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宫女她不做背景板了》 第1章 第 1 章 大萧第十年,暴雪凛冽。 江苔花仰首望向冷宫红墙上积压的飞雪,少女身着杏红色简朴宫装,足尖无意识地轻踢着积雪,实则竖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你还想吃热饭?赏你个馒头就不错了。” 江苔花分神暗忖,这么冷的天啃馒头,跟嚼石子有何区别。 “一个皇子活得比我们奴才还腌臜。” 话音未落,又激起一片刺耳的哄笑。 拳脚声与痛苦的闷哼裹着冷风穿透宫墙,直往江苔花耳里钻。 她捻了捻掌心濡湿的雪沫,侧目望向颓败的庭院。 高挑瘦削的青年蜷缩在地,双臂死死护着头颅,素白锦袍上烙满太监们踹出的乌黑脚印。 江苔花眼见少年渐失招架之力,当某个太监准备往他心窝子里踹时,她连忙在外面拍门。 若真踹出个好歹,七公主岂能轻饶了自己。 沉闷叩击声传来,那太监悻悻收腿,临去犹不解恨,将滚落在地的馒头碾入泥雪。 “横竖不想吃,倒省了。” 瞥见地上身影微动,江苔花迅速闪身藏匿。 那几个太监出来后就赶紧合上了门,讨好地围拢江苔花,“花姐,你跟里面那位什么仇啊。” 江苔花听见这话摇了摇头,自己跟他素不相识,自然没仇。 那群太监却了然于心,没仇能欺负人家半年。 江苔花自从攀上了七公主之后仗势欺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里面那位质子说不定也是哪里让她看不顺眼了。 左不过一个质子,被送到萧国三年也没见要他回去的动静,翻不出什么风浪,否则他们也不敢为了这点钱去欺辱皇子。 领了江苔花给的钱也不再多问,又说了好些好话后几个人才捧着银子离去。 江苔花见他们走的没影,看了一圈四下无人后趴在门缝处看里面的人。 额头抵在冰冷粗糙的宫门上,她往里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青年已不见踪影,唯有地上零散的血迹掺在雪中,变成了几个血团。 血。 越今朝受伤了。 江苔花盯着门上的木屑,知道现在是实施自己计划的最佳时刻。 鞋底在地上擦了擦,看着那团被自己踢脏了的污雪,一计涌上心头,她附耳听了听仍没听出什么动静便离开了。 这厢。 江苔花不知越今朝的情况如何,她又不敢频繁地往那边跑,免得让七公主知道自己办事不力。 等到夜幕降临,她再偷偷溜到冷宫。 她翻了个身,见睡在自己旁边的翠喜呼吸渐沉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路上就是有人看见,江苔花也挺起了背做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 谁让她现在是七公主跟前的红人,而七公主又是皇上最疼爱的小公主。 看起来狐假虎威的江苔花在走到没人的地方后才缓缓吐了口气,要不是看越今朝今天被打的是真的惨,江苔花也不会偷偷溜出来给他送药。 她摸了摸心口处放着的瓷瓶,往冷宫地界走去。 大家都嫌弃这边晦气,没事也不会往这个地方钻,今晚却全了江苔花的心思。 她来到冷宫的偏门,用头上唯一的一根素银簪子顶开了锁。 听见锁眼转动的声音,江苔花皱起的眉毛得意一挑,她小心地推开了门,往越今朝的住所走去。 她身姿轻盈,从窗户翻了进去,落地时发出的声音也极小。 江苔花是个一遇黑就睁眼瞎的人,屋里又没点灯,她只好憋屈的矮着身子在地上向前蠕动。 冷宫这么偏僻,屋内修的这么广作甚。 江苔花在心中叹了声气,要是在找不到桌子在哪自己就直接扔地上了。 她努力睁大双眼,黑漆漆的视野中只有大概的轮廓。 江苔花眯了眯眼,蹲着身子往前挪,直到指尖触及一个布匹一样手感的物件时,眼前骤然一亮。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越今朝,对方苍白的面孔在微闪的烛火下半明半灭。 “姐姐就是欺负一条狗半年也该有感情了,今日翻窗是想疼我还是杀我呢?” 江苔花立马接道:“当然是疼你了!” 越今朝蹲下身,或许是刚沐浴完,湿气裹挟着他浅淡的香味扑鼻而来,笑不进眼底的说道:“我竟不知冷宫里也有小偷。” 江苔花听见这话心脏怦怦跳,她看了眼越今朝手里的烛台,往后仰了仰脑袋,生怕对方真把自己当胆大包天的小偷。 “越公子,奴婢不是小偷。” 越今朝听见这话掀唇一笑,漂亮的眉眼弯起,哪还有刚才阎王索命般阴森森的感觉,“哦?也是,你怎么会是小偷呢。” 江苔花连连点头,随后伸出手就往自己心口摸去,想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没想到下一秒,脖子被对方狠狠掐住,力道之大贯的她整个人跌倒在地。 身下地砖刺骨的寒气让江苔花打了一个哆嗦,她的身子忍不住折成一个弓形。 越今朝白皙的手指因用力微微泛红,鸦青色的眼睫下是按耐不住的杀意,面上却带着乖巧的笑容。 “你怎么会是小偷呢,明明是想置我于死地的凶手啊。” 江苔花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发晕,口中的辩解被扼制在喉间,她双手使劲捶打着越今朝的手,求饶地看着越今朝。 被他掐死还不如被七公主责罚。 鼻息间的气息越来越少,双手也渐渐发软。 在她意识沉沦之际,脑子里想的不是自己的死相凄惨,而是自己的入宫前夕做的那场梦境。 梦里自己一卷草席,了结此生的死状还历历在目。 她不甘心尚未改变结局,还没有尝到权力的滋味就这样死在半道上。 心中的气愤一烧,脚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蹬起一脚踹上了越今朝的腰间。 越今朝本以为这自投罗网的宫女无力反抗,却没想到让人一脚踢到了受伤的地方,口中痛呜出声,“你!”力气一松,原本力竭的小宫女像乳燕投林般扑了上来。 砰的一声,越今朝被带倒在地。 江苔花坐在越今朝的腰间,紧紧压住对方,双眼在此刻比一旁的烛火还明亮,“谁杀你了!我是来送药的。” 二人的局势顷刻间有了变化。 江苔花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口的灼热感让她连说话都像是被割喉一样。 看着越今朝眼中的不信任和抗拒,脑海中又想起了他被人欺辱的样子。 二人谁也不肯先眨眼,仿佛就这样瞪着对方就能用眼睛逼退另一个人。 直到越今朝久久不肯眨眼,此刻盛满了盈盈泪光,眼尾泛着胭脂般醉人的红晕。 下一瞬,眼泪从他的眼中滑落,落在他乌黑的发间。 江苔花看着对方无声落泪的样子,心上一跳,张了张嘴说道:“对不起,但我真的是来给你送药的。” 越今朝让对方看了笑话,立马把脸转到一边去。 他从心底里瞧不起眼前的人,自然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这般无用的样子。 可没想到这人竟如此无礼。 江苔花松开手把越今朝的脸转了回来,单手从心口处拿出那个已经捂的热乎乎的瓷瓶。 “你自己闻这是不是金疮药。” 塞子被她咬掉,浓烈的药味飘进了越今朝的鼻息间。 他挣扎地动作一顿。 江苔花见身下的人似乎已经平息下来,这才打着商量一般说道:“我下来,你别趁机偷袭。” 她试探性地往后挪时,却蹭到了越今朝腰腹处的伤口,一声痛苦地闷哼从对方嘴里溢出。 江苔花连忙滚到一边去,像一只身手敏捷的栗鼠。 灰扑扑的却很灵动。 越今朝偏过头咳嗽了一声,他强撑着屈腿坐了起来,一句话就揭晓了江苔花的身份,“你是七公主的人。” 不管是不是,也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 江苔花把瓶子扔到他怀里,“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奉七公主之命羞辱越今朝,明白对方是等着自己下死手是跳出来美救英雄,真是极好的一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江苔花如果入宫前做那个梦,尝到了甜头后定然会继续卖命,可自从她救下落水后的萧纯雪后,对方就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 原先在梦里的七公主对越今朝是报以惩戒的情绪在里面。 可现如今的七公主,确实意图让对方喜欢上自己。 但二人所做之事却仍是大同小异。 江苔花对越今朝是有心软在里面,可这份心软在危急自身后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越今朝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江苔花看着越今朝提防的样子,“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她不再过多停留,起身走向窗边张望,“我先走了,你记得上药。” 她提起裙摆,再度蹑手蹑脚地爬上窗沿,离去前回眸瞥了眼隐在昏暗中的人影。 越今朝神色难辨,朝她扯出一个虚与委蛇的微笑,唇瓣无声翕动。 两人属实是针锋相对,谁也不信谁。 * 江苔花送完药后又悄声回了房间。 她不敢将蜡烛点的过于明亮,只是爬到窗边继续看着托外出采买姑姑带回来的书籍。 正巧看到了孙子兵法的第十六记,上面赫然写的是。 抛砖引玉。 白天在线代打男主,晚上还要读孙子兵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江苔花被罚了。 越今朝受伤的事情还是传到了七公主的耳朵里 她跪在殿门口,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都能看见江苔花罚跪的身影。 边上的洒扫宫女们面面相觑,小声地议论道: “让她仗势欺人,先前说地砖不干净,还罚我用手擦地砖。” 江苔花看了眼自己跪的地方,正是她之前让那个宫女擦的地砖。 “她还嫌弃咱们得吃食不好,嚷嚷着让小厨房换呢。” “哎,你们少说两句,说的你们没有享受似的。” 江苔花直视着前方,耳朵却仔细听着蛐蛐自己的话。 没想到还有人替自己说话。 江苔花假装头晕眼睛轻飘飘地盯过去看了一眼,是个小太监。 她刚在脑子里回忆此人是谁就看见走到自己跟前的红玉。 红玉跟了七公主多年,虽然公主落水被江苔花这个粗鄙的宫女救起后性格变了很多,但娇纵的脾气还是没有好到哪去,她心里暗自发笑,觉得江苔花定会被七公主罚的很惨。 “公主唤你进去。” 江苔花这才从原地站了起来,她跪了两个时辰,起身时差点一个趔趄倒在一旁的红玉身上。 她定了定心神,进了珠玉宫。 在看见坐在主位上的七公主箫纯雪时又诚恳跪下道:“公主,奴婢错了。” 箫纯雪最近正心烦着。 自己一觉醒来穿到了看的一本男频文里,成了一个欺辱男主最后被亡国的女配公主。 男主就是越今朝,外人眼里备受冷眼的废物质子,却没想最后竟成为一统三国局势的奉天帝。 想起原文中自己流亡逃窜,朝不保夕的结局,箫纯雪的脸色更是难看。 她穿来之前只是一个小康家庭,虽然在网上会被喊大小姐,可哪是能跟公主相比,经历了书中七公主的奢靡生活更不想面临原文的结局。 她看着跪在自己下位的人,这个自己从脑子里深挖原著剧情才想起的背景板一样的宫女。 江苔花,七公主身边一条仗势欺人的好狗,无脑又恶毒,踩高贬低欺辱男主,扁平极了的人设。最后的结局也是亡国逃窜时,被男主身边的人当胸一箭,穿心而死,尸身被扔到了乱葬岗,连草席遮身也没有。 潦草一生。 箫纯雪为了避免以后的结局,她想到了自己看的那些穿书拯救小说,觉得自己只需要重复那些套路就行了。 于是她让江苔花去羞辱越今朝,自己在等对方脆弱至极的时候挺身而出。 箫纯雪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本剧本,江苔花则是这场剧本里的恶人。 但是,她从未想到,江苔花居然不是自己出面羞辱的越今朝。 箫纯雪在这个世界待了半年,深知这种封建王朝里宫女是最不值钱的。 她给守在一旁的红玉递了个眼色过去。 早就想灭灭江苔花嚣张气焰的红玉走到了对方身边。 红玉伸出手紧紧捏住江苔花的下巴,嘴里教训道:“公主吩咐的事情你都敢阳奉阴违。” 她话音刚落,一个耳光就扇在了江苔花的脸上。 珠玉宫的殿门并没有关上,反而是大大的敞开着,为的就是杀鸡儆猴。 红玉的训斥声和掌嘴声能让所有人都听清。 江苔花只觉得眼前一花,像是被炭石子砸在脸上一样,脸颊又疼又烫,羞耻心倒是没有,在进宫的这几年早磨没了。 红玉低头看着江苔花,看着她自下而上望过来的眼睛,内心一股莫名的气焰又烧了上来。每每这种时候,江苔花却仿佛没事人似的,置身事外,显得自己多清高一样。 刚想抬手又是一耳光时,七公主喊停了她。 江苔花连忙跪正了身姿,她讪笑道,“奴婢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她在被罚跪时就想好了对策。 “奴婢找他人做事是避免牵扯到七公主,要是让旁人知晓,岂不是认为我们七公主针对越公子。” 江苔花的笑牵扯到脸上,露出个滑稽的笑容。 箫纯雪挥了挥手让红玉退到一边去。 江苔花看着箫纯雪走了过来,繁琐华丽的宫装犹如色彩艳丽的蟒蛇皮。 花色一闪,就这样吐着舌头在自己面前嘶嘶作响。 “苔花,这种事情我只能相信你,多一个人知晓,风险多一分。” 江苔花却在心中腹诽,不想让旁人知晓就不要做这种事。 但面上仍是毕恭毕敬的笑容,“请公主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定不会在擅作主张。” 箫纯雪听见满意的答案也乐于给对方说些好话,“事情办好了,我会提你做珠玉宫的掌事姑姑。”她扶着江苔花站起来,“今天你就去冷宫,该你做的事可不要再假手于人了。” 江苔花咬了咬腮边的软肉,“奴婢遵旨。” 她离开前自然没有错过红玉怨恨鄙夷的眼光。 江苔花暗暗的想,箫纯雪当着红玉的面说提自己为掌事姑姑,这是想让我们鹬蚌相争。 她转过身,脸上讨好的笑容一变,捂着脸在心中痛骂红玉。 一路上所有人都看清了江苔花高高肿起的右脸。 她也不遮,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去了冷宫,恍若冤死的女鬼上身了一般,怨气冲天。 竟无一人在这个时候凑上去嘲笑江苔花。 而这厢。 江苔花来到冷宫的偏门时,假装捂脸实则回头看了一眼。 箫纯雪不是傻子的话就知道派人跟着自己,至于是谁,也就只有红玉了。 江苔花无意识地用鞋底蹭着地面,想起五日前的事情,抬起一脚就踹开了偏门。 两扇门被弹到了墙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旁边老旧的漆灰都像面粉似地往下掉。 江苔花面色不善地看向站在院子中的人。 越今朝穿着一身黑衣,袖口被紧紧束起,更显的他身姿高挑,冷若寒霜。 只是那张脸再看见江苔花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江苔花要是现在还不知道越今朝受伤的事情是谁传出去的就真是个傻子了。 她沉着一张脸走到越今朝面前,伸出手的那一霎想到的是打人不打脸。 但她还是把那个耳光甩在了越今朝的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炸响在越今朝耳畔,他被打得头猛偏过去,嘴角的弧度却扬得更高。 “你居然还敢笑!” 江苔花的手心发烫咄咄逼人的说道。 实则她的心在那个耳光落到越今朝脸上的一刹那狂跳不止。 毕竟越今朝可是想杀了自己。 这一举动无异于送死,碍于红玉还在暗处观察,江苔花只好继续撒气道:“七公主居然为了你这种人训斥我,你这个废物!” 江苔花杂七杂八地骂了一大堆,越今朝低低地看了她一眼。 江苔花心里发毛,嘴中的谩骂一顿,她往回撤了撤被抓住的那支手,却换来越今朝更用力的把控。 江苔花寻思着红玉已经离开,抿了抿唇想解释时却再一次被越今朝掐着脆弱纤细的脖颈。 她长得并不是十分出色,胜在灵动,脸上的表情总是像一副十分贴合脸皮的面具,只能从她的眼睛里猜出几分她的意图。 她艰难地说道:“并非我本意——”眼前一黑,她的双眼被人轻轻遮住。 越今朝不想看见这样的眼睛在死前是狰狞的,他歪过头笑了笑,“你这种人——”他的话尚未说完,脸就偏向到一边。 江苔花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看着越今朝本该白皙漂亮的侧脸,此刻突兀地印上了鲜红的手印。 越今朝从未被人打过脸,在今日却被一个胆小怕事的宫女打了两次。 他转过头来,不怒反笑。 “我一直很好奇自己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我,但现在不重要了。” 越今朝故作苦恼地想了想,“你现在还是去死吧。” 江苔花呼吸一滞,双脚在地面急忙地抵蹭着,苍白的脸颊因为窒息倒是有几分余霞成绮的艳色。 她的泪水失控地滚落,砸在对方手背上,烫得越今朝蓦然一缩。 江苔花抓紧时机嘶声道:“杀了我,你永远不知七公主为何针对你。”冰凉的掌心贴上越今朝手腕,“我愿意成为你的暗线。” 话音未落她便脱力瘫软,被松开时连站立都不能,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盘起的两个像羊角一样的发髻也散乱了几分,浅荷色裙摆铺洒一地像被折断的荷叶。 江苔花眼皮沾上湿凉的雪夹雨,冷宫僻静,连雨雪都细密无声地飘落。 鼻息间的微凉感让她逐渐镇定下来,越今朝既然没有当场杀了自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越今朝看了她一眼,转过身:“不想冷死就进来。” 江苔花看着雨夹雪变得只有雪,动了动膝盖,一瘸一拐地跟在越今朝身后进了寝殿。 上次进来是晚上,如今青天白日的观赏殿内里面的摆设让江苔花大为震惊。 越今朝居住的寝殿也就比江苔花在珠玉宫的二人间好上了那么一点点。 连冬日取暖的炭火都是用的木柴,连黑炭都没有。 江苔花闭了闭眼,觉得自己是否真的看走了眼。 这家徒四壁的冷宫也就比锦衣卫的昭狱多了点人情味。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倒扣在桌上的杯盏,清凌凌的声音像是催命符。 江苔花知道对方是在等自己坦白,她也不再站着,而是坐到了越今朝的面前。 二人中间隔着一张圆桌。 江苔花给自己倒了杯水,缓解了喉头间的灼烧感后告知了箫纯雪的计划。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背叛箫纯雪,最多只能算二人之间的约定被毁。 生死关头之际,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引得越今朝的注意。 越今朝听完后直白道:“我不信你。” 他没有杀江苔花,是因为从对方眼中看见的那抹不甘,很少有人濒死时眼里不见惶恐,只见不甘。 这不甘如同火种,一经触碰便燎过心脏,却又被她的泪水悄然熄灭。 江苔花点了点头,越今朝的不信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坦然道:“我想做官,不管好坏,这就是我为何听从箫纯雪的缘由。” 越今朝听见这话忍不住微挑眉梢。 大萧设立的官员制度中确实有女官这一单独条例。 他以为江苔花只是为了钱,没想到是为了权。 江苔花站起身对越今朝双手作揖,“只要越公子能祝我达成所愿,奴婢定当肝脑涂地。” 她说完后抬起脸来,郑重地看着越今朝。 越今朝沉默良久,浅浅地笑了一声,“你就如此信我有这般能力?” 言下之意他就是个被送来的质子,如何能完成江苔花这般宏大的愿望。 江苔花又坐了回去,她想了想,对着越今朝眨了下眼,多了几分俏皮。 “越公子,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的。” 如果越今朝真是个软柿子,七公主耳朵里又怎会有风言风语传进来。 越今朝看着江苔花在自己面前挤眉弄眼,只觉得她圆而钝的眼睛也像鼹鼠。 他微微颔首,“我答应你。” 江苔花眼睛一亮,立马伸出手,对着越今朝说道: “你我击掌三次,互不背弃诺言。” 越今朝怔了怔,但还是伸出自己的手。 江苔花的双手并不柔嫩,还有着经年累月干粗活的老茧,在触碰到属于另外一个人的陌生体温时,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是否会蹭疼对方。 三声击掌在空荡冰冷的寝殿中发出回音,也响彻二人心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江苔花收回了手,她看着越今朝与自己击掌后脸上表情一变。 巡视的目光从越今朝隐忍的脸上慢慢落到他颤抖的手。 江苔花迟疑道:“你的手受伤了?” 越今朝把右手往后藏了藏,听见这话后不失礼数地笑了笑,“与你无关。” 若江苔花是个聋子只看对方表情,怕以为越今朝说的是什么好话。 见对方不想多说还夹枪带棒的,江苔花也不再多问,她只关心一件事。 “箫纯雪说自己会找个时机来拯救你,你看看——” 现如今自己和对方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要同舟共济。 越今朝神色不变冷淡道:“我会的。” 每每越今朝做出这副样子时,江苔花都会联想到惠妃养的那只狸奴,通体雪白,还带着点浅金色,一看就很矜贵。 那只小狸猫也喜欢高高的昂起头,用眼睛看人,喜欢你时便用尾巴轻轻地扫你一下,不喜欢你时就会对你露出尖牙。 越今朝现在这副样子倒是跟它很像。 姣好的外貌让人心生怜惜,实际的做法让人退避三舍。 江苔花也离开前嘱咐道:“不会有其他人来欺负你了,往后只有我,要是旁人羞辱你,只管打回去。” 寝殿里传来一声简短的,“好。” 江苔花这才放下心来,要是旁人欺负了越今朝,七公主知道了的话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 江苔花迎着风雪回去时想破了脑子也拿不定越今朝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她把脖子往毛茸茸的领子里缩了缩,回去时刚好赶上饭点。 珠玉宫的十几个奴才在看见江苔花的那一刻声音渐渐变小,他们端着饭碗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江苔花看了眼小厨房今日的饭食,往里一看又是绿油油的一片,一点荤腥也见不着,小脸垮了下来。 她匆匆打了一碗就往嘴里塞,腿上的膝盖再不擦药第二天连走路都不行了。 没想到偏偏有人连她吃饭都不愿意安稳。 “你不是嫌弃小厨房吃的不好吗,怎么今日就能吃的下去了呢。” 江苔花抬眼一看,是今早说自己的宫女之一。 在皇宫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谁不知道江苔花和红玉两人水火不容,这群人无非是看江苔花失宠了这才扑上来踩一脚。 她端着碗回忆了一番惊叹道:“你是谁,关你屁事。” 那宫女听见这话脸上一红,她没想到江苔花连自己的姓甚名谁都没记住,她羞愤道:“你!你、你以为你还像之前那样得公主喜欢吗。” 江苔花还未说话其余人就替她接上了。 “姣姣,你是没看见吗,花姐一大早就被公主叫过去罚跪。” “从前就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 “狗仗人势,现在被踹了一脚活该!” 这群人对江苔花积怨已久,觉得她从前得势后不提拔一下同是洒扫奴才的他们,反倒还趾高气昂,神气的很。 在看见她被惩戒时内心自然是畅快不已。 江苔花不说话,只是扬起了一个如往常一般目中无人的笑容。 如果自己今早说错一句话就会被箫纯雪抛弃,迎来的也是这样的场面。 她一个一个看过去,还数了数,“一、二、三、...、五。” 那些人见江苔花不说话还神叨叨的,取笑道:“这是刺激的变傻了吗。” 江苔花站起来刚想说话身边就蹿过来一个人影。 “你们闭嘴吧!” 他大喊道。 江苔花有些惊愣,自己进了珠玉宫成了她身边的一等宫女后就再也没有人替她说过话,定睛一看,竟是今早的那个小太监。 那群人被这句话话说的不痛不痒,转头取笑道:“小霜子你干嘛这么护着江苔花,莫不是——” 这句话消匿在他们嘴中发出的笑声。 小霜子气得脸色发红,偏偏又不知道如何骂回去。 江苔花看着他这样生怕他气厥过去,眼神像刀子一样就看向那群人。 她面上仍笑眯眯道:“说够了吗?”,不等那些人回答,江苔花自顾自道:“你们以为公主厌弃我了就可以上来踩我一脚?” 那些人听见这话嗤笑一声不作答。 江苔花圆溜溜的眼珠一转,掰着手指道:“区区几个洒扫奴才,也敢这样跟我说话。” 那群人如此放肆,不过是仗着江苔花被七公主厌弃,笃定她会被打回原形,重做那洒扫宫女的粗活。 偏生事态未如他们所料。 江苔花从腰封处慢条理地抽出自己的腰牌——金铜色的牌面上,赫然镌着一个硕大的“壹”字,背面则是珠玉宫的“玉”字。 如果江苔花真的被七公主罚回洒扫处的话定是要被褫夺腰牌的。 可那块亮丽鲜明的腰牌还好好的在江苔花的手中。 被她气势昂扬地拿着。 那几人一见此牌,脸色霎时褪尽血色,周遭其余人等亦是骇然失色。 江苔花缓缓落座,目光扫过那几个脸色青黄交加的奴才,随即伸出手指,点向小霜子,“你,过去给我赏他们一人十个耳光。” 小霜子被江苔花指名掌嘴,霎时涨红了脸。他挪步上前,却迟迟无法下手。 江苔花看出他性子文弱,让他如此行事,不过是要这群人明白。 小霜子,是她罩着的。 江苔花也不勉强,强忍膝上痛楚,起身径直走到方才说得最欢那人面前。 她让小霜子站到身边,隔着袖口攥住他的手腕,对小霜子莞尔一笑,旋即借着他的手,猛地甩了那人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罚你身为低微洒扫太监,竟敢对一等宫女不敬!” 力道之猛,扇得那人捂脸痛呼。 话音未落,她又借着小霜子的手,反手狠狠掴了回去。 “这一巴掌,是替主子们教训你!这般踩高捧低的奴才,怎能专心伺候主子!” 两记耳光下去,那人嘴角裂开,说话已是含混不清。 她松开小霜子的手,瞥了一眼他通红的手心手背。 随后抬起头,目光冷冷环视余下众人。 “你们不配同我说话。那十个耳光,倒正相配。” 在越今朝和箫纯雪面前小心翼翼是因为她只是个宫女。 在这群人眼里还谨小慎微的话,江苔花就真对不起他们嘴里仗势欺人的自己了。 她听了会小厨房里络绎不绝的耳光声,就离开了这里。 等看不见小厨房的影子后她靠在长廊的柱子上,擦了擦额间的汗,从前只是口头上羞辱他们,方才动手倒是第一次。 没想到后面追上来个人影,江苔花误以为是那几个太监中的其中一个,连忙就想跑,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刚刚的小霜子。 她放下心来,看着追来的小霜子。 “有什么事吗?” 那人却摇了摇头,随后又紧接着点头。 江苔花茫然地看着他的动作,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小霜子说道:“我对你并没有那种...” 江苔花没听懂,重复了一遍,“哪种?” 小霜子生的有些俊秀,看着江苔花迷茫的眼神脸上飞霞一片,“我对你并没有对食的心思!” 听见这句对食,江苔花这才恍然大悟,她想起方才那几个太监的玩笑话,挥了挥手,不在意道:“我也没有。” 江苔花只想当上女官,哪有其他心思想这些。 更何况自己一人侍二主,两位都不是好相与的,胆战心惊地伺候他们比对食刺激多了。 江苔花又仔细地打量着小霜子,自己和他并无深交,为何今日却愿意替自己说话。 她问道:“你今日为何要替我说话。” 小霜子听见这话瞪圆了双眼,有些紧张地说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江苔花听见这话又伸出手贴住了对方的脸颊,看着他的眉眼唇后回答道:“我应该记得吗?” 小霜子听见这话后有些懊悔,他也没动,就着这个姿势说道:“一年前,浮华宫的小道上。” 江苔花听见浮华宫后低下头又看了看手心里的这张脸,皱着眉想了会才想起来小霜子是谁。 她松开手。 浮华宫是惠妃的住所,自己曾在那做洒扫宫道的事情,那天惠妃因为被太后斥责奢华,不想让其余人看自己的笑话便想从小道处回宫。 江苔花那会知道后就想先避开这位性格乖张的惠妃,没想成却碰上了躺在小道上烧的半死的小霜子。 这要是让惠妃撞上,这人还没烧死就得用其他法子去见阎王了。 江苔花便把人扛到了太医院,求熟悉的太医诊治了对方。 她见小霜子好手好脚地活到了现在,心上也有几分高兴,“你一年前瘦的跟猴似得,长得也像,现在倒是长开了。” 小霜子被江苔花一夸,脸上也笑了笑,露出个小窝来。 江苔花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拜别了小霜子。 脚步一拐去了箫纯雪的主殿。 越今朝的事情,箫纯雪还不知道具体的,自己也不可能白白被掐。 她又使劲磕了一下自己的膝盖,立马鼻子一酸,痛的心口都像是被攥紧了似得。 哭哭啼啼地跪在了箫纯雪的面前。 眼泪一颗颗地掉,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箫纯雪知晓江苔花在越今朝那儿受了委屈,却万万没料到她竟会落泪。 她故作不知,问道:“苔花,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江苔花立刻将衣领向下扯了扯,露出脖颈上那片狰狞的青紫掐痕,足见越今朝当时下手之狠。 箫纯雪瞧见那痕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何曾见过这般情形,慌忙道:“快遮上!” 江苔花拢好衣领,拭去泪水,“公主,我只是羞辱他,从未想过要他性命,未料他今日竟要掐死我。” 箫纯雪闻言沉吟片刻,“看来,他是真被你欺负狠了。” 说这话时,她面上反倒浮起一丝笑意,朝江苔花招了招手。 “委屈你了,我这儿有瓶杜太医配的净痕膏,涂上明日便可见好。” 箫纯雪亲自去取了这药膏过来放在江苔花的手心。 越今朝向来隐忍蛰伏,此刻竟被江苔花逼得想杀了对方,足见其忍耐已达极限。 这恰恰是箫纯雪期待的局面,江苔花果然没选错。 江苔花窥见箫纯雪面上并无愠色,便知对方心中满意,立刻趁热打铁道:“公主,您看何时与那废物碰面合适?” 箫纯雪想起原文里越今朝前期便遭挑断手筋,从此沦为废人。此事是他最忌讳旁人提及,对此更是讳莫如深。 她心下一转,示意江苔花俯身凑近。 “三日后是簪花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越今朝也一同参加。” 古人天天跪,好奇膝盖的茧是不是老厚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大萧的簪花节有百春之说。 民间过节不过是在发髻上簪花,或是绣些花的纹样上去,总归还是在自己身上装饰。 可宫中却是拿奴才和宫女们作为花桩子,任由大家打扮,谁面前的花框之中留下的花儿最多,谁就拔得头筹。 往年这会已经开始渐暖,可今年风雪却不止,也不知花房里还剩多少培育的花种。 江苔花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脱下外裤,将亵裤撩至大腿,看见了那两团已经青紫红肿的淤血。 她像是不够疼似得,还伸手摁了摁,在感受到那龇牙咧嘴得痛意后才将手帕包裹着的雪块放在膝头上。 “这膝盖,跟着我也是受罪了。” 她冰敷后又上了药膏,晾了会才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日被人晃醒,江苔花才从梦境中脱离。 “你不是还要给冷宫的送饭吗,再睡就连晌午都要过去了。” 听见这话,江苔花一个挺身就坐了起来,脚刚下地就感受到了来自膝盖的叫嚣,痛楚像是蚂蚁一样一路爬到自己的心窝上。 她穿好衣服就提着食盒往冷宫那边赶去。 宫道上的大雪早已扫的干净,只余边上被铲出一团的雪堆,说是宫中有主子喜欢玩雪。 江苔花看了眼红墙根底下的雪堆就瘸着腿拐了个弯儿进了冷宫。 “越公子?” 无人应答。 “殿下?” “越今朝?” 江苔花连喊几声,都听不见有人应答,生怕自己多睡的这几个时辰里越今朝真就被饿晕过去了。 她往里走,却听见了微弱的求救声 江苔花心里不详的预感促使她赶紧撞门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前些日子欺辱越今朝的那三个太监。 他们一看见江苔花就恍若碰上了菩萨一般,连连晃动着被绑起来的身子。 江苔花拔掉了这群人嘴里的塞布,皱眉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花姐!” 江苔花被他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又连忙将墩布又塞了回去,能在这将这群人五花大绑起来的,除了越今朝还能有谁,此时大喊大叫与打草惊蛇无异。 “你们——” 江苔花的话被打断,她蹲在地上的影子也被身后显露的高挑身影所覆盖,她微微转身,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看着对方。 “他们?” 越今朝垂眸看向江苔花,“他们来偷我的东西,该死。” 江苔花听见这句该死后心上一跳,她从未见过越今朝这个模样,从前再怎么欺辱都恍若伤的不是自己一般一声不吭,哪有如今这副连笑都不曾显露的尊容。 “偷你东西,的确该罚。”江苔花把那几个太监的塞布齐齐扯出,质问道:“你们偷的东西在哪里?” 那三个小太监听见这话,你看我我看你,却都不吭声,仿佛那东西是什么富可敌国的至宝一般。 江苔花有心息事宁人,这三人却死犟着不肯吐出来。 她伸手抓着眼前两个小太监的帽子往中间狠狠一碰,撞得二人眼冒金星发出咚的一声。 “再不说,我可就让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江苔花说这话时还特地当着越今朝的面前说,为的就是能让对方看见自己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那几个太监听见这话后面面相觑。 这宫中谁不知道江苔花入宫不久却刁钻心狠的手段,他们刚刚不过是赌江苔花站在自己这一边,谁料竟然赌错,急忙认错道: “花姐,别啊,我们知道错了。” “是啊,我们这就拿出来。” 江苔花看着为首的那个太监将东西从自己衣襟里拿出,她定睛一看,竟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 青色的玉镯中还带着像飘雪一样的棉,形状像一条小蛇,转动时宛若碧波湖水中的一条银蛇在游动。 这确实是件稀罕物,也难怪这群人死抓着不肯吐出来。 她瞥了眼越今朝的脸色,随后厉声道: “七公主将越今朝的事情交予我负责,哪轮得到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你们可能?” 那三个太监听见这话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一个个面色惨白。 七公主那可是宫中出了名的难伺候的主儿,落水醒来后脾气虽有好转,但仍然是喜怒无常,谁敢在她面前触霉头。 “我们这是被鬼迷了心窍,花姐!你可得救我们啊。” 他们一个个扭动着身子想爬过来,却被绑在一起互相桎梏。 江苔花走到越今朝身旁,见这几个太监哀嚎的哭爹喊娘,戳了戳他藏在袖摆底下的手臂,“如果他们死了,我这边也不好跟总管交待。” 越今朝看着江苔花的小动作,无端生笑,有些虚假道:“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江苔花听见这话明白越今朝是打算放过这几人了。 宫里突然死了几个太监,还是在冷宫这边的,势必会盯上越今朝,从而牵扯到七公主,自己也会跟着朝不保夕。 她解掉绳子踹了这三个太监一人一脚,“还不赶紧走。” 那三个太监来不及多说,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里。 江苔花探头见他们彻底离去后左顾右盼地将小门关上。 越今朝见她如此小心翼翼,不由得嗤笑出声。 “明明害怕却非要与我勾结,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说你愚不可及。” 江苔花看清了他眼底对自己嗤之以鼻,却不气恼,只是将那对手镯在雪中擦洗一番,站起身时,衣裙下的腿微微颤抖。 她举起那对手镯,两者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雪日下的轻轻一晃,带着镯身上未净的水意都是清亮亮的。 “无非是我二人相赌罢了。” 越今朝看着江苔花用手帕裹着那对镯子递了过来,他伸手接过时似乎还碰到了对方手上残雪的湿濡感。 “我做上女官,是我赌赢勇气可嘉,你在大萧得偿所愿,同我亦然。” “赌输——” 江苔花想到自己入宫前夕做的梦,目光坚定道:“不可能赌输,我信你。” 那个梦中越今朝最后是回了天都,甚至执掌帝位,她不信这样的人会真的心甘情愿只身一人来到大萧,任人宰割欺辱。 越今朝定还留有后手。 而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他相信她的投诚,从而当作自己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有所顾忌的帮助自己。 江苔花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你还没吃饭吧。” 她将带来的锦盒打开,里面的粥和一盘小菜早已凉透。 江苔花见越今朝端着就要往嘴里灌连忙拿了回来,温热的掌心碰了一下那碗壁说道:“凉透了,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能一直吃冷的。” 越今朝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又看了眼江苔花在屋子里四处打转。 “你在做什么?” 江苔花被他这么一问,脸上不解道:“看不出来吗,我在找炉子啊,这吃食得在热热才行。” 越今朝听见这话冷淡道: “一个月前,你带人把我的小厨房砸了,你说不舍我下厨。” “半个月前,你把我刚砌好的炉子也砸了,说有碍观赏。” “现在,江姑娘问我炉子在哪?” 此刻的一句江姑娘从越今朝嘴里说出,不免有些讽刺了。可他所说的桩桩件件确实不假,也确实是自己做的。 为了给七公主交差,江苔花每每找茬越今朝时,见对方身上伤未好全便将矛头对准他屋子里的其他物件。 可此刻自己从对方口中单拎出来说时,颇有些山中悍匪的意味在里面。 饶是江苔花也不禁露出个窘迫的笑来。 “柴总归还是有的吧,我烧柴。” 江苔花不敢在和对方共处一屋,生怕又在多翻出什么旧账来。 她走到了小厨房的遗址,见里面已经是被收拾干净过的样子,避风处还搭了个简易的火堆。 越今朝跟在身后,见江苔花已经看见那处火堆后淡淡道:“还请这次江姑娘手下留情,给我留点火种就好。” 江苔花一听这话,明明脸上波澜不惊,可耳朵却渐渐像是被火烤了一般变红。她将柴火放进去,搅了搅里面残留的火石,等到燃起后将粥放进去煮热。 说是柴,不过也只是冷宫这边种的绿竹罢了。 将裙摆扎紧后,江苔花一边盯着火势一边盯着越今朝。 要不说灯下看美人呢。 越今朝俊美清冷的五官在带着暖意的火光的烘托下,就像是外面的雪被头顶上的太阳给晒得开始化成涓涓流水一般,变得有些平易近人的温柔。 借着此刻,她将簪花节的事情对越今朝说道: “七公主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请去簪花节,你有何想法?” 簪花节。 越今朝一个质子过去能做什么,江苔花用自己这对充血的膝盖都能想到。 无非是供这些人取乐玩笑。 越今朝也不傻,肯定也早已想到。 气氛一下静谧了下来,唯有竹子被烧化时发出的炸开声,江苔花听见了外面梭梭的声音,她抬头一看,竟是又开始下起雪了。 锅里开始发出咕噜的冒泡声,粥已经煮沸了。 江苔花不免有些焦灼,却听见越今朝冷冷的应了一声。 “簪花节,我会去的。” 江苔花如果有wx,她的名字一定是,aaa专业拆房催z,有事请直接打电话133xxxxxx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越今朝的这一句话让江苔花的心彻底落了回去。 她将粥盛出来递了过去。 “簪花节,越公子务必多加小心。” 越今朝抬眼盯着手里的热粥,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显得他接下来的话格外犀利。 “簪花节过后就是宫女晋考,甲等一名,乙等两名,丙等两名,你觉得你会在哪里?” 江苔花眨了眨眼,“当然是甲等第一名。” 越今朝听见这话表情露出点微末的异样。 “你倒是自信。” 他的这番话细细一想,不过是在说江苔花不知天高地厚。 大萧的女官制度是从开国时立下的,几经迭代这制度如同摆设,期间考的疯疯癫癫的更不知何许,无异于是女子的科考,但仍有许多人前仆后继地追赶,足以证明这其中的诱惑。 宫中的许多宫女甚至是由世家里精心挑选送到某位妃子身边讨巧,江苔花想从这些人里脱颖而出,胜算犹如蜉蝣撼树。 极其渺茫。 江苔花心下活络,翻了翻火堆,见烟子都往他那边飘引得这人呛咳几声,慢悠悠说道:“奴婢这不是有越公子指点,当然自信。” 她伸手挥了挥眼前的熏烟,“越公子这是风口呀,奴婢怎能让越公子坐在此处。” 江苔花虽是这般讲话,却丝毫没有起身的动作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越今朝坐在原地被浓烟又呛了几声后,唇瓣蠕动几下终是平静下来。 江苔花估量着时辰,将火石子都埋在下面,只要坐在一旁便能感受到暖意,就连膝盖处的伤势都被烤的的微微发痒。 越今朝往旁边倾了倾身子,“你为何认为我的指点能让你在这一群人中脱颖而出。” 为何认为。 预知梦里越今朝最后回了天都,他在大萧这么些年定是已经将此处摸透了,后面发兵才会如此的势如破竹。 就算梦中的某些事情自己知道的并不清晰,但她只要知晓结局就已觉得万分庆幸。 就算现下的越今朝对于大萧远没有后面了解,但晋考一事,他知道的,绝非自己这个小小宫女能了解。 可这些事情江苔花都不能说。 她只是望着越今朝那张脸,回忆道:“听闻越公子在天都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样的人定是造诣极深。” 言之意下,这样的人,何愁不能教教自己。 越今朝的样子却像是对着这些马屁左耳进右耳出。 他只是笑道: “做梦。” 江苔花大失所望。 她决心看越今朝在簪花节上被七公主好好折磨一番。 —— 三月三,簪花节。 往年都在宫中举行的节庆今年却突然的换到了行宫。 江苔花将越今朝塞进了放行李的马车中,那地方又窄又挤,看着对方高挑的身子却只能蜷缩着坐在一旁,安抚道:“越公子再忍忍,从宫中到行宫不过一个时辰。” 她说完就将帘子拉的严严实实,转而走到萧纯雪的马车边上。 “公主,人就在后面跟着呢。” 萧纯雪听见这话后露出个满意的笑来,“你做事我是向来放心的。” 此话一出,莫过于在红玉的攀比心上又扎一刀。 在听到出发的号角吹响之后,拉着各宫主子娘娘们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去往行宫。 江苔花的腿伤还没有好全,一个时辰的路程走下来额间早已冒起冷汗,她听见马车内萧纯雪不耐地嘟囔声,“怎么还没有到。” 怎么还没有到? 恨不得长出翅膀解放双腿的江苔花也想知道。 她在宫中左右不过两年,进宫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陪萧纯雪在都城的朱雀大街上闲逛。 对越今朝的行宫一个时辰的路程也是她胡诌的。 面对萧纯雪的不耐,她忍者疼痛应付道:“就快了,委屈公主在忍耐一会。” 一句在忍耐一会霎时间让萧纯雪在枯燥的马车内燃起怒火,她扔出一盏茶杯砸中了与她车厢挨的极近的江苔花。 啪的一声,“欸!陛下,前面就是行宫了。” 江公公的声音从前往后传了过来,而萧纯雪扔出的那盏青花瓷色的茶杯猛地磕上了江苔花的锁骨处,她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惊呼,还不忘将即将滑落的东西接住。 行宫四面环水,夏日时乘舟而入,等大萧一入了冬,这宽阔的湖面上便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寒冰。 听闻修建行宫是萧皇途经此处被这湖面吸引,便征集能工巧匠在湖面的中心处修建行宫,就连这的瓦片都是用琉璃瓦渡了一层金在盖上去,在冬日下被日头一照从远处的山头上看就是一座闪着金光的“金山”。 奢靡又瑰丽。 但行宫虽修建的宏美却远没有皇宫广阔,主子与奴才们的寝居也是有些脚程,所以主子们的院子中只会安排一两个贴心的伺候。 江苔花正猜测萧纯雪会将越今朝安排在哪时,狐皮做的帘子被拉开,马车内的热气从细小的缝隙中溜了出来,萧纯雪说道:“让红玉将越今朝带走。” 红玉。 江苔花诧异看去,便看见一道身影特地从马车的另一边绕了过来。 她趾高气昂地走到江苔花面前想撞开身子过去,却没想到碰上去是自己倒往后退了两步,反观江苔花是一脸无事人的样子。 这一记下马威没使成,红玉震惊地看着对方单薄地身影却连脚都未曾挪过。 “你!” 江苔花见红玉往后趔趄的样儿,嘲讽笑道:“我?” 她尚未猜到萧纯雪的下一步动作,而越今朝就这样被拉入此局,红玉是萧纯雪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她的态度往往是萧纯雪的想法。 看着那道气冲冲的身影在靠近越今朝藏身的马车时却歇了火气,动作竟有些讨好,江苔花却松了口气。 只是在越今朝下车时望过来的一眼略有心虚。 江苔花在萧纯雪这场救风尘的戏中做着黑脸的角色,却又和越今朝同舟共济。 在宫中一心侍二主是大忌,江苔花又想活命又想出人头地,只能在这两方周旋出一条小道走下去。 她看着红玉带人离开了此处,而自己与萧纯雪一同在行宫的殿内赴宴。 江苔花站在萧纯雪的身后,见她气定神闲的坐在位置上,等宫中安排的歌舞一过便端着酒杯突兀地站起来说道:“父皇母后请留步。” 萧皇与皇后正准备离去的身影一顿,二人皆有些疑惑。 “纯儿?”萧皇不明问道。 萧纯雪却是有些娇嗔,“簪花节的玩法儿臣早就玩腻了,今天想玩点新鲜的,不知父皇同不同意。” 七公主嘴里的这句新乐子让众人不免被钓起了好奇的心思。 三皇子是皇后所出,被宠的无法无天,与萧纯雪在宫中的所作所为不相上下,又是个极爱玩闹的,在听见这话后急忙催促道: “皇妹快说你想到什么好玩的了。” 皇后听见三皇子说话后连忙训斥道:“萧祯!不可无礼。” 萧皇却挥了挥手:“无妨,纯儿的性子古灵精怪,你说说你又想到了什么新鲜的。” 皇后只好又端坐回去。 江苔花的心也跟着急促跳动起来,就像是被蛛丝紧紧提起,却又往下坠着。 萧纯雪被殿内的人注视着,却将江苔花拉到身旁,她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呢,是我身边的宫女准备的。” 江苔花听见这话瞳孔猛地伸缩,她的手心冒出冷,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萧纯雪的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这场盛宴的中心就已然被拽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她在众人面前揭了七公主的短,扫了皇帝的兴,即便这几日是簪花节不会处置,但回了宫中可就只能等死了。 江苔花被众人睥睨着,她快步走到中央处跪下,“回皇上,奴婢准备的此物还需稍作筹备一下,还望皇上给奴婢一点时间。” 额头抵着的冰冷砖石已有微微的湿意,是江苔花的冷汗打湿了它。 第一次如次近的接触大萧权利的最高点,江苔花的心不是恐惧,而是无法泯灭的兴奋。 萧皇见江苔花说话丝毫没有奴婢见的胆寒,倒是十分大方地同意了,“朕允了。” 江苔花站起身恭谨地退出了大殿。 脸上扯出的那抹僵硬的笑容迅速消失殆尽。 萧纯雪说的新鲜玩意是被红玉带走的越今朝。 江苔花被侯在外面的太监带到了偏殿,而守在殿门口的正是红玉。 看着红玉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江苔花迫切的想要知道萧纯雪究竟会做什么。 红玉在江苔花走近时握住了她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公主让你把人推进殿内,让那些人——” “簪花。” 若是尚未看见越今朝的江苔花或许并不明白红玉嘴中的簪花是何意,可当她推开殿内沉重的大门后,警惕的双眼瞬间睁大。 江苔花眼中的越今朝就像是一面蒙尘的宝镜,狼狈落魄时仍嘴上不饶人。 可现在的他躺在一处被无数鲜花缠绕交织的花床上,双手规矩的摆放在小腹处,穿着一层布料极其轻薄的纱衣,双目紧闭。 花床上的牡丹像是绚丽的枷锁,妖冶的芍药点缀其间,身下铺着的花瓣是高雅的莲花,而最夺目的莫过于越今朝的那张脸。 但这样摄人心魄的景色都被一顶月影纱所遮住,唯有露出的一抹缝隙只允许一只手放入其中,就像是美人半遮面一样。 江苔花的心在看见此刻的越今朝时骤然悸动。 不应该如此羞辱他的。 萧纯雪口中的簪花,是让大殿内所有人从那顶月影纱中肆意装饰他,让他像一样物件任人摆弄,修剪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江苔花隔着层朦胧的纱看向越今朝,起初微妙的心疼在此刻冷静下来。 她清楚的明白这样的羞辱一旦做了,不管自己和越今朝是否还有合作,在自己做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自己用不着在结局的时候死,想必越今朝清醒的时候就会杀了自己。 送越今朝出去,自己会死。 不送越今朝出去,自己也会死。 江苔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可她明白一句话。 死道友不死贫道。 于是她果断道: “来人!” “将我为皇上准备的东西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