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与警枪[刑侦]》 1、chapter1 “嘀——” 有些尖锐而刺耳的警笛声在这个夜幕刚刚降临的,繁荣而星熠的闹市商业街道里显得格格不入。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一双有些磨损但很干净的中邦皮靴踩下来,整齐板正的衬衫把女人衬得严肃。 “尸块现场是饭馆后厨工作人员发现的,臭水沟旁边的垃圾堆里。处理过度……和前两批程度相似。” 任盛华从驾驶座跳下来,一边看同事发来的资料,汇报到。 身边的队长没说话,抬腿就朝人流混杂的商业街走去。 步行街冗长,灯红酒绿和熙攘欢笑和这个天生带着一些死亡气息的女人似乎有着次元的差距。 她很快到了地点,黄色警戒线已经拉起,人群被疏散,警员们看见她不自觉的站直行了个礼。 竹昱静而淡的目光点了点,一手拉起警戒线俯身过去:“情况怎——” 头一转,她顿住了,眉间微微蹙起。 带着医用手套的法医闻言,站起身转过来耸耸肩:“不太好。” 竹昱没有吭声,目光依旧停留在正蹲着的那个人的背影上。 “这位小姑娘,”她开口,声音客气却带着不自知的压迫,“这里是涉案重地,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不等旁边的常苘说话,地上蹲着的女生,站起来转过身,一面揉着蹲麻了的腿。 “不是,我是刑警。” 竹昱罕见的将目光移向她,很具压迫的一挑眉。 “真的,别不信啊!”女生从裤兜里翻出警察证递过去,“g市刑侦总局刑警大队第一支队副队长,池田靖。” 竹昱接过警察证,审视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在这个扎着丸子头,穿着一件红色宽松款背心、紫色到膝工装短裤,脚上踏着一双人字拖的女生身上反复扫描。 “你就是池田靖?” 姗姗来迟的任盛华听见这个名字,回头一脸震惊又诧异的与早到的常苘对视,后者点点头。 “别管她!”任盛华一胳膊肘子砸进竹昱腰间,笑嘻嘻的向池田靖伸出手,“g市刑侦总局刑警大队第一支队,任盛华,叫任哥就行。” 池田靖礼貌回握:“你好。” 竹昱始终盯着她,直到任盛华意味明显的咳了两声,才礼貌性的介绍:“g市刑侦总局刑警大队第一支队队长,竹昱。” 池田靖快速的上扬一下眉毛。 “你……好。” 竹昱不是一个喜欢废话耽误正事的人,忽略其余几人,把注意放在尸块上。 任盛华凑到这位新副队身边,忍不住打量:“你这身打扮……?” “晚上出门应该是要买什么东西,住的不远,正好碰到店家报警,”话不是池田靖答的,背对着他们的竹昱蹲着,头也不回的说,“还没吃饭?” 池田靖认同的点点头。 “这一批,也是煮过的。”常苘把手套摘下来,扶了扶眼镜,“过度高温油炸使蛋白质变质,骨骼疏化,比前两批更歹毒。” 池田靖眼珠一转:“连环案啊?” “回警局。”旁边竹昱沉静又果断的声音响起,女人一边脱掉手套,“通知一队二队的回局,加班了。” 然后她回头,看见站在任盛华旁边的小姑娘,下颌动了动但没说话。 后者琥珀色的眼睛一对视,那人忽然喊道:“我也去!” * 晚上八点,g市刑侦总局法医鉴定部。 池田靖推开门,常苘正戴着手套看着剖尸台上的一堆散乱的尸块,被大致分为了三堆。竹昱双手抱臂带着口罩,靠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法医的工作。 一进门两人对视,略矮的女人毫不避讳那双黑眸。 “……真味儿。”池田靖笑道,“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常苘直起酸疼的腰,肘着手有些无奈又烦躁,“第三批破坏的太厉害了,我本以为是煮的,但是看组织块又不太像,你看,”他说着,“碳化了。” “第三批?” “前两批是分别在琅照街区的水库、勒庞街区的社区里找到的。”竹昱说道,“第一批泡的水库池里的水都臭了,尸块肿成巨人观;第二批是垃圾桶里,三天前,保存相对最完好。” “第三批会水街区的商业街,饭店后面的垃圾桶里。”池田靖哑然失笑,“其实半斤八两,没一个好的。” 因为是不同区出现的尸块,在民警发现疑似人尸之后迅速移交给市刑侦局。 池田靖走上前,俯身看了看那三堆恶腐的肉。 “目前知道的就是第一批里是胸腔的部分残碎组织;第二批是两条腿。剩余的大多是肌肉组织本身,通过蛆虫生长状态大致能推出第二批的投放时间是三到五天前。” 池田靖趴在尸堆上,轻轻“嗯”了一声。 一阵沉默。 “池田副队,”常苘开口,委婉暗示,“我这里有防护面罩。” “嗯?”池田靖回头疑惑。 常苘发自肺腑佩服又真诚的问:“不臭吗?” “不用,习惯了。”池田靖直起身子,桃花眼弯弯的笑起来,“还有,我姓池……” 竹昱闻言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常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池田靖摆摆手,“我爸姓池我妈姓田,不是复姓。”她笑笑,回归正题,“第三批能辨别出什么吗?” “熟透了,物理上的煮熟,或者炸熟。”常苘说,“还有,看不出来是什么部分。”他拿镊子挑起一块黑糊糊、乒乓球大小尸块,呈现变形的骨组织。 “人吧。”池田靖看了看,“能确定尸块同属一人吗?”她双手插兜,嘴角勾起的笑让本就乖巧可爱的五官显得更灵动了。 远处竹昱开口:“你有什么推断?” “死者是女性。” 常苘面露诧异。 “盆骨都没找到,你拿什么做的推断?”竹昱带着口罩,一双因天生眼尾上挑而显得威严的眼睛。 池田靖耸耸肩:“猜的啊!” ……? “你身为刑侦支队副队,办案靠猜?”竹昱质问的声音很有压迫,“我要的是实质性证据。” 常苘背后一凉,“哎哎哎,这怎么行!”他赶忙转头朝池田靖解释,“池副你不知道,g市刑侦竹队情商有些差,说话不走心,别介意。” 池田靖隔着几米开外与竹昱四目相对,眼神平静,温柔,又带着一丝揶揄。 “那我还有其他猜想呢,”她接着说,“死者经常穿高跟鞋。调一下最近失踪的职业性需求高跟鞋的女性报案,三十岁左右,大概率南方人。” 然后她住嘴,其他两人等着下一句,结果看她深吸一口气。 “我饿了。” ……?第二次跟不上的思维跳脱。 池田靖回头看看两人,“真的!”她无比真诚,“晚饭没吃呢,说好的明天入职今天提前加班就算了,总得让我吃饭吧?” “不是,”常苘看着立马就要开溜的池田靖,又不知道答案,焦急的大喊,“为什么!” 池田靖都跑到门口了,转头看了一眼靠墙站着的竹昱,后者同样神色凝重。 她无奈的笑笑,给出提示:“骨头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变的,除非——” 后半句没说完,小姑娘一拉门,溜得比兔子还快。 常苘拉下口罩,满脸黑线的转头,以为竹队会被这么不着四六的丫头搞火,结果转头就看到竹昱不顾尸臭,凑过去俯身仔细看着。 ……这是又疯了一个。 “我明白了。”没想到竹昱直接来了一句,常苘立马凑过去,只见她轻轻笑了笑,直起身,“观察力不错,难怪商叔把她抢到g市局来。” “这跟商局要她有什么关系,”常苘耷拉着眼皮看她,催促,“你快说,不然我上手摘你口罩了啊!” 竹昱扬扬下巴:“脚。” 常苘又低头看去。 “第一跖骨由里向外,第一趾骨由近节向远节,”竹昱说,“这是长期承重的外力压迫所致。大拇指和小拇指处有茧,看来还是穿的尖头。” “不会是天生的吗?” “脚部骨骼其余部分没有先天畸形的状况,如果不是腐烂程度过高,甚至还是可以通过腿部肌肉组织走向来判断。”竹昱说,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她说职业性穿高跟鞋的话,也就只有这种才会做到这样的外力压迫。” “骨架小呢?”常苘又看了看这个黑糊糊似炸似煮的石头粒,“你说,人的骨骼能做到这么缩水吗?” 竹昱没有立刻回答,见他转过身,看见她眼底竟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想说,人长的矮一点儿?” 180cm的常苘看着176cm的竹昱:“……哈?” * “我,再三强调,”男人带着老花镜,窝在办公椅上,一只和他脸盘子一样大的茶缸放在旁边,“不准、不准、不准,再以过分苛刻的理由把人赶走!” 竹昱习惯性的双手抱臂,隔着办公桌规规矩矩站着。 “我告诉你,人家可是前帝都城西区刑侦支队大队长!”男人看着她不发话,捉摸不透她的意思,补充道,“知足吧!人家说是自愿服从调配,区队到市局说是平调,实际跟降级差不多!” “再说,”商一连头疼,“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队的状况,怎么,这人丁稀少的问题你还真的想通过一队和二队联姻统一来解决?” “任盛华天天跑到二队老余那边溜达,都快成二队的人了。”竹昱说,“一队缺副队怎么不调他?” “少在这儿跟我吟噆!”商一连把茶缸一跺,“人家任盛华天天跑二队为什么你不知道?搞诽谤啊你!” 为什么?不让抽烟。 一队竹昱那是出了名的严厉。 大概就是你在警校是什么样儿,上班之后也是什么样。队里原先划水的要不被竹队被人骂辞退,要不自己顶不住打申请报告走了,以至于现状就是一队的人少得可怜,每每出行大任务都是一二队联合。 竹昱忽然问:“她是什么背景?” 商一连瞪她,把手边一份资料扔给她:“怎么学历家境歧视上了?” 竹昱没说话,翻开档案,右上角赫然是一张蓝底警服证件照。 标准桃花眼琥珀瞳,嘴角自然微翘,偏皮相美,五官自然又柔和,其实骨架线条很优越,但因为脸颊肉不会显得有压迫感。竹昱睫毛微动,目光向下,看见了【直系亲属】那一栏的名字。 池厉锋,后面关系是【父女】。 “池厉锋?”竹昱问,“他有女儿?” 池厉锋,帝都省公安厅厅长,毕业于帝警大,二级英模获得者,获两次个人一等功,曾参与多次国际联合缉毒活动,国家一级缉毒活动八〇〇一行动,简称“铸血计划”。 “不知道是因为人家根本就不用自己老爹的加持!”商一连说,“警校学的刑事技术专业,旁修了侦察专业。” “年仅二十六岁,获得过个人三等功,侦破多起国家级重案,包括但不限于三年前k市苦苦摇人的无头尸案。不过这孩子身子骨也是落了一堆毛病,之前行动被定过二级伤残。” 竹昱没耐心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内容,合上放在一边。 “所以她为什么回来了?” “……建设家乡,”商一连被问倒了,随便说道,“本来就是国家政策安排,自愿报名,有什么问题?” 竹昱摇摇头,没说话。 商一连转过身,侧着眼睛疯狂偷窥竹昱的表情。 “叔,”竹昱忽然双目正视他,“您不要这么紧张。” “能不紧张吗,你都骂走多少人了自己没点儿数吗?”任盛华推门而入,看着一脸漠然和破口大骂“你小子就不会敲门啊”的商一连,笑道,“这次可是个宝贝!能不紧张吗?” 首先她是女的,其次她是除竹昱以外的女的。 竹昱面无表情地转过脸,一双标准丹凤眼盯得任盛华发毛。 商一连看着一队这俩活宝就头疼,“这件事,刚刚接到通知,说尽快破案。”他脸色凝重,“前两批也就罢了,但是今晚的这一批在闹市里发现,舆论发酵面广,警方有社会压力。” “大致有了猜测。”竹昱一把把池田靖的个人资料拍在任盛华的身上,吩咐,“不用调今晚的监控了,人多的海底捞针。去调取g市最近失踪女性,身高165cm左右,经济条件不算好的。先从近一个月查,再扩大。” 任盛华一边应下,打开文件夹看了两眼:“嚯,她爸是池厉锋啊!” 然后就被竹队一个刀眼砍没声了。 “去去去,”商一连扶额,摁着突突的太阳穴,“我跟你说,第一,不准为难人小姑娘,第二,圆润的滚出去。” 任盛华朗声应了一声,溜了。竹昱转身看着商一连,后者布着鱼尾纹的眼睛瞪着老圆:“你——也滚!” 竹昱欠欠身,跟着出去了。 * “她爸是池厉锋?”任盛华没走,背靠着门旁的墙看到竹昱走出来,挑眉看她,“你知道啊?” “比你早知道十分钟。”竹昱偏头淡淡看了眼他,迈着步子就往办公室走。 “我靠,省公安厅女儿怎么会调到g市?” 竹昱忽然顿住脚步:“这件事情,部门里除了你和我,不准有别人知道。” 沉默和诡谲的气氛在两人间漫开。 任盛华斜眼看她,这个女人目不斜视,连走路都带着煞气和不容置喙。 多年共事的默契只是让他隐约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不悦。 “……行行行,就看着我好说话,”他把文件又拍回竹昱身上,“知道了,”他一只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守口如瓶。”【`xs.c`o`m 网】 2、chapter2 “我回来啦!” 池田靖刚刚关上门,厨房里就传来了高喊声:“去洗澡!香菜给你买了,就在鞋柜上,带进去一起洗!” 池田靖踢掉了五厘米厚跟的人字拖,一面提留着一大把的香菜,一边路过厨房笑骂道“老狗你丫就事儿多”。 其实像今天这种尸块都放解剖台上这么久的情况,池田靖表示不会有尸臭,但是作为她十多年的闺蜜兼现行舍(金)友(主)的邬盎严厉制止了。 “以后,你!只要是给我碰了死人的身的!回来就香菜搓澡!”邬盎挥着还沾着油的铁铲,系着围裙,一只手叉着腰瞪她,“听见没!” 池田靖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金主妈妈包养什么都好说~” “嗯,不错,真真我的大孝子。”邬盎一面翻着锅,指挥她去盛汤,“得亏我受得了香菜味儿。” 池田靖的欠揍绝不是空穴来潮。 物与类聚,人以群分。 * “油焖香虾,地三鲜,还有楼下顺回来的白切鸡。”邬盎看着满桌子的菜,自豪感油然而生,“我就在想,你能在我这样的投喂里依旧保持这样完美的身材,简直——不可思议。” 池田靖划拉着手机,随口说:“是啊,所以从今天之后,我估计得限食了。” “柏叔说,你们这个队长好像挺……变态的?” 池田靖一想到竹昱就失笑,拿起一旁的手机划拉着,“你还跑去惊动了柏厅?”说着又塞了口焖虾,“确实,一队考核严格,禁烟禁酒禁娱。” “不过她长得确实好看。” 说着她截出了竹昱的一张证件照。 “……哇哦,”邬盎盯着那张照片几秒,给出了中肯的评价,“你喜欢的类型吧?” 池田靖:…… 竹昱的好看是客观的。很难想象一个中式古典颜冷脸时自然形成的凶相也难以掩盖五官的精致和协调,冷俊似乎给她徒添了一层威严和隐忍的张力。 “我说错了?”邬盎一脸揶揄,往嘴里刨了两口饭,“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高鼻梁、立体感、硬棱角。” 话糙理不糙,池田靖又笑骂了她几句。 “不过其他倒无所谓,”池田靖一边戳着米饭,说,“她禁烟,我有些难受。” 池田靖什么都好,就是在烟上有一点点小瘾。 “挺好的啊,怎么不好!”邬盎一听立马反驳,一只手制止她,“哎哎打住,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刑警这一行很累的尼古丁能有效缓解压力’,但是!你的肺!” 池田靖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她前两年查出肺上有白点,医生说年纪轻轻能抽成这样太不克制了,明令要戒烟。 “之前你在帝都每次我去找你,一定是要抽烟的,”邬盎义正言辞,“案子来了的时候一天一盒的有吧?就算不破案了,你有时候心痒痒就是要来一口是吧?连池叔叔都跟你说了多少遍少抽烟,你敢不敢再去拍个ct?” 池田靖对于烟酒有轻微的瘾,这个得全怪工作性质。田昭和池厉锋对家教很严,虽然她天性很皮,且身边也是邬盎这样很皮的“狗友”,但是其实学生时代她和邬盎一样,烟酒不沾的。 但是时过今迁。 优秀可观的成绩的背后的付出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人人都说刑警这行业拼命。 池田靖表示,不是拼命,是耗命。 “所以我选择安逸和相对躺平一些的人生。”池田靖肘着下巴叹息,“毕竟帝都城西市区的大队长光景也有过了,繁华已尽,老身决定安享晚年~” 对方没有立马接话。池田靖见状看去,邬盎的神色有一瞬间有些凝重,仿佛是在看一个盲人说自己能够看见花的颜色。 池田靖朝她努努嘴。 邬盎挑眉,海豹式象征性鼓掌:“不错不错,你的安享晚年就是指在正式入职前一天晚上开开心心买白切鸡结果天降大案然后好死不死怼上的正好是自己即将成为同事的市刑警大队负责的烧脑案子还疑似被误认成小朋友?” ……靠。 “其实不能完全没有收获,”邬盎慈爱的看着脸色光彩的池田靖,拍拍肩膀,“就比如,至少你这张可爱的娃娃脸确实在年龄上很有迷惑性……” “邬老狗我们打一架?” * “不行,没有头骨和躯干,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常苘打着哈欠,声音里有些被吵醒带着的怨气,“加油吧竹大队长,法医部爱莫能助了。” 竹昱挂了电话,揉了揉酸疼的肩颈,又埋头进了自己桌子上的资料。 一队人少,门外的公共办公室里,任盛华、裘梧和澹台禾席地而睡。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眼底还是平寂。三批尸块的发现地点都是不同区的,且三批的处理方式没有任何相似点。竹昱把失踪人口整理资料推到一边,扯出城市规划地图。 她往三个尸发点上点了三个标,圆珠笔画了画。 毫无头绪。 电话铃响起,竹昱蹙着眉,看见来电显示:商叔。 “喂。” “小昱啊,还在局里?” “嗯。”竹昱很少会闲聊,她打开免提,手机往旁边一撂,眼睛还是盯着地图,就开始习惯性汇报工作,“g市今晚热搜里这件事冲上去了,公关现在已经压下来了。” “那也没必要熬着自己的身体。”商一连声音相比竹昱要温和多,“你今年才二十九——” “哦。”竹昱这时才带着一些笑意,“那今年过年您也别再催我找对象。” “……熬吧,”商一连的暗火似乎能顺着电话烧过来,“熬死你得了!还有,明天人家小姑娘正式入职,记着!” “知道了。” 电话挂了,那张地图圈的三个点几乎被戳破。 其实挺奇怪的,竹昱今年二十九岁,一个很盛气又老成的年纪。 或许因时而异,比如从前年开始商一连和林君在饭桌上就开始催她的伴侣问题,再比如一到办案的时候他又说年轻人莫焦躁。 “看缘分。”一般说道这点竹昱的回答永远千篇一律,“您看老余和他老婆隔三岔五吵架,不就是因为出勤。” 外勤刑侦自己生命都不保,更不要说自己的家人。刑侦部里不乏年轻人,相亲时别人一听是搞刑侦就走了。 又或者,竹昱墨似的眼眸在夜色中微微闪烁,深潭像是荡起一片涟漪……或者,像自己的爸妈一样。 “欻”的一下,笔尖戳破地图,划出一个洞。 那还是算了。 * 清晨,g市市局门口。 池田靖按时打卡。刚进办公室,身后就传来了昨天尸发点一样的声音:“八点上班。” 池田靖转过身,看见依旧是穿着板正衬衫的竹昱。“七点五十九,没迟到。”她笑笑,露出小小的梨涡,显得整个人恬乖,“竹sir早。” 竹昱扬扬下巴:“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进门?” 池田靖:“人不能太卷,这句话我在警校就铭记。” “你们班长说的?”竹昱垂着丹凤眼盯着她,目光收回转身进了单人办公室,“帝警大也有这样的班干。” “有的,”池田靖把包子往办公桌上一放,跟着过去,“因为班长是我。” 竹昱泡咖啡的手一顿,转身看她,竟从眼底读出一丝疑惑和诧异。 “确实性格比较摆烂吧。”池田靖毫不在意,“普普通通默默无闻的度过大学时光……哪里像您作为2025届我校优秀毕业生。” 竹昱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嘴角勾起的笑有些冷:“是吗,三年前轰动无头尸案可是专门调你去了k市进行指导的。” “运气。”池田靖脱口而出,语气轻快,“我这人运气好。” 竹昱收起嘴角一点礼貌,转过身走到她面前,上挑的丹凤眼盯着她,在身高压力下显得更加贵而厉:“来g市养老?” 池田靖官方身高165cm,但典型的南方身高和小骨架让她看上去才160cm刚出头,堪堪到竹昱肩膀。“bingo!”她连呼吸都没有乱,笑道“差不多吧!” 竹昱低头看着几乎罩在自己身下的人:“可是一队不养废物。” 池田靖毫不在乎,倒是还有心思把目光移向身边的办公桌。 竹昱的办公室整洁的跟军官制度要求一样,桌面明摆着一张被画的有些糊的地图。她笑了一声,随手点了点:“所以领导现在还有功夫跟我拌嘴?” “磨刀不误砍柴工。”话虽这么说,竹昱还是后撤一步,端着咖啡绕到桌子后坐下了。 “咖啡还是少喝,”池田靖两只手撑在桌沿上,面对着她笑道,“咖啡因上瘾。” “那也比尼古丁好。”竹昱又闷了口纯黑咖啡,意有所指般。 池田靖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到她脸上,定定的看着,嘴角不改笑:“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做攻略了?” “毕竟是前帝都城西刑侦总局支队大队长。”竹昱客问客答,“池副队也是这种会八卦一下的人?” “磨刀不误砍柴工。”池田靖又恭恭敬敬的把这话还了回去。 竹昱不理她了。 池田靖见好就收,看着昨晚被糟蹋了的地图:“你想找出三个抛尸点的共同点推理出下一个案发地?” 竹昱不予置否。 池田靖又笑了,一只脚勾着放着重心的右腿,抿抿嘴没有立刻说话:“你有什么观点?” 第一批的琅照区、第二批勒庞区、第三批会水区,除了会水区是算市中心区边界,剩下两个偏郊区,人迹与会水区相比就是天差地别。三点连不成标准的“预测三角”,找不出合理中心点。 “没有。这三点没有关系。” 池田靖鼓着腮帮子,眼底闪换着,大脑急速思考:“预测不出来的,第一个抛尸西北边,第二个跑到对角东南,会水区在两者之间。凶手像是激情抛尸,不会思考的。” “我们不可能地毯式搜索整个市。”竹昱沉声说。 “我们不行,”池田靖点点头,出其不意道,“让百姓帮忙吧。” “?” “这些东西在水库、商业街垃圾桶、社区垃圾桶都有过,都是人能发现的。”池田靖笑笑,“靠人喽!剩下的就是头骨和盆骨了吧?” “嗯。” “那这个更好认。”池田靖说,“既然网上都知道了,就叫人家说吧,让公关防一下阴谋论。来看看能干的活。” 竹昱快速抬眼看了一下她,转身抽出一小叠资料:“那些是昨天整理出来的近一个月的g市失踪女性。” g市毕竟是大城市,失踪女性明面上报案的不算多。池田靖接过那一薄沓纸,“筛过了?” “根据身高大致筛了一部分。”竹昱说,“根据第二批尸块的法检骨质大致筛掉了未成年,剩下的不多。” 池田靖略略看了一眼,“少些好啊,免得又是扎头苦海。”她笑道,一边转身出去,晃晃手上的资料,“借我看会儿!” * 队长单人办公室的门一关上,几个脑袋就像土拨鼠从洞里钻出来一样聚集在池田靖身上。 “怎么样?”任盛华嘴里叼着包子,别着身子问。 池田靖啃完凉掉的包子,笑着回怼:“恶行连环杀人抛尸案要是这么容易让我解出来了,一队就去商局面前全体辞职吧!” 任盛华笑骂了一句。 “不过,昨晚的监控真的不用查吗?”一旁的裘梧说,“水库附近没有监控,社区年老失修,也就第三个地点的还有可能可以看了。” “不用。”池田靖翻着资料,懒懒的答道,“晚八点高峰的商业街,手里拎着袋子的人比路上的狗都多,没有具体投放时间,查不出来的。” 失踪的人口里没有符合自己推断的,且时间也不对,条件不成立。 池田靖习惯性的右手向裤口袋摸去,单手轻易的挑出一根烟就要打火。 “——!!” 随着裘梧倒吸一口气,任盛华几乎是弹射到她脸上,一把抽走烟,浑身绷紧,“池副队——你不知道老竹她不准抽烟吗?!” 池田靖被他这一系列猛操作搞懵了,半张着嘴眨眨眼:“啊,我忘了。” 幸好竹昱办公室的门紧闭。 “这么严重?”池田靖尴尬的无声笑笑,默默收好烟,“这不是受不了烟味儿吧,这是之前抽中毒了?” “没抽过。”任盛华拍拍手,缓了缓坐在沙发上,“跟她大学的时候就没抽过,上班之后更是。应该是受不了烟味,有时候抽完两个小时了都能闻出来。” 池田靖低头看着资料,没说话。 就在任盛华以为她思想开小差了的时候,后者“嗷”了一嗓子。“没有符合条件的,”她哀嚎,“哎——估计是我的推理错了。” 池田靖往后一仰,跟挂尸一样吊在椅背上。不过她半睁着的眼睛里沉静而深邃,依旧是思索着。 哪里出问题了? 澹台禾忽然冲进办公室里,声音里有些激动,又参杂着一些怪异:“有举报发现了尸块!” 公共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立马站起来,下一秒竹昱办公室的门被拉开,本人扶着门把手示意澹台禾说下去。 “但是报案人说,捡到的是……一双腿。”【`xs.c`o`m 网】 3、chapter3 “怎么又出现一双腿?” 竹昱的职业病严重到声音就算是普通说话也像是要质问。 “不知道啊,又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澹台禾耸耸肩,“一个麻袋,为了好运输把腿还剁了。” 这就意味着,案件不再是单一的分尸案。 受害人有多个? 池田靖双手插兜站在一旁,闻言一挑眼皮:“之前在勒庞区找到的那双腿,是完整的两条。” 竹昱转身从办公室里拿出车钥匙,“走啊,还傻愣着。”她灌下最后一口美式,迈开步子,头也不转的把车钥匙精准一丢,“开车。” * “尸发点是惠普新区的新开发楼盘,自主分类垃圾站。”澹台禾坐在副座,整理着资料,说,“报案人是保洁工,垃圾处理点是定点定时投放点,每周收一次,今天过去收的时候发现的,然后一开袋子吓得不轻。” 竹昱坐在后座靠右撑着脑袋,池田靖夹在裘梧和她之间。 “惠普新区……”池田靖缩在中间,天生小骨架让她并不感到拥挤,“我记得这块地今年开盘了?” “不错,”澹台禾声音里终于像是有了希望,“且入住率还不高,哎竹队,这回监控应该有用了吧?” 竹昱闭目养神,紧锁的眉关像是在诉说她的不耐烦,淡淡的“嗯”了一句。 池田靖侧目瞥了眼,笑道:“也不一定。咱们做最坏的打算吧。”说着在口袋里摸索了一番,左胳膊轻轻肘了肘她。 “?” 竹昱睁眼,看见鼻子前摆着一只张开的手心,上面放着一块巧克力。 “空腹喝黑咖容易产生过多胃酸,导致胃肠蠕动损伤。”池田靖说着,露出小小的梨涡,“放心,我一般不吃纯黑巧。” 竹昱没动,墨黑的眼珠在眼眶里向右睨了睨。她的手指抬起来,从池田靖的掌心捏起巧克力,指尖划过后者的皮肤,体温有些低。 “谢谢。” “不客气。”池田靖转身说回正题。“新开发的楼盘要是监控没安好,也说不准。再说,垃圾处理点这种角落且公共的地方很容易忽视,中奖率一半一半吧!” * “对对对,我当时就是在这里,我看这一袋子好沉的,就拉开一看——没把我吓得昏过去!” 裘梧拿着小本子记录着,一面安慰报案人的情绪;池田靖叉着腰,步伐悠悠,吊儿郎当的在垃圾处理点附近转悠。 正在和楼盘负责人沟通的竹昱看见了无所事事的池副,拍拍任盛华,自己朝她走过去。 “看什么呢?”她说,“没事干?” “在干啊,”池田靖轻快的吹彩虹屁,“你们这不是分工明确,快速有力,我就是队伍里被带飞的那一个……” 竹昱没说话,静静的盯着她。 “——咳,监控怎么样?”池田靖正经起来。 “很遗憾,一语成谶。” 新楼盘,物业急着开盘,大多地点的监控头是坏的,更不必说这种垃圾处理点这种都不会被注意的地方。 “不意外。”池田靖语气平静,脸上毫不失望,“做最坏的打算就好啦。” 竹昱抽身离开,头也不回的对她说:“过来。” 法医鉴定部已经来了,常苘昨晚上被竹昱半夜拉起来一通电话直接一晚上好眠算是废了,眼下的青黑肉眼可见,还有怨气。 “竹日立,老子跟你的情分全靠着这么多年的损友向加持,”常苘皮笑肉不笑,一面扯上手套,“不然今天我丫的就恨嫁二队!” 竹昱淡淡的点点头,毫不在意。她蹲下来,看着同样腐烂的尸块,皱眉:“怎么这一次的有些不同?” “这肉煮过。” 常苘转头,看见池田靖给出的结论,赞许的挑眉笑笑:“看来和我抢饭碗的以后不止是老竹了?” 池田靖面朝他一笑,露出漂亮的梨涡。“门外汉。”她自谦,语气带着俏皮,“办案子办出来的经验,猜的。” 竹昱一只手搭在池田靖的肩膀上,前者感受到后者肌肉的僵硬——很短暂,微小的几乎是错觉,然后松弛回不正经的状态。“一队不需要互夸。”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地上的惨状。 众人把目光移回尸块上。 高温使蛋白质变性,普通化工麻袋包裹,闷在最高温可达40度的户外里,蛆生倒是不似生肉那么厉害,更多的是苍蝇和发霉,还有,臭了。 常苘小心翻动着尸块,“庆幸一下这批因为煮过了,形态保存说不上好,也算是不差了。倒是肌肉组织像是有缺失一样,”他用手指了指,“这里,还有这里,都像是被啃掉了一块一样。” 竹昱:“老鼠咬的?” 常苘摇摇头:“麻袋是完好的,应该是被装进去之前就缺失的。” “具体的还是要回去再看。”常苘挥手扫了扫烦人的苍蝇,汗水把刘海打湿粘在额头上,“再不济也是剖尸台,而不是大太阳底下。” “行。” 池田靖倒是没动,一只手撑着下巴蹲在那儿,眼睛盯着那些尸块,望的很深。 “常法医,”她忽然开口,“你能把这段小腿举起来吗?” 常苘一挑眉,虽然疑惑,但是举手之劳还是照做了。压着恶心把几节小腿拼起来,周围苍蝇轰然飞开。 池田靖站起来,弯着腰挥手赶走苍蝇,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忽然卷起了自己黑色运动裤的裤腿到膝,露出自己的一截小腿。 竹昱的目光顺着看向了那截小腿,没忍住的皱眉。 好丑陋。 整一条小腿上遍布着疤痕,上皮组织外伤后增生和再生的皮肤很惹眼,大致一瞥都能看到有不少于三种疤痕类型,大片大片,刻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蔓延的恶魔。 池田靖抬起腿,立在常苘举起来的尸块旁边,正要抬头看着竹昱,结果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发现是自己的小腿。 “……”池田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而生成了揶揄,调侃,“竹队。” 竹昱被她叫回过神。 “很喜欢我的腿?” 常苘转过头,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又一圈。 ……初生牛犊不怕虎。 氛围一下子变得诡谲又好笑,池田靖倒是毫不畏惧,梨涡越发深,“竹队,工作的时候不要走神,我这出发点是为了正经事。” 竹昱双手抱臂,压下眉眼的下三白阴沉的移向了这两段小腿上。眼眸左右微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有些豁然。她抬头与她对视:“什么?” 池田靖放下腿。“看得出来看,看不出来嘛,当我没说。”池田靖懒懒的伸腰,“反正也是猜的。” 说着挥挥手:“我去监控室。” “干什么?” “找澹台哥玩儿!”说着人就一溜烟儿没影儿了,留着现场两人。 常苘就着刚刚一队大队长被调戏的奇怪氛围,率先开口打破尴尬和凝重:“……我可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竹昱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却不是单纯的笑意,更像是一副猎物入围的玩味。他感到诧异,毕竟还真的没有几个人能这么在竹大队长头上撒泼。 “你看出来了?” “嗯。”竹昱瞥了眼地上的尸块。 “嘶,我说你们是有什么暗号吗?”常苘歪着脑袋,表示被耍,“默契度这么高啊?” 竹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后者不自觉的闭了嘴。“这双腿是和第三批相符的尸骨,所以根据那双脚找不到很正常。” “因为之前法医部的那一双才是多余的。” * 池田靖到开发楼盘的监控室,看着正在和民警交谈、审查记录的澹台禾。“怎么样了?” 澹台禾:“不怎么样,那里是监控死角,最佳的一个机位被楼挡的死死的。” “这片是新开发的楼盘,入住率低,”池田靖说,“门卡处总有设监控吧?” 澹台禾点点头:“那倒是,但也没什么用。这里的监控是一周一换,不存档。”毕竟谁也没想到新楼盘会遭这霉。 池田靖明亮的星眸点了点,抿着嘴看向正在导出的监控录像。 她转身向因为出了这样大的祸事而避之不及的物业管理人员问:“最近有什么可疑人员进出吗?” “我们哪里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啊!”物管欲哭无泪,“别说要是真的案发地点在这里,就算是抛尸抛在这里也是很影响的,要是知道我们早就说了。” 池田靖无奈的笑笑,“门禁做的不严?”她精准吐槽,“如果不是户主,能进来抛尸,大概率责任得负在你们身上吧?” 物管瞬间慌了,有自知理亏,支支吾吾得说:“确……确实,因为最近才开盘,想着之后会补上的……” 几个刑警脸色一黑,更把物管吓得不敢说话了。 “先拷着吧。”池田靖搓了搓脸,神色倒是不疲倦,“估计这副腿才是真的。” * “惠普新区的这个楼盘太新而疏于监控,勒庞区的社区是因为太久而疏于监控。”任盛华开着车,嘟嘟囔囔,“真是会找地儿……” 一忙活中午都过了,午饭没吃的池田靖忽然变得异常安静了起来。扣肩颔首,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竹昱转过头,看见旁边的人略微苍白的面色:“你有低血糖?” 车缓缓地停在了警局门口。 池田靖睁开眼,忽然见光让她眯了眯眼。“不算吧。”她跟着下车,一边解释道,“不是大事。” 竹昱压低眉眼。 原则上,低血糖不至于没资格干侦察,但是有低血糖的也不会选择干侦察。竹昱垂眼,目光始终跟随着这个年轻人,唇色淡的几乎没有血色了。 “不要一副好像见了拖油瓶一样,”池田靖缓了缓,讪笑道,“我好歹也是正经专业对口,不至于给您拖后腿。” 竹昱没说话,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局。 池田靖呆站着,任盛华从旁边走过:“你真的没事儿?” “没事儿。”缓过神的池田靖爽朗的回答,眉眼弯弯的,只是徒增一些疲累,“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 “老余——” “别叫我老余,人死了!” 二队的办公室门被“哐”的打开,来者迈着高挑的身姿,大步进来。 里面队长的独立办公室的门还没有打开,就听见吼声:“——竹日立你丫的要不直接一二队世纪大统一得了!!老子退位让贤!每次一队有案子二队永远加班!” 公共办公室的几位二队成员已经司空见惯,毫不慌乱的做着手头的事儿,甚至很自然的问:“竹队,有什么吩咐?” “我靠,”余阎黑着脸甩开门,指着自己的下属骂道,“这么乖怎么不见你调去一队!” 队员:……因为您每次骂完了还是会帮。 “这次的监控就靠你了,有事我不在找老任。”竹昱把刚打印出来的文件递给旁边的同事,对他礼节性微笑,“任务重,时间紧,麻烦了。” 余阎嘴角疯狂抽动,“你丫的至少要告诉我嫌疑人的特征吧??” “……拎着一大麻袋东西的,男子,”竹昱沉声说完,“这样的特征应该算明显了吧?” 明显你个头啊!! * 法医鉴定部。 “所以,你俩是怎么发现这才是配对的腿?” 常苘捏了捏尸块,抬头看着这一高一矮两人问。 “首先,处理手法。”竹昱说道。 “除了第二批的这双腿,剩下三批的都是进行过切割处理。”池田靖解释,“切割工具很简陋,你看,第四批的腿骨锯的很粗糙,但是都是肢解的小块,没有成体的。”她指着第二批发现的腿,“太完整了。” 竹昱抱着胳膊:“除了第二批是自然腐败,剩下三批的都是先前有过初处理,并不是正常腐烂。” “其次,骨架不符。” 池田靖忽然一笑,露出甜甜的梨涡:“还记得我拉起裤腿对比吗?” 池田靖属于典型的南方人体格,骨架很小。她走过去,指了指第三批、黑糊糊像石头粒的尸块,“这是蛋白质受高温后自然形成的蜷缩,你看,”她张开五指,然后自然蜷缩,“像不像?” “我靠!”常苘的目光在二者之间切换,又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你们女生的手都这么小的?” 池田靖:“不一定。你看竹队?” “她不能算。”常苘一脸正经,“这个世界上分三种人:男人,竹昱和竹昱以外的女人。” 池田靖满脸微笑,安静的看着竹昱一脸平静的盯着常苘,“吧嗒吧嗒”的活动着关节。 “所以,话归正题,”常苘摁住欲要刺杀的某竹,“多的这一双腿,又是谁的?”【`xs.c`o`m 网】 4、chapter4 “唔……” 池田靖正看着那双第二批的一双发蛆的腿,感觉周围忽然安静了,转过头发现两人正默不作声的盯着自己。 “干嘛?”池田靖被盯得发毛,哭笑不得,“不是,我又不是死者,我鬼知道。” 竹昱压出的下三白看了看她:“这么说,昨天的猜测要全部推翻。” 常苘两眼一闭,头一仰就是生无可恋。 “哦——是的。对于这个碎尸案来说。”池田靖俯下身,细细的盯着被煮过的、第四批尸块,“最大长度不超过二十厘米,啧,连骨斩断的,组织破坏太大。” 常苘:“排除第二批的另一起分尸案,这边三批的破坏度都太高,骨龄推不出来。”他看向竹昱,“竹大队长,主要是法医需要最重要的头颅和躯干没有找到,死者信息是没法确定的。” 池田靖目光又在散铺在台子上的尸块上过了一遍,收回眼神表示:“我去吃饭了。” 竹昱双手抱臂,闻言一挑眉:“你现在还能吃得下?” 即使是自己这种在一线干了七年的老人都不能做到完全接受尸臭味儿,但是这位年轻人似乎对这个没有什么意见。 “啧啧,看看,老竹!”常苘调侃道,“人家多兢兢业业,哪像你这么娇气。” “我饿呀。”池田靖回头笑道,“猪脚饭还是斩料呢?” “你的推断是什么?” 池田靖都要出去了,听见竹昱问道。 她转过身,饶有兴趣的乜她:“竹队,不都很明显了吗?” “今天我把监控记录交给二队检查了,”竹昱忽然话锋一转,盯着她,“晚上你要是没事做就去帮忙。” “……”池田靖眼角抽抽,举手投降,“凶手是个变态。” “变态?” “死者的腿被肢解成小块,且煮过,”池田靖扬扬下巴,示意那些尸块,“这个口径的基本上和日常家里的炖锅差不多,而且常法医也说过有部分肌肉组织缺失,像是被啃了一样。” 竹昱默默的转过头,问:“你是觉得凶手吃了ta?” “猜的,我又不是凶手。”池田靖饿的有些难受,脸颊上的胶原蛋白嘟起来,“当然,也许只是障目法。” “刚刚说再做一次推测筛选,我看算了。”池田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没有什么用处!等着吧,看看最重要的部分能不能早点儿找到……” 厚重的钢化门被拉开,又关上。 “……哈,”常苘看着门口处,斜眼偷瞄竹昱,干笑又无奈的评价,“一队新任的副队性格挺好的。” “你喜欢?”竹昱猛地扭过头,脸色冷的能掉渣,“赐婚给你们法医部,以后可是联姻关系了。” “滚!”常苘脱口大骂,回头又继续拿着放大镜观察码的整齐的尸块,“法医部皈依二队都比跟着你要强!” * “我不爱吃卷心菜。”池田靖乖乖的给一队“亲妈”任盛华汇报,“甘蓝、甘薯也不吃,剩下的随意。” “一份猪脚饭?”任盛华拿着小本本记着,问。 “嗯嗯嗯!”池田靖眼睛亮亮的,“再加一份叉烧!” 竹昱冷不丁的开门:“白灼菜心,蒜蓉蒸鸡少加盐。” “竹队吃的这么清淡?”看着头也不回钻回自己办公室的竹大队长,池田靖插兜笑问,“养生?” “你不知道,”澹台禾撇撇嘴,凑过来一个脑袋咬耳朵,“咱们竹队,简直就是当代自律大师,你想想自己四年大学怎么熬过来的,这就是她的生活日常。” “索性知道为什么一队人少了吗,”裘梧抱着宇智波佐助的抱枕,泪流满面,“出场自带死亡bgm的女人。” 池田靖站起来,朝竹昱办公室走去,毫不紧张:“那我可要会会了。” * “进。” 池田靖乖巧的脸蛋上露着两个梨涡,扫了一圈极简主义风格的办公室。整洁有序的桌子上摆着的就是那张地图。 很显然,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惊喜让这位大队长很不悦,竹昱正坐在椅子上,高低差下没有了往常身高压迫感,却因为那双凛厉的丹凤眼和下三白而变得煞气。 “有事?” “饭还没到,不想去看监控。”池田靖说浑话不打草稿,满嘴没溜儿的,“还在研究地图?” “我们目前没有别的线索。” 池田靖点点头,拿出一张新的城市规划地图铺在竹昱的桌面上。 “这里,琅照区的上半身的肉,”她抽出一支圆珠笔,圈了个地放,龙飞凤舞般的简记下,又用手指点着圈向右划,“这里是第三批会水区的炭焦了的俩胳膊尸块,”接着是第三个,“这里是煮过的腿。” “死者偏向于女性,南方人,身材瘦小羸弱,体脂含量低。”池田靖沉声思考,“当然,不排除未成年瘦削的男性。第一批的泡脓了的巨人观,常法医说没有发现内脏。”她顿了顿笔尖,“上胸腔处是空的。” 竹昱身子靠上椅背,眼睛却盯着对方:“煮过之后的腿部肌肉组织变得定型了不少,通过这一点判断的?” “唔。”池田靖轻快的应了一句,琥珀色的眼珠依旧紧紧的盯着地图,“精瘦精瘦的,一看就可瘦弱了。” “你对杀人心理有什么判定?” 池田靖摇摇头:“没有。” 竹昱顿了顿,提示道:“第四批的横截切面。” 池田靖把目光缓缓移向了一直盯着自己的那双丹凤眼上。目光交汇见,她微微一皱眉,回想在法医那里看到的:“很……粗糙?” 竹昱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揶揄般的神色:“文科状元?” “……”池田靖有些黑线,“大学四年侦察加刑事技术双修,词汇库里能有个形容词就不错了。” “哐”的一声门被怼开,任盛华一手拎着一盒饭,像个担夫一样进来,不等竹昱开骂先发制人:“吃饭!两位!下回看手机消息!” 池田靖默默端过来自己的饭,却因为思考问题吃的都不香。 经竹昱这么一提醒,自己倒是想到了被忽略的创面。主要是第一批没有创不创面所说,第三批炸的不堪入目,倒是忘了最新的一批。 与其说像是拿大刀砍断的骨头,倒不如像是摔裂或者掰断的。 “创面处的肉割的还不如我的刀工。”池田靖回忆着,默默吐槽,“倒是留出好多碎肉,一看就不是专业分尸老手。” 竹昱嚼着连盐都没加的菜心,特意瞥了她一眼。 池田靖左手端着饭,站在办公桌前,右手一面疯狂刨饭,低头盯着那张地图。“你看这回的分布。” 竹昱稳重的咀嚼动作顿了顿。 三点抛尸地点,几乎形成了完美的“预测三角”! 池田靖一仰头,往嘴里又塞了两块叉烧,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屯粮的小仓鼠。她不禁瞥了眼竹昱面前的盒饭,又看了看自己加大份还另加叉烧的猪脚饭,问出了站在自己立场的一个严肃问题:“竹队,你不饿吗?” “?”竹昱把那清冷的目光从地图移到她脸上,眼波平静无余,“为什么这么说。” 池田靖深吸一口气,对咱们竹队不能理解美食深表遗憾。 “您保持这么——”她顿了顿,寻找了一个合适的形容,“清淡而素的饮食,多久了?” 竹昱夹起一块鸡肉,在碗沿上撇了撇油:“我不爱吃口味过于重的,对身体不好。”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语气里全是真诚的惋惜。 “我其实觉得,吃饭只是一件人类为了生存所需的必要生命能量摄取活动。”竹昱看着她眼眸里都快溢出来的心疼,决定解释一下,“包括美食。就像我很好奇……” 池田靖扬扬下巴。 “你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么能吃的情况下还可以保持肉眼如此客观的身材?”竹昱很客气的询问,“毕竟没有案子的时候,我需要每天下班去健身房锻炼两个小时来维持身体素质。” 池田靖一愣,呆呆地看了看自己几乎在十分钟内干光的饭盒。 “……不好意思,”池田靖扯着笑,暗暗背刺道,“我年轻,代谢旺盛,体质好,羡慕吧。” 竹昱抬眼,满脸黑线。 * 吃完饭,小憩的懒虫不自觉的爬上池田靖的后腰,她眯眯眼,转了转星眸点点,带着眼罩正打算眯一小会儿。 “池田靖——!” 靠。 她才刚刚趴下没多久,耳边传来这个恶魔般的呼唤,有些欲哭无泪。池田靖摘了眼罩,看见竹昱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暗暗余光扫视,看见了任盛华一脸“菩萨保佑自求多福”的表情。 她微微挑眉:“有何吩咐?” “跟我去二队办公室。” “情况就是这样。”余阎皱着眉,声音不掩沉重,“我们也很奇怪,二队为此还多搜了两遍,没有。” 没有带着袋子进小区的人。 “户主并不算多,所以搜索压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同时参与的澹台禾说,“但是很奇怪,一周内进出闸门没有明显可疑人员——那是不是可以大致确定就在这个新区了?” 不一定。 “凶手要是想运,有一百种方法。”竹昱双手抱臂,沉声说,“再者按这个道理,剩余两批又怎么运出去的?” 池田靖双手插兜,站在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竹昱身边低头思索片刻,“你们筛查特征是按什么来的?” “男性,身材较健壮,行为猥琐,携带大型袋装物件的。”裘梧汇报道。 按道理思路没错,那原因是什么? 此时,任盛华推门而入:“老竹。” “按照常规抛尸思路进行计算,找到了逻辑上的案发地点。”他递来一张地图,上面留着计算痕迹,通过圆周半径范围取三点交汇处,根据交通、路程等具体情况分析运输时间比,再对被覆盖的地片进行具体筛选,最终得到了一个地址。 “嘉禾区的,”任盛华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汤臣一品。” * “好好好,这么玩儿是吧?”邬盎的语气五味杂陈,顺着电话导过来,“查案子查到自家了?” 任盛华把地址说出来的时候,在场除了竹昱万年不变的沉静脸和池田靖过于复杂的表情外,无不瞠目结舌。 “我靠……”澹台禾张张嘴,半天才找回话,“不是,这种地方,出人命?” “……真就有钱人草菅人命?”裘梧瞪着眼,表示不能理解。 嘉禾区是市中心,其实吃饭的时候池田靖大概目测了一下点出的那三点,心里已经定位到了这个繁华中的繁华的地区,表示有些诧异。 但是真他丫的没想到会点到汤臣一品小区。 然后又是那么的凑巧,这片汤臣一品的开发楼盘股东,是wu集团执行人,g市首富邬敬清。 同时也是邬盎的父亲。 池田靖干笑两声:“高抬贵手帮帮忙呗~” “@#$%**&@#!!”邬盎顿了顿,怒声说,“今天晚上又加班?” “嗯,”池田靖有些无奈,“这案子不破,我可能这一个月又是警局度假期了。” 电话挂的措不及防。 池田靖默默笑了两声,搓了把脸从厕所出来,正巧遇上阳台偷偷抽烟的任盛华。她一挑眼皮,环顾四周没什么人,勾了勾手。 “怎么这么闲,还有时间抽根烟?”池田靖笑道,一边衔上任盛华递来的华子,又接过打火机,“竹队没找你?” “商局来了。”任盛华冲她挤挤眼,笑道,“拖着那家伙呢!没空管。” g市商一连局长,话说她是认识的。毕竟是柏澄厅长亲自介绍自己来的g市一队,这一路关系很熟。“难为商局了,”池田靖笑笑,“怎么忽然跑来视察?” “闹市出来的那批尸块,网上传的怎么样的都有。”任盛华叹了口气,“舆论压力迫使市委要做出些成绩。” 池田靖看着他,无声的“哦”了一会儿。 “其实不用太担心,”她安慰道,“一队有这么个负责有能力的高质量大队长,一般来说不会有太大问题。” “所以商局过来不仅仅是为了案子本身,”任盛华手里夹着烟,“还有老竹自己的身子。g市刑一队,挺有名的吧,不怕她不负责,就怕她太负责。”他低头在石砖栏杆上抖了抖烟灰,“有时候办起案子12个小时油盐不进。” 池田靖听出了端倪:“商局对她挺照顾?” “老竹是孤儿,之前养在商局家里的。” “孤儿?”池田靖抽了口烟,随口问了一句,“孤儿能过政审?” 任盛华没说话,兀的转过头无声的盯着池田靖。 气氛有些不对,池田靖意识到什么:“不方便透露?当我没问。” 任盛华没吭声,微微点点头,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这家伙从警校认识到现在,每天紧绷的就像上了膛的枪。她不爱聊天,没兴趣爱好,不是很爱社交。”任盛华与她同届同班,“也难为商局顶着个啤酒肚天天往这里跑,还不是担心她哪天真的倒下。” 池田靖动作一顿。 “我就说咱们这一行,还有法医,就应该活得潇洒些。”任盛华感叹,“本来工作不是跟死人打交道,就是擦枪走火的至暗时刻,兴许命都没得。你看看,性子不活泼的迟早跟老竹一个死人样儿——哎你干嘛!” 池田靖把抽了一半的华子往台面上一跺,一把拍在任盛华肩膀上,后者“嗷”的惨叫一声:“痛痛痛!” “我想到了!”她眼底泛光,激动的叫道,“没查出来嫌疑人的原因!”【`xs.c`o`m 网】 5、chapter5 “进度确实有瓶颈。”竹昱规矩的军姿站立在办工作前,看着椅子里的人,汇报,“但是我们已经在努力寻找突破口,目前有进展,但微乎其微。” 商一连沉沉的哼了一句。 竹昱没说话,办公室里有些尴尬。 “没了?” “没了。” 商一连压低眉眼看了看她。“说实话,”他沉着声说,“几天没睡了?” “……昨天有眯两小时。”竹昱回答,“关于第四批——” “行了行了除了工作我就不能听点别的吗!”商一连脸上的肉抖了抖,瞪着她,“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看不出来老子关心你身体嘛?!” “……没有。” “滚!” 商一连转过身,随意扫视着她为了这次分尸案搜罗到的小山式的资料,一面说:“记着,再怎么样身体——” 砰! 商一连震得脸上的肉都颤了颤,还以为是任盛华,刚要开口骂人,结果发现竟然是池田靖。 “……”商老局差点儿没一口气顶上来,“小池啊。” 绝对是被任盛华那个狗崽子教坏了。 “进门前不会敲门?”竹昱侧着身子看她,微微皱了皱眉,脸色冷凝,“有事?” 池田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瞪着圆圆的,琥珀色的眼瞳怔怔地盯着商一连,后者竟然有点儿发毛。竹昱眉间的褶皱又深了几分,开口叫道:“池田靖?” “啊,”她回头,看着竹昱,眼底似乎有些欣喜,“我想再去看看监控。” “?” “之前的思路错了!”池田靖紧声说,“体态特征思路给错了!” “嗯?”一听到是和正事有关,竹昱转过身,微微垂眼看着她,转身跟商一连示意,随后与她一同走出去。 池田靖并排与她走的时候微微侧头上扬看她:“之前说没有找到背着大麻袋进入的可疑人员,那麻袋是干什么的?” “运输工具。”竹昱目视前方,有些疑惑。 “那如果他不是拿着麻袋来运尸块的呢?” 竹昱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正在盯着自己的姑娘。池田靖微微一勾唇,敲了敲二队办公室的门。 竹昱跨步进去:“所以你推测——” “澹台哥、裘哥。”池田靖笑着走过去,探了个脑袋,“还在磨这录像啊?” “是啊,”裘梧捂着脑门,上拉着眼皮,生无可恋的哀嚎,“老子都快把这一周的人口流动迹象背下来了!” 池田靖一声笑了。看着竹昱走过来,在他后面微微俯身盯着电脑上的录像,淡淡的说:“这可是你说的。” “?” “找一个体型较大的,男子。”竹昱思索着,沉声道,“衣物较多或宽松的。” 澹台禾和裘梧面面相觑,澹台禾转过身看着她:“哈?” “意思就是,”池田靖有些心疼又好笑,“咱们之前的思路错了,得推了重来。” 裘梧眨眨眼。 “如果说没有惹眼的大袋子进行运输,那么会不会是别的方式?”池田靖笑道,靠在桌子旁,“就比如,障眼法?” “将尸块装在身上,”竹昱接话,抱着臂说,“隐藏成体型较大的,为了遮掩,在这么热的天也需要穿的多一些,或者衣物较宽松。” 裘梧恍然大悟,立马转身盯着电脑开始筛。 澹台禾张张嘴,又闭上。 池田靖看出他想问什么,笑笑说:“既然是被煮过的,其实说好听点就是一堆大棒骨,带在身上不会有异味。”她转转眼珠,“那个麻袋也许是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也可能是临时发现的,并不重要。” “我靠……”澹台禾一脸震惊,“你想到的?怎么想到的?” 同时看过来的还有竹昱。 “……”池田靖忽然面露难色,嘴角勾起的有些复杂的意味,“呃,其实是商局……” “?” 她目光在一众人好奇期待的眼神中飘忽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忽然想到,商局的啤酒肚……” * 如果逻辑成立的话,范围一下子就大了。 “我根据尸块总大小大致筛出了这几个嫌疑人。”裘梧把打印出来的截图交给竹昱,有些无奈,“不过这个画质确实……” 竹昱淡淡的应了一句,看着那老式电话机像素的图片没有过多表示。 池田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脑袋,瞪着眼扫了扫这图,满脸鄙夷:“这新楼盘给差评!基础设施物业这么烂。” 竹昱淡淡的瞥了眼她,“能根据这个体态特征匹配上入住户么?” 裘梧应了一声,立马下去办。 “哎,你说要是咱们没在小区监控里找到匹配的嫌疑人,怎么办?”池田靖望着闪走的裘梧,一面随意的问。 “大概率不会。”竹昱低头快速扫视这几张照片,淡淡地回答,“如果真的是,那就意味着凶手几乎锁定在小区内部。” 但是与理论上的“预测三角”相悖。 “得咧,”池田靖双手插兜,盯着白色t恤上沾着的一块油渍,说,“咱们就算预测到了又怎么样?那里是汤臣一品,嘉禾的!” 没有搜捕令,一般人进都进不去。 “你真觉得那里边的人杀了人?”池田靖忽然问了一句。 竹昱觉得她问的没由头,微微挑了下眉,眼睛却没看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池田靖没有回答,等待她的回答。 竹昱见状,沉默片刻:“我只相信证据。” 池田靖露出那两个梨涡。“我这人说话不着边际,别在意。”她又问,“还没有脑袋和下半截身子的消息啊?” “没有范围,警方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地毯式搜索。”竹昱的手停下来,墨色的眼珠紧紧的盯着手上的照片,“池副。” “嗯?” “你看,”她举起手里的那张照片,看着她,“觉不觉得眼熟?” 池田靖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琥珀色的眼眸在对视上那张模糊的人像时微微凝重。她缓缓地将目光移向竹昱。 “那个清洁工。” “晚上8:49从正门进去,9:04从正门出来。”竹昱沉声道,“由于小区内部监控缺失,目前不能明确他这十五分钟在小区里干了什么。” 所有人围在电脑前,探着脑袋死死的盯着监控录像。 三天前的录像,穿着长袖长裤正规的清洁工服,看似没有任何问题的走进小区,又走出去。 “因为是清洁工,所以放他进去也是情理之中。”裘梧说,皱着眉,“这个时间,你说他是要进去收垃圾,我不信。” * 报案人摇身一变成了审讯室里的嫌疑人。 凌晨的g市市局审问室,池田靖站在单向反射镜后,一只腿支撑着重心,双手插兜站在抱臂的竹昱旁边。 审讯室里,是焦躁不安的清洁工李岩和任盛华。 “没有!”年近花甲的老头儿瞪着眼,冤枉的喊道,“我哪里敢干这种事!就是那天公司里面要求我突然去小区里看一眼,说会不会一周收一次垃圾太满了,有没有必要改一下,我就去了。” “按你这意思,”任盛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冷笑道,“你没有嫌疑喽?” “当然!”李岩搓着粗糙、布满皱纹的手,反驳道,“我就是一个小户人家,哪里来的胆子干这种事!” 任盛华听着他不停唠唠叨叨的辩词,带着耳机淡淡朝镜子那边瞥了眼。 “问他进去十五分钟内干了什么。”竹昱站在镜前,对着麦克风说。 任盛华扬扬下巴:“行了,那你说,你进去都干什么了?” “就、就是按照吩咐看了看啊。”李岩回答,“但是垃圾毕竟脏嘛,我就是稍微掀开盖子看了两眼,晚上那里又黑,看不太清。不过我当时看着里面量不多,能撑到一周再收,转了一圈走了。” 池田靖正听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来铃提示。 她掏出来一看:老狗。 “喂?” 池田靖从监听室出来,背靠着旁边的墙接起电话:“这么这个点儿给我打电话?” “还不是你之前说关于那个楼盘的问题!”电话那天满满的困意里藏不住怒火,优美的中国话随之倾泻而出,“你看看,凌晨四点多——老娘之前跟跨国谈生意都没这么晚过!!” 池田靖簇起苹果肌,“哎呀,知道你爱我。”她又心虚的看了看走廊,夹着嗓子故意道,“就知道你最疼我了,我可是你最孝顺的大儿~” “呵,大孝子,”邬盎冷冷的表示,“想要小区的进出通行证,还是查户?” “监控录像。”池田靖说着,下意识的摸出一根烟,单手熟练的叼起打火,“汤臣一品小区的所有出入口的监控,你们物业应该有存档吧?” 这一点没什么难度。邬盎一面敷着补水面膜,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知道了,”她对着开着免提的手机说,“别说我没提醒,汤臣的监控量不是一般的。” 一个坐拥两站地铁站的小区面积,闸口多如牛毛,池田靖要了近一周的监控记录,简直就是海底捞针。 池田靖缓缓地吐了口白烟,咧嘴笑了笑:“你就祈祷一下我能早日结案捉拿凶手,这样就不用苦苦逼逼的赖在局里走不了了。” 随便扯了两句,池田靖打发人赶紧睡觉,挂了电话。一转头,她脸上微微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身旁监听室的门半打开,竹昱就着拉开门的姿势,死死的盯着池田靖。 *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池田靖在那双从没有流露出半分波澜的暗眸中看见了剧烈的、复杂的、汹涌的情绪。 那双丹凤眼盯着她,池田靖很容易就看见竹昱锋利棱角的额前青筋突起,紧绷僵硬的肩颈呈危机状态,一动不动,像是受了惊的狼,露出最原始、最凶戾的野性。 后面裘梧瞳孔地震,抿着嘴死死的拉着竹昱,一边眼神示意池田靖赶紧灭了烟,又颤颤巍巍的试探:“竹竹竹竹队。” 白雾散去,香烟呛鼻味儿仍然聚在这狭小的一片空气里。 四周没有烟灰缸,情急之下池田靖直接拿手攥灭了即将抽完的那根烟,捏扁在掌心。 她不敢轻易发话,看着竹昱紧绷的下颌和因过分紧张而发白抿紧的唇。 气氛焦灼的几乎到了没有办法呼吸的程度,旁边审讯室的大门“咔”的被打开,任盛华走出来,一面摘掉耳机:“不是,我说怎么没人应我——” 话不用说完,从两方凝重的气氛和空气里依稀存留的烟味,他就能猜到了。 看着竹昱愈发不好的脸色,任盛华顾不得心里骂娘,赶紧过去拉过她:“呃,小池才来咱们队,有些事儿她不清楚。” 说着和后面的裘梧打配合,后者会意的去处理李岩那边后续审问程序,他依旧在打圆场。“所以说她不知——” “不知道工作期间不允许抽烟吗?” 竹昱紧绷着肌肉,压低眉眼的目光始终没从池田靖身上移开过。任盛华赶忙挡在她身前,却也挡不住她犀利的目光。 “工作前不会了解工种和性质?来了之后再学?”竹昱声音冷的掉渣,“我的队,不允许在工作期间抽烟。” “她才刚来,不知者无罪嘛!”任盛华急得脑门直冒汗,夹在中间说话,“你不能这么苛刻啊!” 竹昱苍白的唇色似乎回了一点血,但依旧是冷的,眼底凛寒。她垂眸看着池田靖,审视的目光像刀子一般凌迟着她。 “行了行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任盛华转过头,侧着身子肘肘池田靖叫她先走,自己来解决,“回去记得写两千字的认错报告给老竹啊!” 竹昱收回目光,转身回监听室。 “毕竟人新来的,哪里知道你这怪癖。光你天天顶着张别人欠你八百万的脸,谁能愿意和你好好交谈。”任盛华打发走人,压着声音批评她。 竹昱没说话,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的眼神淡淡的点了点他,又把心思放回工作:“这条线索怎么样?” “不太行。”他搓了搓脸,皱眉沉声道,“似乎没有什么进展,他坚持自己是接到公司指示办事的。明天需要联系物业公司,确认他的口供真实性。” 竹昱点点头,双手抱臂的往办公室走。【`xs.c`o`m 网】 6、chapter6 池田靖坐在办公室桌前,看着电脑上与微信同步正在传输大内存的视频的进度条缓慢爬行,眼神有些放空,手指下意识的点着桌子。 然后她被一阵疼痛刺醒过神。 “嘶——” 池田靖的目光移向指尖,刚刚脑子一热直接拿手指掐灭了烟头,火星烫伤了指腹。 她定定的看着发红的手指,又鬼使神差的轻轻搓了搓,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汤臣一品的闸口监控记录量,那不是一般的多。邬盎按着她的要求全部给传过来了,巨大的下载量叫池田靖有些担心机子会不会报废。 她看了眼龟速爬行的进度条,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去厕所,准备拿凉水冲冲。 洗手间里,池田靖刚刚进了女厕就和竹昱打了个面照。 后者弯下腰,拿着凉水冲着脸。 竹昱一抬头,带着满脸的水珠就从镜子里与池田靖对视上了。她齐脖的中发狼尾散了下来,额前和鬓角还有刚刚洗脸时被打湿的,一绺一绺贴在那张刀雕般的面容上。 竹昱撑着洗漱台,看着一脸有些尴尬的池田靖扶着厕所门,深沉的眸子点了点她。 她本来就不是爱说话唠嗑主动破冰的性格,但是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池田靖要是还能像以前一样闹那就是缺心眼。 “……竹队。”思来索去,池田靖硬着头皮抽抽嘴角,小心的打了个招呼。 “嗯。”竹昱从来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不睡会儿?” 熬到四点多,趁着明早八点清洁工所在物业上班之前大家赶紧补补觉,一队办公室灭了灯席地而睡,刑侦总局里悄然无声。 “啊,睡不着。”池田靖走到旁边的水龙头处,回答道,一边冲着自己的手指,“我年轻气盛,精力旺着呢,不用担心。” 一连几天的缺眠少觉,就算是竹昱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身上的衬衫微微发皱,无人期望时,那双丹凤眼松着劲儿,眼下是淡淡的眼袋。 竹昱撩了撩打湿的碎发,露出饱满的额头,目光转向身边的女孩,又顺着她的目光移到了正在冲水的手。 池田靖感受到了那炽热的眼神,有些发毛,匆匆的把水一关,捻了捻指腹,说着抬脚就要逃,“竹队,走了啊!” “等等。” 刚刚抓上门把手的池田靖有些绝望地闭上眼,抿抿嘴转过身。 竹昱踏着稳重的步子走上前,自径拉开厕所门:“来我办公室。” “?” 池田靖满脸疑惑的跟上去,进了办公室看见竹昱在茶几前蹲下来翻腾:“你觉得今天嫌疑人的自述可信吗?” 池田靖怔了怔。“五五开吧。”她感受到被烫伤的指头依旧有些疼,“但是凭我的第六感,总觉得他不像是会干这个的。” 竹昱没说话,昏暗的房间中只亮着桌上的一盏台灯。她站起身,转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支云南白药喷雾。 池田靖没想到这情景,不禁连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手。” 她呆呆地把手伸出去,那人也不别扭,一把拉过手腕,甩了甩喷雾对着发红的指尖喷药。 “为什么?”竹昱问。 药剂喷在创面上的一瞬间,冰凉和药效的刺疼让池田靖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却被竹昱另一只手钳着手腕不能动。 “不为什么,”她回答,“单纯的第一印象,虽然知道不能犯经验主义错误,但是人本身就是一个感性的生物。” 还有,资料上显示这个老头家虽然在第一批尸块发现地的琅照区,但是具体居住点离勒庞距离不近,而离水库又太近,抛尸逻辑上不符。 竹昱没有立马继续这个话题。 “上药会不好受,忍着。”竹昱垂着眼,声音轻轻的,可依旧是听着生硬。她低着头,仔细地审视了一遍池田靖手上的伤,。 两人挨得很近,竹昱比她高,俯身低头,把池田靖的手拉高,放在面前轻轻的吹了吹。药水碰到风感觉凉凉的,池田靖的手被她包在手心里,颤了颤。 竹昱很仔细的查看药涂的均匀,才松开手:“但是三天前他的行踪过于突兀。” “那确实,这得核对。”池田靖抽回手,甩了甩,无声的深吸一口气,“但是就是很反常,如果是他,行为性质和在惠普新开发区内部行凶没有区别。” “明天我们会找公司核对,如果不符,他将是重点怀疑对象。”竹昱转过身,把云南白药收好。 * 池田靖盯着电脑上的监控记录,一面默默吐槽果然高档次的地方连摄像清晰度都是有壁的,琥珀色的星眸却紧紧的盯着二倍速画面播放的每分每秒。 耳边是均匀起伏的鼻鼾声,女孩坐在发光的屏幕前,目不转睛的筛选。 ——没有。 池田靖的眉头紧锁,将近大半的监控录像已经大致过了一遍,跟之前在新楼盘筛出的几位嫌疑人身形对比下没有重合的特征。 遇上了瓶颈,就算是池田靖也不可能随时保持良好的心态。 她攥着眉心狠狠的搓了把脸,烦躁在内心滋生。 思考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女人从抽屉里抽了包宽窄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跑到楼下警局大门外点上一根。 白烟消散在露霜将重的天降白的时刻。g市上的路灯灭了,清晨的早班车还没有大批涌入城市。池田靖指间夹着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另一只手插着兜,越过警局闸门眺望车水稀少的柏油路。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推理错了?不能按照“预测三角”的方式推演凶手的作案地点? 可是一个家境普通、关系网简单的六十多岁老头儿杀害被害者的目的是什么? 池田靖狠狠的抽了口烟,任由浓郁的烟草呛进肺里。 她扬头,双眼放空般看着头顶的天,漂亮的天鹅颈在日出间显得格外优雅。 “在干什么?” 池田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见距离自己五米开外的竹昱双手抱臂,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她连忙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两人就着这尴尬的距离交谈。 “遇到瓶颈了,有些烦,睡不着。”池田靖两只手疯狂扇风,看看自己站在警局外面空地上,“出来抽根烟。竹队你不再睡会儿?” “起来了,刚刚泡了杯咖啡,从窗户上看见你在楼下。” 短暂的沉默。 “没想到你会这么愁眉不展。”这次是竹昱率先打破平静。 “当然,我又不是神仙。”池田靖反复确认自己身上的烟味儿被风吹散了才走回去,一边开玩笑,“毕竟之前一天一盒的魔法加持。” 竹昱跟她并排上楼。“我讨厌烟味。”她淡淡地说,语气疏冷,“包括闻到别人身上的烟草味儿。” 池田靖罕见的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她是在解释。“正常,谁都有些喜恶。”池田靖笑道,“我还有不吃的东西呢,都一样。” 竹昱忽然转过头看了看她,动作大的让池田靖没法不注意。后者有些懵,再看见那双眼睛里有些愧赧的神色时会意,笑道:“没事!” 她的指尖已经消肿了,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到目前为止我们连被害者的个人信息都没有掌握,”池田靖失笑道,“真是没头的苍蝇乱飞。” 竹昱没接话,正视前方走着,勾出优越的下颌线:“等会儿老任他们去审物业,你在办公室里睡一会儿。” “啊?” 竹昱站在办公室门口,驻足看她。 她一挑眉,上扬的眼尾带着冷离和丝丝揶揄:“那行,你代替澹台去。” “不不不不不不,”池田靖露出两个梨涡,眼角弯弯的,“领导给假哪里有不要的啊!谢谢领导大恩大德!” * 池田靖回了办公室,迷迷瞪瞪的扛不住困意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是被吵醒的。她惺忪着眼皮,看着任盛华带上小本本正往出走,“物业的人来了?” “不止,还有知道了李岩被警方传唤了的家属,都在外面坐着呢。”任盛华捡起一支能写的笔,说,“够忙的——你睡会儿啊!” 这一吵,池田靖反正是睡不着了,狠狠的搓了搓脸,坐直起来继续研究监控。既然汤臣的太难,那就再翻惠普的,挑软柿子捏。 相比之下,惠普新开发小区的监控差得多,池田靖肘着脑袋一言不发的看着二倍速播放的影像,忽然一顿。 在漫无目的的播放中,她偶然发现了一个身影。 其实这人的身影很普通,平凡的就是属于丢尽人群中你怎么也看不见的那种。但是她就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熟悉? 像是在哪里见过? 如果说眼熟这种错觉在别人印象中很常见也容易被忽略,那在池田靖身上是不存在的。 今年二十六岁的她不算年龄资深的刑警,却因为过人的能力和敏锐的洞察力弥补了经验。如果说她觉得眼熟,那这个人绝对是在她的视线内出现了某些重要的场合。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紧缩的眉头,一双明媚的桃花眼染上了几分肃重。 监控显示是三天前的下午6:11进入,6:18出去的。这个时间完全没问题,下班和吃饭高峰,出入没有什么异常。池田靖反复拖拽着进度条,盯着男人进入画面的几秒中的身影。 不对。 他的动势有些奇怪。 即使是短暂的几秒,这个人的走路有些急迫,大腿的发力有些瘸,抬脚落地的动作似乎目的性太强。 池田靖几乎趴在电脑前,死死的盯着,愈发感觉心中那团疑惑的迷雾变得物象化。 她又调出汤臣的监控,找出自己已经看过的部分,再筛了起来。 如果是三天前晚上六点左右进入的惠普,池田靖舔舔后槽牙,想到,那么向前先推二十四小时查起,而嘉禾到新小区的距离如果是正常私家车速不堵车的情况为一小时内,也就是四天前的六点之后到三天前的五点左右。 二倍速的影像在屏幕前闪过,整整二十三个闸口机位全部一个一个的筛选,池田靖瞪着干涩的眼睛,一点儿都不敢漏掉。 查的过程也是煎熬的,直到最后一个机位,小区方向完全反向于惠普的闸口里,出现了相似的人影。 池田靖屏住呼吸,一股凛寒顺着脊背爬上来。 她截下图,正打算去做技术细化,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池田靖将电脑关机:“进!” 常苘推门进来:“就你一个?” 见到来人,池田靖也表示有些惊讶:“是有什么进展吗?” “有,而且不少。” “第一,痕检鉴定出来了,在装第四批尸块的麻袋上提取到了指纹。”常苘沉声说,“第二,有人报案,说是找到了一颗无名头骨。”【`xs.c`o`m 网】 8、chapter8 “老余?” 一队办公室里,余阎正站在澹台禾电脑前,听见门声一脸没好气的转过身,看见一队的两尊大佛风尘仆仆归来。 竹昱打招呼:“稀客。” “不容易,还知道是稀客。”余阎的白眼差点没直接翻到竹昱身上,把桌上的文件夹往她身上一拍,“喏。” “什么?” “法医鉴定给了受害者一些生物采样,分析了大致遇害年龄,体型推测,根据这些线索我们整理出了与近一个月g市失踪报案人口相匹配的人,给你捎过来了。” “辛苦了。”竹昱的礼貌似乎永远是带着一些冷气的,她大略翻了翻,随口问,“二队很闲?” “闲你大爷的!”余阎气呼呼的笑骂道,“要不是商局怜惜你一队底下的人都快累死了,叫二队对这个案子帮衬着,老子现在应该是在家陪老婆的!!” 跟着一起过来的二队刑警默默吐槽:才不是,前几天您就一直默默收集着资料了…… 余阎深吸一口气,看惯了竹昱这副要死不活走哪里都好像别人欠了她八百万的脸,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她打断。 “正好,还有件事请——” 余阎顿感不妙。 “法医部才在第五批尸块的口腔里找到了一枚假牙。”不等余阎发牢骚,竹昱先发制人,“还得请二队帮个忙,查一下假牙来源。” 二队队长是被二队警员从一队办公室里横着抬出去的。 * “我就说余队不应该透露自己很闲,”池田靖一屁股摔进椅子里,抱着自己的保温杯,眯了眯眼努力憋住不笑,“一队的死亡传言又增一层。” 澹台禾跟池田靖一样对余队深感同情:“完了完蛋了,这件事情再一传出去,今年新入职的年轻人更没人敢来一队了。” 人少就意味着出警时个人任务重,像现在的一队一样,遇见案子还是在二队的帮持下忙的脚不着地。 “放心吧,短时间内咱们招不到人的。”池田靖笑着撕了个小面包,说,“小年轻没资历,入不了我们竹大队长的眼。不然也就不会把我调过来了。” 这话说的不错。现如今警校里侦察专业报名越来越少,同时能不是混吃等死,拈轻怕重的学生简直是万里挑一。市公安局刑侦总局接手的案子本身就是涉及杀人放火强.奸抢劫黄赌毒的恶性大事件,竹昱要求又高,很多不是被劝退,就是知难而退了。 “一队剩下的就是我们几个,全是帝警大毕业的。”澹台禾一讪,“商局就因为这事能跟老竹吵得天昏地暗。” 一队精良领袖,一水儿的都是帝警大同门。除了任盛华是竹昱大学同届的同班同学以外,澹台禾和裘梧也是帝警大毕业的,是只比他俩小一届的师弟。 帝警大一年能拨给广宁的刑警就不多,竹昱人狠话不多,全给抢进g市刑侦一队了。 “结果就是,咱们一队出了名的有业绩,优秀,且单身。”澹台禾抱着自己怀里的初音抱枕,皱着苦瓜脸,“你看看我吧,二十八了连女孩儿手都没碰过……” “聊这么开心?” 竹昱从厕所回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眼神一凛盯着澹台禾:“没事儿干就去帮二队查线索!” 两人瞬间噤声。 澹台禾被骂的欲哭无泪,灰溜溜的临走前给池田靖递了个“你加油”的表情,又挨了竹队的一记刀眼。 “那……我也去帮忙?” 池田靖闻言审时度势的站起来,刚要出去,被站在门口的竹昱拦下来:“你不用。” “嗯?” “去我办公室,”她说,“把拷贝的汤臣一品和惠普新小区的监控带进来。” * “就是这个。”池田靖站在一旁,俯身拿着圆珠笔在屏幕前虚虚的圈了圈,“跟李岩同一天的早几个小时,6:11进入,七分钟后出来。” 监控里,模糊的身形只能勉强判断出是男性,身高约175cm,带着普通白色口罩,穿着黑色长袖上衣黑色长裤,非常普通的打扮。 “刷卡进入,”竹昱压低眉眼,沉声道,“户主?” “正是这一点,我之前筛选的时候总是忽略他。”池田靖微微摇头,之前自己的思维仅限于外卖、快递等非户主无法过多停留在监控内的人,“你看,他的动势很异常。” 池田靖拿着鼠标在进度条间反复拖拽,看看几面的画面被慢速重复播放。 “他走路有问题。” “不错。”池田靖轻呼一声,语气轻快,“而且这么热的天气穿长袖长裤,当天g市气温三十八度,不普通的人才会裹得这么严。” 竹昱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很快、很浅,几乎是立马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所以,你在汤臣的监控里找到了匹配的影像?” “是的!” 池田靖嘴角一翘,露出了两颗虎牙。她滑动鼠标,调出了汤臣的那一段监控,里面赫然是同样的男子行色匆匆的走过。 不过因为画质好得多,看得出来他穿的阔腿休闲裤有些过于的臃肿。 “带着口罩,基本上无法找出面部特征。”竹昱盯着屏幕,沉声说。池田靖认同的说:“不错,但是可以知道的是咱们‘预测三角’的推理还算准。” “如果说这人是凶手,能出入汤臣的,一定是户主。”池田靖肘着下巴,沉思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能有惠普新小区的卡,是因为有房?” 竹昱转头看着她。 “我猜的。”池田靖双手投降,“能住在汤臣的人,鬼知道名下还有几套房。而且惠普这个楼盘新开,机率不小。” 竹昱还是没说话,池田靖觉得有些诡异,终于低头看了看她。后者看着这位肆无忌惮几乎半坐在桌沿的副队,审视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扫在她身上。 “怎么了?”池田靖被看的发毛,咧咧嘴问。 “我在想,”她墨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并不严肃的审视感,一只手抚上高挺的鼻梁,“你怎么会有汤臣的闸口监控?” 竹昱发现了bug.点。 这个关键的盲点被竹昱敏锐的找到,池田靖本来想打哈哈糊弄过去:“拿着g市刑警的警察证,神通广大,怎么不——” “私自行使国家公权力,等着行政处分么。”竹昱当然看透她拙劣的谎言,心叹撒谎都不打草稿,“池副队,你一个口口声声说要躺平的人,不会是要躺进局子里的吧?” 池田靖抿着嘴笑得有些勉强,默默的舔了舔后槽牙:“……人家还说你竹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呢,我看倒是挺伶牙俐齿的。” “跟池副相比那简直是九牛一毛。”竹昱收回有些锋利的眼神,微微向后靠了靠,“看来有人帮忙了?” 池田靖也不打算隐瞒,点点头表示无所谓。“我朋友。”池田靖坦言,“我的户口还是在帝都的,在这里是借住朋友家。” “你朋友是住汤臣的?” “嗯。” 竹昱并没有对她的私生活过于的感兴趣,只是有一瞬间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的变化,然后很快又把目光放回了屏幕。 “体态没有明显的特征,”她说,“即使是汤臣也没法查。” 池田靖不予置否,同时说白了这是她“非法”获取的,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人就是凶手。 “主要是,现在很多证据指向的是李岩,有些过于刻意。”池田靖琥珀色的眼珠在眼眶里缓缓转了一圈,最后斜眼定格在屏幕的两个黑色身影上。“这一个,只是我对除去李岩以外的更多猜想,仅供参考。” “你给我看这个,”竹昱声音淡淡的,“为什么?” “像现在这种情况,我担心剑走偏锋。”池田靖沉声说,眼底深邃,“在连受害者都没确认的情况下,范围不能缩。” 说着她拿起了余阎整理的失踪名单,朝竹昱晃了晃:“这个我去看看。” “还有,”池田靖顿了顿,问,“你中午吃什么?我叫澹台哥把午饭一起定了。” 竹昱伸手拿过痕检报告,一边翻着,心不在焉的说:“米饭白灼青菜再加个淡口的蛋白质就行。” 池田靖打开门,听到了之后吐了吐舌头,因面目也许过于狰狞被前者发现,竹昱开口时的声音有些笑意:“没办法,我不像某人,年轻,代谢旺盛。” 池田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皮笑肉不笑的走了。 * “东川家的烧鹅,我吹一辈子!” 池田靖腮帮子鼓鼓的,坐在椅子上捧着饭盒,含含糊糊的说。从早上赶到现场认领脑袋再马不停蹄的回来传话李岩和物业,一队的人累的背都直不起来。 不过疲劳在池田靖这样活泼的带动下也驱散了不少,毕竟谁也不希望累的跟狗一样回来看见的还是一张死人脸。 “江宗粉肠也不错,”任盛华笑道,“不过我这分量要点两人份的。” 审了一个上午,口干舌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物业那边实凭实据没有关于要求李岩大晚上跑去小区的证据,李岩坚持自己是接到了电话但没有保存通话内容。 双方僵持着,难受的是警方。 “生物检定检测出来了吗,那个脑袋怎么样?”澹台禾一边扒拉着饭,问。 “跟被烹饪的五花八门的那一堆尸块系一人,这个就等着常主任那边的说法吧。”池田靖塞了口叉烧,“我们在上面找到了一颗假牙,估摸着能查出植牙记录。” 裘梧喝着胡萝卜玉米汤,哀嚎道:“求求老天保佑快点出结果吧,至少是能确定身份,别再叫我们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任盛华抱着饭盒笑他。 “吃完饭我就去二队查医院了,”池田靖作势夸张的哀叹一声,笑道,“查到人了,就能证明是否与李岩有关了。” * 之后的筛查工作是每次办案环节最枯燥却重要、煎熬却紧张的时候。一队整体鏖战三更,人手一台电脑上面是公立医院的牙科信息。 同时,池田靖和竹昱又分别抱着地图研究起了抛尸点。 窗外静的只有蝉声伴明月。 池田靖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红圈,横江大桥。她想,皱着眉,如果从大桥上抛下来——为什么是在大桥上抛下来? 于是琥珀色的眼眸顺着横江大桥往东一端是市区中心,另一边是琅照区。 琅照区。 第一批尸块发现地点,是琅照区的水库里。 池田靖闭上眼,大脑里清晰的整合出之前的资料,切块了但没有经过处理丢在水库里,是上半身不完整的组织块。 而这次的头是在从市区往琅照区方向走的路上发现的抛尸。 某些藕丝般的灵光乍现,断断续续的连接起来,过于诡异的巧合逐渐显露。 但凡是没有加工过的,生的,抛尸点都是水里。 水里,八月份的广宁,尸体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能烂掉。她指尖思索着轻点着地图上这两个地区,连起来,目光在反方向追溯国道路线——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地方。 汤臣一品。 市刑侦总局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二队跟着一队一起没休息。一队办公室基本上没人,毕竟老余那边可以抽烟,全跑到那边查了。 池田靖缓缓地摩挲着指腹,眼底少见的沉着一层肃穆。【`xs.c`o`m 网】 9、chapter9 “查到了!!” 池田靖猛地抬头,狠狠的眨了眨惺忪的眼皮,桃花眼上的双眼皮褶皱因为这几天的连续熬夜而变得更加深邃。 任盛华一个响亮的嗓门把独间里的竹昱都喊出来了,打开门半倚着门框。 一队几个人宿夜鏖战二队,今早鱼贯而入,看见池田靖的瞬间没绷住的笑了。 “?”作为本人的池田靖满脸黑线,“怎么了?” 就连旁边的竹昱顺着众人目光看去,眼底也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裘梧忍住笑,抓过手机打开原相机自拍模式,举在她面前:“我说池田副队,你要是想睡觉就那个抱枕好好睡嘛!” 池田靖的整个右半边脸蛋上,清清楚楚的印着键盘印子。 “咳咳嗯,”池田靖尴尬的遮了遮,转移话题,“查到被害者的基本个人信息了?” “对。”任盛华把文件夹递给竹昱,说,“像这样的全瓷后磨假牙,植牙者很少,我们把g市的高等医疗机构翻了个遍,找到了唯一匹配的个人信息。” “蒋欣欣,女,十七岁,户籍g市鹤盐区,g市第二中学高二学生,植牙是两年前做的。”澹台禾汇报道,“同时我们在g市失踪人口名单上也找到了她。” 池田靖瞬间清醒,抽出之前余阎整理的失踪报备人名单。 “二中,”任盛华语气有些复杂,“我靠,这还是我母校呢!” 池田靖诧异的挑挑眉。 “市二中啊,那还不错的。”她想了想,“我记得我当年一中和二中天天互掐……” “去查到她家庭关系网了吗?”竹昱走过来,站在池田靖身后,看着手里的蒋欣欣从诊所调出的信息和失踪人口名单,问。 “别急,这不是刚刚发现嘛。”池田靖抬头看了看站着的人手里的资料,一挑眉,“这姑娘是在私立诊所做的?看来家境不错啊。” “恰恰相反。” 闻言那两人的目光都投过去。 “我们初步了解了一下蒋欣欣的父母,是来g市打工的,老两口的户籍都还没迁进g市呢,家也是在鹤盐区的老房子。” 鹤盐区在隶属g市行政管辖,但是属于郊区,是g市与临界地级市的交接区,比琅照区都偏。 话毕,竹昱的眼眸愈发深沉而郁冷。 池田靖倒是没有她那么低气压,反而一笑,感到不可思议:“那就是她爸妈很宠她喽?给闺女补个牙也舍得。” 任盛华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得看后面的调查。不过依照她爸出租车司机的钱要养活家庭主妇的妈和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基本上不会花这钱。” 裘梧瞪了瞪眼:“还有个儿子?” “对,”任盛华说道,“二胎开放的时候要的,也是g市户籍。” 池田靖扫了眼资料,点点头,合上文件夹。 “十天前报的警,说闺女彻夜未归,也没有消息联络。”她转转明朗的眼眸,“看来得去家访一下了。” “澹台,小裘。”竹昱沉声吩咐,“去把蒋欣欣的人际关系网找一下。” 池田靖看了看挂壁的钟,搓了把脸。 “哎——呀!”她用力的抻了抻腰,眼睛眯成一条缝,“早餐吃什么?” 刚刚默默走回办公室又出来的竹昱听见这话,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一边头也不回的把车钥匙往任盛华身上一抛:“吃什么吃,家访去。” “嗯?”池田靖伸了一半的懒腰卡住,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瞪她,“现在?” “不然呢?”竹昱在门口站住,双手抱臂,天生向下的嘴角在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凶冷傲慢,“你自己说的。” 池田靖嘴角抽抽,满头黑线的站起身。 * 车上,池田靖坐在空无一人的后座,默默的啃着自己在路边抓的两个包子,心里吐槽得亏自己不晕车,又神奇于自家领导真是钢铁不坏之身,早餐都不吃。 “你真是,对自己的能量补充毫不客气。”任盛华一边开着车,笑道,“案子这么紧也要塞两口饭。” “那是,”池田靖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语重心长的说,“吃饭是最大的,人呢,活着就是为了美食美景——” “下一个红绿灯右转。”竹昱冷不丁的开口,“美食美景还有什么,香烟?” 池田靖打了个暗嗝,有些黑线:“竹队我只是办案的时候会抽的多一点……” “这两天我在女厕所垃圾桶里每天都能看见空的烟盒。” “……” “而且是我们这栋楼的这个楼层的,女厕所。” 池田靖深吸口气:“队长你这是什么——” 末了顿了顿,声音很小,窝窝囊囊,但是又清晰的在越野里响起。“——癖好。” 任盛华双手握着方向盘,深邃的五官猛的在一挣张脸上展平,人中拉长,目视前方的表情都变精彩了。 竹昱倒是没有生气,一手支着下巴:“你的烟瘾很重。” 池田靖很大方的承认:“工作性质问题。恶性案子一年没一次,一次跑一年。就这种强度,很难不依赖点什么外界东西。” 竹昱听见了,微微转头看她。 “能够转接递到帝都的案子没有一个是普通的,有些案子一熬熬几年的都有。要是真遇上什么邪门的,一周能眯上两三晚都算万幸。尼古丁虽然坏处很多,但是在短时间内确实是很好的提神品。” 竹昱收回目光:“不打算戒了?” “没必要。”池田靖嘴角挂了点淡淡的笑,琥珀的星眸清明,“瘾嘛,戒不掉的。” 任盛华仰着下巴看路,一边插嘴:“那倒是真实,我赞同。不然现在也不会没事儿跑去阳台抽两根。” 竹昱微微颔首,垂眼看着导航,黑色的瞳眸被洗的明亮,上挑的丹凤眼眼尾仰着,沾着一点点红。 * 蒋欣欣的住址,是鹤盐区温馨小区,一个基本上就是村子又命名的社区。 昨天鹤盐区才下了雨,于是车开进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小区街道下水口堵塞积水,把越野堵在了路外。 “走吧,下去走进去喽!”池田靖打开车门,笑道,“真是该上诉市委改改这里的城市规划了。你看看,昨儿个也不是暴雨什么的,就能淹成这样。” 为了家访不影响警方在群众心目中的整体形象,这三人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把熬了两天的邋遢稍微收拾了收拾。 马路中间低两边行人路高,积水根本排不到下水口,来了积水也就只有好心人给两侧行人处搭上木板,成了简陋的桥穿行。 虽然昨天下雨了,但难得今天天晴放阳,阿公阿婆就搬个塑料等往屋檐下一坐,叽里呱啦的拉家常。 竹昱看着愈发狭窄到只能单人同行的小道,连阳光都透不进来,墙壁上挂着裸露的、还残留着水珠的杂乱无章的电线圈,皱皱眉:“这怎么找?” “典型的城中村了吧,”任盛华有些头大,无奈道,“多少都是违章扩建的,导航根本找不到。” 竹昱紧锁着眉头,正要叫人,发现池田靖不见了。 “人呢?”她声音稍微紧一些就会有种无端的苛责和训斥感,问,“这家伙撒丫的跑哪里去了?” 任盛华太阳穴疯狂突突,一面安慰着“这小子是第一次跟你一起来出勤”,一边打电话给那人,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压抑着绝望的怒火:“池田副队,你人呢?!” “在蒋欣欣家楼下了啊!” 电话那头的回答让两人都不由得一愣,语气颇为骄傲,“看,我比你俩快吧?” * 这两人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的时候,池田靖正悠哉游哉的蹲在门口和一群大妈聊的开心。 “……” 竹昱自上而下看着她,抿着嘴单手拎起那人的后衣领,也不管大妈们震惊的眼神和手上一边笑嘻嘻向大妈道别的人,抬脚就往楼里面走。 任盛华在后面屏着声跟着,就听见被拎着的池田靖叨叨唠唠。 “竹队,竹队我错了,真的,您要不先放开我呢,这样拎着我不累吗——” 倒是真的不累,池田靖跟她一对比小了一圈,拎她跟拎小猫似的。 竹昱闻言松开了手:“错在哪儿了?” 她挤在通道口,狭小的水泥楼梯间顶上缠着乱七八糟的电线。身高1米8往上的任盛华只能猫着腰,暗暗瞅着这两尊大佛。 “我不该在工作时间不听指挥到处乱跑。”池田靖没想到她会真的问,嘿嘿笑道,“不过要不是我,现在我们都找不到门呢……” 池田靖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与人生地不熟的温馨小区居民打成了一片,几乎没有隔阂。 就这么东问问西瞅瞅,凭借着男女老少都喜欢的亲人颜值和超强的社交能力找到了正确的单元楼位置。 “我靠,”任盛华耸耸鼻子,“你丫的社交悍匪吧?” “不不不,”池田靖胡乱谦虚道,“我社恐啊,看见人就两腿打哆嗦。” 竹昱双手抱着胳膊,目光在他俩之间转了又转,最后落在池田靖身上,眼波流转着点了点。她没说话,自径抬脚上楼,后面两人赶紧跟着赶上去。 六楼的木门被敲响,一个头发灰白的妇人开了门。 “您好,”竹昱一贯清冷而疏离的语气响起,反手打开警察证,“g市刑侦总局刑警大队第一支队队长,竹昱。” * “情况,就是这样。”王莲抽抽嗒嗒的讲完,手里攥着纸巾,“警察同志,你们来……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任盛华暗暗按住竹昱的手,一面微笑着问:“那蒋欣欣她平时在学校跟同学怎么样呢?” “这孩子申请的是住宿生,每周也就回家一次。”王莲说,“你看她弟弟才这么小,我们实在是没什么时间管她。不过听老师说她在学校也很乖的,不惹事。” “那她平时走的比较近的同学朋友,您有了解吗?” “那个……我都不知道啊,”王莲看着年仅两岁的儿子闹腾着要黏着池田靖,又怕打扰人家警察,抱过去,“她平时回家也不怎么跟我们说话,安安静静的。” 竹昱简单的做着笔记,问:“能看看她的房间么?” 王莲正哄着怀里的孩子,闻言一怔,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 “警察同志……欣欣她,她没有房间。” 这话倒是把竹昱和任盛华给搞懵了。 “我们家两方一厅的,平时孩子她爸工作不规律,有一间是留给他的。”王莲说,“她住校时候我和她弟弟就睡在另一间房,周末她回来住一晚,就是我们三个挤一张床。” 竹昱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蹙。 “那她平时做作业的地方——” “餐桌,收拾干净。” 池田靖似乎对小孩子很感兴趣,心思一直逗着他玩儿。 竹昱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个局促又杂乱的家。各种生活用品和快递纸壳随意堆砌着,犯潮脱皮的墙面尴尬的展示着自己的拮据。 “所以,”王莲前倾了倾自己的身子,问,“警察同志,欣欣她——” 王莲的话没有问完,三人也没有立马告知。 其实在警察找上门的时候,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就有了猜测,而这个猜测在现在终于得到了准确的印证。 妇人有些颓然,压在自己心里余月的弦终究是断了。 她那一瞬间的瞳孔有些失焦,微微仰头,脸色“唰”的白了一个度。王莲身子缓缓向后仰,似乎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 但是她终究是没有,怀里的孩子忽然间哭闹起来,咿咿呀呀的含糊的叫着“姐姐”。王莲立马低下头,有节奏的颠着男孩,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孩子靠在母亲的怀里闹累了就安静了。 阴晦的客厅里尘埃浮动,王莲的脊背有些颤抖,一滴泪无声的划过脸庞。 “这件事,”竹昱静静的看着全过程,轻声开口却沉稳有力,“警方会追究到底,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 三人踏出闭塞的小区冗道,感受在阳光再次照在身上。任盛华没由头的长舒一口气,可神色不似叹出的气那样轻松。 竹昱:“她家里,基本上没什么她的私人物品。” 池田靖坐上车,淡淡的笑道:“何止私人物品,她连私人空间都没有。” “至少在家庭方面我们没法拿到更多线索了。”竹昱系上安全带,说,“找时间再去看看学校。” 一阵响亮的咕噜声打断了竹昱的安排,两人齐齐回头,看见池田靖瞪着眼,尴尬的咧嘴笑笑:“……我饿了。” “忍着。”竹昱说,“她的原生家庭,没有给她提供任何精神滋养。” 任盛华开着车,有些担心池田靖的低血糖会不会犯:“我看这是连物质价值都没提供多少。” “但是按照王莲的描述,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惹是生非呢?”池田靖有些想不通,有看着手机里近一个月前蒋父蒋母的报案口供,“这孩子估计跟她父母所看见的性子大不一样。” “嗯?” “一个在家不愿意多呆,没什么沟通交流的孩子,”池田靖靠在椅背上,说,“能跟父母透露多少呢?还是寄希望于她学校的交友圈吧。” 末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坐直起身子,通过后视镜正视任盛华。 “还有,任警官,”她语气里有些无奈的习以为常,“我姓池名田靖,跟‘池田’这个日本姓氏八竿子打不着边儿。”【`xs.c`o`m 网】 10、chapter10 中午饭,三个人是在警局旁边的快餐店搞定的。 “大排档?”竹昱听到池某的暗示,眼睛甚至没有离开手机,淡淡开口,“等这案子什么时候结束了再说吧。” 就这样,池田靖的快乐大排档计划被扼杀在萌芽时期。 “你这不叫‘扼杀在萌芽时期’,”任盛华一手快速的往嘴里刨饭,含含糊糊的说,“连萌芽都没有,顶多算个‘假意犯罪’。” “切,”池田靖把炒饭塞满腮帮子,一边戳着饭,闷闷的反抗,“我有企图实施这一活动……” 竹昱快速的无声的咀嚼着,坐在这俩话痨中间,面部肌肉除了需要做咀嚼和吞咽动作以外没有别的运动。 她快速的解决了自己的饭,放下筷子:“吃完了?” “没有。”池田靖看看她一粒米都不剩地碗,目光又移回自己的。 “那还不赶紧吃。” 话音还没落,身边两个脑袋立马识趣的埋进碗里,吸哩呼噜的吃起来。 * “呃,基本没用。”澹台禾把打印的其中一份文件扔给池田靖,语气有些气馁,“蒋欣欣的社会交往关系网少的可怜。” 池田靖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打开文件。 “蒋欣欣的父母不是g市本地户籍,为了下一代拼死拼活迁进来的。”裘梧说,“当初为了给迁户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蒋志国是出租车司机,王莲说难听点属于无业游民,老家在十万八千里以外的辽关,再往后追亲戚都是农民。 池田靖无声的叹了口气,大眼扫着资料。 “她成绩不错?” “不算不错吧,但是怎么说都是考上二中的学生。”澹台禾打开点的麻辣烫,嗦起粉来,“只是学校那边她一直属于小透明的那种,档案无处可查。” 池田靖缓缓地点点头,目光最后定格在右上角的照片上。 “哎,”她忽然又不正经的笑了,此时嘴角的梨涡将笑容衬得有些痞气,“这丫头长得真的不错啊!” 裘梧有些跟不上池田靖这么跳脱的思维,凑过去好奇了一下。 确实好看。 人在照相的时候,面部由三维压缩成二维平面,宽距会无可奈何地拉大,正所谓“不上镜”。 但是证件照中的女孩很完美的抗住了素颜加死亡角度加经典蓝白校服的暴击,在池田靖这种超级颜控的面前能被夸好看的,真的不多。 澹台禾塞了口鱼丸,抬眼看了看电脑上的照片,“那确实,当时整理资料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有些惋惜,“这姑娘命不好,长得这么好看,可惜了。” 池田靖耸耸肩,深感认同。 这边基本上排除了亲人作案,同时蒋志国与蒋欣欣的人际交往关系圈完全不搭,基本没有可能。 更诡异的是,不论是蒋欣欣,还是蒋志国,与李岩都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他的杀人动机呢? 她想了想,把文件一放,起身走上前,敲了敲竹昱办公室的门。 “进。” 竹昱正对着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叉抵在笔尖,抬眼看着她。这个角度下三白更加明显,不怒自威感悄无声息的包裹四周。 “什么事?” 池田靖看见她面前的文件,明白竹昱紧锁的眉间,笑道:“下午要去一趟市二中吗?” “你打算去查她学校?”竹昱垂下眼,细密而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看着面前的资料。 “嗯哼~”池田靖一笑,发出直球邀请,“一起吗,竹队?” 竹昱静静的盯着她,然后,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过去。 “会开车吧?” * 市二中在市中心的望岗区,对面就是市一中。 池田靖熟练的打着方向盘,听到副驾驶问到:“你之前是市一中的?” “嗯。”池田靖开玩笑,“好巧。我要不今天下午抽过空回去拜访一下恩师们?” 竹昱微微偏头,像是在看后视镜,墨眸在她身上不留痕迹的点了点。 “案子还没办完,就打算给自己放假了?” “也对,”池田靖也不计较,“我现在回去,一身汗味儿膻味儿臭味儿,那老太太肯定要把我轰走。” 竹昱扯了下嘴角,像是笑了一下。 车就近在临时停车场停下来。 “你是23届的?” “领导您20届的肯定不认识我。”池田靖毫不意外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窜在她身边,“竹队可是一中众所周知的风靡人物!” 竹昱没有理她,走到门卫室敲了敲玻璃,发现空无一人。 “?”竹昱皱皱眉,有些疑惑。 池田靖没忍住的“噗嗤”一笑倒是引起她的注意。 “不是,”前者连忙解释,“一中二中的门禁很松的,逃课和吃饭一样简单。” 竹昱脸垮了一下,抬脚走进去:“看来池副很有经验?” “一般般啦~”池田靖跟着她走上台阶,笑道,“也就一天逃个三五节。主要是我们班化学课那老头儿上课像念经,太无聊了。” 竹昱跟着指示牌找到了高二年纪楼栋。“难怪你选了文科。” 池田靖:……? 竹昱忽然停下来,池田靖这才发现两人已经到了高二年级办公室。 她敲敲门,推门进去,几位没有课的老师抬着头好奇的看着这两位面相上十分优越的人。 “g市刑侦总局刑警大队队长,竹昱。”竹昱亮出警察证,“请问哪位是陈灵?” * “蒋欣欣……”面前的女人微微颔首,回忆着,“这个孩子确实是我班上的,不过很普通。” “就是哪里都不突出。”她总结道,“成绩一般,也没有什么才艺特长,不会主动参与什么集体活动,但是很听话,做事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池田靖低头快速回复着什么消息,竹昱感觉到手机一震,打开看到她发来的对话框。 【没有关注过】 “那她有跟班上的哪些同学比较要好的吗?”竹昱抬头平静的问。 “这个,我就不太了解了。”陈灵干笑两声,“我可以把班长叫过来跟您了解情况。” 竹昱微笑着点点头。 池田靖大马金刀的坐在旁边的红色塑料凳上,脊柱自然弯曲佝偻着,仰着头四处乱看。 休息室里。 被叫来的女孩明显很紧张,面对着两人不断攥着手,皮肤被搓的发红。 池田靖偷偷的瞄了两眼旁边的竹昱,咧嘴笑了笑,伸手握住一直攥的女孩的手:“放松放松~这个姐姐长得挺吓人的,但是人还是很好的。” 女孩的目光转向池田靖,抿着嘴点点头,眼睛依旧不敢放在竹昱身上。 这确实不能怪竹昱,相比之下,皮相美的池田靖的面相线条柔和的多,桃花眼和富含胶原蛋白的脸蛋显得幼态,生的就讨人喜。 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显得更加可爱可亲:“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紫嫣。” 池田靖小小诧异:“哎……你是班里班长,平时管人累不累啊?” 李紫嫣倒是没想到两个刑警过来审问自己问的竟然是这些,有些懵,但是还是老实回答:“还……还好,班里总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大部分还是可以的。” “啊……”池田靖郑重的点点头,语气深感认同,“那你还算不错的,我当年当班长的时候,班上面就几个听话的。” 女孩有些意外,没忍住笑了。 “班长就是两边都做不好人,老师和同学的同时出气孔,楚汉边界的河,每次受伤的就是班长。”池田靖瘪瘪嘴,诉苦般道,“尤其是那种犯事儿不听话的,最头疼!” 女孩满眼遇知音的激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们班那几个痞子,太头疼了!” 池田靖一副泪流满面:“我当时做班长的时候,班里总有那么几个刺头,喜欢逃课去网吧,老师找不到人,就拿我开刀。” 竹昱看着已经聊八卦聊上头的两个人,忍不住紧皱眉头,刚有想要开口的架势,就忽然被一只手摁住。 她低头,那是只微凉的手。 指腹粗糙,手劲不小,不容置疑的摁着自己的手背。 “你这个算什么呀,”李紫嫣无奈吐槽,“我们班那几个才变态——尤其是那个张昊,完完全全就是个人渣!” “啊?”池田靖手肘着桌子,身子微微前倾,一副好奇吃瓜的样子。 “那个张昊,你们可能不认识,但是他爸肯定听说过!”李紫嫣瞪着眼,压低声音八卦,“他爸是张建明。” “啊?!” 池田靖瞬间瞪大了眼睛,就连刚刚一直不满她俩磨磨唧唧的唠嗑的竹昱都投来了目光。 这是真认识。 张建明,g市第二富,商界大佬之一,和邬敬清属于对手的关系。 如果这家伙真是张建明的儿子,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张昊听说是张建明后来才认回来的私生子,他亲妈死了,监护人成了这个大亨。”李紫嫣说,“这家伙品行差的不是一点儿,畜牲不如!” “天天逃课就算了,跟老师顶嘴、不做作业不考试什么的都是小事,”李紫嫣叹息道,“这家伙之前打群架受了拘留,本来都要处分开除了,他爸又把他塞了回来,只是留了一级。他最好的兄弟都是巷子里的小混混,校园霸凌都是常事。” “老师都不管了?” “哪里能管!”女孩耸着鼻子,撇嘴说,“连拘留开除都能让他爸给平了,谁还敢惹他?” “而且,听说,”李紫嫣伸伸脖子,低声说,“听说,这家伙嫖.娼!” 池田靖倒吸一口冷气。 竹昱冷不丁的插嘴:“你确定?” 语气太急,太硬,女孩猛地发掘自己说了什么,立马吓得六神无主,连话都说不清了:“不不不不不我我我我只是猜测——” 池田靖一胳膊肘子怼过去,狠狠的给了她一记刀眼。 “别理她,她这个死人脸的臭毛病改不了。”池田靖微笑着安慰着她,“知道你是听说的,不会有什么后果,你放开说就好。” “我我我我就是听说,”女孩吓得不停瞄竹昱脸色,细若蚊吟,“说他总是找一些好看的年轻女孩,那个。我们虽然不清楚,但是这家伙脏话连篇,而且动不动开黄腔,我们班女生多,班主任也是女的,就更不敢接近他,怕怕怕怕引火上身。” “啊……”她微微思索几秒,“所以你们班的女孩都被他骚扰过?” 李紫嫣的脸低下去,在看不见神色的地方缓慢的点点头。 池田靖感受到自己手心下的那双手忽然紧绷,筋骨凸起。 她没吭声,面无表情的在几乎无人察觉的角落拍了拍竹昱的手背。 “……不敢说,”李紫嫣的声音很轻,很平淡,“说了也没用。像我们都比较普通,也不会被他真正看上,也就每天躲着他。” “他还看上过谁吗?” 李紫嫣:“我们班的话,就是班花,有很长一段时间被他猛烈骚扰。” 池田靖心头一动:“谁啊?” “蒋欣欣。”李紫嫣说完顿了顿,“不过她请假了很久……您们过来,是因为蒋欣欣吗?” 竹昱正要如实告诉她情况,抚在手背上的那只手摁了一下,快速在她的手背上点了点。 是摩斯密码:no。 “嗯,”池田靖回答,“她和张昊似乎出了点事。” 李紫嫣的瞳孔瞬间颤抖,本来就白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个度。她的下颌收的很紧,嘴唇抿的发白,神色很复杂。 “刚刚你说的张昊追求蒋欣欣,可能是个线索。”池田靖并没有说透,“可以展开讲讲吗?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参考。” 女孩低着头,齐颌短发和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的面孔。她深呼吸的时候,肩颈紧绷的肌肉似乎有些痉挛的颤抖。 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她抬起脸,声音很轻,似乎要昏过去。 “我我我我我只是听说谣言……” 池田靖的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又像是在顺毛一样安抚着。 “张昊,他、他很喜欢蒋欣欣,”李紫嫣缓声说,“自从转到我们班上就盯上了她,之前有一段时间总是明面的糖衣炮弹的追她,但是蒋欣欣没有同意。” “蒋欣欣一直是我们班班花,但是很内向,没有兴趣爱好,也不喜欢群集。”李紫嫣说,“我们只知道她肯定不喜欢张昊,而且大家都没傻到觉得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况且还是这样的枝头。” “后来呢?” “后来就莫名其妙没了。”李紫嫣说,“我们也没觉得不正常,毕竟当时他在狂追蒋欣欣的时候还同时给好几个年纪长得不错的女孩递情书呢,也许发现蒋欣欣这人比较无聊,性格呆讷,知难而退了吧。” “但是他追蒋欣欣的时候,真的很人渣。”她说,似乎也是陷入了不好的回忆,“他上手上脚就不说,要是有谁要帮她,那个人也要遭殃。可能……这件事对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吧。” * “你还是高中班长?” 竹昱回想起之前的话,有些不可思议,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 “不是啊,”池田靖说,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我都跟你说了高中的时候我逃课。像我这样的能做班长?我们班主任还没疯。” “……” 池田靖察觉异样,转过头:“我这叫做犯罪心理学谈话话术。” 竹昱顿了顿:“演技不错。” 何止不错,演的跟真的一样。 “那是当然。”池田靖毫不客气的接受。 “李紫嫣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看样子早恋都没有过,”池田靖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解释,“竹队,我们是走访,不是审问。” 竹昱开着车,面无表情的问:“你觉得李紫嫣说的可信么?” “你要听科学的回答,还是我的?”池田靖转过头,看着自家领导那张线条张扬而优越的侧脸。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竹队?” 竹昱:“你觉得蒋欣欣的死和张昊有关?”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死者。”池田靖转回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是你应该也能感到不对劲吧?” 是的。 张昊的突然放弃。 “相信我,”池田靖转着手指上的钥匙,弄得叮铃响,“一个这样的人渣,90%不会这样知难而退的,相反,得不到的永远在蠢动。” 竹昱淡淡的“嗯”了一声,将车稳稳地停在了车位里。 “你怀疑他的原因,还有别的原因。” 两人相继下了车,池田靖闻言看向她,眼里倒是有些诧异。 “汤臣一品。” 池田靖一怔,随即笑了。 竹昱看向那个笑容,下意识觉得有些新颖:似乎和这几天相处时那个笑眯眯待人的池副队有些不同。 但是不同在哪里,她一时说不上来。 “张昊不走读。”池田靖说,“汤臣一品就在嘉禾区和望岗区之间,离校方便。能够住在里面的人屈指可数……” 竹昱侧目,看见身边女孩的眼神愈发深邃而沉静,正当她开口,竹昱以为有什么科学推测或是重大进展的时候—— “竹队,”她转过脸看她,认真而严肃的说,“下午五点了。” “嗯?” “我饿了。” “……” 竹昱忍住想要一巴掌呼在这家伙后颈脖子上的冲动,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竹大队长终于认命般,“走吧,”她无声的叹气,“请你吃饭。”【`xs.c`o`m 网】 11、chapter11 警局拐角后头一串的饭店街,物美价廉,除了门面普通没有任何缺点。 “你看,”池田靖和她面对面坐着等菜,笑道,“做人就应该像这些当口一样。” 竹昱的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移到了她脸上。 “有优秀的里子,不在意面子。”池田靖伸手从竹筒里拿出两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她一双,煞有其事的说。 “……”竹昱耷拉着眼皮看着她鬼扯。 “毕竟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竹昱一双大长腿憋屈的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她到底还是被她逗笑了,摁灭了手机放在一旁。 “里子有没有不知道,”她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但是面子确实挺不在意的。” 池田靖撕开筷子的塑料袋,窝窝囊囊的瞪了她一眼。 “怎么没有里子了?我只是为人低调,但是不代表我没有业绩好吧?”档案里白纸黑字写着的优秀,战绩可查。 竹昱微微勾唇,单纯从三庭五眼比例上,标准的丹凤眼和高颧骨把这笑容勾的更邪魅而英痞了些。 “再怎么说也是中央的公.安副处。”阿姨把白切鸡饭端上来,竹昱动筷说道,“当初轰动全国的k市的案子给你记了个人三等功。胳膊和腿上的伤是那时候落下的?” 池田靖心里犯嘀咕为什么阿姨偏心的先给竹昱上饭,难不成是看着这人长得好看就这么偏心? “嗯?”池田靖心不在焉,“什么伤?” “……” 竹昱往嘴里塞了块肉,无声的嚼着,微微低头的姿势却一直盯着她,下三白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无语:“小臂和小腿的外伤疤痕。” 阿姨端着自己的猪脚饭过来了,早早就准备好吃饭工具的池田靖见了饭什么都不管了,先刨两口。 感受到了美食的力量,她终于像是智商回归了一样:“哦,那个啊。” “之前出勤嘛,哪里有不受伤的。”她又塞了口酱拌着的饭,含含糊糊的说,“跟歹徒搏斗的时候落下的。” 竹昱吃的快,但是很斯文:“你低血糖,当初为什么还选这个专业?” “没有那么恐怖,”池田靖笑道,“不算很严重,而且只要按时吃——饭,及时补充能量,完全没问题。” “你爸也愿意?” 池田靖动作微微一顿,快速的除了竹昱以外没有人能察觉。 “唔,”她不明不白地哼了一句,“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老人家当年不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来的?不同意我也不管。” 竹昱一讪:“毕竟是独生女,少见了。” “少见什么?”池田靖眼底有些不屑的揶揄,“竹队不会以为,所有官二代都是那种纨绔子弟不脱风尘,天天抱着爸妈的大腿的二傻子吧?” 不等竹昱说话,她又说,“或者说,女孩子学刑侦,就会是那种当拖油瓶子的花瓶?” 竹昱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反驳,也没有默认。 她说话间也不妨碍吃饭:“首先,我没那个颜值当花瓶。” 竹昱在她说完之后很轻巧的一挑眉。 “其次,”池田靖抬眼,“一般像我们这样的孩子,也不见得比普通孩子轻松多少。” “帝都不怎么出恶性案子,各地就借人,尤其是滇南。沿着澜沧江下去,就是数千米的边境线,隔开了国度,却隔不开犯罪。” 池田靖吃着饭,神情完全不像是在说什么沉重的话题。 “不像g市这种大城市,乡镇的建设差的离谱又习以为常,什么稀奇古怪的犯罪没有,下乡泥腿子干活简直是家常便饭。一开始谁不注重面子?后来发现面子没什么用,也就不管了。” 竹昱戳了戳鸡肉,没由头的想到了她腿上的伤。 “话说,”池田靖又闷头吃她的饭,“竹队就不一样,面子里子都有。” 竹昱默不作声地听着她说,觉得好笑:“怎么说?” “你看看咱们队这几天一连加班多少天了,”池田靖低头看着自己,又看看对面的人,感慨,“而您,我的领导,这行头出去,不知道以为您是哪个大高层的白领呢。” 竹昱稍稍抬了抬眼皮,无声的叹了口气:“我只是在平时爱干净整洁些。” “不过里子也不是很好。”池田靖将盘子里的饭一扫而空,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给出这样的结论。 “嗯?” “比如竹队怎么会这么关注我的腿呢?”她漂亮的桃花眼里含着戏谑的星点,眨眨的看着她,“不会真的好这口儿吧?” 竹昱“啪”的把筷子一放,就着这个动作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很好奇,帝都城西一队都是什么样的高人。” 池田靖喝了口茶:“?” “能够由池副这样的奇葩带着的组织,简直是俗世奇人。” * 回了警局,一队开始关注张昊这个人物。 池田靖心不在焉的听着在办公室里聚众开小会总结目前工作进展的报告。 “……鉴于蒋欣欣的社会关系网简单,交际圈单一,目前没有证据能证明死者与李岩有利害关系。”任盛华说,看着白板上被红笔圈出来的两个照片,“而蒋志国平时接触的人多,但是与蒋欣欣没有太大的关系,目前也有待考量。” “技术检测给来的关于六点多进入的黑衣男的分析,”澹台禾看了看,摇摇头,“不行,新小区的监控太烂了,恢复都恢复不到。” “大致特征。”竹昱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臂沉声问。 “单看影像中的体态,身高约175cm,体重在75千克至80千克之间。”澹台禾汇报,“不过……看他的身材,也没有多胖啊。” “切块的腿,如果绑在腿部,穿着阔腿裤,也不需要多胖来掩饰。”竹昱淡淡解释,转过椅背看着白板,又问,“痕检没有别的发现了?” “何止老郭,老常都快被咱们烦死了。”裘梧扶额,嘴角抽抽,“他那边头大的,还有一双多出来的无名腿。” 竹昱长腿一蹬。 “行,”她简洁的吩咐,“最近重点调查一下张昊,还有,分尸案的死者身份暂时不要透露。老规矩,干活。” 五人得令,很快缩回自己的岗位。 池田靖脖子上挂着按摩仪,之前给竹昱看的黑衣男的对比,她没有把汤臣的也放上去,只是要技术检测对这个人进行调查。 她眼底微微一沉,摸了包烟推门出去。 窗外,凌晨的夜幕挂上了天际。 “张昊?”电话里的女声充满了疑惑,“谁啊?” “你也不认识,”池田靖左手夹着烟,眼袋有些深,笑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以为他在圈子里应该有个噱头。” “所以是谁啊?”邬盎抹着面霜,好奇的问,“你们案子的嫌疑人?” “他爸是张建明。” “……” 一阵不出意料的短暂的沉默,池田靖有预料的把手机拿远了些,电话那头瞬间爆发出尖锐爆鸣声:“卧槽?!” 池田靖又把电话移回来,笑了笑:“就知道你是这死爹的动静,我当时知道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说是张建明的私生子,小三死了把孩子的抚养权拿回来的。” “你这么说也有可能,”邬盎平复了一下心情,想了想说,“张建明那家伙手头可不算干净,黑色产业不敢碰,灰色产业就不一定的。估计赚脏钱来了报应,这辈子没个儿子继承香火,之前出席酒宴的时候也没听他提起过。怎么会查到这种破事?” “唔,”池田靖淡淡的叹了口气,“顺藤摸瓜知道的。找你拜托,帮我查查这人。” “哈?”邬盎满脸黑线,“你们公安系统查人的话比我快多了好吧?” 女孩吐出一口白烟,烟雾中她眯了眯眼,琥珀色的眸子晦暗不明。 “要是公安系统能查到,就不找你了。”她说,“主要是张建明不是在汤臣有房子嘛!” 邬盎听出意思:“嗯哼~?” “请问这位温柔美丽聪明可爱的小姐姐能调动一下你四通八达的关系,帮我暗中调查一下,”池田靖夹着嗓子撒娇道,“他闲置在汤臣的房产最近有住人吗?” 邬盎:“……立青同志,组织把你送去国家公安机关历练,结果你给我搞这个鬼动静,组织对你深感失望!!” 池田靖憋着笑意,嘴上的彩虹屁才不管:“谁叫我有这么一个人美心善冰雪聪慧在外雷厉风行在内温良贤惠的金主爸爸呢~” “你大爷的,少恶心我了,”邬盎笑骂道,“你要是真的有心为我好,就早点儿破完案子回家。你不在汤臣住,我爸又以‘需要你照顾的为人民服务的好刑警出勤了,没有必要宅在家里’的理由把我拉回z市的分公司了!” “我看倒不像是邬叔叔把你拉回去的,”池田靖把抽完的烟蒂扔进蹲坑里,揶揄的语气暴露了八卦心思,“是步小少爷吧?” “……你再打趣我信不信我真不帮你了?” “错了错了,咱们英明一世的金主爸爸肯定不会屈服于这种娃娃亲的威逼之下——哈哈哈哈哈哈……” “@#¥%¥##***!!!” * 竹昱坐在办公室里,台前昏黄的小灯照的屋里柔和而温馨。 她对着电脑屏幕与桌面正前方的资料,沉沉的叹了口气,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捂住脸,粗糙而布满薄茧的手指狠狠的搓了搓脸。 电脑屏幕上,是张昊的个人基本信息。 竹昱睁开眼,丹凤眼下的内双眼皮显得更深了。她皱着眉头,目光又沉沉的移到了面前的资料上。 是痕检给出的在第四批腿骨袋子上的、李岩的指纹的资料。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有用的生物检测。 蒋欣欣的尸体被四分五裂到惨不忍睹,同时多处内脏、肌肉组织缺损,尸块破坏程度太大,根本没有能调查的余地。 张昊的户籍信息在生母去世后就迁进了g市,没有任何问题,监护权现已移至张建明名下。 同时李紫嫣说的有一部分确实属实。张昊在二中原高二年纪的时候聚众斗殴,现场携带管制刀具,导致对方一人重伤,三人轻伤,拘留,进过少管所。 不过在这之后就没了后文,想必是张建明帮衬着摆平了。 无法,她把目光又转到了看了无数遍的那枚指纹上。 很难想象这这枚指纹能如此完好的保存在麻布袋的细绳上有多不容易,毕竟其他地方的布料都不能留下有用痕迹。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竹昱眼神一凛。 不对。 她做直起来,看着面前的资料,眉头拧得很紧,炽热的目光像是要烧穿那张纸。 不对劲。 指纹太完好了,完好到了…… 她微微歪头,一种异样的第六感愈发明显。 完好到了一种像是被刻意印上去的感觉。 竹昱暗沉的眼眸动了动,起身出门。 任盛华看着人出来,眼都瞪大了。 “哟,出来上厕所?”他眨眨干涩的眼睛,笑道,“八百年扎在办公室里的竹队动了,不可思议。” “池田靖呢?”她看了看空荡荡的位子,微微蹙眉,问。 任盛华一听心道不好:“应该是……上厕所了吧?” 他笑得有些难看,内心狂喊着这死丫头去哪里抽烟都别去厕所啊!! 女厕离一队办公室不近,但是通风肯定没有室外好。再者,平时池田靖抽烟都是去厕所,无他,整个刑侦总局女的加起来一只手都能数完,大概率不会栽。 “回来了叫她去找我。”说完竹昱抬脚就要走。 “嗯,哎,哎哎!”任盛华应下来,又喊住她,“你去干嘛?” “上厕所。” ……完蛋了。【`xs.c`o`m 网】 12、chapter12 竹昱本来也没有多想上厕所,但是看着都出来了,正好走走活动一下。 任盛华脸色青白,眼睁睁的看着队长走出去,被汗浸湿的的手颤抖的拨通池田靖的电话,然后绝望的发现对方正在通话中。 幹! 自己好自为之吧! 老子是真特么救不了你了! * 池田靖挂了电话,手机里就弹出好几个任盛华的未接电话。 她有些疑惑难道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了的时候,身后女厕的门被推开。 她回头,琥珀色的瞳孔骤缩而颤抖,左手立马把抽了一半的烟掐了,还含在嗓子里的那口烟卡在喉咙没吐出来,竟把这个老烟手呛的连连咳嗽。 竹昱一进来,扑面而来的就是烟雾缭绕的厕所,她出其不意的被呛了满怀。 “!!!” 身后的门重重的关上,顾不及猛烈的咳嗽把肺里的烟草味儿排出去,几乎是应激了一般,竹昱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忘记了。 呼——呼—— “唔嘿嘿,啊啊哈哈哈哈——” 黑暗的回忆瞬间吞没了她理性的大脑,昏暗的橱柜里,狭小而有限的视角下,外界阴森的光透出去。 女孩捂紧了嘴,眼泪从颤抖的瞳眸里无声的滑落,她把自己绻缩的很小、很小,埋在一队破旧的衣物间。 浓烈的二手烟味儿攥住她的咽喉和肺,逼出了她的泪。 钝刀扎进血肉里的钝声被放大,殷红浸满木地板。女人的哭喊声并不尖锐刺耳,相反,她一直在忍耐,在低声呼唤,企图唤醒什么。 “怀崇——!” “给我、给我烟——!快给我——” 两人扭打在一起,女人没有畏惧、没有嘶喊,却尽力的反抗着男人失去理智后的滥杀。她的力气终究抵不过一个成年男子,却在拼劲全力的拖延时间。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再拖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了。 呼——呼—— “……竹队?” 池田靖看着肉眼可见不正常的竹昱,明白厕所里的烟味重的一时半会儿是别想能散完。 她站在远处叫了两声,没有应,看着样子像是…… 池田靖眼神一凛,皱眉快步走上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一把手握住竹昱的胳膊:“竹——” 话还没说完,握住竹昱胳膊的那只手被反钳住,池田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砰”的被她摁在地上。还不等她吃痛,另一只强有力的右手瞬间攥住她的脖子。 竹昱下的手很死。 被剥夺了空气呼吸权的池田靖并不好过,别说叫了,缺氧使她苍白的脸色发红。 竹昱双目无神的盯着她,空洞洞的黑色眼眸显得格外瘆人,而神经质一样颤抖的手,力道却只增不减。 这个力度是要出人命的! 池田靖想,不行,她可以死,但是不是现在。 霎那间,她明朗的琥珀色瞳眸迸发出从未见过的戾气,女人攥紧眉心,猛地发力,以一种几乎违背人体力学的方式,将右腿勾过压在她身上的竹昱的右腰处,反腿穿过去,侧转“砰”的把她压下去。 脚侧边的绿植被踹倒,瓷盆登时炸开了碎花。 这个动作极其考验下位者的腰部肌肉的爆发力和韧带能力,在上半身被对手钳的死死的情况下利用下本身的柔韧度和力道为自己搬回一线生机。 竹昱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霎时间优劣之势倒转。 池田靖左腿死死的摁着她的胯,身子向后仰直起来,挣脱了她的钳制,又反手扣住她,不叫她乱动。 她坐在竹昱身上,俯身死死的盯着她,肌肉紧绷的几乎痉挛,因为瞬间呼吸自由咳了一串。 “竹队——竹昱,醒醒,回来,没事的,回来。” 身下的人似乎被背后的吃痛和巨大的声响震醒了,墨眸微微颤抖着,却半天回不过神。 竹昱下意识的想要大口喘气,可一闻到烟味儿的瞬间紧绷着肌肉,屏着气,似乎要把自己憋死。 池田靖看着她的每一分毫的动作神色,从口袋里摸出空气清新剂的小瓶子,缓声道:“没事的,没事的,竹昱——来,深呼吸——” 竹昱被压着,下意识就要反抗。池田靖下半身像是把她钉在地上一样牢固,但奈何她身形小,整个人几乎是趴在竹昱身上。 “……” 池田靖一只手抓住竹昱的两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喷着清新剂,低头,以一种自然界最原始的方式去抚慰受惊的人。 她用鼻间点了点竹昱的脸颊。 上位者压制着的同时,露出自己最脆弱的脖颈。 她与她离得很近,鼻尖几乎顶着鼻尖,像是在渡气。 将空气清新剂喷满四周,清新的柠檬果香瞬间掩盖了烟草味儿。池田靖揉着她凌乱的头发,几乎是伏在她耳边,低声喃语,语气温婉悠长。 “对——深呼吸——没事的,回来,回来。” 渐渐的,身下人的胸膛不再剧烈颤抖着起伏,一滴无声的泪顺着眼角滑落过太阳穴。 池田靖缓缓直起些身子,看着躺在地上的竹队,“咔吧咔吧”的放松着自己的脊骨。 看着那人有些疲劳的闭上眼,黑色幽默的自语:“哎哟我靠,以后我能被你搞的对烟ptsd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疯狂的敲门声,紧接着女厕门被“哐”的推开,那力度不亚于小型导.弹把门要轰开。 “竹队你怎——” 池田靖猛地回头,和门口挤着的乌压压一堆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拥在门口的,有这一层的一队二队的人员,还有被巨大的响声吸引过来的楼下的法医、勘检、扫黑部以及隔壁禁毒大队甚至是跨楼的经侦的人。 在外面人的视角里,排除一屋子的烟味儿和旁边碎了一地的绿植瓷盆,地上俨然是一副极其诡异而暧昧的场景。 一队副队把一队队长压在胯.下,反手扣住一队队长的手摁在瓷砖地上,仔细看一队副队脖子有被掐的痕迹,而此时一队队长眼角划过一滴泪。 混乱不堪的场景,暧昧(?)的姿势。 ……怎么看都很不对劲的程度。 寂静无声下,此时无声胜有声。 “卧!槽?” 裘梧一声惊呼瞬间把大家砸醒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抽气声、低语声传开。 任盛华和余阎大惊失色,一边还不忘给自己队长/副队/隔壁队长/副队留面子的把孩儿一个劲儿地往外赶。 池田靖瞬间从竹昱身上弹射起来,像一只受惊了的猫一样,僵硬的站在原地,手里的空气清新剂塑料瓶几乎被攥瘪。 闹哄哄人群被赶出去,厕所门又被关上。 坐起身子的竹昱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的扶上眼。池田靖聂步走开,把厕所里唯一一扇窗打开,顺便喷了一瓶子空气清新剂。 她转过身,看见竹昱默默的站起来,下意识地就像去扶她。 竹昱没理,自径扶着洗手台用凉水泼了把脸,也不管水珠四溅在衬衫上,略长的发梢被打湿。 池田靖攥着手站在一旁,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 竹昱搓了把脸,高挺的鼻尖滑落水珠。 她末了甩甩手,恢复往日深邃而沉静的墨眸在池田靖身上点了点,然后兀自的离开厕所。 * 任盛华,作为池田靖来到之前g市刑侦总局刑警大队一队实际副队长职权拥有者,对现g市刑侦总局刑警大队一队副队长做了严厉的批评与谈话工作。 “我错了,”池田靖认错态度极佳,“我真的错了。” “哎,”任盛华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这个165cm的小姑娘,半响也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说你怎么就就就就就就——” 池田靖的唇抿成了条线。 “这下好了,”任盛华沉声道,“奉天承运竹昱诏曰,刑侦总局凡处级以下职员,余后三月局内禁烟,违者,就地斩杀!” 池田靖狠狠的凿着脑袋。 “十分抱歉连累同事跟我连坐罪……” 任盛华含泪扔掉自己最后一个防风打火机,摆摆手:“这件事就不要提了——老竹听不得你在厕所和她被所有人撞见的社死场面。” 池田靖小鸡啄米式点头。 “任哥,”她再三斟酌,还是觉得开口询问,“竹队……对烟为什么这么敏感啊?” “我还真不知道。”任盛华说,“毕竟警校规矩你是知道的,大学要是她不抽烟也理解。不过这家伙好像一直对烟很排斥,跟唯一禁忌似的。” 不,池田靖微微蹙眉。 这不像是单纯的“排斥”了。 “竹队她,小的时候被香烟烫过之类的?”池田靖摩挲着指尖,若有所思。 任盛华整理着最近的文件资料,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就只知道她小的时候是孤儿,被商局收养的。而且老竹这人就这样,你也知道,不爱八卦,也没透露太多。” 池田靖咬了咬唇。 “这几天,”她心有余悸的看看紧闭的门,“竹队会不会想方设法弄死我啊?” 任盛华一怔,半张张嘴,“啊……”他思索片刻,认真的回答,“这得看命。” 池田靖:“……?” 就在这时,一队办公室门被推开,裘梧和澹台禾拎着午饭进来。池田靖瞬间雨过天晴,伸手迎过去接过自己美味午餐。 “池副,”澹台禾把饭盒递过去,有些复杂的看着她,“你现在还能吃的进去?” “吃饭最大。”池田靖扣开饭盒,“这是我的座右铭。” 裘梧看了看她,打开手机划拉:“你进咱们刑侦总局没领导干部的群了吗?” 微信群池田靖只加了各部的正经大群,像私下的小群还没来得及。 裘梧一边把她拉进“禁烟禁酒禁娱-三禁苦逼好青年”的一队小群、“铁道游击队-没有领导!”的总局小群,把手机递给她。 “这是从昨天到今天的一些关于你们两个的事情的发酵产物。” 池田靖好奇的翻着“铁道游击队-没有领导!”的聊天记录。 …:你说是真的吗!!!我问这是真的吗!!! …:靠,早知道我昨晚上就加班了!x的,错过了一个亿啊啊啊啊啊 …:哪位在场的兄弟姐妹给复盘一下qaq 然后有人在群里丢了两个链接,看上去就像是警局一定会宣传警惕诈骗的小广告。 #刑侦支队唯二的两位女警の内部消化# #顶着最p的脸干着最t的事的原帝都刑侦大佬池田副队# #关于竹队禁烟但老攻非要抽于是厕所互相掐架结果被压的含泪败北的屈辱史# 池田靖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 澹台禾:“宣发部的同事连夜编篡的。” …:……这么劲爆?!震惊.jpg …:啊?啊?!176cm的冰山竹队做0?!真就成165cm的卡哇‘1’也是1了?? …:不是,老竹好歹是176cm的标准冰山脸啊,想过她喜欢女的,逆身高的t0p1吗……惊恐.jpg …:我也不敢相信,但很不幸,我作为昨晚加班有幸目睹者,真真切切的看到的 …:对对对,而且池田副脖子都被掐青了,看得出来竹队很努力反攻了qaq …:插个题,池田副要是做1也不是不能接受~ …:完了,老竹在我心中,不,在g市刑侦总局全体女警心中的,第一帅姐t1形象轰然倒塌!!痛心jpg. …:别啊,小池田同志看着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我还指望着咱们刑侦总局男单的脱单率能下来呢 …:+1,没想到吧,好看的女生不仅有好看的男生抢,还有好看的女生抢 …… 池田靖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黄,黄了又红,五彩斑斓绚丽多姿。 靠!!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啊啊?!【`xs.c`o`m 网】 13、chapter13 池田靖眼珠子都快掉到屏幕上了,表情从震惊缓缓变为惊悚再到扭曲。 “所以——” “所以……” 澹台禾和裘梧两人好奇的凑过来脑袋,看着这位魂儿都飞了的副队。 “池田副队,发表一下作为当事人的感受?” 缓了将近半分钟,池田靖才保持着瞳孔地震的表情看向那俩人。 “首先,”她深吸一口气,“我姓池。” “?” “我不是复姓。”池田靖耐心的解释,“日语里确实有一个姓氏,ikeda,翻译成中文是‘池田’。而我,姓池,名田靖。” 澹台禾和裘梧:……这是重点吗? “其次,”她又吸了口气,努力做到心平气和,“你们谁打算把竹队的饭送进去?反正我不送。” 澹台禾和裘梧:……不是这也不是重点——不对这就是重点! 还是重难点。 最后通过石头剪刀布的朴素方法,选出了一队常年位同副后的任盛华承担这一切。 任盛华一手端着盒饭,吊着一口气,另一只手悬在空中,站的笔直,可叩门声始终没有落下。 他回头,悲怆而英烈,看见抱着饭盒啃得三人向他投来热切而珍重的目光。 任盛华:“……我真的要去吗?” 后三人表示:你觉得老竹要是饿了一顿后知后觉了会怎么样? ……靠。 任盛华抱着字面意思的赴死的决心敲响了门,一如既往平静的“进”响起。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坚强的后盾:“……老子三天没洗的袜子里还藏了三百块钱,实在不行给我买份棺材。” * 任盛华深吸口气,打开门,僵硬的进去。 竹昱坐在办公桌前,维持着八百年不变的样子。池田靖的座位正好与她的方向面对面,开门的一瞬间,竹昱冰冷的目光雷达般的对准了她。 她双手交叉抵在鼻尖,修长的手指遮住了大半张脸,显得那双眼睛愈发的俊冷。 池田靖被盯得有些发毛,脊背钻过的电流感让她不自觉的端着饭盒坐直了。 看着又被关上的门,外面的三人竟然莫名松了口气。 池田靖收回目光放在自己的饭盒上,第一次吃饭吃的这么心不在焉。 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她脊背绷得有些紧,眼帘遮住了有些阴冷的琥珀色的眸,让人……很不舒服。 像她曾经见过的,雨林,潮湿,血腥,和那只狠厉的角鹰。 “池副?池副?” “啊?”她猛地抬头,有些走神,“怎么了?” “咱们的调查都陷入瓶颈了。”裘梧一脸欲哭无泪,“张昊的资料你看了吧?” “嗯,”池田靖脚一蹬,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但是前面与李紫嫣说的一样,甚至有增无减。” 这特么就是个有钱的人渣混混吧? “死者身上还有什么吗?” “咱们从蒋欣欣的尸体上提取不到平常的蛆虫,死亡时间很难判断。”澹台禾嚼着饭,“法医部在努力了,不过不会太快。” 池田靖看着资料。右下角闪烁着微信消息,点开后她愣了愣,把饭一放,打开文件。 是邬盎传过来的。 超级无敌宇宙第一大宝贝errrrr:这是嘉禾区汤臣一品的房产登基名单和上个月实际物业调查住户信息,我在里面找到了张建明的那一套。 组织接班人立青同志:卧槽牛x!我爱死你了! 超级无敌宇宙第一大宝贝errrrr:贱兮兮.jpg 里面是张建明的地址名单。 汤臣的房型有不同,像池田靖这样不喜欢高调的人,和邬盎合(白)租(嫖)的就是复式总面积500平的最小户型。 她稍微瞅了瞅楼牌门号,与记忆里邬盎带自己看的几个房型一对比,瞬间瞪大了眼。 总面积达到2000平的复式。 然后往下看,果不其然,她嘴角不带笑意的勾了勾。 调查住户上龙飞凤舞的签名,依稀能辨别出来是张昊二字。 池田靖身子往后靠了靠,心满意足般的伸手端过饭盒吸哩呼噜的一顿狂炫。 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底的神色凝重的与此时没心没肺的举动十分违和。 “——小池。” 她抬头,看见任盛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办公室里出来,“老竹叫你……进去。” “?!” 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被噎死。 看着池田靖一副快被吓死的样子,任盛华叹了口气,“你俩抬头不见低头见,”说着把人拎起来,推着往门前走,“加油,你看,老子不也是没缺胳膊少腿儿的出来了?” 池田靖还没来得及把饭放下,就被推着开门,扔进去,关门,一气呵成。 门关上的那一刻,池田靖浑身僵硬,跟木头人一样动都不敢动。 “还打算站着站多久?”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池田靖差点儿炸毛。 竹昱坐在桌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微微低头吃着饭,硬是把二十多块钱的盒饭吃出了高级西餐感。 “……”池田靖一手端饭一手握筷,笔直的站着,暗暗咽了口唾沫,“竹队。” “嗯。” “您找我来有事吗?” “有。” 池田靖没有说话,像是在等那人继续说。后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在精准的回答完她的问题后又埋头吃起自己的饭。 池田靖右眼皮疯狂跳动。 “竹队?”她斟酌开口问,“您打算问什么?” 竹昱终于抬头,正眼看着她。 “先吃饭。”她淡淡的说,语气却有点儿命令的口吻,却不严厉,“问完了你没心思吃饭。” “您不问我现在也没心思吃饭。”池田靖暗暗叹了口气,走到她办公桌旁边的小沙发里坐下,“好吧,你赢了。” “?” “能把我搞得茶饭不思的人,还真不多。”池田靖耷拉着眼皮,怨声道,“我现在吃,会积食。” 竹昱似乎是笑了,但她每次笑得都很浅。 “没想到,这样一件事就能让大名鼎鼎的池副如此辗转反侧。” 池田靖看着她,眨眨眼:“你指哪件?是我害的你吸了一顿二手烟还是被整个刑侦总局同事看见咱俩奇奇怪怪的行为?” 竹昱倒是没想到她的脑回路这么奇怪,看了眼她,反问:“那你觉得哪件性质更恶劣?” “……” 池田靖不仅是眼皮乱跳了,太阳穴也突突的疼,“论性质恶劣性,二者大差不差。不过令我辗转反侧的不是前者,是后者。” 或许是被池田靖过于坦诚的表示对自己遭罪没有太大愧疚感的行为惊到了,竹昱难得露出一丝诧异。 “我过于自负了?” “不不不,您作为我的领导,当然是重要的,不过二者相比之下,”池田靖满脸黑线,“我选后者。” “为什么?”竹昱很少会主动询问追究,池田靖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我取向狙击女的。” 预料到了竹昱会有震惊的表情,池田靖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这件事算是个人取向问题吧,我反正接受的挺坦然的。” 竹昱毕竟是竹昱,短暂的诧异后很快恢复平静,只是眼神中参杂的一丝复杂。 池田靖见状,释然的解释:“放心,我对您这种标准直女没——” 竹昱:“所以你是下面的那个?” “咳咳咳咳咳咳——”原本极其淡定甚至希望能借此对这位万年铁树不开花的直女队长调戏一番的池田靖被呛得满怀,“你你你你——” 竹昱眼底挂着一丝得意的笑,低头划拉着手机,把手机举到她面前。 “差不多猜到了,”她有些啼笑皆非,“因为这个?” 屏幕上赫然是之前裘梧之前给她看的聊天记录。 “!!!!”池田靖这下是真的吃不下饭了,“不是,这这这这这群不是没有领导的吗?!” “可惜还是太年轻了,几百人的群硬是没有一个有反侦察能力的。” 竹昱轻笑一声,收回手机,一副表示“我的清白无所谓反正我是没有想法的直女”的样子,说,“看来生无可恋的不仅是你,还有局里所有男性同胞。” 池田靖闭了闭眼。 “恕我多嘴,”竹昱的声音又响起,“池厅长,知道吗?” 池田靖一愣,讪道:“知道,我爸妈都知道,出柜出的挺早的,身边的同学都知道。” 她顿了顿,眼底有些揶揄,“怎么,竹队对我私生活这么感兴趣?” “……我还没有饥渴到这种程度。”竹昱收回目光,把吃完的饭盒收了收,“找你来是为了案子的正事。” 她打开电脑:“法医部还没有死者死亡时间的推断吗?” “没有。”池田靖回答,“法医那边说还需要点时间。” 竹昱握着鼠标划拉着,淡淡的“唔”了一声。“找你来是为了看这个,”她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叫她站过来看屏幕,“呐。” 痕检之前给到的指纹照片。 “……?”池田靖一挑眉,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她,“呃,有什么问题?” 竹昱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你觉得,”她说,“这个不觉得奇怪吗?” “你指的哪里?”池田靖虽然对她这位领导在某些方面颇有微词,但不代表质疑她的专业能力。 竹昱沉静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她,伸手指着屏幕上的指纹:“太完整了。” 池田靖眉心一皱。 “一枚右手大拇指指纹,就这样摁上去,”竹昱大张开手,撑起的筋骨衬得她手指修长而匀称,“在袋子的绑绳上。” 池田靖歪歪脑袋,“如果是提袋子的话,”她随手抓起旁边竹昱吃完的饭盒塑料袋,“这样,方向倒是没问题。” “但是在布料间摩擦,指纹能这么清晰的印在上面么?” 池田靖被她这么一点,倒是注意到了。 这枚指纹被发现的时候就像拓印上去的一样整洁,而奇怪的是麻布袋有多处磨损。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枚过于清晰的指纹显得格外突兀。 池田靖微微眯眼,神色像极了捕食前准备着的猫。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了一样,转头问竹昱:“李岩上班的公司每天早上是不是要打卡?” 竹昱静静的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神似乎在鼓励她说下去。 “清洁公司,”池田靖不自觉的摩挲着指腹,笑道,“指纹。” “调查李岩所在的清洁公司,线下工作人员,公司背景,线上浏览记录。”池田靖快速说,“还有重点和张建明旗下集团有限股东投标相关的产业是否有瓜葛,都要查。” 竹昱始终没有发话,直到池田靖说完,缓缓地往后靠了靠。 后者越想越不对劲:“领导,你这不是一时兴起吧?” “之前发现的,想找你求证。”竹昱说,“任哥告诉我你在厕所。” 池田靖一震,差点儿没咬到舌头。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是公司的指纹录取,那就有意思了。”她赶紧把话题扯回案子,“能从公司内部员工中调出资料数据的,不多。” 说着她把自己吃完的盒饭一起扔进竹昱装盒饭的塑料袋里,提着往外走。 “我叫人去查查,”说着拧开了门把手,“还有——哎哟我靠!” 门被拉开的一瞬间,一坨巨大的东西砸过来。 池田靖眼疾手快反手格挡,又顺势闪到一边。那一坨重物失去了平衡,“咚”的砸在地上,瞬间哀嚎一片。 竹昱就这么坐着,冷眼看着摔在地上揉膝盖的几人。 池田靖嘴角努力拉成一条线,防止翘起来。 剩下三个偷听被抓包的人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任盛华看着办公桌前的人的眼色,两巴掌利落的落在剩下两人后颈脖子上。 “很闲?”竹昱双手肘在桌前,微微蹙眉盯着那三人。 “不是,”任盛华开口狡辩,“主主主主要是,这不是、没进展了……” “现在有了。” * “吓死老子了!”任盛华胡乱的刨着饭,含糊不清的说,“我还以为你在里面被老竹手刃了呢!” 池田靖笑得欢逸:“故意杀人罪,她担不起啊!” “假意杀人不犯法,”澹台禾一想到竹昱,不禁打了个寒战,“老竹会让你体会什么叫精神死亡——生不如死。” “唔,我可以让她社死。”池田靖见招拆招,笑道,一面捯饬着电脑,“任哥,等会又是查东西了。” “知道了!”任盛华顶着严重睡眠不足的眼袋,怨气重的阎王来了都要退避三舍,“让我吃完饭先!” 池田靖把资料发过去,拿着手机自径站起身要出去。 剩下三个人几乎同时跳起来:“你要干嘛!——不要抽烟!” 池田靖被他们三个吓了一跳,转过头莫名感觉自己的行为都不正常了。 “……去法医部啊,看看咱们的死者。”她一脸黑线,摆摆手安抚几位过度受惊的老刑警,“放心,说了不抽就是不抽。”【`xs.c`o`m 网】 14、chapter14 “生物dna化验本身就难,”常苘扶了扶眼镜,镜片后是被尸块折磨了好几宿的疲惫的眼睛,“再加上这个破坏太大,就更难提取了。现在能做的就是分区搜排尸体上的毛发碎屑,指望着有什么一星半点的痕迹。” 池田靖再次勇闯“瘴气地狱”,头部形成的巨人观太严重,晾了这么久也不减酸臭味。 池田靖点点头:“现在是缺什么部位?” “大差不差了。”常苘说,指着人体解剖图,“骨骼的话,就是肋骨。腹部的肌肉组织以及内脏什么的就不期待能追回了,但是也能拼出一个大致人的模样。” 四批尸块,除了第一批和第四批的在水里发现的以外,剩下两批基本上是端上餐桌都不会被发现的程度。 池田靖心里笑笑,吐槽真是当代汉尼拔。 “估摸着剩下的也是没有处理过的,抛尸横江吧,”她分析,“横江再出去,就是琅照区水库抛尸点。” “听说查到了死者的‘绯闻男友’?”常苘摘下口罩,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打趣道,“有证据吗?” “没有,所以跑来这里找找答案。”池田靖双手插兜,靠在身后的墙上,眼睛却含着笑意的盯着对面可怖的巨人观脑袋。 常苘戴回口罩,又看了她两眼,迟疑了一下,问出了自己一直疑惑的问题:“池副,你嗅觉没问题?” “?”池田靖被他问的一愣,“我是正规警校毕业啊。” 废话,警校招考身体各项指标都要检测,任何一项不达标,哪怕高考分够了都不能上。 其中嗅觉是很重要的一项,要求现场检测能精确闻出几种常见挥发性物质。 “……还是说你对尸臭这种地球人都受不了的东西能接受?”口罩遮住了常苘大部分表情,但他的眼神里无不透露着对这种人的神奇。 “后者,”她无奈的笑道,“常法医,你工作这么多年难道没解剖一两个巨人观?” “科学证明,这种气味是人类生理本能抗拒的。”常苘耸耸肩,反驳,“就算闻了多少年还是受不了。” 池田靖一挑眼皮,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是吗,我倒没注意。” * 这回,任盛华精确的报备了我们这位能作天作地的副队长的行踪,竹昱也没有特别大的意思把人捉回来。 她似乎在思考另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思索了片刻:“任哥。” “什么事?” “你说,如果一个人被完完全全摁地式锁喉,有可能自救么?” 任盛华有些懵。 “理论上……当然可能。”他回答,“就比如一些爆发式的格斗技巧,如果是你说的那种情况,只能从下盘寻找希望。一般来说也就是考验腰力和爆发力,将二者的位置转换脱险。” 竹昱回忆着昨天不太好的经过,能依稀记得一点儿模糊的场景。 她不禁眯了眯眼,大脑飞速搜索常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卡波耶拉。[注]” “嗯?”任盛华听见她似乎喃喃自语吐出的几个字,“哦,倒是,巴西战舞也属于这类。如果说掌握卡波耶拉运用的好的话,摁地式锁喉自救完全没问题。” “嚯,太理想了吧!”一旁的澹台禾探出个脑袋,搭话道,“卡波耶拉也不是一般人能练的出来的,要是用不好,就是赔夫人折兵的东西。” 竹昱:“能学?” 澹台禾抱着阿尼亚抱枕:“那东西国内不属于正规格斗模式啊,境内几乎看不到。” 正说着,池田靖回了办公室,看了看竟然不在自己办公室里呆着的竹昱,明显有些惊讶。 “竹队怎么出来散心了?” 任盛华表示池田靖这小子不被揍也真是仗着自己这张可爱的萌死人的小脸蛋儿了。 竹昱见着人都齐了,说:“一队跟我去家访蒋欣欣家,另一队跟着任哥去调物业信息,匹配指纹。” 话还没说完,澹台禾和裘梧就极其有经验的抱住了任盛华的大腿,然后用一种悲怆而怜爱的眼神久久地瞅着池田靖。 竹昱也不恼,淡淡的看了一脸懵圈的池田靖,一面把一把车钥匙扔给任盛华:“走吧,我们两个去家访。” 然后稀里糊涂的池田靖直到被推上车才后知后觉:“我靠你们民主选择都是这么选的啊?!” “不然呢?” 池田靖阴阴的盯着她。 竹昱一手点火,一边利索的系上安全带:“先来后到,你没他们动作快,那就跟着我了。” 不知为什么,池田靖总觉得驾驶位上的人语气里似乎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愉悦。 * “专案组已经把蒋欣欣的遗物保存了,”竹昱开着车,声音平静,“这次我们去死者家,已经提前告知了她父母。” 池田靖窝在副驾驶,看着车子行驶在马路上,窗边的护路林快速的闪过。 她抻了抻腰杆子,琥珀色的眼珠在眼眶里微微转了转:“所以我们这回过去问什么?” “张昊。”竹昱回答,顿了几秒又补充了一句,“我总觉得,蒋欣欣的家庭很,微妙。” 池田靖听完无声的笑了笑,把头又转过去,看着她:“哪种微妙?” 鹤盐区离就在市中心的警局有些距离,越野上了高速。 路上的车不算多,竹昱一手扶着方向盘,淡淡说:“他们对自己女儿遇害这件事,似乎没有特别痛心。” “嗯,正常。”池田靖笑了笑,“所以过去也不是真心实意调查张昊与蒋欣欣的关系吧?”她眼角微弯,并不难猜出她的心思。 竹昱没说话,天生自然向下而显得肃穆的嘴角微微翘起。 虽然池田靖在某些方面有些欠揍,但专业领域还是优秀的很客观。 “哎,你说,蒋志国和王莲不会一点儿也不想为闺女讨回公道吧?” 竹昱微微皱皱眉:“毕竟是血浓于水的骨肉。” “哦——”池田靖别过脑袋,耸了耸肩,“那倒不准。” 感受到了一股明显而淡漠的眼神盯着自己,她转过头,看着那双沉静的眸。 “我从来不以最善意的想法揣测任何人。”池田靖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里的烟,有后知后觉的发现旁边坐着的是新的领导,暗暗叹息,“毕竟,人嘛。” 这形容不像是这样一个阳光开朗小太阳会说出来的话,但语气又不似老者一般沉闷。 “你不以最善意的想法揣测任何人。”竹昱淡淡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像是在思索什么,“那相反呢?” “无所谓,”池田靖摩挲着指腹,戒烟的过程有些心痒,“别人怎么看我,那是他人的事。” “不好奇?” 池田靖笑着,微微蹙眉。她的神色不像是被冒犯的不悦,更多的是一种对发问者的自上而下的嗤笑和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意义所在的茫然。 “看来竹队对我的背景知道的挺多,很在意啊?”她有些玩味的摸着下巴,看着即使宽阔平坦的高速路上依旧正襟危坐的竹昱,“颇有微词?” “别误会。”竹昱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并没有被抓住心思的气急跳脚,“只是我好奇,作为原帝都城西刑侦总局第一支队队长的池同志,到底有什么来头。” 这话说的总让人感觉不舒服。 池田靖眼底深处的笑意消散,脸上却丝毫不减开朗:“除了知道我出身家境优渥,曾经战功赫赫,还有什么来头是竹队都觉得惊异的呢?” “卡波耶拉。” 池田一愣,听着旁边的人平静的陈述着。 “巴西战舞,一种现今几乎只流于黑市的非正当类格斗技巧。这种格斗我不是没见过,但也只是在前几年在西南的省联合扫黄打黑行动中,在地下交易中见到过的,一种擂台搏斗娱乐。” “我当时作为潜藏的便衣,进入会场后看见的,是没有任何防护的简陋擂台。”越野拐进岔路口,下了高速,“赌博、疾病、人口交易在那里兴起,巨额筹码被押在自己看好的一方拳手身上,上了擂台相当于自动抛弃生命权,最后的下场就是你死我活。” 不知道池田靖是不是在震惊于竹昱一口气会讲这么多话,没有开口打断。 “没有规则,把对手打到起不来就是赢。卡波耶拉,也是我从那里了解到的一种几乎可怖的技巧。” “它作为一种自由式格斗,威力极大,但对身体素质要求也极高。一套动作下来能量消耗过大,如果打得好可以做到一击毙命,但同样风险很大。” 竹昱目视前方,平静的开着车:“所以在警校里不会教这项技能。” 车内的空调开的有些冷。 半响,池田靖轻笑一声,“所以呢,”她语气依旧是轻快的,“竹队说了这么多,想问什么?” 路面开始变得崎岖,国道下的基建并不好。 “那天你在厕所里是怎么做到反杀的?”竹昱坦然的提问,“摁地式锁喉,以我的能力,不出半分钟你就会断气。” 说到这个池田靖头都大了,“你还知道?”她没好气的瘪了瘪嘴,“想想当时我要是没成功,现在我应该是在去焚化厂的路上!” 其实过于模糊的记忆并不能让竹昱准确的判断池田靖当时的动作,五五开的机率是蒙的。 然而后者似乎没有想隐瞒,“自学过,也属于格斗里面的一类嘛,而且看着很帅啊!” “学黑技?” 池田靖笑道:“技多不压身。” 竹昱不给她带偏:“那跟腿上的伤是一起来的?” 越野熟路的拐进巷子,停在了路口边。 池田靖琥珀色的眼眸点了点她,笑得有点无奈。 “你觉得呢——走吧,”她下了车,与竹昱并排,“我倒是不知道竹队私下也是个话痨。” * “具体的我们真的不知道啊,”蒋志国坐在巴掌大的圆凳上,不住的搓着手,“欣欣也不爱跟我们说话,都是——都是学校里面。” 王莲就坐在沙发上,产后走形的怀里裹着咿咿呀呀闹腾的小儿子。 竹昱拿着小本子双手微微搭膝,询问着蒋志国。 池田靖倒像是个闲人,一会儿逗逗身边的小崽子,一会儿又无聊的四处张望。 一个不到六十平的堆满杂物的屋子,显得狭小而阴暗。男人有些无措的躲避着那双丹凤眼,壮实的身材在竹昱面前也显得有些猥琐。女人只是安静的坐着,仿佛聋了一般,专心的哄着孩子。 “没有没有,她的东西我们都交上去了。”蒋志国语气有些急躁,“我闺女很听话的,平时也没什么用品……” “她也不谈论在学校里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没有,没有听她怎么说过。”男人思考片刻,摇摇头,“有的时候她都会申请留宿,也不回家,不爱说这些。” “那您有听她说过张昊这个人吗?” 蒋志国缓缓摇头,“没有。”他神色难掩被询问的紧张,“警官,我说了她都不爱回家,真的不怎么谈这些……” 池田靖听着几乎没有价值的谈话,把目光又放回了旁边的母子。 她抓住小孩子的一只肉乎乎的爪子,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她长得可爱,很受小孩子欢迎,男孩也不闹了,就留着口水看着她笑。 “喜欢姐姐不?”王莲一边拿口水巾给他擦嘴,一边轻声逗他,“嗯?喜欢姐姐呀!” “小弟弟长得好可爱呀!”池田靖一笑,那双天生的桃花眼角就弯弯的,更加含情。 王莲一边哄着孩子:“您很招孩子喜欢。” “他跟他姐姐关系怎么样啊?”小孩子一只手握着池田靖的食指轻轻晃悠,后者问。 “他姐姐嫌他吵。”妇人撩了撩垂在鬓边的发梢,有些无奈的笑笑,“小孩子嘛,总是爱闹腾,欣欣她就不喜欢跟小宝呆在一起,也就不怎么回家。” “也是,”池田靖说,“鹤盐离嘉禾太远了些,而且同学也都不在这边,出去玩不怎么方便。”她又问,“欣欣一般不回家?” “之前是一周回一次,后来……小宝生了之后就不定期,在后面就基本上不怎么回家了。”王莲话语间有些哽噎,却很难听出过于悲伤的情绪,“在学校她有一部老人机,没事儿就报个平安。” 池田靖垂着眼帘看孩子,琥珀色的眼底满是沉静。 “那她有蛀过牙吗?” “小的时候蛀过,”王莲想了想,说,“不过医生说不补也可以,就没有管了。” 小宝肉乎乎的爪子轻轻打在她的脸上,咿咿呀呀的露出小小的乳牙。 两人女人低着头,无声的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欢闹。 “……” 池田靖略微粗糙的指腹抚着孩童幼嫩的脸颊,用除两人之外的音量快速说:“以后,把这个孩子看好吧。” 她没有看王莲,也听不见那人的动响。 过了几秒,耳边传来似乎祈求般的声音。“警官,”女人嗓音有些沙哑,尾音有些颤,“我……能见见欣欣吗?” 竹昱跟着蒋志国进了里屋调查了。 拥挤的客厅显得格外冷凄,池田靖抬眸,看着女人眼底噙着泪,可始终没有落下来。 “算了吧,”池田靖声音很默然,平静而温润,“她死状不是那么好看,目前案子正处于侦破阶段,警方正在努力。” 客厅里静静的,王莲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力气不重,却微微颤抖。 “求求你,”她的讫语有些悲凉,语无伦次般的,“求求你,一定、一定要帮我女儿找到杀人凶手。” 女人低着头,池田靖只能看见她灰白的头发和瘦削的、颤抖的肩头。 她另一只手轻轻拍在王莲肩上,“警方会尽全力,”她沉声道,“我们也需要您的配合。”【`xs.c`o`m 网】 15、chapter15 “问出来什么了吗?” 高速上塞着车,八月份的g市就像个蒸笼,夕阳向下落着。车内,池田靖蜷着一条腿,无聊的刷着短视频,问。 竹昱扶着方向盘,皱眉摇摇头。 蒋志国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过问,整个访问过程一直在催进度和打发人。 “看来我说的‘血浓于水’判定错了。” 池田靖笑了笑,“那倒不一定,毕竟是竹队出手,怎么会一无所有呢?”她斜着眼眺她,“我看是王莲对自己这个闺女更上心一些。” 一个下午和并不配合的受害者家属周旋,结果无终而归,放谁身上心情都不会好。 竹昱从胸腔中淡淡的吐出一口浊气,疑惑为什么蒋志国并不像把这件事摊开来说。 “犯罪案件下受伤的从不只是凶手的家属,还有受害者家属。”池田靖并不意外,“尤其——像这种妙龄少女,遇害,”她打了个响指,“如果传出去,多半就变成了‘多好的姑娘不检点勾引了人遭报应了’之类的说辞。” “俗称,社会性犯罪死亡。” “……” “蒋志国家境拮据,重男轻女,就更不可能有经济实力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承受这样的旁人旁语。” 池田靖换了个坐姿,看着跟蜗牛一样缓慢爬行的车辆,轻哼一声:“你听见蒋欣欣身边人对她描述最统一的是什么?” “乖巧,内向,文静,听话。” 副座上的人关了手机,“对喽,”她笑了笑,“当集体利益被侵害时,人们总会推出最善良的那一个做替罪羊。这种东西可怕之处在于,它没有其他社会性因素可以阻止。” 竹昱皱皱眉:“比如?” “地缘、政缘,”池田靖漫不经心的掰着手指,“血缘。” 越野一个短促的急刹车。 前方车祸路段,又正值下班高峰,高速上堵得一塌糊涂。 四周此起彼伏的尖锐的笛鸣声吵得人心烦,竹昱压低了眉眼,冷峻的面庞显得更加难惹。 “这条路堵死了。”竹昱语气并不好。 池田靖听出了一语双关。 “别急,”她笑道,依旧是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你看,不是还在动吗?变化莫测,命运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准的。” 竹昱没说话,但紧锁的眉间没有松开。她修长的指节蜷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档手。 池田靖抱着胳膊,情绪低了下去,面无表情的闭目缄默。 过了一会儿,竹昱忽然问:“低血糖?” “嗯?”池田靖睁开眼,转头看着她,“哦,有点儿。” 竹昱没说话,只是默默的从车门卡座里拿出两颗糖,摊着掌心举在她面前。 池田靖不禁瞪了瞪眼睛,挑起眉斜看着她。 “不吃么?”见那人没有拿过去,竹昱淡淡的瞥了眼,“算是上回你给我的巧克力的回礼了。” “啊,谢谢。”池田靖伸出手,微凉的指腹划过温热的掌心,把水果软糖抓走,“竹队你还喜欢吃这个?” “算不上喜欢。”竹昱歪着头眺望,看着即将堵完的路段,“只是有时候没时间吃饭就嚼两颗垫垫。” 池田靖拆了糖衣,把两颗全丢嘴里,“嗯,柠檬味儿的。”她说着,看着车流逐渐摆脱车祸路段的桎梏,“竹队,你有什么喜欢的兴趣吗?” 越野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没有。”竹昱淡淡的说,“我对所有东西,没有到喜欢的丢不下的程度。” 池田靖耸耸鼻子,啧声:“嗯,冷酷无情。” 竹昱飒气的丹凤眼微微一瞥,淡淡的在她脸上点了点。 “任哥发消息过来了,”池田靖晃晃手机,“查到了,就是李岩右手大拇指的录取指纹,一模一样。” 算得上是很狗日的好消息:为李岩减了嫌疑的同时,物业这个更大的团体被牵扯进来了。 “已经开始审了,不过都不知道什么动机,先试探吧。”池田靖扬扬下巴,懒得看窗外飞速逝去的风景,“你说凶手会不会在物业里?” 竹昱否决:“物业的人,买得起汤臣一品的房子?” 前者闭嘴了。 鉴于池田靖一到饭点没吃饭就开始emo,竹昱轻轻叹息,“走吧,去快餐店顺便把饭吃了再回去。” * “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池田靖把卤肉剁碎,混着菜心和沙姜酱拌成拌饭,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竹昱板正的坐在对面,听见这句话,平静的把眼帘抬起来,缓和的看着这个吃相并不好看但因为长相也显得可爱的家伙。 “你——”池田靖咽下一口饭,“这样的作息,不累吗?” 竹昱一怔:“哪种?” “……只要不是恶性案子下,每天七点准时起床晨练后日常坐班,”池田靖解释,“吃着低糖低脂低钠的食物,没有嗜好的,”她耸耸鼻子,“呃,高质量生活。” 竹昱没有立马回答,倒像是被她逗笑了,低头吃了口饭。 “你为什么能做到无视剖尸房里的臭味?”她不答反问。 “习惯了啊。” “这就是我的回答。”竹昱慢条斯理的快速解决着自己的饭,说道,“我不太喜欢‘嗜好’这种形容,它似乎——”她歪歪头,“会凌驾于我的控制之上。” “我对所有不能控制的事物都不会特别着迷。” 池田靖点点头,并没有马上回话。 她看见那双眼睛里的询问。 “我不行,”她笑了笑,“不爱运动,讨厌运动。” “你这么好的身材?” 池田靖做作的叹了口气:“工作使人自律……哪怕是我这种混子。” 竹昱眼角弯了弯,拿起一旁的矿泉水:“从王莲那里问出了什么?” 池田靖轻哼一声,“口供与证据相悖。”她又刨了两口饭,“首先,那颗假牙。” “根据王莲的说法,就是家里太穷没有钱给她补,就更不可能补一颗全瓷假牙了。”她说,声音沉而清,“再者,二中的住宿生,手机用的是老人机,”她笑笑,“你觉得呢?” “我记得不是,她有一部智能手机,在勘检部。” “关键是,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二人目光相对的一瞬间,思路忽然聚现,紧接着一阵局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竹昱看着来电显示是常苘,接起来开了免提:“喂?” “竹日立!!”这一吼得亏是没贴在耳朵上,麦都快炸了也不能充分显示对面的兴奋,“回来给我加奖金!老子立大功!!” 竹昱扶额,默默把手机离远了一些:“有进展?” “大进展!”常苘的声音忍不住激动颤抖,“基本能确定嫌疑人了,回来看!” * 法医部。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常苘难掩激动,指着文件夹上资料的图片,高清的图在数倍放大后也变得有些模糊,“这个,小到基本看不见的毛发!” 竹昱接过他手上的文件夹,捧在胸前。 胳膊旁边冷不丁的凑过来一个脑袋,她的视线不自觉的偏了偏,听见略矮的那个脑袋出声:“嘶……这像是——头发?” “体毛,但不是头发。”竹昱收回目光,又看了两眼图片,“像是睫毛或者,鼻毛类?” “牛x!”常苘赞美道,“是睫毛,就算是头发的茸毛也没有这么小的。”他停下,一挑眉,“猜猜谁的?” 竹昱把脸缓缓转过去,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眸就平静的盯着他,却在最后露出一个浅浅的,毫无笑意的勾唇:“不是李岩的。” 常苘点点头,“我们当即采样了李岩的睫毛做了化验,结果发现不匹配。” 池田靖为了看在竹昱怀里的资料,整个身子尽力的倾斜着,梗着脖子累得慌。 听见两人的交谈,她索性一只手搭在竹昱胳膊上借力。 “哪里发现的?” 竹昱只感觉右肩膀一沉,一看旁边的人几乎把重心放心的交给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常苘的眼神跟随着问话落在了池田靖身上,就看见这一幕,表情忽然空白了一秒。 但是当事人似乎并没有察觉任何不妥,见法医没有回答自己,抬头看向他,“嗯?” “第五批里吧。”竹昱率先一步回答,又向常苘看去,“在塑料袋里找到的?” 话是询问,但是语气笃定的像是陈述。 毕竟第一批泡在水里都快脓了;第二批炸糊的什么都不剩;第三批煮的透的端上餐桌都不认识,也就只能从这个脑袋上找到点东西。 常苘不予置否,“是。在死者的头发间找到的,准确一点是头皮上。后面拿去生物检定,发现不是死者本人的体毛。” 常苘两只手往外一摊,做出一个“请便”的姿势。 “法医部算是仁至义尽了,我天,你都不知道老子这几天通宵熬夜了多少时日——就为了这么一点点、一点点小东西!” 也算是值了。 池田靖同竹昱一起从法医部出来,一面低头划拉着手机。 竹昱看了看她,“有什么想法?” “柳暗花明又一村。”池田靖闻言抬头看她,露出小小的梨涡,“不过,我倒是愈发对这个看似单纯的小姑娘感兴趣了。” 一个厌恶这样一个痞子的骚扰的乖乖女,怎么可能会在发间找到他人的睫毛这样亲密的东西? 竹昱轻轻的哼了一声:“去调查张昊?” “找张昊采样做检查,赌不赌——”池田靖说着,忽然咧嘴笑道,伸出一只食指晃了晃,“我赌五毛钱,这跟睫毛是张昊的。” 竹昱没理她幼稚的行为,继续说:“嗯,查一下张建明的住址,张昊作为他后过继的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不知道具体住址在哪里。” 池田靖对她这样的态度表示非常不满,略有些肉肉的脸蛋嘟起来,“竹队,赌约——?” “还有,如果查到,张昊只能列为重点嫌疑对象。”她似乎选择性耳聋了,“等会儿去看看任哥那边——” “不用。” 池田靖看着她这么认真的扎头正事,无奈叹气:“我知道他具体住哪里,联系张建明吧,估计他不跟这个好大儿一起住。” 对上那人有些疑惑而清明的目光,池田靖恭恭敬敬的坦白:“我查了汤臣的住户信息。” 竹昱停下脚步,双手抱臂侧过身子看着她,眼底露出一丝揶揄又玩味的情愫:“资产阶级的权利扩张?” “立青同志谨代表全体无产阶级工农大众的利益。”池田靖把上次查到的张建明在嘉禾区汤臣一品的地址发给她,微微笑道。 竹昱垂着眼,不动神色的看着这个在警局体型队伍中略有些显得瘦小的女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 “没有,没问出来!” 办公室里,任盛华挽起袖子,端过和商一连同款脸盆式茶缸,仰头猛灌了两口,额上的青筋暴起。 “x的,一帮孙子,一问三不知!” 一个老板,三个高管,对于公司信息失窃这件事全是一脸懵逼。任盛华带着澹台禾和裘梧轮番轰炸,愣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公司的员工系统检查过了吗?”竹昱随手把法医部最新的好消息扔给那三人,问。 “查了,没有被黑过的痕迹。”裘梧说,“那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那病毒比国安的防火墙还强。第二,有人撒谎了。” 池田靖坐在座位上,抱着前两天邬盎送过来的自己定制的追星抱枕,仰头靠着椅背微微晃荡。 竹昱余光瞥了她一眼,“第一种情况,有可能?” “0.0000001%。”澹台禾说,“要真有,这位黑客应该也是上了国际维和组织的通缉榜的了。” 竹昱点点头,“查查这几个人的关系网,还有公司是被否跟张建明有关。”她压低眉眼,墨眸下不掩一丝隐忍的戾气,“不排除帮凶可能。” “另外,通知张建明,警方在嘉禾区汤臣一品希望能跟他做一次面访调查。” 通知完这一切,竹昱走过去,看着全程吊儿郎当没被分配任务的池副队,正半阖着眼靠在椅子上,松闲的像只慵懒的猫。 她低头默默瞄到她抱着抱枕的手,左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摩挲着。 椅子上的人似乎对外界的变化敏锐度极低,竹昱微微俯下身,敛了气息看着她也没有动作。 这样的暧昧的姿势就维持着,后面三个工作的脑袋都忍不住抬起来一些吃瓜。 就在澹台禾下巴都要脱臼了,裘梧打算轻轻拿起静音模式的手机拍照的时候,身下的人终于开口:“……竹队,你不是直的吗?” 这么直白的问话一出,澹台禾不仅是下巴脱臼,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任盛华倒吸一口冷气。 裘梧手一抖,手机没拿稳“哐当”的砸在桌面上。 竹昱倒是没多失态,缓缓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轻“嗯”一声,然后转过头看向刚刚吩咐了任务的三人。 瞬间三人寒意袭背,冷汗直流。【`xs.c`o`m 网】 16、chapter16 “你打算现在通知张建明?” 池田靖依旧保持刚刚那个死人躺的姿势,面对即将接受竹队无声压迫批评的三人,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竹昱转过头,“怎么?” 她终于动了,收回仰着的头,狠狠的眨巴眨巴眼。 多天的高强度工作或多或少对她留下了短暂的疲劳,她眼皮有些耷拉:“没,只是——” 她没说完,话锋一转:“任哥,最快能多久炸出背后的主使?” “难说,”任盛华说,“毕竟要从他们四人的关系网从头查起,情况指不定很复杂。” “先查公司背后投资方是否涉及张建明及其旗下公司,”池田靖怀里抱着抱枕,手肘肘着膝盖,“同时还有最近有流水账进户的,见了不平常的人。” 任盛华很少见池田靖这么认真严肃的时候,怔怔地应下。 竹昱默默的看着她做完一切后又窝回去,问:“那张昊那边呢?” 夜色吞噬了g市的天际,窗外繁华的闹市在不远处响起。池田靖看着高架桥上的灯火通明,不明不白的哼了一声。 “……不知道,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小想法。” “嗯?”竹昱淡淡的问,却没有等到那人的回答。 池田靖习惯抽烟用的左手指腹搓的发红,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神色。 于是她也没有在追问下去,只是默默的回了办公室,似乎忘记了之前自己说要面访张建明的事。 * 池田靖没被分到任务,又趴回自己的桌上。 身上的白t已经穿了三天,脑袋上的毛也是还几天没洗了,不过她现在想的不是这些。 李岩,一个清洁工,没有背景,为什么会被诬陷? 众多线索在大脑中放片式的闪过,池田靖唯一能抓住的就是一个,他的工作地点。 惠普区的新开发小区的定点垃圾处理负责人。 刚刚已经对比过了监控中的黑衣男子的身形和报告上说的张昊的身形,有很明显的区别。池田靖初步判定即使张昊真的是凶手,也不会是他亲自抛的尸。 那就意味着有帮凶。 团体作案? 同样的,李岩的身形与监控的黑衣人不符,再加上查出来的指纹,那么99%推断李岩是被陷害的。 谁,会找到这样一个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做替罪羊呢? 正想着,忽然感受到身边有人悄声经过,又停了下来。 本能的反映让她一瞬间肌肉紧绷的处于战备状态,接着听到桌子上放下了什么东西。 她转头起身,看见竹昱正站在旁边,见她起来微微挑眉,“没睡着?” “竹队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小废——”池田靖嘴上不饶人的打趣,眼睛停留在了桌子上放的东西,话被噎了一下,“这是……?” “生姜红糖,泡热水喝。”竹昱声音淡淡的,指尖还停在那几块红糖上。见她不回答,又多了一句,“今天来的?” “啊,嗯。” 池田靖略有些呆的目光在那几块黑黢黢的糖块、漂亮的手和竹昱那张脸上反复横跳,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竹昱看着她这样子,短暂的皱了一下眉,嘴角却勾了起来。 “嗯,不应该说声谢谢么?”她眼底带笑,很淡,却因为不常见而显得格外明媚,“很意外?” “……谢谢。” 池田靖看着摁在糖上的指尖,伸手捞过来,于是那人的指腹就浅浅的在池田靖的微凉的手背上划过。 “我今晚痛经表现得很厉害吗?”池田靖拿过一块,连泡水都懒得泡了,直接撕开干嚼,“怎么发现的?” “可能我天生嗅觉会灵敏一些,比如一些很淡的血味。”竹昱思索了一下,比较委婉的表示,“你的身体素质确实比较差。” 池田靖眼角抽抽:“……竹队您还没绝经吧?” “嗯?” “我这是天注定的,没办法啊!”池田靖一点点磨着红糖,嘀咕,“痛不痛不由我。” “没绝经。”竹昱十分淡定且认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但是说起来可能很残暴,我没有痛过经。” “……羡慕,”池田靖挑着眉,有气无力的笑道,“这简直比男的拥有二十厘米都令人羡慕。” 竹昱微皱的眉头挑了一下,笑气的语声里带着无奈:“你今晚放假,睡一会儿吧。” 池田靖瞪着她,表示很诧异。 “如果你愿意跑去帮任哥他们查,也没关系。”竹昱已经放弃对自己的人设进行辩解了,走之前又一顿,“有时间的话还是冲热水喝,别嫌麻烦。” * 夜晚,刑侦总局。 池田靖扣了片药吃了,看着亮起的电脑屏幕显示的关于该案目前的汇总。 隔壁的几个办公桌的屏幕也是亮着的,她似乎能听见审讯室里急而不逊的审问。 池田靖捻了捻指尖,默默的起身接了杯热水把剩下的红糖泡了,闻着浓郁的冒烟的红糖水,她轻轻咂了两口,端着杯子走出办公室。 “喂?” “大姐!你能不能给老子打电话的时间稍微阳间点啊?”电话那头不满的声音混着鼻音就传了过来,满都是怨气。 “这才十二点多,睡这么早?”池田靖笑道,“最近很闲呐?” “有屁快放!” 池田靖一手端着杯子,思索了片刻,“你对张建明公司的结构熟悉吗?” “……?”邬盎有些懵,“你指的什么?” “比如旗下子公司的涉猎方面,还有投资的方向之类的。”池田靖吹了吹热红糖水,喝了一口,“就比如,他公司底下有没有涉及保洁的。” 邬盎翻身坐起来,无奈的套上衣服起身坐在电脑前,嘴上还是不满的抱怨着,“一天到晚净是你屁事多……说吧,什么时候要?” “几分钟的事嘛~” 作为立青同志的铁闺蜜,邬盎当然知道遵纪守法。不过只是查一下对外商界公开的涉猎方面,对于wu集团准接班人的她来说不是难事。 听着对面的动响,邬盎点着电脑的手微微一顿,“你来姨妈了?” 按常理也差不多到日子了。 “哟,千里眼?”池田靖笑笑,调侃。 “顶多是顺风耳,”邬盎敲着键盘,“听见你吹热水的声音了——丫头,除了来姨妈和生病以外,我还没见过你什么时候喝热水的。” 池田靖一挑眉。 “不错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我练的出侦察能力了?”她琥珀色的眼眸微转,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你的甜蜜时刻了?” 邬盎一个激灵,“我靠,你特么——怎么知道!”她看了看被吵醒也没睡的床上的男人,有些心虚的炸毛,“靠,你你你你你——” 池田靖没忍住的笑出猪叫:“我好歹也是个重案组刑警,这要是在分析不出来也太low了吧?” 两人又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了一会,池田靖要的东西就传过来了。 “嚯,效率!”池田靖的彩虹屁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完全不用打草稿,张口就来,“看看,不愧是现在能支撑起整个wu集团的女强人……” “行行行少给老娘在这里乱放屁,”邬盎对这一串儿输出表示习以为常,直接打断,“孙子,作为赔偿,案子办完之后回来包家务!” “好咧妈妈!” 池田靖回到工位,黑屏的电脑反射着她疲态的脸庞。她狠狠搓了把脸,打开电脑看起了邬盎给自己筛出来资料。 作为不违法但很不讲武德的渠道,池田靖用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好不愧疚。 其实她的猜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在这里找到答案不过是物证的印证罢了。 张建明早年南下经商,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候,凭着一股子蛮劲儿愣是闯出了一番天地,因此公司旗下涉猎极广,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 她快速浏览着,在冗杂的业务单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果然。 池田靖眨眨干涩的眼睛,瞥了眼时刻钟,还是起身过去轻轻敲了敲竹昱办公室的门。 “进。” 她开门进去,看见竹昱保持着她一贯的姿势,撑着下巴看电脑上的资料。 池田靖双手插兜,还不等开口,就听见那人说:“怎么不睡一会?” “睡不着。”池田靖一咧嘴,两个小小的梨涡挂在嘴边,“就就决定把觉往后排排,等案子办完再说。等着吧,这案子完了谁也别想把我从温暖的大床上揪起来!” 竹昱看着她,一双丹凤眼里似乎又是闪过一抹笑。 “有发现了?”她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桌面,问。 池田靖抻抻腰,晃晃手机走过去:“这个。” 竹昱接过去看了两眼,冷冷的勾起嘴角:“发一份给任哥,他知道该怎么做。” “审讯室还动静着呢?”池田靖扭巴扭巴脖子,笑道,“不用,我亲自送过去也行,反正睡不着。” “审完了回来眯一会儿。” 竹昱看着她有些红血丝的眼睛,想到她生理期第一天,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淡淡地说。 池田靖背着身子准备出去,闻言抬起手,就着这个背着她的姿势挥了挥。 * 单向透视镜隔开两个房间,澹台禾站在池田靖旁边,两只手狠狠的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里面的动静。 “李岩倒是很听话,但是处于正常人的紧张下,也问不出什么。”澹台禾说,“他坚持自己根本不认识蒋欣欣以及蒋志国。他老婆也跟过来了,跟他一起接受调查,没有什么可疑点。” “然后就是这四尊佛。”他指了指里面正坐着被审的一位,“还有一位在隔壁,小裘那边。” 可想而知是什么都没有的。 池田靖双手揣兜,右脚支撑着重心,抿嘴看着里面的动静,“这个是谁?” “啊,物业的老板,冯远,任哥盯着他好久了。”澹台禾一面审核电脑速记的笔录正确性,说。 确实,如果是员工资料失窃,首当其冲的肯定是老板。 “不过冯远坚持资料失窃也有可能是三个高管的锅,因为员工信息整理他们有参与的可能。” “警察同志我冤枉啊!”审讯室里传出无奈而疲惫的声音,“这个属于是什么侵犯个人隐私,犯法的,我知道啊,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的!” 池田靖深吸了口气,对着麦说了一句:“任哥,我进去看看。” 女孩走进审讯室,批发九块一件的白t在她身上不显廉价。 冯远坐在椅子上佝偻着,微微抬头斜眼瞅了瞅进来的人,惊恐下多了几分好奇,与看待任盛华大相径庭。 池田靖满脸黑线,表示习惯了,毕竟像重案组这样人均一米八男一米七女的地方,165cm的她给嫌疑人第一印象就软萌可爱挺好欺负的。 “冯远。”池田靖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身子微微向后靠,有些不正经,“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对吧?” “对对对,”对方声音急促,辩解道,“警察同志,我真的不是——” “那就是一把手咯?”池田靖打断了他重复的耳朵都要起茧子的话,笑道,“你平时不大能接触到员工吧?” 冯远点点头:“我都是把工作给剩下三个高管,开会通知,叫他们分配的。” 层级管理制,这种情况长期下来真正的老板是跟员工有隔阂的。 池田靖“唔”了一声,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那你们三个高管的具体管理什么?” “李岩直隶的是赵义,但是他平常不管员工的保存资料。”冯远回答,“资料是刘洋。” 审讯室里很安静,任盛华在没有池田靖的示意下并不敢随意乱说。 不过旁边这位似乎并不着急,看着豆大的汗珠顺着冯远的脖子流下来。 “你们最大的投资方,是建明集团,这个是你直接对接的吧?”池田靖语气轻松,仿佛就是在聊家常,如果不是在这狭小的审讯室里,气氛会更好些,“所以你跟建明集团的高层有接触?” “是、是,”冯远如实回答,“因为惠普区那个新的小区楼盘是建明集团的,当时建成后就包到我们公司的保洁了。” “哦——”池田靖仰着下巴,神色像是八卦一样,“你们这几年业务怎么样?” “啊?”冯远似乎没反应过来她的问题,怔怔地回答,“还、还行吧,新小区的面积挺大的,然后从今年年初开盘,虽然业主不多,但是也是叫我们全包,还算蛮大的一个单子。” “这么厉害!”池田靖夸赞道。 冯远谦虚:“哪里哪里……” “能承包这么大一个中高档小区可不容易,我有个表哥就是干这个的,年年回来都是愁眉苦脸说业绩不行……”池田靖就这么自然的和他聊上了,“冯总还是厉害。” 冯远满脸将推不推,摆摆手:“还是甲方仁慈,给的钱多。” “给钱多,管的也闲?”池田靖身子前倾,俨然一副吃瓜的样子。 “也不算吧,比其他甲方好多了。”冯远说,“因为我们公司总部离嘉禾区有些远,所以见面不多。” “能见到张建明先生吗?” “那哪里可能!”冯远瞪了瞪眼,有些无语的笑了,“张先生基本上不会管我们这种小资,也就是派几个高管过来看看,就这我们公司都要举司欢迎,那排场……” 池田靖从审讯室出来,回到监听室。竹昱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双手抱臂看着她。 澹台禾海豹式鼓掌:“牛x啊池副,十多分钟俩人聊成兄弟了?” “多谢夸奖~”她咧咧嘴,打了个响指,“流水账查出来了吗?” “明早,银行才上班。”澹台禾苦笑两声,“所以现在的见解?” “我觉得不是他。”竹昱淡淡的扭头看着镜子对面的人,说。 池田靖挑起一支眉毛,暗暗的舔了舔虎牙:“怎么说?” 竹昱闻言转过头看向她,四目相对时波澜不惊:“你不也是这么想的。” 这是个陈述句语气,说话者极其笃定回答者的答案。 池田靖毫不避讳的点点头,轻呼一声,“竹队果然就是竹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竹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位新来的实力超牛的副队满嘴彩虹屁加跑火车的日常,自动屏蔽。 “先回办公室休息休息吧,等明天从银行调取走账资料再说。”【`xs.c`o`m 网】 17、chapter17 凌晨的g市是属于两种人的。一种是为罪恶而彷徨奔走的,一种是为安宁而奋力斗争的。 窗外静的只有依稀蝉鸣。 竹昱从厕所回来,看见办公室里四人四仰八躺的睡着,目光缓缓移向了一边唯一一个女孩身上。 池田靖把椅子调成平躺椅背模式,微微蜷缩腿躺在上面,身上随意搭拉一件外套。 酷暑下,办公室的空调开的二十度,女孩似乎有些冷,四肢一个劲儿的往里缩。 竹昱又瞥了瞥旁边打着鼻鼾的三个男的,敛声拿着遥控器默默调到了二十六度,又转身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出来,手里多了条薄毯子,俯身盖在了池田靖身上。 然而就在手放上去的一瞬间啊,像是夜色里的狼,那双琥珀色的瞳倏然睁开,哪怕还带着惺忪,却是下意识地攥住了竹昱的手,瞳孔聚焦,定定的看了看来人。 “……”竹昱就着这个姿势没动,微微颤了颤睫毛,轻声说,“没睡着?” 躺着的人没回答,半阖着的、并不清明的眼眸又闭上了,但抓着她的手依旧是没动。 “唔,”她闷闷的哼了声鼻音,声音黏黏糊糊的,“我眠浅。” 竹昱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了抓着自己的手上。 池田靖的手似乎一直都是凉的,时而带着一点汗湿,扣着她修长的手骨。 “……”竹昱微微动了动那只手,但是并没有改观,“池副,”她无奈出声,眼神在手上点了点,“手。” 池田靖躺着,闻言又睁开了眼睛,目光也落到了手上,在竹昱凝重的注视下,缓缓地放开,指腹蹭过她的皮肤。 有种揩了一把油的错觉。 “下回从家里带条毯子过来,”竹昱思索了半秒,还是给她盖了上去,“加班的时候很有用。” 池田靖也不回答,就乖巧的任由她给自己盖上,眼神却丝毫不离开那张脸。做完这一切看似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儿,竹昱转身回去,听见黑暗中池田靖轻声传来的一句话。 “竹队,手很漂亮。” 很少会被打断执行力的竹昱脚步一顿,窗外的灯光伴着月光洒进来,黑暗中露出一丝混沌的亮,隐约勾勒出她的优越的九头身比。 竹昱略略偏头,语气里似乎有些气笑,“我在考虑要不要收回刚刚的毯子和好意。” 池田靖在夜幕中轻轻的笑了一下。 * 池田靖再醒的时候,周遭的三人已经出去了。 她坐起来,调直座椅靠背,大大咧咧的搓了把脸,手碰到了身上的薄毯子。 她愣了愣,皱着眉头满脸黑线的先把毯子规规矩矩以自己警校的要求叠好,看了眼办公室的门,又拿着牙刷毛巾去了趟厕所回来,才托着豆腐块儿毯子敲响竹昱办公室的门。 “进。” 池田靖捧着毯子,像百年前的清朝老公公一样进来。 竹昱抬眼瞥了她一眼,然后就定在了那块豆腐毯子上。 “呃,”池田靖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就尴尬的双手捧着,“这个,谢谢,我放哪里?” 竹昱一贯冰山的脸上裂开了一条缝,神色复杂而好笑。她微微肘着腮,开口时难得勾起笑:“看来警校的习惯还没忘光?” “……”池田靖耷拉着眼皮,内心吐槽要不是怕您死亡眼神空袭,我可以直接团成一坨扔过来。 竹昱走过来接过精心修饰的豆腐块儿,塞回了柜子里。 “裘梧去查银行走账了,估计等会儿就能回来。”她说着,转身看着她,“张昊那边——” 话没说完,开着的办公室门被礼貌的敲了敲,一个穿着淡蓝色警服的小警察站在门框旁,看着那两人转头看向自己,被美貌暴击了一下。 竹昱看着面生的来人,敛了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那人半天不说话,她下意识蹙了一下眉:“有事?” “啊,有有有。”民警看着面凶不好惹的略高的刑警,想必就是竹昱,赶忙回答,“我们派出所接到一个自称王莲的报案人,说是想见一下市公安刑侦总局的竹队。” 两人愣了一下,还是池田靖率先回过神,抿嘴笑笑:“你是鹤盐区那边的街道派出所的吧?辛苦了,难为你跑这么远过来。” 说着一边把人引出去,竹昱就跟在后面一块儿。送走了民警,她垂眼看了下身边的人:“你料到了她回来?” “料到个鬼啊,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池田靖一边往审讯室走,一边说。 “不过我只是觉得,与其关注蒋志国,王莲更会是那个心理防线的突破口。” * “这个,是欣欣之前留下来的一个笔记本。” 审讯室里的灯大开着,白光不算柔和,却并没有肃重的气氛。 竹昱双手规矩的肘着桌子,右手微握着笔,抬头看着王莲;索性身边的池田靖笑得温和可亲,缓和了不少气氛。 布满老茧、皱纹和疤痕的手颤颤巍巍的把一个八成新的本子推出来,然后那双手又有些不舍得缩回。 “之前……警方过来搜欣欣的物品,家里倒是没有搜到什么,结果一问陈老师发现她在学校有一部手机保管着,还是智能的,就、就觉得奇怪了。” 王莲的骨架属于典型的南方人,比池田靖都显得瘦小。她佝偻着,下垂的乳.房显得整个人比实际年龄还要憔悴。 池田靖伸手摁着笔记本拉过来,没有翻:“您看过了?” 王莲缓缓地点点头,白炽灯从上打下来,浓重的阴影隐去了她的神色。 竹昱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抿着嘴没有说话。 进来之前池田靖就再三叮嘱她像个吉祥物一样坐着就好,王莲这样的死者家属,经不起竹昱审。 “里面……都是些很家常的东西。欣欣平时没什么爱好,我和她爸爸都知道这个(笔记本),”她哽咽了一下,“但是、想着没有什么用,就想留着。” 池田靖的指腹微微摩梭了一下本子,不难看出是便宜货,但主人很珍惜,保护得很好。 “那……”池田靖开口,斟酌片刻,委婉的问,“现在就愿意拿来了?” 王莲闻言猛地抬眸,过于疲劳于生活的眼眶微微下陷,也不难看出风韵犹存。 她咬着下唇,不住的绞着手,却也抑制不住颤抖:“警察同志!” “警察同志,”她努力平缓的声音里参杂着一个母亲的良知与温韧,“求求你——一定要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王莲太瘦小了,巨大的情绪起伏让她整个身子都为之抖动。 “她爸爸说,说她出去……卖,换钱享、享乐,不然哪里来的钱补牙、买手机……” “所以你们都不知道这些?”竹昱忍不住发话,“她也从没有向家里提起过,或者变相要钱?” “没有,”王莲望向竹昱沉静深邃的墨眸,似乎怕她误会什么,声音苍白而紧促,“不不不不不,我知道她不是那种坏孩子,那种违法犯罪的事情她不敢做的!不敢做的!是她爸爸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天天瞎说的——!” 池田靖前倾身子安慰着,私下狠狠的往她大腿上掐了一把。 竹昱吃痛,脸上不动声色的将目光微转,在她脸上点了点。 “您别介意,她一直都是这个德性,可吓人了。”池田靖笑道,小小的梨涡扬的恰到好处,“我们知道您做母亲的难处,没有怪您。所以是蒋志国的意思,不叫您拿这个给我们?” 王莲发白的唇紧抿着,没吭声。 池田靖了然,也就没有追问,只是大略翻了翻,琥珀色的眼眸沉沉的望着她:“警方一定会尽力的。” * 王莲要赶在中午之前回去,说是要给蒋志国做饭。 刚刚送走了王莲,任盛华的电话就打来了,“猜猜我们找到了什么。” 竹昱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微微勾唇,“真的有短时间的大存款动账?” “没错,”任盛华说,“资料复印件已经拿着往回赶了,老竹,你猜猜这个嫌疑人是谁?” 那几天审问,竹昱没少呆在审讯室里看着。不过每个人似乎都很紧张,鉴于之前池田靖的观念,竹昱斟酌片刻,“赵义?” 赵义是员工名单分配人,虽然刘洋是管部门资料的,但是她并不认为他有这个胆子。 “nonono~”任盛华欠揍的模样和池田靖犯贱时一模一样,“算了,等回去拿给你亲自看!” 挂了电话,竹昱淡淡的问:“你觉得会是谁?” 池田靖边看本子,还分心出来听了一耳朵电话。“唔,”她有些心不在焉,“我鬼知道。” “之前收到的蒋欣欣的那个在校智能手机有什么发现吗?”池田靖和竹昱一边往办公室走,路上低头看着这个本子,问。 竹昱双手抱臂走在她旁边,丹凤眼微微一睨,回答:“没有。手机的锁屏密码破解了之后里面没有什么有用记录,勘检后面修复完发现里面干净的有些过于不正常。” “不过发生在蒋欣欣身上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 竹昱刚拉开门,结果身侧的池田靖大大咧咧的捧着正在阅读的本子就闪身进去了。 一气呵成,自然的连竹昱都愣了一下。 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像是竹昱是她下属一样。 “嗯?”池田靖没听见后文,抬起头,看见脸有些黑线又无奈的竹昱,“然后——?” “……然后,”竹昱深吸一口气,气笑道,“立青同志,副队的职称似乎已经不够格了,要不去我办公室做做?” 竹昱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平时任盛华跟她走一块儿回办公室“啪”的把门一关人留在走廊的大有时候,局里大部分同事臭不要脸的时候跟池田靖一个德行。 不过不知道哪里来的恶趣味,竹昱就是想多嘴一句。 池田靖一愣,立马反应过来,狗腿子舔脸技能直接触发,合了本子往桌上一扔,推搡着竹昱就往外走。 后者一脸懵圈,被她抓着胳膊愣是推到了走廊里。 池田靖把门一合,然后整理仪容仪表,站在门前郑重地拧开门把手,侧着身子,俨然一副贵族管家的绅士样儿,九十度弯腰。 “领导请进~!” 竹昱叉着腰,一手揉了揉眉心,却又气笑的:“进去吧,你领导还没这么矫情。” * “没想到吧,我们也没想到。”任盛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猛地灌了两口水,“竟然是程滨。” 一个老板,三个高管,四个人里最没有过分怀疑的就是程滨。他是管理账务部门的,经验主义下警方并没有将这一点怀疑到他身上。 “靠,”裘梧拨了拨有些长长的寸头,“真没想到啊,这家伙怎么会?” 竹昱翻着支付明细,没有吭声。 池田靖翘着二郎腿,转着椅背面对他,笑道:“他既然作为高管之一,那就有权利碰员工信息,也能了解到自己公司里的人,合理啊!” “咱们疏忽了,没重点盘问他。”竹昱把文件反手递给了坐在一盘的池田靖,压低了眉眼,“走吧,去审审。” 任盛华“嗳”了一声,给身边的澹台禾丢了个眼神,一块儿出去了。 池田靖拿着手上的文件夹看起来,四人的走账全都复印了,一眼看去就是程滨的最有问题。 十天前忽然间进账一笔三千元,然后就是不定期的汇款,每一笔三千到五千不等。 很刁钻的数值,池田靖勾勾嘴角,太多了会引起银行的怀疑进行调查。 这个人的反侦察能力和防范意识很强。 “不像是第一次干的了。”池田靖看着一旁的竹昱,晃晃手上的资料,说,“老手啊!” “笔记本已经交给勘检了,分析化验很快就能出。”竹昱淡淡的“嗯”了一句,“但是银行追不到汇款人。” “嗯?” “境外个人汇款。” 池田靖了然,两根眉毛都挑了起来。“好家伙,”池田靖一手捧着文件夹,另一只手无意的摩挲着,皱着眉笑笑,“自助汇款……真是日了狗了。” 说到这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裘梧!”她喊道,一边朝竹昱伸手,“我俩去一趟银行,调监控。” “十天前的监控,按道理银行不会清理掉,如果这样不定期的汇款,应该能找到那个人,”池田靖深沉的琥珀色的眼眸动了动,“那个幕后指使。”【`xs.c`o`m 网】 18、chapter18 竹昱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仰着头闭目养神。 自从知道了自己闺女的情况后,蒋志国再也没有来过一趟警局配合跟进度。 王莲偷偷送来了一个笔记本,也就不再有音讯。 李岩基本没有了作案嫌疑,该人老实坦诚,表示自己既不认识死者,也与死者家属没有关系。 泄露李岩指纹的人和汇款的幕后指使成了唯一突破口。 一阵手机铃打断了她既清晰又杂乱的思绪。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信息:商叔。 “喂?” “在忙?”电话那头传来声响,不论声音还是语气都比竹昱温和的多,“案子怎么样了?” “有进展,”竹昱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地吐了口浊气,“发现不是李岩,第一嫌疑人被排除了。” 案子扑朔迷离,似乎将真相导向了更加深的腹地。 “您这次来电话,是社会舆论问题?” “唔,”商一连不明不白的轻哼了一声,“主要是那批在商业街发现的油炸锅的尸块太引人注目……” “明白了。”竹昱淡淡的回答,“我会加紧的。” “我只是单纯过来问进度。”商一连语重心长的叹息道,“老子能不知道你那脾气?现在一队二队加勘检法医估计被你烦的觉都睡不好了。你也不要太有压力,宣发部怎么说也不能吃软饭啊!” 竹昱轻笑了一声:“那就当是早破案早安心吧。” 一段沉默。 商一连开口的有些缓慢:“最近……那个,小池,池田靖最近在局里,怎么样啊?” 竹昱怔了一下,无声的笑了一下,“我就说您怎么忽然有空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原来是因为她啊。” “行了吧你!”电话那头有些心虚的怒,“我之前给你打,你不也是嫌烦的很?再说了,这丫头是老池的女儿,人能不心疼?” 竹昱大概明白了。 池厉锋当年和商一连是同班同学同寝的,估摸着这回调回g市也有说,怪不得这么关注。 “池厅自己不给打个电话?”竹昱一边写着报告,手机放在一边开免提说,“还非得麻烦您再绕到我这里问。” 商一连无奈:“当父亲的都是这样。” 末了说完了才想到些什么,有些失语,“啊……咳咳,就——” “我明白。”竹昱没有理会商一连的尴尬和愧赧,倒是爽利,“她挺好的,比我招人喜欢,现在都快成局里的团宠了。” 见商一连半天不答话,竹昱倒是有些发笑:“真的,叔,要是真的没什么本事的人我也不会留在身边这么久。” “嗯……”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沉闷,“那,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等案子完了再说吧。”听见有人敲门,竹昱笔尖顿了顿,“我有事先忙,挂了。” “进。”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与竹昱年纪相仿的男子,身材伟岸,长相乍一看有些贵痞,一手提着取证袋。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说,“呐,顺便把蒋欣欣的另一部手机也带过来了。” 竹昱把圆珠笔一按,报告整理在一边。“谢了。”她接过袋子,看着里面一部老人机一部华为一本笔记本,“蒋欣欣的东西就这么多?” “剩下的就是衣物,学习用品。”勘检部主任郭湓一屁股坐在她沙发上,扭了扭脖子,“哎——少得可怜。” “本子上只有她、王莲、蒋志国的指纹,通过比对确认是蒋欣欣的字迹;而老人机上的功能只有短信和电话,由于插卡过于老旧,连骚扰电话都没几个。华为的那一部还好,不过除了微信以外就是完全的出厂设置,同时里面的聊天记录、通讯录也查过了,没有可疑人员。” 竹昱听着,将袋子里的笔记本拿出来:“你指的可疑人员是?” “平常不认识的,没有。”郭湓说,“全是同学。” 竹昱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安静的低头看本子。 过了一会儿,郭湓依旧维持着坐姿,肘着下巴看着桌前的竹昱,微微眯了眯眼,以一种挑逗而揶揄的神色笑道:“老竹啊?” “嗯?” “你和池副队不会真的……好上了吧?” 这句话语气戏谑而不正经,竹昱的目光成功被吸引的移到了沙发上的男人身上。 她耷拉着眼皮,幽邃的眼眸里鲜少流露出一种看智障的关切又无语的情绪,“你想说什么?” “没有什么啊,就字面意思。”郭湓背靠着沙发,一咧嘴笑的恣意,“竹日立,算算我们两个多少年交情了,就算是热烈祝贺啊!” “……” “真的!”见那人神色不动,他继续说,“你想想,大一到现在多少年了,你别说男的了,就算是女的你有跟谁牵过手的?你也没说过自己理想型是什么样儿,男的女的,再加上——” 他手攥成拳抵在唇间轻咳一声,“那个,在局里传疯了的八卦。” 竹昱“啪”的把书一合,抻了抻腰杆子:“你觉得我喜欢她?” 郭湓眺着她,笑问:“说实话?” 竹昱轻哼一声,丹凤眼眼尾狭长的挑着,似笑非笑又极具压迫。 郭湓:“你觉得她长得怎么样?” 竹昱掀着眼帘看了眼他。 郭湓笑道:“别不回答,你自己又不瞎。你说为什么人小池才来局里几天就被认识的差不多了?除了她极其开朗热情的性子以外,你敢说没有长相buff加持?” 池田靖入职第一天,不知道谁在“铁道游击队-没有领导!”里面发了一张她的生图侧颜照,很快这个可爱甜美的姑娘就被全局知晓了。 “人这种生物,就是一种视觉享受者。”郭湓眉眼一弯,长相显得更加痞气了些,“你看禁毒技侦那边的几个小姑娘看见她不也是嗷嗷叫吗?长得好看的,那是不分性别。” 竹昱有些气笑了:“这跟你跟我说我喜不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那怎么没关系!”郭湓身子前倾,手肘肘着膝盖,煞有其事的教导,“你看,为什么人们会说‘看对眼’这样的话?哪怕是异性之间,第一眼,马上就知道了啊。” 竹昱扶着脑袋,搓了搓前额。 “说了这么多,”她似乎很轻的叹了口气,“不就是想问前几天厕所里的事儿么!” 郭湓闭了嘴,扬扬嘴角点点头。 “……那恐怕要你失望了,”竹昱扬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嘴角,“她在里面抽烟,我去上厕所被抓了个正着。” 郭湓显然是没想到这个原因,瞪着眼半张着嘴:“所以……那个碎掉的绿植……” “打架时的牺牲品。”竹昱很沉静的回答,“你们要是在赶来的晚一些,厕所隔间的门估计也要坏了。” “……” 郭湓默默的树了个大拇指,瘪瘪嘴,显然是对这个回答很无语。 竹昱往后一靠,似乎有些玩味,看着他。 “哦,”她眼底微转,“所以当初你追人就是这么追上的?” 郭湓一震,瞬间变炸毛:“你你你你丫的血口喷人!——我跟你说,你要是敢跟你常大法医透露一个字,老子明天就带着整个勘检部皈依二队,和法医部联姻,从此与一队势不两立!” 竹昱挑起一根眉毛,嘴角忍不住扬了几分,“本来还没这么想的,原来如此啊。” 说着她便当面打通电话,电话接通。 不等对面的人说话,公办公事的语气开口:“给你一分钟时间来我办公室把你男友接走。否则,我就把人从窗户扔下去。” 一分钟后。 常苘准时出现在竹昱办公室门口,身上的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抿着嘴,目光透过反光的金丝眼镜片,平静而冷淡的在两人之间滑动。 “挺准时。”竹昱继续低头写着她的报告,说,“看来还是很关心自己男朋友的生命安全。” “是的,”常苘露出客服式微笑,“虽然以他的身体素质从二楼扔下去99%不会摔死,但是我还是不希望冒1%的概率看着躺在剖尸台上的人是他的脸。” 刚刚还在嚣张炸毛的某人立马乖了,安安分分的站在常苘身后,跟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 “本来就是送个物证,可惜长了张嘴。” 竹昱毫不客气的评价:“他这嘴长了十几年了,真是不知道你当初怎么忍得住。” 常苘听着,脸色愈发黑。 “大学的时候就跟你说过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竹昱难得发笑,把报告写完整理起来,“也真是不知道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栓的死死的。” “你真想知道?” 竹昱:“嗯?” “脸。”常苘平静的回答。 “……”登时震惊的不止是竹昱,还有一旁的郭湓。 “脸,真的,我是个视觉享受主义者。”常苘认真的回答。 * “你跟老竹说什么了,”出了一队办公室,常苘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头也不回的往法医部走,问,“能把她逼得打电话过来摇人,你也是人才。” 郭湓狗腿子的跟过来,笑道:“真想知道啊?” 常苘停在了电梯前,摁了键,转头抬眼看他:“不说,我今晚就加班不回家了。” “说说说,”郭湓一把勾过那人的肩膀,嘿嘿一笑,“就是问了问全局最关心的近日的那个八卦嘛!” 常苘扶了扶眼镜,就着这个姿势上了电梯,一脸“你给人当媒婆当上瘾了吧”的表情:“……你问了她喜不喜欢池田靖?” “嗯哼,”郭湓回答,“也不算什么很禁忌的事儿吧?你看老竹活了二十九年,见过她喜欢谁吗?鬼都不知道她性向,也有可能啊!” “……” 常苘半口气吊在嗓子眼,又上不去又下不来,“你倒是算的精明啊,那你想过商局没?” 郭湓一时语塞。 “你叫竹昱喜欢池田靖,那商局能一口老血吐到你勘检部去。” 电梯门打开,常苘白了眼他,出去说道,“人家催着她找个能照顾的,不是找个跟她一样出生入死说不定哪天就特么噶了的!” * 那两个活宝走后,竹昱又翻开了那本没仔细看的笔记本,发现是很简洁的日记。 大致都是些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的,同学们讨论的话题之类的。 直到高一下学期的时候的内容忽然有些奇怪,“张昊”这个人名霍然闯入视线。 “3月23日,阴,张昊跑来骚扰我,好烦,又不能拒绝。作业做的很差,英语老师批评了。吃的鸡蛋肠粉,皮蛋粥。” 竹昱皱了一下眉,这是整本笔记本里第一次提到张昊。 在后面的一连几天都有关于张昊骚扰的笔录,然而到了4月9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后来的生活又恢复了没有这个人渣的干扰的样子,直到4月28日的日记。 “4月28日,雨,明天周六,晚上抽空去德馨诊所把假牙补上。周考不错,有进步。作业依旧是很多。” “摆脱”张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蒋欣欣就有钱去补牙了? 竹昱压低眉眼。冥冥之中她似乎有种很不舒服的预感,将所有的证据线索串联起来,加上自己的推断连成一条线后,变得愈发明晰。 办公室的门“砰”的被踹开,竹昱很自然的骂了两句:“什么时候你丫的能改掉你这个砸门入室的习惯?” “再说吧,估计咱们队长不是你的时候会改。”任盛华说着,把文件夹扔给她,一屁股坐下沙发,“招了,本来就是收钱做事,胆子小的很,被吓唬几句全招了。” 澹台禾拿着三份饭姗姗来迟,端进办公室把饭盒一分,打开边吃边说:“啧啧,真是没想到,这程滨就是见钱眼开,对方说叫把管理惠普新小区的垃圾处理点的工作人员名单给他,利诱着就进了圈套。” “那个买手说什么信息了吗?”竹昱看着口供,一面打开饭盒。 “据程滨说,压根没见过面。”澹台禾一面往嘴里刨饭,说,“电话里也是电子音处理过的,打钱直接进账。不过说办不好工作就别想保……” 工作? 竹昱眼神一凛,霎时间想到了之前审问冯远的时候,池田靖通过不道德途径找到的,该公司入股最多的是建明集团。 张建明,张昊。 “现在程滨人呢?”竹昱忽然开口,声音冷到冰点。 “啊,控制着呢,想着回来跟你汇报顺便吃个饭。”任盛华见状,嘴里的饭都忘咽了,“还在——” “手机没收着?” 竹昱说,瞥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审讯期间有没有陌生号码进来?” 任盛华瞬间了然,把饭盒一撂,起身一巴掌呼在还想刨两口的澹台禾后脑门儿上,快步跟了上去。【`xs.c`o`m 网】 19、chapter19 银行监控调取的很顺利,在自助个人汇款机的监控里,通过入账时间很快就能查到。 然而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这件事。 “裹得很严实。”裘梧摇摇头,沉沉的叹了口气,“和小区监控打扮一模一样。同时选择的时间都很刁钻,都不是高峰期。” 池田靖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她大概率已经猜到了。 一个反侦察能力极强的人。 “把这几段截下来带回去。”池田靖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末了她又顿了顿,像是在思索什么,抬眼看见外面的小卖部,抿了抿嘴。 裘梧整理好资料拿着u盘出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嘴角抽抽:“池副……你——” 池田靖树起左手食指抵在唇间,笑嘻嘻道:“帮我保密!” 两分钟后。 他两个靠在越野车前盖上,一人一手一根中华,划拉着刚刚收集到的资料,尼古丁侵占着大脑,提神而放松。 “我现在真是提心吊胆,等会儿记得散散味儿啊,要是被老竹发现了,我们两个很可能死在凶手落网前。” 池田靖嘻嘻:“放心放心~” 裘梧低头看着队长给自己发的消息:“招了,就是咱们查到的这个人给钱办事的,找到的程滨。不过他也没怎么留意对方的信息,大概率是不知道。” 这两天禁烟,缺眠少觉的高强度压力工作搞得立青同志精神实在萎靡。 她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看着同样发过来的消息,皱皱眉:“那现在呢?这是十天前的发现的,也就是说程滨在十天前就开始和凶手联系——” 声音戛然而止。 不等裘梧回头看,池田靖忽然丢了烟,抓着车钥匙先拉开了驾驶座的门跳进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迅速的令人咂舌。 “上车!” 裘梧一愣,动作比脑子反应快的多,跳上副驾拉上安全带,才看见几秒钟前竹昱发来的消息:回局,尽快。 “我靠……”裘梧看着挂挡踩油门的池田靖,瞪着眼,“池副你和竹队是心有灵犀啊?” “不算,”她似乎在任何时候都能咧着嘴角,一副吊儿郎当却又叫人安心的样子,“只是恰好想到了一块去了。” 越野灵巧的出了停车位,从单行道里汇入国道。 那包烟被池田靖随手丢到了垃圾桶里。 虽然有些浪费,但是带回去万一搜出来就真的完蛋,于是她在扔钱和扔命中机智的选择了前者。 * g市八月份的正午是能把人烤化的程度,正常人不会在大太阳底下乱转。 鲜少人流来往的街道,一个普通男子走到了垃圾桶旁,站在两位刑警刚刚在的车位上,向远处眺望。 他扶了下墨镜,转头侧面露出了一点下垂的眼角。 过于突出的眉骨把这单眼皮垂眼角衬得有些阴险,他转头看了看垃圾桶里没抽完的半包烟。 手上抓着的手机并没有摁灭,屏幕上是一张刚刚照到的,极其模糊的女人的图片,大半张脸被车门遮住,身子也探进车里大半,几乎没有辨识度。 男人的手有些青筋暴起,似乎是愤怒到极点,痉挛般的扯出一个笑。 他没什么变化,只是默默的打开手机里的一个隐藏网址,将照片发在了上面新开的帖子里。 【she’sback.】 * 等池田靖和裘梧赶到时,审讯室里人满为患。 监听室很少会挤着这么多人一块儿来,竹昱抱着胳膊看着里面神严辞茬的任盛华,以及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程滨,还有一旁看着笔录口供默不作声的澹台禾。 “他的手机记录已经去查了,但是对方早算一步,叫他把信息全部删除,恢复还需要时间。”澹台禾在旁边悄声告知刚到的两人,“这不,里面骂着呢。” “你自己都不知道那是谁,你就特么随便把东西给了?!”任盛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圆珠笔颤了颤从本子上滚落到桌面,“公司还敢把财务交给你?!” “不不不不不是啊,”程滨缩着脖子,吓得六神无主,“我、我问了的,那人说他他他他他……” 竹昱静静的看着,一手掰过麦克风,冷声吩咐:“告诉他我们已经查到建明集团上了。” “还不说实话啊?”任盛华瞪着他,一字一句地打在他心上,“你上回说,威逼利诱,要是不帮忙,你的工作不保。” 程滨猛地抬头。 “你们公司最大的投资法人是建明集团吧?”任盛华就这么盯着他,典型的双开门大骨架身形让他在体型上有着无声的压迫感,“还不说?” 程滨咬着嘴唇,下颌收的很紧。 “你还有个没高考的儿子,”沉默片刻,任盛华开口,“这件事,已经涉及到了恶行杀人事件。你作为不知情的从犯,多少会受到牵连。你儿子还没成年,坦白从宽,别连累了自己孩子。” “我真的不知道,”一阵短暂的静默,程滨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破,他埋头,几乎是绝望的吼出来的一般,“我真的不知道哇!” “他——他就说、他是建明集团的,而且也很精准的说出了公司内部才知道的信息,也就只有我们高管和股份人能知道的,”程滨哽咽了一下,“所以我确信他肯定是上面来的。” 池田靖看着立马来活儿记口供的澹台禾,把手机上在银行监控里截下来的图片拿给目不转睛盯着动响的竹昱,“找到的。” 竹昱接过去看了看,“猜到了?” “嗯。”池田靖顺着她目光看去,轻声说,“你发消息过来的时候反应过来了,不过,”她停下,听着里面的人的陈述。 “他、他始终没有跟我线下见过面,就是电话、短信联系。”程滨泣不成声,抽噎了几下,“我也说过、他是用变声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他也说过不准多嘴……” “之后本来都没什么事了,直到,前些天会水区、会水区的那个新闻,那个人又忽然打电话给我,问我公司怎么样。”程滨说着,“那时候公司没有异常,我就实话实说,他就要我盯着,要是公司被警方找了门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他。” “那你就给他打电话了?”任盛华怒斥道,“你神经大条到这种地步?!” “其实……其实当时我就猜到了,”他呜咽着,声音饱经折磨而疲惫,“可是他就说……要是我敢跟警方坦白……我家、我的工作就就就就——” “警察同志,我干了十几年才干到这个地步,不能功亏一篑啊!”程滨嗓音沙哑,“他拿我的事业、我的家庭威胁我,我能怎么办啊——!” 任盛华额间青筋暴起,沉声问:“所以你什么时候跟他说的?” “昨天,抽空跟他打的电话。”程滨坦言,“后面他说尽量跟他保持联系……” 池田靖双手插兜,稍微歪歪头冲着旁边的竹昱,“看来我说对了,这是个经常犯罪的。” “唔。”竹昱倒是真的认认真真的回复了她的一句感叹,“勘检的技术检测已经在加紧侦破了,估计很快能找到来信人。” 池田靖闻言没有马上回答,她一般是站不住的,晃着脑袋。 “不一定。像他这样的经验佬,g市算是碰上大人物了。” 几个小时前精神还有些萎靡的池田靖此刻好动至极,就在竹昱眼皮子底下晃悠晃悠,一个姿势保持不了五秒。 竹昱终于抽出精力把目光放在这位好动症者身上,眼神缓了缓,抬起一只手摁住她的肩膀。 “别动。” 过于清冷的音色加上常年指挥的语气让竹昱说话方式无可奈何的与她的长相一样不讨喜,不过这次倒是有些不同。 池田靖不动了,转过头抬眼看她。 “……” 竹昱并不是一个屑于凡事给个理由或解释的人,抿抿嘴:“我头晕。” 嗯,裘梧站在后面,眉头愈发古怪。 池田靖也是见好就收,不动了。 不过竹昱的手似乎就这么搭着了,也没有放下去的意思。 “竹队。”半响,池田靖轻声叫了她一下,目光在那只手上点点,“不打算放下去?” 说到了竹昱才意识到。 过于契合的身高差让她感受不到任何别扭,直到池田靖提醒才想起。 说实话,她的肩膀薄是薄些,上手却发现很有劲儿,骨架优势让她看上去很可爱,内里竟然是一身腱子肉。 她忽然想到那天的打架。池田靖的身手确实很牛,比起此,更多的是那种并不规范也貌似不是“正道”的风格。 竹昱收回手,目光却有些不自在。 ……她的心有些痒。 * 回到办公室端起吃了一半剩下的凉掉的饭,池田靖和裘梧才后知后觉没吃饭。 “点外卖吧,”裘梧打开手机,喊道,“池副——哎,人呢?” 任盛华端着自己的盒饭,塞了满嘴的饭没法说话,拿着筷子的手指了指竹昱的办公室。 “所以,”池田靖窝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一面翻着笔记本,东瞅瞅西看看,“你怀疑张昊和蒋欣欣恋爱了?” 高一到高二,今年高三开学直逼高考的时间,蒋欣欣真的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竹昱坐在办公室桌前,不动声色的吃着自己的午饭(兼下午茶),一手划着池田靖手机上截下来的几张图。 “目前唯一我能找到的,足以支撑蒋欣欣既补牙又买手机的经济来源的理由。” “哦,那倒也是了。”池田靖将厚厚的本子抵在鼻间,眼神有些放空,“哎,有钱就是这么任性么,给地下女朋友买东西都这么豪爽。”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池田靖莫名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往那边一瞥,只见竹昱依旧维持着刚刚看她手机的姿势,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眼神。 那个细微的神色在竹昱身上算是有些大的波动了。 池田靖有些疑惑,走过去探了个脑袋看是什么。 屏幕上,还是相册,不过不是截图。 是竹昱的证件照。 瞬间池田靖就想到上回给邬盎看自己新领导的长相,就截下来了竹昱的工作证的证件照。 ……靠,忘删了。 肖像权持有者似乎也有些震惊,更多的是疑惑,转头看着她。 池田靖张张嘴,嗓子眼儿却是半天蹦不出来一个词儿。 怎么说?难道说我跟我朋友介绍你?那你朋友为什么要了解领导? 再者,她已经向竹昱坦明了性向,这时候在私人相册里翻出一张人家的证件照,确实有些有口难言的尴尬。 池田靖焦躁的都快裂开了,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一条神经来感叹来g市几天的奇遇比自己在帝都一年的生活都要丰富多彩。 这哪里是养老。 这是体验多元人生了。 “……就,之前,跟我舍友说到我转过来任职,”经过漫长的沉默思考如何组织语言,池田靖声音都有些不自然,“顺便提到的。” “嗯。” 竹昱的回答显然与池田靖丰富的想象大相径庭。 后者不由得一怔,就听见竹昱有些揶揄而发笑的说:“怎么,我还需要八卦一下这张照片背后的详情么?” “不不不不不不不,”池田靖脑门冒汗,急得差点儿原地来一段说唱,“其实没什么,就是新入职,说到了自家领导,竹队您的名声远近闻名,顺便夸赞了一番您的美貌——” 竹昱挑了下眼皮,正要说什么,任盛华又是“哐”的一声不敲门进来。 “竹日立,你的外卖——哎不是你不是吃过了吗,怎么——” 嘴比脑子快的任盛华霎时闭嘴,一手拎着煲仔饭,目光在那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在了欲哭无泪的池副身上。 “放着,她的。”竹昱率先开口,拉开了两人的身距,“还有事?” “没。”任盛华把煲仔饭跟放手.雷一样放在办公桌的一角,目不转睛的盯着满脸绝望黑线的池田靖。 然后留下了一个不明不白的“你加油”的眼神,出去了。 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见竹昱喊她,把手机递回去,“还不吃,再放就凉了。” “那倒不至于,毕竟是煲仔饭,顶着这个劣质砂锅也比塑料饭盒保温效果好。” 池田靖有些出神的接过手机,但是嘴上功夫一向不过脑子的好,都这境地了还能回嘴。 竹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把她手中的笔记本抽走,又将那煲仔饭给她面前推了推:“你这低血糖是薛定谔的低血糖是吧?” “……不要好像一副一顿饭不吃我就立马死了的样子啊!”池田靖塞了满满一口,满脸黑线,“蒋欣欣的手机购买时间找到了吗?” “找到了,4月20号的,在嘉禾区商业城那边。”竹昱翻着笔记,反手拿过去给她看,“不过本子上没有记。” “4月20日,晴,留宿。今天去学校后花园里喂了猫猫,还去操场散了步。食堂的饭不错。” 池田靖丝毫不减吃饭速度,眼睛却是盯着笔记本仔细阅读。 竹昱就这么举着,直到她都觉得这个时间是不是过长了,怀疑池田靖走神的时候,吃饭的人忽然一顿。 “不对。” 她咽下饭,死死的盯着笔记本:“就是那天买的,不过我大胆猜一下,应该是那天张昊买了,送给她的。” “嗯?”竹昱拿回去又看了看,不解其道。 “你看这几天连着的日记语录。” “4月17日,阴雨,英语小测考的不好,很烦。这周不想回家了。食堂的饭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呕。” “4月18日,云,中午吃的泡面。弟弟把我的衣服剪碎了。这周不回家了,留宿。” “4月19日,云,不能再吃糖了,牙疼的厉害。中午饭没吃,垫了两口八宝粥。作业很多,做不完。” 竹昱皱皱眉,抬眼看她。 池田靖提示到:“你看吃饭。” “吃饭?”竹昱又低头看去,“怎么了?” “其实,像吃饭,天气这种东西,很能反映作者本人的心里状态的。”池田靖塞了口卤肉,说,“前面,甚至更早,她的语录都是很消极的,或者说负面的情绪输出。” “但是到了20号,晴,”池田靖指了指那一条,“你看她都干了什么?喂猫。” “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或者说作者之前不屑于记录的小事,还有这句,竟然给食堂这么高的评价,很反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心情好了。”池田靖缩回身子,继续抱着自己的饭狂炫,“中学都学过借景抒情这种手法吧?她这就是心情好了,所以看什么都顺眼。” “……” “听起来是不是很扯?”池田靖见她没说话,笑道。 竹昱摇摇头。大学是有一门课,专门研究犯罪心理学和心理动机反应的,只是很少有人可以真的运用它。 “人的情感是很无端的。” 池田靖不以为意的表示认同:“但是人的情感本身是有逻辑的。” 竹昱一挑眉,看着发表完见解就立马回归干饭热潮的池田靖,无端联想到了之前自己路过猫店看见的橘猫。 小小的一只超能吃,还很可爱不胖。 一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轻笑一声。 她笑得很轻、很浅,也很快,转瞬即逝。 不过池田靖倒是放下吃饭速度,愣愣的看了看,转而笑道:“竹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挺好看的。” “恭维我的话,一次就够了。”竹昱回怼,“夸完手了夸笑?” 池田靖正要说,办公室的门被急促的敲了敲,澹台禾推门而入:“竹队!” “程滨的手机来电话了!”【`xs.c`o`m 网】 20、chapter20 “根据程滨自己说,这个号码就是之前一直联系他的人。”任盛华沉声说,“就在刚刚打进来的,手机还放在技术部呢,火急火燎拿过来的。” 监听室里挤满了人,第一通电话已经因为超时未接而挂掉了,第二通尚未打进来。 程滨被围在一堆平均身高一米八的伟岸身姿中间,吓得连话都讲不清了。 竹昱双手抱臂,看着黑屏的手机没作声。 任盛华把郭湓叫过来,准备随时进行定位追踪。 池田靖就站在一旁,揉了揉中晚餐囫囵吞入的胃,转头看着一脸凝重的竹昱:“万一他不打了呢?” 裘梧瞪着她,“池副,你说点儿好的吧!” “不会。” 竹昱忽然开口,把那俩都吓了一跳。 “不会,他会打过来的。假设他真的是凶手,那调查进度就像一把刀。” 是悬在他脑门上的一把刀。 池田靖不予置否,刚刚吃完饭的她血全跑到胃里去了,大脑转的有些慢。她悠悠的扭着脑袋晃了一圈,又掏出手机翻起相册。 截出来的图片,每一张都是同一套衣服,且非常普通,普通到扔在街上烂大街的那种,根本没有下手之处。 但是…… 池田靖盯着手机里截下的不同图片,歪歪脑袋,如果是这身行头,穿在汤臣的住户身上,会不会太邋遢了? 虽然说不能以貌取人,但是当你到达了一定的高度,思维方式会下意识的进行阶级划分。 至于为什么她会有这般的深有体会,大概是自己真的因为穿着被保安拦下来了两次,声称必须由户主过来接外客进去。 ——等等,接外客进去? 池田靖耷拉着的眉梢瞬间拧了起来,不等自己发话,一直放在台面上没动静的手机响了。 程滨一看来电号码,脸色“唰”的白了。 “你接,调整好呼吸,我们给你指示,尽量拖延时间。”竹昱只是瞥了眼手机,居高临下的盯着程滨,一字一句的说,“这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电话被接起来,技术部对着设备连接后打了手式:慢一点! “喂?” “怎么样?”果不其然,对面是修饰过的电子音,“你还在警局?” “啊,对啊,”程滨看着面前的手机,肘着桌子的胳膊不停的颤抖,“警方说了我们属于重点涉案人员,全都看着呢。” 对面一阵沉默,分秒在寂静中流逝,可对方长时间不发话的态度一点一点的提起所有人的心脏。 “查到哪里了?” 程滨猛地抬眼,对上对面竹昱沉静的目光。 任盛华在旁边举起一块白板:不知道,没有涉及你自己。 “不知道啊,”程滨顺着意思说下去,“我们就是被拘在局里,我还有那三个都在,问也都是问那些——” “问什么了?” 程滨半张着嘴,无声的望着任盛华。后者迅速写下:李岩,拖时间。 “就是、李岩的那些破事儿。”他暗暗调整呼吸,说,“问李岩和那个死掉的女孩子有没有因为公司认识的可能,然后在查那个指纹到底是谁泄露的。” 对面没有立马给出回复。 不过这些时间已经给了技术人员极大的争取希望,郭湓搭在正在操作的同事肩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汗珠就顺着额头滑落,尘埃都变得沉重了。 “你能拖就拖吧。”电子音再次响起,“尽量抽身出来,随便栽赃给别人都行。” “那我——” 一阵忙音被迫结束了这个紧张的通话。 “x!”郭湓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找到了,初步定位到了来电人的地点!” 众人纷纷围了上去,竹昱刚想起身过去,身后一双手拉住了她。 “没必要。”池田靖的声音响起,语气过于沉静的霎时间让竹昱都没缓过来,“跟我去一趟汤臣,现在立刻马上。” 她回首垂眸看她,点点头。 “任哥,”竹昱转身吩咐,“带人去定位点抓人,抓不到就搜附近,大概率手机就扔那里;叫老常和老郭跟我出一趟勤。” * 嘉禾区汤臣一品小区,一个占地面积中途过两个地铁站的居民楼,临近横江而建,富丽堂皇。 竹昱开着车,国道上车流不算多,后座是睡了一半午觉就被拉起来的常苘以及痕检人员。 “也不用那么急,”看着马上就要闯红灯的某人,池田靖勒紧安全带,暗暗咽了咽唾沫,“这点时间他跑不了的。” 在池田靖跟竹昱说完之后,后者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实两人的猜测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只是保险起见,在周遭又进行了搜索。然而这一通陌生电话加速了警方的抓捕行动,凭池田靖的经验,对方八成是知道了。 不怪程滨,普通人一辈子碰不到这种事,紧张而导致的语气、用词、说话异动很正常。 看着对面如此老成的样子,既然拖了那么久不挂电话,就指着会被逮。 郭湓查到的定位不在汤臣,这一点池田靖在来电前几秒终于想通了。 本来她是打算在路上跟竹昱解释的,不过看现在这样子,像是不用了。 “……你早就知道了?”池田靖歪歪头,黑线的问,“这个黑衣人不是凶手的这个点。” 竹昱下颌紧收,骨感的面相显得更加冷凝。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直直的目视前方认真开车。 “……我靠,这就能猜到了?”池田靖的夸赞或许会夸张,但是能让她夸赞的事物和人一定有过人之处。“是因为我给你发的汤臣的监控照片?” “差不多,还有连带着的那一段录像。”竹昱说,“汤臣这种地方,穿成那样出入,保安再怎么说都会拦一拦看看的。” 你大队长还是你大队长。 越野停在了闸口,保安看着陌生的车辆下来示意。 竹昱打开车窗,还不等发话,池田靖解开安全带探过身子,一手打开手机电子业主卡递过去:“3区12栋a12。” 因为要递手机,池田靖左手撑着竹昱的靠背,微微起身,整个上半身悬空在她身前,左耳离着竹昱的脸不过几厘米,只要她往前一动就能贴上去。 一瞬间,竹昱垂着眼帘,连呼吸都变轻了,不动声色的缩了缩下巴。 很淡的体香。 保安看了眼电子卡,示意放人进去。 池田靖坐回去,感觉车上的氛围不对,转头看着后面三个盯着自己默不作声。 “怎么了?” “池副,坦白从宽,”常苘扬扬下巴,“你什么时候也是汤臣一品业主了?” “我是跟着白嫖我朋友的屋子住着,这不是刚调过来没地方住嘛。”池田靖咧咧嘴角,表示这种地方确实比较扎眼。 不过鉴于这个点邬盎估计在开会没时间,自己又有之前办的(临时)访问卡,就不麻烦了。 “还有,什么叫‘也’——” “到了。” 越野停在了地下停车场,几人下了车,跟着池副坐电梯上去。之前池田靖查到过张昊的住址,虽然是在1区,不过也不算难找,电梯出门后只有一户。 “我靠,一层一户?”郭湓拎着工具箱,看着红木门喃道。 “准确来说是两层一户。”池田靖好心在旁边科普,“这里的是复式结构,电梯里的一层是实际两层。” 郭湓:……罪恶的资产阶级压迫! 竹昱走上去,按了按门铃。 播音口很快传来了主人的声音:“谁啊?” “警察,工作调查。”竹昱对着摄像头举了举警察证,里面登时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播音口又说:“我这里没什么可查的。” “这位先生,”竹昱官方而冷淡的声音平静如水,“工作需要。” 池田靖在竹昱说出介绍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不行了,耷拉着眼皮叹了口气,打开之前邬盎给自己发的一条电话号码。 “喂——” “您好,我是g市刑侦总局刑警大队池田靖。”池田靖走出去几步,声音沉稳而清晰,丝毫没有给对方插嘴的余地。 “张建明先生,请您立刻到您名下嘉禾区汤臣一品小区住宅楼一趟,配合我们的工作,警方怀疑您的居所涉及一起重大恶行杀人案件。” * 张昊坐在席梦思沙发上,旁边挨着自己的老爹。茶几拐角的另一边,竹昱挺拔着身姿,目光在扫过那两人后定定的看着落地窗外,一言不发。 刚刚进来的时候,张建明还想还上两句嘴,接过正巧与竹昱四目相对,竟不知觉的闭了嘴。 就连这个叱咤商场生意的老人再看见这个年轻的女警察的第一眼,也有一种“再多一句嘴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感觉。 池田靖没有面对面坐着跟张氏父子俩打面照,这套2000平的大豪宅从表面上没有任何骇人惊悚的场景,甚至华丽的散发着富人应有的气息。 她走到厨房,看着常苘正在喷试剂:“嚯哦,这么大面积盲喷啊?” “不然呢我的姑奶奶。”常苘的起床气可以延伸很久,取决于个人心情,“第四批腿骨的尸块上是煮过的,我就先来查查这里。” 池田靖欠欠身子:“嗯嗯嗯,常大法医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我们能不能破案回去好好洗澡睡觉吃饭领奖金放假就看你了!” “去你的吧!”常苘抽出餐台上的刀具看了看,往上面喷着试剂,笑骂道,“这会儿怎么不跟老竹坐一块儿审审那俩?” “算了,我过去坐着不太合适。”池田靖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是心思细腻,考虑事情上很有分寸,“这次算是铤而走险。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过来一通乱搞,要是失误了……” 常苘转过头看她。 “……”池田靖也回看他,脸色并不算紧张。 这话不假,警方没有确凿的证据凶手就是张昊,或者说,犯罪地点就是这里。 正想着呢,任盛华的电话过来了,池田靖接起来:“喂?” “果然,和你俩料想的一样。”任盛华那边有些喘,估计是刚刚搜完,“手机找到了,人不见了。” 定位在鹤盐区,再往西就是隔壁市了。“这儿就特么是郊区,旁边高速上去往西走出g市。”任盛华看了看重山遍野,“土路撵出来的车印子还很新鲜,估计没跑多远。怎么样,你们那边?” 勘检人员把窗帘一拉,极好的遮光效果让屋里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与之截然相反,甚至扎眼的,是池田靖身处的厨房,闪着荧光蓝白色的试剂把黑暗照的像是深海下的一幕幕蓝幻,点缀着星空般。 很美丽,又很残忍。 “唔,”池田靖微微勾唇,眼底却没有笑,“我估计离真相不远了。” 蓝白色的荧光透出来,竹昱微微侧头看到了,“张先生,”她这时开口,“能解释一下么?” 灯被打开前,池田靖的目光顺着厨房转了一圈,又看到了地上,于是拿过试剂二话不说就往地上喷。 “鲁米诺反应。”见张建明脸色并不是很好,竹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解释道,“血液中的铁元素催化过氧化氢使其分解成为水和单态氧,单态氧再氧化鲁米诺,也就是氨基苯二酰一胼,化学反应发出耀眼蓝色荧光。” 一旁的张昊全程没说一个字,脸色却愈发不好。 窗帘没有再拉开,屋内被人开了灯。 池田靖看着忽然被打开的灯,有些茫然,喊道:“谁把灯又开了?关了关了!” 张建明刚想说话,就被声源吸引。望过去,一个年纪与竹昱相仿的女警正随着荧光从厨房追出来。 男人的目光在接触池田靖的一瞬间有些怔愣,但是又很快恢复正常。 “即使这样又能说明什么?”他“腾”的站起身,大声辩驳,“又不能说明是人血——” “我们也没说是人血啊?”池田靖直起身子,一手拿着试剂,一手叉腰道,“再说了,您自己可以过来看看,整整一屋子的血,就算是杀生也不至于搞得……楼梯上?” 荧光顺着所及之地,闪到了楼梯口。 这下连池田靖都惊异了。 张昊一直就是坐着,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而颤抖不停的脊背暴露了他的紧张。 张建明到底是大亨,见过些世面,正想说什么,池田靖抬起一只手,掌心朝外面对着他,无声的制止。 黑暗中,顺着旋转式楼梯上去,血液成像并不是喷溅式的,也不完全是拖拽痕迹,倒像是…… 这种成像池田靖见过,蓝白的荧光仿佛变成了一片殷红。 血流不止的死者,跌撞、混乱、拖着伤口爬下楼梯;而凶手拿着凶器,几乎癫狂的,神经质的乱砍在死者每一部分,溅起的血渍撩起,洒在墙壁,甚至天花板。 她琥珀色的眼眸鲜少露出这种复杂而沉重,甚至有些凝寂的神色。池田靖抿着嘴没说话,反手拨通任盛华的电话:“喂。” “怎么样了?捉拿归案?” “没有,”池田靖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那边的先放放,案发现场找到了,带着局里剩下的勘检人员和法医过来一趟。”【`xs.c`o`m 网】 21、chapter21 2000平的复式大豪宅就算挤进来十几号人也不显得拥挤,大量的鲁米诺试剂被投入使用,几乎整个房子都被喷了一遍。 看着血溅的到处都是的屋子,如果将这些绚烂的蓝白荧光换成殷红的血液,场景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能接受的地方。 “卧槽……”任盛华带着人匆匆赶来,看见这壮观的一幕都不禁感叹,“我干了这么多年,这种情况也是少见啊……” “怎么样,张先生。” 池田靖摘下手套,冲着毫无血色的张建明笑笑,“您现在还要说,杀生杀到卧室里面了?这杀的是什么,鸡,还是鱼?” 张建明选择保持沉默。 竹昱走上二楼,常苘带着年轻的实习法医继续做着反应观察,痕检也在掏。不过显然这些痕迹都是有过一段时间的了,凶手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清理现场。 “不行,干净的一批,跟请了专业人士一样。”郭湓蹲在地上皱着眉说。 竹昱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拍拍他的肩膀。 两层户型的房子很大,光卧室都有好几个。鲁米诺试剂指引着警方找向了主卧,连带着的主卧厕所,还有阳台。 竹昱走出来,顺着走廊看着其他的各式房间。 两个客卧,一个衣帽间,一个书房,一个多功能室,一个独立多分间厕所。她缓缓下楼,视线在健身房,泳池,餐厅入口和连廊里转了一圈,停下来。 “家里请了保洁,用的漂白剂……” 不远处,池田靖一脸自如的看着张建明无力而苍白的辩驳。 “漂白剂顶多一天就挥发了,楼上楼下的奇观能够撑到现在?”竹昱的声音响起,几人回头,张建明的脸更白了。 然而这位冷脸冰山大队长连个正眼都没给张氏父子,垂眸看着眼前的姑娘:“不觉得奇怪么?” “嗯?”池田靖被问得懵了一下,“你指的什么?” 竹昱给旁边的任盛华递了个眼神,然后一把搂过她的脖子,把人拽过来。池田靖本身就不高,常年bmi保持最优范围,自然也不重,就这么被绝对优势下拉走了。 “哎哎哎哎?” 她下意识有些抗拒,可是竹昱把人摁在胸前不准乱动,扬扬下巴,“不觉得这个户型,这个比例不太对么?” 池田靖在进来之后没闲着,哪里来的时间参观闲逛。 “我不知道啊,”她这时是觉得耳边的呼吸声很重,气息环绕着耳畔,微热的空气挑逗着耳骨,有些痒,又有些烫,她的语调都有些紧,“我又不住这里。” “撒谎不打草稿?”竹昱像是被逗笑了,“多久之前你就向我坦白过了住汤臣的。” “……那也不是这个户型啊。”池田靖被她搂的肩颈有些僵硬,不动声色的缩了缩,“队长,领导,你真的打算这么搭着我干活?” 竹昱眼帘微垂,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人微红的耳尖,微不可察的咽了咽唾沫。 “这里,”她松开她,指了指一楼下面健身房,“含着健身场地加泳池和旁边的桑拿房。” “嗯哼?”池田靖看了一圈,跟着她上去,“对应的上面是主人房吧?” 竹昱淡淡的应了一句:“但是过来看,”她进了主卧,“不觉得奇怪吗?” 池田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双手插兜看了一周配置,回眸瞪着她:“……啊?” 满脸写着“我笨我菜我捞我不知道别问我”。 竹昱微不可察的蹙眉,嘴角抽动两下:“你的几何空间想象能力不合格啊。” “这里,”她伸手,大致的丈量了一下,“你看这个长度——再想想楼下健身房加泳池延伸出去的长度。” “是不是,短了很多?” 这一句话倒是瞬间点醒了池田靖。 她数学确实不好,空间感官没有问题,只有直觉上的感到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来。 这么一点明,她一看,确实,二楼占地空间像是硬生生少了一段。 “像是,还有一个房间,”池田靖沉声道,“一个隐藏房间。” * 张氏父子跟着警察回了局,任盛华刚要上楼找那俩活宝一起回去,被池田靖拒绝:“你们先回吧,我在留下来看看。” 任盛华把目光移到竹昱身上。 “走。”竹昱说,转身下楼,“留她一个在这里也够使了。” 池田靖颇为恭敬地目送了两位离开,呆了呆转身去找常苘。估计着这么骇人的现场出现,勘检加法医部累的够呛。 “就算没这活儿,勘检法医就不累了?”常苘摆摆手,叫实习法医去砖缝处看看有没有残留血迹,回头站起来说,“我告诉你,法医部还有一双美腿——” “美腿?”池田靖挑挑眉。 “……完整的尸腿放在剖尸室呢。”常苘嘴角抽抽,叹息道,“不过还好,这个不算紧急。” “琅照区的水库,八百年没人管过的地方,”池田靖双手插兜,笑道,“就算要查也无从查起。” “你不跟着回去啊?”常苘看着窗外警车陆续离开,问,“我看张建明嫌疑挺大的。” “哦?”池田靖的目光顺着他的看去,“我还以为你会猜张昊呢。” “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不像是敢杀人的。”常苘收回视线,走到主卧下午茶的餐厅处,随手捻起桌子上拆开的一包烟,“他刚刚在那儿坐着的神色,我感觉他就要晕了。” 确实。池田靖内心点头,这句话她认可,所以更加加重了心里的疑惑。 常苘把烟放进物证袋里,转而去看床对面的小客厅了。 池田靖跟过去,看见正在搜证的郭湓:“房型尺寸不对。” “嗯?” “少了一个房间,”池田靖环顾四周却不能立马断定在哪里,心叹设计之精妙,“一层的占地面积和二楼不符,单从我们的视角看上面楼根本不可能支撑的住。大概有一个厕所的大小。” 郭湓拍拍手站起来,也跟着她环顾一圈:“我可什么都没看出来。” 池田靖笑笑,随口嘟囔一句:“这血流的,啧啧,跟大屠杀一样。” “那倒不是,这个流血量也就差不多一个成年女性,要说蒋欣欣110斤,大致4000cc挺符合的。”郭湓接话,“从厕所出发,淅淅沥沥到厨房。” “哟,郭主任这是跟法医部连纵了,医学知识这么牢?”池田靖打趣着,莫名感受到背后一阵炽热目光,猛然回头一瞥,雷达瞬间爆值。 “啊——”她笑了,露出虎牙,“看来不是连纵,是联姻啊!” 顶着郭湓笑骂着扣上的“堂堂g市一队副队不好好查案子光捣乱八卦”的名号,玩笑归玩笑,池田靖还是上上下下的看着,从郭湓那儿借了量尺一步步的丈量。 最后范围缩至主卧。 池田靖站在床的面前,正对着靠床头的一面墙,神色跟思考者一模一样。 郭湓凑过来看看她,又看看墙:“有问题?” “你觉得这面墙凿开之后是什么?” “钢筋混凝土,大楼的承重梁。”郭湓回答。 池田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头。她忽然就变得很安静,跟以往大相径庭的样子让在场的人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她没管,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一个人。 “这里的痕检做完了吗?”她找实习法医要了一副手套,冲常苘喊道。 “主卧基本查完了,就是血迹,延伸到一楼。”常苘答,“深度清理过的,很难再找到线索。” 池田靖没说话,看着逐渐沉寂下来的主卧,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如果,如果你是张昊,这里有一间秘密基地,你会把开关设在哪里? 琥珀色的眸子闪了闪,清明滴进一滩深沉的静默中。池田靖伸出一只手悬空着,看着整洁的白色床单,视线在向远处移,是两头的床头柜。 于是就在郭湓的注视下,池田靖爬上2米宽的床上。 然后,躺下。 “???” 不理会郭主任震惊你爹一万年的表情,池田靖直起身子,面对着床头的那面墙,微微眯眼,然后腾然翻下床,快步朝着一旁的小桌子走了两步。 二者距离不远,她迈了两脚就走到了欧式花雕刻的小桌子前,看着富丽堂皇的装饰,缓缓坐下去翘起二郎腿,身子始终看着床的方向。 这种沉浸式的推理让池田靖身临其境的最大程度还原案件当事者的心理动态,从而推测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一手随意搭在桌上,慵懒的、用手指缓缓点着桌子。 忽然指尖一顿,池田靖回头看着这张华丽却繁冗的小餐桌,低头几乎贴在上面盯着。 “郭主任!”她忽然大喊,把正想出去摸个鱼的郭湓吓了一跳,“过来看!” 郭湓快步过去,看见她趴在桌前全神贯注的盯着漆着白漆的桌面,有些疑惑:“怎么了?” 池田靖抬头望向他,手指蜷缩反手轻轻敲了敲:“你不觉得这个声音不对吗?” 不是实心木制家具。 郭湓瞬间会意,叫来人带着工具一顿敲打。 两分钟后,众人看着被拆开的木桌内部构造,纷纷瞪大了眼。 这是一个中空结构的木桌,内部木心被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场大部分都看不懂的精密电子设备,类似于一个开关装置。而最上面的地方有个红外线电子扫描仪,池田靖蹙眉,伸手上去在上面胡乱扫了几下,听见身后“咔吧”一声。 众人纷纷转身,向声源看去。只见床头柜旁边的大理石瓷砖墙壁上打开了一个门缝,里面黢黑。 池田靖有种不祥的预感,走过去打开手电筒,推门进去。 然后她在唯一一束光的照射下,呼吸微微一滞。 郭湓跟着进来,随意瞟了两眼就避开了,摸索着找到了一个开关,拿着手电看了看,“好像是灯的开关。” 打开后,微弱的昏黄色光没有让人有立马进入亮处的不适感,但足够让人看清整个屋子的全貌。 “卧槽……!” 郭湓一把捂住刚刚赶过来凑热闹的常苘的眼睛,目光忌讳着看哪里都不是,最后拖着人出去,一面打电话:“喂!” “嗯?”沉静而清稳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 “你那个张昊张建明什么的都给老子放放!”郭湓瞪着刚刚还有些尴尬脸红,现在看见自己这样又开始忍不住笑得常苘,语气像炸毛得狗崽,“过过过过来自己看!” * 竹昱把越野一停,转身按了电梯到现场。 在场的工作人员脸色无一例外的有些复杂,看见竹队来了,心里上倒是平添一分安心。 竹昱见一楼几个都不在,随便抓了一个实习痕检:“怎么了?” “在、在二楼,”被逮着的男生满脸通红的回答,“您赶紧去看看吧……” 主卧里面人不多,站在落地窗前的郭湓和楼下做痕检的表情如出一辙。 看见人来了,郭湓朝着里面喊了一声:“池副,人来了!” 转身又对着竹昱,指了指里面,“去吧,看看,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池田靖正站在靠门口的一块空地上,周围两三个勘检和法医进行着搜证采样。 竹昱进来后的目光一震,微微扫视了一圈的场景布置,果然那张八百年冰山死亡脸也露出一丝动容。 “……” 竹昱低下头,又抬起头,又低下去。 这个莫名好笑又喜感的机械指令像是卡顿了,好几秒后才恢复正常。 “怎么样了?”竹昱无法,掩面轻咳减缓尴尬的转头朝着正在形状特殊的木架上采样的常苘问。 “估计这间屋子里留下的生物体.液和样本比刚刚我们搜的整个房子的都多。”他一讪,动作却极其小心,将带着倒刺的皮鞭上的碎屑和毛发扫下来取证,“如果你问我心里感受……” 他顿了一下,转头鄙夷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刑侦部两位领导:“你们有钱人都爱玩的这么花的?” 竹昱压下一支眉毛,面无表情的白了个眼。 池田靖笑得有些勉强:“请理解生物的多样性,以及,个人癖好……还有,不要以偏概全。” “估计着是杀完人没清理这间,”常苘直起腰,看着这个琳琅满目,四四方方的密室,“留的痕迹和体.液非常多。不过这里面没有见血的,大概就是个见疼不见肉的活动。” 竹昱点点头,同池田靖走出来。 后者脖颈处蒙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她就这么看着这一段天鹅颈:“怎么累成这样?” “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池田靖一勾唇,露出两颗虎牙,“忽然给下属如此关心,非奸即盗?” 竹昱沉默几秒:“……如果是别人,现在估计已经被我扔出窗户了。” “错了错了。” 主要是池田靖见好就收,比临门一脚的任盛华乖得多,自然气不起来。 “刚刚勘检的已经把一批东西送过去检了,这里的,”竹昱指了指身后的小门,“估计也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来蒋欣欣的dna。” 她把刚刚暗藏的房间里的照片发给任盛华,然后垂眸看她。 “老样子,死的给我们,”常苘朝她们说,“活的交给你们了。”【`xs.c`o`m 网】 22、chapter22 越野飞速回到警局,竹昱下车迈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上楼,敲门的动作几乎与开门同时进行:“老余!” “没死呢!”办公室里传出沉闷、哀怨但洪亮的回答,男人拉开门,手里拿着手机,“老任跟我说了,二队出了一个小组过去,不过时间差有些大,估计一时半会儿追不回来。” 只要任务一重,人员充沛的二队永远都是一队的预备役。 虽然这么多年老余骂骂咧咧的不停,但是该做的还是尽力全责。 “谢了。”竹昱点点头,“案子结束写结案的时候给你们申上奖金。” “只要不是你丫的带队出去吃饭就行。”余阎??的笑道,“那部手机也送到勘检部了,技术部还需要会儿时间。” “行,”竹昱淡淡的瞥了眼一旁的池田靖,说,“去看看嫌疑人。” * 张建明和张昊分在了两个审讯室,任盛华正跟张昊做着心理搏斗。 竹昱看了看另一边沉静、闭目养神的张建明。“这个不是善茬儿。” “人老成精呢!”池田靖揣着兜,站在她身侧看着,笑道,“他这么多年在商战中混过来的也不是白干。” “不过那边,”竹昱转头看向任盛华在的审讯室,情况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张昊倒是嘴硬。” “我不知道啊,”男孩低着头,声音有些萎靡,带着极重的鼻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蒋欣欣,你的同班同学。”任盛华坐在对面,看着只给自己露出一个发旋的张昊,声音有些硬,“你大张旗鼓追过的,这么快就忘了?” “……没、就普通朋友。”男孩弓着背,脸依旧是埋在怀里。 “普通朋友?普通到能上床的那种?”任盛华冷笑,“还有,张大少爷,还真是癖好不一般啊,”他扔出两张图,正是竹昱给他发的,“玩的挺花。” 男孩的目光触及照片的瞬间,像是被蜇了一下,又避开了。 “现在装什么清高呢,”任盛华往后一靠,讽刺道,“之前高二的时候群殴受了处分,留了一年级,现在又是把人家女孩骗上床,张大少爷真是牛逼啊!”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男孩到嘴边的话又顺拐了一下,呢喃道。 池田靖看着那边的境况,笑了笑:“估计是他老子跟他说不论警察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她的目光又转向张建明的审讯室,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发笑,斜了斜身子抬眼看着那人,“哎,你说他在干嘛?” “嗯?”竹昱淡淡的应了一句,垂眸看着面前的人。 “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招儿呢!”池田靖琥珀色的桃花眼看着她,眼角弯弯的,“走,进去会会。” *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张建明比自己没出息的私生子沉稳的多,两手一摊就是那一句话:“证据呢?你们警察抓人也要有证据吧?不然可算是以公报私啊。” “您放心,24小时内结果包您满意。”池田靖笑笑,微微瘫在椅子上,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调侃着,“不过您可想好了,到时候不满意也不能退货的。” 张建明的眼眸转向了这个与旁边俨然不同的女警身上。 如果说右边的这位正襟危坐是冷面冰山,问起话来一丝不苟,甚至如果是年轻的张建明都镇不住的气场,那么左边这个就显得格外的丐溜子。 但是从商多年圆滑世故告诉他,左边比右边的更难缠些。 男人的眉心更紧了些。 左边的池田靖就是无赖的气质明摆着,没有虚张声势,没有狐假虎威。 一种悄无声息的寒意,无声的蔓延着、缠绕着,像是一拳打不到的棉花一样。 “汤臣的房产,是您的。”竹昱开口,下三白盯着他,“那您对这套房应该有清醒的认识吧?” 张建明没说话,见静静的看着她掏出那两张关于暗藏的房间的照片,眼神一凛,苍白的嘴唇拉成一条线。 “怎么,”男人勉强咧嘴笑笑,“一些个人的小癖好罢了,难道这就能定罪了吗?” 池田靖暗暗的观察着,在张建明说完之后很快的接上:“不。” “嗯?” “这间房间,您应该不知道它的存在。”池田靖微微颔首,嘴角挂着礼节性微笑,“甚至事发之后您也不知道——它是属于您儿子的秘密。” “……” “因为鲁米诺反应没有在这间房里出现,所以您的宝贝儿子在给您求助的时候没有告知,家里重新装修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池田靖顿了顿,“所以,您应该知道,我们会从这里面搜到很多东西。” 张建明有些绝望的闭上眼。 “我在想,高二的时候张昊因为聚众打架记了处分,您出面摆平这件事之外,您对他的生活还有没有任何的了解。”池田靖说,“您知道他嫖.娼吗?” 张建明再次睁眼瞪着她,眼中却满是疲乏。 沉寂的时间划过,沉默心理也是审问的一环。 竹昱淡淡的看着他:“生物dna检测并不难,如果与死者匹配成功,张昊将进入重点嫌疑对象名单。” 两人走出审讯室,窗外的夜色笼罩着大地。 池田靖摩挲着指腹,“容我回去吃两口面包垫垫肚子,”末了看了看监听室,“等会儿再带点过来给他们垫垫。” 这么紧张的时候还能顾及到吃饭,竹昱一讪:“你是真的对吃饭有种莫名的执着。” 池田靖回答的很快:“被饿过。” 说完她又补充:“在警校里饿过,训练完消耗又大,总是吃不饱。后来就养成了习惯,再怎么遭罪不能委屈了胃。” 竹昱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两块三明治的池田靖,递过来一块:“青椒炒牛肉馅儿的,吃吗?” “谢谢。”竹昱接过来,看着这极其中式风味的西式快餐,“你做的?” “哈,领导,你是怎么对一个常年出差不是泥腿子就是报告单的社畜有这么高的评价的?”池田靖有些发笑,一面塞着三明治,“这么说吧,我的厨艺仅限于泡面加水煮蛋,张昊切的尸块都比我切的好。” “官二代不应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么?”竹昱把之前池田靖煞有其事说的话又还了回去,“池副属于上得厅堂下不得厨房的一类。” 池田靖啃着三明治,满嘴流油,不过心里倒是理亏。 说实话,她曾花费整整十分钟去学习辨别韭菜和小葱的区别,生活能力为亲(闺)爹(蜜)邬盎鉴定为十级残废且无药可救一类。 “靠!”提及伤心事,池田靖热泪洒地,“不堪回首了,不然为什么我现在还跟一个谈了恋爱的家伙合租呢,蹭饭啊!天知道这对一个单身狗有多痛苦。” 竹昱默默的听着。 池田靖:“……竹队你呢?” 竹昱就这么一口一口规矩而不失礼仪的吃着三明治,连嘴角都不怎么沾上油。 “嗯?”听到她这么问,竹昱抬眼,“至少比你强。” 池田靖咀嚼着,微微一挑眉。 “我是收养的,小的时候自己学过家务,自理能力还行。” 池田靖无声的“哦”了一句,想了想又说:“听你的口音,是这里本地人?” 竹昱吃完了手上的三明治,虽然人吃饭温柔优雅,但是丝毫不影响干饭速度。 “怎么,”她把塑料袋一扔,转头睨着池田靖,“现在开始查身份了?” “我调过来的时候档案都是被您看光了的!”池田靖见招拆招,笑道,“现在也不让八卦八卦您的?” “那就百度‘g市刑侦总局刑侦支队第一支队队长竹昱’,能看的都在上面。”竹昱懒得和她费口舌。 “那多伤感情!”池田靖笑嘻嘻说。 竹昱对着这张脸默默吐槽,又吐槽不起来,低头看了看法医部发来的消息:“来消息了。” 池田靖赶忙塞完了三明治,凑个脑袋过去看了看:【找到了生物毛发,dna检测结果与蒋欣欣匹配度一致。】 “走吧,”池田靖说着,一面从抽屉里变着花样儿的掏出一堆小面包,“去审讯室,这么些个时间老头儿能想好了,请君入瓮吧。” 然而这时办公室的门“哐”的被推开,进来的是气喘吁吁的澹台禾:“竹队、池副——!” “怎么了?”竹昱见状,心里腾然一股不祥的预感。 “张昊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澹台禾解释道,“神智、神智似乎都不太清醒……” 霎那间,竹昱与池田靖心有灵犀的交换了个眼神,听到了最不想听到、但最有可能的预料。 “……像是吸了毒!” * 昏暗的审讯室密不透风,隔音效果也很好,即使是一道玻璃后张建明就知道那是自己儿子所在地,也听不见半点声响。他又转过脸,岿如嵩山一般不动。 分秒流逝着却不做审判的凌迟一刀一刀的割去他的耐心,惶恐逐渐冒出头来。 直到门被“砰”的一声,几乎是踹开。 竹昱大步进来,质问声比人先到:“你儿子吸毒,你知不知道?!” 这句话的震慑程度甚至比刚刚那几张照片来的更加凶猛,打的张建明直接懵了。 他愣了几秒,整个人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 “什……么?吸毒?!” 他“腾”的想站起来,却被椅子束缚了手脚。 “不可能!”他吼道,椅子被他弄得颤抖的发出响声,“不可能!!” 竹昱阴着脸盯着他。 “警官,我虽然是商人,卑鄙下流的手段用过,纵容这小子胡作非为也是真的,但是毒品这种东西,老子世代族上家里都是铭记不准碰的!”张建明额前的青筋暴起,“竹警官,我比你老一代,知道曾经的g市为了禁毒的贡献和努力,也知道这东西的恶性。张昊确实犯了不少事儿,但是这一点我绝对不允许的!” 池田靖站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个一向沉稳老练的男人此刻怒火中烧。 虽然说张建明人品如何不说,光毒品这一点上他的见地并不是空穴来风,说的话也是字字句句有理有情。 因为几十年前的g市,烂透了。 村庄、乡镇,尸横遍野,罂粟绚烂而魅惑,盛开在白森森的尸骨之上。畸形变态的黑市交易猖獗,警配孱弱,毒枭的枪能肆意的顶在任何人的脑门上。 二十年前的“铸血计划”成功将令人闻风丧胆的罂粟销毁,隔绝在国境线那边的土地上。 自此之后,g市对毒品的高度重视,将以黄.赌.毒为核心的黑市压缩至最小生存空间。 竹昱收着下颌没说话,暗暗的盯着他。 末了,池田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对着张建明说:“你自己看看吧。” 说着转身朝黢黑的单向透视镜打了个手势。 两间审讯室之间的雾化玻璃变得透明,张建明回头,哪怕没有声音,这无声的一幕也足够要他窒息。 另一边的审讯室里,男孩的手脚已经被控制住,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扯着通红的脖子,歇斯底里的喊着什么。他的额前滚落豆大的汗珠,情绪亢奋,瞪大的眼珠布满了血丝。 张建明几乎是颓然的瘫在椅子上。 池田靖和竹昱没有时间耗在他身上,转身出去,走向了另一间审讯室。 任盛华站在张昊面前,看着几近疯狂的人,双手叉腰压着眉眼。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俩去吃饭,然后他就从咱们都看见的萎靡不振的样子变得亢奋了。”任盛华忍着他讫语的乱叫,说,“反应很快,差点儿就控制不住了,我立马就叫了澹台禾来叫你们。” 叫了一会儿,张昊似乎消沉下去,但是只是不再尖叫,依旧是扯着脖子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人。 池田靖皱着眉,微微走进了两步,被竹昱拉了一把:“小心。” 池田靖回头抬眼看去,明朗的星眸撞进沉邃的墨瞳中,她微微笑道:“放心。” 她走上前,看着如恶兽一般盯着自己的人,心里闪过一丝不对劲。 这个反应不太像是吸食普通毒品的样子。 她见过的,被送进戒毒所的那些瘾君子的神色,不论是发病还是没有,很像,但细看就会发现有所不同。 吸了毒的大多会出现幻觉、幻听、幻视之类的,所以语言系统也会紊乱,要么就是行为怪异,要么胡言乱语。 但是张昊的反应似乎过于的,冷静。 池田靖没有用“冷静”这个词语形容过瘾君子,毕竟犯起病来就一畜生,毫无人性。但现下这位还有着理智,让她不禁挑眉。 这个反应,倒像是只有……依赖性? “……” 听着他像是在低声喃语,灰白的嘴唇微动,可依旧是保持着这个姿势。 池田靖琥珀色的眼眸深邃:“什么?” 男孩仍然盯着她,一眨不眨的。 池田靖微微俯下身,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回敬一般瞪着他。微微上翘的眼角在平日因为她的性格淡化了的戾气感在此刻爆发出来,她弯腰与他持平,谨慎的探头聆听。 男孩低声“咕噜咕噜”的笑了,沙哑的嗓音像是地狱里任欲望蹂躏的恶鬼。 “……给我……给我烟……” 在说完的一瞬间,张昊猛地向前伸去,张嘴企图撕咬住池田靖靠过来的脸。 同一刻,身后的竹昱和任盛华也反应过来,但根本赶不过去。 “池田靖——!” 然而男孩低估了他面前的这个人。 池田靖在他扑来的前一秒别过脸,转而一手钳住了他的脖子,猛地往椅背一砸;男孩脊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霎时间脖筋暴起,呜咽着无法发声。 竹昱瞳孔骤缩,看着短短一秒的动作。 她能看出来,池田靖是收着力气了。不然以那个角度,大可以折断男孩脆弱的颈椎,一击毙命。 其余的人冲进来按住张昊。 池田靖顺势松开了手,退了几步甩着刚刚用力过猛的手。 竹昱下意识的接住她,用手在后面微微顺着她的背,目光顺着痴狂的张昊移向池田靖,沉默片刻淡淡地说:“好身手啊。” 一句不带一点儿夸赞的恭维,池田靖笑笑没说话。 任盛华转过来看着她:“他说了什么?” 这句话点醒了池田靖。 “叫郭主任把在房子里搜出来的所有烟单独拎出来查,”她压低眉眼,“还有再搜一遍家里遗漏的烟灰,所有烟草碎屑都要带回来!” 竹昱一怔,缓了片刻怔怔地盯着她:“什么?” “啊?”池田靖扭头看着她,“他说,‘给我烟’。”【`xs.c`o`m 网】 23、chapter23 “这是他说的?”竹昱搭在她肩头的手骤然猛缩,连声音都变得紧了,“他说,叫你给他烟?” “给我、给我烟——!快给我——!” 这个绝望而窒息的声音瞬间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宛如多年来无数个夜晚,梦魇笼罩着黑夜潜行。 池田靖拧起眉心,伸出微凉的手抓过扣住自己肩膀的手,一点点企图掰开,“竹队,疼!” “……” 竹昱缓过神,看着带着痛苦面具的池田靖,低声道歉:“抱歉。” 池田靖揉着肩膀,暗暗吸着气,也不忘调侃:“内部伤害倒是比外敌还猛,别我特么哪天没挂在毒.贩手里,先死队友掌下了。” “他现在这个情况,”竹昱转头看着张昊,微微蹙眉,“我感觉不太像——” “不太像瘾君子是吧。”池田靖活动着肩颈,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而且话术也不对,神智也不像。”她转头,定定的看着那人,“我有个不成熟的、大胆的猜测……” 竹昱也看着她,明白她想说什么。 “……新型毒品。” 池田靖沉声道:“新型毒品流入黑市,有人企图重新盘活g市的毒品市场。” * 张建明脸色灰白,似乎比张昊的情况还差一些。 池田靖缓缓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看着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将近一个小时、宛如一尊枯槁的男人,“他抽烟,您知道?” 男人终于缓缓抬起眼皮,短短一小时的时间就仿佛让他老了十岁。 他微微直了直背,清清嗓子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你们,化验了吗?” “嗯?” “化验毛发,”张建明声音都是抖的,“他吸毒了?” 池田靖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做了毛发检测,同时也做了唾液检测。” “别说唾液检测呈阳性了,就连毛发检测都是阳性的。”池田靖说,“意味着这半年里他一直有在吸。” 张建明闭了闭眼。 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窗外的国道高速渐渐安静下来。池田靖微微低着头没看他,只是静静的感受着这个多年来运筹帷幄的男人的溃塌。 “有烟么?” 许久,张建明终于开口,嗓音沙哑的不像话。池田靖摸了摸口袋,最近全局戒烟,自己也不随身带着,于是面朝着黑黢黢的镜子打了个手势。 “池副这不合——”耳机里,裘梧的声音传出,堪堪说了一半就停下来。 池田靖没有动容,只是沉静的又打了一遍手势。 竹昱站在镜子后面,双手抱臂看着发生的一切。末了,她转身出门,十几秒后折回来直接进了审讯室,将烟和打火机摁在桌面上,两指轻轻推给池田靖。 看见进来的人,池田靖一愣,下意识地坐直了。 “……我还以为你是老裘给我拿过来呢。”说着拿起那包云烟,看着眼熟,“哎不是,你怎么知道我烟在哪里的?” “你真觉得自己藏得很好?”竹昱的眼底闪过一丝戏揶揄,淡淡的讪笑道,“我只是不查罢了。” 池田靖满脸黑线,挂着职业微笑把这尊佛又打了出去,转身递给张建明一支,低头看了看那一盒烟,抿抿嘴放下手。 “不来一根?”张建明点上火,看了看她。 “不了,”池田靖笑笑,拉开椅子重新坐回去,“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白雾缭绕,很快盘踞了狭小的审讯室。一墙之隔的竹昱的脊背绷得很紧,可面上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静。 “这小子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猜到了,”池田靖垂着眼,翘着的二郎腿微微晃荡,“要是真有出息您早就带出来见人了,也不至于一直这么藏着。” 张建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立马接受了:“你是……?” “免贵姓池,邬小姐是我朋友。” 池田靖没有想要隐瞒,也没必要隐瞒,私人聚会之类的她会带自己出席,如果张建明不贵人多忘事,应该还记得她。 “你们也查过了,他之前那些见不得人的囊事儿。”张建明又吸了一口,低头在纸巾上弹弹烟灰,“我骂了他,但是再怎么说也是我的种,我也要给他擦屁股。说起来,是我造孽,香火不旺,还有这么个拖油瓶。” 池田靖静静的看着他。 “包括蒋欣欣这件事?” 张建明阖眼,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那您就没有感觉奇怪么?”池田靖皱起眉,问,“他能把人都杀死了——” 张建明摇着头,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杀死了,是肢解。” 池田靖琥珀色的瞳孔骤缩。 一瞬间,整个审讯室和监听室都陷入了刺骨的寒意中,冰碴子扎进了每一个人的脊骨里。 “我当时赶到的时候,人不是凉透了,是已经没有人形了。”张建明脸色煞白,毕竟一个安安稳稳的普通人一辈子遇不到几次这场景,“家里……从二楼下到厨房里满是血,厨灶上是血肉模糊的人肉,锅里也是,还有些就是生的放在案板上……” 二队过来帮忙笔录的年轻小姑娘听着这样的描述,忽然背过身去,“呕”的一声干呕。 竹昱微微侧脸,叫澹台禾把人领出去休息。 “我当时也被吓到了,他也懵了,吓得只是哭。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问他都干了什么。”张建明夹着烟的手微微抖着,“他说,这个女孩是他新交的女朋友,那天昨夜在这里过夜,晚上为了兴奋,他就磕了些药……” 池田靖一只手迅速记着笔记,闻言一顿。 “不是毒品!他跟我口口声声说就是兴奋剂,药量没控制好就——”张建明捂住脸,剧烈起伏的胸膛平息了好一阵,“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我没想到,我以为我这么用心对他了,他起码收敛收敛,好好夹着尾巴做人。”张建明张开掌心,鼻音极重,“我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 男儿有泪不轻弹,也是可悲可笑又可惜。 “后面的处理,”池田靖转着圆珠笔,左手夹着烟,“不是你想出来的吧。” 很明显,帮手的智商和能力都在这对父子之上,最有可能就是雇来的专业人士,干这种不法的买卖。 “张昊找到的人,”池田靖不等张建明说话,先发制人,“或者是那人找上的张昊,主动帮忙消尸灭迹。” 张建明点点头。 那就是池田靖最不愿意猜测的最坏的想法了。 团伙贩毒。 但似乎不止。池田靖笔尖速记着什么,大脑思考远超过目前的信息。 “那人自己找上门的,他似乎和那小子认识,听说出事了就问需不需要帮忙。”张建明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摁在纸巾上,“当时我们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就拜托了他。” 池田靖盯着那歪曲的一小截烟蒂:“您见过他的脸吗?” “见过。” “好。”她点点头,站起身,“一会儿我叫侧写师过来,确认一下帮凶长相。” “我们最后是在那个暗阁里找到蒋欣欣生物dna,进行了化验确认了死者的。”池田靖在出门前忽然说道,“您做的,或者说那个人做的很细,如果不是那个秘密基地,我们没法定罪。” 张建明听到这句话,并没有露出遗憾、悔恨或者抱怨的神色,他的大掌抚上额头,按了按太阳穴,语气里满是疲乏,“是么。” 池田靖侧背着他,手抚上门把手拉开门就要走。 “池田警官,”这时张建明忽然开口,“我能不能……再见我儿子一面?” * 池田靖一屁股坐在监听室的椅子上,随手从桌子上捞过一块小面包,撕了袋子就啃起来。“那边怎么样?” “不怎么样,”竹昱看着她吊儿郎当的坐姿,“张昊的亢奋情绪时起时落,关键是神智还是很清醒,一直想要烟,其余的什么都不肯说。”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皱着眉转头问澹台禾,“法医部那边化验出来了吗?” “没有,”澹台禾看着电脑,“常哥发消息,说在房子里搜出不下十种烟品,正在一个一个做化验。” 整个局里的气氛都很凝重,灯火通明。 在化验张昊的体毛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这顶多就是一场恶行杀人事件,但在验出阳性时,这个案子上升到了另一个严肃的问题。 毒品流通。 池田靖眨巴眨巴酸涩的眼睛,扬扬下巴指了指那边颓然的张建明:“呐,他请求再见主犯一面,是否批准?” “批不批都不是现在见。”竹昱盯着她一边沉思也不忘吃东西的样子,“主要就是追击毒品的问题。” “余队那边有消息了吗?”池田靖转过脸,看着自家队长优越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第n次感慨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八成追不到。” “搜到的被遗弃的那部手机干净得很。”竹昱想到这儿,“啧”了一声,“半枚指纹都没有。真是有备而来。” “等着法医部的化验吧,出来了咱们又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池田靖吃完面包,把塑料袋一团一扔,叹息的调侃,“看看老余那边——” 话音未落,门被敲响,余阎走进来,连脸上的汗都还在。 “哟,说曹操曹操到。”池田靖挑眉看着来者,笑道。 “别曹不曹操了,”余阎抹了把脸,皱眉沉声道,“不行,没有任何线索继续查下去,除非你把嫌疑人的照片什么给我。无卡,主机设置被破坏,没有溯源可能。” 池田靖站起来,走过去。“差不多,等会给你。蒋欣欣的案子基本上可以结了,毕竟这边主犯已经落网,看样子没什么好辩解的。至于更大的团伙——” 说着,任盛华“砰”的推门而入,咕咚咕咚的猛灌了两口水:“x的,这小兔崽子,嘴真严实!” 竹昱低头看着手机:“耗着他。” “别急啦~”池田靖在一边缓声笑道,“找个人轮流看着他别叫他咬舌自尽什么的,剩下的,他要是不说,就这么晾着他,打个盹去!” * 办公室里,三个男的到头就睡,趁着月色还在补觉。 一切都静悄悄的。 除了一个人。 池田靖在椅子上躺着,就这么听着呼噜声渐起,神志清晰。末了一阵窸窸窣窣,刑侦部一队的办公室门被轻轻打开,又合上。 楼下。 擦火声燃烧出一点点烟叶焚烧的形状。 女人抬起头,她的脸背着光,整个面部笼罩在黑暗里,像是被抹去一样。 ……不是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吗? 那个人应该带着罪恶永远屈居在金三角的一亩三分地里,老老实实的夹紧尾巴做人。 但是他不会。 夹在手里的烟支有一些发抖。她一直抱有侥幸心理,包括对于那个人的互不再犯,包括自己现在还活着。 三伏天下的g市,湿热并存,在凌晨的夜晚里更加深重。缕缕白烟散进空中,池田靖缓缓吐出一口烟气。 “我最终还是没想到,会是你。”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种种,只能说,你很无情,很冷血,甚至……比我还适合做天生的恶种。” 池田靖闭着眼,耳边回响着这句话。 夜露很重。 呼——她默默的吐出一口白烟,弯腰揉了揉腰和膝盖。 嘶…… 关节有些隐隐作痛,看来要下雨了,她想。 今年二十七岁不到,每每到了阴雨连绵的天气,旧伤就会像重新裂开一般隐隐作痛。 池田靖一愣,忽然自嘲的笑了。这才多大啊,就要光荣退役了吗?她不禁苦笑了,明明这个年纪在局里,还是会被喊“妹妹”的程度啊。 楼上,百叶窗被拉下,竹昱的办公室的灯其实并没有关。 那人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皎洁的月亮,以及,月下的人。 估摸着这样的老烟杆儿,能做在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竹昱一讪,这个姑娘的自制力比她想象中的强太多。 竹昱回到座位上,闭目养神,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凌乱的闪过无数关于毒品的事儿,走马灯似的照过去。 末了,梦魇吞噬了理智。 “给我烟——!” 这样一句声嘶力竭的呐喊,伴随着血腥味儿和殷红染进她的墨眸,将竹昱拽回现实。她深吸了两口气,往后颈一擦,满手的全是汗。 她把手指插进发丝间狠狠的箍着头。 几秒后缓缓放开手,昏黄的灯光下,竹昱的脸色依旧平静,但并不算好。 她拿起一旁蒋欣欣的笔记本,漫无目的的翻着,阅览着这个平凡普通的姑娘的短暂的一生。 现在唯一的疑惑,就是明明一个乖巧内向文静的女孩,怎么会同意和这样的人渣交往,也能忍受这样的交往方式? 还是说,从一开始蒋欣欣的性格就不是大家所看见的那样温和内向,拜金才是她的本性? 本子挺厚的,后面还有大半没有用到。 竹昱一条条的读完了每天几乎复制粘贴的无聊的日常,放空式的一页一页的翻着后面的空白页。 忽然她的动作一顿,眼睛停留在了一页看似极其普通而平常的白纸面上。 嘶—— 她把灯光调亮,端起书放在灯下,凑近了观察。在光的反照下,隐隐约约的看出来一点纸面的不平。 竹昱的眼神一凛。 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白纸,拿着笔筒里削尖的铅笔轻轻的放在本子上,斜着笔头一点一点的扫着,重复了几次,白纸上赫然出现了一串不算特别清晰但是还能辨认的符号。 像是一个网址。 竹昱没有犹豫,眯着眼睛把这个拓印出来的网址辨别出来,重新写在了一旁的纸上。 不过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个ip号能明显看出不是中国大陆的网址。 她沉思片刻,拿出私人电脑输入了网址,跳转。 竹昱的私人电脑办公不多,几乎就是常年关机状态,用不到几次。 刚开始她等待跳转的过程中还在担心防火墙会不会拦截导致404,结果没想到下一秒网址直接弹出来,电脑防火墙没有一点动静。 !!! 页面是一个登录界面,用的是英文。竹昱看着注册和登录,压低了眉眼。 第六感告诉她不要多生事端,于是又想到了刚刚拓印的笔记本上。 经过一番寻找,另一边的一串符号也被拓出来,竹昱稍加尝试就用着这一串字符登了进去。 跳转过后的页面自然的生成了中文,简单的黑白红配色的正上方印着一块被红、白、黑骷髅头簇拥的牌子,像是整个网站真实的名字。 【沉渊】 向下滑,有井井有条的部分划分。榜单、贴吧、黄金池……竹昱皱着眉并不能理解,一面快速浏览着,却突然停了手。 一条顶到最上面的帖子。 帖子每秒被刷掉无数个,唯独这个静静的停在top点。 竹昱点了进去。 帖子来自“红骷髅”的榜单的第一位,点进去就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后面跟着的是翻译成【她回来了】的一句题头。 ——池田靖? 晃过的第一眼,她脑子里直接想到这张连座机画质都不如的帕金森患者拍出来的照片的主人公,是池田靖。 哪怕整张照片没有任何可以判断的,除了一个丸子头能证明是个女的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 竹昱深呼吸一下,感觉自己有些魔怔。 她顿了顿,脸色愈发凝重,点进去看着榜单下面的热评。 【ip埃塞俄比亚】:(法文)我的天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没有死,暗网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ip缅甸】:(缅文)天杀的!这个婊子还没有死吗!? 【ip泰国】:(泰文)北方军[注]很快就要行动了吧,像她这样的人,不会活太久 【ip美国】:(英语)她不会重新返回金三角吧?shang恐怕很忌惮她,当然,还有很多人 【ip老挝】:(老挝语)她!?和mapuyindea还没有死吗?? 【ip中国澳门】:這麼模糊,這個不會是假的吧 …… 实时评论一秒换几个,全球每个地区、说什么的都有。在快速又琐碎的信息里,她捕捉到一个名字。 照片上的女人似乎叫nguyenaya。 竹昱返回去,认真的看着那张照片。 普通又差劲的抓拍,主人公的脸和身子被挡在车门后面又背过去,几乎看不出来任何特征。 这是一组抓拍,基本上能连起来组成一串上车的几秒动图。她翻看着,直到最后一张照片让她脊背发凉。 车牌没有被照到,但是左前方车盖与车灯的地方,一处划痕证明着这就是警局里的那辆越野! 夜色中,正义与罪恶并存同行。 竹昱心底压下了更大的一块石头,闷闷的,揣揣不安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xs.c`o`m 网】 24、chapter24 竹昱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敲了敲门,听见里面喊了声“进”,推门而入。 商一连坐在办公桌前,一旁的沙发上还有一个人。 “柏厅。”竹昱一挑眉,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正跟你叔聊着你呢,就过来了。”柏澄呵呵一笑,看着眼下满是乌青的竹昱,微微蹙眉,“这几天一直在熬夜?” 竹昱坐下来,淡淡的应了一句:“我们在凶手身上引出一条吸毒的线。” “听说了,昨晚上你商叔一个电话过来,紧急说了一下。”柏澄点点头,倒了杯茶给她,“先把蒋欣欣碎尸案结了,外面的舆论压一压,这边这个……再追。” “在张昊家中搜到毒品了吗?” “没有。”竹昱说,“传统毒品都没有,但是嫌疑人一直在央求给烟,我怀疑是他家里的烟有问题,已经拿去做检查了,结果还没出。” “水源检测1做了吗?” 竹昱压低眉眼,语气有些沉。“老郭今儿一大早带人做了,没有结果。”她说,“大概率是外界定点运输进来的。” 商一连和柏澄都是跟这种东西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哪里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柏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倒是认真的端详了一番眼前的姑娘。 “瘦了。” 竹昱没反应过来:“嗯?” “你跟着林君是不是天天克扣她伙食?”柏澄不分青红皂白转头就是一顿笑骂,“看看这家伙,好好一张脸都被自己熬成黄脸婆……” “去你大爷的!”商一连瞪着他回怼,“老子的话她听吗?不不,别说我的,你的话她听吗?” 竹昱一手扶额,早知道这俩叔在就不跑过来了。 竹昱说是被领养在商一连家里,但从小到大广宁的公安厅领导家都住过。不像商一连有一个女儿,柏澄与妻子是丁克,退居后线的时候年过半百,于是对这半个干女儿也是格外上心。 商一连打趣她说她是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后来工作就是为百家人民。 正直,执拗。 和她父母一模一样。 * “今天还特意找我,有别的事?” 柏澄骂骂咧咧的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一句“案子结了给人家放个假我看一队的人都快成厉鬼了”。 “嗯。”竹昱点点头,规规矩矩的站在办公桌前,“商局。” “唔?”商一连缓缓移动着自己胖墩的身子,伸手钩住茶缸,听见她这么叫自己,心里一惊,大概猜到不会是什么好话,“怎么?” “池田靖。”竹昱一字一句说的很缓慢却沉稳清晰,“她到底为什么调过来?” 这个问题竹昱不止一次问过。 “你这孩子。”商一连微微一挑眼皮,拿着泡着菊花枸杞百合党参的茶咂了几口,声音从茶缸里传出来,闷闷的,“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竹昱知道自己这么问无果,于是换了个说法:“我想查她的个人信息,内网的。” 这个要求从她嘴里说出来,说的很平淡,甚至有种“今晚吃水煮白菜”一样的感觉。 商一连瞪着她,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她张口的内容:“什么?” 竹昱:“我想申请查池田靖同志的内网个人信息。” “咳咳咳咳咳咳!” 商一连一口茶还没喝完,反应过来就要骂人。偏偏喉咙里还有半口茶水,愣是把他呛得一连串咳嗽。 竹昱安安分分的扯过一张纸巾递过去,被人一把拽走,也不忘骂街:“你丫的脑子被尸块堵着了?!” 她自知理亏,低头没说话。 “内网的个人信息是随便能看的?办案把你脑子办走了是吧?”商一连捂着口鼻,中气十足的批评,“更不要说像你们这样的重案组刑警,还查内网,你你你——” 竹昱依旧是没说话,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再说,你查她拿什么理由?你知不知道查内网个人信息是什么意思?”商一连拧着眉毛,想着这家伙平时绝对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那都是犯了什么事,连带责任的才去查的,要报告批准的!” 因为内网有她过往经历的详细描述。 就在几个小时前,竹昱关掉了那个网址,重新进入电脑下载的防火墙和360清洁卫士进行查看,又进行了木马杀毒,发现没有任何问题。 岂止没有问题,甚至没有检测到浏览痕迹。 这个网址像是自带了一个病毒,一个足够强大到能勘测所有登录设备软件的病毒,强大到无视了登录者装备的病毒。 这样的病毒是什么人能做出来的?! 所以她想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网站上,会出现一张与池田靖如此相似的人的照片,还能有如此高的热度。 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 竹昱的大脑在几秒钟内飞速运转,末了只是问了一句:“三年前的k市无头尸案顺利告案还牵扯出来的毒枭组织,都是她的功劳?” “是。”商一连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缓声道,“你就是想问这个?” “……” “四年前她毕业之后就留在了帝都工作,被派往云滇k市协助调查当时轰动一时的无头尸案。”男人肥短的手指点着桌面,说,“那个时候她还不是支队长,这样的年纪,愣头青。”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帝都刑警的协助下案子侦破的很快,甚至牵出了一条巨大的毒品流动线,可谓是大收获。于是帝都的特派专案组继续在k市呆着帮忙工作展开,一直到一年之后才圆满收工。” “一年后?” “嗯。”商一连皱着眉微微眯眼,“如果我没记错吧,为此小池获得了个人三等功称号,又很快晋升到支队长的位子。话说这样的速度很可能被人诟病,不过这丫头人缘好,明是非,做事利落,倒是很讨人喜欢。” 竹昱听着,内心不予置否。 “所以,她协助者云滇缉毒警整整一年后才离开?”竹昱抓住盲点,“她身上的伤……” “离开时走的胆战心惊,差点儿就马革裹尸还了。”商一连身边的水壶“咕嘟咕嘟”的开了,他把冒着热气的开水加进茶缸里,“当时伤得很重,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好几次心跳都停了,又给电回来。” 竹昱皱了皱眉。 “卧底,为了吊出毒枭背后的大鱼,这小姑娘不惜以身犯险。”商一连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当时g市没有给出指示支援,我能知道还是她爸跟我说的。” 竹昱严肃的脸没有动。 “话说回来你问这些干嘛?”商一连一边吹着茶缸,问,“老实说,是不是对人家官二代有意见?” “以前是有的。”竹昱老实回答。 现在的话…… “当初无头尸案查了半年无果,谁会想到通过手上的茧分布和骨型来筛选死者身份,拿尸腐味儿来辨别是否中毒。” 商一连笑笑,厚厚的镜片上蒙着白雾,看不清眼底神色:“这样的孩子,得亏是当了警察。” 竹昱正要出门,听见这句喃喃自语的话又停下,转身回头,“什么?” “唔?我感慨一句啊,”商一连一愣,“这丫头的智商和洞察力简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选手,但凡三观没有这么正,放出来妥妥的高智商反社会犯罪分子。”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不过是一句玩笑式的赞扬。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的竹昱心里微微一动。 * 柏澄从局里出来,看见一个略显瘦小的背影,歪歪头喊了声:“小池?” 那背影回头,露出小小的梨涡,笑眼弯弯的打招呼:“柏叔好!” “这么有闲情雅致,跑出来散心?”柏澄笑了笑,拍拍她的肩,“你跟小竹一样,瘦了。” “最近戒烟呢,跑出来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池田靖笑道,“案子差不多结了,等着宣发部好好控制一下舆论导向,一队也能好好睡上一安稳觉了。熬了这么久,要是还能胖着才怪了!” 柏澄哈哈大笑,一边同她一块往车那边走。 “怎么开始戒烟了,”男人揶揄的调侃,“看来‘钢铁战士一队’的称号货真价实啊?” 池田靖煞有其事:“为了身体健康。” 柏澄一巴掌呼在她后脖颈上:“小兔崽子,说正经的!” 池田靖眉毛快速的折了一下,翘起苹果肌,但是那个笑容有些带着阴骘和玩味。她双手插兜,左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习惯性摩挲着,回望期待自己答案的男人。 “工作上是很愉快的伙伴,思维能跟我同步,逻辑和行动可以想到一块。”她顿了顿,“很久没有遇到这么……相处起来舒服的人了。” 柏澄闻言一挑眉:“我还真的没在你嘴里给谁这么高的评价过。” 池田靖笑笑:“确实很优秀。” “除了不能抽烟以外没什么别的奇葩要求。再说了,盎盎天天在我耳边催我戒烟,正好借这个机会改了毛病。”两人走到车旁,池田靖帮他打开车门。 司机已经坐在车里等着了,柏澄看了一眼,抬手摆了摆。 “小池,我有事问你。” 池田靖反手关上车门:“柏厅您说。” “这回检测到的毒品,”柏澄声音沉了沉,“有头绪吗?” “没有,烟已经送去检查了,我们只是在张昊体毛中提取出毒品呈阳性,具体不知道是什么。”池田靖摇摇头,“我猜测是新型毒品,如果运气不好的话——”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扭头朝着西南方向看去。 “你觉得是那边流进来的?”柏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g市繁华的城市与高楼大厦,声音很轻很缓。 “三年了……” 池田靖没有接话,默默收回目光。 “张昊的案子结了,你先好好休息几天。”柏澄说,“这件事八成和你想的一样,如果是,那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的。”他笑笑,“我叫小竹给你批假,休息好最重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柏澄的话意有所指,“到g市之后是不是还没有去复查过?” 池田靖笑了笑,没说话。 “蒋欣欣的案子,除了凶手本人情绪不稳定,人证物证都在,上诉吧。” “我听说,张建明想要再见他这个儿子一面。”柏澄说,“还好当初没公开他还有这么个儿子,不然建明集团官司也够吃的。” 池田靖双手插兜,看了看审讯室的方向,“就算公开了,张老先生也不会再纵容这个逆子了。这回上诉,张老先生甚至没有打算给他专门请律师。” 因为他碰的是毒。 上世纪下南洋经商致富的很多,像张建明、邬敬清等等都是那个时代留下的枭杰。不论是像邬敬清这样白手起家干干净净抓住时机,还是靠着博.彩、夜场这种不太光彩的活儿起来,但没有一个是靠着引毒成财。 这是老一辈人的情结,也是摁在他们心里的一道疤。 不碰毒品,是多少从商者供在家里佛像前的一条圣铭,哪怕像张建明这种常年斡旋于灰色地带的人也不例外。 “你的肋骨,这几年怎么样了?”柏澄微微仰头,看着晴天万里眯了眯眼。 池田靖没说话,手抚上了胸下侧处。 “每年总有几天会疼起来,正常的。”她说,随即笑了,“谁想得到呢,本来以为回来能清闲些的,结果上来就是这么个大案子。” 如果预测是真的。 “那就是命运。”池田靖淡淡地说,露出了平日里不曾有过的寒如冰霜的神色,“三年前没有完成的事情,命运终究会去引导我走下去。” * “你这个——你这个索嗨仔!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掐死在医院里!” 张昊依然是绑在椅子上的,除了定时有人给喂水监视上厕所以外,大部分时间他都很萎靡。长时间不吸毒导致他精神涣散,但是神智依旧很清晰,甚至能理解沟通。 对面是张建明,被任盛华和澹台禾两个一米八多的大高个死死摁着不断安慰冷静,才没踹了凳子站起来打人。 “你是没看见刚刚,”裘梧凑到池田靖身边悄悄给她咬耳朵,瞪着眼,“张建明一进去直接冲过去给了张昊一耳光,把人打的差点儿晕过去!” “顶你个肺!”张建明破口大骂,脖子通红,“说!你个含撚仔什么时候碰的这个?!你说!” 张昊依旧是垂着头,喉咙里“咕噜咕噜”的不知道喃喃什么。 “!!”眼见着快要压不住人,任盛华一头大汗,在一旁安慰着:“张先生您冷静些——” “嫖.娼、赌.博!你说你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多打过你一下,干什么不好,非得碰毒!!”张建明红了眼,扭头嘶喊,“这种祸害也敢给老子沾——别拦我!我要冚家铲的死扑街!” 很难想象,48小时内之进食了水的六旬老头儿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两个而立之年的男人都抓不住。 张昊像块木头一样听着他父亲的怒吼,到头来还是那句。 “给我烟,我要抽烟。” 不过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没有那么大力气胡闹,只是执拗的重复着那句话。 竹昱听着传遍监听室的张建明歇斯底里而绝望的怒骂,皱眉拿麦跟任盛华说:“带他出去吧。” 池田靖看着被拖拽出去的张建明,又看看毫无动情的张昊,眼眸冷淡,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 “怎么?”竹昱站在她身侧,轻声问。 “没。”池田靖一愣,随机笑道,“感叹一下,真是……也说不上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是觉着可惜。” 竹昱跟她一同走出去,划拉着手机:“侧写师把张建明描述的嫌疑人长相拟出来了,根据张建明说差不多。” 她点开图片,拿给池田靖,“这个。”【`xs.c`o`m 网】 25、chapter25 池田靖接过手机,看见了上面的照片。 一张普通的速写,典型的亚洲男子面孔,脖子和头一样宽。宽鼻翼、细长眼上扬、国字脸,颧骨外凸,同样生的与竹昱一样的自然向下的嘴角却比她更丑陋且猥琐。 池田靖琥珀色的眸子轻轻扫过整张脸,没说话的就把手机递了回去。 竹昱拿回手机,眼睛却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没有什么想法?” “唔?”池田靖走进办公室,看了看她。 “你想要我有什么想法?”她一讪,“不要神化任何人,我亲爱敬爱的领导,您不会妄图通过一张画就让我看出什么有效线索吧?” 竹昱把手机摁灭塞回裤兜,看着她。 “一点想法都没有?” 池田靖拿起一升容量的运动大水壶,喝了几口转过头看看对方。 “你指单纯的对这个人的评价?”池田靖眼底毫不避讳的闪过鄙夷和嫌弃,“好丑。” 竹昱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回答,眼底闪过一些好奇的疑问。 “我是个颜控,绝对的颜控。”池田靖解释道,靠在了桌角上,“虽然说不能以貌取人吧,但是我确实会在案子中去审视每一个涉案人员的面貌——虽然说这么做并不道德。” 她伸出一只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就比如这个男的,长得就让我很恶心。” 竹昱轻声笑了笑,看着刚刚进来还带着一脸水珠的任盛华。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嘛呢?”说着他扯过自己粉黄色相间的面巾,转头看了看池田靖,“跟你说啊,这回的结案报告你来写,将功抵过你那两千字检讨加厕所吸烟这样严重违纪行为啊!” 池田靖瞪着他,“不带你这么玩儿的啊!”她欲哭无泪,“陈年芝麻粒的破事了……” “行啊,你把审讯室里那个小子的嘴撬开,那就是一功抵百过。”任盛华开玩笑道,抹了抹脸,“剩下的,移交省级两院,我们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一队把蒋欣欣碎尸案收尾收的差不多了,就从二队手里接过了之前追踪逃逸再犯的任务。 不过人也说得很清楚,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了。 “没用。”余阎皱着眉,“我们在高速出闸口蹲点蹲了一个晚上,查这个人脸,眼睛都要瞎了,没查到。”他说着,“还有之前那部手机,用的还是3g。” 池田靖挑起两根眉毛。“嚯哦,”黑色幽默永远不会在立青同志这里缺席,“说明什么,冰川时代天克现代科技侦破技术。” 张昊的毒瘾都和之前他们所见过的瘾君子的反应不同,快三天的时间,瘾时犯时不犯,但是大部分时候神智清晰,交流正常,最后饿得受不了还是进了食。 “吃了东西就好了,”竹昱说,“吃人的嘴软,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他了。” 池田靖看了看收拾着回去好好补觉的澹台禾和裘梧,拿手机给某人发消息。 组织接班人立青同志:在吗? 超级无敌宇宙第一大宝贝errrrr:不认识,不处 组织接班人立青同志:黑线jpg. 超级无敌宇宙第一大宝贝errrrr:看来案子圆满成功了?什么时候接你去? 组织接班人立青同志:你现在从z市过来吧=v= 邬盎从z市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她看了看时间,又看见竹昱开门走进办公室:“竹队你不回去休息啊?” “嗯。”她淡淡的应着,转身进屋。 池田靖歪歪脑袋,跟着进去,听见她问:“你不回去?” “等人接我啊!” 竹昱正背对着她接水泡咖啡,传来一声“嗯?”的质疑。 池田靖坐在沙发上,一手肘着下巴笑道:“舍友过来接我,还要点儿时间。” 竹昱坐回椅子里,习惯性的每天早上一杯冰美式提神。今天一早带着张建明去看张昊,杯子里喝的还剩一半,现在已经凉掉,于是毫不犹豫的补泡了一杯。 “早上没吃饭?”池田靖忽然问。 “嗯?”竹昱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浅浅的笑了笑,“你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吃?” 然后她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块土司。 “……” 竹昱墨色的眼珠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微微颤了颤,睫毛微动,语气颤抖又不可思议:“你从哪里掏出来的这么多,吃的?” 真就是池·哆啦a梦的食物口袋·田·潘多拉的零食盒子·靖。 “放心,没过期,包好吃。”池田靖晃晃手上的土司,笑道,“赶紧吃,别又像之前一样空腹喝咖啡胃疼。” 竹昱撕开包装袋;“那你呢,你身上的旧伤会疼么?” “竹队这是揣着什么药啊?”池田靖挑起一根眉毛,痞痞的笑了笑,看着她吃着土司的美颜,“您是问了商局还是柏厅?” “吃人的嘴软。”竹昱咽下一口,泰然的回答,“得了池副的好处,还是要关心关心的。你这伤不是小事,不然也不会‘屈尊’降到g市吧。” 其实没多少人知道当初具体的行动结果,连商一连也只是模糊其词的描述。 池田靖微微一愣,垂眸遮住了琥珀色的明朗的眸,“竹队。” “嗯?” 被叫的人抬眼,看着那人眼底晦暗不明,声音里有些戏谑:“我战斗力弱不弱你不知道?要不我俩打一架?” 竹昱轻哼了一声,像是笑,却清浅的很,又似乎有些不屑。 池田靖没想到她这个反应,莫名有些好气:“哟呵!真觉得之前你是放水的?” “我这张脸,你舍得打吗?”竹昱把包装袋一扔,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眼底似笑非笑,“三年前血肉模糊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大佬,我哪里敢质疑实力。” 池田靖挑着眼,可是笑意不达眼底。 “嗯哼,确实,”她下巴一扬,勾着嘴角笑得英痞,“你这张脸算是长在我审美上了,下手还真舍不得。” 竹昱仰头看着她。 “那年的联合缉毒行动本来就是无头尸案的后续,拉出来的一根线。”池田靖索性直接坐在了竹昱办公桌上的一角,反手撑着,知道竹昱在等她的解释,“当时我被调过去做刑事技术指导,但是又因为修过侦察专业,比较受重用吧。” “做了一年的卧底,我想放长线钓大鱼。”她举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打了个圈,笑道,“后来成功捣到毒枭的一个窝点。当然,有得必有失嘛!” 竹昱直截了当:“你伤了多少根肋骨?” “三根,左边两根右边一根,全断了。” 池田靖淡淡的回答,就像聊家常一样平淡:“肩上中了一枪,还有骨折什么的。” 竹昱微微蹙眉,抿着唇没说话。 “嗐,陈年芝麻粒的事儿了,总不能看着过去嘛。”池田靖笑道,“有一说一,竹队你的近身格斗还是非常优秀的,只是遇见了我,比你——”她伸出手,捏出一条很细很细的缝,“稍微稍微牛一点点。” “舍不得。” “嗯?”池田靖没反应过来。 “舍不得,”竹昱又说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些许宠溺的无奈,“你这张脸,我打你我也舍不得。” * “哎呦卧槽,”邬盎一边打着方向盘,笑得露出一排牙,“所以呢所以呢?” “什么所以?”池田靖靠在副驾驶,紧绷着的弦倏然放松,她也觉得疲劳如汹涌洪水一般袭来,“还有什么所以的?” “你领导不会真的喜欢你吧?”邬盎趁着红绿灯的空隙,也了她一眼,揶揄道,“也不知道谁还没正式入职呢看见人家真颜就开始花痴流口水……” 不提这事儿也就罢了,一提到池田靖就想到了一些尴尬的场景,那真是头大:“我靠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因为这个我解释的都快碎了。” 驾驶位得人毫不留情得发出无情的嘲笑。 “肝胆俱裂了吧孙子!”邬盎笑道,“不过今天我见到真人,也不怪你那么犯花痴了。” “废话,老子的审美什么时候会被质疑!”池田靖恶龙咆哮,然后又躺回去,“叫我休息会儿。” 邬盎就不吵她了。 她看得出来,池田靖表面上大大咧咧甚至有点儿没心眼儿,但内心不然。这种高强度得工作下换谁都遭不住,她就安静的把车停回车场,熄了火看了看旁边的人,正思考要不要叫她。 “到了?”池田靖依旧是维持着那个睡着得姿势,只有嘴唇一张一合。 邬盎倒是被吓了一跳,暗暗吸气,解了安全带:“你睡没睡着啊?” “睡着了,又醒了。”池田靖眨眨眼,下了车,“我回去洗完澡先睡一觉,二十四小时之后如果还没醒你在来看看我是否还有生命体征。” 邬盎看着几乎幽魂似的走进电梯得池田靖,心疼又好笑,“明早上再叫你起床,你也必须起,”她说,“池叔叔要过来。” “唔。”池田靖浑浑噩噩得开了门,发出声音回应只是反射性行动,踢了鞋子光着脚,熟练的穿过客厅往楼上走,就要往浴室钻。 邬盎嘴角抽抽,一边给她拿换洗衣服,说:“你听见了吗?” “嗯。”池田靖依旧是简单的回答,拧着门把就要进去。 邬盎一把把人拉回来,把睡衣往人怀里一推,捧着她的脑袋强行开机:“过一下脑子!姐姐!你爹要过来!” “嗯……嗯?”池田靖被她扒拉着清醒,“卧槽?卧槽?!我爹来g市?干嘛?” “还能干嘛,你想想你今年多大,几年前开始催你婚的?”邬盎笑道,推着她进去洗澡,“明早的飞机过来,8:30落地,记得起来接机啊!” 洗澡的时候池田靖的大脑还因为这件事清醒着,满脸黑线,冥思苦想明天怎么躲避二老的各种盘问追查以及对立青同志在婚姻方面的重点调研。 她出柜出的很早,大概是高中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性向的不同,在高考完跟父母坦白。 池厉锋和田昭什么世面没见过,当时只是镇静的问了一句没法改是吗,她说是,两人没说话。 只是跟她说无论对象是谁、怎么样要对人家负责,也就没管她了。 今年二十六岁的池田靖年纪要大不小,本来以为池厉锋和田昭年年要跟她上演“狗血家庭婚姻大戏”桥段,什么逼自己嫁娶优秀高质量高富帅男之类的,结果自己只是猜对了一半。 催婚是肯定催的,相亲也是肯定相的。 但是,对方也是跟自己性向一样的,高质量优秀白富美。 有的时候立青同志真心觉得自己父母太复杂了,就跟他们的职业操守一样。 既保守又开放。 虽然说很早就知道自己性向不同大众,但是池田靖没有谈过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唯一一个情窦初开的对象也是大学时期。 “……” 她回头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白皙的脊背皮肤上是斑斑点点的伤痕,哪怕缝合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也做了除疤手术,依旧是留下了些许色素沉淀。 她转过身,左边锁骨下侧,一个明显的弹孔伤痕。 池田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停止回忆。 * 虽然洗澡的时候还是担心这忧虑那的,结果脑袋一沾枕头两眼一闭,立青同志就立马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累透了。 这一觉睡得很熟,但是没有那么安稳。 梦里的池田靖一直掉进一次又一次那个死循环,在短暂的生死抉择中不断的死去,胸口的疼痛那么真实,就像三年前一模一样。 “luckygame。” 耳边回荡着那个声音,“俄罗斯转轮手枪,不过你俩面前这两把的型号应该不陌生吧,看,还带着警号的。” 昏暗的环境,血腥味儿充斥着尸臭、腐败气息,令人窒息。池田靖努力抬头,老旧的木桌对面的人脸隐在黑暗里,混沌着,怎么也看不清。 “来吧,”那个声音缠绕着她,像恶灵蚕食着孤寂的灵魂,嗜血的笑意,“让我看看,命运会眷顾在谁身上。” 扣动扳机,或者,两个人脑后顶着的枪口里的一颗子弹同时送走两条命。 然后,不论自己做出什么举动,最后的结局依旧是一声枪响,左胸口中弹,一阵刺痛和眩晕后重新开始。 直到最后,她忍无可忍,腾的站起身回头,与那个声音的主人四目相对。 “砰——!” 池田靖从床上弹起来,手撑着床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八月的g市是狗都不乱晃的天气,哪怕屋子里开着冷气爽人,此时的池田靖额上满是汗。 所以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没有结局。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魇了,但每次做,都会是这样的破局方法。 最后的一声枪响,已然不知道是在场的三个人中的哪一个打响的,也不知道中枪的人是谁。 池田靖闭了闭眼,缓和了一下肿胀的大脑,转头一看时间9:34。 女人瞬间炸毛,一把扯过床头柜的手机,消息栏里还有池老同志给自己发的微信。 组织准退伍人老池同志:起床没? 组织准退伍人老池同志:我们到了。 组织准退伍人老池同志:盎盎已经接到我们了,等会儿去见老同学,晚上回去。 邬盎估计料到她不可能起得来,很周全的准备了。 池田靖嘴角抽抽,手指快速的点着,回了一句【好的,收到】。 随即她把手机一扔,坐在床边抻了抻腰。 自己几乎是睡满了十四个小时,这会儿没有那么困了,倒是有些饿。她一边想着,走去厕所洗漱。 本来想着点个外卖的,正挤着牙膏,莫名想到了之前竹昱说自己要花两个小时锻炼身体。 “……”立青同志不懂,立青同志疑惑,立青同志佩服。 毕竟像她这样的,从小就没有在规定要求之外的时间投入精力身材管理。 俗话说的好,破窗效应,在竹昱的影响下池田靖竟然也开始有了想要健身保持身体素质的想法。 果然,跟卷王呆在一起也会变成花卷。 她心里默默吐槽,行动上还是找了身宽松休闲装穿着,抓着钥匙手机,盘算着在小区里锻炼个一小时多正好出去下馆子。 周内上午的汤臣小区人不多,优越的环境彰显着它巨额的物业费。 池田靖下了楼,活动了活动手脚,把小区娱乐设施轮的冒火星子,忽然心血来潮的想要测测现在的自己田径水平如何。 设置了一千米的路程,摁动秒表,池田靖嘴角一勾飞奔出去。一千米算是中短跑,既不考验爆发力,也不考验耐力。 池田靖匀速呼吸,心里一会儿想着有时间蹭蹭邬老狗的健身卡练练格斗,一会儿又想等会儿吃烧鸡还是烧鹅。 说到格斗,她忽然想到之前竹昱跟自己聊到的“卡波耶拉”。 没想到这个假正经的死板领导还有点知识储备。 调任之前,身边的老朋友同事给自己搜集了不少八卦,多半是关于竹昱这个“怪人”的。什么标准别人家孩子啦、最可怕的领导啦,以至于池田靖对她的印象仅停留在绝对美貌上。 学院做派的花瓶? 现在看来,不是。 还挺不错。 想到这里,池田靖眼神暗了暗。 第六感告诉她,这次的蒋欣欣碎尸案,很有可能,牵扯出一些曾经已经尘埃落定的东西。 她并不避讳过往,也不忌惮竹昱对自己正常的好奇,只是有些生死攸关的事,她在内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忌讳。 她不愿意再回头看。 也,不想往前看。 一路下来呼吸没有太大障碍,看了眼计时器,3分29秒。 池田靖扬扬眉毛,心想这个吊毛成绩得亏没叫老池同志看见,感叹真该多练练了。 她一边缓着气,一边步行往门口走,忽然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叫声:“三分半左右一公里,池副果然是宝刀未老。”【`xs.c`o`m 网】 26、chapter26 池田靖猛地回头,看见身后同样一身运动装的竹昱,瞳孔地震。 第一反应是:哇靠她好帅! 第二反应是:卧槽她怎么会在这里?! 竹昱看着满脸空白的池田靖,稳步走上前:“看见我在这里很震惊?” 最后她仅用了不到十秒接受了一个事实。 竹昱也住在汤臣。 “我难道不应该震惊吗?”池田靖被迫大脑重新开机,颤抖的眼眸又把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干笑两声,“不知道谁之前对我的称呼还停留在‘资产阶级’上……” 竹昱低头看了看手表,“去吃饭?” “对面商城楼下的烧鹅。”池田靖毫不犹豫的回答,“哎不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是我对你的单方面形容,”竹昱刷卡出门,和她并排走着,“而且也没有哪一条规定说我不能住这里吧?” 池田靖被噎了个大的,道理还是这样,瘪瘪嘴说:“所以当时查汤臣的监控也不是非得我来出手是不是?” “那倒不是。”竹昱淡淡笑道,“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户主,不像池副这么神通广大,物业内部这种信息是不能堂而皇之的过去要的。” 池田靖满脸黑线:这话怎么听着像贬我呢? “但是……”池田靖依旧是好奇在自家队长身上,“你是在这里面买房的?我记得g市刑侦口的工资就算加上外勤津贴和年终奖也没有那么高吧?” “林姨给我买的,记在我名下。” 林君,商一连的妻子,商贾出身,池田靖是知道的。 池田靖看着她这一身打扮,目测几十块的灰色polo衫加黑色白杠运动裤,鸿星尔克的运动鞋,狼尾束起来绑在后面,脖子上挂着一副miniso耳机,实在看不出来是住汤臣的人。 “你是……没洗澡?”竹昱感受到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过于炽热,回看过去,斟酌片刻问出了这个问题。 “靠,我没洗澡不可能这么干净清新的好不好!”池田靖捻起自己额前的碎发,“就这,没洗早八辈子油成条儿了!” “那你这身衣服……?” 池田靖闻言低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去年九块九批发的短袖白t恤,下身套着家里一次性统一购买了五条的黑色束脚运动裤,脚上踏着双回力的运动鞋,她习惯把头发扎个丸子固定好,这身日常行头从大学毕业就保持到现在。 好吧,自己相比起来还没有竹昱那股气质呢。 “我家里十件一样的白色t恤,五条相同的裤子,穿习惯了。”池田靖解释道,“那也不能证明我没换衣服啊!我身上味儿很重吗?” 其实并不。 池田靖没有体味,即使经常流汗汗味儿也不重,相反还有一股体香。 很淡,那天在车上闻到的。 竹昱垂眸斜睨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女孩,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胳膊上。 看得出来手术很成功,技术也很高超,缝合的疤痕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她双手插着兜,右胳膊的小臂上依稀看见痕迹。各种外伤形态,除了常见的刀伤,还有咬合伤。 沉静的眸光点了点。 “你这是在小区里健身了快四个小时?”池田靖走在树荫下,问,“还是从小区健身房出来?” “今早上起晚了,照例两小时锻炼。”竹昱收回有些过分的眼神,回答。 “哦——”池田靖哼哼两声,语气有些欠揍,“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超级自律雷打不动健康作息保持者,早上7点爬起来八点准时锻炼……” “平时确实是七点起床的,昨天太累了,今早上没有设闹钟。”竹昱天生向下的嘴角微微一勾,笑得有些无奈,“今早上睡到了八点多。” 池田靖抿着嘴,吐槽早知道就不多嘴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没想到池副竟然也会在假期时间自律的运动,”竹昱声音里有些发笑,“我记得某人似乎说过自己光靠着年轻代谢旺并不会过多的做素质管理?” 池田靖耸耸肩,“跟卷王呆在一起的下场。”她回怼,“现在都不算什么了,当年……哎,往事不堪回首,谁年轻时还没过什么辉煌呢?我现在的体质下降的不止一点半点,已经踏入摆烂大队了。” 竹昱眯着眼,回想起唯一一次与她切磋的不算很好的格斗回忆,没说话只是挑眉。 那样的身手叫做摆烂吗。 “你这是要跟我一起去吃午饭吗?”池田靖低头划拉着手机,一边问。 “你这是在邀请吗?”竹昱微微偏头看了眼她,声音里有些笑意,反问。 “就是商城楼下的烧鹅店,但是门面有些埋汰,而且口味儿偏重。”池田靖低头看着手机,声音微微一顿,说,“你不是不怎么吃重口的吗?” 竹昱无端的有些好奇她在看什么,不过下一秒她眼神一凛,一把从后搂过她的左肩,“小心!” 池田靖猛地抬头,还没等反应就被摁进一个胸膛里。 看着一边失控的自行车连人带车摔在地上,还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刹车……失灵了……” 池田靖缓了缓,捏着手机抿紧了唇,然后抬手,把扣着自己肩头的那双梦中情手一根一根卸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掌背。 “没事,”她目光略略扫了一眼那个跌倒的女子,见对方无大碍也就不多追究,“走吧。” 竹昱因为工作原因,常年穿着束胸,所以池田靖这种小花痴一见到她冒星星眼不见怪,毕竟太帅t感了。刚刚靠在她怀里,脊背贴上去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对方过于强烈的心跳。 扑通——扑通—— 停! 池田靖内心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人家是直女! 不要这么不要脸啊! 竹昱倒是很平静,似乎没有察觉这个动作过于的暧昧,放开了她:“走路别低头看手机,被撞飞了都不知道。” “啊哈哈哈,所以我说我运气好啊!”池田靖毫无悔改之意的点头,笑嘻嘻的说,“大难不死。” “嗯?” “你看,本来要被撞的,这不是被我英明磊落的领导救了嘛!”马屁拍的是叫人哭笑不得,“我就是锦鲤附体,好运连连……” 竹昱见这么看着她,一边打趣一边还是拿着手机看。 她墨眸微转,走上前左胳膊搂过人,右手把手机从她手里抽出来,“屡教不改,真是当自己神仙呢。”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弯了腰,压着身位在她旁边说的。 池田靖转过头,那张俊冷而英飒的脸放大在她面前,鼻梁高挺,连毛孔都变得清晰。 “在看什么这么入迷?”竹昱说着就着这个姿势拉着她走,一把摁灭了屏幕塞回她口袋里,问。 “……” 池田靖暗暗的咽了口唾沫,深邃的双眼皮桃花眼遮下眼帘,长的发翘的睫毛微微颤抖:“我爸给我发的消息,催着下午相亲。” 下了楼,负一层阵阵饭香瞬间钩住了池田靖的胃,眼看着就到饭点了,人也变得多起来。 竹昱双手抱臂,跟着带路的人,不禁好奇:“你相亲?” “嗯。”到了店里坐下,池田靖敷衍的应了一声,心思全在自己的烧鹅饭上,回头叫了声老板娘,“阿姨!要一份大份的烧鹅饭加一个卤蛋一份叉烧!再要——” 说着她转头看向竹昱,后者微微挑眉,“跟你一样就行。” “——再要一份烧鹅饭,呃,中份的就行。”池田靖看着正在飞速记账单的老板娘,末了又补充一句,“再来一碟白灼菜心。” 竹昱看着她点完单,抻着脖子看后厨烟火缭绕:“你给我点的中份?” “唔,怕你吃不完。”池田靖回头,笑道,“我常来,阿姨知道,每次我要的大份其实是专门的特大份量。” 等到服务员把饭端上来的时候,竹昱才具象化的体会到什么叫“专门的特大份量”。 “这盘子跟广州酒家的月饼有得一拼。”看着又加蛋又加叉烧的池田靖的大份饭,竹昱笑道,“你能吃完?” “能啊,怎么不能。”说着拿起一旁的一次性筷子,囫囵吞枣的干了两口,像是像是想到什么,痞痞的一笑,“我年轻消耗大啊!” 竹昱又看看自己的,心想得亏她给自己点的是中份。 “吃这么多,不会积食么。”竹昱一口口吃着,问,“而且平时看不出来你运动,怎么做到这么瘦的?” “怎么看出来的我瘦的?” 池田靖啃着烧鹅,闻言笑道,嘴里还叼着,含含糊糊的问道。 “刚刚摸出来的。”竹昱认真回想了一下手感,“你的肩头都没肉。” “……”池田靖瞬间感觉自己左肩烧起来了。 “我消耗真的大,代谢的快,没骗人。”池田靖吸哩呼噜的吃着,不妨碍说话,“怎么说呢,能吃能睡,也算蛮能打的。” “像橘猫。”竹昱点点头,眼也不抬的总结。 “嘶……还真像哈!”池田靖笑道,“我挺想养一只的,那么可爱,还粘人——不过后来又说算了。” 竹昱快速抬头看了眼她。 池田靖:“因为听说很能吃,怕把自己吃穷。” 竹昱没忍住,眉眼弯了一下。池田靖就这么直率的看着她,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你下午几点的相亲?” “晚宴吧估计。”池田靖说着,掏出手机晃了晃,“刚刚加上微信,还没聊两句呢。” 竹昱看着聊天界面,两人只是客套而矜持的寒暄。竹昱微微一挑眉,眼底是没有遮掩的诧异:“女的?” “啊,嗯。”池田靖反应过来,露出两颗虎牙,“我出柜了啊,那俩知道,就没强迫。不过他俩催婚催的也是为了有个伴儿,就是能互相照顾的。” “也是为了叫你有个家的念头吧。”竹昱接话,说到了点子上。 “嗯……差不多。”池田靖眼眸闪了闪,“嗐,说白了就是觉得我大了,也不能一直赖在一个有了准老公的闺蜜家里,赶紧找个安稳的家。” 竹昱微微勾唇,吃着饭没说话。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池田靖看着突然静默的竹昱,有种她在憋坏水的不祥的预感。 竹昱眼底挑过一丝揶揄,“我本来话就不多,你要听我说什么?”她顿了顿,夹起一颗菜心,“比如,你的相亲?” 池田靖很坦然:“没有不情愿聊的。” “不是第一次了吧,刚刚扫了一眼你那聊天方式,老好人了?” “还说呢,今天这个,估计能集齐第九张好人卡。”池田靖扫光了自己盘里的食物,也夹起一颗菜心,“集齐九张好人卡,召唤龙珠了。” 本身女性同性恋者就是小众,池厉锋和田昭找的也起码是要门当户对,人中龙凤的,就更难了。 看着自己闺女一次一次被递上好人卡,田昭白白眼,问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等到她带人回家。 “成不了,”池田靖叹了口气,戳着自己吃完的鹅骨头,“虽然说我确实很——优秀,然后性格又好,家境优渥……” 竹昱抬头看了她一眼。 “呃,反正就是很牛x,但是人家一听到我这职业就发卡了。”池田靖笑得有些勉强,“毕竟嘛,且不说谁能受得了自己对象天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光是看见我手上这些伤就受不了了。” “所以后面呢,我看清了,也就不强求。”池田靖说,“只是我爸妈太执着了,总想着找个照顾我的人,但是他们介绍的,就不可能是照顾人的人。” 她手一摊,“要么,女强人,在一起之后就要我放弃这个职业的。” 竹昱就这么听着。池田靖讲完,忽然贼兮兮的凑过来,笑问:“那……竹队,你有没有被催过婚啊?” 竹昱抬眼看了她一下,嘴里的饭嚼的慢了一拍。 “催过。”她咽下饭,“你想想你比我小三岁都被催,我能不被催?” “也对哈。”池田靖身子微微后撤,肘着下巴看她,笑眯眯的,“那……” “如你所见,没成功。”竹昱开口说,“商叔和林姨也给我介绍过,大体情况跟你相似,可惜——” “嗯?” “我没有你这么有耐心,一般来说是还没开始就会结束。”竹昱一讪,把筷子一放,站起身,“老板娘,结账!” 池田靖一愣,就这么几秒的时间,竹昱已经把钱付完了。 “嚯,领导你还真请我吃饭啊!”池田靖笑了,跟她走出饭店,“早知道我就找一家贵一点的,坑一下你。” 竹昱也了她一眼:“一队奖金少你的了?” 池田靖嘻嘻:“领导请饭不一样嘛!” 竹昱瞥了她一眼,说着又继续回话题:“托我的工作,长相和性格的福,基本上没有哪个男的会再约,就算约了也没戏。” 池田靖微微挑眉,揣着兜看她。 什么叫“没有哪个男的会再约”?“约了也没戏”?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不喜欢男的? “……竹队,”池田靖和她从地下走出来,艳阳高照,把前者的耳根烫的有些烧。 她再三斟酌,寻找合适的问法:“你相亲对象只有男的?” 其实话一出来她就后悔了。 其实在短暂的几秒内池田靖动用了大量脑细胞进行思考“如何正确的表达自己只是好心提醒领导可能是对象性向问题且不被误认为是勾引或邀请”,百八十种问法被自己想了个遍。 结果话一出,配上自己不太正常的声线和语气,真有种“你要不要看看我怎么样”的变态发言感。 “……我的意思是,”池田靖内心凉了半截,却依旧努力找补,“您可以试试女的——” 靠。 什么玩意?! 刚刚吃饭都没出汗的池田靖现在真是汗流浃背。 竹昱听着她半说不说,吞吞吐吐的样子,内心不由得一动。她当然知道池副想要表达什么,不过现下倒是起了一副玩恶的心理。 “嗯?”她微微侧过头,在池田靖的注视下挑眉,样子极其难惹的冷峻,“你的意思是我喜欢女生?” “不不不不不不!”池田靖大事不妙,感觉狗头不保,跟炸了毛的橘猫一样,“我的意思是,您有没有试过了解自己的另一半的理想型?呃,就是不要把范围卡的太死……您不要误会!我不是那种变态,就是,提醒?或者,呃——” “……” 沉默了几秒,池田靖双手投降:“好吧我不解释了,越解释越奇怪。” 越描越黑,要不摆烂吧,就让竹昱觉着自己是个变态算了。 竹昱别过头,在池田靖极其疑惑和震惊的目光中,笑了。 她笑得很明显,相比之前池田靖看见过的,能肉眼可见的看见她的嘴角呈上扬弧度,甚至连肩膀都笑得一颤一颤的。这应该是池田靖目前见过的,竹昱的真正的笑。 很好看。 这个时候她应该用什么“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或者“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之类的赞誉一下,但是话到嘴边就是一句。 真好看。 她笑起来的时候面相的凶冷就被淡化了,长而翘的眼尾自然的带出弧度,却与她平时冷艳的气质一点也不违和,相反,有种幽兰呈香的庄雅感和温和可人的亲近。 池田靖看的愣了神,直到竹昱一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我明白。” 这时候她的大脑才强行开机,开始揣测竹昱这句“我明白”到底指的什么。 是明白她不是变态只是单纯好心提醒呢,还是明白她就是馋她身子。 ……幹。 池田靖还想说什么呢,听见竹昱手机铃响了,后者拿起来一看,“商叔的。” “喂?” “你在家吗?”对面唠家常一般问,“案子结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这两天就行。”竹昱收回笑容,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支队长竹昱,“您——” 她忽然瞥到一旁的池田靖,后者比划着把手机给她。竹昱有些疑惑,但是还是照做了:“商叔,我旁边有人想要接您的电话。” “喂,商局好。”池田靖拿过手机,甜甜的说,“我是池田靖。” “哦哦,小池啊,”商一连有些惊讶,问,“你跟竹昱在一块儿?” “嗯,出去吃饭。”池田靖直接进入正题,“商局,您说下午我需不需要去一趟局里,那个蒋欣欣碎尸案的后续什么的——” “你来干什么!” 对面的背景音里,一个女声吼道,然后过了两秒,商一连打开扬声器,女人的声音就更清晰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失算了,以为老池同志和老田同志不在商局那里的。 池田靖舔舔后槽牙,一手插兜,声音立马也不装的公办公事:“妈,真的没必要见面,反正——” “反正什么啊?反正成不了是吧?”田昭一句话噎回池田靖后半句,“这回这个,是你自己都在追的那个什么女团的公司ceo,985毕业,手底下一个集团,”她说道,“你看不上人家哪里?” “我跟人家线上聊过了,我们都不在同一频道上。”池田靖眼角抽抽,无奈道,“妈,我现在真没有找对象的打算。” 对面一阵静默。 “今晚这饭你必须给我吃了,”估计是在池厉锋和商一连的劝阻下,田昭做了最后的让步,咬牙道,“给你老母亲留个脸!” 一阵忙音打断了池田靖继续辩驳的机会。 她愣愣的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失笑的想着果然是田大队长,商局的电话也敢挂。 进了汤臣,竹昱拿回自己手机:“叔叔和阿姨来g市了?” “嗯哼,”池田靖扶额苦笑,“今早上跟我说来g市看他的老同学,没说是哪个。结果这么巧嘛,没想到老田同志会在。” “就这么不想去?” “也不反感,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池田靖和她一道走着,拐进了3区的户型,“但是这个时候里子不要面子要了。” 竹昱沉默,跟她并肩走向12栋,池田靖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她暗暗的瞄了两眼,确认是自己的楼栋,弱弱的问了一句:“竹队……这是你家?” 然后她亲眼看着竹昱平静的掏出钥匙卡刷了门禁,回头给她撑着门,“嗯,进来吧。”【`xs.c`o`m 网】 27、chapter27 你的领导跟你住同楼栋是什么体验? 池田靖表示山崩地裂。 3区是嘉禾区汤臣一品小区最小的户型,占比面积不算多,毕竟大部分能够住在这里的人不太愿意蜗居总面积500平的小地方。 池田靖大概猜到了以竹昱的性格会倾向于3区的房型,但是没想到命运弄人。 她机械地走进去,和前台物业打了个招呼,然后愣愣的跟着那人上电梯。 竹昱没说话,摁了一个a12又摁了一个a9。 “你——”池田靖清清嗓子,瞪着她,“你也住这里啊?” “嗯。” “啊呵呵,好巧哈。”池田靖大脑依旧处于宕机状态,怔怔地看着她的侧背。 她觉得自己疯了,这个时候还能感叹她比自己人生规划都清晰的下颌线。 “你今天晚上的饭局?”竹昱问道,“看来阿姨对此寄予厚望。” “嗯,晚上六点的。”池田靖思想还是挺不集中的,喃喃道,“我需要回去睡个觉……” 停在九楼的电梯门开了,竹昱看着她。 “……去理一理我杂乱的思维,以及,震惊。”池田靖看着她挡着电梯门不出去,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送人,“同时想着如何面对这样一位海归小姐。” * 其实池田靖没有那么困,她随便把身上的汗一冲,换着睡衣就躺尸床上。 “我今早上想叫你起来接机呢,你跟个猪一样,把你都拎起来了,又倒回去。”化妆柜前,邬盎正给自己打着粉扑,“桌上有饭,瞎了?” “没瞎,饱着呢。”池田靖趴在床上,声音闷闷的,“刚吃完饭回来。” “烧鹅是吧?” “那家不做外卖,最近加班加点好久没吃到,想念了。” 邬盎笑了笑:“吃完不应该精神饱满吗?” “是啊。”池田靖一想到这里,脸蛋拧成苦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嗯?” “我跟我领导,”池田靖抬起头,看着她有些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就是之前跟你说长得好看的那个——遇见了,她就住在楼下,九楼。” “……卧槽?”邬盎猛地转过脸,眼底没有抹开的粉底异常的白,木讷的张着嘴,又重复了一遍,“卧槽!” 池田靖翻过身,仰躺在床上捂着脸。 “要是林女士给她买的话,很正常。”邬盎瞪着眼听她简短的讲完了今早的奇遇,说,“这月季wu和林总旗下的牌子还有联名呢,赶巧啊,原来这么熟?” “熟个鬼!”池田靖暗暗骂了一句,又想到了今晚的相亲,翻身坐起来,看着邬盎,“老狗,给支个招。” “操你大爷!”邬盎笑骂道。 “怎么样去有效制止父母这种毫无意义的催婚和走过场式相亲?”池田靖满头黑线,盘腿坐在床上,无奈道,“我感觉即将二十七岁的立青同志事业有成,温饱不愁,父母健在,朋友云集,蒸蒸日上——除了单身没有任何问题。” 邬盎拿出遮瑕,点了点在脸上的痘痘疤上,抹开。 “你在问我?”她揉着脸,扭过脖子,直勾勾的盯着她,“你确定要问我?” “切,就知道像你这种身上带着家族企业传承从小就一堆女婿候选人被父母早早做了娃娃亲青梅竹马长大的人没有这种方面的烦恼。” 池田靖白了她一眼,又摔回床上。 “话说,你和姓步的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邬盎拿着唇釉抹了抹。 池田靖脑袋倒吊在床沿,倒着看她。 “你别给我打岔,”池田靖指指她,“坦白从宽,还是我自己推出来?” “就是上了几次床,然后,”邬盎站起来,去到衣帽间去了件礼服,站在全身镜前比划,“双方父母都很满意啊。” 池田靖挑着眼:“你俩还是没打算往结婚走吧?” 邬盎闻言转过身,看着她笑道:“也没说一定不结,也没说一定要——哎我问你。” 池田靖以为她是要问这件衣服怎么样,直接不过脑子,“好看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滚蛋吧你个死番薯,”邬盎骂了她一句,“你现在还不愿意谈恋爱,是不是还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池田靖嘴角的弧度渐渐平了,嘴抿成了一条线。 她琥珀色的眼眸上少有的蒙上一层阴郁和深沉,那是不常见的,微微垂下的睫毛蝶颤着。 邬盎看着她的神色,默默的点了头:“懂了。” 池田靖乜了她一眼:“你又懂了?” “说实话,池田,如果我喜欢女的,是不是就没有今天那么多事儿了?”邬盎把衣服挂在架子上,走过去把人拉起来,摁在化妆柜前,“过来,今晚就算不打算成了,也要美美出席~” “有道理。”池田靖点点头敷衍,开玩笑的回避了她继续这个话题,“话说老狗大人您要不要试试喜欢女的?” “叼你老豆的撚线仔!” 池田靖不爱化妆,其实她这张脸以邬盎的话来说,“不需要化妆”且“平时不出众完全是暴殄天物”。 池田靖被摁在椅子上,颇为无奈:“既然不打算发展,干嘛还费心呢!一件白t黑裤就行了!” “我跟你说,饭店是米其林三星旋转餐厅,你要是不穿正装进都进不去!”邬盎咬牙,把她的头发卷了卷,“那个女的我认识,就当是给我和阿姨长脸,行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池田靖还是不能理解晚上六点的饭下午两点就开始化妆选衣服的操作。 尤其是当邬盎举着两支口红问她喜欢哪个颜色的时候。 “话说你们那个队长,我觉得长得就很对你胃口啊。”邬盎说着,从衣帽间取了一条深蓝色过膝长裙,“别走,再给你胳膊补个遮瑕!” “补什么遮瑕!”池田靖站起来走过去接过裙子,头疼道,“这些伤早看晚看都得看的,就算现在遮了,以后也遮不了。” 邬盎把衣服往她身上一塞。 “行吧行吧不管你了,”说着拎着包包下楼,“我出去视察敌情,六点准时监视,要是鸽了人——” 说着右手树起两根手指,指向自己眼睛,再指向她的眼睛,嚣张的一挑眉,“噔噔噔”的跑下去。 池田靖笑了,把衣服挂回衣架。 说白了现在出去找步愍沨,到时候过去吃个烛光晚餐顺便帮自己老母亲监督自己罢了。 脸上带了妆,池田靖仰躺在床上不敢乱动。 尘埃落定,家里又是变得安静了。她闭上眼,脑海里响起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邬盎刚刚的问题。 “你现在还不愿意谈恋爱,是不是还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池田靖对外并不承认自己的情爱观受到那件事多大的影响,但事实证明,不仅有,还很大。 大到不止是邬盎,甚至池厉锋和田昭之所以没有催婚催的那么紧,也是因为那件事。 但又很小,小到了解到这件事的人不多,知情的都会刻意回避谈及。 她忽然感觉左胸口很疼。 * “所以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对面优雅的切着牛排,动作慢的和树懒有的一拼,然后沾上黑椒汁放进嘴里,等着完全嚼完了才开口,“池田小姐这边呢?” 池田靖肘着下巴,心想还是中餐吃的快活,也不用这么多繁缛礼节。 看着对面矫揉造作的姿态,池田靖眼睛都没眨一下,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她:“首先,何小姐,我姓池,名田靖。” 对面的何小姐显然是没有想到她的关注点会是这里,不由尴尬一笑。 “其次,”池田靖垂下眼,小声吩咐换掉牛排上菌汤,“您说您很心悦于我,但是并不建议我继续我现在的职业。” “是的。”何玟喆点点头,煞有其事的表示,“我认为以您这样的脸,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菌汤被端上来,分量少得可怜。 池田靖耐着自己良好的家教和性子:“为什么说是我的脸?” “您的颜值完全不需要去做这种高危且不讨好的职业。”她说,“而且太可惜了,如果您放弃,可以考虑入股我旗下的娱乐公司,毕竟以您的颜值会在这个圈子里吃的很香——” “不好意思。”池田靖鲜少出言打断,挽起自己的中长泡泡袖。 何玟喆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了池田靖的手臂上。 疤痕很淡,但是看得出来并不浅,而且旧伤叠新伤之后呈现的有些组织无可奈何的坑洼。 池田靖盯着她,薄唇微启:“抱歉,我这样子估计也只有脸符合何小姐的审美了。” 何玟喆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池田靖淡淡的陈述:“何小姐应该不是单纯的喜欢女孩子吧?男女通吃?” 像是踩到了雷区,何玟喆瞬间炸毛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没有对双性恋者有任何的歧视和不尊重。”池田靖笑笑,“只是单纯的问一问,何小姐私下还是玩的很花的吧。” “您希望我成为您豢养的一只金丝雀。”池田靖一口口喝着菌汤,缓缓说,“是因为您在见到我的脸的第一瞬间被吸引,仅此而已。” “至于您剩下的发言,就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她抬头,看着脖颈通红的对面的人,沉静而礼貌,“我不认为这个职业应该有任何的歧视滤镜,也不认为职业决定人品。但是您的大女子主义让我非常不舒服。” 何玟喆的脸上挂不住了,冷冷一笑:“池小姐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啊。” “动力不详,遇强则强。”池田靖微微一笑,“对了,希望何小姐能够走心一点的,记住约会对象的名字。” 何玟喆倒是没被这么蹬鼻子上脸过,把刀叉“叮当”一撂,拿起旁边的爱马仕包包,冷笑着留了一句“多谢池小姐好意”,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靠,”池田靖微型耳机里传出一声怒骂,“什么人啊,真以为自己开了家娱乐公司旗下有个全球知名女团就目中无人啊!” 池田靖默默的把袖子放下来,轻声笑了。 “算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看着尚未吃完的西餐,“唯一比较亏的是今天这顿饭钱,全算我头上了。” “话说,”看着服务员把吃完的菌汤撤下去,换上了法式煎鹅肝,池田靖有些好奇的问,“你人在哪里藏着呢,我没看见。” 邬盎的笑声毫不避讳的传进耳朵里:“我们两个定的位置肯定很隐蔽啊,放心,今天本来就是监督你相亲的,什么烛光晚餐不晚——” “等等。” “嗯?” “有人过来了。”池田靖的声音有些发紧,古怪,“我领导,竹昱。” * “waiter,换一套餐具。”竹昱坐下来,点头微微示意旁边的服务员,“原来这里的撤掉吧。” 池田靖手里攥着银叉的指节发白,定定的盯着她,警惕的像护食的猫。 “不解释一下?”看着那人无比自然的落座,似乎今天这场晚餐的主人公就是自己的竹昱,池田靖嘴角抽抽,忍不住先发问,“怎么找到这里的?” “池副记性不大好?”竹昱拿起刀叉切着新上的牛排,笑道,“今天中午你自己给我看的手机聊天界面。” 大意了。 池田靖抿了抿嘴,垂眼切着自己的鹅肝:“那你来的理由呢?” 总不能是来看八卦的吧? “吃饭啊。” 这三个字一出来,随意而理直气壮的好像竹昱一身清白,“偶尔的奢侈一下,来这种店里消费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吧?” 池田靖紧绷的肩颈反映出她现在并没有脸色看上去那么好。 没有理会耳朵里邬盎一连串的卧槽攻击,她笑笑,“所以您是窝在哪个角落吃了一半忽然看见我落单然后跑过来的?” “对了一半。”竹昱沾了沾黑椒汁,送了口肉进嘴,抬头看她,“准确来说,是吃了一半看见你落单付了我自己的那单钱又过来的。” 池田靖挑起了眉毛:“竹队,有钱不是这么花的!” “毕竟自己下属的终身大事,还是会上心一点。”她又低下头,自顾自切着牛排,“一队的一群钢铁战士母胎了多少年的都有,能不多关注一些?” 池田靖静静的看着她切牛排的动作。 很奇怪,明明是一样的牛排,一样的沾汁,竹昱的动作就是那么赏心悦目,比刚刚的那位好看。 池田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那是一双骨节分明,骨筋清晰的手,修长的指节握着银白的刀叉分割着牛肉的时候,甚至能看清皮下青色的血管。 她忽然感觉自己小腹一紧。 ……立青同志你好没出息。 “看样子,你的相亲,”竹昱慢悠悠的吃完牛排,“黄了?” “废话,本来就没想着成的,结果还遇上了个大女子主义者。”池田靖哑然失笑,撤掉空盘子换上烤面包,“人给我骂走的。” 竹昱闻言微微挑起一根眉毛,嘴角没忍住的勾起来:“骂走了?” “嗯哼,”池田靖叉着面包,沾了沾旁边叫不上名的白色酱料,“我看不惯她那副嘴脸,也就懒得再装了。这一次性解决还算好的,顶多回去被我爸妈说一通,解决了后顾之忧。” 竹昱没说话,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就开始蔓延了。 池田靖耳朵里还一直传来邬盎哔哔叭叭的八卦碎嘴,心思更是不在焉。 忽然听见那人说了一句:“你挺好看的。” “嗯?”池田靖猛地抬头,没缓过来,“哈……?” “可能是没见过你今天这身打扮吧。”竹昱无声的笑了,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笑意,“这种大小姐风格配你还挺合适。” “这叫做天生丽质!”池田靖大言不惭,仰着下巴纠正,“难道我平时不化妆不穿裙子就不好看了吗?” “好看,我没说不好看。”竹昱放下刀叉,抬手招来了服务员叫买单,“只是平时没有想过你穿这种风格的衣服,毕竟住着汤臣穿九块九的白t的人,还是很有违和感的。” 平时的池田靖更多的给人不加粉饰的邻家小妹妹的甜美感,清纯可爱的长相无声的拉近了距离,活泼的性格和朴素的穿衣让人更多注意在她气质美。 但只要她稍微正式一点,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华丽的外饰可以完全的把她平时因为不正经的活泼气质抹去,展示出独属于她的眉眼的特点。 娇而不媚,却更加妖艳——是的,是妖艳。 竹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用这么一个字形容她,却那么诡异的符合。 等池田靖反应过来她的话,人家已经买完单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把钱转你?” 竹昱一挑眉,眼底露出一丝玩味的不屑:“我看上去穷的一顿饭钱都给不起?” ……其实是因为今天白嫖了两顿您的饭。 “走吧,我送你回去。”竹昱站起身,微微笑道,“顺路。”【`xs.c`o`m 网】 28、chapter28 “卧槽卧槽卧槽槽槽?!”耳机里,邬盎的声音激动的都变形了,“你可没跟我说有这一出啊?!” 池田靖坐在副驾驶位上,低头安静的打着字。 【我可没说我知道啊黑线jpg.】 “不是,我跟你说,”对面的声音立马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跑火车,“我合理怀疑你们队长对你有意思。” 池田靖好好坐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呛到了口水,登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竹昱开着车,停在红绿灯路口的时候看了她两眼。 索性,2027届优秀毕业生不是吹的,池田靖在这样高压的审视目光中把自己的面部表情管理做的毫无破绽,只是默默的垂头打字。 【我顶你个肺你个死番薯[注],脑子注尸水了??】 忽然,手机前的视线被一瓶矿泉水挡住。 她顺着水的方向看去,竹昱递给她水的手悬在半空中不动,与她四目相对。 “喝点吧,”那人说,“看你要红温了。” 池田靖扯出平生最美丽而虚伪的笑容接过来。 “其实你平时下班的时候面对我,不用这么,”绿灯亮了,竹昱发动了车子,斟酌了一下用词,“拘谨。” 池田靖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儿又被呛到。 “我难道在上班的时候就很不拘谨了吗?”池田靖有些黑线,反问道。 “嗯,就是觉得你上班的时候都比你下班的状态要活泼一些。”竹昱淡淡的回答,“活泼太多了。” 这话里似乎有些调侃。 调侃的池田靖汗流浃背。 “你这是直接回汤臣?”池田靖抱着矿泉水,直接在手机上切断了耳内蓝牙连接的微型耳机,把手机调成静音无视了老狗的疯狂吃瓜,问。 “嗯。” “不回商局家看看吗?”池田靖问道,“今天才过来通知你……” “太晚了,改天再去吧。”竹昱说,“估计着这两天上边忙的很,蒋欣欣的案子算完了,但是张昊的审问没有。快的话,明天那批烟就能出结果了。” 银色的凌志拐进小区里,闸口自动识别车牌放行。 池田靖默默的看着万家灯火起,霓虹灯照的小区绿化富丽堂皇。 “你觉得那个烟有问题吗?” 竹昱快速的瞟了她一眼:“我只相信证据。” “那我换个问法,”池田靖又说,“你觉得这批毒是从哪里来的?” 竹昱没有立马回话。 池田靖见她不答话,也不恼,因为两人心照不宣的知道沉默背后的答案。 车开进了地下,池田靖如料的接到了来自亲妈的电话压迫。 她看着手机屏幕,思索了片刻摁了静音。 竹昱问:“不接?” “嗯,我妈的,信不信就算现在不接等会儿回家也能看见她。”池田靖极其有把握的无奈笑道,见停好了车解开安全带,“以她的做事风格,几小时前就蹲在家里伏击我了。” 田昭,现任帝都城西刑侦总局刑侦支队队长,是丝毫不弱于自己丈夫的存在,以“铁血手腕”的称号闻名。 竹昱下了车:“怕吗?” “怕啊,那能怎么办,不回去,风餐露宿啊?”池田靖不过脑子的调侃,跟着她并排走进单元楼,“我还没那么傲骨清风……” “实在不行就下九楼来找我,一间空的客房至少还是有的。”竹昱对上旁边五味杂陈的复杂眼神,歪歪头,“怎么,难道真的要傲骨清风啊?” 池田靖满头黑线。 今天穿着礼裙,胯.下漏风,把立青同志搞得十分不自在,都不太会走路了。 她回头看看身边的人:“也不见你今天穿裙子。” “我不习惯穿裙装。”竹昱说,“礼服都是女士西装。” 池田靖也一样。 “挺好的,”池田靖又深深的看了两眼,忽然一笑,笑得有些盎然,“很帅啊!哎领导有没有人夸过你的长相……” 高档上逼格的小区里,霓虹灯照的绿化在夜里也光彩夺目,不少晚饭后散步的人就会看见这样一幕养眼的场景。 一个身穿深蓝色休闲女士西装、一头飒气的狼尾的女人微微侧脸,颇为无奈的听着身边淡紫色泡泡袖连衣裙,披着长发蹬着银白高跟鞋的姑娘笑盈盈的说着什么。 竹昱听着她的彩虹屁,腾然抬头向12栋的上方看去。 夜色下的楼栋金碧辉煌,每一层都照着光,地上的人如蝼蚁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竹昱却执意的抬头,死死的盯着上方。 池田靖走出去两步,见她没跟上来,又折回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怎么?” “没事。”她缓缓低下头,恢复了本就平静的淡然,“走吧。” * “爸。” 池田靖刚进门,连看都不看就直接开口喊人。 她内心如此笃定这俩老活宝绝对在这里,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了回应:“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闺女我,堂堂前帝都城西刑侦总局刑侦支队队长,警校难以一遇的天才刑警,这都猜不出来?”她踢掉高跟鞋,脚后跟磨得生疼,“愧对组织栽培啊!” “你先别说怎么知道的,”客厅里,一个沉稳但压着怒火,嗓音并不尖锐却震慑的女声喊道,“你先跟我说说为什么挂电话?” 旁边还夹杂着邬盎小声的劝说声。 池田靖扔了手提包,径直路过客厅往上走,朝发问者时欠揍一笑:“我那不是挂电话,我那时压根没接!” “你!”田昭被气得不行,坐在沙发上转身瞪着她,“你还有理了是吧?!” “并!没有!” 二楼更衣室里传出池田靖的喊声,“我这是实事求是陈述事实!” 池厉锋笑着坐在旁边看戏。邬盎拉着田昭一个劲儿的安抚,一边内心把这龟孙子骂了百八十遍。 池田靖换了家居服下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但是为了人身安全还是离田昭同志远了些。 “今天这个相亲对象,听说闹得还很不愉快?”田昭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你把人家当众骂了?” “她找骂。”池田靖盘腿坐着,手里抱着自家爱豆的抱枕,瘪瘪嘴,“我不能什么都将就啊,你看看她那德行,上来就说辞职养我,还顺带嘴了一通我的职业,大女子主义拉的满满的。” “阿姨,靖靖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骂人的人,她要是能这么不顾及情面,肯定是那人有错。”邬盎趁机打圆场,“再说了,她自己不愿意,也不能赶鸭子上架是吧。” 田昭闭眼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池厉锋扫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自家闺女身上:“观察挺细致啊。” “是啊,您老儿刚刚是不是又背着我妈偷偷抽烟了?”池田靖礼貌回怼,“阳台是吧?” 田昭的刀眼“唰”的朝着池厉锋袭去。 “哎呀你个小兔崽子,”池厉锋指了指她,笑骂道,“鼻子好使?还是瞎蒙的?” “站阳台往下看见我回来了吧,”池田靖毫不畏惧,一挑眉,勾唇笑道,“这叫做第六感!” 池厉锋略微有些中年发腮的国字脸显得国泰民安,一双同样琥珀色的眼眸在眼眶里微微动了动,不明不白的闷哼一声。 池田靖下意识觉得他要出击。 “所以,送你回来的那个女的是谁?” ?还真看见了! 田昭刚刚来不及骂老伴儿又偷偷抽烟的劲儿忽然就被这句话吸引了:“什么?什么送你回家?你谈恋爱了?!怎么不跟我说?” 夺命四联问噎得池田靖插不上嘴,她无奈扶额,举起一只手,手掌心向外翻过来面朝着喋喋不休的田昭。 “来来来,别急,我一个个回答。” 不知怎的,田昭看见这个动作忽然一愣,竟安静了一下。 “那个是我领导,现任g市刑侦总局刑侦支队第一支队队长竹昱。”池田靖老实交代,“她住在这里,就楼下九楼住户。正常同事关系,今晚吃完饭恰好碰见了,就顺路把我捎回家。” 田昭一脸狐疑的看了看她:“这么巧?” 池田靖疯狂点头。 田昭又狐疑的看向邬盎,后者虎躯一震,也开始以同频率的速度疯狂点头。 * 池田靖洗了个澡,出了浴室擦着未干的头发,想了想往客房走去。 “我妈呢?”池田靖看着自己老爸坐在书桌前戴着眼镜看报告,问。 “找邬盎八卦你那个领导去了。”池厉锋本来没打算给自己闺女一个正眼,提到竹昱顿了顿,放下手里的报告。 “你跟那个姑娘,有戏?” “那是我领导,您疯啦?”池田靖坐在床边,擦着头发瞪他,“还嫌我好人卡发得不够多啊?” “这种事找你妈去,都是她一手操办的,管我鸟蛋事儿。”池厉锋耸耸肩,抬手摘了眼睛,“说清楚,过来找谁的?” “找你,顺便看看我妈在不在。”池田靖说,晃荡着脚丫子,“你今天去见商叔了?” “嗯,回来看看老同学。”池厉锋说着,靠在椅背上转过来,“不止他,好一个都见了,只是正好商叔打电话给他干闺女的时候你在旁边。” 池田靖晾干了脚上的水,盘腿坐上去。 “哦,”她说,顿了顿,“竺叔叔也看了?” 池厉锋一怔,神色有些沉重。 “……” 池田靖弓着背,一双眼尾上翘,弧度饱满的桃花眼微微下压的看着他。 “看了,”他说,声音闷闷的,“墓碑挺干净的。” 池田靖没有动,那张脸依旧是淡淡的,神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商叔和柏叔有跟你说前阵子才破的碎尸案吗?” “说了,还说牵扯到了毒品。”池厉锋忽然有些想抽烟,不过碍于房间里大概率会被老婆抓忍住了,“说是你们抓到的凶手还在审。” “嗯,凶手呈明显上瘾症状,但是神智很清醒,无沟通障碍,发作时爆发力惊人,可正常进食。”池田靖陈述着,“根据口供我们大致猜测是烟的问题。” “案发现场搜查过了,所有种类的烟都拿去化验,同时做了周边检测,”她说,“不过毒源不在本地,而且根据这种特殊的发瘾状态,我觉得是某种新型毒品,是从——” “池田靖。” 池厉锋开口,声音平稳沉重的打断她。 语气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可是被父亲突然叫全名,她还是不由得一愣。 房间忽然变得尴尬而窒息。 “……我只是,想要去找到一个真相。” 池田靖声音平静的不似平常,“这件事没有完,假设没有毒品存在,张昊的杀人性质也会不同。” “但这不是你现在该担心的问题。”池厉锋沉声打断她,“蒋欣欣的案子已经结了,大众视野里不会有‘张昊吸毒致幻杀人’的概念。” “但这不是真相!” “那你想怎么样?再以身犯险跑去金三角一次?!” 池田靖倏然抬头,看着面前显然有些被惹毛的男人,气势一下子下去了一半。 池厉锋的压迫感和竹昱属于同一类的,不怒自威。如果怒了,更威。 沉默,在父女俩之间无声的蔓延。 池田靖的嘴抿成一条线,缓缓低下头。 “池厅,”她开口叫道,声音有些不稳,“池厉锋厅长。” 池厉锋猛地一震,心忽然被揪起。 “三年前,我在掸邦,没有成功完成组织的任务,但是活着回来了。所有人都觉得蹊跷,所有人都怀疑,所有人都在寻找。” 她缓声说着,声音异常的平静。 “寻找池田靖同志背叛组织的证据。”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池厉锋的脸色有一瞬间垮了下来。 “我不能自证。”池田靖说,脸埋在发丝间,“因为‘青鸾’死了,但是‘朱鸢’活了下来。” “我也亲口承认,是我杀死了‘青鸾’。” 池厉锋始终没有说话,他忽然很想抽烟。 * “这孩子,感情上就是一根筋。” 田昭坐在主人房自带的小阳台上,湿热的晚风裹挟着水汽袭来,体感并不算好受。邬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着她满是无奈的絮叨。 “知道,怎么不知道。”邬盎暗暗叹了口气,“今天去之前还问她了,不想相亲是不是因为那个人,默认了。” 田昭抿着嘴,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这么多年过去,池田靖的生活习惯里依旧残留着许多关于她的回忆。 许多下意识的小动作,就比如,今晚伸手制止她的那个姿势。 五指并拢掌心朝外,一个很沉静文雅而不失威信力的动作,本身并不是池田靖的作风。 “池田在这件事上,不是那么容易放下来。” “那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把后半辈子也搭进去了?” 邬盎没说话。 她不想,其实三年前公安内部闹的沸沸扬扬的卧底事件她有幸知道一些。说实话,如果池田靖真的不工作了,摆烂了,就算是邬盎都完全能养得起她。 但是天都知道她池田靖调任g市根本不会所谓“解甲归田”。 “……她对这件事是个心结。”邬盎声音有些嚅嗫,“这件事只有她自己能解开。” 可是连邬盎这个局外人都知道,池田靖的这个心结从来不是单纯而狭隘的儿女情长,也不是青春懵懂的情窦初开,它包含了太多东西。 她把三根肋骨和半条命留在了金三角,也把心结埋在了那里。 “她经历的那些是别人无法代替的。”邬盎轻声说,“您不能阻止不了,她也不能不可能忘记。”【`xs.c`o`m 网】 29、chapter29 前阵子过于集中精力破案的劳神程度不是一天两天能补回来的,明明每天晚上九点不到就睡了,第二天早饭还是起不来。 “算了,我留给她一份吧。”邬盎满脸习以为常的无奈,扶额收拾着餐盘,“这家伙估计是要早午饭合并了。” 田昭即使退休了也依旧保持着吃完饭散步消食、每天运动的好习惯,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池厉锋正在换鞋:“干这一行就是这么颠三倒四——你动作快点,磨磨唧唧的,不想去啊?” 池厉锋:“哪里哪里。” 邬盎从厨房走出来,拿起包包:“我跟您一起下去吧,今天上午还得去趟公司。” “最近忙起来了?” “嗯,”邬盎笑道,“夏季末要结算,整个季度的品牌联名还挺多,我哥忙不过来,我没事就过去帮帮忙。” 二楼副主人房里,池田靖一觉睡到了十一点。 她“腾”的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整个后背被冷汗浸湿。 池田靖就这么坐着,略有些浮肿的面部使她的双眼皮的显得浅了些。 她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翻身从床头柜里熟练的掏出盒药扣了一颗生吞下去。 张昊的吸毒反应和张建明的口供就像颗定时炸弹的导火索,在那天审问之后狠狠的引爆了三年前池田靖的所有沉寂的回忆。 * 眼见着中午十二点过了老池同志和老田同志都没有回来的痕迹,池田靖一边在餐桌上吃着早点,一手发消息表示中午不用给自己带饭了。 结果对方回的更理直气壮,声称晚饭也叫她自己搞定,邬盎晚上有饭局,他们两个又要去见老同学。 一觉醒来成留守儿童了。 说好的“你把人民放心里,人民把你高捧起”的人见人爱好同志呢…… 算了,想想自己还有个结案报告和2000字检讨没动,池田靖火速扫完战场,起身窝在书房,提笔重回高中时代如何一句话三句解释的凑字数,硬是磕磕绊绊的写完了。 正想着休息会儿去点个外卖,门铃恰时宜的响了。 通过猫眼一看,竹昱。 池田靖拉开门,看见来者依旧是一身灰色短衫加长裤运动鞋,中发狼尾随意散着,微微颔首看着自己。 “无事不登三宝殿,”池田靖就着开门的姿势,看着这张脸笑得虚假又殷勤,“竹队有何贵干呀?” “来都来了,不让我进去喝杯茶?”她手里提着袋子,也不恼,淡淡地说,“我在池副这里的好感值还不到能进门拜访的程度?” 池田靖让开,给她找了双一次性拖鞋,客套:“来都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怕你饿死在家里。”竹昱见招拆招的回答。 池田靖:“……我可以点外卖。” 竹昱:“外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池田靖举白旗投降,双手插兜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不对,”她嗅到一丝异样,“你怎么知道我的动向?” “嗯,还不错,反应没我想象的那么差。”竹昱微微一勾唇,转身把袋子里的各种蔬菜水果肉往冰箱里放,“我以为你要等到几小时后才能想起来这个根本问题。” 池田靖不答,就这么看着她要答案。 “我加了你舍友的微信。”竹昱头也不回的说。 ?! “她跟我说今天晚上她有事回不来,又想着你要是一个人肯定有点外卖不好好吃饭,就想到了我。” 竹昱放好东西出了厨房,看着满脸“我不行了”的池田靖,笑道:“就问我会不会做饭,能不能顺带解决一下这位的小废物的生存问题。” 池田靖瞬间炸毛:“什么意思啊!老子只是做饭难吃而已!又不是完全不会!怎么连人做饭难吃都不允许啊!!” 还有不是,这是重点吗?! 重点不应该是为什么你要加我舍友微信啊?! 竹昱倒是很享受身边这只炸了毛的橘猫,眼角都微微弯了,墨眸在她脸上点了点:“一碗开水泡面加一个水煮鸡蛋的厨艺?” 池田靖不说话了,看了看她:“你吃过午饭了?” “没。”竹昱挨在她身边坐下,“你吃过了?” “嗯,”池田靖莫名有些不适应,于是挪了挪靠在一旁的扶手上,盘腿抱着自己的抱枕,“你今天过来只是为了做顿饭?那也不用这么早吧?” 竹昱微微侧头,一双丹凤眼斜睨着她,看的人有些震慑的美。 “我问了的问题,池副会好好答么?” “哦——”池田靖语调上扬,显得有些痞气,“那就是私生活喽?怎么,竹队对我有意思?哎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可以八卦一下你的?礼尚往来嘛!” 竹昱就着刚刚的神色看着她,墨色洗过的眼底清朗深邃。 池田靖这么被盯久了,内心的躁动自然被盯得生花。 她脸颊有些发烫,慌不择路的轻轻踢了竹昱一脚:“光看我干嘛?说话!” 其实做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瞬间有种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的惊悚。 她干了什么啊!!她怎么能踢竹昱啊?!她是把竹昱当成邬盎了吗?! 来不及忏悔和道歉,自己还愣着没收回去的脚踝忽然被人抓住,瞬间温热的体温贴着皮肤传了过来,激得她头皮发麻。 那双手上有细微的茧,但是很暖。 牵起来应该很舒服吧? 不对自己怎么又开始了……? “洗脚了吗?”竹昱看着她,依旧攥着她的脚踝,问。 “……” 好心情瞬间被这句话打碎,池田靖的目光在她的脸和手之间来回横跳,抽抽嘴角:“洗了!我每天洗两遍脚!袜子是今早新换的!还有,我没有脚臭!” 竹昱像是在憋笑,忍住了,于是攥着她的脚踝放在沙发上。 “我没有说你脚臭啊,只是单纯的问一句。”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如果真的臭,我不会跟你坐一起的。” ……这算是夸我吗?! “你的脚一直都这么凉?”竹昱收了手,回忆起刚刚触碰到她脚踝几乎冻得麻木的体感温度,又看了看开到二十七度的空调,问。 挣脱束缚的池田靖赶紧把脚盘回来。 “啊,”她回答,“是啊,我手脚常年冰凉,夏天都算不错的了。” “池副对我有什么可八卦的吗?”竹昱返回话题,问,“我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值得八卦的。” 池田靖一挑眉,“那不一定。”她笑了,眼底却是清明,“就比如……你为什么对烟会有ptsd?” “创伤后应急障碍,简称ptsd,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成因可能性很多,但是遭受巨大创伤是必要条件。” 池田靖的身子稍微往前倾了倾,“这种创伤在我们这一行并不少见,大多受害者或者目击者或多或少都会有,警校为了防止学员未来受激也会有相关的训练。” “那么竹队,作为2024届优秀毕业生,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精神障碍?” 池田靖身子前倾,露出审问犯人很经典的体态压迫感。 可是她面对的不是犯人,也不是在审问。 竹昱没有半分被说到痛处的炸毛或者愤怒,只是那双眼睛冷的很威严,毫不退让的把压迫递回去。 “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切,”池田靖身子倒了回去,那剑拔弩张的气势仿佛跟梦一样不曾存在过,“上次在厕所里差点儿没把我掐死,还嘴硬呢。” 竹昱:“就因为这个?” 池田靖一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我干这行我能没见过?” 竹昱静静的看着她:“聪明。” “谢谢夸奖。”池田靖微微一笑,“所以为什么呢?” 竹昱张张嘴,眼眸微动。 “大概是因为,我亲生父母吧,”她轻声说,“死于毒制烟。”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震,池田靖不动神色的迅速思考着。 “抱歉。” “我是被商叔收养的,父母曾也是缉毒警。”竹昱暗暗吸了口气,摆摆手表示无妨,“他们工作地点在滇南的l市,大部分人对这个城市不熟,正常,它除了是接攘着缅甸以外没有任何出名的地方。” 不。 池田靖心里呐喊,并不。 她太熟悉了。 4060公里的边境线,漫长的延绵在山林之间。 “后面的,大概能猜到了?”竹昱语气里似乎有些苦笑,“我父母曾经在的村子,曾经的城镇,二十多年前的l市与g市一样,泛滥着罂粟和罪恶。我的父亲就是不幸因公染毒,抽‘烟’抽死的,母亲……也因它而死。” “我……亲眼见证了他们死于烟下的场景。” 池田靖开口,嗓音出乎自己意料的沙哑:“那年你多大?” “九岁不到,”竹昱黑白分明的眼珠袭上一层水雾,“一个什么都记不清、又什么都能记清的年纪。” 池田靖眨了眨愈发深沉的琥珀色的眼眸,半晌:“需要我安慰你吗?” “你觉得呢?” “不需要。”她笑了,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你从来不需要这种悲悯。” 她轻笑了一下,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搭在膝上自然下垂的手。 池田靖说的对,她不需要那种平常的悲悯与同情,那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然而下一秒,一双微凉的手抚上她紧绷的脊背,她猛地转头,看见池田靖轻轻拍了拍她。 “但是你需要慰藉。” “别觉得矫情,人嘛,七情六欲很正常。”不等竹昱开口拒绝,池田靖先发制人,“像我们这种天天低头杀人犯抬头死人的行当,干久了肯定有些精神状态差的时候,心理疏导是很常见的。不要觉得难堪,藏着掖着到时候憋大发了更——” “谢谢。” “……” 池田靖半张着嘴,就着被她打断的样子,有些懵:“嗯?” “谢谢。”竹昱看着她重复道,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一个池田靖看了就能知道她心情不错的弧度。 池田靖被她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撤了手抵在唇间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有什么要问的?” 其实竹昱是相对于其他人知道的、关于自己曾经,尤其是三年前的卧底事件最多的人了。 短短的几秒内,池田靖大脑光速旋转思考如何应对竹昱问出的关于这件事的问题。 毕竟,这件不光彩的事在三年前就被草草收尾。 “池副队之前有谈过恋爱吗?” “……啊?” 本来已经一副死而无憾慷慨就义的池田靖被这个问题砸的有些不明所以:“谈恋爱的话……没有过。” “有人追你吗?” “以前的话,有吧。”池田靖呆呆地,老实回答,“现在估计桃花全给我自己踩没了。” “所以你现在是单身了?” “……嗯?”池田靖大脑依旧是宕机着,尾音上扬,“嗯。” 竹昱忽然笑了,上翘的丹凤眼因为笑意而染上点点灿烂,平时的疏离感瞬间化为虚有。 池田靖的第六感觉得她想要冲上来摸摸自己的脑袋,但是忍住了。 竹昱最后回答了一个字:“好。” 好? 好什么?什么好?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本就摸不着头脑的池田靖拧紧了眉心,她探过身子,嚷嚷道:“你就是为了问这个?” “嗯,”竹昱剑眉一挑,眼底掠过一丝俊痞,“难道我问什么还有规定?” 池田靖不甘示弱:“那我能理解为你是在撩我吗?” 竹昱无声的勾唇,墨眸染上繁星:“不可以吗?” 池田靖没说话,红晕爬上耳梢。 * “葱姜香菜都吃?”竹昱系着围裙,站在案板前头也不抬地问。 “吃吃吃,你今天买的菜里面没有我不吃的。”池田靖靠在厨房门框上,双手插兜,左腿勾着右脚,“没想到啊,上得厅堂的竹队也下得厨房。” 起锅烧油,姜蒜热油下锅爆香,腌好的羊肉下锅翻炒至变色捞出来,裹着肉香的热油烧着,把切好的大葱和洋葱下锅翻炒加料上色,最后把羊肉一起爆炒出锅,勾芡收汁,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葱爆羊肉就做好了。 竹昱撩锅把菜拨进盘子里,喊道:“过来端菜。” “唉唉!”池田靖抽手过来,端着盘沿,目不转睛的盯着散发着香气的羊肉,“你不是不吃这么高糖高脂高盐的东西吗?” 竹昱手上麻利的起锅:“但是你不吃低糖低脂低盐的东西啊。” “……”池田靖眼角抽抽,嘿嘿一笑,“那倒是。这么说还是委屈领导跟我一起吃了?” “我也不是不吃,只是为了维持工作必须的身材和体能素质,如果我吃得多了必须等价的消耗掉。”竹昱把西红柿下锅,说,“与其这样,我会倾向于缩减进食的能量高度。” 池田靖拿着碗筷上桌,看着她把菜端上来。 “那得不偿失,”她瘪瘪嘴,煞有其事的说,“美食美景美人,算是人生三大乐事了吧?做人嘛,就要学会享受生活。” “干这一行,”竹昱拿过她面前的碗,反手舀了两勺米饭,“少说还有要享受生活的。” 不怪竹昱的悲观,只能说能像池田靖这样这么乐观主义的太少。 见惯了世间的罪恶就很难再相信光明,反之也如此。 想象一下每天上班不是面对满嘴谎话、思想阴暗的罪犯就是各种惨状的死人,工作久了心理不出毛病才怪。 大多数普通人总是天真的站在纯白面指使面对黑暗的人要乐观,却很少有像池田靖一样看惯了罪恶依旧对生活充满爱意的人。 “这叫做真正的英雄主义,我的朋友!”池田靖接过碗,笑道,夹起一块羊肉,“嗯!好嫩啊,领导牛x!” 一桌子菜,少见的全是大鱼大肉,最素的也是西红柿炒鸡蛋。 竹昱面不改色吃着,听着旁边的人滔滔不绝的彩虹屁,看得出她很受用。 “今天怎么这么早吃晚饭?”池田靖看着刚刚五点过的时钟,问,“你晚上有事?” “嗯,不是我,是我们。”竹昱咽下口饭,看她,“等会儿回局里一趟,老常说烟的结果出来了。” 池田靖吃饭的嘴一顿,立马认真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她说,“要紧吗?” “结果大致与我们猜的没什么区别,难就难在真的是新型毒品。”竹昱压低眉眼,“十几种烟品里找出了一个牌子,里面只剩下两根了,化验出问题。其中的化学物质能检测出来的是甲基苯内胺。” 池田靖一震:“冰.毒?” “嗯,”竹昱塞了口肉,说,“但是其占比很少,更多的一部分是目前尚未研究出现过的合成化学物质,怀疑其余成分更可怕。” “……靠。”池田靖狂炫几口饭,发出一声感叹,“那张昊那边情况怎么样?” “进食正常,情绪亢奋,不过熬不住身体昏迷过几次,醒了再闹。”竹昱简单陈述,“一直执着于我们手上的毒。” “我们在他家里也就只搜出来这么一点儿了?” 竹昱点点头。 “张昊既然能吃饭,那就意味着还有求生意识。”池田靖吸哩呼噜的炫着饭菜,“那就不怕他不说。” 西红柿炒鸡蛋的汁拌饭送进胃里,池田靖抽起一张纸擦擦嘴。 “走吧,回警局。”她起身换衣服,“顺便把报告交你桌子上去。【`xs.c`o`m 网】 30、chapter30 “池厅好。” 竹昱礼节性招呼,身边是满脸震惊尴尬的池田靖。 池厉锋微微回握她,商一连又叫几个人都坐。 “怎么跑局里来了?” “关于张昊后续审问的事。”竹昱回答。 田昭坐在池厉锋旁边,听到她的回答朝自己闺女也了一眼。 池田靖吃了个噎,满脸黑线:人在沙发坐,锅从天上来。 商一连微微一怔,颔首倒茶:“你打算去审张昊?” “嗯。”竹昱笔直的坐着,双手自然的搭在膝上,整个人气质出挑,“常苘给我发来了最新化验结果,顺便去勘检部看一下烟。” 这句话一出,语气平和沉静,但是不容置喙。 池田靖难得安安静静的坐在她身边,一句话都没吭,神色甚至有些紧张。 “那小池也要去吗?”田昭开口,询问的语气并不能算和善,但也不至于咄咄逼人。 池田靖暗暗吸了口气,本就不算缓和的气氛现下愈发冰冷。 竹昱转过头向她看去,“是,”她回答,“池副的能力水平一直很优秀,在蒋欣欣的案件侦破中提供了不少帮助,带她一起去大概会有更快的进展。” 池田靖抬眼皮怯怯地看了看自己老父亲老母亲,然后在两人审视的目光下抿嘴,笑得有些难看:“竹队谬赞哈……” “那倒不至于,”商一连笑了,语气颇为黑色幽默,“小竹能说优秀的人,那就是优秀,不差分毫的。” 瞬间池田靖感觉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不同于炽热的眼神,此时她如坐针毡、脊背发凉。 “呵呵,是吗,”她极力忽视右边尤为过分的目光,打圆场道,“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哈……” 竹昱看着几乎要碎掉的池田靖,忽然有些发笑,转头向几位前辈道别:“那我们先去勘检部。” * “嗬,有良心!”池田靖拂了拂额前细密的冷汗,耷拉着眼皮斜睨了她一眼,“知道救我。” “不用谢,毕竟我还是你领导,”竹昱低头看着手机,目不转睛的回答,“自己属下受难还是有义务进行支援的。” “那你倒是早点啊!!”立青同志愤慨,嘟着嘴表示不满,“我在里面真是坐立难安如鲠在喉生不如死——” 竹昱忽然扭头,垂着眼看着她侧脸。 “我以为你见到你爸妈应该会更活泼些,”她顿了顿,语气里似乎都带了笑,“比在我面前更能耍宝。” 池田靖没想到她这个回答,气的眼皮跳跳:“我没想到竹支队原来也是这么一个恶趣味的人。” “但是趣味大概率比池副队要高级些。”竹昱说着,伸手敲了敲勘检部的门。 几秒钟后门被打开,开门的是常苘。 池田靖梗了梗脖子,满脸吃到什么惊天大瓜的样子。 竹昱一脸平常的往里走:“打扰了?” “不打扰。”常苘扶扶眼镜,笑眯眯的说。 随即撑着桌面的郭湓满脸阴雨,扭过脸的时候已经快撑不住表情管理了,咬牙切齿说:“……不打扰!” 池田靖挑着眼皮,双手插兜的走进来。 “化验报告?”竹昱转身朝郭湓问。 “喏,”郭湓扔给她一文件夹,“一共搜出的十四种烟品,其中只有一种目前只有一包也只剩两根,包装嘛,”他沉声说,“不是国家烟管局审批过的牌子。” “外国货?”竹昱看着报告,问。 “也不是,”常苘凑过来补充,“查过了,至少不是国际公认流通的烟品。里面的甲基苯内胺含量超过了国际食品医疗安全标准的十倍,还有不少未知合成化合物。” “披着烟匹的毒?”池田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探着个脑袋挤在竹昱身前,努力的弥补身高差距看到报告。 竹昱安静的看着那人的脑袋顶,抿着嘴似乎在克制什么,然后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烟盒还在吗?”她转头问郭湓。 “在,你要去拿?”郭湓回答,“验过了,那玩意儿没有什么发现,就是一纸壳。” “拿着这个去审问张昊的时候用。”竹昱说,转头看着池田靖。 后者被看的有些发毛。 “嗯对对对,”她赶紧附和,“没有问题,我也是这么觉得。”她顿了顿,“那张张建明提供的嫌疑人的画像怎么样了?” “老余扔回来,说只能印发通缉文件。”竹昱说着,跟着郭湓去拿烟盒,“按照张建明的说法,所有的后续抛尸方式、步骤都是那人设计的,自己只负责给酬金资源和监督进度。” 第一批是没有被二次破坏的、生的头颅和躯干,抛尸点一个是横江大桥,一个是琅照区的水库;第二批是惠普新小区的腿,并且策划出了替罪羊;第三批紧接着就在闹市抛尸双臂的尸块,引起公众注意,蓄意给警方施加舆论压力,在发现李岩后赶紧结案。 “这个计划,”池田靖闷声不吭的听完张建明的口供,琥珀色的瞳孔愈发深沉,“简直是……” 完美,而残酷。 “据张建明的说法,张昊应该是认识嫌疑人,在该人提出帮助销毁罪证的时候表现出很信任的态度。”竹昱说,“那八成就是运毒的马仔。” “要是只有这一条线,那就难办了。”池田靖接过她手里的烟盒,翻转着看了看,“时间差,有这时间应该都跑境外了。” 竹昱没说话,但是眼底的神色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不悦。 池田靖扭头看到,伸手拍拍她的肩,“哎呀安啦,不要为不能做的事儿而瞎操心——走走走,去看看我们的老朋友。” * “……刚吃完饭,但是还是什么都不说。”身后的持枪督警汇报,“但是看精神状态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池田靖听着一只耳朵,手里把玩着那烟纸盒子。 形制与国家规定的烟草产品没什么两样,乍一看还以为就是普通的烟,印着的花体英文也是很平常的“cigarette”。 她捏着纸盒,忽然把它放在鼻前嗅了嗅。 裹挟久了毒品的盒子带着一股诡异的烟香,池田靖皱皱眉,努力回忆着这股气味的来源。 此刻这个并不太一样的烟草味她闻到过,且记忆深刻。 但是还是能闻出不同。她微微蹙眉,三年前的神经重新跳动,恶臭被像刮掉脓血一样痛苦的剖出来。 “走吧,”她的思绪被竹昱开口打断,“进去看看。” 面前的少年面黄肌瘦,略显木讷的眼神里依旧是倔强的对毒的渴望。 警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染毒已经半年之久,竹昱面对着男孩率先开口:“张昊。” 毒瘾发作的间隙,张昊还是很理智的。 他闻言抬头,微微眯眼,在白炽灯下辨认着来者。 “好久不见。” 池田靖坐在一旁开口接话,看着男孩的目光移了过来,露出两颗虎牙,“忘性应该不算大,记得我们吧?” “……记得,”张昊嗓音沙哑,略显虚弱的回答,“我还没死吗?” “nonono~”池田靖伸出一只食指,左右晃了晃,语气颇为轻快,“你可不能死,身上线索那么多,死了多可惜!” “无所谓了,”张昊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一摊,手铐与桌面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要杀要剐随便吧。” 竹昱正想说什么,被池田靖摁住了,“得了吧大少爷,”后者语气里略带嗤笑,“你要是真的这么有悟性,也不至于在局里耗这么久。” 此话一出,面前带着手铐的人明显一顿。 “我没想到那老头儿真的不来救我。”男孩眼底闪过一丝阴郁,“而且……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每次、每次瘾上来了的时候,你知道吗,那种感受——”张昊的瞳仁忽然收缩,定定的盯着她,“像是活生生的啃食我的□□,我的五脏六腑,我去看,可是没有东西在咬我;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我要烟、烟……” 池田靖面不改色的听着他的陈述,末了淡淡的来了一句:“所以呢?” 男孩愣了愣,没想到她的回答。 “你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染上毒了,”池田靖不答反问,一双桃花眼里琥珀色的瞳孔在压低眼睑后显得深沉,“但是你还是走上了不归路。” 男孩张张嘴,却是被戳中了心思。 “我没有——” “你有,”池田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苍白的辩解,“你一个连杀生都不敢看的小屁孩,怎么可能抄起刀子把一个几乎成年的女孩剁成几块还下锅炸了煮了?我猜猜,在你俩所谓的‘情.趣’下你吸了根助兴,然后致幻了?” 张昊不说话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下来。 “孩子。”池田靖背靠着椅子,双腿微微敞开,这是一种游刃有余的姿势,整个人给人一种与寻常审问完全不符的松弛感,却莫名给了被审讯者一种压迫。 “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意识到了,但是没胆子说吗?” 池田靖自顾自的说:“因为你连张建明都不敢告诉。” 张昊“腾”的抬头,对上说话者沉静的眸子。 “你自己很早就明白的一点,这个不论怎么宠你的人,都不会允许你吸毒。” “……是啊,”张昊颤抖着下唇,终于说话了,“连我都知道,如果我吸毒,老头儿一定会把我扔进戒毒所。” 他忽然崩溃了,眼泪像决了堤一样涌出来。 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着男孩撕心裂肺的哭泣,夹杂着不甘和悔恨。 竹昱静静的坐着,目睹着适才发生的一切。两人心照不宣的耐心等待,等待张昊的哭泣变为啜泣,逐渐平息。 “但是你想活着,”池田靖看他渐渐稳定下来,又说,“你想活下去,自由的活着。你没有勇气面对你自己吸毒的事实,否则早就过来自首了,还会有后面的事儿?” 他把脸埋进臂弯里,消瘦的肩一颤一颤的。 池田靖没说话,等着片刻终于听见夹杂着鼻音的问题:“您是不是觉得,我很懦弱?” “我想过来自首,想过做毒品检测,想过进戒毒所,”他咬牙哽咽着说,“可是,我放弃了。” “我一想到戒毒所里没日没夜的生活,一想到毒瘾发作我没有烟可抽的痛苦,我做不到,我想算了,这辈子我是认栽了。” 池田靖平静的听着他说完,回答道:“不会。” “嗯?” “我不会认为你很懦弱。”池田靖笑了,又露出虎牙来,“很正常的心理反应。” “我经手过很多瘾君子,大部分都是像你一样,染上毒后悔恨不已的,无数次希望通过戒毒所改过自新的。”她说着,忽然很怀念嘴里的那股尼古丁的味道,“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对自己的执念放不下,因为过程的痛苦。” “戒毒戒掉的不是毒品本身,而是你内心的欲望。”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空的烟盒,张昊在看见的瞬间眼睛就粘在上面了。 “看,”池田靖笑道,“我说什么,你依旧是怀念那个瘾带给你的快感。” 男孩的瘾没有发作,他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看向池田靖。 “……蒋欣欣的案子,你们应该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吧,”半响,他轻轻开口,声音细微却坚定,“你们想问的是关于毒品的,是吗?” “蒋欣欣的案子基本上没有什么疑点了,”竹昱开口,“我们唯一好奇的,是你们二人是如何建立关系的。” 张昊一怔,随即扯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你们觉得这个女的怎么样?”他说,“文静,内向,但是有骨气,高尚?” 不等那两人回答,他又兀自的说:“并不。这家伙其实很现实,甚至很拜金。一开始我追她的时候她确实拒绝了,表示不想跟我这种人渣在一起鬼混,但是后来我出手阔绰,送了不少礼物后她对我就有改观了。” “她发现了跟我在一起能在物质上得到不少好处,于是同意了我俩的地下恋。”张昊陈述道,“我个人会有一些……小癖好,我不知道她是否是真心喜欢还是假意配合,但是她很顺从,因为我能给她钱。” “像她这样的原生家庭里长大的女孩,爹不疼娘不爱,其实内心很实务,也很容易被感动。”他低着头,阴影打在他脸上,晦暗不明,“她明白,跟着我一个月能拿到的钱可能是她读一个好大学出来一年的收入,她盘算的很精,所以,也很听话。” “那天……” 张昊搓了把只剩骨头的脸,深吸一口气:“那天,我俩在那个房间里玩,我说想不想要刺激些,她很顺从,然后我就抽了那支烟。” “那种烟抽完之后上头很快,我飘忽忽的,借兴问愿不愿意被我吃了,她喊着愿意,然后……然后……” 他声音越来越颤抖,越来越虚弱,瞳孔散大,像是要昏死过去。 池田靖蹙了下眉,抬手利落的朝他泼了杯水。 “……咳咳咳咳咳。” 张昊被水浇醒了,身子却依旧是不停打颤,“然后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就拿起那个屋子里的导针……朝她喉咙刺下去了……” 男孩连回忆起来的时候都这么害怕,声音里带着恐惧的哭腔,越来越呜咽。 池田靖倒是对他的反应不意外也不关心,淡漠的眼神朝旁边向下一瞥,发现了竹昱的手掩盖在桌子下,死死的缴着,攥的青筋暴起,皮肤发白,指甲扣着的手背渗出了血。 池田靖缓缓抬眸,见着张昊依旧把脸埋在臂弯里,身子朝竹昱靠了靠,顺势将自己的手强硬的挤进她自残的两只手中间。 “所以你后面就真的按着你说的字面意思,”池田靖感受着那双手的温暖,问,“把她给‘吃了’?” 张昊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半晌默默的点点头。 估计后续就是这烟上头快,下头也快,正烹饪到一半的张昊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干了什么狗日的事儿,吓得六神无主找生父帮忙。 池田靖的大脑飞速运转梳理着来龙去脉,完善每一个细节:“你现在都能记得这么清楚,看来那个烟抽完能让你保持清醒?” 张昊点头:“嗯,其实就是刚抽完之后那个劲儿特别舒服,很快散了,但是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抽一次,不抽的话就是我说的反应,但是不像别的毒品戒断会有幻觉,这个是让你清醒着难受。” 池田靖歪着嘴调侃了一句:“嚯,还知道一般的毒品戒断反应,看来学校的禁毒教育没少学啊?” 张昊低着头没说话。 竹昱问:“关于这个牌子的烟,你知道多少?” “不清楚,”张昊回答,“这个牌子还是别人介绍给我的。嘉禾临近的琅照区是旧城区,发展跟不少,里面云集着各种小混混。我们没事儿就会一起去地下赌玩城,还有那一道的夜店里,晚上五花八门什么人没有。” 不同于新兴商业会水区和科技市中心的嘉禾、望岗区,琅照在二十多年前曾是g市鼎极一时的中心。 那里,黄.赌.毒产业形成了强大的链,为当时的g市带来了巨大的黑色收入。 自从禁毒运动的大力开展,琅照区黑色产业被打压,新经济建立不起来,就逐渐没落了。 “在那里,朋友的朋友基本上都是兄弟。”张昊说,“我跟着那帮人鬼混,很快也就熟起来了。现在虽然毒品大家心知肚明不会沾,但是像黄和赌……就……不一定了……” 竹昱压低眉眼,周遭的戾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池田靖翘起二郎腿,微微点头,低头划拉着手机,翻出照片给他看:“就是这个人给你的烟?” 张昊探身过去,眯眼看了看池田靖手机上根据张建明描述画出的嫌疑人。 “不是,最开始不是他,是一个比他年轻的鬼仔。一开始都是他带着我们在那里玩,看得出他应该还是有些话语权的,后来看我出手大方,也就给我介绍了不少别人,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这个烟的?”竹昱问。 “我高一的时候吧,”张昊回忆,“被老头儿认回来就有钱了,然后到处玩。第一次接触也就是那会。” 这么早? 竹昱暗暗惊异,就听见池田靖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那你什么时候发觉自己成瘾了还是戒不掉的?” “……大概,几个月?”张昊斟酌着回答,“具体我也不清楚,因为一开始这个的口感和普通烟没什么区别,就是吸着更浓郁些。后来发觉成瘾还是因为没货了,但是抽别的没那个感觉才发现的。” * “口供基本上齐了。”吃完饭接到电话火急火燎跑回局里的任盛华看着笔录,说,“后续工作交给我吧。” 竹昱没说话,拍了拍他肩膀。 池田靖冲她打了个手势,“我去上个厕所,你直接在楼下车那儿等我?” “嗯。”竹昱一回头,就看见任盛华满脸带劲吃瓜的样子,“干嘛?” “哟哟哟哟哟~”任盛华眼角弯成了月牙,面部甚至有些扭曲,“不会吧不会吧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 竹昱一巴掌呼在那张笑得过于猖狂的脸上,看了看镜子那边的少年,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离开监听室,“把监听器关了。” “啊?哦。” 她自径走进隔壁审讯室,看着即将被两边警察带走的男孩,忽然叫住他,在手机里打出一行符号:“这个,你认识吗?” 张昊转过头,看见她手机上的东西。 “这个是……网址,”他说,“知道,是我之前跟他们玩的时候他们带我进的。” “你告诉过蒋欣欣吗?” “没有,我看着里面挺恶心的,没跟她说。”张昊说,“而且这个网址进入审核很严,非客户强行进去就会被黑。” 竹昱感到一阵背后发凉:“这是什么网址?” “具体的,我也没怎么了解,他们介绍在里面可以通过充值虚拟比特币进行增值,整个网站使用比特币交易,无视安全防火墙,只要有钱,里面可以购买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因为我的那些癖好,他们给我推了这个网址,帮我弄了个账号。” “这个网址,他们说,叫【沉渊】。”【`xs.c`o`m 网】 31、chapter31 池田靖靠在车门上,双手插兜45度仰望已然夜色的g市。 得亏中午饭吃的晚,不然审讯到途中自己真的会饿死。池田靖默默吐槽,又想到了张昊所说的话。 倏然间,静谧的夜色仿佛笼罩在巨大的暗网下,紧锣密鼓,布满天际。 这种感觉已经过去三年却依然实在,池田靖下意识的摸口袋找烟,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决心戒烟了。 戒烟啊。 一想到这里,她就想到张昊将被送到戒毒所,在这条毒品线完之前,他的死刑还不会执行下来。 戒毒吗。 池田靖勾了勾唇,眼底却冷暗。 她曾见过无数的瘾君子,在那片黑色的大地上,双目无神,行将就木的青壮年,为了东家手里的一点粉末不惜打的头破血流。 瘾是戒不掉的。 nida研究明确,毒瘾对大脑功能的改变是永久性的,“戒不掉”从不是心理原因。60%的高复吸率,是哪怕纯度不到50%的一点可卡.因就可以做到的。 池田靖用舌尖顶了顶上颚,眯起眼。 这就是为什么连三年前,在那片乌烟瘴气的腌臜之地,那些稍微有些势力的头目都不会要一个,沾过粉的杀手。 所谓吸食过后的“爽感”也就是化学物品带来的呼吸系统和循环系统的不正常运作,血压和心率可以迅速飙升至普通人坐过山车时的两到三倍。这样的错觉让人误以为那是神仙境地,在不正常的情况下做出不正常的事情。 比如像张昊。 但是对身体的创伤也是不可逆的。 从生理到心理,心理是显效的疯狂,生理是缓慢的蚕食。 “在想什么呢?” 她回头,看见那人走过来,黑色运动裤勾勒出她优越的身材比。 池田靖悄悄收回思绪,眨眨眼:“等你啊,这么慢?” “跟那孩子说了两句。” “说什么了?” “说戒毒的事。”竹昱坐进车里,发动车子,“他问我戒毒所的日子痛不痛苦。” “你怎么回答的?”池田靖忽然来了兴致,好奇于这样一个说话老噎人的冷面冰山领导会怎么回答这个具有情商的问题。 “我说会,”竹昱淡淡的回答,“戒毒所里的每一个瘾君子都是痛苦的。” 池田靖没回答,只是收回目光,偏头无声的笑了笑。 “怎么?”见那人不接话,自顾自的看着手机,竹昱问,“难道池副有更高的见解?” “嗯?没有啊,我觉得挺对的。”池田靖淡淡的接话。 竹昱:“难得你没有顶嘴的时候。” 池田靖的精神又有些萎靡了,像是电量耗尽,心不在焉的应付。 “帝都的案子有碰到过这种毒线吗?” “有啊。” 竹昱单手打方向盘:“你自己也经历过?” 这句话说的模糊,池田靖心里莫名打了个突。 她侧过脸,看着目视前方,不觉任何问题的那张优越的侧脸,嘴角勾起的笑意不达眼底:“一线出勤的市局刑侦口,不经历过才是奇怪吧?” 对方沉默了两秒。 “唔。”竹昱开车开的似乎很认真,回答的很含糊,“那是。” 一辆车,两个人,气氛诡谲又压抑。 手机消息打破了这个奇怪的氛围。 组织准退休人员老池同志:今晚的飞机回帝都,晚饭自己解决。 池田靖一挑眉,退出聊天界面就是老田同志的消息。 相比含蓄内敛的老父亲,田队更直白,一顿怒斥立青同志第n次相亲失败,又下了最后的通缉,三十岁之前找不到就不用进家门了。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竹昱的话飘过来,“等会儿吃什么?” “都行,我不怎么挑食。”池田靖回答,无奈笑笑,“我老母亲对我的相亲结果和过程都不是很满意,不过找不着时间当面对峙了,人就要回去工作。” 竹昱一挑眉:“两位过来一趟就是为了你的一个相亲?” “嗯哼,”池田靖哑然失笑,“离谱吧?大概就是想着万一成了,一条龙服务就要端上来,生怕我或者另一方后悔。” 说话间,微信再度响起。 超级无敌宇宙第一大宝贝errrrr:你在哪儿呢? 组织接班人立青同志:刚刚加完班蹭着领导的车往回赶,怎么? 超级无敌宇宙第一大宝贝errrrr:宝儿我今晚可能不回去了哈:-) 组织接班人立青同志:……狗头指脸jpg. 超级无敌宇宙第一大宝贝errrrr:你应该……这点儿自理能力还是有的吧? 池田靖看着对方发来的表情包,眼角抽抽,右眼皮疯狂乱跳,思索片刻后回复道:【我猜猜,我不同意也得同意了吧,再让我猜猜,后面几天是不是也不回来了?】 超级无敌宇宙第一大宝贝errrrr:星星眼jpg. 池田靖忽然扭头,看着竹昱认真开车的侧颜。后者被盯得微微蹙眉,“怎么了?” “领导,我要飙几句脏话。”池田靖郑重地请示。 竹昱把车停进车库,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你飙。” 池田靖点开语音键:“顶你个肺的老狗你个没心肝儿的死番薯有了男友忘了娘我当初怎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的现在好不容易休假了见色忘义的狗东西回去甜甜蜜蜜了是吧?!” 竹昱解了安全带,听着旁边的人不带喘气儿的骂完,嘴角含着笑。 “骂爽了?” “骂爽了。”池田靖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又打了一串字过去:【滚滚滚谈你的死恋爱去吧!】 竹昱拉门下车,跟她并排一起从车库上去。池田靖这时才后知后觉已经回了小区:“晚饭不吃了?” “外面吃多了不好,”竹昱笑笑,“我的饭还不至于难吃到连着吃两顿就有异议吧。” 池田靖挑眉瞪着她,“没有没有,”她说,“只是劳烦领导给我做饭,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可比我们两个在厕所里打架更炸裂。” “你就这么不欢迎?”竹昱微微侧头,按了电梯问她,“是因为上下属关系,还是单纯对我这个人有意见?” 池田靖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木讷的被她拽上电梯摁了九楼。 “……竹队,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的脑回路这么清奇呢?” 竹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的她心里有些发毛。 “算了,”末了竹昱轻轻叹息,“你就当我是在撩你吧。” ??? 池田靖震惊,池田靖不解,池田靖害怕。 虽说“撩”这个字从竹昱嘴里说出来还是很有违和感的,池田靖来不及多想就被拽到了九楼住户门口,看着她输了指纹解锁。 “在你家吃啊?” “不可以么?”竹昱进了玄关,从鞋柜里找出一双粉色拖鞋放在她脚边,直起身子看见面前的人有些呆。 “你家没食材了,我懒得在跑出去一趟买。”她说着,把车钥匙一挂,“换鞋。” 池田靖不算怯生的人,换了鞋进屋张望着看看。 12栋的户型都是一样的,不过竹昱的装修更为简洁大气,相比于邬盎喜欢一些精致花纹,竹昱家的设计偏向于现代中式韵美,简洁,大气。 “喜欢么?”身后忽然凑上来一个人,竹昱一面系着围裙问。 池田靖被吓了一跳,转身差点儿撞进那人怀里。 “竹队,你是练过静步吗?”她瞪着她,“屏息敛声的,要是半夜能吓死人。” “除了‘竹队’这个称呼,你没有别的叫法?”竹昱转身进了厨房,洗手洗菜准备做饭,“现在不是办公时间。” “没啊,平时……我也是这么称呼的。”池田靖老实回答。 因为自己在局里不论是辈分还是年龄都是最小的,连平时见到澹台禾和裘梧都会喊一声“哥”,就不会像竹昱的平辈同学一样喊“老竹”。 见那人没吭声,池田靖斟酌着说:“觉得这个称呼生疏?” “嗯。” “还好吧,”她失笑,“那你想让我怎么称呼?竹姐姐?昱姐姐?毕竟你比我大三岁,叫的话——” “竹昱。”切菜的人忽然开口,“直接叫竹昱就行。” 池田靖一怔,随即勾出一抹笑。 “嗯,挺好。”她忽然想到,“那你怎么称呼我啊?总不能叫我全名吧,听着像是领导训话。” 竹昱放下手中动作,看着她。 “要不您叫我池田,虽然说不是我姓氏,但是朋友叫的都顺口。” 竹昱眼角弯了弯:“好。” “今晚上吃什么?”池田靖看着她从冰箱里拿出一条黄花鱼,豆腐,空心菜,豆豉,牛肉,豆角,问道,“打个汤?” “嗯。”竹昱回答,“晚上吃的不会像白天那么油腻。” “哦——”池田靖看着她处理各种蔬菜,歪歪脑袋,“我要帮忙吗?” “你会吗?” 池田靖真诚的摇摇头。 竹昱失笑,“那就出去坐着吧,”她说,“等着等会儿过来拿碗筷吃饭就行了。嫌无聊就去逛逛,我家没什么特别隐私的。” * 竹昱把菜端上餐桌,在一楼没看见人影,无奈的把碗筷也拿上来,解了围群上楼找人。 二楼的书房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吸引了竹昱的注意,门都没关,她推门进去,看见那人席地而坐,手里抱着一本极厚的相册本。 听到脚步声,池田靖抬头,手里的相册本就被抽走。 竹昱单膝蹲下来:“真能找,这玩意儿都被你找到了?” “不难找啊,就放在书架上,我大眼儿看了一下,其他的都是晦涩难懂的中外名著,看着就困。”池田靖露出小小的梨涡,看着她,“结果就看到这个。” 竹昱看了看,笑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一本很厚的旧相册,皮质的封面和绑带能明显看出上了年纪的岁月。翻开的第一页是一行用墨色钢笔写出的行楷,笔锋苍劲有力却不张扬。 【致所爱的,亲爱的,最幸福的人】 “这不是你的字迹吧?”池田靖看着那行字,说,“之前看你报告的字迹跟这个很像,但是没有这个这么……温润?” 这是她能找到的短时间内最合适的形容词。 竹昱微微泛红的指腹轻轻的捻过有些泛墨的字迹,“嗯,这是我爸的字迹。” 有后代的缉毒警,死后警号封存,墓碑不刻姓名,骨灰不入故土。残酷而冷血的背后,这是他们能为亲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往后翻着,里面的照片其实不多,胶片洗的有些泛黄。 最早的一张是婴儿照,池田靖不禁失笑:“这是你小时候?跟现在一模一样。” 一个小幼儿,既不傻乐也不哭闹,面部平静,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的自然下垂的嘴角甚至显得有些肃穆。 “不过你小的时候就好好看啊,”池田靖的目光随着她往后翻看去,“你看这张集体照——你的颜值在里面多显眼。” “小学春游的照片。”竹昱被她勾起了兴致,索性坐下来跟她一起看,“那个时候……好像就是去k市旅游来着。” 老照片的像素并不好,尚未长开的竹昱却抵住了死亡镜头的滤镜,在一水儿稚气的孩子里显得“小大人”。 池田靖看了看合照的背景。 “烈士纪念碑——你这时候几岁?” 竹昱知道她想问什么,“小升初。”她说,“那个时候,我父母已经牺牲了。” 整本相册少说也有小百来张照片,有朋友的、同事的、各种长辈领导的,唯独没有亲生父母的合照。 他们的照片仅存公安系统内。 池田靖没有接话,兀自的翻着,再往后就是高中,竹昱不是一个很爱拍照的人,尽管那时傻瓜相机风靡一时,女生们总会三五成群来上两张,在相册里保存的关于她的也只有些大合照。 “感觉你拍照像是被硬拉上去的。”池田靖诚恳评价,“面对镜头这个僵硬?” “上了高中之后大家都会偷偷学着化妆,”竹昱回答,“那个时候我不爱化妆,也对自己的脸没什么自信吧,不爱拍照。” 池田靖扭过头,郑重地、严肃的用琥珀色的星眸审视了一遍这张距离自己十公分不到的脸,毫不掩饰自己脸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 再往后,就是大学的照片。 或许是成年后智能手机流行,拍照技术更加,照片量也多了些。 帝警大,一个所有警校生梦寐以求的学府,警界“扛把子”,云集全国精英警生。 “篮球队的?”池田靖看着那张球场合照,穿着9号篮球服、捧着奖杯的竹昱脸蛋比现在更加稚嫩,却依旧是不苟言笑,瞪了瞪她,“我怎么不知道啊?” 照片上男男女女站成三排,竹昱半蹲双手伏膝在第二排最左边,是让人很容易注意的一张脸,不止因为过于出色的相貌,还有几乎看不出来在笑的表情。 “你进校的时候我大四,都开始实习了。”竹昱说,“不过最后一届篮球赛我也有参加,大四还拿了冠军。” 顿了顿,“你没去看?” 池田靖心虚的摇摇头。 让现在与二十六岁的池田靖共事的任何一个人评价她,绝对不会把她跟“刻苦、内卷”的字眼放在一块儿,但是十八岁的池田靖身上横着一股蛮劲儿,像上了膛的枪。 “我要是说那时候我很卷的,天天忙自己的社会实践和专项训练,完全没有娱乐时间你信吗?”池田靖眼角抽抽,狡辩时的语气都有些发虚。 竹昱只是勾唇,丹凤眼都噙着笑,没有说话。 满脸黑线的立青同志:?不是大姐不要笑成这样显得我很呆哎…… “这张篮球队是联赛届的,还出去代表咱们学校打过比赛的。”竹昱很少亲自说出某些关于自己的光辉事迹,“我想想……当时好像还拿了亚军?” 整个的大合照,女篮男篮现役预备役都有。 池田靖听着,目光扫视着这个大家庭,忽然一顿,眼神锁定在了一个人脸上。 她发凉的手指点了点那个脑袋:“这个人,是你们那一届的?” 竹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挨在她身旁的、同样穿着8号篮球服的女生,笑得恬静而淡雅,第一眼并不会像竹昱一样给人过于惊艳的美颜冲击,却也有一番淡颜美感。 “不是,比我们小一届,2025届的侦察专业,安阑冰。”竹昱说,“一直是篮球队的,挺优秀的一姑娘。怎么,你认识?” “没在球场上见到过你,见到过她。”池田靖满脸黑线,“别误会,只是单纯的表达一下赞叹之情。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好吧?” 竹昱忽然撩眼皮瞥了眼她,“所以之后呢?没打算努努力?” “因为之后没有之后了啊,”池田靖耸耸肩,“她比我大两岁,结果毕业之后打探不到消息了。” 竹昱点点头,“正常,”她撑着地毯的手不经意的碰到了那人的手指,“听说毕业之后她进了青专营。” 池田靖瞪了瞪眼。 青专营,每年每届毕业生中最优秀的、符合组织要求的应届警校生会被招录是否愿意进入,成为保卫国家安全第一线的勇士——卧底的培训地。那里有着最严苛的训练、最地狱的审核,卧薪尝胆,一朝报国。 “她后来也没有消息,”池田靖轻声开口,“是不是……” 竹昱明白她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 “嗯,成功通过层层审核,成为了一名卧底缉毒警。”她淡淡回答道,“我也是工作之后听说,她在一次行动中不幸暴露,牺牲了。” 如果在毕业进入青专营后两年多都没消息,估计是没被淘汰下来的;如果往后依旧是杳无音讯,那就是最坏的打算。 池田靖眨巴眨巴干涩的桃花眼,“啊……”她浅浅叹息,缓缓的感叹带着被掩盖的模糊神色,“这个学姐长得还挺好看,又这么优秀。” “比我好看?” “嗯?” 池田靖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微微发愣的转过头,就看见竹昱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平静的看着自己,似乎真的在认真的等待答案。 她错愕了几秒,回过神后愣是没忍住“扑哧”的笑了。 “不是,领导,”她哭笑不得,“众所周知我是个妥妥的颜控,谁家好看的都会夸上一句——行行行您最好看,超级无敌宇宙第一帅裂苍穹!” 九月初,g市的傍晚潮湿而闷热。书房里并没有开空调,纱窗外是不远处的阵阵蝉鸣。 并不宜人的体感温度让人不免生汗,竹昱轻轻触碰到身旁人的手指也变得躁动,她垂眸敛去神色,看着面前不走心夸着彩虹屁的人。 “真心么?” “嗯?”池田靖没听清,或者没理解那三个字,条件反射的哼了一句。 竹昱回过神,又换了一种问法:“池田,你这样的夸赞,是出于什么立场?”【`xs.c`o`m 网】 32、chapter32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一方悔恨,一方怔愕。 “出于什么立场”,这样的问话太直白,几乎就差把“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准确的名分”写在脸上了。 就不说像池田靖这种双商在线的,换成母胎二十八年的澹台禾或者裘梧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 竹昱承认,这是她活了二十九年以来,做过的最大胆、最放肆、最撒野的事。 大概是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她从小寄人篱下度日,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哪怕每一位叔叔阿姨都待自己很好。 但是小小的竹昱从心底明白,那不是自己的家。 她的父母死于毒枭,身边的很多前辈和同事也伤于毒枭,就连她自己也是一名优秀的缉毒警。她的人生过得很坎坷,却又很辉煌,值得所有人歌颂和赞美、敬佩。 每一次的侦破立功,每一个受害者家庭的道谢和社会的敬仰成为了她生命里不可挣脱的枷锁,成为她寻找渴求的桎梏。 她屏蔽了对外界的一切喜怒哀乐。 她自诩战胜了欲望,却屈服于生活。 就连竹昱自己都甘愿到,同大多数长辈要求的一样,到了这个年纪,服从相亲,找到一个能搭伙过日子的人,把后半生稀里糊涂的过完算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喜欢上什人。”竹昱轻声说,指尖触及那人的手背,“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竹昱的爱克制而小心,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肆意生长。 “……” “或许我真的是疯了,”她嘴角扬起一点点笑,“我从来没有爱过人,也没有人教我如何去爱。” 池田靖抿着嘴,下颌线收的紧绷。 “所以——” “竹队,”池田靖忽然叫道,抽回被轻轻点着的手,拍了拍她的肩,不动神色的与她拉开身距,“楼下的饭都要凉了。” * 这应该是池田靖目前这辈子吃过的最尴尬的一顿饭。 她什么场面没见过,蹲在死了半个月或者流着脓水和生蛆的巨人观旁啃窝窝头;吃着吃着饭身边的人脑袋炸开花,脑浆和血洒进碗里,她也面不改色的吃过。 不过难得,这种尴尬到极致扣脚趾的氛围也能被她遇上。 整顿饭吃的她是食之无味,满脑子都是被竹昱一通话搅成的浆糊。 “不合胃口?” 池田靖抬眼看她,竹昱起身舀了碗黄花鱼豆腐汤递给她。 池田靖连忙去接,端住碗的时候感受到那人的指腹轻轻蹭过自己的手背。 池田靖的手像是被灼了一样。 “没有,”她笑笑,“在想事情。” “想什么?” “……关于毒品的事。”池田靖随口扯了个理由,“张昊的口供才出来,也不知道商局知道了会怎么打算。” “你想要怎么打算?”竹昱吃了口菜,反问。 池田靖一挑眉,“我?这又不是我说了能算数的。”她一讪,琥珀色的眼底愈发深沉,“再说了,好不容易蒋欣欣碎尸案结案,一队二队还没休息几天呢,又要被拉回岗位工作,别真搞猝死了。” “那也没办法,”竹昱看着她吸哩呼噜的喝着汤,不禁皱眉,“慢点,小心有刺。能得到琅照区有这种地下非法产业交易实属不易,重案组不能不查。” 池田靖把鱼刺挑出来,勺子舀着豆腐。 “那倒是。不过我担心的——”她顿了顿,沉声说,“如果,我说如果,那帮人的反侦察能力够强,现在可能为时已晚。” 竹昱明白她的意思。 目前唯一已知的嫌疑人是与程滨联系过的马仔,尚且已经切断了一切可供追踪的线索,如果他和夜玩城的那些地下人有联系,有可能通知撤退。 一想到这里,本就尴尬的池田靖就更烦躁了。 吃完饭,立青同志本来打算赶紧逃离这个汇集着尴尬二字的地方,但是看了看满桌的杯盘狼藉,又摸了摸自己吃饱喝足的小肚子,觉着这么拍拍屁股走了是不是过于不道德。 “……要不,我帮你洗碗吧?”池田靖看着起身就要收拾碗筷的竹昱,连忙过来帮忙,“做饭你做的,吃饭我吃的,洗碗要是再闲着我自己良心都过意不去了。” 竹昱端着碗盘进厨房,淡淡的回了一句:“不用,有洗碗机。” 于是池田靖看着她弯腰把沾满油渍的碗盘放进洗碗机,按了启动键,有些难堪的清清嗓子,“那……我先回去了?” 竹昱转过身,很自然的走过来:“我送你。”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用不用——” 池田靖一想到刚刚吃饭全靠案子正事儿来维持交流的场面就够头大了,连忙摆手往后退,结果一个没留神,后脚跟磕到了厨房门槛上。 下一秒她重心不稳的就要后仰的摔下去,池田靖多年来的肌肉记忆本能的驱使自己四肢做出快速调整,想着转换摔倒姿势,将损失最小化。 然而结果不是她预料中的任何一种,竹昱的反应更先一步,冲上来拽住她的胳膊拉了过来。 “小心!” 下一秒,接触她的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温暖柔软的怀抱。 视线摇晃眩晕,池田靖被她强硬的拉进怀里,然后在两人努力尝试不跌倒的短暂几秒挣扎过后,摔了。 竹昱的两只手毫不吝啬的抚上池田靖的腰和背,过于明显的体型差让她可以很轻松的把人罩进自己胸膛。 独属于竹昱的柠檬清香瞬间笼罩住整个她,似乎拽的太用力,池田靖整个人被她抱的有些喘不上气。 这个过于意外的拥抱并不令她反感,甚至于,她有些贪恋。 但是也只是短短几秒,竹昱松开了手。 臂弯下,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低头沉声道:“走路记得看路。” “……哦。”池田靖深吸两口气,退出了那个怀抱,抬头看了看她,“我自己直接上去就行,不用送了,就三层楼。” *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里,某邬的猪叫一样的嘲笑声尖锐而放肆。 “笑笑笑,笑你大爷呢!”池田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盘腿坐在床上,满脸黑线,“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对方强忍着笑意,连声音都是抖得,“我真的没想到。不对,我想过你们可能有戏,但是绝对没想到会是她先说!” 毕竟嘛,谁会想到像池田靖这种撩天撩地的花心颜控实际上是个纯情大女孩呢? “所以你丫的最后还是回来了?”邬盎笑得发抖的声音没有停下过,“没缺胳膊少腿儿?” “老子那叫落荒而逃!”池田靖回想起来还是一脸生不如死,“你都不知道我那顿饭吃的差点儿没吐在餐桌上。” “啧啧啧,一个战功累累的卧底同志,烈士的活化石,竟然也有这种时候?”邬盎调侃道,“你说那些家伙要是知道人头价值十亿比特币的大杀手私下竟然这么纯情,会不会戳瞎自己的眼睛?” 池田靖无力辩解:“您老人家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我听到那句‘出于什么立场’的时候,冷汗‘唰’的就下来了!卧槽,比我被抓起来审问还惊悚!” “我问你,”邬盎闻言顿了顿,忽然正声道,“你怎么想的?” 池田靖:“什么怎么想的,他大爷的都快吓死了,还怎么想的。” “我是说,你在怕什么?” 池田靖没有立刻接话,周遭的过于安静与几分钟前两人疯狂打趣吐槽形成鲜明对比。 她思索片刻,“怕……很多,比如她是我领导啊,我俩这上下属关——” “池田,你跟我打电话还打哈哈?”邬盎不耐烦的打断,“我们两个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心里想的什么我能不知道?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别跟我在这里装疯卖傻!” 池田靖到底在想什么,邬盎心里跟明镜似的。 “老狗啊,”她叹了口气,指尖捻着潮湿的发梢,“她喜欢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喜欢她,又能怎么样?” 邬盎正想反驳,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卡住了。 “你看,你自己都知道。”沉默了几秒,池田靖笑了,眼底有些凉,“像我这个年纪、这种职业,甚至对于我,最没用的就是喜欢。” 电话两端又是一阵沉默。 邬盎不明不白的“唔”了一声,率先打破沉寂,“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还有她。” 池田靖琥珀色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动了动,抿着嘴没回答。 她在最后关头打断了竹昱的告白,用最委婉又最含糊的方式拒绝了她。 其实池田靖不是这种喜欢模棱两可解决问题的人,但这是个意外。 “其实吧,”邬盎在电话里轻轻的“啧”了一声,“其实吧,池田,我觉得有时候你真的要往前看。” 池田靖被她的话逗笑了:“我什么时候没有往前看?” “是,你其他的做的都挺好的,就是……感情。我专指的爱情观上。”邬盎说,“这么些年,你也就这一点永远都走不出来。叔叔阿姨都避着没提过,你也在回避,但是你一直没走出来过。” 池田靖看着黑屏开着扬声器的手机,没说话。 “不是我说你,但是你真的,不能一辈子把自己搭在这里面啊。”邬盎的声音有些嚅嗫,但是依旧选择说下去“池田,你对她的感情不仅仅是那种单纯的喜欢与爱,你们之间还有那种——” “——战友的默契,同志的两肋插刀。” 池田靖接话,无声的笑了笑,“所以你知道我很难放过这段感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邬盎不说话了,关于池田靖和那个“她”的故事,池田靖这些年从未重言提起。 “但是你要知道,池田,”半晌,她一字一句的说,“她的死,从来不是你的错。” * 入夜,林君从厨房里出来,念念叨叨着老头儿又躲进书房里了,隔着门敲了敲:“有事啊?” “嗯,”门后的声音并不算轻松,“忙着呢,工作。” 林君下楼,就见暑假放假回家窝在沙发里抱着手机一个劲儿高吭“嗷嗷嗷嗷老公嗷嗷嗷嗷”的某位女大学生。 她抽抽嘴角:“嚎什么呢,又在看你那个女爱豆啊?” 商珏舍不得的把眼睛从自家姐姐身上移开:“我的妈妈!请看这该死的脸庞!这身材!这台风!我叫两声不正常吗?” “有你竹昱姐姐好看?” “……那倒没有。”商珏严肃而认真的思考了之后回答,“嗐,就小昱姐姐这脸放在哪里都是一绝好吧?没有可比性!” 林君打开电视:“那也不见你叫她回来。” “她又不像我不用上班,而且最近她好忙,消息都不怎么回我。”商珏低头又回去看自己的手机,“但是正常,毕竟有着攻略对象了,可要上心了。” 感受到身边过于炽热的目光,商珏意识到一些不对,眼珠缓缓地上抬,然后斜睨过去,瞥见女人少有的疑惑、震惊、五雷轰顶的表情。 林君:“你说什么?” 商珏顿感不妙。 “……呃,妈,你不知道啊?” * “差不多就是这样。”视频会议那边,男人沉声说,“最近好不容易争取到黑进去了十几分钟,然后就发现了这一点。” “大概也是因为这条帖子过于火,把沉寂一时的网站轰起来了,技术部才能逮到机会。” 商一连坐在真皮椅里,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消息可靠么?” “可靠。”柏澄开口,十指交叉抵在鼻尖,“小堇盯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点儿风吹草动,最早就报告给老池了。” 旁边的画面里的男人沉沉的哼了一声。 公共投屏里,是视频的一个暂停截图画面,正上端的楼主帖子正是那张模糊且被车门遮住大片人身的照片。 “一周前发出的帖子,仅仅一张图,配文【she’sback.】发布者匿名,无法查到发布者信息。”视频会议里一直沉默着的年轻人汇报,“截至我发现的时候,帖子热度涨到第一位,而且……” 魏堇嚅嗫了片刻,“这张照片已经被放进了黄金池里。” 商一连叼着的烟一抖,老烟杆竟然被呛到了。 柏澄瞳孔一缩,老花镜镜片反着犀利的光。池厉锋应该是已经知道,沉默的叼着烟,布满皱纹的脸沉重而肃穆。 “……在我被毙出网站之前,最后的抬价已经到了9.3亿比特币。”魏堇沉沉的吐出口气,说,“一周内增值率超113%。” 商一连:“……暗网股市如何?” 魏堇:“投了。截止被毙,已有超过76家股方临时建立押注,包括不限于个人、黑产、以及国际恐怖组织。” 一张只能判断出是女的的照片,仅一句【she’sback.】就引发了整个国际黑市交易的轩然大波,很难想象照片的主人公背后究竟拥有什么样的传奇命运。 无声的默认比任何口头认可更为致命,四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蒋欣欣碎尸案里往后牵出的毒品线,”良久,商一连很不情愿的说,“已知的就是一个有露面的嫌疑人,同时还有后续从张昊口中得知的地下可能涉嫌非法交易夜店,在此期间,小池一直有参与侦破。” 池厉锋微微动了动身。 “看来她的警惕性还没有忘光。”他沉声哼哼两声,黑色幽默的话语也变得沉重。 “那……这件事,”魏堇斟酌着开口问,“她知道吗?” 池厉锋没有回答,沉默的像是画面卡了一样。 柏澄端起一旁的茶杯咂了口,缓声反问:“你觉得她该知道吗?” 魏堇抿着唇:“她有资格知道。” 其余三人没有说话,商一连低声干笑了两声。 “三年前的小池我说不清,但是现在,她倒不会那么冲动了。”魏堇垂眸,沉声道,“其实,她一直没有放下这件事。”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池厉锋听的。 后者明白,也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淡淡的说:“那你打算让她重蹈覆辙?” 这句话仿佛在平地上炸了颗地雷。 尤其是对魏堇。 三年前,“朱鸢”同志从爆炸点九死一生的逃出来,颅内脑震荡,三根肋骨骨折,盆骨、大腿骨骨裂,左桡骨骨碎,内脏多处大出血。直升机担架飞回境的过程中起搏器用了好几次,才堪堪把命保住。 魏堇是那次卧底行动的后方组织联络员之一,也是大池田靖两岁的师兄,对当时的情况再清楚不过。 送回医院时候的池田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icu里躺了三天灯没有灭过,最后是wu集团ceo直接出面聘用了国际知名手术医生团队才把人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命保住了,然而即使是邬家不要命似的往里面砸钱,池田靖还是昏迷了四个多月才醒来。 巨大的创伤不仅仅是心理上的,还有生理上客观的、不可逆的素质下降。 即使她积极配合术后恢复疗程,但谁都清楚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身体顶峰状态。 魏堇当然明白池厉锋的意思。 光是自己这样的共事的同志都会感到心疼,何况是父亲呢。 她的身体没有三年前那样的资本任她造次,让她知道,只会造成她困扰。 * “你丫的真在z市呆着不回来啊?!” 池田靖把冰镇的西瓜咬的“咔哧咔哧”作响,对着电话一通爆骂:“邬老狗你是真没良心啊?!我好不容易休假身上没尸臭没烟酒味在家里养老你这个时候给我跑了?我合理怀疑你个叉烧玩意恋爱脑上头!” “我明天飞机,”电话那头理不直气不壮,“公事。” “去你大爷的公事,”池田靖瞪了瞪眼,“就你那尿性,要真是我理亏早把麦都要喊炸了,还跟我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是不是那个姓步的傻x?!” “……真的是公事,”邬盎默默给自己开脱,“不过算是公事私情吧。” “嚯哦!!”池田靖一下子坐直了,抱着盆西瓜来了劲儿,“细说!” “有什么好说的,就是k市的分公司开会啊,我哥现在在意大利谈项目走不开,我过去顶一下。” 池田靖打断:“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邬盎顿了顿,有些嚅嗫的说:“至于私情嘛,就是bu作为这次的合作伙伴,步慜沨也会跟着过去。” 池田靖又倒回沙发里,啧啧两声。 “说白了就是小长假约会旅游去了,顺便开个会。”她精辟总结,“总算是轮到我成为孤家老人守空房了~” 对方笑骂了一串,纠正道:“我真的过去是办正事的,步愍沨也就是陪个几天回来,后面季度审核考察什么的都是我坐班。哦对了,这回出差时间可能真的有些长。” 池田靖:“多久?” 邬盎:“要个两周开外了吧?” “……回来罚你包家务做饭两周,以惩罚你胆敢把一个只会泡泡面煮鸡蛋的人独自扔家里这么久!” 挂了电话,池田靖点了个外卖,勉强糊弄过了自己的午饭。 邬盎曾表示要不要请家政或者临时工,都被她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怕生事端。 二十六岁的池田靖过的很小心,不仅仅是在人流湍急的商业街高峰期能敏锐的洞察跟踪、偷窥者,以各种刁钻的角度躲避潜在的任何风险,更是体现在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所有接触过她的人都觉得这样一个不拘一格的女孩做刑警过于的开朗又有些违和。 但只有极其亲近的人才知道,池田靖的生活极其单调而无趣。 邬盎不止一次开玩笑说她这个生活换个人早抑郁了,亏得是她心理素质强大。 烂熟于心的外卖话术,永远只去的几家饭店和服装店,没有娱乐软件的智能手机,以及不计其数的电话卡。 连自己都调侃自己是个落伍的老年人。 说起老年人…… 也不知道竹昱在干什么。 她闲下来,无端的想到她。 自从那天过于冲动的告白后,那人就没再联系过她,算了,估计是想通了。 池田靖细密而长的睫毛颤了颤,抓着手机直到黑屏,倒映出她算不上开心的眼眸。 午饭过后就是养猪般的日子,睡午觉。通常没事的时候池田靖很能睡,一觉睡到晚饭,再起床吃,吃完刷会儿电视再睡。 然而一阵电话铃打断了她的美梦。 “喂?” 池田靖迷迷糊糊的按响接听,听见熟悉的声音:“在睡觉?” 她立马清醒。 “竹队?”池田靖坐起身,看了眼手机来电,“有事?” “有,”对方嗓音清冽如泉,沉声道,“来警局一趟。”【`xs.c`o`m 网】 33、chapter33 “我们跟琅照区民警联系,跟张昊所指认的街道派出所沟通,协助我们暗中走访和观察着这几天夜玩城的动向,”任盛华双手抱臂,“有消息了。” 电脑里是一段监控录像,模糊的像素里是今天凌晨依旧不冷清的夜玩城的公共街区,各种精神小伙太妹云集,人来人往。 池田靖双手撑在桌沿,俯身凑上去,反复观看那段视频。 仅仅一个镜头的功夫,人流中闪过一个面孔。 “嘶……”她眼神一顿,倒抽一口气,“那个嫌疑人?” “对,”澹台禾眨眨眼,压低眉头说,“我们比对了人脸,大概确认了就是这个人。然后跟着监控路段一路追踪,最后发现他进了夜玩城里的一家ktv。” 竹昱站在池田靖身后,问:“ktv查了吗?” “没,区派出所值班人员发现这人长得像,连夜发过来,不敢轻举妄动。”任盛华说,“消息过来之后,我们也是做了比对,有了把握才说的。” 池田靖抬眼看了下现在的时间,距离这段监控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了。 “竹队,”裘梧冲进来,手里拿着文件夹,声音紧促,“查到了!” 池田靖眉头一紧,微微冷脸看着竹昱接过的文件夹,然后努力的从一堆一米八的大高个里挤进去,扒着她的胳膊看。 “民警出于谨慎考虑走访了一下这家ktv,”裘梧说,“例行检查包间——然后调取了前台的监控,”他打开手机,调出视频,“拍到了这个人的正脸!” 竹昱冷冽的目光在所有东西上扫了一圈,眉头缓缓蹙起。 池田靖暗暗的瞥了她一眼,抬头看她:“怎么说?” 那人闻言垂眸,一双墨瞳就这么框着她。 池田靖被她看的一愣,又有些疑惑对方干嘛不说话。 “上车。”她把文件夹一放,另一只手握住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缓缓地放下来,“通知区派出所协助,就说去ktv突击检查聚众赌博。” 池田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挽着竹昱的胳膊看了一通,耳根有些发烫。 她掩面轻咳一声:“走吧,尽快了。以他之前的行动性,我不能保证这家伙是否意识到警方的动作。” * 车上,五个人的脸色都不算很好。 任盛华双唇紧抿开着车,副驾驶的竹昱抬手打着电话,与街道派出所民警沟通。 池田靖挤在澹台禾和裘梧之间,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倒刺,搓了搓指尖,有些喘不上气。 她无声的啧了一下,不合时宜的想抽根烟。 “那边的警车已经到了,”竹昱挂了电话,声音沉静却硬冷,“把监控所在地周围都安排好了,确保出入人员筛查。” 琅照区是g市最大的一个区,一边连着最繁华的嘉禾区,而另一端的尽头延伸至临近市。 越野上了高速,时速100的程度向夜玩城赶去,不知为什么,池田靖的心里总是有些奇怪。 裘梧抬手拨了拨自己的寸头。 “为什么我觉得,”他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这回的行动有种不祥的预感……” “呸呸呸,少乌鸦嘴啊,”澹台禾微微侧头,斜睨着他,“我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为国家理想事业和伟大前景而奋斗,别给我搞那些封建迷信……” 池田靖后靠着车背,听着两人的吐槽挑着眉,莫名想笑。 “是啊,”她悄声笑道,“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比如多去寺庙里求求平安什么的——” “你们三个这唯心主义言论,说出去别说是我带的一队的人。” 竹昱一手点着车把手,维持着连头都不回的姿势,忽然开口,把身后三个吓得可不轻:“求神拜佛还是多想想怎么提高自己吧,寺庙里的佛祖可不能给你挡枪。” 澹台禾和裘梧识相的闭了嘴。 池田靖琥珀色的一双眸微微颤了颤,睫毛垂下,最终是什么都没说,嘴角划过一抹浅浅的笑。 * “例行检查,例行检查!” 民警腰间别着警棍,出示着证件,在巨大的夜玩城的各个酒吧,ktv和电玩店里穿梭。 楼外的街道旁停着警车,本就算是琅照区最繁华的一带地区的人纷纷凑过来双眼睛好奇。 越野停在了路旁,熄了火,五人从车上下来,立马有民警过来交接工作;池田靖随手掏出手机扫了眼,发现微信竟然有来信。 她有些诧异的挑眉,看见界面上显示的来者竟然是魏堇。 好久没联系了的……老同事。 “池田!” 竹昱的叫声打断了她正想好奇来者的信息内容,想着现下最要紧的事儿,她决定把手机上的放一放。 “怎么?”她走过去,看着刚跟民警对接完的竹昱,问,“查到了?” “没有,作为例行检查,明面上的包间肯定不会有破绽,前台能调取监控,但也仅此而已。”竹昱说着,带着她快步径直朝锁定的ktv走去,“后面的需要我们自己来。” 池田靖跟在她身后,桃花眼不断地在巨大的商楼里张望。 作为二十多年前就建成的商业楼,后来的没落致使没有钱在向上拓建,夜玩城的楼栋不高,三层,但占地面积大,东门走到西门也要十几分钟。 民警协助着维持室内秩序,不少人探着脑袋往这里看。 池田靖的眼睛像是无意识的回视着往这里看的每一个人,可平日里清朗明艳的琥珀色眼眸却愈发深沉。 “到了。”竹昱带着人走进ktv。 这家ktv是整个夜玩城最大的,配置最高端的门店。 前台的服务员瑰丽艳红的长指甲撩着大波浪头发,“我们这里都是正规经营,知法守法的。”她娇着嗓子,“您随便看啦~” 竹昱天生对外冷脸的样子似乎让这位店员有些下不了台;旁边的池田靖倒是很面善,礼貌嘻嘻的还以微笑。 她走进包间,天色尚早,k歌的地方人不算多,走了好几间也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池田靖朝任盛华招招手,“我看看监控,”她说,“你要不跟竹队先进去?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前台的小姐姐给她调取整个ktv的监控录像,纷纷杂杂几十个监控画面陆续出现。 池田靖拉了个椅子坐下来,还没看两眼就被搭讪:“警察同志,你今年多大呀?” “三十多而已,离过两次,孩子都有两个。”池田靖礼貌的笑着,撒谎从不脸红。 谁料旁边靠在桌边的接待姐姐毫不上当,一只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敞开的领口令人浮想联翩,勾起殷红的唇:“不怕您笑话,我要是真猜呀,您还没结婚呢!” 裤兜里的手机微弱的震动来电,池田靖掏出来看了眼没管。 “哦?”她颤颤睫毛,脸上表情毫不崩裂,“怎么说?” “您跟我一个型号的嘛~”女人眼底轻佻而揶揄,“哪里会找那些男人呢?警官,可别委屈了自己,我还是认识不少活儿好人帅的t,一晚平均五次,包您满意,您要不要——” “池田靖。” 不远处传来的叫声打断了接待的话,竹昱转眼就站在前台前,冷冷的居高临下看着她。 “工作时间,你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说不上多严厉,却莫名压了火,明明是指责池田靖的,却顺带叫旁边好几个看热闹的接待噤了声。 “唔,”池田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刚刚过于露骨的聊天内容,又有些庆幸她及时过来打断了这个自己并不是很想进行的话题,“查监控。你怎么出来了?” “后台叫任哥带着那俩过去看了,我就过来看看,”她微微侧脸,不咸不淡的也了眼刚刚撩拨池田靖的接待,后者登时就红了脸,“池副是不是又在赶海摸鱼。” 池田靖的大眼睛快速的在二者之间晃了一圈,心叹不愧是这张脸,要是她是个纯t也算是食物链最顶端了。 口袋里的电话又响了,池田靖再次看过去,依旧是魏堇。 她微不可察的蹙眉,感觉事态反常。 “来得正好,”她说,抬头朝竹昱弯了弯眼角,“帮我个忙。” “过来过来,把监控翻一翻嘛。”不等竹昱作出回应,她先下手为强,绕过前台拉着她推到椅子上坐下,“相信我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关切下属身心健康照顾体贴的领导肯定不会拒绝的嘛~” 竹昱被她摁在椅子上,反手扣住那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腕,眯了眯眼,忍不住摩梭了两下:“我什么时候有你刚刚那些捕风捉影的形容了?” 池田靖想抽手,却被对方摁着执意不动。 她无法,“您有!您真的有!不要怀疑,尤其是对我这种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小废物的衣食住行的照顾!”她感受着手腕处的热,扣着对方健实的肩头的手微微出汗,笑道,“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竹昱看着她确实来电的手机,终于松了手。 池田靖直起身子,莫名深吸两口气,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旁边的几个接待看的是目瞪口呆、鸦雀无声,直至这场气氛暧昧的氛围冷下去,这位大队长又恢复了原来的冰山脸。 其中那个大胆的小姐姐忍不住好奇问了句:“警官,您……有对象了吗?” 竹昱的目光从屏幕缓缓移下来,那个女人身形一震。 下一秒,她听到了一个带着些许笑意的回答。 “是的,有女朋友。” * 池田靖出了ktv大门,靠在栏杆上,看着长时间未接听而挂断的电话。 点开通讯录,里面魏堇五分钟内打来的未接电话足足六个。 她沉寂的眸光微动,悬着手指迟迟未摁下拨打键。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魏堇的电话又又又又打进来了。 “喂。” “你现在调任g市,还是这么忙啊?”对面的男声已经尽力装作轻松,“还以为你回去能养老了呢。” 池田靖胳膊搭在栏杆上,微微仰头:“你给我打电话是为了闲聊?” 对方没有立马回答。 池田靖等着,条件反射的想往裤袋里摸烟。结果不出所料的摸了个空,才意识到决心戒烟之后所有着的烟都叫邬盎拿走送人了,心里更烦躁了些。 “再不说话就挂了,”心情影响语气,即使是池田靖也不例外,“我有正事。” “你这些年,”对面的声音有些嚅嗫,“没有在黑进【沉渊】里看看么?” 池田靖呼吸一滞,心跳像是漏了半拍。 尽凭一句话,池田靖就大概猜出了他想说什么。 她左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摩挲着,微微一讪:“我黑那玩意儿干什么?这么多年,老子被它折磨的还不够么?” 魏堇坐在办公室桌前,看着电脑里仅存的一段最新视频。 他有些后悔给她打这个电话了:“最近……【沉渊】有异动……” ……果然。 她闭闭眼,心里骂过翻涌过一串问候祖宗的优美国语。 在刚刚魏堇一提到“沉渊”的时候自己就应该知道的。 “红骷髅榜的第一位帖子,是一张标注着【she’sback.】的、模糊到无法辨认的照片。”他沉声道,“底下的热度空前之高,所有人都认定是……阮阿(ē)娅。同时,黄金池的三年来再度抬价,已经破十亿比特币了。” 池田靖的指尖攥的通红,仿佛要搓破一层皮。 “所以呢?” 良久,池田靖开口声音有些凉。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跟我说什么?” “境内,或者说g市内,已经潜入这些人了。”魏堇说,“那张照片我黑进去的时候看见了,很显然是抓拍未遂——你自己知道?” “废话。”池田靖舌头顶了顶后槽牙,捏着电话的手指发白,“我的素质在你们眼里已经低到这种废物程度了吗?” 魏堇吃瘪,理亏的转移话题:“听柏厅说你们刚刚结案的一个碎尸案带出了新型毒品的线,还在忙这个?” 这话一出,池田靖被他提醒到了。 本来打算挂了电话的她一顿,沉声开口:“嗯,我这边想……拜托你件事。” * 竹昱盯着屏幕挨个查了一遍又一遍,没有问题,一直都没有问题。 每一个镜头逐帧分析,除了凌晨近三点进入这家ktv以外,再也没见到。 “最后出现的镜头是厕所拐角,后面就是厕所,查过了,没有东西。”任盛华说,凑在这里跟着一起看,“老板娘也说没见到这个人。” 一边是澹台禾和裘梧对着店内老板娘和工作人员进行调访。 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浓艳的妆容让人很难从面相上看出她的真实年龄,但是看着其能说会道的姿态和凭一己之力在这里经营起这样一家ktv的能力,背后一定是有些能力的。 “范荣秋,g市人,初中辍学出来打拼,有过前科,现在在这里经营一家ktv。”任盛华汇报,“这婆娘确实厉害,这么大的事儿也能稳得住。” 竹昱淡淡的“嗯”了一声,眼睛停留在了一处监控画面上。 任盛华看她没反应,正顺着目光看去,还没来得及问,身边走来一人:“怎么样了?” 他回头,池田靖打完电话悠哉游哉双手揣兜的悠过来。 任盛华笑骂着调侃道:“我们在这里苦苦逼逼查线索,你跑出去跟谁煲电话粥呢?男友啊?” 池田靖噎了噎,耷拉着眼皮揶揄的看他。 “我没桃花,别看我,人丑嘴碎小社畜。”她说着,问,“员工排查过了吗?” “那儿呢,小裘和澹台正审着呢。”任盛华指了指,她回头,正巧看见范荣秋转头看向前台。 霎时间,四目相对。 那个游刃有余的女人肉眼可见的一僵,被眼线包裹的眼睛瞪得瞳孔发颤,脸上的肉紧绷的有些痉挛。 “……?”澹台禾看出了她的恐惧,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范女士?范女士?” 人群中穿过无数视线,范荣秋感到喉咙一股铁锈腥味。 池田靖先动作一步,走上前,苹果肌提起,和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范女士您好,我是g市刑侦总局刑侦第一支队副队长,池田靖。” 澹台禾不明不白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跳跃,不明所以。 与其说是震惊,范荣秋更多的像是害怕。 面前的人脸色苍白,半张着的嘴不禁颤抖着,似乎看见了脏东西,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池田靖貌似不想在她身上多耗时间,直截了当的发问。“昨天凌晨三点左右,贵店招待了一个身高约175cm的黑衣男子,”她拿出素描照,“请问有印象么?” 另一边,竹昱拉了拉任盛华。 “你看这个镜头,”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监控视角,“对着一个死胡同的角,有什么意义?” 很鸡肋的一个位置,虽然是个死角,但看上去没有任何价值。 任盛华接收到她的意思,“你是想说……” “如果整个ktv都知情,”竹昱压低眉眼,沉声道,“很难不怀疑,嫌疑人可以对这里了如指掌。” 任盛华立马招呼几个民警带着破壁工具进去。 竹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 池田靖的温和微笑询问与脸色惨白的范荣秋形成鲜明对比,后者话都有些说不利索,眼睛一个劲儿的往里面瞟。 竹昱静静的看着,悬着的心似乎有了落地的前兆。 身后的那个刚刚撩拨池田靖的女接待眼珠子转的飞快,低头不动声色的听着询问。 竹昱眼神一凛,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背后传来手机“哐当”掉地的声音。 池田靖扭头看了眼惊慌失措的女接待,微微睨了眼范荣秋。 澹台禾捡起地上亮着的手机,赫然是短信聊天界面,一条已经发送出去的信息。他大惊,把手机递给竹昱,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 后者接过剑眉紧蹙,拿着对讲机冷声朝任盛华说:“加快进度,有人通风报信!” 池田靖凑过去,只一眼,就认出了那段文字。 那是一段缅甸语。 “‘警察来了。’”澹台禾拿着翻译,说,“靠,真在里面!!” 裘梧立马用对讲机指挥民警封锁这家ktv;澹台禾和协助的民警将所有工作人员控制起来。 竹昱正想回头找池田靖一起进去看情况,没想到后者头也不回往外走。 池田靖路过站的僵直的范荣秋,连正眼都没给一个,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轻飘飘的留下一句缅甸话。 “看来,那几年局子是没蹲够啊。” 来不及让范荣秋反应,她已经快步走出去。【`xs.c`o`m 网】 34、chapter34 池田靖冲出夜玩城,大脑迅速思考的同时脚下生风的在路上赶。 从东门出来,ktv占据的是三楼的东南角,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 “跳楼啦!有人跳楼啦!!” 伴随着市民的尖叫,一阵撞击碎片声和砸地的声音从大楼三楼传来。 街上尖叫着,不少路人居民纷纷探出头凑热闹。 民警增援维持着秩序,但因为信息差的缘故,大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了一个男人“哐”的从三楼通风管道的排气口撞开钢化扇,一跃而下。 他用地下的垃圾堆做了个缓冲,立马翻身爬起来,迎着池田靖这条路的面就要冲过来。 狭窄的人行道上,普通人都被吓退几米。男人正要拔腿,面前冷不丁闪出一个身影,和他直白的打了个面招。 一瞬间,错愕、震惊、甚至可怖到恐惧的表情在男人脸上炸开。 但也是短短几秒,他就恢复平静,甚至咧嘴一笑,喉咙里沙哑着低语着,像是挤出了一个并不是中文的发音。 “……nguyen。” 竹昱正巧赶过来。 看见了帮手,男人也不恋战,拔腿反向逃去。 竹昱猛地一惊。只是看见了短暂的一霎那,她便精准的辨认出那是张建明描述出的嫌疑人。 皮肤粗糙,颜色像是东南亚晒久了的铜黑。比画像上要更加魁梧一些,肌肉发达到脖子显得很短,裸.露的手臂上纹着陈旧到看不清的图案。 竹昱正要扭头看池田靖,结果后者二话不说飞奔上去,跟在那人后面穷追不舍。 然而男人估计是有接应,拐进岔路口的时候翻身上了一辆摩托,拧开火,油门一加冲了出去! 池田靖紧绷着下颌,转身一把摁住一旁看热闹的黄毛:“摩的借我,快!”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低沉的吼出来的,小年轻忽然就一怂,翻身下了车,又贴心的把头盔摘了给她。池田靖拧开火,把护目镜一罩,伴随着巨大的响声跟着冲了出去。 竹昱自始至终没有机会插上一句话,只能绷着脸目送那俩离开,怒火中烧的跑回越野处,一边拉开车门,掏出手机给任盛华打电话。 “通知市交警和网管部,全力追踪一名改装摩托驾驶者嫌疑人卫星定位,把ktv其余人带回警局审,调人过去支援!” * 夕阳把天空尽头的一片云烧的火红,波澜的云鳞蔓延至路的尽端。 竹昱双手攥着方向盘,以时速接近130的速度上了高速,电话里沉声吩咐余阎给自己池田靖手机上的定位。 即使跟着定位,竹昱依旧无法在可视范围内跟上前面上演着速度与激情的两人。 市交通部接到了通知,以最快速度确保我方人员追逐时的闸口畅通,却也无法阻止嫌疑人飞速潜逃。 “——刚刚的消息,”余阎电话里的语气并不算好,“池田靖的定位越过了琅照西边的高速收费站,他俩进入隔壁f市了!” ……靠。 竹昱咬牙心里暗骂道,又踩了一脚油门。 “商局和柏厅来警局了,知道了最新消息,正在商讨怎么办,你先回——” “我不管你们商讨什么。” 余阎一愣,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听着,我不管你们打算怎么样,”麦里传出的声音依旧清冽,却有些颤抖,甚至紧促,“嫌疑犯后面跟着是池田靖,那个男的出了什么事我不在乎,但是她不能出事。” “人在路上生死未卜,你叫我回去好好坐着冷静的商议,商议什么,叫我冷静吗,我能冷静吗?!” 最后一句话是吼出来的,余阎比竹昱大几岁,却从来没见过一队队长这样大的情绪爆发。 “我去联系,”他顿了顿,缓和了一下,“你自己……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余阎立马安排后勤工作。 而他身边的两个男人沉默的没有立刻发表感想,停顿片刻,商一连才沉声道:“小昱对小池挺上心。” “唔。”柏澄抱着胳膊,含含糊糊的哼了一声,“长这么大,第一次见除了提及她父母相关的以外的能叫她这么动气的人了。” * f市郊区的高速道上,两辆摩托像是追逐着西下的太阳。山林间漫长的高速见不到车辆,周遭只有摩托间的轰鸣,震起一群群鸟儿。 池田靖一拧油门,又是一阵加速冲上前。 很快两者就追平了,二人在高速飞驰的同时双双侧目相视。 忽然男人从身后掏手,池田靖眼神一凛,立马压低身位。下一秒,一把长刀从刚刚她的脑袋顶的位置划过! 她暗骂一声,顺手解了腰上的警棍,甩手就是一划;男人的反应也不是吃素的,刀口一拐架住了警棍,两人暗自用力,最后脱力崩开。 池田靖看了眼油箱表,所剩的不算多了,得速战速决。 正想着,男人忽然抬手一挥,刀口顶着她的脖颈就要砍下去;她来不及多反应,仰身后撤躲掉这一刀,却因车头失去控制顺拐着要撞向防护栏。 在池田靖觉得完蛋前,自己多年的肌肉记忆比大脑反应的更加迅速:在摩托失去平衡重重摔出去的瞬间,她纵身向一旁一跃,伴随着巨大的碰撞声和火光炸开,池田靖侧背着地,朝着另一边利用惯性滚出去数十米远。 摩托像炮弹一样撞上防护栏,“轰”的一声爆炸自燃,浓烟在傍晚昏暗的树林里四起。 男人停下车,就着硝烟弥漫,看见了那个身影。 结实壮硕的身躯不禁一震。 池田靖就这么直直的从烟雾中走出,昏暗不清的轮廓依旧是那个瘦小的身形。 头上戴着头盔,并没有受多大的伤。隔着单向透视的护目镜,她看见男人站在面前,右手颠着那把长刀向前走两步。 “好久不见。” 这是二人追逐战这么久来第一声问候,男人摘下头盔,沙哑的嗓音不太正常的笑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条子,野口叁子,还是……阮阿娅?” 昏黄的天色渐暗,世间有种混沌的感觉。 “(缅语)随便。”女人淡淡的说道,手里掂量着有些重量的警棍,“是很久了,三年。” 男人笑道:“不愧是阮阿娅,如果换成别的人,刚刚应该已经去见阎王了。” 拂过树林的风吹动着她的衣角,池田靖没有摘掉头盔。“杀你,还是很轻松的。”她的心情似乎没有场面那么凝重,语气甚至带笑,“说回来,按道理你还要称我一句‘chica’1。” 阿沙敛了笑容,狠狠的啐了一口。 “三年前,”他扯着嗓子,“我差点儿因为那场爆炸失去生命。大难不死,但是嗓子坏了。”他的中文说的很不标准,“但是你又好到哪里呢?我没有想到是真的,你真的没死。” “我没死,不是你们希望的么?”她手里只是一根警棍,而阿沙手里的是一把近三十厘米的长刀,她不敢轻举妄动,“听说爆炸大火灭了之后,掸邦,克钦邦,清莱府北部雇佣兵都没日没夜的去挖我的尸骨领赏。” 阿沙细长的三角眼盯着她。“是啊,”他说,“叫你死了真是太便宜你了,所以上帝给了我们机会,亲手折磨你,下地狱!” 说着就冲上来。 池田靖沉了口丹田,浑身肌肉进入戒备状态,在他冲上来的瞬间闪身伏地躲了过去,一手勾住他的小腿,另一只手上来就是一棍子。 阿沙吃痛,脚一甩朝她踹了过去;池田靖把准时机松了手,却还是躲避不及他另一只手上的长刀,在翻身落地的瞬间后背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瞬间染透了白t。 池田靖那一棍子打的中气十足,阿沙在甩掉她之后没有立刻冲上来补刀,同样的,池田靖似乎预料到他不会立刻再打,站在那里,没有要主动发动攻势的样子。 他双眼死死盯着,缓缓弯腰捏了捏右腿。 池田靖像是感受不到痛觉,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白棉布料沾着血黏在伤口上。 她听见闷弱细微的骨声,阿沙的嘴唇有些发灰。 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棒子把我的小腿骨能打折,”他下唇有些抖,咧咧嘴,“阿娅,是我轻视你了。” “不,我确实弱了。”池田靖攥着警棍,头盔下看不见神色,“换做三年前,我不会受伤。” 175cm的大块头手持长刀对阵一个165cm只有一根警棍护身的姑娘本身就很不公平,但眼前的人不同,阿沙忽然冒了一头冷汗,他差点儿忘了,面前的人是谁。 “你不杀我?”阿沙阴阴的说。 “……” 池田靖也是人,左肩被砍了一刀怎么着也不会很好受。“我只是想让你清醒一下,在中国大陆随便杀人,”她说,“我是老了,又不是疯了。” 男人暗暗啧了一声,正打算冲上去趁着时机了结这个女人时,听见了远方的车声。 霎时,他停止了动作。 天几乎全暗下去了,高速上的灯陆陆续续开起来。 池田靖微微侧头,“你还不打算走么?真的有自信在两个人面前活下来?” 说话间,越野已经到了面前。 车倏然停下,竹昱在看见池田靖染满鲜血的后背时心脏几乎骤停,她开门下来冷声大喊:“住手!” 阿沙的目光移向竹昱身上,兜了两圈痞痞的笑道:“你们条子出行这样的任务都不给配枪,两个也打不过我啊。”他拿着刀指向竹昱,“你说,这个的实力怎么样呢?” “我再一棍子下去,你就被捅废在中国境内了。”池田靖声音忽然变得冷厉,“你要试试吗?” “哈哈哈哈,那倒是,不过要是我用这个——”说着,他从左后腰掏出一把□□手.枪,“你觉得,你要试试吗?” 竹昱瞬间寒毛竖立,一把拉过池田靖,正要挡在前头,就被后者制止。 “冷静点儿,一共就是六发,枪.法好点儿能杀我六次。”池田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冰凉的手指捏的竹昱有些疼,“但是可别打歪在她身上。你也不希望杀了个中国警察日后在哪里都做不下去生意吧。” 显然池田靖很清楚阿沙的心思,后者认同的点点头。 “所以,”他说,“我会稳一点,给你个痛快,然后割下你的脑袋去领赏。” 这回池田靖实在拦不住,竹昱一步跨在她身前,把池田靖挡了个结结实实:“你敢!” 阿沙没说话,只是默默的上了膛。 气氛瞬间焦灼起来。 池田靖拍拍她,见身前的人仍不为所动,只能隔着人与阿沙对话:“行了,你这样再耗下去,我身上的定位会引来更多的警察。除非你真的活腻了想后半辈子呆在局子里被询问一辈子关于南边的那些事,我大可以跟你拖下去。” 阿沙压低眉眼,举着枪一步一步的退回摩托车前,翻身跨上去。 “右腿骨折,换来一个你没死的真实消息,很值。” “等着吧,你的命运注定是不安的。”男人扣上头盔,声音阴冷发笑,“要么你过着阴沟里的老鼠的生活,要么,就回来,把所有人杀死。” “阮,阿,娅。” 最后一个词他一字一顿的说完,收起枪,转身一拧油门扬长而去。 竹昱正想上车追上去,被池田靖拉住。 后者有些疲惫的摘下头盔,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看着她,“没必要,”她说,“出了f市再向南就是国境线,越过那里谁都没法管。” 竹昱皱着眉,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他身上既然能随身带枪,就意味着不是在境内久留,且有接应的。咱们就算追到了也没有配枪,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池田靖不说话了,客观的流血量让她发冷。 竹昱深深的看了眼她,将她打横抱起,左手瞬间被脊背上的鲜血染红。 “回车里,我给你简单处理一下。” * 后备箱里有常备的药箱,池田靖靠坐在后座,闭眼任由竹昱清理。 夜晚的降温加上失血和自身体质让她损耗太大,已经没有力气顾及别的了。 伤口和衣服粘连,竹昱只能一点一点的把布料从已经凝固的创面上撕下来,鲜血就又涌了出来。 “……疼吗?”她看着终于脱掉白t的池田靖愣是一声没吭,轻轻问道。 “废话,”这声抱怨有些无奈的发笑,也掩盖不了疼痛带来的颤抖和沙哑,“嘶……背上豁了条十几厘米长的口子,又是十天半个月架着胳膊了。” 目测15厘米左右的刀口,不算深,但刀面并不整齐,深浅不一的把肉绞开,从左肩头干净利索的蔓延到脊背中间处。 “你要是疼,就叫出来吧。”竹昱有些笨拙的安慰道,拿着沾了碘酒的棉花小心清理着。 池田靖属于女生里很少见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流畅而明显的肌肉线条大部分被隐藏在短袖下,白皙的皮肤上如果没有一些依稀可见的伤疤简直可以称得上完美。 竹昱一边清理,眼睛毫不掩饰的在她后背上扫视着,背上大片的伤痕明显是做过祛疤手术了,依旧留下了淡淡的印子。 她不禁皱眉。 如果是这样,那以前会是多严重的伤痕? 正这么想着,身前的人忽然“嘶”了一声。 竹昱回过神,以为自己哪里手重了弄疼了,结果看见那人扭头,眼神有些古怪。 池田靖就这么扭头看着她,无言。 两人的鼻间不过几厘米的距离,气氛似乎过于的暧昧。 终于,立青同志率先发话:“竹队,你这是处理伤口呢?” “嗯?”不等竹昱反应,池田靖推着她下车,站在门口拿着那半瓶碘酒,直接从肩头泼了下去。 剧烈的刺痛让池田靖攥着瓶子的手指发白。她缓了缓,又咬牙泼完了那半瓶,喘了几口气背朝着竹昱:“帮忙包个扎。” 竹昱没说话,拿起座位上的纱布。 “你以前都是这么对自己的?”她一边小心的缠着,问。 “嗯?”池田靖挑眉,笑了,“你想指什么时候?” 竹昱把纱布绕到她面前,一只手扯着纱布,一只手环过她的后腰把她抱过来。“三年前,卧底行动。”她凑近她的颈边,轻声道,“你的卧底行动到底在哪里,那个人不是中国人,你怎么会认识?” 池田靖的侧颈被她的鼻息弄得有些痒,她想躲,却被身后一双手箍着。 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过于奇妙,她感觉自己的肌肤要烧起来了,想挣脱,却被抱得更紧。 “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她双手抵着竹昱的肩头,耳根发烫,“那么艰苦的环境,哪里有这么好的东西。” 竹昱忽然贴在了她的肩头,高挺的鼻梁狠狠的吸了吸。 池田靖觉得她疯了,自己身上一股臭汗味混着碘酒和血腥味。 “以后不要做这么铤而走险的事儿,”半晌,竹昱终于收回脑袋,快速的给她包扎好,从后座翻出自己的一件外套.套上,“我会担心。”【`xs.c`o`m 网】 35、chapter35 回到警局已经晚上将近九点。 池田靖在路上小憩了一会儿,下了车还没开口问ktv后续工作开展得如何,就被商一连和柏澄捉到办公室里问话了。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池田靖发白得嘴唇无奈的笑着,“就是左肩被砍了一刀,不是很严重,不过后面一个月洗澡什么的有些麻烦而已。” 商一连眼皮跳跳:“去医院缝了五针!一道一扎长的刀子口啊,你真是要了命了!” 池田靖满脸黑线:我只是背上划了一道不是断了根胳膊啊…… 竹昱看着两个想怒又怒不起来得老头儿,目光转回池田靖身上。 “商叔,柏叔,”她罕见开口,“没关系,这段时间我可以照顾她。” 池田靖猛地扭头。 这话一出,忙着愁池田靖后面起居的两位长辈也不由得一怔。 “她也住汤臣,这几天直接搬来我那里住就行。”竹昱说,“她又是我队里的,上下班好照应。” 柏澄端起的茶杯又放下,又端起,一脸狐疑的盯着池田靖。 商一连皱起眉:“啊,那既然如此——” 池田靖暗吸一口气:“不不不不不不我怎么能麻烦竹队呢,领导一天到晚累成那样还要照顾我,又不能多拿津贴,多……多不好意思。” 竹昱微微侧脸,神色里似乎有依稀的失落。 “不麻烦,”她转头对商一连说,“您还总是跟我说要多关照下属,池田靖调任过来也是对一队有很大帮助。” 柏澄目光在两人身上晃了一圈,眼镜微微反光。商一连的神色有些奇怪。 柏澄放下茶杯,最后拍板:“那就这样吧,小池啊,最近你就暂住小昱家里,反正你们都独居,照顾起来也方便。” 池田靖:“?!” 一口气还没调上来,她恍惚间看见身边坐着的人嘴角抹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笑。 还没等自己说什么,竹昱就率先答应下来:“是。” 池田靖满脸黑线:是个毛啊!就不问问我这个当事人吗?! “你们今晚上的行动也是太放肆了,还有没有纪律可言?”柏澄顺带瞪了竹昱一眼,说,“二队和禁毒支队都过来了,这两天先停职,你们两个都给老子歇歇,别再造腾了!” 竹昱抿嘴点点头,正要接着把池田靖送回家。 商一连招招手:“小池留下来,我和柏叔有话问你;你先去忙,等会儿再来接她。” * “你跟魏堇说了这个人?” 办公室里,柏澄泡了杯养生茶,重新做回沙发,问道。 商一连窝在原地没动,面朝着池田靖静静的观察着。 “嗯,就是今晚追的那个人。”池田靖靠在沙发背上,身体微微右侧倾以免压到伤口。 “阿沙,男,三年前我离开时候是白骷髅榜一,但是一直没有在公安系统里露面过。生卒年龄不详,缅北人,之前在园区管辖掸邦那一带的毒品交易。” 商一连眼神一凛:“这种大人物怎么会出现在境内?!” 池田靖摇摇头,缓缓活动着左肩说:“自从三年前爆炸……金三角的罂粟产业受击巨大,清莱府北部一带的毒品制业甚至萎靡到破产,很多这些‘大人物’也都没落了。” “……” “这不算是好消息。”池田靖缓缓吐了口气,捻着指尖,“既然阿沙这样的人物都能持枪进入g市,我不能想象他们卷土重来的气势会有多浩大。” 柏澄端着冒白气的养生茶,从坐下来听她说了这么多之后就没动过。 忽然的沉默里带着心知肚明的山雨欲来。 “魏堇都告诉你了吧。” 话虽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却是陈述句。 池田靖微愣,很快反应过来,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这些事我有权利知道。”她一讪,“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没有那么不懂分寸。” “所以你从什么时候知道他们的存在的?” “就是查蒋欣欣案子的时候。”池田靖抿着嘴,眼睛朝着柏澄办公室茶几上的烟瞟了又瞟,“因为我参与了侦破,嫌疑人在跟进度的时候很容易察觉我的存在,估计就……柏叔。” “嗯?” “我想来一根。”池田靖可怜巴巴的吐槽。 柏澄一挑眉,没忍住的笑出声:“是谁之前说要开始戒烟的?这才多久啊,就坚持不住了?” 自从查完案子,鉴于对竹昱的愧疚和自身健康着想,立青同志决定戒烟,家里和办公室的烟全丢了。 “谁能想到会遇上这些事啊。”池田靖郁闷的喃喃,狠狠搓了把脸,“烦。” 商一连拿过笔记本电脑,调出魏堇之前好不容易黑进去的一段视频。 “当时就是根据这辆车门认出是市局外勤的公车,继而确认是你。”他叹了口气,说不上多堪忧,“你躲的还不错。” “看家本事还没丢呢!”池田靖目不转睛的盯着视频,嘴上不忘调侃。 两双眼睛立马瞪过来。 池田靖乖巧闭嘴。 视频里的录像是几天前,那时红骷髅榜一热帖就是这张照片,衍生出来的跟帖数不胜数。 全球黑市产业、杀手悬赏令、黄金池、黑客轮番出动,各显身手,大量黑资开始疯狂在黄金池里下注。 “阮阿娅”这个名字,继三年后再次被顶上第一。 “按着这速度,差不多能定位到市区了。”池田靖毫不意外,“不用担心,他们还没蠢到明面上对抗境内,恐怖袭击和社会化犯罪不会摆在g市来。” 商一连瞪着她:“我那是担心市的安危吗?你呢?全球悬赏你的项上人头十亿比特币!” “放心放心,”池田靖笑笑,“缩着喽,只要我够怂,他们就拿我没办法。” 老头咕噜噜的喝水声很大。 柏澄看看她:“前几天上面还在商讨这件事,说要不要告诉你,又怕你做傻事。” “……” 池田靖仰着下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琥珀色的瞳眸很深邃,又很亮。 “我没有三年前那么健壮了。” 柏澄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感慨。他没有接话,一只手夹着烟,淡淡的抽着,有些分神。 “抽吗?”他笑道,“实在想抽给你一根。” “算了。”池田靖吸吸鼻子,笑着叹息道,“这几天养病借宿竹队家里,万一沾点烟味把她再搞ptsd了……” 上次局里那件轰动型八卦虽然不会穿到老一辈领导耳朵里,但是想想池田靖打死也不愿意再经历。 商一连说:“所以最后你们两个相安无事的回来了?” 池田靖扶额苦笑,调侃道:“哪里是‘相安无事’,我这不是被砍了一刀嘛,而且跟这家伙耗着没有好处,他背后有接应,这种突发状况肯定跟不上的。” 现在她只能祈祷这家伙识趣一些,受了打夹着尾巴滚回自己老家去。 “最近能压的住吗?” 池田靖点点头:“他没有拍到我的正脸。” 他能证实阮阿娅的活着,也只能证明阮阿娅活着。 或许【沉渊】红骷髅榜一依旧是自己,或许黄金池的赌注已经压到12亿比特币。 但是无所谓,猎物是她一个人就好了。 “但是,如果那些人卷土重来,我一定会再站在最前面的。” 池田靖声音很轻,但是一字一句很清晰,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这不是申请或是请求,而是明白的告知。 “我不允许他踏入国境线半步——” “他已经握着三盒骨灰和我的半条命,罪恶和肮脏不能越过国境线,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 ktv的收获是真的不小,哪怕令人闻风丧胆的阿沙没有抓住,从隐藏密室里搜出来的白.粉、冰.毒、海.洛.因以及非法管制刀具就够整个ktv的员工死好几次了。 “终于!轮到老文加班了!”余阎把成沓的资料跺到桌子上,语气莫名有种黑色幽默的报复,“禁毒支队养精蓄锐多少年,再蓄下去就主动请缨皈依一队吧!” 文景人骂骂咧咧的白了他一眼。 “有难同当,”他回怼,“刑侦部也别想闲着,你丫的就抱着办公室枕头睡觉!” 竹昱双手插兜的走进来,霎时屋内分贝都降了一个度,周围的人赶紧把烟掐了,连同烟灰缸扔出窗外。 她的脸色并不好,虽然一向如此,不过共事多年的余阎还是看出了细微差别。 “商局不是给你放假了吗?”余阎张张嘴,问,“还有小池……没事吧?” 虽然但是,像池田靖和竹昱这样擅自行动不听指挥滥用职权的行为还是要明着面给予通告批评加停职观察,说白了就是给她们两个放个假。 她的脸色有些白,黑白分明的眼珠缓缓转过来盯着他,把后者看的有些发毛。 “没事。”竹昱说,“审讯室那边情况怎么样?” “全员加班,除了伤员哈。”文景人一边看着最新下来的现场资料,说,“禁毒支队大晚上提裤子去现场,一共搜出来毒品总共1.02吨。我靠,这帮孙子是真不要命啊,这么大量?” 竹昱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份靠在墙边看了几眼。 “除了任哥破出来的那个屋子,勘检还发现了什么?” “连着的,一道的密室,把所有的包间都打通了,还贴心的包了防音绵。”郭湓走进来,满头大汗,“除了常见的那几种新型粉,还有枪支、弹药、黄金等硬通货之类的。” 竹昱翻着现场照片,听见他的汇报,微微蹙眉。 “不对。” 几人纷纷回头。 “那儿不像是个隐形赌场或者交易地点,”她盯着照片,回想起ktv里的构造,“倒像是个……货物存放处。” 任盛华瞬间了解,抽走竹昱手上的文件夹就往审讯室走去。 郭湓一面擦着汗,一屁股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休息,“文件和现场提证到时候发你一份,”他哀怨的嚷嚷,“等会儿还要回去……” 竹昱的心思并不是很专注。 她心头有太多疑惑,从商一连和柏澄让她出去,单独留下池田靖的时候就滋生。 不。 或许更早,或许在看见即将调任过来的她的简历的时候就有一种第六感的不对劲,在朝夕相处中愈发明显。 可是应该从哪里说起呢? 竹昱二十九年来的大脑从没有像今天一样混乱,她背靠在墙上,微微仰头,拿着后脑勺轻磕着墙面。 “……审讯室现下可谓是爆满,老子也要过去帮忙了。”文景人把厚重的资料理了理,起身一把捞过郭湓,“走,一起去看看?” “滚你犊子的,没那个闲工夫。”郭湓反手扭头躲开,满脸嫌弃,“等会儿还要回现场,看看从那帮兔崽子嘴里能摸出什么别的线索。” 竹昱看两人走远,目光落在了文景人没有关的电脑上。她眸光微动,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 禁毒支队长的单独办公室里没有旁人,周遭寂静的有些发渗。 竹昱抿着唇,手指移上鼠标,输入口令登入公安内网。 网页跳转的很快,竹昱幽深而深邃的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在搜索栏打下拼音。 跳转出来的只有一个人的个人信息栏,顶头的蓝底照片是一张笑得恬静乖巧的女孩,温温和和的面对着镜头,稚嫩的脸颊扬起的肉把板正肃静的警服衬得活气了不少。 这是池田靖的证件照,相比竹昱的死人脸,简直好看太多。 像只人畜无害的橘猫。 实际上,池田靖的性格和真实长相也是如此,大抵是有种天生的吸引力,会在陌生环境下让陌生事物对其产生较少的隔阂和警惕感。 竹昱点开内容,快速的阅览着,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内网系统里的个人档案信息是绝对精准的,确保无误的。但竹昱第一次,对内网的资料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和震惊。 或者说,是对池田靖产生了怀疑和震惊。 【池田靖,女,户籍帝都城西。2009年生于g市,2027年毕业于g市第一中学,2031年毕业于帝都警察大学,授予优秀毕业生称号。同年入职帝都城西市刑侦总局刑侦部。2032年参与k市三·一七无头尸案,同年参与国家级缉毒卧底八〇〇二行动,简称“破阵计划”,代号“朱鸢”。2033年升职帝都城西市刑侦总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2034年升职帝都城西市刑侦总局刑侦支队长,2035年申请调任g市刑侦总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空气中的尘埃凝固,竹昱只能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八〇〇二行动,破阵计划】 她的手有些不自觉地颤抖,脊背绷得很紧,沉着气搜索了这个缉毒行动。 这下她是真的沉不住气了,一股酥麻的寒意像导电一般从尾椎骨升至脑勺,蔓延到四肢,一点点的缠绕死她的心。 【八〇〇二行动,简称“破阵计划”,于2032年中央警方针对金三角头号毒枭shang(代号)的反击行动。通过k市三·一七无头尸案追踪发现其由掸邦运送至我国境内k市的一条毒品交易路线,计划卧底我方三名人员进行拦截并摧毁其境内窝点。】 下面是参与这次行动的具体人员名单。 【“朱鸢”】,【“青鸾”】,【“玄鹭”】。 八〇〇二行动的级别很高,资料也算全。 打头阵的深入一线的人员的证件照映入眼帘,而这两个人,竹昱都认识。 一张是池田靖,另一张,是安阑冰。 而不同的是,池田靖的彩色照片笑得阳光;旁边的姑娘证件套上了黑白滤镜,相比之下更温婉的笑也变得令人压抑起来。 一瞬间竹昱的心莫名被攥紧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移动鼠标点开安阑冰的档案信息。 【安阑冰,女,户籍云滇l市。2007年生于l市,2025年毕业于l市第六中学,2029年毕业于帝都警察大学,授予优秀毕业生称号,入选国家青专营。2032年被派参与国家级缉毒卧底八〇〇二行动,简称“破阵计划”,代号“青鸾”。2033年因公牺牲于“破阵计划”。】 竹昱的脑子几乎是彻底不能思考了。 但是她的手和眼睛还是尽量快速的往下划,看着底下跳转的关于“破阵计划”的参与人员名单的其他词条。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忽然推开。 文景人没想到竹昱还赖在自己这里没走,更没料到g市第一冷脸冰山被自己的动作吓得差点把电脑掀了。 “哎?你还没走啊,我还以为你受不了我刚刚在屋里抽的烟味呢——卧槽!!” 文景人走过来,看见此时自己电脑屏幕的内容,登时右眼皮疯狂跳跳。 “竹!日!立!!” 与此同时,竹昱回过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内网退出,像丢掉烫手山芋一样把鼠标一扔。 文景人气的不轻,指关节“吧嗒吧嗒”的响。 “竹!日!立!”他咬牙喊道,“你疯啦!?脑子进尸水了?!拿着老子的电脑登了多久?!” 竹昱自知理亏:“……就,大概十几分钟?” 文景人太阳穴突突:“怎么,我是不是还要感谢您登的时间挺短啊?!” “……” “我就说号称工作狂的竹队怎么没有去审讯室!”文景人一手扶额,“好嘛,是不是老子不回来,你丫的还要拿着我的电脑看一晚上?!你犯什么病查公安内网,真是办案把脑子办没了,查内网会被登记入库,你拿我电脑查,商局找我喝茶我怎么说?!” 竹昱抿着唇,下扬的嘴角配着那双丹凤眼显得冷峻而不羁。 “那你就直接说是我拿你电脑看的。” 文景人看着她一脸认真且真心的帮自己想办法的样子,差点儿没背过气去:“重点!重点是这个吗?!你干什么要紧的非要查内网!!” 竹昱微微垂眸,停顿片刻。 “池田靖,”她声音很轻,“我看了看她的档案。” 文景人一愣,没多说什么。 局里面传的都是这个从帝都调过来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却坐到了副处的位子,听说后台不浅,放进竹昱的队里怕是受不到什么好眼色,再加上之前传疯了的厕所打架事件,被说的天花乱坠,猜什么的都有。 “你……你不喜欢那个丫头,也没必要这么针对吧?”文景人轻哼了一声,转身坐在沙发上,“我看碎尸案她就干的挺不错的,也不是什么走后门过来养老摆烂的。” 当然不是。 竹昱闭了闭眼,收回不断乱想的思绪。 “我先走了,”她站起身,“内网的事,要是商叔真找你——” “哎呀呀呀呀你快闭上你那乌鸦嘴吧!”文景人被她闹得没脾气了,“怎么,还真的要一抹鼻涕半抹泪啊?你要是有心就帮着这边破案,我家那位母老虎也能少埋怨两句。” 竹昱没说话,径直走出去。 到了门口,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开口:“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池田靖了?” 文景人喝着茶,翻开文件夹,闻言抬头茫然:“啊?局里面都是这么说啊,你对池田副的意见很大。” “那以后不是了。” 竹昱头也没回的撂下一句让文景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相反,我很喜欢。”【`xs.c`o`m 网】 36、chapter36 池田靖从办公室里出来,低头看了看手机。也没见竹昱,于是兀自的朝审讯室走去。 十几分钟的视频录像她看完了,相反的是,自己比预想的要平静的多。 或许是真正再次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让她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可发生过了太多事,自己也不可能像三年前一样。 监听室里,澹台禾正密切关注着几个同时开工的审讯室的境况。 他见到池田靖进来有些惊讶:“哎,你没回家?商局不是给你批假了吗?” 不等池田靖解释,澹台禾一脸凝重的表示:“不会老竹叫你一个伤员过来加班加点吧?!” “不不不不不,我们心地善良和蔼可亲人美心善的领导怎么会做这种丧尽天良惨无人道的事呢!”池田靖赶忙摆手,笑道,“竹队不在这里?” 她以为这么个工作狂应该是在这里能找到的才对。 “啊,刚刚任哥过来,说是在禁毒那里看资料呢,”澹台禾回答,“喏,那个刚刚审范莉的就是,文景人,跟余队一届的,禁毒支队队长。” “你好。”文景人忙的只能仓促点头示意,“叫我老文就行。” “您好。” 池田靖点点头,对被审讯人员感兴趣:“范莉?” “就是给在逃嫌疑犯通风报信的那个女接待,”澹台禾拿过一旁的文件,“这个,范荣秋的女儿,九年义务教育完了就留在她妈店里打工了。” 池田靖看着个人信息,又抬眼瞟了瞟里面坐着的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姑娘。 “范荣秋审了吗?” “还没轮到,应该是候着呢。”澹台禾说,“初步排了一下,不少店员都是不知情,问的时候说货外包装精致,以为是什么礼品。” 池田靖歪着脑袋双手插兜,磨了磨后槽牙。 忽然感受到身侧一股过于关切的目光,她扭头看着澹台禾:“怎么了?” “池副,听说你受伤了?”澹台禾瞪着她,“怎么样?严重吗?” 她挑起眼皮,“你觉得呢?”那语气又回到平时欠揍到极致的样子,“没事,甭担心,你池副队神通广大一世英名有勇有谋,至少——没缺胳膊少腿的回来!” 澹台禾梗梗脖子:“你都不知道,局里当时知道你骑着摩托就追上去的时候,老竹踩着油门就飙出去了。任哥差点儿没昏过去。” 池田靖一挑眉。 他唏嘘道:“局里多少男单还等着你的桃花呢!” 池田靖把文件夹往他身上一拍,快要绷不住笑:“那可真是不幸,局里有资格的是女单了。” 澹台禾愣了两秒,疑惑的表情逐渐展平,倒吸一口气,下巴快要拖地。 “你是——” “很意外?”池田靖睨着他,“之前不是群里疯传我和竹昱的八卦吗,那个时候就有人有自知之明没资格了啊。” “当时都是开玩笑,没真觉得你会喜欢女孩子。” 池田靖:“接受不了?” 澹台禾泪流满面:“倒也不是不接受,只是为我们g市局里的广大男性单身同胞感到惋惜。” 池田靖眼角一弯,玩笑道,“实在不行,内部消化啊,”她贼兮兮的说,“你看,勘检和法医不就是联姻了?我们得好好拉拢一下常法医,说不定勘检就乖乖跟着入赘一队了呢!” “也难怪商局天天愁竹队的婚事。”澹台禾也凑过来,贼兮兮的说,“你看看我们局所有副处领导里就老竹没家室了,要不池副您把这家伙收了?” 池田靖被最后一句话打了个激灵,有一瞬间露出一种迷茫的表情,又立马消失,右胳膊朝他一怼:“你真是吃饱了撑的,我,跟她?” “是啊,你收了她真就是为民除害。”澹台禾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让g市刑侦支队一队重见光明——” “我看你现在就挺光明的。” 澹台禾被吓了一个颤,面部表情失控,几乎是差点儿弹跳到池田靖脸上,被后者敏锐的躲掉。 池田靖倒是没被她吓到,闪身到竹昱身边,立马改换面孔:“就是的,工作时间摸鱼!该骂!” 澹台禾喘着粗气,一面安抚自己受惊的小心灵,满头黑线。 见利忘义啊池副! 池田靖后颈也有些发麻,她不太能确定竹昱是否听见自己参与其中的对竹大支队的声讨,笑得人畜无害:“那个,怎么过来了?” “接你回家。”竹昱淡淡的回答,转头看向旁边的澹台禾,一挑眉,声音有些冷,“八百字检讨。” 某禾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说完竹昱伸出手,朝池田靖看看。 后者倒是被这一动作搞得有些尴尬,掩面轻咳:“那个,等等。” “嗯?” “我想去看看,”池田靖看着她,说,“范荣秋。” * “人给你们放在里面了,你俩一起进去审,还是你一个人?”任盛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指了指竹昱。 池田靖站在旁边,正要开口说其实是自己,就被竹昱拦住:“我。” 任盛华刚要转身离开,就被池田靖拦下:“其实还有我。” “你?”他转过身,看着她,又郑重地把目光移向竹昱,“你伤成这样这种艰难耗精力的事情——” “真的没事,”池田靖满脸黑线的打断他,“我只是背上划了道口子,为什么所有人都跟我没了根胳膊一样……” 竹昱微微侧脸,垂眼看着她。 “你要是想来听就跟着,”她对任盛华示意拿两副耳机,“我是正好把审讯流程走了。” 池田靖眼眸微转,琥珀色的瞳孔里泛起丝丝波澜。 她明白竹昱的话外意,也大致预感到了什么,电闪石光间轻声回答:“算了。” 竹昱依旧是盯着她。 “我在监听室里听着,”池田靖抚了抚左肩,说,“任哥,拿一副耳机就行了。” 她知道了什么? 池田靖回身朝监听室走去,沉稳的步子里带着杂乱的思绪。她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即使是背负多少争议也是如此。 但今天不同。 她头一次这么在乎竹昱对自己的态度,在乎她想知道的东西。 啧。 池田靖皱皱眉,舌头顶了顶上颚,忽然烦躁的想抽烟。 * “范荣秋。” 女人的妆有些花了,缓缓抬起头。 竹昱坐在桌前,双手肘在桌沿处,身子微前倾,压低眉眼盯着她。 “你贩毒啊。” 处于工作的审问时的竹昱气场不是一般人能镇住的,像西双版纳深处的鹰,阴戾而隐忍,死死的捕捉着猎物每一个动态,在细微的破绽下一招毙命。 资料显示范荣秋有过前科,蹲过牢,自然不同店里别的小员工那么好拿捏。 “是啊,”女人承认的很痛快,“您不都搜到了吗?” “你之前在l市入过狱,境外走私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文物,故意伤人至重伤,服刑八年。”竹昱沉静冰冷的声音响起,“前年才放出来,现在又干起这种掉脑袋的罪?” 范荣秋没说话,自顾自地看着自己的指甲。 凝重的气氛在两个女人身边蔓延开,不寒而栗的无声交锋激烈的进行着。 “我贩毒,就是从开ktv开始的。”范荣秋似乎直接略过了竹昱的提问,“这个ktv就是个毒品军.火和非法药品的中转点,会有人不定期过来取货。好了,我交代完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竹昱死死的盯着她,颈部的筋隐隐爆出。 范荣秋云淡风轻到张狂的态度让她恼火,更窝火的是她一脸“我不怕死”的样子根本问不出什么。 池田靖站在单向透视镜前,平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她的面部肌肉在完全松弛下来的时候算不上凶狠或者疏离,上扬的眼尾配上拉成平线的嘴角,不会让人感到畏惧,只是很淡,很平。 池田靖忽然转身,“把录像关了吧,”她冲澹台禾说,“范荣秋基本上没什么口供可以录了,你累了先去办公室眯一会,我来看着就行。” 看着澹台禾前脚刚走,池田靖缓缓深吸了口气,抬脚走出监听室,“哐”的踹开审讯室的门。 竹昱没想到她会突然进来,微微一挑眉。 然而坐在对面带着手铐的女人反应更剧烈些,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收敛起自己的玩态,像只受惊的刺猬。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对强者的示弱,乞求对方的饶恕与臣服。 竹昱捕捉到这一动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和阴沉。 “你两年前从牢里出来,之前跟着你干的男人跑了,家里女儿长大了,但是跟你关系不好。” 池田靖把文件夹随手一撂,拉开竹昱身边的椅子坐下,动作一气呵成、过于痞气。 “也对,八年牢饭下来,亲戚避你跟避瘟疫似的。” 范荣秋没说话,攥着手,佝偻着背,手铐碰撞发出细微而颤抖的声响,难掩女人的畏惧。 池田靖因为背上的伤没法正靠在椅子上,微微侧身高低肩,显得更加不羁。 “我查了一下,你女儿倒是天天跟那帮地痞混。你男人也不是跑了,指不定是被哪帮仇家给搞死了?” 她没想着范荣秋会答话,自顾自地说:“本来你出狱,在老家雇着人开小店,经营的也不错,结果去年忽然跑来g市夜玩城开起了ktv,还带着女儿一块过来——” 池田靖直起身子前倾,肘着桌沿,“干起了这日了狗的买卖。” 她的忽然前倾措不及防,明明是一个很平常的动作,却把摁在审讯椅上的范荣秋吓得反射性要站起来,手铐被扯得乱响,椅子愣生生被她死命蹭后退了几厘米。 “跟我就不要遮遮掩掩了,你是很疯,但是不蠢。八年前你走私成吨的熊猫皮都没敢碰一克的毒,不就是因为判最重也是缓刑,有出来的机会。” 池田靖歪着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看不透的深沉。 “你不是忽然改变的想法。但是并非被迫,我也不排除你在这四年期间有任何的潜移默化的转变——但不会是这种严重程度。所以我很好奇……” “是什么人,教唆了你去干这种事?” 范荣秋瞪着她,稍微僵硬的扬了扬颈。 可死咬着的下颌和骤缩的瞳孔暴露了她发自内心的恐惧,像是看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去年才开的ktv,就在这片地方有了这么大的噱头,背后有人啊。”池田靖说,“我叫人去给你女儿做毒品检测了。我猜猜,范莉染上毒,给你搭出一条线?” 周遭安静的像是没有了生命的呼吸。 池田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深沉的,冷漠的,不带一丝波澜的盯着这个快被吓死的嫌疑人。 良久,久到竹昱回过神,范荣秋哆嗦着下唇挤出几个字。 “你,是谁?” 竹昱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问题? 池田靖依旧是保持着刚刚平静却不乏温和的语气,耐心的回答:“g市刑侦总局刑侦第一支队,池田靖。” 然而从范荣秋的眼神里读出来的皆是震惊、否认,最后化作一丝嘲讽,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恐惧。 “你?你是警察?” 范荣秋抬手捂住上半张脸,咧嘴笑了:“你竟然是警察?!” 她忽然垂下手,表情瞬间变得阴厉而可怖,吼道:“你不可能是警察!!你什么时候成为警察的!怎么可能?!那当年你被劫狱——” 她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什么,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叫什么……?” 池田靖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于她一遍遍找自己确认身份,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重复道:“池田靖——池水的池,田野的田,靖国安邦的靖。” 范荣秋半张着嘴,愣在原地了几秒,忽然笑出来,却满是苍白,透露着无尽的恐惧。 “你丫的到底是谁啊?啊?!” “我是谁很重要吗?” 相比快要疯了的范荣秋,敞着腿坐着的池田靖显得过于稳静,勾起一抹笑。 “三年前我摁着你跪下来给我舔鞋,和现在我坐在你面前审问你,有什么关系呢?” 最后一句话说的那么轻松,那么随意,却像是一盆冰水,狠狠的灌灭了范荣秋的激动。 沉默片刻,女人终于抓住了一丝理智,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朝竹昱说:“警察同志,我想跟你单独聊。” 池田靖闻言起身就要走。 竹昱一把拽住她:“我是刑侦支队队长,她是我直隶下属,有资格知道你所说的供词。” “不!不!”范荣秋梗梗脖子,心有余悸般的瞥了池田靖两眼,又立马闪回来,“我只跟您说。” 竹昱还想说什么,池田靖反手拉住她的手,微凉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指尖。 她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语:“我把录像关了。” 竹昱一蹙眉,又听见她说:“没事,估计她跟你说的不是这件事,怕是跟我有关。” 池田靖轻轻一笑。 “一些曾经的事情……你或许会感兴趣的。”【`xs.c`o`m 网】 37、chapter37 池田靖从审讯室走出来,深吸了两口气,闭眼缓了缓。 她有些累,狠狠的搓了把脸,轻手轻脚的回了办公室,看见昏暗的房间里熟睡的两人,悄声摸到了抽屉里的药,扣着生吞了一颗。 咽完她看了看盒子,心想着快吃完了,抽时间要去再开些。 指针走向十一点,除了刑侦部队内办公室安静黑暗着偷眠,审讯室、禁毒支队办公室、勘检部的灯依旧明亮。 池田靖嗫声出了门,朝二队办公室走去。 一进门,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 “嚯,”池田靖笑道,“开个窗吧。万一竹队来查岗,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猜为什么我们都来这里抽烟?”任盛华嘴里叼着华子,翘着腿看手里的资料,转头高歌余阎的英明神武,“多亏刑侦部还有一位体恤百姓众生平等的余队,不然g市刑侦总局真的要绝后了!” 余阎一边把窗户推开,头也不回的笑道:“你丫的好话说尽也不见你诚信投靠二队,纵横外交战术就你都通不过!” “我那是身在一队心在二队!”任盛华吐了口白雾,死不要脸的调侃。 池田靖伸手朝旁边的同事勾了勾,对方大方的递上支烟。 任盛华从桌上扔给她一只打火机:“不是说好了要戒烟的?” “我的话没有可信度。”池田靖笑笑,抬手点火,“嘶——” “扯着伤口了?”门外,正走进来的人说了声。 池田靖转身,见状一挑眉:“嚯哦,稀客啊,什么风把您大晚上的吹到警局了?” 常苘穿着宽松的便服,踏着双人字拖就走进来了,俨然一副刚刚从家里赶过来的样子。 “邪风!”他皮笑肉不笑,起床气很明显,“姓郭的那个狗东西撂了那么大一烂摊子,我在家里能睡得安稳?” 池田靖一脸欠揍的戏谑,桃花眼弯起来。 “哟哟哟哟哟哟~”她一拱脑袋凑过去,“这是……床上吵架了?” “还是没有经验。”任盛华探出一个脑袋,不正经的分析,“你看他那脸黑的,一看就是床上打架了。” “x!”常苘咬牙,差点儿撩起拖鞋扔过去,“你天天跟人家小姑娘家说什么不正经的狗东西!” 池田靖笑得把烟都呛进肺里了。 文景人被任盛华无辜的拉在面前挡伤害,背后的人还是见好不收继续作死。 “左肩受伤了就换右手拿烟嘛,”文景人把身后的狗皮膏药·任某撕开主动扔给常苘,对着池田靖说,“免得牵扯到伤口。” 池田靖低头看了看:“算了,习惯了,拿右手抽还蛮不适应的。” 文景人:“你是左撇子?” “不是啊,”池田靖笑道,“只是抽烟爱拿左手而已。” 文景人没说话,眼珠微微转了转。 常大法医如愿以偿的把泄愤对象一顿暴揍,任盛华捂着脑袋哭丧文景人忘恩负义自己多次为禁毒支队跑腿拿楼下的外卖的功劳,发誓此生绝不皈依禁毒支队。 “常哥,”池田靖好奇的凑过来,见他心情不错,“所以你跟郭主任……?” 常苘以为她要问关系,毫不掩饰:“是啊,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局里的都知道。” 池田靖噎了噎:“其实……我想问您的型号……” 常苘一愣,微微颤动鼻翼:“废话,当然是1,是1!难道你看着我有那么像0吗?!” 池田靖眨巴眨巴眼睛,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我明白了我都懂”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嗯,那当然,我们常大法医这么,儒雅,肯定是上面的。” 文景人安慰好旁边的任盛华,听见他们的对话,无端想到了之前竹昱擅自登入内网查找池田靖信息的事,斟酌着开口:“小池啊……” “嗯?” “你和竹昱,”他神色有些复杂,“你们的……关系怎么样啊?” 见着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空白,文景人又补充道:“就是,她对你是什么态度?我总感觉……你们两个跟传闻的不太一样。” 这话本身是关心池田靖是否在一队受了欺负,但是传到在场几人的耳朵里的时候就变了味。 鉴于知道自家那位作死的跑去“开导”过竹昱的常苘暗抽一口气,眼珠缓缓往身边的人身上瞥。 余阎和任盛华立马想到那件震惊全局的厕所打架事件,满脸掩不住吃瓜兴奋的神色看向主人公。 主人公一口烟没吐出来,直接过肺的呛进气管里,一阵猛咳嗽,咳得泪花都出来了。 “……” 池田靖霎时回想到了一些尴尬到扣脚趾场景,平复了一下气息,把烟蒂一摁,微笑着官方回答:“文队,竹队她……人还是很好的。” 三人面面相觑,池田靖补充:“对我也挺照顾的。” 三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池田靖有些黑线:“也……没有像传闻中把我怎么样。” 看着三人眼底各不相同的神色,池田靖决定不做解释了。 “我觉得吧,我们现在首要任务是这个毒品的事情。”她清清嗓子,转移话题,“多少年没在g市查出来这么大量的毒,看来案子不小……大家都别累着也别闲着,动起来动起来。” * “说吧,单独聊什么?” 竹昱白净的脸在白炽灯强烈的打光下明暗有度,刀雕般的线条显得精致却俊艳。 范荣秋惨白的脸色缓了缓:“您知道刚刚那个人吗?” 竹昱皱了皱眉,回想到池田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一些曾经的事情……你或许会感兴趣的。”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我没有心情在这里听你卖关子。”她双手交叉搭在腿上,显得慵懒却自如。 范荣秋笑了,她的笑容在离开了池田靖后变得再次猖獗了,但不同以前的无所畏惧,参杂了些兴奋和古怪。 “你知道她之前干了什么吗?” 她微微前倾,眼睛瞪着,咧开嘴一字一句的说。 “她是个杀人犯!” 竹昱眼神一凛,这句话在她耳畔炸开,连呼吸都变轻了。 “她坐过牢,”范荣秋很满意她的神色,微微后靠,讲述起来。“三四年前,云滇l市第一监狱,那个时候我还在那里服刑,就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她。” “在那种穷山僻壤的小地方的监狱里,犯人都是有三六九等的,食物链一样的等级分明。每次来了新人,都会教规矩办事,狗日无能的狱警,只要不闹出人命,根本不管。在那里,只有两种方式保证自己的地位。” “第一,外头有人的,给狱警打点,帮忙照看的;第二,靠着自己拳头说话。” 竹昱压低了眉眼。 这点她是知道的,l市那种地方自己再熟悉不过。 “那个丫头靠的是第二种。” “进来的时候,我在女犯这边算得上是二把手,因为当初捅死了个人;老大是所有人里唯一贩毒杀人进来的,备受敬重。跟她一批进来的也就两三个女的,其中她名气最大,带着一个小弟,听说是外面帮别人做事的卖手,身上背了不少人命被抓进来的。” 范荣秋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竹昱:“刚刚她说她叫什么?池……田靖是吧?”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不叫这名字。”她说着,却掩盖不了眼底的畏惧,“她甚至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中国人,她叫野口叁子,是个日本女人,连中文都说不清。” 竹昱阴着脸没说话,默默的听着,桌下的手指微微发麻:“你说的这个野口叁子,是谁?” “十年前日本公开的黑.帮组织noguchi,也就是野口氏。” 野口氏,竹昱是知道的。 日本现存最大的合法性质黑.帮,合法购买了东京湾50%的不动产权,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搞黑产。 其目前的上一任头目,野口仁一郎,死于黑吃黑。 仁一郎死后因没有直系继承人,庞大的家族势力开始勾心斗角,noguchi氏元气大伤,这几年在国际恐组里安静了很多。 “这个女人,是仁一郎的干女儿。” 竹昱一挑眉。 这一个消息,她是不知道的。不光是她,估计警方都不曾知晓。野口仁一郎生前虽风流成性,但不曾公开过任何后代,更不要说收养。 “你怎么确定?”竹昱反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她入狱,个人信息,履历写的清清楚楚,您可以去查当年的信息!”范荣秋说,“而且她还有一个跟她一起进来的姐姐,也是野口仁一郎的干女儿。” 这说的就更离谱了。 “这种人物会收养两个女孩?” 范荣秋不怒反笑:“因为她们两个是杀手。” “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在中国大陆境外大部分地区是可以合法雇佣雇佣兵的,也称之为杀手。这种人一般和雇主签订契约,为雇主清除他们想要的目标。” 竹昱颔首,略有耳闻。 中国国安部的情报处在此也颇有深耕,不过确实,罕见。 “仁一郎收养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丫头怎么可能没有所图。”范荣秋扯了扯嘴角,“她们两个是从小接受杀手培养起来的,杀手。” “来新人的时候,狱警就跟我们女犯这边的三位老大提前通报了,也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大家又好奇又提防,也没打算招惹了。谁知——” 范荣秋扯着嘴角,笑容勉强而生硬:“谁知这家伙进来听说了监狱的规矩,当天没吭声,晚上自由放风的时候就托人找到了当时的一把手,说为什么只有她的牢房在顶层还是单间的。” “一把手说,只有老大才能挑最好的供应,新来的没资格。然后她就当场撂下一句话,约着明天放风时间打擂台。” “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毕竟上了擂台除非快死了不会有任何人帮助或者中途暂停,要一路打上去,打到终点老大的位子。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死在碰到三位老大之前,可是……” 范荣秋嘴唇颤抖,紧绷的肌肉几乎痉挛。 竹昱看着她:“可是她成功了,是吗?” “是。” 范荣秋深吸一口气,闭眼缓了缓,缓缓地撩开自己的上衬。 竹昱下意识回避,就听见她说:“警察同志,你看。” 她抬眼看去,墨眸骤缩。 女人的腹部残留着一条凹凸不平的长疤,从肚脐延伸到肋骨侧边。 疤痕下手很重,增生也无法弥补,像是两块肉拼命才弥补在一起,疤痕处缩进皮肤里,导致整一个侧腹的皮肤像衣服褶皱一样。 “她手里只有一把锈断了的勺柄,就靠着一把勺柄,在我身上留下这么一条疤,割破了我的肠子,卸了老三的一只胳膊,”她声音忍不住的颤抖,“还……刺穿了老大的喉咙。” 竹昱暗抽一口气,声音冷厉:“闹出人命了?!” “那种监狱闹出人命不是史无前例,但是也是凤毛麟角。”范荣秋拉下衣摆,“肯定是有处分的,但也坐稳了她监狱女犯新任老大的名号。” 范荣秋停了下来,顿了顿:“有水吗,我有些渴了。” 竹昱垂眸,起身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她。 “那你说她被劫狱……?” “嗯。”范荣秋猛地灌了几口,拧上瓶盖,“就在我们以为她会在那片地里混的风生水起,没过几个月,监狱就出现了重大事故。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四年前的l市劫狱爆炸案?” 竹昱微微眯眼,似乎有些印象,不过应该是事情并不光彩,地方很快就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靠西边的女犯监狱房背后就是山,”范荣秋回忆道,“当时是晚上,已经快凌晨,忽然西边墙体晃得厉害,起初以为是地震了,后面警狱鸣响,还有枪声,大批狱警持枪吵闹着涌进来,才知道是出事了。” “我的牢房跟她隔得不算近,后来听说她所在的顶层四楼的单独牢房里被劫狱,外面的人把墙炸开,把她捞走了。” “当时劫狱闹得很没脸,不仅没有把犯人留好,狱警还牺牲了好几名,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个女人也成为了监狱里津津乐道的谈资,之后有小道消息说劫狱的是她最大的买主,看重她的能力把她买出去的。” 范荣秋的陈述到达尾声,审讯室里寂静的跟死了一样。 末了,她忽然笑了,“所以,这位警官大人,你这个下属到底是谁啊?” 竹昱微微低着头,闻言没有动,只是掀起眼皮,一双沉寂的、阴郁的墨眸盯得她发毛。 “你跟我说这些,为什么?” “你还觉得她是个警察吗?” “她多么会伪装,哪怕坐在您身边也看不出半点邪气。”范荣秋额上的青筋暴起,“您没有发现,这并不意外,就像当年在监狱里的我和无数人一样。谁都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 “(缅语)恶魔。” 竹昱的心无端的被揪起来,不断地萎缩:“你或许记错了。” “不会!”范荣秋猛地抬眼,反驳道,“我差点被她搞死,这种人,我会记错吗?!” “……” 范荣秋的牙齿都在打颤:“可是你没有见过她杀戮时的样子,只有在那个时候,在被她狠狠的砸在地上的时候你才会后知后觉,她是一个杀手,是手刃了无数条人命的杀手!” “我知道您不会相信,因为所有刚开始见到她的人都是这样想的。所有人在看到这张漂亮的脸蛋,就会像是看见了提婆达多1——那么会蛊惑人心,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她喃喃道,“她总会给人一种错觉,一种很弱小可怜可爱的错觉,让人忍不住尝试设计圈套,可回过头才发现,你才是她的猎物。” * “整个暗道联通了ktv,当时嫌疑人也是躲在暗道里。”任盛华叼着烟,风吹过,带走了稀薄的烟草味,“这些毒品、军.火都没有标记,包装精致,现场整齐摆放。” 池田靖仰着脑袋看资料,一声不吭。 “怎么样,池副队?”任盛华歪过脑袋戏谑调侃,“有何高见?” “我真服了,”池田靖把资料往桌子上一撂,气笑道,“任哥你是真的大言不惭的叫一伤员加班啊?” “这不是遇见瓶颈找大仙嘛!”任盛华吹嘘道,“池副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常苘坐不住,直接去现场美名其曰帮忙去了。 余阎叼着烟,看着电脑上的排查点,皱眉道:“嘶……不行,没有。至少g市里面水质没有问题,大概率是市外运输。” “我靠,那能进来?”裘梧瞪着眼,“这运输量也太大了吧?” “一吨多,拉上几卡车就到了。”池田靖摇摇头,“再说了,交通部一般不会对这种大批量的运输查那么严;即使查,非专业人士缺乏对这方面的敏锐度。” 澹台禾皱眉:“要是市外运输就更完蛋了,范围怎么查?” 不仅是范围问题,这还涉及到省级的缉毒工作。 “我叫法医部采了范莉的毛发进行化验,大概不久就能出结果。”池田靖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刚刚审范荣秋的时候说了这件事,看她神色,八成这家伙吸毒了,要是真的,估计是个突破口。” 话音刚落,二队办公室的门被规律的扣了三下,众人皆是一惊。 紧接着门被打开,竹昱推门而入的瞬间,任盛华一把夺过余阎嘴里的烟,和裘梧、文景人手上的烟一起跺进烟灰缸,然后澹台禾端起烟灰缸一个箭步冲向敞开的窗户,以一个标准的掷铅球姿势送走了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烟灰缸。 池田靖很淡定的从口袋里掏出空气清新剂一顿狂喷。 几人默契的配合一看就是老手。 余阎闪过一丝空白,紧接着爆嚎:“卧槽老子新买的烟灰缸——!!” 竹昱双手抱臂,微微扭头朝池田靖看去。 后者镇静的喷完一管空气清新剂,转身扔了瓶子,回看过去。 “走吧,”竹昱说,声音轻轻的,“回家睡觉。” 二队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惊讶的忘记了思考,直到那俩走了之后才缓缓回神。 ?!日立没叫加班啊! * “想问什么?” suv里,池田靖闭眼假寐,声音懒洋洋的。 竹昱没说话,缓缓才道:“晚上没吃饭,”她瞄了一眼表,“快一点了,你还吃吗?” 池田靖闻言转过脸,在路灯换闪间盯着她。 “嗯?”竹昱目视前方看着车,见她没回应,又问了一声。 “不吃了,回家睡觉,困。”池田靖轻声说,眼睛里却没有半分倦意,“你没什——” “你晚上不吃,不会犯低血糖?”竹昱问,声音依旧是那么耐心而温柔,“我看你没精神。” “这么晚吃了也会积食,还有我没精神会不会有种可能是因为想睡觉?”池田靖颇为无奈,甚至有些被她逗笑了。 “笑什么?”竹昱听见笑声,趁着红绿灯扭头看她。 “没什么,就觉得,你还挺……好玩的。”池田靖半天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摆烂的随便想了一个,“其实相处久了发现你也没有那么可怕。” 绿灯亮了,suv左拐。 “是么。”竹昱收回目光,“但是跟你相处久了发现你还是那么皮的欠揍。” 池田靖敛了些笑,琥珀色的眼眸晦暗不明,用着调侃的语气说:“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没有那么阳光单纯开朗呢。” suv稳稳地停进了车库,竹昱熄火下车。“你等会儿上去收拾下衣服。” “嗯?” “下来我家住。”《 》 38、chapter38 池田靖呆愣了片刻,脸上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种迷茫的空白。 ……哈?! 竹昱走到她面前,见她没什么表态,叹了口气直接牵起那人的手朝外走。 温热的体温和皮肤接触的真实质感终于叫池田靖回过神,她低头看了看被握的很踏实的手,快步跟上来。 “我,住,哪里?” “我家。”竹昱很自然流利的回答,仿佛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成立问题,“有什么疑问吗?” 池田靖高高挑起一支眉:“这难道没有疑问吗?!” “那就请池副队跟我讲讲有什么具体疑问?”竹昱说着,刷了卡进门摁电梯,“你可是亲自跟商叔柏叔答应了受伤期间由我来照顾的。” 池田靖深吸一口气,张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眼睁睁看着她摁了十二楼。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去你家?” “收拾换洗衣服,你受伤了我帮你。”竹昱说,“还是说你要穿我的衣服?” 池田靖倒吸一口气,耷拉着眼皮:“你介意吗?” 竹昱转头看着她:“我不介意,那就直接回我家?” 池田靖满脸黑线,太阳穴突突个不停:“你不介意我介意!!” * 两人来到池田靖和邬盎的屋子,池田靖上楼收拾,竹昱就坐在一楼沙发上等她。 她靠在软枕上,思绪混杂无章,今天一天的信息摄入量爆炸性的多且重要,让她一时间竟有些浑沌。 竹昱闭着眼,习惯性开始冥想式整理思绪。 那个被称为“阿沙”的男人是谁? 不是中国人,但看得出来他和池田靖很熟,却难掩畏惧之情,难道是当年卧底时交锋过的人? 为什么他最后对池田靖的称呼是“阮阿娅”?这是她的卧底身份吗? 但是内网上的资料分明显示她的代号为“朱鸢”,那么那个叫【沉渊】的网址上的“阮阿娅”又是谁? 想到这里,竹昱忽然一皱眉。 不对,她仔细回忆在内网上看到的所有信息,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系列问题。 按道理来说内网会记录所有刑警的过往生平事迹,事无巨细。但是在她看到的关于【破阵计划】中的相关事件、内容过程以及参与者,在现在复盘发现漏洞百出。 首先是“破阵计划”的开展时间和过程记录。 明明写着的是2032年的八〇〇二行动,但是池田靖在一年后就升职为帝都城西的副队长,时间掐的过于紧凑,没有等审,没有观察期,哪里有这么顺利的事? 而整个卧底计划在个人简历和专栏介绍中也是寥寥几笔,没有具体方案、内容,也没有最终结果。 其次就是身为“朱鸢”的池田靖。 卧底,是刑警中最危险的一部分。像这种一般都要从青专营里挑选毕业了的,有丰富经验的优秀生参加,就比如“青鸾”同志安阑冰,受了三年训练才参与。 那年的池田靖才大学刚毕业一年,内网也没有记录她进过青专营。 最后,就是“破阵计划”中的第三位卧底缉毒警。 在专栏下面的超链接里嵌入了与之相关的人物,尽管当时时间紧急,但是竹昱清楚的记得那个神秘的、消失的“玄鹭”同志。 没有跳转链接。 这个计划简直是八花九裂,有种荒唐的不应该存在的感觉。 竹昱眉心紧锁,闭眼高速思考。 再回想到范荣秋的口供,她永远会想起池田靖的那句“一些曾经的事”。 好像那人非常笃定自己知道了某些事,也很信任范荣秋一定会说出一些关于自己的事,并且她并不打算为此辩解。 但是在范荣秋口中的“野口叁子”又是谁?! 竹昱看着手机能够百度到的关于已故野口仁一郎的绯闻八卦,不出意外的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姓名的消息。 那个背负了数不尽的人命的杀人犯,被买家不惜跟国家公安对着干也要把人捞出去的日本女杀手,和阿沙口中的阮阿娅,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那么都是池田靖? 可是内网里的“朱鸢”又是谁!? 但是如果范荣秋的口供成立,那么整个事情真相就和内网上的相悖。 “野口叁子”在蹲牢的时候和“破阵计划”重叠,时空不符。 忽然一股刺麻的寒冷电击感顺着脊椎漫开,伴随着“阮阿娅”、“朱鸢”、“野口叁子”的无数身份鱼贯而入,一个模糊而虚幻的恐怖想法不禁而生。 这个原帝都城西刑侦总局刑侦支队长的“池田靖”,又是否真实呢? “睡着了?” 竹昱倏的睁开眼,一双放大的桃花眼映入眼帘。 池田靖扶在她身上,细致的观察着一动不动的那人,没想到她会突然睁眼,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向后倒。 结果沙发太软重心不稳,一倾身向后面的玻璃茶几栽去。 “小心!” 竹昱脑子比四肢反应慢,伸手直接搂上她的腰,往自己身上一扯,差点就要人仰马翻磕到茶几上的池田靖就这么被她带到自己怀里。 池田靖本来以为自己这下好了,旧伤未愈新伤又添,闭着眼接受老天的制裁,没想到直接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整个人坐倒在竹昱身上,后者箍着她的腰,自己的脑袋枕在那人的脖颈间,一股独属于竹昱的柠檬清香笼罩住她。 好近。 近的只要自己一仰头就能吻住她的颈间的皮肤,对方剧烈而响亮的心跳声在自己耳畔回响。 不知道为什么,她窝在竹昱身上就莫名想睡觉。 听着对方有条不紊的心跳声,仿佛所有过去的不堪的回忆都可以释然。 那人就这么抱着自己,环着腰的手轻轻地抚着,池田靖扣着她的肩头,听见头顶传来略带笑意的嗓音。 “还打算这么抱着?” 池田靖被这句话点醒,赶紧起身,大脑开始思索应该先说“谢谢”还是“对不起”。 “收拾好了?”竹昱并没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相反,听语气心情不错,“走吧。” “不是,”池田靖拎着包包,起身跟在她身后,无望的语气里含着最后的一丝倔强,“就……真没必要吧,睡个觉也去你家,多不好意思。” 竹昱换好鞋,转身接过她手上的包:“你是嫌弃我?” 池田靖:“嗯??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只是觉得您能施舍我一日三餐就不错了,管着我没饿死就可以,我生存能力还是很强的啦!” 竹昱:“那你洗澡上药不方便。” 池田靖嘴比脑子快:“哎这都是小伤没什……” 她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瞪着竹昱。 “我靠!竹昱,你丫的——不是,我洗澡就算不方便也不能让你帮忙吧?!” 竹昱一脸淡定且无辜:“我说的是事实,而且都是女的,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是不是直女。” “我又没说你是。” 池田靖的唇抿成一条线,死死的盯着她。 电梯停在了九楼,竹昱走出去,正要转身开门,忽然被身后跟上来的人抵在瓷砖墙上。 身前的人只是轻轻摁住她的肩头,仰头正视她。 “竹昱,”池田靖声音有些紧,连打趣的话都说的不令人轻松,“我合理怀疑你馋我身子。” 竹昱的视线缓缓地从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眸移向下面,圆领t恤没有遮住她漂亮的肩颈,露出的锁骨显得那么勾人。 池田靖见她不说话,深邃的墨瞳中蕴藏的隐忍而克制的情绪是她不愿意去深究的。 她咬了咬下唇,抵着她肩膀的手推了推:“嗯?” 竹昱收回过于放肆的目光,暗暗的咽了口唾沫。 “如果我说是,”她声音放的很缓,很沉静,“你会不会刻意远离我?” 池田靖一愣。 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更没想到她会把选择权交到自己手里。 “所以不要因为我的感情就躲避我,”竹昱没有拎包的那只手抬起来握住放在她肩膀上发凉的手,“如果这样,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感情。” 池田靖的手被她抓着,温热包裹住她。 “走吧,不早了,回去睡觉。”竹昱牵着她的手,声音像是哄小孩。 池田靖一时语塞,竟然乖乖的就让她牵着走到门口,沉默的一句话也没说。 竹昱停在家门口,放下了拎着的包,抬手输入密码开门,始终不肯放开她:“你是先去洗澡?” 她被竹昱牵着进屋,看着她从鞋柜里拿出的那双粉色拖鞋,不知道为什么第六感爆棚:“你是有备而来的?” “嗯?”竹昱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换好鞋转身看着她。 池田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牵着的手,叹息道:“领导,你就算不牵着我我也不会跑了,羊都入虎口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了。”随后她指着那双拖鞋,“这个?” 竹昱看了看,眼底闪过一丝心虚,被池田靖精准捕捉。 “好家伙!”她直呼,一面换鞋,“坦白从宽吧,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知道了你家跟我家离得这么近,就买了鞋。”竹昱拎着包往里走,“想着以后估计会多来往,也就方便些。” 池田靖换好鞋,呆呆地站在玄关。 隔着镂空雕花式隔屏,静静的看着竹昱收拾客厅的身影,眼底从未被打破的沉寂此时波涛汹涌。 见她还没过来,那人弯着腰朝玄关喊了句:“你是先洗澡我再给你上药?” 竹昱没听见回答,直起身子转身,看见池田靖站在沙发旁看着自己。 “怎么了?”竹昱放下手里的东西,问。 “我饿了,”池田靖就站在那里,兀自的说,“想吃东西。” 竹昱一挑眉,侧目看了看石英钟的指针即将走向两点。 “你确定,现在?” “嗯,”池田靖点点头,“就现在忽然饿了。” “那你等下,我现在做。”竹昱迈步走进厨房,“先吃点儿,再洗澡,免得积食。” “……好。” * 十分钟后,一碗朴素的葱花鸡蛋面放在了餐桌上。 池田靖要求的太突然,再加上竹昱因为常年一个人住的原因,没有屯菜的习惯,家里冰箱并没有多少能吃的。搜罗了半天,找出了捆装挂面和鸡蛋,以及前两天剩下的小葱。 “只滴了几滴香油,免得不好消化。”竹昱拉开一旁的凳子坐下来,说,“味道怎么样?” 池田靖吹了吹,伴着热气腾腾就囫囵吞下去,果不其然被烫了个正着。 “慢点儿吃,别急。”竹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没人跟你抢。” 池田靖半张着嘴,嘴唇被汤渍润的亮亮的,烫的红肿的一小截舌尖伸出来,轻轻地抽着气。 竹昱的视线不自觉地落上去,又很快的避开。 啧。 她的手握了握拳,抵在唇前。 “好吃。”池田靖吹着面,露出小小的梨涡,“真的,不吹牛,就算天天做这个我也满足!” 竹昱轻笑了一声,她很少笑,面部肌肉几乎没有过多的表情,呈现自然的冷峻疏离的凶相。 池田靖边吃,侧脸看她:“你就该多笑笑。” “嗯?” “你笑起来很好看,”她嘴里塞着面,含含糊糊的说,“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 “那你记得的事还蛮多。” “值得我记住的,我印象会非常深刻。”池田靖吸溜完面,捞起那颗荷包蛋,“哟,还是溏心的。” 竹昱侧头撑着下巴:“那什么是值得你记住的?” 池田靖没有立马回答,很沉静的吃完了那颗蛋,把筷子一放。 “那就要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她说着,端着碗进了厨房,“这个标准没有明确的划分。” “总有个特点吧。” 池田靖也不恼于她的追问:“嗯……印象深刻的?” “比如去卧底?”竹昱背对着她,“还是去打黑拳?” “……”池田靖咬着口腔粘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玩味又深意的笑。 “领导,审问话术不是这么用的。” “碗筷你放着吧,我来洗。”竹昱推着人出了厨房,“你去洗澡,二楼主人房的浴室,洗完了我给你上药,记得肩膀别沾水。” 池田靖拎着包包往上走,心里一边对白吃白喝还不劳动而感到愧疚,但是在竹大队长强烈要求甚至搬出领导身份时蔫蔫屈服。 浴室里。 女人从包包里掏出毛巾衣服,全身镜里倒映出她腹部、大腿到处都是的淡浅的疤痕。 除去外伤常见的伤疤,萎缩性伤疤,扁平伤疤,还有挛缩性伤疤,密密麻麻,甚至有一些是叠加在旧伤上的。 即使wu集团千金出面怒砸五个亿美元做了创面修复,也无法完全抹去这些丑陋的东西。 尤其是左肩的那枚弹孔。 热水淋在身上,热气氤氲。池田靖站在水中,回想起刚刚自己唐突而荒谬的举动,哑然失笑。 事实证明,跟荷尔蒙激素较高的人呆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得不理智。 其实一开始她只是对着她的身影,脑子一热,突然想大胆的又荒唐的尝试一个无厘头的要求,甚至在自己说出后的瞬间就反悔了。 那时候她就想,如果竹昱不答应也没关系。 反正这种无意义的感性要求就没有提出的必要。 可是她答应了。 池田靖很惶恐。 那碗面真的很好吃。 在她还系着围裙把面端上来的那一刻,在一碗葱花鸡蛋面放在自己身前的时候,池田靖忽然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抽出去了。 热腾腾的洗澡水冲在她的脸上,视线忽然变模糊了。 “……” 池田靖抬手擦了下眼睛,不知道是水还是泪,充满雾气的镜子里忽然倒映出女人的脸。 她忽然露出一种非常违和的表情,明明眼睛红通通的挂着泪,但是下颌收紧,嘴唇抿成一条线,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手上的水。 镜子里的人的表情有些疑惑。 哭了? 为什么要哭。 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耳边忽然凑近一个气息,犹如悬丝般飘荡在她耳畔。 残忍,又熟悉。 “nguyenaya。”低沉的声音略带笑意,穿过耳膜打在她心上,“想我了吗?” 心里刚刚抽离走的什么瞬间疯长,像是荆棘再次勒住她的身体。 “砰!” 下一秒,意识伴随着刺痛回笼,池田靖看见捏的发白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大理石墙壁上,发出刚刚那一声闷响。 浴室里什么都没有。 女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好没出血,不过明天估计要淤青。 “……”靠。 她穿好衣服出来,擦着滴水的头发下楼,就听见竹昱打电话的声音。 “没事,已经回来了。”竹昱站在落地窗前,夜色下的g市和横江景光在她背后裁处修长的剪影。“嗯,好,您也早点休息。” “跟谁打电话?”池田靖见她挂了电话,看了看钟。 “柏厅,问关于毒品的事情。”竹昱回答,看着她一愣,忽然笑了,“你这睡衣……” 池田靖闻言低头看去,就是自己常年穿的,黑色棉质套装,上面印着的是一坨狗屎旁边配着个狗头。 “……” 池田靖眼角抽抽,扶额解释道:“这是邬盎那扑街去年生日送我的,我把她骂了一遍,但是出于除了美观性以外剩下无可挑剔,就穿到现在。” 之前想着反正是睡衣,也没人看,就无所谓了。 竹昱眼底噙着笑:“过去沙发坐着,我给你上药。” 池田靖背对着她把衣服撩开,就听见身后人语气有些不悦:“怎么沾水了,不是说了伤口不要碰水么?” “啊,习惯一次性冲上去了。”池田靖回想到自己刚刚站在花洒下泡了这么久,估计创面不会好到哪里去。 竹昱看着泡的有些发白的伤口,周遭的阴冷气场都快把池田靖冻住了。 “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她语气依旧带着责怪和不自知的冷气,手上却异常小心,“看来下回洗澡我真的要跟进去?” 池田靖闻言大惊失色:“不不不不不领导不用真不用,我这时不小心,一个小小的意外——嘶,轻点轻点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换了药,竹昱拿着纱布包扎。 “你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身体还是刻意作死呢,”竹昱的拿纱布的手绕道前面,从背后贴过来,“为什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啊?” 她的声音有些不可察觉的抖,似乎很痛,像是刀口划在了自己身上。 池田靖耳边被她吹着气,登时就僵住了,收收下颌轻声说:“别……在我耳边吹气。” 竹昱把纱布扎好,就着这个姿势搂住她,脑袋抵在她右肩上。 池田靖想挣扎摆脱,但是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要立马放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耗费体力乱动。 她感受着竹昱怀抱的温暖,感受着她心跳的沉稳与强劲,感受着喷洒在自己颈间略有些不稳而局促的气息。 池田靖一时失语,抿着嘴垂眼沉默着。 “听着,池田,”半晌,埋在脖颈处的那颗脑袋闷闷的说,“我不管你曾经发生了什么,那都是过去,但是现在和未来还很长,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 39、chapter39 竹昱害怕伤口化脓,坚持从新把痂挤了一遍,把池田靖折腾到两点多才睡。 再睁眼,池田靖从梦里惊醒,擦了把冷汗,大脑还没跟上启动,就看见床头的电子钟。 15:23。 ……靠!! 她翻身下床,一边换着衣服,一边看手机消息。 本来已经做好微信轰炸领导训话自己挨批的准备了,结果手机信息出乎意料的静。 然后水灵灵睡过头的立青同志才后知后觉自己现在在告假中。 她呆呆地看了看手机,点开跟竹昱的聊天框,发了句【在吗】。 对面没有再回复,估计是忙,毕竟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碎尸案刚结,背后又牵出一个贩毒案,连行政部都全员上阵了。 虽说是“通报批评,停职观察”,但是耐不住人竹大队长工作狂的本质。 池田靖这边也没那么清闲。 先是邬盎通过柏澄知道了她那夜单棍匹马的和毒枭上演惊心动魄追逐战,光荣挂彩的威武事迹,一个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个要死的叉烧玩意儿!!”尖锐刺耳而颤抖的吼声从听筒里传出,“池田靖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搞这死出,信不信我明天就让柏叔辞了你!” 池田靖悄悄把手机拿远了点,嘿嘿笑两声:“这不是好好的呢嘛……” “好!你!大!爷!”邬盎的怒气里带着一丝哭腔,“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这才三年就不记得教训了是吧?你知不知道你在军医院里昏了整整四个月,除颤器在你身上电了多少下!你知不知道啊?!” “当初医生说你要是再晚上半个小时人就凉了,凉了!!”邬盎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你个狗日的番薯,你以为你口口声声说调任g市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池田靖插不上嘴,也自知理亏的安静闭嘴。 “你到底把你自己的命当成什么了!” “组织和池叔为了让你不再出勤一线,三年里给你死命的往上提,户口给你迁到帝都,连我都在帝都买了房陪你!结果呢!你倒好,一声不吭的填了个自愿调任,跑回来了!” 所有的医院报告都表示,她的身体本身已经不适合在一线长期打拼。 “……” 池田靖靠在摇椅上,微微颔首看着手腕上浅浅的疤。 这些自己心知肚明,而调任g市,邬盎和自己爸妈也心知肚明。 “你跟我说了无数次你不会沉浸在过去,你说你会好好活着,你就是这么好好活着的?!” 池田靖抿着嘴,任由邬盎哭骂着发泄完,眼底琥珀色的瞳孔那么沉寂而阴郁。 她明白当初为了捡回自己这条命,这个呼风唤雨的姑娘赶着最快的航班飞美国,又在得知脱离生命危险后差点给人家下跪道谢,在知道自己又一次不顾死活冲上去后的发疯般的反应。 “我没有不释怀。”池田靖声音很温和,很平静又耐心,像是哄小孩,“但是有些事,我忘不了。” 对面没有声响。 “老狗啊,别怪我这么狠心,只是人这一辈子就是这么稀里糊涂的,但总会有那么一两次难忘。”池田靖胳膊肘在把手上,微微晃着摇椅,安详的像个老人,“这是我的一道坎。” “过不了的坎。” 对面传来几声难压的啜泣。 “那我呢?”邬盎的声音颤抖,“那叔叔阿姨呢?你真的就要这么硬死的解决问题吗……” 池田靖没吭声,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屋外阴雨连绵,阳光不算充足,她的肋骨有些隐隐的痛。 * 好不容易把自家活爹宝儿安慰好,挂了电话一看,两个未接电话。 池厉锋的。 池田靖眼角抽抽,扶额沉思片刻,做好了心理准备点开拨打,下一秒电话被接起。 “你还活着啊,老子以为你现在都凉在某个国道上了!” 阴阳怪气的词语也掩盖不了怒气。 池田靖下意识梗梗脖子,干笑两声:“刚刚盎盎给我电话来着,没接……” “嗯,看来已经有人替我讨伐过了?”池厉锋呼了口气,不满道,“或者说,替我检查了小池同志是否有呼吸体征?” “得了吧,您闺女现在不仅没凉,还被柏叔特别照顾,强行分配到了自己直属领导家里生活!”池田靖不相信他没事先跟柏澄和商一连通话,“知道事情经过了?” “废话,等着你给老子报喜不报忧?”池厉锋顿了顿,声音严肃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嗯?”池田靖笑了笑,“什么怎么办。凉拌,醋拌,油泼辣子面拌,把自己身上伤养好,顺便白嫖一下领导家的伙食水电居住费……” “那帮人已经能把手伸到g市了。” 对面的声音沉肃的打断她的打哈哈,“这次的毒品类型奇异,样本昨天送到帝都来的,九处也被告知配合我们的调查。国安部最新发的任务,文书给到的,不仅是公安厅。” 池田靖敛了笑,这是池厉锋第一次主动跟自己提毒品的事。 “还有军情处。” 池田靖嘴角紧绷,指腹缓慢的摩挲着布料。 “魏堇把电话的事情跟我说了。他要是不说,你还打算瞒我多久?”池厉锋说,“那个‘阿沙’的个人资料已经录入国际刑警内网红头榜抓捕名单;k市公安禁毒支队也收到通知,严查当地及周边市区黑市交易。” “……” “所以,”末了,他又问了一遍,“你打算怎么办?” 池田靖轻轻地叹了口气:“您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告假把这件事撇干净吗。” 池厉锋皱皱眉:“你知道,你自己当年在这件事上存疑太多——” 池田靖微微一挑眉,只是愣了那么一秒,又恢复平静。 “……我明白。”她嘴角扯着笑了一下,看不出多少情绪,“我会跟商叔和柏叔说明情况,居家处理工作。但是——” 她顿了顿没说,她明白池厉锋知道他想说什么。 “最近【沉渊】浏览量和运载量急剧高升,我们的黑客也在尝试潜入掌握一些情报。”池厉锋说,“事件核心和发酵点还是你的帖子。” “放走了一个阿沙,”池田靖声音沉沉的,但并不凝重,“阮阿娅活着的事情就是人尽皆知了。” “所以我问你打算。”池厉锋堪忧的说,“实在不行,你就回帝都,我倒要看看那个人有多少能耐钻进帝都来!” 池田靖“扑哧”的笑了:“没必要,我谅他还没有那么大胆越过国境线来抓我。” 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眼底满是冷厉。 “毕竟他是知道的,我不要命。” * 竹昱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给池田靖发去的【晚上自己吃些,我有事不回去】的消息一直没人回,不免皱皱眉。 “姐,你这是真的谈恋爱了?”被窝里裹得跟个粽子一样的商珏吸溜着鼻涕,嗓音哑的跟个公鸭一样,“平均三十秒看一次手机。怎么,跟对象吵架了?” 竹昱转过身,抽走她嘴里的体温计。 “38.1度,低烧。”说着转身给她冲药,“小孩子别跟个八婆一样。” “我不是小孩子!我都十九岁了,谈恋爱都不算早恋!”商珏扯着嗓子反驳,“所以你就是和对象吵架了是不是?” “不是,”竹昱搅着药,声音闷闷的。 “哦~~”商珏来了兴趣,眼底满是戏谑,“那就是你单方面追求期?” “……” “卧槽!”见竹昱不答,她知道这个姐姐是默认了,瞪大眼睛,“卧槽?卧槽?!你追人?天呐?!” 竹昱把药端在她面前,冰山扑克脸上充斥着一股“再多说一个字杀无赦”的气场,沉默的给她灌下去。 “差不多,”她收拾着药盒,“赶紧睡觉别哔哔。” 关了门走出来,林君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和药:“这家伙,前两天还好好的,结果晚上踢被子踢发烧了。” 竹昱看了看表,“商叔还没回来?” “没呢,你们局里最近为了那个新型毒品的事,上面高度重视。”林君放好药,进厨房洗菜,“看着点儿,估计快了吧。你找他有事?” 不等竹昱开口回答,林君也了她一眼:“事先说好,给你们一队放假就是放假,本身碎尸案忙了半个月就够累的了,别一天到晚把自己当十几岁的年纪。” “那您也别操劳费心我的婚事。”竹昱哑然失笑,走过来蹲着帮忙择菜,“我现在也没那个精力搞这些。” 说到这事儿,林君转头看着她,停下手上的动作。 “听小珏说,你恋爱了?” 择菜的手一抖,一片新鲜的菜叶被撕烂。 竹昱抬眼看向她:“……这死丫头还跟您说什么了?” “没,那天还是她说漏嘴了。”林君眯起眼,来自横扫商界坐有一席之地的女总裁的压迫和前刑侦支队队长妻子的洞察力让她很快嗅出一丝不对,“所以你真的谈了?” “对方怎么样?多大?家庭条件如何?长得什么样?什么工作?老家在哪里?怎么认识的?”不等竹昱说话,林君眼底放了光,“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 竹昱眼角抽抽,终于插上嘴:“没,没谈。” 林君一愣。 “我在追求人家。”她解释道,“对方还没答应,暂时就没打算说。等确定关系了,我再带回来过眼吧。” “啊?啊……”林君呆愣着答应着,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 还有那个小伙子看不上小昱这个条件的? 说话间,房门声响起,商一连回来了。 林君探出个脑袋:“哟,怎么老柏也在?” “过来蹭顿饭,听说小昱也过来了?”柏澄乐呵呵的说,“跟着老商的车就回来了。怎么样,小珏还烧着呢?” “烧着呢,放假回家就撒了泼了,天天美国作息、油辣进食,不生病才怪!”林君无奈的埋怨道,“我叫小昱明天再过来的时候顺便捎点退烧药和感冒药回来。” 柏澄换了鞋,把公文包一放。 “最近一队集体休假,难得你没强行要求加班。”他揶揄的看了她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您吩咐的照顾下属,我还没忘。”竹昱洗了手跟着出来,说。 商一连把烧开的水往自己百年老茶壶里一道,拿着保温杯坐在沙发里。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打趣道,挑着眉看竹昱,“你别告诉我你过来就是为了照顾那臭小子。” “你说的,多冷酷!”柏澄哈哈大笑,“人家小昱就不能是想你来看看?” 商一连没忍住笑哼出声,斜睨着柏澄:“你自己说这你自己信吗?” 竹昱也不恼二老埋汰自己,直接明了的说:“确实不是私事。” 刚刚还乐呵呵打趣的两人的脸“唰”的就掉下来了。 * 书房里,竹昱拉了张凳子坐下,面对着另外两个脸色不算很愉悦的领导。 “说吧,”商一连端着自己的茶壶,耷拉着眼皮压出无奈的下三白盯着她,“你丫的早就计谋好的吧?” “本来是想直接去问柏叔的。”竹昱说,“就是关于……池田靖的事情。” 当初从帝都要人过来的是柏澄,省厅表示毗邻边境的地方重案组和外勤一线人员太少,向上级请示调刑侦部的平级,最后筛来筛去选上了池田靖。 那个时候就是很不对劲了。 池田靖作为中央直隶刑侦队长,级位与竹昱一致,即使技术职称不落,这次调任相当于自愿掉一个级别。 “您当初招她过来是为什么?” 柏澄挑眉:“不是我招的,帝都当时是自愿申请,本来就没想着这样一个副处级干部会愿意主动请缨,能抓到好苗子就肯定抓啊。” 竹昱看着他:“那您了解她么?” “在调任过来之前,您应该要审核她的个人资料的。”竹昱说,“但是在商叔当初给我看到的报告里,她的资料很含糊。” 她顿了顿,沉声道,“或者说,和内网上的不一致。” 柏澄眼神一凛。商一连白雾遮盖的眼镜背后看不见神色,却是一皱眉:“你真去查内网了?!” 竹昱不予置否。 “竹昱,”柏澄皱着眉看她,语气严肃,“你知道这个行为是什么性质吗?要全内网通报批评,受处分的!” “知道。”她声音很轻,“但是我是拿的老文的电脑查看的,要批也是他被批。” 柏澄、商一连:“……” “除了这个以外,我们查到的那个在逃嫌疑犯,以及ktv老板娘的口供,”她低头划拉着手机,“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人。” 随即她点开一段录音,里面清晰无比的录入了那晚范荣秋在关了录像之后的所有供词。 三人沉默的听完陈述,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三个人的沉默各不相同,竹昱死死的盯着两人的微毫反应。 商一连举起的茶壶停在嘴边却迟迟没有动作,热气弥漫的遮住了他的镜片和大半张脸。柏澄翘着腿坐着,略有些下垂的肌肉此时有些不自然的绷着。 诡谲而凝重。 “这件事,我有权利知道。” 竹昱摁灭手机,声音沉静而清晰。 “她是我的下属,我有权利知道关于她的过往经历,任何的。”她对上柏澄的眼睛,“为什么要对我隐瞒?” “不是对你隐瞒。”柏澄轻轻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和难言,“是对所有人都隐瞒。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商一连沉闷的哼了一声:“这段口供,没录像吧?” “没有。”竹昱说,“当时池田靖关了录像走去刺激到了范荣秋,她表示要单独跟我谈。”末了她补充了一句,“池田靖同意了。” 商一连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所以,我有权利知道这些事。”竹昱沉了口气,“即使您不说,我也会去查的。” 良久,捂着嘴的柏澄开口:“这件事……是一个组织的重大过失、难以评断以致于不了了之的缉毒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