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丝行》 第195章 祝由邪方 谭九鼎闻言了然。怪不得当初追他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还以为他有多么邪门的轻功,原来是躲进了岔路。 胡青大概料到他会被水声和光吸引选择直走,通往暗渠,所以选择藏身在幽暗岔路中。 随后用人头吸引他注意,彻底逃走。 真是一招又险又秒的棋路。 “这么说的话,就可以断定穆安行从生生堂假装回乡后,便立刻死在了这里。” 徐绮算了算时间,总结道。 “然后被人砍了脑袋挖光了肉。” 她眉头紧了紧。 如果说碎尸是为了方便将尸体搬运出密道的话,那既然砍了头,又为何特意挖空眼睛鼻子耳朵呢? 怕人认出死者是谁? 那为何不先遗弃或者藏起人头,反而先搬走身体呢? 还把人头一直遗留在此长达三日之久。 倘若凶手只是为了抛尸,那应当立刻折返回来把头带走,把此处彻底清理干净才对。 徐绮越想越纳闷,总觉得有个硬疙瘩横在线索脉络的中间,致使它们盘根错节,只要能解开那个疙瘩,似乎许多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哈,我们先出去吧。”谭九鼎巡睃了一圈阴冷森森的密室,沉着脸道,“此事我须立刻报给州衙,封锁这里。” 胡青耸耸肩膀,没异议,不过也不忘嘲讽:“嘿,就算交给苗纪,他那死脑筋估计也抓不住凶手。” “三天时间,连穆安行到底有没有夫人都没搞明白,嘿嘿。” 他因为抓住对方的小辫子而得意洋洋,似乎很享受这些官家吃瘪的样子。 徐绮忍不住问他:“喂,你既然早知道穆安行已经死了,为什么还非得要我们‘救活’穆安行?你这说法好生奇怪。” 胡青闻言又挂上了神秘兮兮的笑脸,蒜瓣眼眯垂着,更难看了。 “嘿嘿嘿,此事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你这人,还有什么瞒着我们呢吧?” “不可说,不可说。” 胡青无视徐绮的瞪视,跃下桌案,晃晃悠悠先一步躬身出了制药间,钻进密道不见了。 “都不知道他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真烦闷。”徐绮皱眉嘟囔了句。 谭九鼎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查我们的就好,不必理会他。他能帮忙,但本意还是要刁难我的,自然不会老老实实。” “只剩残缺枯骨的十一个人,再加上惨死的穆安行和不知所踪的安富田。实在太诡异了……” 徐绮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 “如若山上那些尸骸还有皮肉的话,一定腐臭难闻,就算引来鸟兽啄啃,也不会变得那般干净,只留骨头。” “可若是被抛弃时就只有白骨的话,那皮肉哪里去了?” “像穆安行这样被削下来了吗?把一个人剐成白骨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不容易,”谭九鼎在前面领路,回答,“比想象中更难。开膛剥皮后,人会变得极其滑腻,想握紧刀都是难事,不过要想让一个人骨肉脱离,倒也有别的容易法子……” 他说到一半,想起什么,特意回头看了看徐绮脸色,支吾了声:“……抱歉,不该跟你说得这么露骨。” 徐绮果然已经皱起了脸。 “你连这种事也有经验哦?” 早在淮安,看过左大益的“琵琶刑”,发现谭九鼎深谙此事时,已经倍受冲击了。 现在又听他平平淡淡地说起怎么把人肢解片剐…… 这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徐绮晃了晃脑袋,勉强说道:“罢了,你先说说有什么简单法子吧?”毕竟他们是要破案的,说不定就能理出一条前所未有的思路呢。 “烹煮。” 徐绮立刻后悔了。“烹煮?”这法子……一点儿也不“简单”。 “对,放进大锅中烹煮,肉足够熟烂的话,自然会剥落下来,无需一刀一刀片剐。” “好了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我以后估计连肉羹都……咦?” 徐绮突然顿住了脚。 她脑中的那个硬疙瘩,似是被谭九鼎的话砍了一刀似的,陡然变得松解。 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 谭九鼎也止住脚步,弓腰弯背的逼仄密道没什么伸展的空间,只是回头这么个简单动作,也做得艰难。 可即便这样,他也要紧紧看向身后的徐绮。 “怎么了?” “……我好像……我有一个……”徐绮的舌头难得打结,仿佛废了好大功夫才理顺了脉络,把字词拼凑成句。 “我现在有一个很大胆,很吓人,但是很合理的念头。” “你在说什么?” “我好像知道……‘神仙方’是什么了。” 乌皮靴与棉锦绣鞋同步快速交叠,穿行于嘈杂热闹,人流不息的南关市集中。 “入药?” “对,入药!” 徐绮颇有些兴奋,紧蹙眉头,调门变得比平时更高昂。 “我曾读过的医书药典中见过……应是《本草拾遗》中有记,人肉可治瘵疾,人血可治狂疾,《小品方》中则记人脑治风眩。” “《外台秘要》也有类似‘割股疗亲’的病例记载,虽被强调‘非医道正法’,但确实自古并非罕例。” “或许穆安行不是制药人,而是药材本身!那些被抛弃在山中的枯骨亦是!” “那天被抬去医馆的中毒之人,就是出现了癫狂之症。” 谭九鼎冷眼横眉,脸都皱起来了。 “这都是些什么祝由邪方?” “怎么啦,平时畏神怕鬼的,真实存在的药方反而不信了?”徐绮越走越快,微微轻喘说,“我需得回医馆查证一番,再问问先生。” 南鹤先生嗜书如命,医馆中存有大量医药古籍,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谭九鼎听闻,倏地扯住她的手腕,把毫无防备的她拉了个趔趄。 “啊。”徐绮好容易站稳,回头问,“干嘛?” “……此事南鹤并没有摆脱嫌疑,莫要打草惊蛇。” 徐绮不悦,反驳:“先生不可能杀穆郎中!” “即便不是他杀的,也无法说他与‘神仙方’完全没有关联吧?” “你……” 徐绮哑然。虽然生气,但她现在的确拿不出凭证来为南鹤先生辩白。 “我们先去州衙,我有一个法子。”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被煮过的骨头 徐绮与谭九鼎回到州衙,进门撞上有趣的一幕——蔡与正正在和张典史说话,声音很小,神色却很悠哉和悦,又不像是密谋什么。 可若是闲聊,又何须遮遮掩掩? 蔡与正塞给他一件东西,见他们来,张典史立刻手腕一挽,跟蔡与正结束了交谈。 蔡与正转过身来,很客气和善地跟他们见了礼,而后没有停留,不疾不徐地离开了衙门。 张典史笑眯眯拱了拱手。 “宪台大人有何事?可需下官去通禀州尊?” 徐绮盯着他挽在手心里的瓷瓶。 是药?他生病了?看样子也不像啊?蔡与正给他药干什么? 谭九鼎就直接得多,指着那瓶子便问:“张典史身体抱恙?” “啊这个?”对方笑了笑,明显想打哈哈敷衍过去,“无碍无碍,只是补身之物,哈哈。”说罢小心地将药瓶揣进了怀中。 他们去了检验所,一路上张典史也没再提起此事。 那些捡来的骸骨还在检验所摆放着,旁边那具来自穆安行的残尸已经开始发臭了。 草席当然是盖不住臭味的,张典史就在旁边嘟囔着要快点儿下葬。 案子都没理清头绪呢,如何下葬? 徐绮撇撇嘴,懒得理这种昏吏。 不一会儿,苗纪赶来。他听到谭九鼎说要做什么,一脸震惊:“用锤子碎骨?” “不错。” 别说他,检验所中除了徐绮,都面露惊诧,可碍于身份不敢吱声罢了。 虽说验尸时对尸身有所损毁是一件在所难免的事,但听到谭九鼎打算直接用锤子把骸骨碎成粉末,还是太超过了。 有违人伦纲常。 “……下官能问一句,宪台为何如此吗?” 苗纪脸上不好看。 谭九鼎看了徐绮一眼,直言:“我们怀疑这些尸骸如此干净,是被人烹煮过。” “啊……” 旁边不知谁人立刻冒出惊呼,三三两两的捂住嘴,左右对视。 “烹,烹煮?” 苗纪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听闻过灾荒之时有人相食的惨剧发生,但此时毕竟还没到绝境,甚至能算得上泰平,怎么就突然冒出来烹煮人肉的恶事来? “宪台几分把握?” “没有把握,但要试一试。”谭九鼎态度坚决,“倘若有任何不妥,可算在谭某一人头上。” “这……” 苗纪为难,此事传出去名声不好,然而巡按御史话都放在这儿了,他也不好反驳。 最终,还是默许了。 谭九鼎得了衙役递来的锤子,直接捡起一截骨头扔到地上,抡起手臂就砸下去! “喀拉!” 一点儿准备和铺垫都没有,干脆利落。 徐绮分明看见苗纪等人的身子闻声一震,似是受到了十足的冲击。 谭九鼎蹲下来在碎骨中扒了扒,又在手中碾了碾,说: “骨髓少了许多,骨头变得酥脆,确实被煮过。” 徐绮凑过来掩鼻看了眼,也说:“如果骨髓是生的,那应该彻底腐坏成黑色。” 苗纪视线瞟过来,发现骨髓虽然也有发黑的部分,但绝大多数都是灰绿色——证明之前是煮熟的,慢慢变质。 吃过排骨的都能分辨出二者区别。 突然一股呕意就涌了上来。 苗纪脸皱成了一团。 检验所内噤若寒蝉,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不光是十几具尸骸这么简单了,还是被人煮过的尸骸。 那那些煮过的熟人肉去哪儿了? 这样的联想太折磨人了,还会盘旋在脑子里久久不散。众人脸上的表情自然难看。 徐绮也不能免俗。 她打心眼里不希望自己的推断成真,但现实却推了一把。 那些人肉和缺失的人骨,好不好真的被当成了药材。 她说了这个想法,就立刻有人跑出去吐了。 “怎会有如此荒谬野蛮的药方?这不应当。” 能看出来,苗纪很不认可她,却又无法彻底否定这种可能的发生。 难得像遇到从未见过的考题,眼中写满了彷徨和焦虑。 在一阵严肃沉默中,徐绮猛地转头,开口问张典史:“你刚才收到的药是治什么的?” “啊?” 张典史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会被揪到台面上,还卡在这么个气氛尴尬紧张的节骨眼儿上。 “药?什么药?”苗纪对“药”这个字都快过敏了,眼神立刻凌厉。 “呃这,就是一瓶小小的补药,下官身子不爽利,问蔡厢长讨要来的,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你刚才跟我们说自己无恙呢?所以到底治什么的?” “这个,这个……”张典史支支吾吾,脸憋得通红,涨得像猪肝。 最后在苗纪一声叱喝逼问后,才艰难吐出“壮阳”两个字。 四周立刻传来低声嗤笑。 张典史红通通的脸回头为自己辩解,把羞恼的火气撒在偷笑的衙役身上:“这补药很常见!别告诉我你们都没偷偷吃过!” 徐绮一愣,耳根也红。 她听说过士族官宦流行互相送壮阳补身药。就连她叔父也在书房里遮遮掩掩的放了几个药瓶,问就是滋补,但实际用途大家都不言而喻。 她只是没想到像张典史这样的小吏,也有钱吃。 寻常人买一丸两丸已是负担,他却揣了整整一瓶。 或许他确实吃不起,只是蔡与正单方面贿赂打点他的? 徐绮按下不表。 当着她一个女子的面,壮阳药的话题自然是戛然而止。 苗纪只是嗔怪吐了句“不成体统”,也没再追究。只当是个荒唐的插曲就翻篇了。 谭九鼎收殓了碎骨后,才缓缓告知苗纪地下密道和制药间的事。 相比于敲碎骨头和壮药阳,此事显然更重要。 苗纪震惊之余立刻派人前去查封撷芳渡,封闭地下冰窖和暗渠,并且要亲自赶赴现场。 徐绮和谭九鼎自然也跟了去。 毕竟刚才行色匆匆,难免会出现疏漏,需得再仔细去勘查一番。 路上,徐绮小声递话问男人:“你说有法子,是指什么?” 谭九鼎躲避四周视线,附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徐绮讶然:“能行?”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给凶手栽赃 撷芳渡自然是被查封了。 楼内的人都被圈禁在各自屋中不得随意出入,楼外趁食的小厮仆妇也都在一一盘查后打发回家了。 今日撷芳渡大门紧锁,连只虫子爬进来都得按住检查。 知州苗纪对此事十分重视。那方逼仄制药密室被火把照得通亮。他亲自进行了勘验。 望着那个布满干涸血污的破木盆,所有人的眉头都舒展不开。 因谭九鼎对胡青这个发现人避而不答,苗纪便更加怀疑,一直念叨此人凶嫌极大。 徐绮也曾经想过,这一出“救一人杀一人”的把戏,是不是胡青为了耍弄他们自导自演的。 看他那股子疯劲儿,也不是干不出来。 可他每每谈论起流离失所的灾民,眼中就会收起轻浮。能看出他对那些可怜之人的痛惜并不作假。 所以徐绮不觉得他会做出拿那些流民当活人药引的恶事。他肯定不是个好人,但也不至于丧尽天良至此。 于是徐绮站出来帮腔,不惜撒谎:“他人小式微,这等人命大案,背后凶嫌必定不简单,他不想惹祸上身,因此才不愿站出来,到公堂对簿。” “他能开口向我们报信,就已经勇气可嘉,州尊大人还望多多体谅这些平头老百姓的担忧。” 谭九鼎闻之,深深看了她一眼。 徐绮与他短暂对视了一瞬,看出他眼底滑过的憋笑。 是啊,平头百姓,人小式微,哪个词儿能跟胡青那耳目通达、势力神秘的江湖掮客搭上半点关系? 她现在张口编瞎话的能力越来越溜了。 苗纪并不认同,但也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个还算合格的父母官,心底有这份对一方水土一方人的善念。 抿紧了唇线,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不再揪着发现人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不放了。 此刻的光亮比起刚刚那趟匆忙来时更盛。 徐绮和谭九鼎默契地分头重新将这间制药密室巡睃打量了一番。 徐绮发现有些坩埚药罐内里还残余了些渣滓,而在这种潮湿环境中,那些渣滓还没有长霉腐坏,就说明胡青所言非虚—— 他在与谭九鼎相遇的三天前才发现的人头,掐指一算,距今也不过六天时间。 “一定是凶手搬运躯干回来发现人头没了,知道东窗事发,所以席卷了重要证物匆匆逃了,余下这些制药工具干脆不要。” “不对,”徐绮的头绪理到一半,转头向谭九鼎求证,“当时……发现人头时,屋里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了,那张纸还掉在了密道中,就是因为看见那张纸,他才进到这里来的。” “所以,凶嫌那时已经席卷东西逃走了,可偏偏丢下人头?” 徐绮怎么想怎么觉得矛盾。 谭九鼎摩挲摩挲下巴上的短茬,若有似无地点点头。 “或许凶手本就打算清理此处,只是把人头放在了最后处理?” 苗纪惘然,出声插话说:“如何会将人头留在最后?倘若分尸,最该仔细处理的难道不就是脑袋吗?” 他说完,指挥衙役将此处所有工具都搬去衙门,再寻高明医士来辨认。 谭九鼎本在考虑凶手处理尸体的先后,一听这话,立刻道:“城中医士要论医术高明、德高望重,那不是非南鹤先生莫属?” “不如就请他到州衙辨认这些药渣?” 徐绮倏地回头瞪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男人与她坦然对视,特意挑了挑眉,不以为意。 不知内情的苗纪听闻建议,陡然有了笑容。“好好好,宪台所言极是,城中仁心妙手当属南鹤先生为上,他老人家官拜三品大员,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以南鹤在朝中和致仕后的声名,苗纪会称赞并不意外。 徐绮意外的是,谭九鼎前脚还要她对先生保密,说对方嫌疑未脱,不要打草惊蛇。 后脚就把先生推荐了出去。 这其中一定有诈。 “……你是不是想借此机会试探先生的反应?”仔细想过之后,徐绮找不出第二个理由了。 谭九鼎在她过近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嘴角邪佞的弧度已经回答了一切。 徐绮捂着额头气闷,可当着苗纪等人的面不好出头为先生辩解什么。 毕竟这些人还不知道先生曾收到过穆安行的密信,甚至因此赴约过。就在穆安行被人在此斩首削骨的时候。 “还有一事,”谭九鼎忽然对苗纪开口,眼神巡睃过这里的衙役,“苗州尊可否借一步说话?” 苗纪直起腰背,转过来疑惑看他,没多时就读懂了他眼底的意思。 于是挥挥手,把其余人都打发到密室外头。 屋里只剩下他、谭九鼎和徐绮。 谭九鼎才靠近过去,附耳低语说:“我有一引蛇出洞之计。” 他朝徐绮招招手,后者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药瓶。 这药瓶比张典史的壮阳药可精小得多,拢共只有指节那么大。 这是徐绮用来装特制麻痹散的瓶子,专用来涂抹她的簪尖和小箭箭头。当初谭九鼎就吃过这毒的滋味。 不过此刻,药瓶里已经换上了别的东西。 “将此物藏在屋中,一会儿当做证物发现,然后传扬出去,就说在此处找到了不知名的秘药。” 徐绮已经把药瓶塞进了苗纪的手中。 “这……”苗纪有些许犹豫,“对方会上当吗?” “就算不会上当,也至少会动摇。” 谭九鼎知道此计算不上上乘,甚至略显拙劣。但想把深藏地下的蛇勾出来,总得做点什么。不然掘地三尺也难寻其踪。 徐绮知道苗纪的犹疑,她刚刚心中也有踌躇,不过她三思后,觉得这法子拙劣也有拙劣的妙处。 “要的就是忽真忽假,以讹传讹。” “哦?” 苗纪对徐绮的意见已经不再抗拒,愿意坦然听从。 徐绮笑了声。“密室建在撷芳渡,这楼里一定有知晓此处存在的人,保不齐凶手就在其中也说不定。” “命案现场挖出来的秘密,最容易被好事之人夸大传扬,最后传进凶手耳中,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那时谣言变得越浮夸,对方越难以辨认真假。” “不管凶手为何要清理此处,都能看出他走得匆忙,说不定那时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遗落什么……” 苗纪听了频频点头。 “好一计以假乱真。”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海上方 就此,撷芳渡密室中搜出神秘毒药的事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基于撷芳渡的名声在外,一间秦楼楚馆与神秘制毒密室,这样的组合想不造出谣言都难。 老百姓们最是喜欢给这种艳情诡谲之事添油加醋了。 等待事情发酵还有一段时间。 在这之前,苗纪已经将南鹤先生请到了知州衙门。 青衫鹤发的长者拄着拐迈进花厅。 苗纪出于尊崇,没将此事摆在大堂和检验所,而是将南鹤先生奉为上宾请到了二堂花厅中。 “……先生。”徐绮连续两日未归,颇有疲色,但眼中更多的是难言之隐。见到长者,她站起,前去搀扶。 南鹤在她脸上流连一番,像寻常一般关切:“你这两日过得可好?” “师孙很好,劳先生费心了。” 长者拍拍她的手背当做安慰。再看向堂中的苗纪和谭九鼎,见了礼。 比起起身作揖的知州,谭九鼎敷衍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连苗纪都隐约察觉,这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 徐绮怕他开口追问,忙拉着南鹤来到桌前。“今日请先生来,是想借先生广博学识一用,辨认这些残存的药渣究竟是什么。” 长者看着这不仅铺满桌,还铺满地的锅盆罐碗,立刻认出了这是用来熬制药材的器皿。 他猜:“莫非,这些都是密室所出?” 谭九鼎嗤笑一声:“孟老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他这没轻没重的语气引来徐绮和苗纪同时嗔怪回视。 谭九鼎耸了耸肩膀,不当回事儿。 南鹤先生知道他缘何如此,并不在意。“方才听病人说的,南关的事向来传得很快。” 说罢,就着徐绮搬来的凳子坐了,随手拿起一个药铛,仔细嗅了嗅,凝眉摇了摇头。 “如何?”徐绮见他面色不善,预感结果不妙。 果然,南鹤说:“已经变质了,只能勉强闻出几味比较特别的药,比如有硫磺和马钱子,可能还有蚕沙,但它的酸腐之气并不明显,老夫没有十足把握。” 苗纪闻之眉眼一横:“马钱子?那不是剧毒之物?” 他们还谋划虚构一个装了神秘毒药的药瓶来诈敌呢,没想到这锅里自己就煮着毒药。 南鹤捋了捋长须,不慌不忙:“非也,马钱子属毒物无疑,但炮制后少量使用,是通络止痛,散结消肿的良药。” “硫磺、马钱子……”徐绮念叨着,忽然说,“听上去都是猛药。” 长者点头。“确实。” 徐绮得了肯定,语气也笃定了许多,抬头望向谭九鼎和苗纪道:“还记得吗?穆安行穆郎中是个剑走偏锋、惯用猛药的人。” “所以,穆郎中就是制药人?”苗纪的长眼瞪大了些。 “很像他的作风不是吗?” “穆安行是制药之人,那杀他的人是为了灭口?”谭九鼎道出合理推断。 “穆郎中的手笔吗?”南鹤忽然开口道,“如果用到硫磺和马钱子……老夫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他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焦点。 长者抬头望向半空,眯眼似是回忆说:“穆郎中的夫人因疑难之症过世,病因到底是什么,怪老夫才疏学浅,没能断出一二。不过……” “穆郎中有一日忽然告诉老夫,他得一海上方的灵药,喂给他夫人,竟一下有转好的迹象。” “可惜那药仅有一丸,为了治病,穆郎中便自行尝试调配煎制,可惜反反复复总是差了一点儿什么,唉,最后也没能挽留至亲性命。” “不过老夫记得当时他曾说,那药丸中一定有硫磺、马钱子、蚕沙和甘草。” “这几味药与老夫惯用来治疗自己寒湿骨痹之症的方子非常相似,当时便留意记住了。” “海上方?不知来处?” “是的,不知来处。那药丸确有奇效,可毕竟来路不正,老夫劝他此药可疑,恐毒性凶猛非凡,才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奈何说服不了他。几次争执后,他便不再来往。” “至于那海上方究竟成没成,老夫也不得而知了。” 说罢,屋里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不由而然地落在了满室的制药工具上。 徐绮张了张嘴,喃喃道:“……或许,真的成了?所以被灭口了?” 沉默片刻后,南鹤先生抬眼问了徐绮一个古怪的问题:“你们已经断定,那无脸断头之人,就是穆郎中无疑了?” 徐绮微怔,点了点头。“是……难道先生另有见解?” 长者神色颓然,缓缓摇头叹息:“非也,只是感叹世事无常。穆郎中与夫人并无子嗣,一身才华却这般凄然亡故,便是绝了后……幸而老家还有一个同样行医的弟弟,不然一个良正医家就此消没,实在可惜,唉。” 许是惜才,南鹤先生一直扼腕叹气。 从州衙出来,徐绮搀扶护送南鹤先生上轿。 老人回头问:“不回医馆?” 徐绮微愣,挤出个苦笑:“案情迫在眉睫,不知要熬上几夜,先生不必担心,师孙与诸位大人同行,很安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南鹤先生深深看她一眼,眼中流有别的内容,但始终没说出口,只淡淡点头:“罢了,你且照顾好自己便是。” “好。” 轿子临行前,徐绮胸中汹涌了些不知名的东西,看着放下的轿幔,她忽然有了勇气,一下揭起帘幔,问: “先生真的不知那海上方究竟是何物?又在何处?” 轿中人隐在昏暗中,目光凿凿,看向她,但脸上表情晦暗不清。 徐绮坚持站在那里,静静等待,好像只要她够执着,对方就一定会给她满意的答复一样。 这样僵持了一小会儿,南鹤先生拍了拍酸痹的双膝,才轻声说: “……其实,穆郎中曾留一封书信与老夫约老夫见面。” “先生!” 徐绮两眼瞪大,听南鹤亲口认证了胡青说的话,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老夫也去赴约了,但没有等到人。”长者的声音沉稳幽幽,似裹挟着平日从未见过的阴鹜。 “信中说他要托付老夫一件重要之物,老夫觉得,那或许是指海上方。” “……后来,听你说穆郎中或许惨遭毒手,老夫便又去了相同的地方。” 徐绮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借口散步而去了奎山脚下那件事。垂于腿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褶。 “老夫曾想,他虽人没来,但或许东西已经被埋在了那里……” “那您?” 长者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摇了摇头。 “空无一物,老夫仔细找到了被挖掘的痕迹。那东西,可能已经被人给挖走了。”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回到驿馆,徐绮把这件事告诉了谭九鼎。 对方却哼笑,并不买账。 “看不出来吗?他这是知道自己藏无可藏了,才抖落出来,用来博你同情。” 徐绮瘪嘴。“你一定要把先生讲得这么不堪吗?” “呵,看你平时猴精猴精的,怎么一到孟敏行这里,脑子就不灵光了?” 谭九鼎把佩刀往桌上一丢,不知是不是夹带着气闷,声音重了些。 “他要真心坦白,当初让你调查‘神仙方’的时候怎么不说?” “现在倒是叽里呱啦坦白了一堆……他要是早说出来,我们能省多少功夫?” 谭九鼎这话说得不假。 徐绮已经好几次都被呛得反驳不了。放下执拗的心,跟总是冒头的怀疑,好好想想,或许她真应该退两步去看先生在整件事中的位置。 可脑子退让了,嘴还得硬挺着嘟囔一句:“或许先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谭九鼎五感敏锐,当然听清这句负气的话。 但他也知道毛不能总是逆着摸,抿嘴勾出个笑意后,没再继续得寸进尺。 “苗纪已经派人去惠民药局查存根了,”他换了个话题,一边脱靴往罗汉榻上歪,一边道,“可惜不知领兑的时间,只能一页一页翻查,可得花上好些时候。” “所以这条线索就先别指望了。” 徐绮“唔”了声,屁股挨着榻沿坐下,已经丝毫不在意男人无形无状的模样。 “那张残纸本就是听胡青一面之词,到底是不是惠民药局的药方,甚至是不是真的存在也不得知。” “呵,你对胡青倒是提防得紧。” 听出男人的揶揄,徐绮嗔得他缩脖子。 她继续说:“撷芳渡楼中之人的态度也让我觉得可疑。” “照理说,那条密道是为了让客人躲避巡检而设的‘后门’,那自然就有人走过,还不止一次。” “那里头有个岔口,岔口连着个密室这件事,竟然也无人知晓吗?连管事老鸨都不知道。” 这是苗纪派人封锁撷芳渡后,挨个问询之后得出的离奇结果——不少人知道密道,但没有一个知道密道里的制药间。 “别的不说,煎制药材时总得生火吧?又没另设烟道,密道里充满烟气和药味,他们也不知道?这不是糊弄人吗?” 谭九鼎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也赞同她的猜测: “你是想说,他们被人下了封口令。” “只有这个可能了吧?” “那下令的人一定是……” 谭九鼎的话叫暖阁外面靠近的脚步声打断了。这会儿,门就被叩响,外头传来驿丞胡三良的通报声—— “宪台大人,外面有个女子,非说要事要见您。” 谭九鼎眉毛一抬,对上徐绮审度的视线,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叫她进来吧。” 过了阵子,一个倩影就款款迈进了暖阁中。随周身寒气一同飘来阵阵桂花幽香。 谭九鼎闻过这股味道。 他知道用假药瓶能钓出“鱼”来,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人。 “媚卿姑娘。” 来者一掀帷帽面纱,露出妩媚眼角。 “该叫一声宪台爷爷了?”她福了福身,细腰软若无骨。 徐绮仔细打量:原来这个女子就是传闻中的媚卿? 果然风情万种,人如其名。 怪不得张典史接到报案时被迷得五迷三道,连真假都辨认不得了。 这么张脸,再挂上两滴清泪的话,确实勾人心魄。 她要是个男人,她估计也得迷糊。 “我倒不知,青楼女子还能随意外出?”谭九鼎盘腿坐起,扫了眼她空无一人的身后。那里明显没有贴身丫鬟的身影。 媚卿轻笑一声,吐出香兰:“奴婢也是得了上头的特许,来当个传话跑腿的人。” “哦?” 谭九鼎眯了眯眼,显然已经猜到派她来的人究竟是谁。 媚卿没客气,往旁侧椅子上一贴,就叫声言:“官爷爷叫人把楼封了,倒是威风,但可怜了我们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奴。” “不知爷爷们打算再关几日呢?” 谭九鼎嗤笑一声,直白道:“这里没别人,不妨直说吧?赵禄想干什么?” 能支使头牌媚卿来跑腿的,老鸨和管事都不够格,媚卿性子乖张,也不会随意听命。 那就只剩幕后老板的赵禄,跟暗中勾连接头的胡骗子了。 可胡青要给他们送信,自己来便是,再不济也会派个不引人瞩目的小乞儿传话,怎么也轮不到动用媚卿出场的地步。 “嘻,”娇美女子果然低头掩嘴,“宪台爷爷厉害的,奴婢跟扒了衣裳一样,什么也藏不住。” 这话撩拨得露骨。 谭九鼎却无福消受。他皱眉飞快地瞟了一眼徐绮,咳了声。 “让你直说就说。”净瞎扯些有的没的。 幸好徐绮脸上并无波澜,只是安静听着。 “赵管事当然是怕折本,才打发奴婢来求求情。” “只是求情?”徐绮突然张口。 媚卿瞥她,嫣然一笑。“当然不是。” “他话里当然还藏着话。宪台爷爷知道他是谁家养的狗吧?” 媚卿一下语气轻蔑下来,让对面两人有点儿意外。 “指挥佥事府。” “是了,赵管事叫爷爷您打狗看主人呢。” 哈,真是无趣。 徐绮对这些俗套的东西毫不感兴趣,兴致立刻低迷,视线偏到了别处。 可谭九鼎似是想了想,然后又问:“如果只是敲打我,那以你的性子,应该不会答应吧?随便找个借口打发过去就行的小事儿,非要亲自跑这么一趟?” “哈哈,”媚卿闻言放声笑起来,“奴婢跟爷爷拢共就见了两回,什么时候成了知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 媚卿见自己把人逗得脸黑,笑得更开怀了。 在疯癫上,她跟胡青不相上下。 “没错,奴婢是自己有话说,才来的。” “宪台爷爷是不是在纳闷,为什么楼中没有人知晓那地下密室的事?” 媚卿目光闪烁了些叫人看不清的灵光。 徐绮一下子就不乏了。 看看,刚才还在讨论怀疑的事,这不就有人把答案送上门儿来了?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你们得罪什么要命的人了 外面起风,呜呜顺着门缝往里拱,把炭火星子吹得升一阵降一阵的。 媚卿眯起的桃花眼中就映了火星的点点红色,妖媚又狡黠。 谭九鼎和徐绮消化着她刚刚说的话。 “那里本没有密室?” “对,”媚卿想了想,又摇头改口,“应该是有的,不过被锁起来了,没人知道后面还有个密室。” “岔口那里原来有道铁栏栅,楼里一些人亲眼见过,春儿也是,她说还以为那里是道排水口。” “万没想到,今日竟掘出个密室来。” 密道本就连着水渠,看见暗渠常见的铁栏栅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徐绮默默点了点头,开口问:“既然锁着,就必定有钥匙,你觉得是谁拿着钥匙?” “哎哟,这就难说了,鸨娘嫌脏是不会靠近那里的,若是有钥匙,也应该是管事带在身上吧?毕竟冰窖的钥匙就是他和厨娘拿着。” 媚卿瞥了眼谭九鼎,似笑非笑说:“但爷爷也见过了,楼里头人来人往的,钥匙是死的,人是活的,保不齐有个指头灵活的就给勾走了呢?” 谭九鼎鼻息一沉,对徐绮道:“追究这个确实没有什么意义,胡青不也是来去自如吗?想要进入密室,人人皆有可能。” 他想想,补充:“包括指挥佥事府的人。” “赵禄肯定脱不了干系了,”徐绮凝眉点头,冲媚卿道,“你弦外之音不也是在戳他脊梁骨吗?” 媚卿看着自己的指甲笑笑,没答应也没否定。 “除此之外呢?你还想告诉我们什么?” 她既然开了口告密,就不可能只是说个皮毛。 徐绮很确定,她还能道出些惊人的事。 “要我说……也可以,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不能追究胡骗子做过的一些事。” 徐绮身子向前一探,瞪眼问:“他又做什么?” “嘻嘻,答不答应?” 徐绮就知道那个土贼藏着掖着什么,她与谭九鼎浅浅对望的一眼中,就已经流出了恼意。 谭九鼎嗤了声,替她说:“要分轻重缓急,倘若不涉十罪,那我们可以考虑不追究。” 媚卿听出他话没说得很死。只是“考虑”而已。 不过有这句话也够了。 她笑了笑后,又立刻收敛了笑意,露出个无比正经的表情,端坐直言:“胡骗子并不是因为看见什么密道里遗落的药方才发现那密室和人头的。” “什么?” 惠民药局的支领药单是假的? 徐绮刚刚还和谭九鼎猜到这种可能性,但真听见对方确凿地说,仍然难免惊愕。 “他那狗鼻子,很早以前就知道那里有个用来制药的密室了。呵,铁栏栅突然有一天消失,总归是好奇的吧?” “当时在里头制药的人,就是穆郎中。” “穆郎中也没藏着掖着,告诉他自己得了一个海上方,起名叫‘神仙不渡’,他说这药只要炼成,就能延年益寿、起死回生。” 徐绮还没从这些内容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就听见谭九鼎在旁边尖酸地啧了声,嘟囔:“哪有这种好事?” 媚卿笑着摇摇头,嘴角的弧度有点儿苦。 “是啊,哪有这种好事,所以胡青他也没当回事儿。穆郎中答应事成之后分他两分利,让他保守秘密。” “后来过了几天,穆郎中突然找到他,说想借他门道从徐州逃走,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 “胡青说他像屁股后头有人追杀一样,但没告诉他对方是谁。” “结果胡青再去找他……事情就那么发生了。”美人眼眸垂落,略显凄然,“等他进去时,穆安行已经死了,浑身上下都没点儿肉。” “胡青说他有预感杀人的人还会再回来,于是把人头砍下来带走了……” “人头是胡青砍的?”徐绮扬声。 见媚卿点头,她咬紧了牙:这个胡青,不愧是顶了个“胡骗子”的诨号,合着嘴里没一句实话啊? “那日宪台爷爷来,他就把脑袋丢出来……” “你等会儿。”徐绮举手,叱问,“你们又如何确定那个没有脸的人就是穆安行?” “身量相合,那密室除了他和凶手,还有谁会去?” 媚卿不疑有他,仿佛自己亲眼见过现场一样,说:“胡青说当时药锅和药炉里还烧着火呢,只是一桌子的书卷纸张都没了,那海上方自然也没了。” “很明显是穆郎中在制药时被杀的。” 谭九鼎闻言,眉头一蹙,但没说话,只听媚卿继续下去: “再后来,等他回去给穆郎中收尸的时候,发现尸体不见了。” 胡青告诉他们的版本,在此处也是这么说的:他和凶手擦肩而过。 可他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他耳目通达,凶手来去必然留痕,只要在那附近稍作埋伏和打探,想要抓住对方不是易如反掌? 徐绮越听越觉得古怪,隐隐感觉,就算是媚卿嘴里的这个版本,也不是真相的全部…… 她抬眼重新审度旁侧安然稳坐的漂亮女子,疑惑:“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本以为她是来揭赵禄短的,没想到洋洋洒洒说的却都是胡青的事。 媚卿听闻,眼眸微动,似是流过什么情绪,道:“……因为他陷得太深,惹上麻烦了。我劝不动他,所以只能让你们来。” “陷得太深?” “他对那个什么海上方似乎格外痴迷,我感觉那东西背后恐藏着什么不祥。” 她的话太含糊,徐绮只能追问:“什么麻烦?” 媚卿这才抬起眼来,看向他们两人。 “二位进城前一夜,也就是胡青砍下穆郎中脑袋的时候,赵禄带着一个人找上了他。” “谁?” 媚卿摇头。“我只知道,那人告诉他你们会到徐州来,他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还叫胡青帮他办了什么事……但具体是什么,他们没有当着我的面说。” “所以我今天才告诉你们这些……你们两位,之前得罪了什么人吗?要命的那种。” 媚卿眼色变得凌然,言语似霜雪,扑面打来。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1章 谁点燃的大火 “那人现在何处?” 谭九鼎坐直了些,对危险天然的敏锐让他嗅到了一些不祥。 他飞快地与徐绮交换了眼神,从她眼底挖出了和自己差不多的猜测。 “不知,从穿着猜不出身份,不过能叫赵禄亲自来引荐……那关系肯定不一般。” 媚卿摇摇头,嘴边挑起一抹凉薄的笑,视线落在谭九鼎的刀上。 “看来官爷爷威风再盛,也得夹着尾巴东躲西藏?” “……胡青到底站哪头?”徐绮不自觉地嗔了句。 勾出美人嘻嘻笑声。 “他啊,永远站自己这头。” 所以胡青是吃了两头的好处,一边把他们的情报卖给别人,一边又和他们同仇敌忾? 这是纯为了看他们无头苍蝇一样打转来取乐? 媚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了两句好话:“别误会,他叫你们查的东西也是真的。” “嘻,我要是你们,就好好琢磨琢磨指挥佥事府,那里头呀……” 媚卿的话还没说完,谭九鼎突然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噤声。 竖起耳朵来听,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只不过这阵骚动非常遥远,又过于嘈杂。 就好像外头大街逢正月十五闹花灯那般热闹,满街都是人的感觉。 可今日不是正月十五,外头已入夜,也不该这么热闹。 没一会儿,驿丞胡三良的脚步声又噔噔噔地跑近了,猛敲门。 “谭宪台不好了!南关市集着起火来了!诸位贵人快些到下风向去避避吧!” “什么?” 三人冲出暖阁,果然看见天边一片不祥的赤红,浓烟腾龙直上,显然火势已经十分凶猛。 媚卿眸子一缩,脚下发虚,直接撞在门框上。“是……是撷芳渡的方向!啊!” 她叫了声,跌跌撞撞朝撷芳渡跑去! 徐谭二人对视一眼。 “走!” “诶贵人们!先避难吧!起风了!不得了啊!诶!”他们无视胡三良的劝告,径直追了出去。 等冲出驿馆,徐绮才发现,火势比她想象中更严重—— 起火的地方不止一处! 媚卿遥遥指着的撷芳渡上空暗云压境,而东北边的关帝庙方向同样也有阵阵烟气! “谭九鼎!”她给男人示意那边。 街上的“热闹”来自奔逃避难的百姓。处处都有火光显然造成了恐慌。朝哪个方向逃跑的人都有,撞在一起的,不敢动弹的,掀翻了摊子、推翻了车的。 如向蚁群砸下无数石头,混沌不堪。伴着四处传来的钲锣警告,颇有大难临头的末日感。 媚卿早没了人影。 “这不是意外走水!”徐绮立刻判断。 意外走水不会同时在好几处燃烧起来。 必定有人故意为之! “去叫邱千户带人到关帝庙!”谭九鼎扯住因担心跟出来的驿丞,严令道。 胡三良急匆匆点头派人去办了。 “看火势,撷芳渡应是最先起火之处,我们到那儿去!” “好!” 不仅如此,撷芳渡还是重要案发现场。 虽说那密室已经被清理勘查得干干净净,但听媚卿的意思,楼中还有不少知道什么却不敢言的证人。 倘若纵火之人是为了灭口…… 徐绮咬紧牙,提着裙摆拼命紧追谭九鼎的步伐,与逃难的人群逆流而行。 当他们赶到,撷芳渡已成一片火海!火光映在汴河水波中,恍若一座来自地府的楼阁,以烟为顶,以火为墙。 火军的引水救火在骤起的烈风中根本无济于事,只能尽量推倒下风向的墙体,努力控制火势不要蔓延。 烧成这样,没逃出来的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媚卿瘫软在火军的忙碌中,像被抽走了下半身的骨头,呆呆望着大火无法动弹。 意外的是,旁边还站着几个衙役。连苗纪也在。 衙役们用铁尺叉着媚卿细软的脖子,显然已经将她当做重犯对待。 不用问,这一定是苗纪的命令。 “苗州尊为何在此?” 一个多时辰前才刚在知州衙门告别。 苗纪压下意外,紧蹙眉头。“下官受先生所言启发,想再讯问几个楼内下人,谁知半路就看见这里起了大火!” “火势暴涨,定是人为!” 他目光含怒,指着媚卿:“此女身为楼中妓子,本不该离开,如何在这种时候偏偏出门?以下官之见,大有嫌疑!” 若站在苗纪的视角,他会怀疑媚卿也没错。 徐绮刚想张口替媚卿辩解几句,可转念一想:即使起火之时他们在一起,也不能保证媚卿无辜。毕竟延迟起火的法子,她拍拍脑门就能想起七八九十种。 媚卿和火来得确实太巧了。 苗纪下令将媚卿押回州衙,又马不停蹄带人朝关帝庙的火场奔去。 这一南一北,几乎把整个南关市集都包围在了火光之中。让人有被围困在绝境中的绝望感。 越是这样,徐绮反而越能冷静下来了。 她沉着脸,问谭九鼎:“看来我们钓鱼钓上来个妖怪。你觉得是谁?赵禄?胡青?蔡与正?还是……” 谭九鼎想了想,脸色也难看至极,说:“他们怎么不能是同一伙人呢?” 这时,一个邱启名手下的人快速来报: “报宪台,关帝庙火势危急,殃及四周商铺无数,恐伤亡惨重。” “啧。” 谭九鼎看了一眼撷芳渡。“火军光这里就应接不暇了。苗州尊呢?” “刚才卑职与他擦肩而过。” “他手底下那些衙役估计也不够用,你去告诉邱启名,让他速速联络徐州卫,就说此处火情系人为,疑似叛乱,叫他们速来支援!” “是!” 能动用卫所军兵,就必须得扣这么个帽子,不是真的也得当真的来。 “谭九鼎,”徐绮眼眸一紧,想起什么,“关帝庙附近商铺……安家汤药铺就在那里!” 谭九鼎一震,猛地回头看向北边赤热红光。 徐绮的话还在他耳边继续震动他紧绷的弦: “撷芳渡、安家汤药铺,没错了,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好,”男人腾起糟糕的预感,“南鹤医馆和生生堂?” 他话音落,徐绮已经扭头朝城内狂奔而去了。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2章 彭城驿中的耳目 怪事,过了城门反倒一片祥和。 厚重城墙像把南关当成一块灼烧的腐肉,割弃在外。 徐绮挨个敲了南鹤医馆和生生堂的门,确认今日没有异常发生才松了口气。 南鹤先生听到城外南关火情凶猛,又发生骚乱,恐有不少人受伤,便拄着拐叫瑞生挎上医箱就要赶赴现场救人。 徐绮担忧他的安危,怕有人暗中趁乱对先生不利。 但南鹤并不听劝,执意要去义诊施救。 巷口,遇上暗影中伫立的谭九鼎,两人只相互扫过一眼,便无言分别。谁也没流露多余的神情。 谭九鼎扯住紧追过来的徐绮。 “让他去。” “可是……”万一纵火之人是算到这点,故意将先生引出去行凶的怎么办? 徐绮无法控制地多虑着。 “我叫邱千户暗中跟着他了。” 听见谭九鼎这么说,徐绮拍了拍胸口。虽然她知道对方的本意不是为了保护南鹤先生,而是为了监视,但至少能间接确保对方安全。 “安家汤药铺没了,幸而铺子正值夜晚闭门,已经走了大半伙计。”男人眼眉深重,叫徐绮已经预料到他后面会紧跟着不好的消息了—— “但金两做为盘账的柜头药司没走。” “啊。” 心中猜测成真,徐绮嗓子中艰难挤出了一声叹息。 安掌柜的离奇逃离、离奇失踪。 穆安行诡异惨死在撷芳渡的密室里。 山上莫名出现的十一具枯骨。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卖药人。 都叫南关市集这一把火烧得七零八落。 仿佛这团迷雾已经压缩成浓厚的墨块,凝在胸口无论如何也化解不开。 “胡青……”徐绮点道,“我们得先找到胡青问个清楚。” 谭九鼎嗤笑。“你觉得他会配合?” “就算嘴里没有实话,打也得打出实话来。”徐绮的目光逐渐危险。她渐渐有了一些谭九鼎的样子,澄澈的眼中染上了看不清的黑絮。 “呵。” 男人的笑七分玩味三分惊喜。“南关乱成这样,现在想找个乞儿可不容易,你能找到他?” 他仿佛已经知道对方一定有找到胡青的办法,而故意这么问她,诱她说出来。 徐绮肯定道:“我们回驿馆。” 回到彭城驿,进门就见驿丞胡三良在亲自清点马匹,似要叫驿夫将驿马牵去避风处躲避烟气。 一切都忙碌有序。 他余光看见刚出门避难的谭九鼎和徐绮又回来了,十分惊讶。 “二位,怎么……” 谭九鼎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进最深处的暖阁说话。 胡三良本就忙得脚不沾地,这突然叫他抽身跟随,实属为难。 可官命难违,只得把手中的簿子交给信任的手下,匆匆撩摆追上去。 暖阁门一关,隔绝了大半骚乱。屋里还有炭盆的余温,让胡三良头上直冒汗。 “宪台大人有何事要吩咐卑职?” 谭九鼎又歪歪斜斜倒在了榻上,把刀一撂,笑而不答。 反而是徐绮幽幽开口:“去把胡青叫来。” “呃,谁?”驿丞正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用装模作样,别耽误时间了,告诉他我们在这里等他,有要事相商。” 胡三良苦笑,摆手:“贵人可能误会,小人真的不认识什么胡青,还请贵人明示。” “胡青惯用的耳目是流民丐户乞儿,”谭九鼎不咸不淡地接替徐绮说下去,“可驿馆是不可能有流民的。” 胡三良咧咧嘴。“那是自然,咱们彭城驿做为徐州第一大驿,管理最是严格,绝对不会叫无关之人随便出入。” “噗。”徐绮没憋住,这是她一整晚严肃表情中的唯一一次正经发笑。 驿丞见她反应古怪,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谭九鼎抹抹胡茬,把扬起的嘴角按下。“那为何驿馆中无论发生何事,胡青都清清楚楚知道呢?” 从他止宿彭城驿的第一晚,与苗纪等人在厅中端详人头开始。 胡三良面色逐渐僵硬,但嘴里还想辩解:“那怎么能是卑职……这驿馆里下有书吏二人,水夫、橹夫等水驿八十二人,马夫车夫等陆驿十八人,另有馆夫、厨子、库子等十二人,加上卑职,拢共一百一十五人。这里头,谁都有可能往外传递消息啊。” 徐绮轻笑:“胡驿丞是在说自己御下无方?” “呃这,这倒也不是……” 她眼皮翻了翻,盯着胡三良字字诛心道:“方才你喊我们出去,说的是‘火情大,要避风’?” 驿丞眼珠骨碌两下,回忆似是这样,但也不敢轻易点头了。 “南关火情大是大,除了弥漫的烟气,却根本不会被烈风殃及。彭城驿在南关市集的正西偏北,起火的关帝庙在正北偏东,撷芳渡则直接在西南角,无论如何,风都不会把火刮到这里来。馆内的人只要紧闭门窗,就能安稳躲避。” “这也是你为什么没急着调离其他人,而是优先让他们照顾驿马的缘故,因为驿马进不了屋,人却可以。” “然而你催促我们出门时却是十万火急的模样。” “难道不正是因为想引我们出去,亲眼看看火情是从何处燃起的吗?” “媚卿当然能一下认出其中火势最大的地方是撷芳渡所在,急着回去救人的她便正好能撞上前去讯问巧遇救火的知州苗纪。” “也能顺其自然地被苗纪当做纵火凶嫌关押起来。” 胡三良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挤出个不是笑的苦笑。“小人与那女子素未蒙面,缘何要设计构陷她呢?” “所以我们要把胡青叫出来,问问他呀?”徐绮故意拖出长腔,唱戏一样反问,“看看他是想因为泄密而报复媚卿?还是因为她无法抽身而借苗纪之手保护她呢?” 末了,徐绮补了句:“我猜你们两人都姓胡,应该也不是什么巧合吧?” 谭九鼎在旁边只搭了一句词,而轻轻松松看了出戏,不由地拍了拍手。 徐绮与他想到一处,省了他的唾沫,实在舒坦极了。 见胡三良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他也无需再跟对方客气。 厚掌一拍炕几,竟直接把雁翎刀震出了鞘,唰地一提,刀尖直接指到了胡三良的鼻尖上。 “怎么?还不去叫人?那是打算代他受过?” 谭九鼎嘿嘿笑得阴恻恻,而旁边的徐绮亦然。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3章 他乡遇旧仇 屋檐上两道合影起伏奔跑,在浓夜中如鬼影穿梭。 南边城墙外的天空通红,浓烟与遮月密云融为一团,在风中不安摆荡,仿佛战火硝烟,孤城将破。 谭九鼎没空注意那里,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胡青。 胡骗子掩面斜眼,时不时朝他瞟来一抹挑衅的笑意。 手臂上的机关钩爪让他比身负轻功的谭九鼎更显灵活,时常故意急转弯,把人晃一个趔趄而后调头奔向别处。 谭九鼎知道他在戏耍自己,而对方也不知道其实他真心想摁住他并不难,选择乖乖跟从,不过是想看看他到底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方才胡三良迫于无奈,承认了自己和胡青堂兄弟的关系。 而被暗号呼唤来的胡青在意识到自己中计后,骑在墙头扭身就跑。 谭九鼎箭步上墙,提气紧追而至。 不过在跟进城又翻过几条街之后,他意识到胡青的幼稚,以及,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逃—— 与其说逃跑,倒不如说更像要引他去什么地方。 谭九鼎心里有了隐约的判断。 果然,在接近那里时,胡青停驻在某片黛瓦上,不再左躲右闪了。 “这是哪儿?” 谭九鼎也停在一步外,故意问。 胡青在掩面麻布下嗤嗤笑了两声。“指挥佥事府,曾信的府邸。” “曾?” 这个姓氏可不是随处可见。 胡青知道他的意思。“嘿嘿,非要说的话,也能跟淮安,不前淮安卫指挥使曾如骥算同宗而出,不过这个亲戚已经远得出五服了。” 军户自开朝以来便是世代沿袭的。管你亲缘有多远,只要没绝嗣,就会一直继承下去,一门出二将也不奇怪。 不过这种巧合,谭九鼎并不喜欢。 很明显,胡青带他到这里来,就是告诉他,这个曾信有问题。 赵禄是他的大管事。 暗中做了那么多事,不可能没有曾信撑腰。 胡青朝他勾勾手指头,蹲下身,指着三进院的偏厢房。 “看见了吗?” 谭九鼎眼力很强,自然能看见那间屋子紧闭门扉,灯火通亮,有两三道人影映衬在明瓦窗上。 “你想找的人就在那儿了,嘿嘿。” 谭九鼎瞥了眼他,挑挑眉:“你知道我叫你出来,是想问什么?” “哼,媚卿现在不说,将来也会说,她这个人啰嗦得很。”胡青的蒜瓣眼眯了眯,流过一些看不清的柔和东西,但一闪而过。 “迟早会告诉你赵禄带人来找我这事儿。” 赵禄带人去找的胡青,现在人却在主院的偏厢中。 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的客人,不言而喻。 “他是谁?” “这个嘛,”胡青一拖起长调,就是要卖关子的前兆,“一言难尽,官爷爷不如亲自去看看?” 谭九鼎看他的眼神很冷,完全没有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锋锐得像把刀。 “你暗中帮衬曾信的人,现在又引我来他府上,玩得挺花啊?” 胡青闻言嘿嘿直笑。 “为了替父正名,跟仇人的女儿结亲,带着仇人的女儿同行,日日夜夜相处……比起宪台爷爷,小人这点儿花活算得了什么呢?” “喀拉”,雁翎刀被推出了鞘,离破风劈来,就只差一条理性的丝线而已。 胡青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气,缩缩脖子,先示弱。 “小的好歹也是贩卖人情消息为生,嘿,这点儿庙堂闲话,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爷爷别动气啊。” 他看起来示弱,实则是在示威炫耀。 “别忘了咱们的约定,‘一杀一救’,在履行之前,小人万万不会与爷爷为敌。” 在那之后呢? 谭九鼎危险地眯了眯眼。 “那你吃里扒外,是想赚两份儿钱?” “嘿嘿,宪台爷爷误会,像我们这行人,最忌讳的就是在一棵树上吊死。”胡青现在倒是显出了几分真诚,“自然是哪棵树够大,就傍哪棵树了。” “诶,人出来了!”胡青高兴的低声一呼。 谭九鼎顺着望去,那厢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两个人——一瘦一壮。 瘦得自然是指挥佥事府大管事赵禄。 而壮的那个一身玄色,头戴上了斗笠。从高处俯瞰,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中。 可谭九鼎还是一眼就从身形举止认出了对方! 他脚底一蹬,嗖地飞跃而去,如离弦之箭。利刃“锵鎯”出鞘,化为寒光闪烁的箭簇,直奔那人心脏! “雷更生!” 声到人到。 幸而对方也是高手,匆忙闪避,让刀尖擦身而过,挑破了胸膛衣衫。 呲喇撕出一条破口,顿时渗出血丝。 雷更生一个旋身后撤,惊得寒毛都差点儿竖起来。 他顿了顿,随即咧开嘴,恢复了平日不着五六的嘴脸。“哎呀,久疏问候,这不是谭宪台?” 就像两人是在大街上偶遇似的。 赵禄被这一下吓得差点儿软腿,幸好那一刀不是冲他来的,不然他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小聪明不少,但他擅长的是狐假虎威,不是亲自上阵。 但他反应敏锐,一下就意识到事情败露,绝对不能让谭九鼎就这么大摇大摆离开,于是扯着嗓子高呼护院兵卒,叫他们以刺客身份把谭九鼎围困起来。 不过此时的谭九鼎眼中只有雷更生。 新仇旧恨还有解不开的谜加在一块,他可太需要把这人五花大绑、大刑伺候,好好招呼几个回合了。 “以为你早逃走了,竟然到了徐州……” 谭九鼎恨得牙痒痒,反而气笑了。 收获当真不少。 “老天爷冥冥之中注定,要让我收拾你。” “哈哈,”雷更生嘴上笑谈,身体已经是随时待战或逃跑的架势,“谭宪台也太瞧得起雷某了,我不过就是个跑船的,跑船当然要沿着漕河走,走到哪儿算哪儿,来徐州也不奇怪啊。” “不奇怪,但先一步到徐州,在暗中埋伏我们,就奇怪了。” 谭九鼎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想一战。话音落,刀已至! “啧。”雷更生堪堪闪避。二人交过手,论功力,他深知自己降不过对方,便只琢磨着如何逃脱。 可他眼尾稍稍流露一丝意图,对方就像读心一样斩断他的去路! 难缠,跟高手过招,实在难缠!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4章 还没算清的人情账 一旁的赵禄不傻,见雷更生只躲不攻,就知道二人实力并不相当,赶紧指挥众多护院兵卒围堵阻拦,试图替雷更生挤出条生路来! 狡猾的船老大瞅准时机,出溜一下跟泥鳅一样滑过了墙,直接遁入街巷檐下的暗角不见了。 谭九鼎与兵卒纠缠了两招,这点儿时间便已经追丢了雷更生的踪迹。 他气得脸黑,站在庭院中戟指赵禄痛骂: “狗仗人势的东西!本官捉拿要犯!你却敢伸手阻拦?是何居心!” 没想到赵禄油滑,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惊愕说:“啊呀!原来是宪台爷爷!爷爷恕罪,爷爷恕罪!” “方才大人您从天而降,小人眼拙,实在没看清楚!还以为是翻墙进了贼!这才叫了人来呢!” 好好好,使这招? 谭九鼎气笑了,冲着低头作揖赔罪的管事冷冷道:“曾信何在?他竟把逆贼奉为座上宾,莫非是要跟着谋反不成?” “叫他出来回话。” 赵禄仍然背朝天脸朝地,叫人看不清表情。 “回宪台大人的话,家爷爷访友去了,眼下并不在府上。方才那逆贼也并非我家客人,而是借着由头攀亲结友的帮闲……” “您也知道,流民一多,这种人也跟着多,哪哪都不太平。” “前两天小人才刚打发了一个,今日又来一个,唉。” 赵禄的语气太诚恳,以至于挑不出错来。要不是谭九鼎对他的演戏心知肚明,搞不好还真就能让他给糊弄过去了。 嘴角抽动两下。 要是手里的刀能随意抽出,谭九鼎早个把这满口胡言乱语的厚脸皮给砍了。 “以小人看,此事非同小可,要不让小人先派两个人去报衙门吧?随后等家爷爷回来,一定原原本本知会他老人家。” 原原本本,包括谭九鼎是怎么翻墙入内的。 男人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暗刺,不由地嗤笑两声:“好,就‘原原本本’,叫他到彭城驿找我。” 说完,谭九鼎脚下生风,三步上墙,循着方才雷更生逃走的方向去了。 虽说人已经追不上,但他深知对方定是乘船而来,那跑得了人跑不了船。 而胡青会直接带他来,身为一个江湖掮客,必然也有雷更生的消息。 想到这儿,他遥遥隔着夜色朝那屋顶上的模糊人影望了一眼。 他直觉对方也在看他,下一瞬,对方也闪身埋入了浓夜。 天上的云翻滚着,风刮得很冷,吹来城外南关的烟气。有种风雨欲来山欲摧的压抑死寂感。 指挥佥事府的高墙院中,赵禄心跳如擂鼓。 他平复了一下,眼中流出戾色,转身朝偏厢房作揖道: “家爷爷,人走远了。” 不一会儿,门轴轻响,又迈出两双粉底软靴,一前一后。 曾信气郁凝面,死死盯着自家丈高的墙,不说话。 “这个巡按御史从不按套路出牌,像个土贼似的蛮横莽撞,家爷爷需得格外当心。” “……还用你说这废话?” 曾信如碎冰的声音砸得赵禄弯腰,不敢再回话。 只能俯首听着他训斥:“你自己领了事,信誓旦旦,结果办成这样?” 赵禄身子一抖,撩袍跪了下去。“家爷爷恕罪。” “说什么谭九鼎只是过路而已,最多不出三天就走?哼!” 赵禄不敢接茬。 要说他使不完的小聪明,拍拍胸脯敢自夸一声“赛诸葛”,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失算。 还牵连了许多麻烦。 连他自己都羞得抬不起头来。 面上臊红,眼神阴鹜,全是怒意。 赵禄知道这“屁股”如果擦得不干净不漂亮,他恐怕都不是还能不能捧住饭碗的问题。 搞不好,连这条小命也得搭进去。 正犹豫着该怎么找个万全的敞亮话平复曾信的怒火呢,就听见跟随曾信站在一旁的那人开口替他说话: “世伯息怒,在下与谭宪台交过两回手,他的确不好对付。用些寻常手段,是行不通的。” 曾信睨了一眼说话人,语气冷淡:“贤侄是有什么主意了?” 曾信虽然打骨子里瞧不起这个人,但他知道论聪明,对方远在赵禄之上。 如果能为自己所用,那当然大有裨益。 笑意从狐狸一样的细眼中划过。 潘集轻嗤了声,回说:“既然想把人撵走,那自然是要顺水推舟。” “哦?” 曾信挑了挑眉,磐石一样的脸终于有了除恼怒以外的颜色。 “何解?” “嘿,这个简单,谭宪台想要什么呢?”潘集点到为止。 曾信听懂了。“你是说,给他失踪案的线索,助他离开徐州?” 文扇一打掌心。“不错,狗是循着肉味儿走的,只要线索指向别处,他自然不会在徐州继续逗留。” “可……本官要去哪儿找什么失踪案的线索?” “世伯多虑了,管它什么真的假的呢?只要演得够真,假的也是真的。” 潘集说得绕口,可听者都听清楚了。 尤其是被解了围的赵禄,更是赶紧抓住了机会,要为自己搏两分颜面。 “家爷爷,小人家中有一堂兄在德州知州韩镇武府上做活。” 他终于敢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狡黠灵光。 “既然巡按御史要查失踪案,那咱们就给他‘造’一桩失踪案。他听闻消息,自然不会继续耽搁逗留。” 曾信还没忘自己的大管事先前是如何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于是看过来的视线仍然冷漠。 话里头都是讥讽:“这回你又有几分把握?” 赵禄羞赧,赔上了笑脸:“小人不敢自负了,不过乘陈小官人的东风,这回小人的赢面不会太小。” “哼。”拍马屁还是他会拍。 曾信冷哼,不再驳斥。而潘集也笑笑点了点头,似是答应了帮忙。 “正好,”狐狸样的年轻纨绔嘴角挂上坏笑,满眼都是鬼主意,“贤侄也有几笔人情账,还没跟谭宪台算清楚。” “世伯可拭目以待。” 他的低笑随风传入曾信耳中,后者总算送了锁紧的眼眉,也跟着弯动了嘴角。 曾信调头看向淮安所在的东南,那里烟柱腾空,正被烈风吹着朝他最向往的地方斜斜歪去。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5章 一口药葫芦 此时的谭九鼎脑中只有追着雷更生的踪迹,对曾信府上还有个熟人根本预想不到。 另一边,徐绮与他告别,从彭城驿出来,直奔南关市集的关帝庙,更是毫不知情。 关帝庙付之一炬,烈风吹起火舌,殃及周遭商铺,已是满目疮痍。 哭声叫声混着焦烟呛雾肆意掠夺人们的五感。 鼻中都是烟灰,心底压着哀郁,她更喘不动气了。 徐绮用手帕绑住口鼻,眯眼垂眉,目及之处都是人间惨剧。 关帝庙烧没了,安家汤药铺也烧没了。 还有些许火苗在负隅顽抗,但衙役兵卒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往外面抬人了—— 不管活的死的,都熏得黑漆漆。 徐绮辨认不清到底哪个焦尸才是金两。 但邱启名的消息不会出错:金两做为柜头伙计留在铺子里盘点,起火时没逃出来,店里又没有地窖可以避难……必死无疑。 “三小姐!” 年轻千户官从狼藉和混沌中敏锐捕捉到她的身影,三步并两赶到身边。 他抬起赤缎袄的袖子试图替她挡住烟气。“这里实在危险,请三小姐速速移步安全地方。” “哪里还有安全地方?” 徐绮扫视着四周,不由地吐了句。 她并不想冲邱启名发泄,对方也是为了她着想,可眼下脑子实在混乱烦闷,吐出口的语气自然不会好听。 她意识到自己迁怒了无辜人,敛了敛神色,垂眼又抬起,重新柔声道:“可有什么异常?”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句表达的不对,毕竟现在目及之处,处处都是“异常”。 然而邱启名听懂了她的意思,余光瞟了眼旁边,提防着小声道:“三小姐借一步说话。” 他扫过的视线中,有指挥衙役救火救人到嗓子沙哑的知州苗纪,也有弯腰俯身勉强屈膝救治伤员的南鹤先生。 将徐绮带到人群之后的角落,邱启名才缓缓从怀中摸出个物什,用袖子挡着,给她看。 “这是什么?” 徐绮勉强辨认了一下,似乎是个被烧坏了的药葫芦。接过来,拔下熏黑的塞子往里嗅了嗅,才确认,的确是个装药丸的葫芦。 “手下人在关帝庙废墟里找到个道士,这是他随身带的东西。” “道士?” 徐绮嗅到了猫腻的气息。 “他身旁还有个烧破的幌子,上面写了‘神仙’二字……” “啊!”徐绮凤眼一瞪,“神仙不渡吗?” 这要是真的,她就不得不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了! 久久追寻的神秘卖药人,竟会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已经死了! 邱启名摇了摇头,意外地没有武断,实事求是说:“幌子上是还有两个字,但看不清楚了。下官只是觉得过于巧合,才把葫芦收了起来。” “三小姐学富五车,精通药理,或许能辨认出这葫芦里的药究竟是不是我们正在要的‘神仙方’?” 邱启名似乎高看了她。 她的确读过许多书,也记住了许多书,但这不代表她闻一闻尝一尝看一看就能辨认药丸是如何制成的。 那怕得是华佗在世、药王重生。 不过……用此物当诱饵,或许会有奇效。 她与谭九鼎说服苗纪,才伪造了一桩“撷芳渡地下密室搜出神秘毒药”的谣言,现在就有更合适的饵食送上了门来。 徐绮眼中划过狡黠,吩咐邱启名小心将此事散播出去。 而后她自己系上药葫芦,径自朝救死扶伤的南鹤先生走去了。 南鹤先生苦于双膝痹病,正以十分吃力难受的姿势救治伤员,烟气火光之于他而言,更衬得他像个救苦救难的圣人。 瑞生在旁边扶着他,也已经汗湿了后背,却丝毫不敢泄露疲惫。 “先生!” 徐绮接过瑞生的手,扶起南鹤。 长者用袖子拭了拭额头细汗,看向她的眼神还是欣慰的。 “你来啦。” “先生歇歇,剩下的我来吧,您在旁边指点师孙即可。” 如果只是外伤包扎,她还是很熟练的。 南鹤点了点头,没逞强。他的膝盖确实已经支撑不住了。 不过下一秒,他的眼睛就落在了徐绮腰间挂着的药葫芦。 那葫芦一看就是从火场里扒出来的。 “这是?” 徐绮故作错愕。“哦,这个,是刚刚在一个亡故道士身上捡来的,我闻着应该是安神药,还能用,就借了来。” “安神药?” “嗯,要不先生帮师孙再判断一下?要是搞错了,那可真的坏了大事。” 说着,她就把药葫芦递了过来。 瑞生不疑有他,先接手,闻了闻,眉梢舒展:“家爷爷,好像真的是安神药,咱们出来得匆忙,定心安神的药都用完了,这个应该能派上用场。” 南鹤也闻了闻,但眉头却没有舒展。 他谨慎地倒出一颗来,碾碎在掌心,认真辨认并尝了尝,最后吐掉药碎。 摇头。“这或许是安神药,但早已被火烤透了,药性不说全无,恐也丢了大半,还是不要草率使用,丢了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自然严谨,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徐绮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先生没有说谎。他虽然被牵连其中,时不时惹上些不清不楚的麻烦。但她始终是愿意相信南鹤先生的。 “是师孙思虑不周了,我这就去丢掉。” 她把药葫芦拿了回来,却听见南鹤问:“你刚刚说的那个游方道士,人在何处?” 徐绮一顿,抬头看向长者,对方已经在巡睃视线,试图从临时安置街上的尸体中找到她口中的人。 “……他是从关帝庙里被拖出来的。” “长什么样子?” “先生难道……认识他?” 南鹤先生意识到了什么,回望了她,苦笑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同为行医治病之人,觉得他游历至此,孤苦离世,实在可怜,想要安葬了他。” “原来如此,先生菩萨心肠。” “唉,不过是寒后添衣,何足挂齿。” 徐绮牵了牵嘴角,表示理解,朝方才邱启名给她点的方向指了指。 瑞生就得了南鹤先生的命令去认尸收殓了。 徐绮则蹲下身,跟着长者的指示,接手了救治伤员的工作。 只不过背过的脸上,早已没了任何轻松,冷得如入夜的漕河水—— 她从未对南鹤说过,那是个“游方”道士。 南鹤怎么能从一个熏黑的药葫芦就认定对方不是徐州城的人? 除非,他认识对方。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6章 又一具无脸无名尸体 瑞生扒开人群,发现遇难遗体周围堵了好些人。 “让让,劳烦让让。” 他挤着挤着撞上了一堵肉墙,对方纹丝不动。 正腹诽这人聋了还是木讷,怎么不知道让条路?一抬头,他跟蔡与正对视上了。 “啊,蔡厢长?” 做为南关厢长,发生凶险火情,他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并不稀奇。 只不过瑞生确定刚才他不在这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 蔡与正并不理他,或许是没认出来,睨视一眼,继续指使人将死难者收殓送至义庄搁置。 “诶,且慢且慢……” 瑞生见那具身着道袍的尸体被壮丁抬起,赶忙出声阻拦。 “我要认尸,我要认尸!那人就交给我吧!” 听他认领,抬尸人当然高兴,能少干一件活。 可蔡与正却拦住了瑞生,命令道:“先抬到义庄集中计数,稍后再认领。” “诶?” 蔡与正说得也没错,这样统计死难者数量比较精准,但也未免迂腐,不像他平日做事圆滑的风格。 瑞生当他是守着不远处的知州苗纪故意恪守规矩,于是搭上个笑脸: “蔡厢长,小人从南鹤医馆来,得先生命令一定要好生收殓此人,厢长可通融一二?” “孟老大人?他叫你给这个人收尸?” “是是。” 不知为何,瑞生觉得蔡与正的眼神异常冰冷,与从前见时大有不同,不禁有些畏缩。 跟在南鹤先生身边多年,瑞生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可见识了不少人,也很少露怯。 但此时见到蔡与正却有点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总觉得自己像被什么凶猛野兽给盯住了似的。 很不舒服。 “此人是孟老大人的旧识?” “呃,”瑞生想了想,点点头,撒了个小谎,“是。” 若要实话实说,他预感自己肯定会被随意打发。 然而他看见蔡与正转头瞟向先生的眼神,立刻就后悔了—— 没有一丝善意,甚至裹挟了许多猜忌。 他或许给先生招来麻烦了。 瑞生哽了下,正想着如何解释周全,蔡与正却一抬手。 “既然如此,那就交给孟老大人吧。” 见他松了口,瑞生赶紧应声,把事情办妥,生怕他又突然后悔改主意。 此时,南鹤先生也朝这边走过来。 蔡与正意外地没提起此事,只恭敬向先生做了个揖,跟刚才狐疑冷漠的样子判若两人。 瑞生接应先生,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汗湿了脊背。 寒风吹来透心凉。 南鹤先生掀起草席,看了眼对方分辨不清的脸,神色凝重,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关帝庙后面坟冢不能埋了,你去外面找块好地方,把人拉过去葬了吧。” “要是忙不过来,就叫生生堂的小四来帮忙。” 瑞生喏喏地点了点头,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叫隔壁的人来帮忙,分明自家也有人手。 瑞生没多嘴问,老老实实找了架牛车,喊了生生堂的小药童,把遗体拉去了城郊。 将人埋了后,挑灯往回走。 南关的火已经灭了,可天还是红的,竟比城里照得还亮。 牛车前脚吱嘎吱嘎离开,身后荒草丛中就闪出两个人影—— 徐绮眯眼看着逐渐消失的牛车车辙,沉思不语。 邱启名吹亮火折子,点起火把为她照亮。 “特意叫生生堂的小药童来,是为了认尸?”他疑惑,“穆安行不是早就死了吗?” 脑袋搬家,削骨割肉,被当了药引。 “……我一直觉得奇怪,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如何都认定死的人就是穆安行?”徐绮冷冷道。 “先生肯定知道什么,他让瑞生喊药童来,绝对不是图那份力气。” “胡骗子的话也很奇怪,他要谭九鼎‘救活’穆安行……那时候我就怀疑,真正的穆安行是不是没死。” 邱启名挑起眉梢,看看这个新隆起的坟堆。 “三小姐的意思是……这个道士才是穆安行?” 徐绮摇了摇头。“脸都烧没了,谁又能确定?” 年轻千户越发糊涂起来:密室里被砍了脑袋的人不是穆安行,这个扮成道士的人也不是穆安行,那穆安行在哪儿?死的人又都是谁?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徐绮摇了摇葫芦,“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神仙药’。” 邱启名双眼一亮。“当真?” 可徐绮的脸色却愈发阴郁。“嗯,我谎称这是‘安神药’,跟这毒药的用材差了十万八千里,以先生的医术,早就纠正了。” “他没说?”邱启名听懂了,“这就说明他认出了药方,还隐瞒了下来。” 是啊,先生救助了那么多中毒之人,怎么会认不出这药的毒性? 而且穆安行也曾对他展示过这“神仙方”。他还劝说过对方放弃。 或许在先生接诊第一个中毒病患时,就发现了两者的相似之处…… 可他为什么对她隐瞒? 徐绮左思右想都不明白。她自然不信先生是图谋不轨、害人性命的坏人,却又无法解释他的奇怪举动。 后来,她突然想到,如果穆安行其实没死的话,仿佛一切都通顺了。 先生想要救他护他。 而又有人要杀穆安行,这才迫不得已而为,连她都不能泄密。 徐绮捏紧了袖笼中的手。 这条线一旦连上,许多模糊不清的东西也开始渐渐浮上了轮廓,比如……知道此事的人除了南鹤先生,一定还有胡青。 所以他才会对谭九鼎说出那么匪夷所思的话来。 但……他又是因为什么而隐瞒呢? 难道以他耳目通达的敏锐,无法找到穆安行吗? 徐绮眯了眯凤眼,嗅到了猫腻躁动不安的气息。 而旁边的邱启名,已经麻利地将坟冢刨开,挖出了刚刚盖土的遗体。 “带回彭城驿吗?” “不,”徐绮沉声道,“那里已经不安全,就地勘验,然后重新埋回去吧。” “啊?” 邱启名有些傻眼。叫他干点儿脏活是不在话下,但要论验尸……他怕是要辜负三小姐的期盼了。 “我来验。” 徐绮看出他的顾虑,早做好了决定。 喜欢锦丝行请大家收藏:()锦丝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