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为你》 第1章 第 1 章 1 “热搜爆了!姜玲,你快看!” 闺蜜把手机怼到我脸上,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慕念豪姜玲恋情#,那个词条红得发黑。 今天是我的订婚宴,新郎是慕念豪。 可我肚子里,是陆洲的孩子。 我爱了他三年。 “姜玲,你真要嫁给那个人渣?”闺蜜抓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声音绷得死紧,“为了他,值得吗?” 值不值得,都晚了。 三天前,慕念豪把一段视频甩在我面前。 视频里,陆洲被一群富二代围着起哄,他喝多了,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狗的叫声。 那是他绝口不提的过去,是他碰都不愿碰的伤疤。 “跟我订婚,视频母带就是你的。”慕念豪嘴角咧开,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不然,我让陆洲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陆洲的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 我只能答应。 我没敢告诉他真相,只发了一句“我们不合适”,然后拉黑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 我手覆上小腹,想着拿到视频就告诉他,我们有孩子了。 可我没想到,慕念豪会直接把我推上风口浪尖。 热搜评论区已经彻底失控。 “笑死,凤凰男还真想嫁入豪门?大小姐玩腻的玩具罢了。” “心疼陆洲,被骗了三年,绿得发亮。” “这女的也太贱了,脚踏两条船。” 我的指尖发麻,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我能想象到,陆洲看到这些字眼时,会是什么反应。 “撤热搜,快!”我开口,声音在发抖。 “来不及了……” 闺蜜话音未落,化妆间的门“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陆洲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他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他死死盯着我,握着一杯红酒的手在轻微颤抖。 “陆洲……”我站起来,喉咙发紧。 他却扯了扯嘴角,那不是笑。 “姜玲,玩得开心吗?” 话音落下,冰凉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红色的酒顺着我的头发滑落,流进眼睛里,刺鼻的气味呛得我喘不过气。 纯白的礼服上,酒渍迅速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为了报复我当年拒绝慕溪,你陪我演了三年?” “你真行啊,姜玲。” 原来,在他眼里,我三年的爱,只是一场报复。 我胸口一窒,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又低又狠,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和你这套豪门游戏,真让我恶心。”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我的心里。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他我怀孕了。 孩子是他的。 可眼前一黑,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2章 第 2 章 2 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醒了,在医院。 下意识地,我把手伸向小腹。 “放心,孩子没事。”闺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疲惫,“但医生说你动了胎气,必须静养。” 孩子还在。 这是我昏迷前唯一的念头,也是我醒来后唯一的支撑。 “陆洲呢?”我问。 闺蜜的脸色沉了下去,“你还找他干什么?他把你害成这样!” “我要去跟他解释。”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他只是误会了,只要我把话说清楚……” “你怎么还这么天真!”闺蜜打断我,“你看看外面!” 她把手机递给我。 【丰正千金订婚宴被甩,凤凰男男友当场泼酒决裂】 【年度大戏:豪门女玩弄感情终翻车】 我成了全城的笑话。 而陆洲,成了那个被同情、被欺骗的可怜人。 我不在乎这些。 我只在乎他。 “我要去找他。”我拔掉手上的针头,不顾闺蜜的阻拦,跑出了病房。 我必须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 只要他知道孩子的存在,他一定会相信我。 我去了他租住的小公寓。 我们曾经的家。 房东大婶拦住了我,“姑娘,你别找了,陆洲一早就搬走了。” “搬走了?” “是啊,跟一个很清秀的小姑娘一起搬的,说是找到了真爱,再也不跟你们这些有钱人玩了。”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 我不信。 我疯了一样跑向他的大学。 他一定在实验室,他总是在那里。 还没到楼下,我就看到了他。 他也看到了我。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孩,杨依。 我记得她,陆洲大学时资助过的贫困生,总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此刻,她正挽着陆洲的胳膊,笑得一脸幸福。 而陆洲,没有推开她。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愧疚,没有心痛,只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和冷漠。 不远处的草丛里,有相机在闪。 我明白了。 明天的新闻标题会是:【被甩凤凰男迅速找到真爱,与清纯学妹再续前缘】。 他用这种方式,给了我最后一刀。 他要向全世界证明,离开我,他过得更好。 我终于懂了。 他那可悲的自尊心,根本不允许他相信我。 因为相信我,就等于承认他自己是个需要女人保护的窝囊废。 他宁愿相信我是一个玩弄感情的骗子,也不愿接受那个被羞辱的真相。 我的爱,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我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没有眼泪,没有质问。 不值得。 我直接去了丰正集团总部,我爸的公司。 姜海东,我的父亲,正坐在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像个国王。 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眼神轻蔑。 “闹够了?还嫌不够丢人?” 我没理会他的嘲讽,直接开口。 “我放弃丰正集团所有的继承权。” 姜海东愣住了。 “给我一笔钱,然后把我所有的资料从这个城市抹掉。从此以后,姜玲这个人,就当她死了。”我说。 他审视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为了那个穷小子?”他问。 “为了我自己。”我平静地回答,手不自觉地护住了小腹。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也好。省得你留在这里,继续给我丢人。” “钱和新的身份,明天会有人给你。” 我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这个地方,这个家,这个男人,都该结束了。 第3章 第 3 章 3 第二天,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我发来信息。 一张飞往深城的机票。 一个新的身份证号码。 一张银行卡,余额是一串我懒得数的零。 还有一段视频文件。 我点开视频,是慕念豪把KTV视频的母带交给我父亲助理的画面。 我没有保存,直接删除了。 已经没意义了。 “玲玲,你真的想好了吗?”闺蜜抱着我,眼泪掉个不停,“一个人去那么远,还怀着孩子……” “想好了。”我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平静。 “我给肚子里的宝宝取了个名字,叫姜念洲。” 念洲,念州。 纪念那个我再也回不去的陆洲。 也是告诫我自己,过去的一切,到此为止。 机场,我没有回头。 京市的繁华,姜家的富贵,陆洲的爱恨,都留在了身后。 飞机起飞时,我关掉了手机,也关掉了我的前半生。 陆洲享受了几天被人同情的目光。 媒体把他塑造成了被豪门玩弄后奋起反击的悲情英雄。 杨依每天都来找他,给他送饭,帮他整理乱糟糟的房间。 “陆洲哥,你别难过了,那种女人不值得。”她小心翼翼地说。 陆洲看着她,忽然觉得很烦。 “你走吧。”他说,“我跟你不熟。” 杨依的眼圈红了,哭着跑了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以为报复之后会很痛快,可心里却空得发慌。 他想,姜玲怎么还没来找我? 按她的脾气,不应该冲过来跟我大吵一架吗? 他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想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陆洲愣住了。 他打开微信,想发信息质问她。 红色感叹号。 【对方已不是您的好友。】 他疯了一样登录所有社交软件,搜索“姜玲”。 查无此人。 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冲到姜玲家楼下,保安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我们这里没有叫姜玲的业主。” 他去丰正集团,前台小姐公式化地微笑,“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我们公司没有您说的这个人。” 一个月后,新闻上爆出慕念豪与另一位名媛的婚讯。 陆洲彻底懵了。 订婚是假的? 那姜玲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终于找到了姜玲的闺蜜。 “她去哪了?你告诉我!”他抓住对方的胳膊,像个疯子。 闺蜜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陆洲,你还有脸来找她?” “你亲手把她推下地狱,现在又来假惺惺地干什么?” “她走了,被你逼走的!她让我告诉你,就当她已经死了!” “你滚!永远别再出现!” 陆洲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像个傻子。 全世界都知道他被姜玲甩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把那个最爱他的女孩,弄丢了。 他开始发疯。 他不再去公司,不再见任何人,把自己锁在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里。 屋子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洗漱台上并排的牙刷,阳台上她养的多肉。 他一遍遍地拨打那个空号,直到手机没电。 他一遍遍地刷新她的社交平台,看到的全是冰冷的“查无此人”。 他第一次尝到,什么叫绝望。 一周后,慕念豪的婚讯传来,新娘不是姜玲。 陆洲像被雷劈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错得有多离谱。 他冲出家门,第一次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像狗一样去找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他找到了慕念豪,对方只是轻蔑地笑:“现在才来问?晚了。” 他找到了姜玲的闺蜜,对方给了他一巴掌,骂他“滚”。 他跪在姜家别墅外淋了一夜的雨,只求见姜海东一面,却只换来保安的驱赶。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世界,随着姜玲的消失,彻底塌了。 那一年,他拼了命地工作,不是为了成功,而是为了麻痹自己。 他以为站到更高的地方,就能找到她的蛛丝马迹。 可四年过去,他成了陆总,却依然是那个找不到回家路在哪里的疯子。 姜玲这个名字,成了他心脏上一个腐烂的血洞,日夜流脓,永不愈合。 第4章 第 4 章 4 四年后,深城。 陆洲成了“陆总”。 他拼了命地往上爬,成了公司最年轻的副总。 西装革履,出入高档写字楼,再也不是那个穿白T恤的穷小子。 所有人都羡慕他,说他年轻有为。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四年他是怎么过的。 无数个夜里,他从姜玲消失的噩梦中惊醒。 他找了她四年。 他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把京市翻了个底朝天,却找不到任何关于“姜玲”的痕迹。 她真的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陆总,深城分公司那边有个很重要的车展项目,需要您亲自去一趟。” “合作方是业内很有名的独立策展工作室,叫‘初心’。” 陆洲麻木地点了点头。 去哪里都一样。 没有她的城市,都是荒漠。 深城,项目会议室。 陆洲作为甲方代表,坐在主位。 他看着对面空着的位置,有些不耐烦。 “你们的负责人呢?这么重要的会议也迟到?”他的语气不善。 助理连忙道歉:“抱歉陆总,我们姜总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身姿挺拔,长发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不好意思,来晚了。” 声音清冷,又该死的熟悉。 陆洲抬起头。 四目相对。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是姜玲。 她瘦了,也变了。 曾经眼里的爱慕和依赖,变成了现在的疏离和淡漠。 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陆总,久仰。”她伸出手,嘴角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陆洲的手僵在半空,忘了反应。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尴尬。 姜玲从容地收回手,坐到了他对面。 “那么,我们开始吧。”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介绍方案。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一个小缝。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妈妈,我的奥特曼掉在车上了。” 一个小男孩探进头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男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小小的西装,粉雕玉琢。 姜玲的脸上瞬间融化了冰霜,变得无比温柔。 “念洲,乖,妈妈在开会,让王阿姨带你去找。” 她起身,想把孩子带出去。 陆洲却死死地盯着那个叫“念洲”的男孩。 那张脸。 那双眼睛。 那个小小的鼻子。 分明就是他自己小时候的翻版。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被夺走了。 姜玲。 姜念洲。 念洲……念州。 四年了。 他找了她四年,恨了自己四年,悔了四年。 他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可能。 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带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不可原谅。 第5章 第 5 章 5 会议是怎么结束的,陆洲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姜玲带着那个孩子,像一阵风一样从他生命里刮过,然后又要消失。 他不能让她再走。 陆洲追到地下车库,一把拉住了正要上车的姜玲。 “放手。”姜玲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那个孩子……”陆洲的声音发颤,眼睛死死盯着车里那个正在玩奥特曼的男孩,“他是谁?” 姜玲甩开他的手,像碰了什么脏东西。 她看着他,眼神里全是嘲弄。 “他姓姜,叫姜念洲。” “陆先生,”她一字一顿地说,“这与你无关。” 说完,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的保姆车绝尘而去,没有丝毫停留。 只留下陆洲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车库里,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笑话。 陆洲当晚就飞回了京市。 他直接去了丰正集团,指名要见姜海东。 这一次,他没有被拦下。 姜海东坐在办公室里,四年过去,他好像更老了。 “你还有脸来?”姜海东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陆洲顾不上尊严,他只想知道真相。 “伯父,当年的事……” “别叫我伯父,我担不起。”姜海东打断他,“我只问你一句,你泼她红酒的时候,爽吗?” 陆洲的脸瞬间惨白。 “我女儿为了你,放弃了丰正集团全部的继承权,换了一笔钱,像个逃犯一样躲到国外生下孩子。” “你给了她什么?” “陆洲,你告诉我,你给了她什么?” 姜海东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陆洲的心上。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姜海东那里,陆洲只得到了一个名字。 慕念豪。 他找到了慕念豪。 四年过去,慕念豪结了婚,成了家,看起来比以前沉稳了不少。 他正在一个高级会所里打高尔夫,看到陆洲,一点也不意外。 “你终于来了。”慕念豪挥了一杆,看着球飞远。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会活在自己编的谎话里。” 陆洲的拳头攥得死紧,“当年的视频,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念豪笑了。 “你不是都知道吗?她为了报复你,跟我联手演戏啊。” “告诉我实话!”陆洲低吼。 “实话?”慕念豪放下球杆,走到他面前,眼神轻蔑。 “实话就是,我用那段你学狗叫的视频威胁她,逼她跟我订婚。” “她为了保住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答应了。” “她本来打算订婚宴结束就拿视频去找你坦白一切,可你做了什么?” “你冲进去,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她一辈子都洗不掉的羞辱。” 慕念豪凑近他,压低了声音。 “你知不知道,她被你气到晕倒,送到医院,医生说什么?” “医生说,她怀孕了,孕早期,情绪不能激动。” “陆洲,你亲手把你怀孕的女朋友,和你未出世的孩子,逼上了绝路。” “现在,你满意了?” 陆洲感觉天旋地地转。 他好像被人一刀捅进了心脏,然后把刀在里面搅得稀烂。 原来,他才是那个最可笑、最残忍的傻子。 第6章 第 6 章 6 真相像一把钝刀,在陆洲的血肉里反复切割。 他把自己关在酒店里,不见任何人,不接任何电话。 他想去找姜玲,想跪在她面前。 可他有什么资格? 四年前,他亲手把她推开。 四年后,他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他甚至不敢去想,姜玲一个人在国外,是怎么生下孩子的。 她是不是也这样,一个人躺在冰冷的产房里,身边没有任何人。 就在他快要被悔恨吞噬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麻木地接起。 电话那头,是姜玲的声音。 很抖,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濒临破碎的哭腔。 “陆洲……” “念洲……我的儿子……” “他快死了。” “医生说他得了急性溶血症,需要立刻换血。” “血库里没有他的血型,那是很罕见的P型血……” 姜玲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查过了,全市只有两个人登记过这个血型。” “其中一个,是你。” 她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里,是她被碾碎的骄傲。 “求你……” “求你救救他。” 陆洲的大脑一片轰鸣。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冲出了酒店房门。 “地址。”他对着电话说,声音干涩。 “市中心医院,儿童重症监护室。” 陆洲赶到医院时,姜玲正靠在ICU的墙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没有指责,没有怨恨。 她的眼里只有绝望和乞求。 陆洲的心被狠狠刺穿了。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冲向医生办公室。 “我是P型血,抽我的。” “病人需要多少血浆,就从我身上抽多少。” 医生和护士都被他吓到了。 “先生,血浆置换需要的量很大,一次性抽取太多,你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管。”陆洲把胳膊伸出去,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他是我的儿子,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天经地义。” 医生不再犹豫,立刻安排抽血。 400cc。 800cc。 护士的脸色都变了,“先生,不能再抽了,真的会出事的!” 陆洲的嘴唇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眼前阵阵发黑。 “继续。”他看着血袋,哑着嗓子说,“还不够。” 他欠她的。 欠她们母子的。 这点血,算什么。 他几乎是被护士架出抽血室的。 他走到ICU门口,隔着玻璃,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个小小的、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的孩子。 是他的骨肉。 如果不是他当年的混蛋,这个孩子本应该在万千宠爱下长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鬼门关挣扎。 陆洲的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姜玲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那件被汗水湿透的衬衫。 她的心乱成一团。 一夜无话。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守在ICU外,像两座沉默的雕像。 直到第二天清晨,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手术很成功,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 姜玲紧绷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神经瞬间断裂。 她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 陆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过去,在她倒地前接住了她。 怀里的人很轻,轻得让他心慌。 这是四年来,他第一次,重新抱住她。 第7章 第 7 章 7 陆洲抱着怀里轻得像羽毛一样的女人,心脏一阵紧缩。 他把她安置在医院的临时休息室,自己则像个罪人一样,守在门外。 几个小时后,姜玲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陆洲,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念洲呢?”这是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还在观察室,医生说情况稳定了。”陆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姜玲点了点头,撑着身体坐起来,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 “谢谢你的血。”她说,语气客气得像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血钱我会让助理算给你。” 陆洲的心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姜玲抬眼看他,眼神冰冷,“陆先生,我们除了和一个孩子有血缘关系,再无其他。我希望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没再看他,径直走出休息室,从助理手中拿过一个平板电脑。 然后,她走回到陆洲面前。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四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今天就让你看个明白。” 她点开一个文件,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份电子协议。 标题是《继承权放弃声明》。 甲方:姜海东。 乙方:姜玲。 协议内容很简单:自签字之日起,姜玲自愿放弃丰正集团及其关联公司的一切股权、财产继承权。作为交换,姜海东需支付姜玲一笔启动资金,并永久消除其在国内的所有身份信息。 签名处,“姜玲”两个字,笔锋凌厉,带着决绝。 落款日期,就是他泼她红酒的第二天。 陆洲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懂了吗?”姜玲拿回平板,又点开了另一个文件。 一段视频。 昏暗的KTV包厢,音乐嘈杂。 一个年轻的男人跪在地上,在周围人的哄笑和口哨声中,学着狗叫。 那个男人,是四年前的他。 “慕念豪用这个威胁我,让我跟他订婚,否则就把它公之于众。” “我答应了,我想拿到母带,然后去找你。” “我想告诉你,我怀孕了,我想告诉你我们有孩子了。” 姜玲看着他,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被压抑了四年的恨意和失望。 “可你呢?” “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我。” “你冲进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杯红酒给我定了罪。”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用你那可悲的自尊心,宁愿相信我是一个玩弄你感情的骗子,也不愿相信我爱你爱到可以为你放弃一切。” “陆洲,你用你的自卑和骄傲,亲手杀死了我们的爱情。” 她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他。 “你也差点,杀死了你的儿子。”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尖刀,彻底捅穿了陆洲的心脏。 他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去拉姜玲的手,却被她厌恶地躲开。 “别碰我。” “你今天抽的血,不是一个父亲的牺牲。”姜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 “是你欠他的。” “是你四年前那一杯红酒,换来他今天在ICU里走了一遭。” “你还的,只是利息而已。” 说完,她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走廊里,只剩下陆洲一个人。 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第8章 第 8 章 8 从医院出来,陆洲回了一趟京市。 他走进自己一手打拼下来的办公室,递交了辞职信。 “陆总,你疯了?董事会已经把你列为下任CEO的唯一人选!”上司震惊地看着他。 陆洲没解释。 他脱下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换上了最普通的衣服。 京市的一切,名利,地位,他都不要了。 他只要姜玲和孩子。 一个月后,深城。 姜玲的“初心”工作室楼下,一家火锅店悄然开业。 店名叫“玲家私房火锅”。 老板是陆洲。 他系着围裙,在油腻的后厨和嘈杂的大堂间穿梭。 曾经高高在上的陆总,现在亲自端盘子,擦桌子。 他什么都不在乎,只为了每天能从店门口,看一眼姜玲上下班的身影。 哪怕她从不看他。 姜玲的闺蜜第一个找上门。 她不是来吃饭的。 “陆洲,你真有脸。”闺蜜把一沓现金甩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血钱,两清了。现在,滚出我们的视线。” 陆洲把钱收起来。 “我会把钱捐了。”他看着她,语气平静,“但我不会走。” “你还想怎么样?纠缠不清吗?你以为你做这些,玲玲就会原谅你?”闺蜜气得发抖。 “我没资格求她原谅。” “我只是想离她和孩子近一点。” “哪怕只能看一眼。”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低到尘埃里。 闺蜜骂累了,看着这个完全没了棱角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最终拿起那沓钱,摔在地上,走了。 陆洲弯下腰,一张一张,慢慢地捡了起来。 真正的考验来自姜海东。 姜玲的父亲,坐着专机,从京市来了。 他走进这家小小的火锅店,看着在人群里忙碌的陆洲,眼神里全是鄙夷。 “我女儿是眼光多差,才会看上你这种货色。” 姜海东把一张支票推到陆洲面前。 “五百万,离开深城,永远别再出现在她们母子面前。” 陆洲看都没看那张支票。 他正在给一个客人调配蘸料,是姜玲以前最喜欢的口味。 “四年前,我为了自尊,弄丢了她。” “现在,我的自尊一文不值。” “别说五百万,就是用全世界来换,我也不走。” 姜海东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这个男人眼里,没有了野心,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悔恨。 “你会后悔的。”姜海东收起支票,冷冷地走了。 陆洲没有后悔。 他每天雷打不动,亲自做好午餐和晚餐,打包好,让店员送到姜玲的助理手里。 有给姜玲养胃的清淡汤粥,也有给念洲补充营养的儿童餐。 起初,这些饭菜都被原封不动地扔掉。 后来有一天,姜玲开会错过了饭点,胃病犯了。 助理犹豫着,把陆洲送来的汤粥热了给她。 姜玲沉默地喝完了。 那晚,陆洲在楼下,看到她办公室的灯,比平时晚灭了半个小时。 他不知道,姜玲站在窗边,看了他半个小时。 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在打烊后,一个人疲惫地清洗着地面。 又一天,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说念洲跟小朋友打架,需要家长过去一趟。 姜玲在另一个城市参加活动,根本赶不回来。 助理急得团团转。 最后,是陆洲去了。 他顶着火锅店老板的身份,给对方家长赔礼道歉,赔偿了医药费。 他把念洲接回店里,男孩脸上挂着彩,气鼓鼓的。 “为什么打架?”陆洲问。 “他们说我没有爸爸,是野孩子!”念洲的眼圈红了。 陆洲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蹲下来,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不是野孩子。”他哑着嗓子说,“你只是……你爸爸犯了错,他正在回家的路上。” 念洲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晚上姜玲赶回来,冲进火锅店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陆洲正笨拙地给念洲脸上的伤口上药,嘴里还念念有词。 “疼吗?叔叔给你吹吹。” 而念洲,没有抗拒,乖乖地坐着。 第9章 第 9 章 9 姜玲冲进火锅店时,满腔的怒火和质问,在看到那一幕时,熄灭了。 陆洲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念洲上药。 那个曾经连瓶盖都懒得拧的男人,此刻笨拙得像个新手爸爸。 念洲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妈妈!”念洲看到姜玲,从凳子上滑下来,扑进她怀里。 姜玲抱起儿子,检查了一下他的脸,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她看向陆洲,眼神复杂。 “谢谢。”她说。 这是自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对他说这两个字,不带任何客套和疏离。 陆洲的心猛地一跳,他站起身,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应该的。” 第二天,火锅店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停在门口,车上走下一个穿着高定长裙的女人。 妆容精致,气场强大。 是慕溪。 姜玲曾经的“闺蜜”,也是当年爱慕陆洲,被他拒绝后因爱生恨的女人。 她踩着高跟鞋走进这家油腻的小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陆洲,你还真在这里洗盘子。”她环顾四周,眼神里全是轻蔑。 陆洲正在后厨忙碌,听到声音,走了出来。 看到慕溪,他没什么表情。 “有事?” “我来给你一个机会。”慕溪从爱马仕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城东那个科技园项目,我爸拿下来了。这是CEO的聘任合同,年薪八位数,加股权分红。” “签了它,你就能从这个鬼地方滚出去,回到你该在的位置。” 她以为陆洲会感激涕零。 陆洲连看都没看那份合同一眼。 “没兴趣。”他说完,转身就要回后厨。 慕溪被他的态度激怒了。 “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东西?一个开破火锅店的厨子!” “你以为姜玲会回头看你一眼吗?她现在是‘初心’的老板,身价上亿,你配吗?” 慕溪见他无动于衷,放出了杀手锏。 “我今天来,就是通知你。我家的公司已经收购了‘初心’最大的合作方,下周一开始,所有合作全部终止。不出一个月,她的工作室就得破产。” “你现在跪下来求我,再签了这份合同,我就放她一马。” 她笃定陆洲会屈服。 就在这时,姜玲从楼上的工作室走了下来。 她显然听到了刚才的一切,脸色冰冷。 慕溪看到她,笑得更得意了。 “姜玲,你看到了吗?你男人的前途,还有你的事业,现在都在我手上。” 陆洲看到了姜玲。 他沉默地走到慕溪面前,拿起了那份合同。 慕溪的嘴角刚刚扬起。 “刺啦——” 陆洲当着她们两个人的面,把那份价值千万的合同,撕成了碎片。 “你疯了!”慕溪尖叫。 “我再说一遍,我对你的钱和地位,没兴趣。”陆洲看着她,眼神冷漠。 “至于你说的威胁,”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张叔吗?慕氏集团的那个对赌协议,我觉得可以开始了。对,把他们做空。” 电话那头的声音唯唯诺诺。 慕溪的脸瞬间煞白。 她忘了,陆洲就算不做副总,他脑子里的商业机密和人脉,也足以掀起一场风暴。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陆洲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 “滚。” 一个字,不带任何情绪。 慕溪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陆洲,狼狈地跑了。 店里恢复了安静。 陆洲转过身,看向姜玲。 他以为她会转身就走,或者冷嘲热讽。 但他猜错了。 姜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突然,楼梯口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 是念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奥特曼。 他跑到陆洲面前,仰起小脸, “叔叔,”男孩的声音清脆又响亮,“我同学都说你是我爸爸。是真的吗?” 第10章 第 10 章 10 童言无忌,却像一道惊雷,劈在小小的火锅店里。 陆洲的身体僵住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仰着脸、满眼都是好奇的男孩,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他下意识地看向姜玲。 姜玲没有看他,她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很深,很沉。 店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姜玲蹲下身,抱住了念洲。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 但她没有带他走。 陆洲明白了。 他也蹲了下来,让自己和儿子平视。 “是。”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我是你爸爸。” “一个……犯了很大错误,现在才找到回家路在哪里的坏爸爸。” 他不敢奢求孩子立刻接受他,他只是说出事实。 念洲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看看他,又看看妈妈。 姜玲松开儿子,站起身。 “上楼去,妈妈帮你洗澡。”她对念洲说。 念洲乖巧地点了点头,临走前,又回头看了陆洲一眼。 那一眼,不带排斥。 姜玲领着儿子上了楼,没有再和陆洲说一句话。 陆洲一个人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他以为,这已经是姜玲最大的让步。 直到深夜,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姜玲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句话。 “明天早上七点,送念洲上学。” 那条消息,是陆洲这五年来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第11章 第 11 章 11 陆洲开始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不再是火锅店老板,也不再是“叔叔”。 而是姜念洲的爸爸。 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做好营养早餐,准时在七点敲响姜玲家的门。 然后牵着那只小小的手,送他去幼儿园。 下午四点,他又会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接他放学,带他回火锅店,辅导他做功课。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小心翼翼。 他从不问姜玲能不能进屋,也从不问能不能一起吃饭。 他把自己放在一个试用期的位置上,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姜玲什么都没说。 但她扔掉的饭菜越来越少。 她不再刻意避开他。 有时候,她会默许他留下来,看他笨拙地给念洲讲故事书。 他们的相处,没有言语,却有一种奇异的默契在滋长。 半年后的一个周末。 是念洲的生日。 “爸爸,妈妈,我们去海边吧!”念洲抱着陆洲的腿撒娇。 这是他第一次在姜玲面前,叫陆洲“爸爸”。 姜玲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纠正。 陆洲的心口一热。 “好,我们去海边。” 那一天,深城的海很蓝,沙滩很软。 陆洲一手牵着念洲,另一只手,提着野餐篮。 姜玲走在他们身边。 阳光洒下来,像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 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三个人并排坐在沙滩上,看着潮水来来去去。 “爸爸,”念洲靠在陆洲的肩膀上,忽然开口,“你以后还会让妈妈哭吗?” 陆洲的笑容凝固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再次扎进他最深的伤口。 他转过头,看向姜玲。 姜玲也正看着他,眼神平静,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陆洲没有回答儿子。 他松开念洲,转向姜玲。 然后,在柔软的沙滩上,他单膝跪了下来。 这个曾经把自尊看得比命还重的男人,跪得那么彻底。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巨大的钻戒。 而是一枚设计很简单的素圈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被打磨成星星形状的碎钻。 “这是我卖了京市的房子和车,还清所有债务后,剩下的全部积蓄。”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无尽的悔恨。 “我知道,这点东西,连你一件衣服都买不起。”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还不清欠你的债。” 他抬起头,看着姜玲的眼睛。 “玲玲,我不会再让你哭了。” “我的余生,只为你和念洲而活。”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一滴眼泪,从姜玲的眼角滑落。 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满眼都是悔恨和祈求的男人,内心五味杂陈。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了一个埋藏心底五年的问题: “陆洲,如果我没有回来,如果你没有发现念洲的存在,你是不是会带着对我的‘恨’,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功成名就,过完这一生?” 这个问题,比任何指责都更尖锐。 陆洲的身体一震,脸色比沙子还要苍白。他无法反驳,因为那很可能是真的。 “是。”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眼中是更深的痛苦,“我可能会在自欺欺人里活一辈子。所以,是念洲救了我,是你……给了我赎罪的机会。” 看到他眼里的绝望,姜玲才终于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亲手杀死了四年前那个骄傲又自卑的陆洲。 她没有擦掉眼泪,在陆洲和念洲紧张的注视下,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轻声说:“戒指可以戴上,但陆洲,你要记住。”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原谅了过去的你,我只是选择,给现在的我们和念洲一个未来。” “这条回家的路,你走了五年。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要走在我身后,看着我的背影,时时刻刻记住,你到底弄丢过什么。” 陆洲颤抖着,将那枚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他用余生来赎罪的开始。 夕阳的余晖下,他握着她的手,像握住了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