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明日》 第1章 云南遗珠 南诏故地,山峦叠翠,大理段氏雄踞一方。四方城城主皇甫忠之女皇甫慈,表字子翎,幼随母归南。其母段敏,乃苗疆贵女,承母乌蛮血脉与父白蛮血脉,明艳绝伦,性烈如火,因情缘蹉跎,终携女南归。慈遂长于苍山洱海间,习段氏绝学。年方十一,已显过人天资,唯性情跳脱,五音不全,常迷途林间。八岁时曾误入白蛮禁地,幸得表哥相助及时离开,但差点酿成大祸。 是岁,滇地风云骤变。乌白二族相争,血染青溪。那日暮色沉沉,硝烟未散。小慈趁外公不备,悄悄溜出竹楼。她素不喜这些打打杀杀,只想寻个清净。行至半山竹林,忽见一人倒卧血泊之中。 那是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白衣尽染血色,眉间鲜血直流,在昏迷中。 慈心头一紧。她知道战场残酷,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生死。那少年紧蹙的眉头,让她没来由地一阵心酸。她蹲下身,稚嫩的指尖运起段氏绝学一阳指。温润内力如春溪般缓缓注入,护住他几近溃散的心脉。 欧阳明日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驱散了刺骨寒意。勉力睁眼,朦胧中见一白衣少女垂泪,泪珠正落在他颊上——温热,真实。 “白衣……观音……”他喃喃低语,再度陷入黑暗。 --- 待他醒来,已身处雅致竹舍。 “救我的那位姑娘……”欧阳明日声音沙哑,目光执拗地看向榻边的段老爷子。 老爷子神色不动:“你伤重眼花,此地除老夫外,并无他人。” “不可能。”少年语气斩钉截铁,“我记得她的眼泪。” 段老爷子眸光一沉。乌蛮尚黑,白蛮尚白。慈儿将来要统御乌蛮三十七部,此刻绝不能与“白蛮”扯上关系。 “那是雨滴。”他断然道,“小友莫要执迷。” 欧阳明日抿紧薄唇,不再言语。他生性敏感多疑,那抹白影与颊上湿意如此真切,怎会是幻象?只是眼前老者于他有救命之恩,不便深究。这份疑窦,就此深埋心底。 --- 数日后,边疆老人寻至,原来边疆老人与段老爷子乃旧相识,此次前来寻旧友便是为了欧阳明日的腿疾,不曾想卷入风波,师徒失散。 “他的腿疾,”段老爷子轻叩茶盏,“乃先天软骨之症,非药石能医。” 边疆老人长叹一声:“段氏内功天下第一,一阳指更有治伤奇效,老夫此番前来,原是存了万一之想。” “不过……”段老爷子话锋一转,“看在玉竹夫人的情分上,倒可做个交易。” 窗外雨丝缠绵,欧阳明日静静听着两位当世高人的对话,心中波澜暗涌。这是他第一次听闻与自己身世相关的只言片语。 “我女儿与你母亲曾是闺中密友。”段老爷子目光悠远,“当年边疆先生肯出手救你,也是看在这层情分。” 欧阳明日激动万分,但边疆老人神色一肃,制止了欲要追问的徒儿。 段老爷子忽的冷笑:“那皇甫忠……前几年竟来信说,纳婢女只为生子,心中始终只有敏儿一人。”话中讥诮之意,溢于言表。 最终,一阳指秘籍换得边疆老人毕生医道精要。这场交易,看似公平,实则各怀心事。 竹楼小窗外,皇甫慈悄悄望着那个沉默的残疾少年。她听到了外公的否认,虽不解其深意,却隐约明白这与部落里复杂的规矩有关。她只是觉得,那个哥哥看起来好骄傲,好孤单。她救了他,外公却不让说,真是奇怪。 “真是奇怪……”她喃喃自语,转身没入竹影深处。 而榻上的欧阳明日,似有所觉般抬眼望去,只见竹影摇曳,空无一物。唯有那“白衣观音”的幻影,在他心底扎了根。 第三人称视角写的,重新给男主设定一个cp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云南遗珠 第2章 天山相救 黄沙万里,一袭白衣的皇甫慈牵着骆驼独行。面纱遮掩了她苍白的脸色,唯有那双明眸透着倔强。经脉间隐隐作痛,段氏内功修炼速度远胜于其他,但极易走火入魔。外公的话语犹在耳边:“嫁给思平,便为你根治。” 她苦笑。原来在外公心中,她不过是枚棋子,那自己的生父呢,是否会想念自己。 “人生苦短。”她轻语,想起记忆中模糊的父亲身影,“至少问一句,可曾念过我们母女?” --- 恰在此时,不远处刀光乍现。欧阳明日以金线御敌,身形在轮椅上辗转,奈何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就要命丧同门之手,一道白影倏然而至。指风过处,那几个凶徒竟僵立原地,再不能动。 欧阳明日喘息着抬眸,逆光中只见那白衣女子翩然落下,而后——蹲下身来,与他平视。这是第一个,会蹲下来同他说话的人。眼前女的面纱遮住大半张脸,只见一双大眼睛明若秋水,眼中关切之意竟如同当年的“白衣观音”。 一股混合着羞耻、警惕与自嘲的情绪在欧阳明日胸中翻涌。他,欧阳明日,边疆老人的亲传弟子,自诩智计无双,如今却沦落至此,还以如此狼狈不堪的姿势瘫坐于地。“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她清脆的声音传来,他却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唇。说什么?说他是边疆老人最得意的弟子,却也是同门中最易折辱的那个?说他这双能断生死、定乾坤的手,却连从这片羞辱之地自行离开都做不到?欧阳明日抿紧苍白的唇,舌尖抵着上颚,将那些几乎脱口而出的自鄙之词死死锁住。 “你受伤了吗?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她继续问,语气里是纯粹的关切。这关切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一股无名火起,既是气自己的无能,也是恼她的“不识趣”。他偏过头,避开她清澈的目光。 “你为什么不说话?”面纱下传来清越嗓音,“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皆是常态,可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却标志着你的降临。” 欧阳明日心头微震。这女子言语奇特,却莫名抚慰了他紧绷的心弦。 “我叫欧阳明日。”他终是开口,半真半假道,“来西域寻亲,遭人暗算。” “原来你也是寻亲的。”她眼睛一亮,“我叫段子翎。放心,我会保护你!” --- 此后数日,两人结伴而行。 白日里,皇甫慈以一阳指为他疗伤,内力过处,经脉舒畅;作为回报,或者说,作为他欧阳明日绝不愿单方面承受恩惠的骄傲,夜里欧阳明日教她辨识草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这是沙棘,可止咳化痰。”他捻着枯黄枝叶,“那是骆驼刺,汁液有毒。” 皇甫慈学得极认真,可往往隔不了多久,当欧阳明日再问起时,她便会蹙着秀眉,努力回想:“是了,你说过……这个,是能吃的?还是有毒的来着?你是怎么记住这么多东西的?” 欧阳明日看着她那迷糊的模样,心底莫名生出一丝不耐,他微扬下巴,带着一种刻入骨血的骄傲答道:“我自幼过目不忘,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这些草木特性,不过是最粗浅的皮毛。” “明日哥哥,你好生厉害!”皇甫慈立刻仰起脸,毫不掩饰眼中的崇拜,“那你可以教我认星星吗?它们挂在天上,好像永远都不会变,比这些长得差不多的草啊树啊的好记多了!” 欧阳明日第一次被女子夸奖,他指尖轻抬,一一指认星宿:“那是北斗,勺柄指东,天下皆春。其侧光芒清冷者,是为北极,众星拱之,亘古不移。” 她托腮听着,眼中映着星河。可这般和谐总是短暂。她偶尔会问些在他看来天真得近乎愚蠢的问题,譬如“星星会不会掉下来?”“橘子长大之后是不是就变成了柚子”,他或简略回答,或干脆不答,只觉这丫头时而聪慧得能与他辩经论史,时而又幼稚得像张白纸。 皇甫慈性子跳脱急躁,心中所想,下一刻便要付诸行动。而欧阳明日心思九曲,言语间惯常留白,喜用机锋,等着对方去悟。 这日,为着明日行进路线,两人又生分歧。欧阳明日行事谨慎,为防止偶遇师兄们伏击便决定幕天席地。皇甫慈娇生惯养,怒道:“咱们为何不住客栈?” “客栈太过招摇,恐引来祸端。”他试图解释,言语却习惯性地带着审视与保留。 “你就是想太多!”皇甫慈耐心告罄,语气冲了起来。 “冲动行事,与送死何异?”他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皇甫慈气急,只觉得跟他说话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情急之下,习惯性地一掌拍在他未受伤的臂膀上。她自幼习武,虽未运内力,手劲却也不小。 欧阳明日猝不及防,臂上传来一阵痛感。他脸色一白,她总是如此,发起脾气来,便动手动脚:“似你这般性情粗鲁,行事只凭冲动的女子,纵有绝世武功,试问,哪个男子会真心喜爱?” 这话精准地刺中了皇甫慈心底最隐秘的恐惧——她怕像母亲一样,留不住心上之人。在云南,凭借身份与武功,谁敢这般当面折辱于她?委屈、愤怒、还有一丝被说中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眼圈立刻就红了。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一个人跑到远处沙丘。 欧阳明日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他深知自己言语过激。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他心中烦躁更甚,既气她的莽撞,更恼自己的失态。他抿紧薄唇,终是没有出声唤她。然而,皇甫慈的怒气来得猛烈,去得也迅疾。当欧阳明日假寐之时,皇甫慈便来到欧阳明日面前,为他遮挡太阳,欧阳明日所受内伤为至阳之力,需要在阴凉处休养。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上一刻可以丢下自己,此刻却又关心着自己,便继续假寐观察,直到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睁开眼睛,她却跑到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今晚就在这附近找地方睡吧!我答应要保护你,就不能食言。”,语气硬邦邦的,眼神却已恢复了清亮。 她的白衣在风沙中翩跹,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护着。欧阳明日看着她,心底漾开圈圈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涟漪。 --- 那夜篝火旁,她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道:“明日哥哥,若我们都寻不到父亲,以后就相伴一生,可好?” 她说的天真,想着不过是知己相伴。欧阳明日却猛地抬头,心跳如擂鼓。相伴一生?她可知这话的分量?自卑如潮水涌来——一个残废,也配奢望这样的女子?他抿紧薄唇,终是沉默。 她不解他为何突然冷淡,只觉得这人愈发难懂。 --- 月色如霜,洒在西域无垠的戈壁上。篝火旁,皇甫慈又问起欧阳明日的过去,欧阳明日转移话题。 “你这人说话总爱绕弯子!”皇甫慈猛地站起,眼圈微红。她自幼在云南身份尊贵,颐指气使惯了,欧阳明日却是孤傲的性子,自己不想说的话无论如何不会说。 欧阳明日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第一人认识我。” “我再理你就是小狗!”她跺了跺脚,转身没入夜色。 待那抹白色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欧阳明日才缓缓松开紧握的金线。这丫头总是这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全然不顾他人感受。可偏偏......他竟会在意这般莽撞的女子。 皇甫慈跑出一段,被冷风一吹,忽然停步。“他不良于行,若是遇到危险......”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待她折返回到火堆旁,见欧阳明日安然坐在那里,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垂下头,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确定,小声问道:“明日哥哥,我……我是不是真的那么不讨人喜欢?” 欧阳明日尚未回答,几道不怀好意的人影便骤然出现,将他二人围住。为首之人指着欧阳明日,对皇甫慈冷笑道:“姑娘莫被这厮骗了!他乃我师门叛徒,不过是个无人要的孤儿,惯会花言巧语!” “孤儿?”皇甫慈猛地看向欧阳明日,见他垂眸不语,心中一阵刺痛。“你个骗子!”她转身又要走。 她跑出一段,被冷风一吹,忽然停步。“他不良于行,若是遇到危险......”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随即,她想起这一路上,他虽言语刻薄,却总在深夜为她添衣,教她认星辨药时的耐心……那些画面一一掠过心头,与此刻的担忧交织在一起。 “罢了,骗便骗吧。”她轻叹,循着他教过的记号折返 “我不许你们伤害他!。”她再度现身,目光坚定。 欧阳明日抬眸,眼底冰雪消融:“子翎......那日你说要嫁给我,可还作数?” 她一怔,面纱下的脸微热:“我......还没准备好嫁人。” “欧阳明日,你这残废也敢痴心妄想?”讥笑声起。 “残废”二字刺痛了皇甫慈。她想起云南那些嘲笑她没有父亲的孩子。 “我愿意!”她跨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待我及笄,便嫁你为妻。” 欧阳明日呼吸一滞:“你......不嫌我是个残废。” “我不许你这般说自己!”她眼中燃着灼灼火光,“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只要你待我一心一意,我必一心一意待你。” 欧阳明日心中震撼,他这一生,从未有人给过他如此毫无保留的维护与承诺。巨大的感动与更深的自卑交织,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酸涩,轻声道:“我这辈子……怕是无福消受。若有来世,我一定娶你。” 他从未如此痛恨今生,也从未如此渴望过来生。话未说完,那几个师兄已恼羞成怒,持刀扑来。 皇甫慈眼疾手快,一阳指逼退众人,拉起欧阳明日的手:“走!”两人身影没入夜色,只余篝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她内力磅礴,招式却只会一阳指与绝顶轻功和身法;他外功博杂,智计百出,却内力不济。对敌时,他常以“千里传音”在她耳边冷静指点,她则依言而动,以绝对的实力将敌人一一制服。 第3章 洞内情愫 二人逃到一山洞,洞内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与杀机。皇甫慈靠着石壁,想起之前在云南衣食无忧却身不由己的日子,又看了看身边这个需要她保护的男子,忽然觉得自己并非全然不幸,心中悄然生出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子翎,你的武功为何如此之高?” 欧阳明日突然开口问道。 或许是洞内气氛让人卸下心防,皇甫慈难得地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她说起母亲因父亲纳妾生子而与父亲决裂,说起母亲容貌绝世、身份高贵却依旧留不住夫君的心。“我怕……我怕我像娘亲一样,不讨父亲喜欢。明日哥哥,你懂那么多,你……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好女儿,将来……成为一个好妻子?” 她眼中带着迷茫与恳求。 欧阳明日虽不知自己身世,但对亲情极度的渴望让他瞬间理解了皇甫慈的心境。他看着她,郑重地点了头:“好。”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确认:“子翎,你为什么选择我...你真的愿意……嫁给一个……” “不许说!” 皇甫慈立刻捂住他的嘴,柳眉倒竖,“你再这样说你自己,我真生气了!我爹爹是四方城城主,可我娘还是怨他,只因他为了想要继承人纳了其他人!所以只要你对我一心一意,我愿意嫁给你,以后我也一定对你一心一意。” “那...那你喜欢我吗?你为什么愿意嫁给我?”欧阳明日低下头问道。 皇甫慈沉思一会,缓缓说道:“此次千里寻父,明日哥哥,你是唯一一个理解我、支持我的人。而且男人最重要是要长的好看,人心难测,但相由心生,长的好看的男人心地肯定也好。” 欧阳明日轻轻拉下她的手,低声道:“那……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可好?” 皇甫慈眨了眨眼,带着一丝少女的狡黠:“若我长得不好看,你是不是就后悔了?” 欧阳明日凝视着她,缓缓念出她方才说过的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皇甫慈笑了,抬手,轻轻摘下了覆面的白纱。洞外微光映入,照亮了她的容颜,肌肤胜雪,明眸皓齿,神态天真,双颊红晕,年纪虽幼,却气质出尘。欧阳明日呼吸一滞,眼中满是惊艳。更让他心神俱震的是,这张绝色的脸,竟与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救他于水火的“白衣观音”缓缓重合!她是云南人,她会一阳指,原来……原来从来没有什么上天的眷顾,所谓的“观音”,一直是眼前这个女子。不是天选了他,是她,选中了他。 “明日哥哥,我其实还有个问题。刚刚我注意到你和你的师兄们额头上都有朱砂痣,这是你们师门独有的标志吗?”皇甫慈好奇问道。 “是师傅给我们点上的,起初我是不愿的,我不明白一个男人为何要点上朱砂痣。但师门都如此,我便依了。”欧阳明日回答道。 皇甫慈歪着头打量他,眼中闪过灵动的光芒,忽然抚掌笑道:“我知道了!《博物志》里说,用朱砂喂养的守宫点在身上可验贞洁——这定是你师傅给你点的守宫砂!” 欧阳明日:“......” 他向来伶牙俐齿,此刻却被这惊世骇俗的联想噎得说不出话。看着眼前少女满脸"我是不是很聪明"的得意神情,他一时不知该气该笑。篝火映照下,他耳根却不由自主地泛起薄红。不知是因为火光的温度,还是因为那句荒唐的"守宫砂"。 这日傍晚,欧阳明日见皇甫慈用皮囊汲水,姿态虽不失高贵优雅,却是江湖做派,与边疆老人所教的礼法相去甚远。他微蹙了下眉,终究没忍住。 “子翎,”他声音清淡,却自带一股说教的意味,“女子饮水的姿态,在中原礼仪中,亦有讲究。需以袖掩面,小口啜饮,方显雅致。” 皇甫慈回头,明澈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用袖子挡着?真麻烦”,说着,她还将手中的皮囊递向他,“明日哥哥,你要不要也痛快地喝一口?” 欧阳明日看着她递到眼前的皮囊,他素来喜洁,更不惯与人共饮一物。他下意识地往后微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不必。孔孟之道,男女授受不亲,共饮一器,于礼不合。” “啊?孟子最爱胡说八道了。”皇甫慈收回手,自己灌了一大口,清亮的水珠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她满不在乎地用袖口擦去,“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有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推崇孔孟礼教,只是将读书人禁锢于八股牢笼,那么犯上作乱的都是草寇之流了。我知道你博学多才,可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你这样是不是嫌弃我。” 欧阳明日本想再引经据典,驳斥她这的论调,可话到嘴边却顿住了。她的话语天真,却莫名地戳中了他内心深处那份被无数规矩礼法束缚住的孤寂。 他沉默片刻,终是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却软化了他眉宇间的清冷。“或许……你说得对。”他看着她,第一次没有用那些繁复的机锋,而是简单地说道,“礼教……束缚了人心。” 皇甫慈见他笑了,虽不知他心中百转千回,却也觉得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对吧!所以明日哥哥,你以后跟我说话,能不能也不要老是绕弯子?我听着好累的。” 第二日的清晨,皇甫慈在沙棘丛旁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兔子,它的腿似乎被利石划伤,无法奔跑。 “明日哥哥,你快来看!”皇甫慈小心翼翼地招呼他。欧阳明日操控轮椅近前,只瞥了一眼,便冷静地判断:“腿骨未断,只是筋肉撕裂。可用金针疏通的脉络,再以‘续断膏’外敷,三日之内,当可愈合。” 他说着便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手法精准利落,一如他平日里算计一切的模样。“世间万物,只要寻得其理,掌握其法,皆在可控之中。伤痛生死,亦可由医术掌控。”然而,皇甫慈却拦住了他下针的手。“等等。” “都可控吗?可我外公说,这世上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皇甫慈说道。 欧阳明日神色突然冷漠说道: “没错,人生如棋局,下等弈者被动接受命运安排,中等弈者可以预判对手所为,上等弈者则可以掌控对手的行为。” 皇甫慈若有所思。欧阳明日素来自负智计与医术,对武学一道,尤其是内功,向来不甚看重。可此番接连遇险,若非子翎武功卓绝,他早已性命不保。生存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看向皇甫慈:“子翎,我想学更精深的内功。” 皇甫慈眼眸一亮,毫不犹豫地将段氏内功心法倾囊相授。这是她第一次将家族绝学外传,心中忐忑,但一想到能让他有自保之力,不再受人欺凌,那份决心便压过了一切。她认真告诫:“此法修炼极快,但凶险异常,极易走火入魔。须得配合佛学,清心寡欲,方能驾驭。修炼时最忌心存练武之念,需如稚子无知,顺其自然。” 她想了想,又道,“你此刻一心求生,心无杂念,或许正是机缘。” 欧阳明日天资聪颖,加之生存**强烈,心无旁骛,竟果真入门。他很快感受到体内真气自行流转的奇妙,即便坐卧行走,内力也在缓慢增长,不禁为之震撼,却也更加理解了这心法对心性的严苛要求。 只是,每当皇甫慈状似无意地问起他的身世,欧阳明日总是眸光一黯,轻轻摇头:“子翎,我不能说。” 若是以往,皇甫慈定要刨根问底,可这些时日的患难与共,让她学会了体谅。她思索良久,轻声道:“明日哥哥,若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但请你不要再骗我。你若骗我,我便无法再信你了。” 她的眼神干净而坦诚,“我知生存不易,你若信我,不必让我分担烦恼;若不信我,更不必言说。” 欧阳明日望着她,心底最坚硬的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融化了一角。 山洞岁月,不知年。饥肠辘辘成了常态。皇甫慈望着洞外昏黄的天色,忽然想到:我的乌蛮族人,是不是也常常这样挨饿?她身为族长,却流落在外,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与责任感油然而生。 洞内有一汪清泉,澄澈见底。连日的奔波,让皇甫慈浑身不适,渴望沐浴。可欧阳明日就在不远处,她踌躇再三,终是走到正在修炼心法的他面前。 “明日哥哥,”她声音带着些许不自然,“这心法修炼,最重心无杂念,清心寡欲。以后……我就在你修炼时沐浴,你……你若是偷看,气息逆行,必会走火入魔。” 说罢,不待他回应,她便走到他身后的泉边,悉悉索索地褪去衣衫,步入水中。欧阳明日一向自负,本不屑行此宵小之事。可被她如此直白地“警告”,心中反倒生出一股不服之气。她终究是不完全信任他的品行。这认知让他有些气闷,可转念一想,她一个姑娘家,在男子面前沐浴,有此担忧实属正常,毕竟二人未正式成婚。 泉水潺潺,身后传来的细微水声,却比任何高深武功都更能扰乱心神。他不由自主地去想象那画面,体内方才还温顺的真气瞬间变得躁动不安,险些失控。他心中一凛,立刻收敛心神,默念心法要诀,强行压下所有旖旎念头,额角竟沁出了细汗。待到皇甫慈沐浴完毕,穿戴整齐,欧阳明日也恰好运行完一个大周天,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明日哥哥,你也去洗洗吧。”皇甫慈脸颊微红,小声说道。随后,她立刻背过身去,紧紧闭上眼,盘膝坐下,口中念念有词,竟是背诵起了《金刚经》,只是那微微发颤的语调,泄露了她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洞中岁月,不知年日。那一汪清泉,成了维系生命与洁净的源泉,也成了考验心性的炼狱。 自那次以“走火入魔”为警告的沐浴之后,一种微妙而灼热的气氛便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欧阳明日修炼段氏内功进展神速,其天赋连皇甫慈都为之惊叹。然而,这心法越是精进,对心性的考验便越是严苛。 这夜,皇甫慈正在泉边浣洗面纱,欧阳明日于不远处盘膝修炼。洞内只余泉水叮咚与她偶尔哼起的、不成调的云南小曲。月光从石缝漏下,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清辉,勾勒出少女日渐玲珑的曲线。 欧阳明日原本平稳运行的真气,忽然滞涩了一瞬。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日她沐浴时,隐约传来的水声。一种强烈的、原始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想走过去,想触碰那片月光下的肌肤,想吻上...她的唇。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他苦苦压抑的情感。体内原本温顺流转的真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喉间溢出,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他越是试图用意志力压制那旖念与暴走的真气,反噬便越是凶猛。喉头一甜,一丝鲜血竟从嘴角溢出。 “明日哥哥!” 皇甫慈闻声转头,只见他面色潮红,气息紊乱。段氏内功共分九层,最重心境,修炼者若心存欲念,便会引动内力反噬,凶险异常。唯有修为更高层者,以精纯内力疏导,方能助其度过险关。 她毫不犹豫,盘膝坐下,掌心对上他的掌心,温润磅礴的内力如春溪般缓缓注入。 “凝神静气,不可抗拒我的内力!”她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欧阳明日只觉那狂躁的真气渐渐平息下来。这个过程,既是疗愈,也是折磨。她的内力在他体内游走,提醒着他方才那几乎酿成大祸的**源头。不知过了多久,他体内翻涌的气血终于平复,紊乱的经脉也被一一理顺。皇甫慈缓缓收回手掌,额上也见了细汗。 欧阳明日不敢回头,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深深的懊悔与自鄙:“对不住……我……” “没关系。”皇甫慈打断他,沉思片刻说道:“这内功,本就极难修炼,须戒——杀盗淫贪荤妄色酒,你刚刚是不是想吃肉了,我们这几天都吃野果、野菜,真是为难你了。” 看着皇甫慈心疼且清澈的眼神,欧阳明日却是更加愧疚,其中更夹杂着一丝无法言说的、被看穿般的狼狈。她竟真以为他是馋肉所致……这让他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挫败。她毕竟还是个未及笄的女孩... 其实皇甫慈隐约明白欧阳明日走火入魔的原因,只是害怕他尴尬,故而插科打诨。 “睡吧,明日哥哥。”她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跳脱,“今晚我守着你运功。记住,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欧阳明日望着她走向篝火的背影,感受着体内尚存的那缕属于她的温润真气,心中百感交集。有后怕,有感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的**。 如此在山洞中过了十余日。这日,皇甫慈忽觉不适,低头一看,只见素白衣裙上竟染了点点鲜红。她吓得脸色发白,以为自己练功旧伤复发,命不久矣。 “明日哥哥!”她带着哭腔,“我……我流血了……是不是要死了?我还没找到爹爹……”。欧阳明日一见那血迹,也是心头一紧,立刻上前为她诊脉。指尖搭上腕脉,凝神细查,却发现她脉象平稳有力,并无任何受伤内损的迹象。他微微一怔,目光再次扫过那血迹的位置,结合医书所学,一个猜测浮上心头,俊脸瞬间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声音比平日低哑了几分:“子翎……你莫慌。这……这并非受伤,似是女子天癸水至。” 他顿了顿,有些窘迫地问,“你……你这是第一次?” 皇甫慈茫然点头:“天癸?那是什么?来了会怎样?” 欧阳明日耳根更红,依旧不敢看她,只低声道:“《内经》有云,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能有子……我,我也只是从医书上看来,具体如何应对,并不深知。你……你母亲不曾教过你吗?” 提及母亲,皇甫慈眼神一黯:“我有个姐姐,长我三岁,我母亲在我五岁那年死于战乱,我是外公带大的,我的姐姐……今年也…也去世了...所以我才想去四方城找我爹,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欧阳明日看着她茫然无措、泪痕未干的脸,想到她与自己相似的身世飘零,心中充满无限怜惜之情。他不再多言,默默脱下自己的外袍,动作轻柔地披在她身上,低声道:“先换上干净衣物吧。” 第4章 忘忧蛊 山洞岁月,不知时日长。皇甫慈与欧阳明日在此朝夕相对,月余光阴倏忽而过。 这日,皇甫慈正在洞中打坐,忽觉丹田内力奔涌如潮,原本滞涩的经脉竟豁然贯通。她惊喜地发现,走火入魔的隐患已悄然化解。 "明日哥哥!"她雀跃地跑到欧阳明日身边,"段氏心法需清心寡欲,这些时日静心参悟,竟让我突破了瓶颈。" 欧阳明日含笑望着她:"是你的机缘到了。"正说话间,洞外忽传来一声轻叹。但见段老爷子负手而立,目光复杂地看着二人。 "外公!"皇甫慈又惊又喜。 段老爷子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欧阳明日:"小友,多谢你这些时日照顾慈儿。"说罢袖袍一拂,数道指风过处,洞外潜伏的几人应声而倒——正是欧阳明日那些阴魂不散的师兄。 "慈儿身份特殊,今日之事,还望小友守口如瓶。"段老爷子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欧阳明日正要答应,忽觉颈后一痛,眼前渐渐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只看见皇甫慈惊惶的面容,和段老爷子深沉的目光。 "外公,你对他做了什么?"皇甫慈急道。 "忘忧蛊。让他忘了这一个月的事,对你们都好。" 皇甫慈怔在原地,看着昏迷的欧阳明日,心中五味杂陈。 "我想知道父亲的下落。"她轻声问。 段老爷子长叹一声:"八年前,皇甫忠就已不在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皇甫慈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 待欧阳明日醒来,已身在边疆老人居所。对于过去一个多月的事,他竟全无印象。边疆老人查看后,神色凝重:"这是段氏的忘忧蛊,为师也解不得。云南蛊术诡谲,尤以忘忧蛊为最,能织梦忘情。" 欧阳明日只觉内力大增,边疆老人细察之下,啧啧称奇:"你竟习得了段氏内功心法,这番际遇着实难得。" 正说话间,古木天带着上官燕到来。欧阳明日抬眼望去,恰对上上官燕清冷的眸子——那双眼睛,竟与他梦中"观音"有九分相似,让他不由一怔。 边疆老人对上官燕道:"段氏的外孙女,便是你表妹皇甫慈,也是你的少主。" 古木天本欲让上官燕与边疆老人的弟子比武,见欧阳明日不良于行,便想作罢。这话却激起了欧阳明日的好胜心:"在下愿与上官姑娘切磋。" "这不公平。"古木天摇头。 上官燕却道:"我可自缚双腿。" "不必。"欧阳明日指尖金线微颤,"凭这双手足矣。" 比试开始,天机金线如银蛇出洞,与上官燕的剑招缠斗不休。三十招后,欧阳明日佯装发射毒针,上官燕闪避不及,露出破绽。 "卑鄙!"上官燕收剑冷斥。 欧阳明日淡淡道:"武功本就是虚实相生。最后一招制敌为实,其余皆是虚招。” 待上官燕离去,欧阳明日向师父问起她的来历。听闻她国破家亡的遭遇,不由生出几分怜惜。边疆老人又说起龙魂凤血的传说,欧阳明日却是不信:"刀剑岂能左右人心?" 他对上官燕,有怜惜,有敬佩,却独独少了那份心动。欧阳明日一向自负,即使想要得到,也不屑于追求。 --- 回到云南大理,皇甫慈方知表哥段思平已另娶白蛮贵女。站在熟悉的竹楼上,她望着远山叠翠,心中一片清明。外公的棋局,她终于看懂了。 “慈儿,你可是在怨外公?”段老爷子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皇甫慈转身,目光平静:“外公以联姻始,以出家终,无非是要借我平衡各部势力。乌蛮三十七部奉我为主,是因外婆血脉;白蛮容我在大理立足,是忌惮段氏威名。让我出家为尼,既全了信仰,又免了婚嫁之争。这段时日,我才发现我是如此幸运,至少我在云南没有饿过肚子。” 段老爷子长叹一声:“乱世之中,能活着已是幸运?至少这样,能少流些血。” 恰在此时,边疆老人到访,带来了上官燕的消息,上官燕生母丁雪莲和皇甫慈生父皇甫忠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听闻自己竟还有个表姐,皇甫慈怔了怔,随即做出了决定。 “外公,我明白。我不是你棋局里被迫出家的棋子,而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能同时安顿部落、保护亲人的路。我愿出家。”她语气平静,“但在剃度之前,我想再见见故人。” --- 再临天山,物是人非。上官燕见到皇甫慈的第一面,就直截了当地提出合作:“表妹,你我联手,夺回皇甫家江山。” 皇甫慈轻轻摇头:“表姐,江山是天下人的江山。为了一己私仇掀起战火,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我没得选。”上官燕握紧剑柄,“这是父亲的遗命。” “路都是自己选的。”皇甫慈望向远山,“看似命中注定,实则是性格使然。若我是你,绝不会为逝者牺牲生者的福祉。” 上官燕固执地道:“我要做孝顺女儿,做不到也得做。” “我尊重表姐的选择。”皇甫慈最终轻叹,“若有一天你后悔了,云南永远是你的退路。我这里有一个金线蛊赠你,提前服下,可以为你解一次毒。”说罢,皇甫慈拿出一个锦盒。 上官燕接过,心情复杂,表面却平静如水:“多谢表妹!” 临别时,皇甫慈最后望了一眼天山。那个曾与她定下婚约的少年,那个让她第一次懂得心动的少年,终究成了过眼云烟。 回到大理崇圣寺,在袅袅佛香中,皇甫慈跪在佛前。剃刀落下时,她忽然明白了外公的深意——不是每个棋子都要按既定的路数走。既然注定要在这盘棋局中,她就要做那个守护苍生的棋子。自己失去的不过是爱情和亲情,其他人失去的却是一生仅有一次的生命。 第5章 南柯一梦 那年欧阳明日虚岁二十四,那年从师傅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不是被命运抛弃的孤儿,而是被亲生父亲抛弃的棋子。更残酷的是,这个父亲,正是害得上官燕国破家亡、一生悲苦的元凶。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的罪恶感。他突然发现,自己享有的每一分安宁,都建立在对上官燕的掠夺之上。他体内流淌的,是仇人的血;他存在的本身,仿佛就是一种原罪。欧阳明日和高易山来到四方城,想要见那个将自己抛弃的人。途中遇到司马长风并告知了刀剑有情的事。又被枫林山庄庄主的慈父之心感动救下少庄主,撞见石少庄主调戏欧阳盈盈,找上枫林山庄本来要取他性命,但再次被庄主感动只是废其武功。欧阳明日从欧阳盈盈口中得知生母玉竹夫人下落,却相见不敢相认。是夜,上官燕带来被凤血剑所伤的司马长风,明日对上官燕提出独拥佳人一夜却最终放弃。欧阳明日与伤愈的司马长风辞行,但隐瞒了上官燕带他到明日处求医的事实。? 次日偶遇上官燕,让上官燕去水月庵问玉竹夫人了解当年的真相。?欧阳明日解珍珑棋局,赴春风得意宫,与弄月公子斗智,最终略胜一筹。?因为名声过大被城主召见,第一次见生父,被封为国师。?二见城主,在其授意下,在观天峡为上官燕和司马长风决斗做见证。?欧阳明日救下上官燕和司马长风,讲述龙魂刀、凤血剑渊源,回宫后巧辩欧阳飞鹰。夜晚被师父提醒自己灾星将近,被师伯要求解上官燕死劫,欧阳明日提前准备墓室和可以复活自己的七星灯。?上官燕自戕,欧阳明日教司马长风去春风得意宫取冰蚕,又教臭豆腐救司马长风。?救治上官燕时,被弄月公子设计而中毒,却先救上官燕,自己毒发,躺在了事先准备好的墓中。? 忘忧蛊最玄妙处,在于能织就虚实难辨的幻梦。欧阳明日假死之际,蛊毒感应生机将绝,便以他平生经历为经纬,以他深藏的心结为绣针,织就了一场漫长而痛彻心扉的大梦。梦中,他亲历挚友惨死、胞妹夭亡,在父罪与友情的夹缝中苦苦挣扎。最终为阻干戈,他以身挡在刀剑之间,落得个生死不明的结局。 而这南柯一梦醒来时,他正对上弄月公子关切的眼眸。 "赛华佗,我甘拜下风。"弄月公子语带调侃,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色。 欧阳明日怔忡片刻,梦中种种犹在眼前——弄月惨死、盈盈夭亡、父亲罪孽......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如此真实,让他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弄月公子......"他声音沙哑,"原来是南柯一梦。" 弄月公子挑眉:"莫非梦见我死了?" 欧阳明日默然。他执起金针,为弄月公子疗治龙魂刀伤的最后余毒。 --- 欧阳明日复活前一日—— 一袭白衣的皇甫慈悄然踏入四方城。她轻纱覆面,出手如电,瞬息间点倒数名神月教徒,救下了臭豆腐丘老三。 皇甫慈盯着带头的弄月公子,将弄月公子带去衙门。弄月公子以为会死在此地,在她面前,竟卸下了所有伪装,吐露了幼年灭门,被无忧宫主教养的过往。她突然停下脚步,在思索着什么。?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弄月公子问道。? “我想,我会和你一样吧。”说罢,皇甫慈解开穴道,“你走吧!”这出乎意料的发展,弄月公子一时竟愣住了,当他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姑娘是......"丘老三看到突然离开又返回的皇甫慈惊疑不定。 皇甫慈取出一枚玉佩——那是皇甫忠生前随身之物。丘老三见到信物,老泪纵横,终于道出臭豆腐的身世,并将欧阳、上官、皇甫和司马四家恩怨始末缓缓道来。 是夜,弄月公子独往欧阳明日墓室祭拜。月光如水,他正欲运指刻字,忽见墓门暗藏玄机。依照星辰方位移动棋子后,墓门轰然开启。 墓室内机关重重,弄月公子连破星辰图、五行阵,方至棺椁所在。但见续命灯将熄,欧阳明日面色如生。 他拈香三拜,忽见地上似有字迹。近前细看,竟是"与其痛失对手,不如燃油添灯"。 弄月公子莞尔一笑,俯身添油。就在灯焰重燃的刹那,欧阳明日睁开了双眼。 上官燕执意要祭欧阳明日之墓,臭豆腐只得相随。欧阳盈盈闻讯赶来,泪痕未干:“我竟不知大哥他……”一行人各怀心事,往墓室行去。途中遇见提灯独行的司马长风,孤灯照影,更显寂寥。 “江湖问路不问心。”司马长风对臭豆腐的询问如是回答,目光却掠过上官燕,“问心能有几步行?” 上官燕欲言又止,臭豆腐不忍见她难过,几经劝说,司马长风终因念及欧阳明日救命之恩而同意同行。然这一路上,上官燕与司马长风相对无言,只看臭豆腐与欧阳盈盈言笑晏晏,心中更添凄楚。 行至墓前,恰遇奉命前来的高易山。众人见墓门大开,皆惊疑不定。谨慎入内,竟见欧阳明日安坐轮椅之上,而弄月公子亦在身侧! “弄月!”上官燕与司马长风怒而拔剑,欲为旧恨寻仇。 欧阳明日金线一展,挡在双方之间:“且慢。” 弄月公子却冷笑:“赛华佗,不必你为我周全。”转向上官燕二人,“无忧公主之仇,司马家血债,今日正好一并清算!” 剑拔弩张之际,臭豆腐忽挺身护在弄月公子身前:“要杀他,先杀我!” 众人皆惊。臭豆腐痛心疾首:“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爹只教我与人为善,不像你们,心中只有仇恨!” 此言一出,满室寂然。弄月公子神色复杂,终是长叹一声:“这份情,我记下了。”说罢转身离去,背影萧索。 欧阳明日目送故人远去,转而看向上官燕与司马长风:“望二位记住今日救命之恩,来日,欧阳明日必当讨还。” 司马长风默然离去,上官燕怔立原地,泫然欲泣。 “为何?”欧阳明日轻声问,“我与他同样以命相护,你却始终钟情于他?”上官燕无言以对。 一旁小豆芽扯了扯臭豆腐衣袖,低声道:“上官姐姐心里只有司马大哥。”欧阳盈盈闻言,误会上官燕脚踏两条船,怒目而视。上官燕只得劝她少与臭豆腐来往,更激得盈盈负气离去。 --- 国师府内,欧阳明日与欧阳飞鹰相对品茗。 “搬到国师府住吧。”欧阳飞鹰道,“半天月既已撕破脸,此处更安全。” 欧阳明日垂眸称是,心中却想着正好借此探查玉竹夫人下落。 翌日,欧阳盈盈设宴相请。席间她郑重赔罪,又央求欧阳明日打探母亲消息。 “玉竹夫人为何带发修行?可曾提起过其他子女?”欧阳明日状似随意问道。 欧阳盈盈摇头:“母亲从未提过她有其他孩子。” 欧阳明日难掩失望,却听盈盈又道:“不过水月庵静堂内,供有上官云等人的灵位。”二人相视颔首,心照不宣地在宫中暗中寻访起来。 --- 暗处,半天月正与弄月公子密谋。 “要取信司马长风,除非你以龙魂刀自证清白。”弄月公子语气淡漠。 半天月抚刀犹豫,终究惜命。又命弄月设计除去臭豆腐,弄月公子面现难色,却只能领命。 而此时,上官燕正逼臭豆腐习武。 “我不过是个卖豆腐的,学这些做什么?”臭豆腐连连摆手。 上官燕只得将当年城破之时,上官云、周海即小豆芽爷爷等人拼死护主的往事道出:“你便是皇甫仁和!”臭豆腐却只想做臭豆腐。 上官燕怔住,忽然明白丘老三为何用做豆腐的手法暗中为臭豆腐打下武学根基。她望着这个淳朴的少年,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 夜色如墨,皇甫慈在白日弄清月公子踪迹后,于司马废宅中寻到了对月独酌的弄月公子。石桌上酒壶斜倒,月光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细长。 "司马公子好雅兴。"皇甫慈缓步走近,白衣在月下泛着微光。 弄月公子头也不抬,语气落寞:"姑娘是来看我笑话的?" 皇甫慈不以为意,在他对面坐下,指尖轻抚过石桌上的尘埃。"我是来给你讲个故事。十五年前,是半天月和欧阳飞鹰联手杀害司马叔叔。" 她声音平静,却让弄月公子执杯的手微微一滞。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他声音骤冷,"又凭什么让我信你?" "我不需要你信我。"皇甫慈浅浅一笑,取出一只玉盒推至他面前,"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里有一只护心蛊,若他日你愿意信我,便服下它。关键时刻,或可保你一命。" 弄月公子凝视着玉盒,忽的冷笑:"这么珍贵的蛊,你为何给我?" "我不知道。"皇甫慈起身,衣袂在夜风中轻扬,"或许因为我们有相似的命运,看见你好像看见过去的我。" 她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轻语:"真相往往比想象更加残酷,凌风公子,望你好自为之。" 弄月公子独坐月下,指尖摩挲着那只玉盒,眼中情绪翻涌。良久,他终是将玉盒收入怀中,仰头饮尽壶中残酒。 《雪花女神龙》剧情,同人设定前十八集为真实发生,十八集之后剧情都是忘忧蛊作用下,欧阳明日的南柯一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