,被他在赛场上的魅力所吸引,而时颂无关游戏,只因为是他这个人,当然还有一些私心。
她曾经暗恋过他,虽然那份情意已经随着时间而逝,但改变不了她一直都很欣赏他的事实。
时颂笑道:“高中那会儿,每次联考,你跟其他几个同学轮流霸榜,校长脸上有光,他老人家一高兴,还会组织各种活动,比如看露天电影,给我们无趣的高中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不知道让多少外校的人羡慕。支持你,其实没什么理由。你是我们青梧一中的骄傲,就像在运动会上会出于本能为自己家乡的选手呐喊助威一样。”
闻衍不是很懂其中的逻辑,直直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时颂想说的都说了,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我也吃差不多了,我去跟顾睿说一声,我就先走了。”
见她慢慢站了起来,闻衍淡声道:“我送你。”
“不用了。”时颂摆摆手。
“顺路。”
跟上回在天御景城一样,既然注定没有结果,更多的接触只会徒增烦恼。如今停在这里,就很好。
她编了个理由:“我还约了室友去唱歌,那个地方在反方向,离得也比较远,我坐地铁去就好。”
说罢,她直接往里走,重新回到包厢,跟顾睿打了个招呼,然后打道回府。
再次走回庭院时,闻衍还坐在长椅上,时颂脚步未停,朝他微微一笑。
闻衍目送她离开。
迈出大门的那一刻,时颂忽然停下来,转身看着闻衍。
夜色太深,她站的地方没亮几盏灯,闻衍看不清她的表情,过了好几秒,才听见她平缓的声音。
“闻衍。”
她很认真地喊了一声。
“一路顺风。”
这也算是好好道过别了。
接着她便没有丝毫留恋地迈着大步走进小巷,直到跟整片夜色融为一体。
闻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振动,显示顾睿的来电,他才慢慢站起来,重新回到包厢。
…
翌日,闻衍是下午的飞机,中午在天御景城吃过饭后,蒋晗特意抽空将他送到机场。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闻衍靠着椅背稍微眯了会儿,醒来时发现褚子慕给他转发了多条微博。
最近网上有不少人带他要退役的节奏,所以就算他没有上场,也成了这几天话题度最高的选手,而今天几个跟他相关的词条更是冲上了热搜榜。
转发的这几条微博,浏览量都很高,基本都是同一个IP发的。
这些天,闻衍向俱乐部提出这个赛季后就会离开LNE,然后网上就开始传出他退役的消息,不少人跟风说他状态太差退役是最好的选择,褚子慕不用怀疑就知道是他某些队友搞的鬼,靠这种卑鄙的方式让闻衍离开LNE之后也没有其他俱乐部敢要风评太差的他。
闻衍大致浏览了一下,然后点开了第三条博文。
清风拂山岗:家人们,我扒出Dawn对玫瑰花过敏是假的,有图有真相!之前网上传他一输比赛就给队友甩脸色原来都是真的!这次不仅是队友,连粉丝都这样!突然很心疼这位小姐姐,买了一大束花送给他,没想到他如此冷漠,连花都不愿意收!
下面还附了一条视频,闻衍点开,是剪辑过的,特地把他表情放大了,对比其他队友的神情,他确实表现得过于冷漠。
视频继续播放,闻衍的目光落在画面中的女孩身上,不由得想起那天看到的那双眼睛。
很快镜头扫到女孩的正面,画质很高清,尽管女孩只露了一双眼睛,也看得非常清楚。
一秒,两秒,三秒……
闻衍忽然一愣。
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些眼熟?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又过去了十几秒,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盛开的梨树下,一袭浅绿色长裙的女生安静地与他对视,她突然说了很多话,眼底一直漾着柔和的笑意,让人看得懂却又看不透。
……
……时颂?
忽然间,他有个荒谬的念头。
下一秒,手机振动,褚子慕打来电话。
他几乎不带任何犹豫地按了挂断键,然后翻出通讯录,往下滑了会儿才找到时颂的微信,点开,编辑消息,发送。
【Dawn:在吗?】
等了几分钟,手机一直没有动静,他看了眼时间,又发送了一条消息。
【Dawn:在天御景城?】
一分钟过去,手机终于有了动静,但不是时颂,是褚子慕。
这回,闻衍接通了。
听见对面传来脚步声,褚子慕第一反应:“要登机了?”
“回趟天御景城。”说话间,闻衍已经走出了几米远。
褚子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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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疑惑:“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回天御景城干嘛?落重要的东西了?”
“我要确认一件事。”
褚子慕知道他的性子,太反常了,简直好奇死了:“什么事啊,能让你这么急?”
“回头再说。”
虽然在褚子慕看来,闻衍在做一件非常不冷静的事,但他的话语依旧冷静得可怕。
“不是,到底什么……”
刚说了几个字,对面直接挂断电话。
褚子慕略显呆滞地慢慢放下手机,缓了几秒钟,更纳闷了,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出机场,闻衍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车回天御景城。
一路上,他面色沉静,偶尔看一眼手机,发出去的两条消息依然石沉大海。
半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闻衍解锁密码推开门,第一眼看向客厅,周桦阳正趴在茶几上写作业,身旁的沙发上躺着个人。
周桦阳听到动静,猛地抬头望向门口,见到是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刚想出声喊他,闻衍边往里走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桦阳当即把声音咽回了肚子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闻衍走路速度不快,但是步子跨得比平常的时候要大一些,很快他走到沙发边,然后停住,静静打量着躺在沙发上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时颂失眠了,熬到天快亮才睡着,所以今天精神状态很不好,等周桦阳完成家庭作业的空隙,她决定躺沙发上眯一会儿,靠着窗,外面光线还挺亮,没有眼罩,她拿了本书盖在脸上,渐渐地真睡着了。
这会儿,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有数学书挡着,闻衍看不见她的脸。
闻衍又等了片刻,见没有任何动静,忽然伸出手,捏住书脊,然后缓缓拿起数学书。
直到整本书悬空离开了脸,时颂眼睛微动,逐渐转醒,而后慢慢睁开。
沙发紧挨着窗边,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正值夕阳西下,柔和的余晖洒落进来,给周围蒙上一层橙黄色的滤镜。
那本数学书停在半空中。
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进视野,时颂刚睁开眼便与面前之人对视上,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确认不是错觉。
闻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真的太像了,跟视频里的那个女生,几乎一模一样。
“年前在京市的那场,你去看了?”
闻衍率先打破了宁静。
时颂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木讷地看着他。
“上个赛季八强赛,LNE打FS的那场,你去线下看比赛了?”
闻衍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又平静地问了一遍。
时颂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闻衍的眼睛里流过,他直直地望着她:“赛后的那束向日葵,是你送给我的?”
时颂下意识轻点了下头,懵懵懂懂的,一副状况外。
那天送花的,果然是她。
闻衍慢慢卸了力,将手中的数学书放到一边,面容冷峻,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13. 善良
过了大概三四秒钟,时颂终于搞清楚状况。
她摸不清闻衍的表情,缓缓坐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瞄了眼后面的周桦阳:“作业都写完了吗?”
偷听被抓的周桦阳哆嗦了下,连忙道:“快了!再写个答就好啦!”
“拿过来我看看。”时颂顺势坐了过去。
周桦阳匆忙停笔,把作业本递上前,时颂接过扫了一眼,然后拿起旁边的铅笔开始批改。
周桦阳没事做,小跟班似的凑近闻衍,晃着胳膊问:“哥哥,你不是下午的飞机吗?怎么突然回来啦?”
闻衍没有立刻回答,看了一眼正在改作业的时颂,很快又收回视线:“退票了,吃过晚饭再走。”
“噢,我还以为你临时决定不走了呢。”周桦阳有些小失落,但只持续了几秒钟,“对了,今天我们考试了,你猜我数学考了多少分?”
闻衍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周桦阳紧挨着他,脸上的喜悦一点儿也藏不住:“我考了81呢!之前时老师给我定了短期目标,让我在两周内考到80分以上,没想到这才一周我就考到了,是不是很厉害?”
瞧他眉飞色舞的样子,闻衍适当给予鼓励:“有进步,还不错,继续保持,也不要太骄傲。”
刚摇头晃脑嘚瑟了会儿,周桦阳忽然问:“对了,我刚刚在那儿都听到了,时老师是之前去线下看过哥哥比赛吗?难道是哥哥的粉丝?”
听见他们忽然聊到自己,时颂批改时分了神,凭肌肉记忆在作业本上打了几个对号。
气氛一时间变安静,时颂抬头发现对面的两个人都望着她。
“......算是吧。”时颂说。
“噢~那就说明老师在很久之前就认识哥哥了呀!”周桦阳激动地眨着眼睛,“那时老师,你为什么喜欢我哥哥呢?”
时颂一愣。
闻衍侧眸看周桦阳,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头:“胡说什么。”
周桦阳没觉得哪里不对,一脸天真样:“时老师是哥哥的粉丝,不就是喜欢哥哥吗?所以是因为技术还是因为颜值?”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但小孩儿的世界和成年人的世界终究不一样,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时颂有些不太自在地指了指作业本,语气变得有些严厉:“现在还是辅导时间,不是休息时间。题都改好了,错了两道不该错的,快过来订正。”
周桦阳本来想靠聊天八卦偷会儿懒混些时间,眼下时颂发话了,而这里唯一能求救的闻衍丝毫没有插话的意思,周桦阳只好垂头丧气地爬回原位,在时颂的监督下开始订正错题。
时颂一丝不苟地监督着,直到余光里的人动了,她才慢慢抬头,看见闻衍起身已经往楼上走去。
退票吗?
可为什么呢?唯一奇怪的就是突然问了她几个问题,难不成是专门回来确认她是不是那天给他送花的人?
但那件事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怎么突然就……
而且从确认她是那个送花的人,他就没再往下问,这算是翻篇了吗?
实在琢磨不透,时颂索性不琢磨了,心思重新回到周桦阳身上,认真辅导到结束。
今天耽搁得稍微有点晚,加上周桦阳数学考出历史最高81分,蒋晗十分高兴,坚持留时颂在家里吃饭,时颂没理由拒绝,答应下来。
直到开饭,闻衍才下楼。
这是两个人第二次同桌吃饭,跟上回一样,相对而坐,专注享用美食,全程没有交流,就像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整顿饭平静地结束,由于家政阿姨晚上要吃喜酒提前走了,所以蒋晗准备自己简单收拾下餐桌,时颂很有礼貌地去帮忙。
彼时,闻衍接了个电话,径直去客厅拿行李,等周桦阳依依不舍地跟他道完别,蒋晗正好从厨房里出来。
蒋晗看见他提着箱子,手擦了擦围裙,朝闻衍走过来:“现在就准备走吗?”
闻衍:“嗯,子慕接我去机场。”
“那正好。”蒋晗招呼不远处的时颂,“小颂,剩下的我来收拾就行,你正好坐子慕的车回学校。”
时颂闻声看去,撞上闻衍的目光,她愣了一下,随口应了声好。
褚子慕还在路上,闻衍打算直接走到天御景城门口坐车,这样就不需要车再绕进来。
在蒋晗和周桦阳的目送下,闻衍和时颂一前一后朝门口走去。
路两旁的树上挂着五彩斑斓的灯笼,闻衍走在前面,单手举着手机打字,时颂则默默地跟在身后。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
刚开始每跨出一步,时颂右脚恰好落在闻衍的影子上,大概是太无聊没事做,又或者有些强迫症,后来她的注意力不再是闻衍到底在给谁发消息或者要不要说些什么打破安静,而是控制好距离让右脚每次都能落到影子。
闻衍骤然停住,时颂没来得及刹住,直接撞了上去。
鼻子磕了下他的肩膀,闻到一股清香,还好没什么痛觉。
她慌忙退后两步,道歉:“不好意思。”
闻衍转身,视线落在她身上,淡声道:“没事。”
他的目光向来冷峻犀利,仿佛能洞察一切,时颂不想自己幼稚的行径被发现,随即问道:“你朋友到了吗?”
“应该快了。”闻衍重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为了掩盖心虚,时颂快步跟上同他并肩。
眼下是个说话的好机会,晚饭前她看到了陶嘉宜转发的微博,她递花的那段视频被疯狂转发,底下很多条热评都在讨论闻衍的微表情,整个评论区都充斥着闻衍给粉丝甩脸色耍大牌的言论。
时颂猜想,闻衍应该是看了这个从视频里认出了她。
原本盘算了一晚上,现在终于问出口:“今天的热搜我看到了,需要我出面发个声明吗?”
闻衍瞥她一眼,从他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就算网上全在批判他,他也丝毫没有受影响,这是经历过多少次网暴才有这么强的抗压能力,能表现得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时颂突然有些心疼他,曾经那么耀眼的一个人,他们青梧一中的宝贝疙瘩,现在任谁都能随意指摘两句,凭什么呢?他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指了指自己:“我战斗力还可以的,以前我有个很喜欢的明星,我一个人就能怼好几个黑粉,怼得他们无话可说只能气急败坏把我拉黑。”
听着她还有几分自豪的语气,闻衍眼尾一抬:“他们都说我在拒收花给粉丝甩脸色,你不这么认为?”
“不重要。”时颂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冷漠如闻衍,也在这一刻短暂地愣了一下,他设想过很多回答,唯独没想到时颂会说这三个字。
“你不是不理智的人,我相信你就算那么做,也有你的道理。”时颂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语气和表情都是发自肺腑的认真。
闻衍目光落在她脸上良久,直到听见远方汽车的鸣笛,他才思绪渐渐回笼:“那天你送我花,也是出于为家乡选手呐喊助威的心理?”
“是也不是。”在这点上时颂没什么好遮掩的,“当时看到你有个队友收了很多花,他的粉丝欺负你临时上场没几个粉丝追线下,更没人准备东西给你,就想着送一束花给你撑撑场面。”
“当然,其实更多的,是我发自肺腑地觉得,你值得。”
“虽然比赛输了,但我始终觉得你没输,你值得一捧花。”
她笑起来时,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闻衍垂眸,忽然轻笑一声。
一同响起的,还有他那低沉的嗓音:“你还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语气平静,跟那轻笑声一样,让人有些许琢磨不透,但能听出来没有恶意。
“但或许,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鸣笛声再度传来,这次已经近在咫尺。
一辆银灰色的迈凯伦停在天御景城门口,打着双闪,前车窗摇下,驾驶座上的人朝他们打招呼。
时颂反应过来时,闻衍已经上前一步。
她本没打算坐他们的车回去,因为机场和学校是反方向,她不想添麻烦,当时果断答应蒋晗的提议,也是不想让她多费心。
她滞留在原地,既是对闻衍说也是对驾驶座上的人说:“机场和我学校不顺路,就不麻烦你们了。”
闻衍回头望了她一眼,语调平平:“不麻烦。”
“我这个人不善于说谎,小姨后面问起来,我只能说实话,让你一个人走,她必会责怪我照顾不周。”
“上车吧。”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径直走向后备箱。
原本以为闻衍不会说什么,没想到他留她坐车,她要是再推脱难免显得有些矫情,时颂没再多言。
她走近车子,闻衍还没上车,她一个外人先上车不妥当,于是她站着等了会儿。
闻衍放完行李走过来,看见她还站着,没立刻上副驾,而是先替她拉开了后座车门,眼神示意她上车。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时颂整个人有点懵,好在身体及时作出反应,顺势坐了进去。
直到前面副驾驶的车门拉开又合上,她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刻。
难以想象有一天,闻衍会专门给她开车门。
车子慢慢启动,褚子慕戏谑地望向闻衍:“这位是?”
闻衍没说话,不是因为他一贯懒得搭理来自朋友的打趣,而是真的在认真回想。
时颂,对于他来说,不过刚认识几天,周桦阳的家教老师,但她似乎总是能带给他一些意外,他们是高中校友,还去看过他的比赛,甚至在肆虐的流言蜚语中送过一束花给他。
时颂扫了褚子慕一眼,她认识他,高中时就和闻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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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最好。
“我是周桦阳的家教老师。”她自我介绍。
褚子慕回头看了眼时颂,玩味一笑:“能让这家伙帮忙开车门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人。”
时颂自然听出他的打趣,脑子转得也很快:“让我猜猜,第一个是不是他妈妈?”
褚子慕大笑着转过头:“一猜一个准,你可真聪明。”
“不难猜。”时颂笑道。
这两人跟自来熟一样忽然聊了起来,闻衍坐在副驾,虽然对褚子慕无语惯了,但是对褚子慕这个评价倒是赞同。
她确实聪明,而且心思活络,在他的事上看得格外通透,好几次让他下意识想多看一眼。
车子汇入主车道,时颂看了一眼时间:“我宿舍门禁还早,可以先去机场,我不着急的。”
褚子慕刚准备接话,一旁沉默许久的闻衍终于出声:“我也不急。”
褚子慕挑着眉:“那怎么说?”
“先送她。”闻衍淡淡道。
褚子慕:“没问题。”
既然如此,时颂接受安排,随后报了学校地址。
车内安静了会儿,褚子慕问:“你是哪里人啊?”
“青梧。”
“啊,那我们还是老乡。”褚子慕很是意外,“那你高中是在哪儿上的?”
“跟你一个学校,青梧一中。”
时颂顿了顿,继续说:“其实我知道你,跟闻衍一样是我们那届强化班的,学校每次晚会都是你主持。”
对于时颂认识他这点,褚子慕感到很讶异:“那你当时在哪个班?”
“17班。”
褚子慕没什么印象,惊讶过后只剩下感慨:“那我们还挺有缘的,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校友。”
说罢,他瞥了一眼闻衍:“要是我们早一点认识,说不定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时颂没说话,只笑了笑,尽量让自己不露出一丝破绽。
如果他们能早点认识,她不敢妄想,但一提起这个,心中难免有些触动。
闻衍目视前方,也没有说话,他很少会把那些虚无缥缈的话真的听进去,但是这句例外。
褚子慕又问了一些,大多是关于高中时期大家都是怎么看待他的,时颂如实说来,虽然对他了解不多,但是零碎的记忆还是有一些的。
时间飞快,不知不觉已经开到学校门口。
因为是临时停车不宜久留,时颂拿起随身物品打声招呼便下了车,关车门时褚子慕开口问她微信。
时颂下意识望向闻衍,闻衍也看向了她。
“闻衍有,你让他推荐下?”
虽然话是对褚子慕说的,但她看着的是闻衍,她一时脑热图省事,不确定闻衍会不会嫌麻烦,试探地问出了口。
闻衍微点头,看来是不嫌麻烦。
时颂关上车门,正准备走。
“时颂。”
闻衍忽然叫住了她。
时颂转头,四目而对。
“随便网上怎么评论,你不用为我站出来,我会处理好。”
“一旦你站出来,某些人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扒你的隐私,甚至会引导大家连你一起骂。互联网上,颠倒黑白太容易。你不必为了我趟这趟浑水,保护好你自己。”
无尽的夜色里,闻衍的嗓音缓缓响起,清冷沉静,却又显得格外掷地有声。
侧后方不断响起催促的汽车鸣笛声,时颂下意识应了声好,随即往后退了几步。
褚子慕踩了油门,车子驶离。
闻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褚子慕瞟了一眼,看到熟悉的界面,以为他现在就要把时颂的微信推过来,忍不住笑出声。
闻衍扫他一眼。
他笑得没个正形:“放心,我要微信,不是看上人家了,只是觉得交个朋友应该不错。”
闻衍收回目光,表情寡淡:“用不着跟我说这个。”
“不过。”褚子慕这会儿慢慢回味过来,“你在机场说的要确认一件事,难不成是她?”
“她就是视频里送花的人。”
“哦吼,竟然是她!”褚子慕睁大双眼,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
要不是正在开车,他指定得跳起来,追着问东问西。
“对了,你刚刚喊了一声,她叫什么来着?”
闻衍回:“时颂。”
褚子慕默默念了两遍,自言自语道:“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闻衍看着手机,没再怎么听他说话,思忖片刻,终于输入文字。
按下发送键的同时,时颂已经迈进校园。
随着手机振动两下,她用面部解锁,弹出微信页面,她诧异地点进红点。
【Dawn:还有一句没说完。】
【Dawn:谢谢你的花。】
14. 决定
闻衍走后,淮城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这阴晴不定的天气还真是一如既往。
临近毕业,大家反而比之前更忙了,孟梓琳投了几家简历,最终成功应聘进一家不错的传媒公司,常常早出晚归。
路颜则在淮城电视台当实习记者,跟着前辈学到不少东西,她打算好好发展以后就留在电视台了。
贺淑遥做起了颜值主播,早在大二时她就开始尝试做直播,但是流量不多,上次关于网暴的视频在网上小火了一把,让更多人看到了她,个人社交账号如今已有9万多粉丝。
宿舍经常只有贺淑遥和时颂两个人,贺淑遥开直播,偶尔会拉上时颂一起。
直播间粉丝知道时颂是《逐光》的导演,纷纷发弹幕问她什么时候发新作品,时颂心里也没底,只是回复大家看情况,贺淑遥趁机给时颂宣传了一波,让直播间的观众多去她的账号点关注。
现如今,时颂的账号也有近4万的粉丝了。
贺淑遥夸她漂亮又健谈,劝她不如也做直播算了,但是时颂拒绝了,她不喜欢直播。
贺淑遥又问她:“那你到底喜欢什么呢?”
时颂不知道,但她看着身边每个室友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即使再苦再累,她们都说值得的时候,她越来越确定自己不喜欢什么。
那一刻,她不想再听从母亲的安排,无论结果如何。
不久后,她在网上又看到了闻衍的消息,距离上次见他,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他发了最新一条微博,内容言简意赅——即日起,正式退出LNE,但不是退役。
消息一发出,与他有关的多个词条迅速飙升到热搜榜,嘲讽的唱衰的支持的鼓励的,各种言论席卷而来。
时颂只是简单翻了翻,大部分都是不太好的评论,她想他应该不会看这些吧,以他的性格,应该是消息发完就不管了,才不在意他们到底如何评价,这样也好。
就算是闻衍,也逃不过人生的低谷,而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放弃继续打职业,这份执着太难得了。
而她呢,路还没有选好,她就失去一切热情和信心了吗?
那天晚上,时颂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想和命运赌一把。
从那之后,她便放弃了备考,除了忙论文就是去做家教。
与此同时,她给宋晓曼编辑了一条短信。
时颂:妈,对不起,这次我又要让你失望了。作为女儿,我也切身站在你的角度想过。我一直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你的想法没有错,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别的路。这次我真的向你保证,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我还没有干出点名堂,我就乖乖回去,以后一切都听你安排,绝不违背。
意料之中的,宋晓曼很快就打来电话将她臭骂了一顿,这次她的态度异常坚决,时柏州和弟弟时凛在一旁劝说,虽没有实质性的效果,但也让宋晓曼稍微降了降火气。
庆幸的是,时颂的爷爷这些天正好住在他们家,老爷子向来疼爱这个大孙女,了解前因后果后,当即做主由他来当这个见证人,让双方就这样各退一步。
宋晓曼拿老爷子没办法,无话可说,瞪了一眼没用的时柏州,砰地关上房门。
时颂终于获得了自由,虽然只有一年的时间,但是她的身心得到前所未有的释放。
时颂又回到了跟她妈妈冷战的状态,但这次更加严重,宋晓曼不仅断了她所有生活费,还强制时柏州和时凛少与她联系,更不许给她提供任何帮助,让她好好遭受社会的毒打。
时颂也要强地没跟家里寻求一丝帮助,既然好不容易做出了选择,那她也不会轻易服软。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养活自己,蒋晗给的报酬固然可观,但毕竟只是赚点生活费,等她后面毕了业还要租房子,这点钱远远不够,而且周桦阳数学成绩已有很大的起色,她这个家教不可能一直做下去。
过去每个暑假她都在老家的一个培训机构兼职,那边的老板非常喜欢她,也有许多熟悉的同事在,加上淮城的房价和物价都要比青梧高,如今她完成了论文初稿,离论文答辩和毕业典礼还早,多方考虑之下,她打算先回青梧,一边在机构兼职,先保证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一边好好想想自己能做什么。
离开学校之前,时颂先去找了一趟论文指导老师,她非常敬重的主攻纪录片领域的钟毓教授。
钟毓是他们系的专业课老师,时颂从大一起成绩就很好,年年拿奖学金,深受老师喜爱,钟毓也不例外。
大二时,钟毓教他们纪录片的创作,相中时颂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拍了个短片去参加省赛,最后拿了个二等奖,还曾让时颂去考她的研究生。
时颂也想过,但一想到家里,她就没想法了,这也让钟毓颇为遗憾。
总的来说,时颂的论文初稿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如果再多一点实地考察就更好了,钟毓先跟她谈了谈论文的事,然后问起她之后的打算。
时颂如实说来。
钟毓笑道:“好好干,以后要是想考研了,我这里随时欢迎。”
时颂:“谢谢教授。”
“对了,你现在着急回去吗?”
钟毓拿起桌上的一沓资料,继续说:“既然你还在考虑跟传媒相关的工作,最近我这里正好有个机会,我之前有个学生,大你好几届的一个学长,现在混得很不错,他要来淮城录节目,组里缺人手,前天问我有没有学弟学妹能推荐过去帮忙,有工资,而且还能学到东西,怎么样,你要不要去?”
时颂一听,自然十分乐意,钟毓本身就厉害,发表核心期刊数篇,拍摄作品斩获多项国际荣誉,她带出来的学生也十分优异,有开公司的,有当了副台长的,还有的成了名导。
在钟毓的牵线下,时颂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还有钱赚。
那位学长叫罗鸣春,目前负责一档很有名的卫视节目,虽然添加了联系方式,但是并未聊几句,便让时颂去跟专门的人对接。
翌日,时颂按照对接时间,准时抵达片场。
昨晚她翻看了钟毓给的资料,这个节目是采访一些企业家的,他们这期采访的对象是熙和商贸集团的董事长卫熙和,常年定居京市,老家是淮城,不远千里专门到这儿录节目,看来是个有情结的人。
今天要录的内容有一段访谈,时颂担任的是访谈助理,负责协助主持人进行访谈准备和现场管理,要去跟嘉宾沟通流程和过采访提纲。
但由于主持人一向不放心其他人都是自己去找嘉宾沟通,所以时颂工作轻松许多,干的都是些拎包拿资料的杂活。
访谈的场景在室内,刚开拍,罗鸣春就各种不满意,开始扯着嗓子训人,被训的最凶的是站在卫熙和左边负责打光的工作人员。
“午饭没吃饱?我让你举着不要动听不见?”
“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你自己看看这光能看吗?”
“这个人到底是谁安排的?负责人呢?”
负责人连忙跑上前:“罗导,原本负责这块儿的小陈上午拍摄的时候把脚崴了,现在正在休息,我只好临时找了个顶替的人。”
罗鸣春斥责道:“为什么不早点跟我报备?”
负责人:“本来是准备找您说一声的,但我中午看您正忙,加上这小周说自己可以,我就……”
“下不为例。”罗鸣春虽然很严苛,但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环视一周,“场上有没有能迅速顶上的?”
下午拍摄不多,留在现场的很多都是刚入行的新人,此话一出,没一个人敢举手,倒不是没人能打光,只是这个时候罗导正在气头上,一点瑕疵都要放大百倍地看,稍微出点纰漏就要挨骂,这种时候基本没人想出这个风头。
“没人?我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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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来都是吃白饭的吗?这么简单一个事都做不好!”
罗鸣春气愤的话音刚落,站在角落的时颂缓缓举起了手:“罗导,我来试试。”
比起在场其他人,时颂没想那么多,看了一圈没人敢应,再看罗鸣春的脸都要被气绿了,觉得或许自己可以试试。
罗鸣春闻声看去,见是一个面生的小姑娘,强调道:“我不要试,我要做好。”
时颂随即换了个措辞:“我可以来。”
罗鸣春又打量了她一下:“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时颂如实说:“我是钟教授介绍来的。”
听到钟教授,罗鸣春面色瞬间缓和了些:“原来你就是那个小时。”
一旁的卫熙和突然插话:“钟毓教授?”
时颂看过去:“您认识教授?”
卫熙和:“当年钟教授还在南城大学任教的时候,有幸上过她的选修课。”
这个时颂倒没听钟毓说过,感到有些意外:“原来如此,那您可以算是我们半个学长了。”
“学长不敢当,我快比你们大了有二十岁,真要是学长,前面也应该加个老字。”卫熙和笑道。
时颂跟着笑了笑,随后走上前接过小周的活儿,帮忙打光。
先前在外面实习的时候,时颂做过类似的工作,有一定的经验,而且她对光线阴影本身就比较敏锐,除了一开始被罗鸣春说了两下,她积极调整,最终顺利完成了任务。
卫熙和离开之前,笑着对罗鸣春说:“你这学妹不错,眼里有活,心中有责,能力也过关。”
罗鸣春附和道:“确实,难怪钟教授会推荐她来。”
有了第一天不错的开始,时颂更加专注地投入到每一项工作中。
三天后,在淮城的拍摄陆续进入收尾阶段。
到拍摄最后一段访谈时,时颂这几天的努力都被看在眼里,主持人也放心由她去跟卫熙和对接。
卫熙和对时颂印象不错,快结束的时候两个人甚至还聊了起来。
时颂:“最后一个问题。听说您接下来几年想做些投资,方便给大家说说具体会考虑哪些方面吗?”
卫熙和想了想,因为不是正式开拍所以回答得比较随意:“目前的确已经有了点想法,对于我来说,既然要做,就要做出一些不一样的。”
提到这个,卫熙和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说起来,我有个儿子,他一直想让我投什么电竞产业,我对这个毫无了解,但是他总跟我说,要是我投的队伍能代表国家拿冠军,那比赚多少钱都风光,到时候我们熙和的名声就是业内怎么争都争不过的。”
时颂惊讶道:“电竞吗?那还真是不一样,而且据我所知,我们国家也正在鼓励电竞产业发展。”
卫熙和遂问:“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喜欢看什么电竞比赛?”
时颂:“我了解得不多,但是我之前也看过一些,感觉还不错。”
随意地聊着,卫熙和正好当调研了:“那你一般都看什么比赛?”
时颂:“我看的那个赛事应该不是国内最热门的,游戏名字叫《纵横山海》。”
“好像也听我儿子提到过。”卫熙和稍微回忆了下,“但是不是还没有举办国际赛事?”
时颂不怎么了解,特地拿手机上网搜了搜,确实还没有国际赛事。
卫熙和道:“那我们应该不会考虑选这个投,熙和商贸也确实很想为国争光,要选就要选最顶尖的。”
时颂点点头,她不懂这些,还是不要随便发言了。
后面又整体地过了遍流程,时颂最后一项工作就算圆满完成了,为期四天的节目组兼职也在顺利中结束。
又过了几天,时颂处理完所有的事,包括找蒋晗辞去家教的工作。
临行前,周桦阳还跟她说有点舍不得她走,蒋晗又请她吃了一顿饭。
15. 晨曦
三月底,时颂按计划回到青梧。
虽然这里是她的家乡,但这一次她有家不能回,刚落地就先去找了个酒店凑合了两晚。
培训机构那边也已联系好,最快后天就能去上班,剩下的只差租房子。
时颂先在手机软件上看了几个合适的,最终几经对比,相中一套还算不错的复式小公寓,关键租金还特别便宜。
但万万没想到,很快她就尝到了步入社会的第一个苦头。
她没有独自在外租房的经验,在中介的一番花言巧语下,加上她自己也想尽快定下来,于是一个上午就完成了看房和签合同,并先支付了三个月的租金。
起初几天还没出现什么问题,直到某天凌晨快一点钟,她忽然被隔壁的动静硬生生吵醒,才意识到房子的隔音有多么差。
更离谱的是,隔壁住的一对小情侣的作息完全跟正常人相反,每到凌晨就开始活跃,完全不顾人死活地做饭,用洗衣机洗衣服,甚至有时候他们的谈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从他们的谈话中能推测男方上的是夜班,每天都如此。前几天没动静,大概率是男方出差,两个人没住这里。
第二天,时颂跟朋友疯狂吐槽这件事,路颜和陶嘉宜都提醒她不要一个人跟对方交涉,现在社会险恶,无法预料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所以万事都要小心谨慎。
他们这个小区是那种很普通的居民楼,后来时颂才知道,这一层都被改造成统一的风格在网上出租,有的甚至原本一套房改成两套小公寓,所以隔音极差。
时颂联系了中介,也就是这层楼的租房管家,让他出面去解决,谁知管家隔了好久才回消息,而且拖到第二天才去找对方说明,得到的回复是对方作息就这样,实在没办法,已经让对方尽量小点声。
时颂的睡眠质量一直不算好,稍有些动静就很难入眠,隔壁小情侣动静是小了些,但还是有,好几天晚上她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现在她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在这种地段,租金还这么便宜,说不定上一个租客也是如此饱受折磨。
因为签了合同,现在选择不租的话,钱也不会退回,不过还好只签了三个月,但是代价已经很大,时颂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刚迈入社会就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看来以后还要多斟酌,不能再图方便草率决定了。
时间一晃到四月中旬。
这些天来,时颂除了在培训机构正常上班,剩余时间都在思考怎么充分发挥账号粉丝的优势,旅行vlog大多已经引起视觉疲劳,到底该做一个什么类型的博主合适。
这个定位很难找,尤其是现在这样一个短平快的时代。
后来在翻大学作业的时候,时颂翻到了一个不到一分钟的视频。
之前有一学期她选了电影鉴赏的选修课,她很喜欢网上发的那些将电影里关于自由奔跑的镜头剪在一起的视频,于是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效仿着将自己看过的一些非常喜欢的电影里有关奔跑的镜头剪辑在一起。
再次看到这段视频作业,时颂忽然间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她又花了几天的时间多剪了一些画面进去,然后加上合适的配乐,发在了个人账号上。
紧接着,她又在评论区说自己想以“跟着电影去旅行”为主题做一个系列的短视频。
她忐忑地期待着回复,没想到大家的反馈比预想中的还要好,还有很多人在底下推荐了想看的电影,不过大多是国外电影。
她很快在后面回复大家:【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到了,我会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出国给大家拍想看的电影取景地,但是现在我先以拍国内为主。】
方向总算定下来了,但还不是放松的时候,第一个作品很关键,做不好就留不住人,更别说火起来了。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时颂比以前更焦虑了,常常熬夜到很晚找各种素材,加上隔壁断断续续的扰民,每天精神状态都很差。
四月底的时候,荀卿卿因为学校开运动会,放了五天的假,跟着家里来青梧探望外公外婆。
因为宋晓曼的关系,她只能偷偷摸摸来找时颂玩。
时颂虽然忙,但还是请了一天的假,正好也当放松了。
两个人看了场电影,刚好发了工资,时颂又请荀卿卿吃了顿大餐,后来荀卿卿拉着她去网吧玩。
在荀卿卿的鼓动下,时颂第一次打开《纵横山海》,并创建了属于自己的账号。
之前都是看闻衍的比赛视频,现在才算得上真正接触到这个游戏。
过完新手教程,她开始匹配玩家一起玩,但每次一进地图没几分钟就死了,惹得她一晚上都在问:
“这是怎么发现我位置的?”
“这人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不是,我还有那么多滴血,怎么才扛两招就死了?”
“这游戏怎么这么难玩啊?”
最后,她得出结论:“我不适合这个游戏。”
荀卿卿在旁边哈哈笑:“姐,没事的,我当时也跟你一样,多玩玩就好了。”
“真的吗?”时颂质疑道,“我感觉我这辈子都玩不明白这种游戏。”
荀卿卿抱着一定要拉时颂入坑这样过年就能有人一块儿玩的想法,颇有耐心地坐到旁边,指着屏幕上的地图:“没事,我来慢慢教你。你看,这个地图看上去很大,其实构造很简单……”
那天玩到很晚,两个人才从网吧里出来。
荀卿卿想去时颂那儿睡一晚,多跟她聊聊天,但考虑到隔音太差,不想让荀卿卿受罪,于是时颂便以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为由,让荀卿卿联系她爸来接她。
最后荀卿卿被她爸接走,时颂正好顺便搭车回到住的地方。
…
转眼到了五月,时颂的新作品仍没有头绪,先前想了几个策划都pass掉了,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陶嘉宜五一放假,第一时间过来找她。
陶嘉宜当初填报志愿,报了暮城大学的金融学,无奈分数不够调剂到了其他专业,大一时没看通知错过了转专业的报名,等到大二才成功转去了商学院,但是也被降了一级,所以正在读大三,比起时颂他们为工作奔波,她目前还没有这样的烦恼,赶上五一放假就来找时颂玩。
五一当天,街上人来人往,两个人吃了顿海鲜自助,正商量下一站去哪儿,时颂看见陶嘉宜在不停地给人发消息。
“要不还是去看电影吧?”比起K歌,她还是更倾向于看电影,正好最近上了新片子。
陶嘉宜发完最后一条消息,笑眯眯地看向时颂:“顾睿刚跟我说他回来了,这会儿人正好在青梧。”
时颂问:“他怎么又回国了?”
陶嘉宜:“没细说,好像是专程来办事的。”
时颂“哦”了一声,跟她没多大关系。
陶嘉宜收起手机,兴致勃勃地搭上时颂的肩,快步往前走:“电影什么时候都能看,人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碰上,我们去找顾睿玩吧。”
时颂这回学聪明了,敏锐地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不对劲:“除了顾睿,该不会还有其他我认识的什么人吧?”
陶嘉宜随即露出一抹坏笑:“你猜对了,闻衍也在。”
时颂承认,在察觉到陶嘉宜不对劲的时候,她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闻衍,但是很快又觉得没那么巧,直到亲耳听到闻衍的名字,本该无动于衷的她,竟有一些想去。
从那天他发了退队的微博,她再没有看到他的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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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去嘛去嘛,你们都见过那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啦。”陶嘉宜一个劲劝她。
“好。”时颂没多说什么,“他们现在在哪儿?我们打车去?”
“这次倒是很爽快嘛!”陶嘉宜边夸她边拿手机打车,“打到了,离我们还有两分钟。”
两分钟后,两人坐上网约车。
行驶了十来分钟,见车子龟速往前挪,陶嘉宜问:“师傅,前面怎么了?”
师傅:“堵着了,节假日本来人就多,你们去的那个地方附近好像今天正好还有什么演出,你看导航上这条路都是红的了。”
陶嘉宜:“那我们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
师傅:“不好说,堵个三四十分钟都是有可能的。”
陶嘉宜看向时颂:“怎么办,这也太久了,早知道坐地铁了。”
“我刚刚查过路线了,到他们吃饭的地方没有直达的地铁,而且这会儿地铁也很挤。”时颂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没事,赶得上就去,实在赶不上就算了。”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陶嘉宜沮丧道。
没想到这一堵,就堵了四十多分钟,两个人赶到小酒馆的时候,正迎面碰上顾睿。
陶嘉宜喊住他:“欸,你们已经结束了?怎么这么快?”
顾睿手上拿着把车钥匙:“当时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了。你说要来,这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陶嘉宜:“五一节假日,路上太堵了,没办法。”
顾睿接着说:“本来还能再待会儿的,但是出现了个问题。”
陶嘉宜:“什么问题?”
顾睿看了眼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时颂:“闻衍他喝醉了,这会儿已经昏睡过去了。”
“他喝醉了?”
陶嘉宜和时颂几乎同时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难以置信道。
时颂真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还昏睡过去了?”
像闻衍那样的人,恐怕从来没有失态过,喝醉和昏睡两个词很难想象会出现在他身上。
别说她们了,顾睿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信。
顾睿不能再耽搁了,边说边往停车坪走:“他这会儿正在我车上,我准备把他送回去,你们跟过来就相信了。”
时颂还没做出判断,陶嘉宜直接拉着她就走了。
等到了停车坪,顾睿把一侧的车门打开,只见穿着蓝色衬衫的闻衍正安静地侧靠在座椅上,两眼紧闭。
陶嘉宜小声地问:“这是什么情况啊?”
顾睿放低音量:“说来话长,要不我们车上说?”
陶嘉宜紧接着比了个OK,然后趁机把时颂推上车,自己去坐副驾。
直到车启动,闻衍也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时颂好几次没忍住去观察他,这样的场面简直太难得了。
因为醉酒的缘故,他的脸色泛着红晕,眉宇间微微蹙起,不过呼吸倒是听上去很平稳,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狭窄的车厢内,他们离得很近,只要她轻轻一抬手,她就能碰到他,而且他不会知道。
记忆里高中时的那个他,优秀得让人难以靠近。
如今的他,无论是网上,还是现实生活,他都一副冷漠疏离,尤其是那双眼眸,对每个人都一样的淡漠,没有一丝温度。
再次见到闻衍的那一天,时颂就深深地觉得,他藏了很多心事,而且是不愿说给任何人听的心事。
而此时此刻,他正侧靠在她旁边,静谧的睡颜一如既往精致帅气,没有任何攻击性,看上去竟然还有一点乖。
怪异的情愫在心底鼓噪,时颂好像听到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16. 柔软
陶嘉宜往后瞥了眼闻衍,忍不住问正在开车的顾睿:“他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顾睿耸了下肩:“具体多少我也没注意,今天他就是奔着把自己灌醉去的。”
听到这句话,时颂下意识皱了下眉,身体稍稍往前倾,低声问:“所以他到底怎么了?”
顾睿先是叹了口气,等绿灯的间隙,透过内后视镜瞄了眼昏睡过去的人,缓缓道来:“我不知道你们了不了解闻衍现在的处境,他很想打比赛,但是关于他的舆论太大了,没几个战队敢要他,然后他就想自己组建一支队伍,但是资金非常有限。”
“正好那会儿我不想接受我爸的摆布,想做点儿我感兴趣的,机缘巧合下就和闻衍聊起来了。我有意投资他,本来也快说好了,但没想到我爸突然就死活不同意,还威胁要停我的卡,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妥协了。”
“但是这件事毕竟是我没办好,本来答应好闻衍的却没有做到,我心里有愧,所以专程回来当面跟他说清楚并且道歉,他知道后看上去倒没什么,就是不说话一直喝酒。”
“我们本来没当回事,觉得他是心里难受想借酒消愁,没想到他越喝越多,等我们开始拦的时候他就已经醉了,最后拜托我送他回家,我刚把他扶到车上接个电话的功夫他就睡着了,然后我正好折回去拿东西,就碰到你们了。”
时颂听得胸口忽然一紧,下意识地望向身旁的闻衍。
原来是因为这些,所以他才把自己灌醉了。
他连难受都没有表现出来,当时他的心里该有多压抑啊。
顾睿再次叹了口气,又开了十来分钟左右,拐进一个小区。
车停好后,三个人都下了车,顾睿轻轻晃了晃闻衍,见他没什么反应,因为心中对他实在有愧,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弄醒他了,准备直接将他背上楼休息。
好在顾睿常年健身锻炼,体型本就健硕,背一个成年男性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时颂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问他需不需要帮忙,顾睿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说了句:“没事,我能行,你们在前面摁电梯,然后我报门锁密码,你们输入就行。”
几分钟后,顾睿成功将闻衍搬到床上,给他盖了个薄毯,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并带上了卧室的门。
陶嘉宜和时颂站在客厅,观察了好一会儿,等顾睿一出来,陶嘉宜就问:“这不是你之前在青梧买来当婚房的房子吗?”
顾睿接道:“哦,忘了跟你说了,伊檬不是后来换了工作,公司离这儿太远,所以我又重新买了一套。这儿本来想转卖出去,当时又听说闻衍正在找房子,我就借给他住了。他要给我钱,我本来没要,但他坚持要给,我就按市场价先租给他了。”
伊檬,就是他不惜从淮城转去青梧也要追到手的姑娘,他们已经在一起五年多了,就差谈婚论嫁了。
陶嘉宜一听,可来劲儿了:“你怎么不早点说啊,早点说我就让时颂住过来了,也不至于让她现在总是被扰民得睡不好觉。”
顾睿一脸无辜:“你也没早点跟我说时颂要找房子呀。”
时颂打量着周围环境,发现屋子里突然没声儿了,望向两人,只见陶嘉宜和顾睿同时看着她露出坏笑。
“不过现在也不迟啊!”
这两人不仅异口同声,还很有默契地都朝她挑了挑眉毛。
时颂当然知道他们此刻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这样一来她就要和闻衍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
那画面,她简直不敢想象。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再过会儿就该是隔壁邻居活跃的时间,这个点回去还不知道几点能睡着。
时颂想了想,朝二人一本正经地说:“要不我留下来照顾闻衍吧。”
陶嘉宜和顾睿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好像都在说:啊,终于开窍了?
时颂轻咳下,为自己辩解:“你们别想多,主要是我入睡困难,我那房子隔音又太差,现在回去隔壁一点动静就能吵得我睡不着,在这儿应该能睡个好觉。”
陶嘉宜笑得更开心了:“我们都懂的,不要再解释了。”
顾睿托着下巴说:“正好闻衍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万一突然醒过来饿了,头晕也做不了饭,又没人给他煮点什么吃,确实需要留个人照看一下。”
陶嘉宜指了指顾睿:“而且都是因为你不靠谱,承诺的事做不到,让他喝了那么多酒,于情于理,你都不能抛下他一个醉酒的人就走。”
顾睿紧接着说:“对,你说得没错,但是我今天答应了伊檬晚上去看她,所以……”
他缓缓望向时颂:“所以只能麻烦时颂啦,就当是为了帮我,留下来照看闻衍一晚。”
“你俩还真是。”两人这一唱一和的,让时颂忍不住笑出声,“懂得如何拿捏我。”
她承认,她是有点想留下来照顾闻衍的,喝醉的人通常都会很难受,万一他中途醒来,旁边有个照应的人总归是好的。
但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不想深究,就算深究清楚了,她也不太想承认,更不会向朋友们承认,所以陶嘉宜和顾睿就替她找了个借口,让她可以有“充分的理由”留下来。
“这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吧?”
“有的有的,里面还有好几间房间呢,你随便睡。”顾睿乐呵呵道。
陶嘉宜还赶着回家,她家里管得严,父母明确规定无论多晚都要回去睡,很快就拉着顾睿离开了。
偌大又豪华的屋子里,只剩下时颂一个清醒着的人。
她先在网上下单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等外卖的间隙,她去餐厅吧台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闻衍的房门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应,他应该还没醒。
时颂想了想,握住门把手,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开灯,借着落地窗透进来的光,时颂看见闻衍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身上是顾睿临走之前给他盖的薄毯。
确认他安全地躺在床上,时颂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微微俯身,将手里的水杯放在床头柜。
刚准备撤离,床上的人忽然翻动了下,紧接着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
时颂循声望去,中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她看见闻衍睁开了眼睛,然后揉着后脑勺缓缓坐了起来。
他的头胀得有些难受,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缓了一会儿,才偏过头。
人生头一次喝这么多酒,身体机能远不如平时,这才发现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闻衍微眯双眼,片刻后,艰难地辨认出眼前之人,唇齿间轻溢出两个字:“时颂?”
墨绿色的薄毯已经滑落到他的腰腹处,上身的蓝色衬衫印出了几道褶皱,随着呼吸节奏,隐隐能窥探衣服下那傲人的身材,大概是嫌热,他随手将最上面两个扣子解开,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时颂,嗓音在酒精的润色下更显低沉磁性。
这画面,让时颂一瞬间想到一个形容词,堪称人间尤物,一点不夸张。
呆滞了几秒,时颂目光逐渐从他身上移到他的脸上:“嗯,是我。”
闻衍极力克制着从上而下传来的晕眩感,还算冷静地发问:“你怎么在这儿?”
屋子里太暗,时颂顺手将壁灯打开:“这个有点说来话长了。”
暖黄的光线骤然亮起,闻衍更加看清了她的脸:“那就长话短说。”
放到平时,以他不喜欢说废话的性子,通常只会默默地观望,然后等对方自己说下一句,但是他这句话接得很快,似乎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迎着他炽热的视线,时颂说得很是诚恳:“我暂时没地方可去,顾睿就让我在这儿先住一晚。”
似乎不是错觉,在她话音刚落下的一刹那,闻衍的眼神竟然变得柔软了几分。
他问:“你也回不了家吗?”
时颂愣了下:“算是吧。”
闻衍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忽然轻笑一声:“那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无家可归。”
他的笑,更像是自嘲的笑,很快又听到他问:“你是因为什么?”
喝醉的闻衍,似乎话变多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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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整个人的状态跟平常很不一样,所有的情绪都在脸上,特别是说“无家可归”这四个字的时候满满的伤感,有些惹人怜惜,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时颂也忍不住对这样的他敞开心扉,垂眸道:“因为一些事情,我跟我妈闹僵了。在她的眼里,我很不听话,我也赌气地不想回家。”
闻衍沉默了片刻,眼神随之变得黯淡:“我们很像。”
时颂抬头看他:“你也是吗?”
闻衍点头:“嗯,我跟我爸也闹得很僵,甚至是水火不容。”
时颂很想追问,但又觉得谈论这些只会让他更消沉,便没再继续问了。
而且他现在意识不清醒,平时不会向别人袒露的心声也说了,她不想趁机套话,感觉像是趁人之危。
见时颂沉默,闻衍目光紧锁地望着她:“时颂,你就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吗?”
时颂下意识说:“什么问题?”
闻衍:“就比如,后来你送我的那束向日葵怎么样了。”
醉酒的人思维总是很跳脱,时颂虽然意外他突然提起花的事,但这么一提,她也确实挺好奇的,配合地问道:“所以那花怎样了?”
莫名其妙的,她竟有种在哄他的感觉。
闻衍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缓缓说:“花一开始是被我队友抱走了。那天,我知道是你给我送的花后,我回基地时,便问他们花去哪儿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一个队友说他养了几天,然后舍不得看这么美的花枯萎扔掉,就取了一部分做成了干花,一直放在他宿舍的桌子上。”
时颂望着他:“然后呢?”
“然后。”闻衍眼神不太清明地说,“我就跟他把干花要走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往一个方向看去,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你看,它现在就在那儿放着。”
时颂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平滑的桌面上几乎什么也没摆,除了那个很大而且漂亮的干花相框。
“做得还挺精美的。”时颂下意识问,“但是你为什么会把花要走?”
闻衍的表情平静且认真,几乎不带任何犹豫道:“因为,我已经辜负了你的心意,我想找办法弥补。”
时颂一怔。
放到平时,他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他的心声吗?
时颂忍不住再次感叹,酒精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竟然也能让闻衍变得不像他自己。
或者说,这才是原本的他吗?
无论如何,比起平日里的他,时颂竟然觉得现在的他有几分可爱。很难想象,有一天会用这个词来形容闻衍,但确实是时颂最真实的想法。
他好像很信任她,不对她设一丝防备,有问必答,毫无遮掩,开心和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不再是平日里那副冷淡疏离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蓦地,时颂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闻衍不解。
时颂深深地望着他:“你说你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好,但是在我眼里,你明明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高中时,他二话不说就把伞让给了陌生人,然后选择自己冒雨回家。
如今,他或许出于某些原因在那天没有接她的花,但当得知那束花是她送的,他也会反省、愧疚,会想着辜负她的心意后去弥补。
如果今天他没有喝醉,她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她也很庆幸自己留在了这里。
“你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不算明亮的屋子里,倏地,响起闻衍沉静有力的嗓音。
时颂心跳陡然漏了半拍,周围安静得像是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略微迟疑地看向闻衍,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闻衍毫不吝啬地重复一遍:“时颂,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顶着那么一张俊俏的脸,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又是那么一本正经地望着她,语调极认真,像是捧着一颗最真挚的心要给她看,完全不知道此刻的时颂已经被他搞得心跳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