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以为我深爱他》 1 一顿晚膳引发的血案 一顿晚膳引发的血…… 七月的天,日头正大,分明早上院子里让人泼了水,到了晌午时分还是热得叫人心烦。 云初捧了一杯奶茶过来,门口站着的小丫鬟灯儿忙打起帘子,婴儿肥的脸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云姐姐。” 云初冲她点了下头,叮嘱了句躲着日头就进屋子里了。 一进屋子,迎面而来的凉气让人精神一振,云初眼睛在正堂红木月牙桌上摆着的冰盆上一扫而光,视线很快移开,落在西窗下正翻看着几本账册的格格耿氏。 格格耿氏是今年三月初被德妃娘娘赏赐下来的,入了雍亲王的后院,这位格格刚进来时,亲王府里几个女主子,除了福晋不紧张,钮钴禄格格,宋格格、李侧福晋,哪个不是心里咯噔了下。 既是爷生母德妃所赐,又年轻貌美,更难得的是气质不俗,据说德妃在永和宫宫女中挑选中她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瞧中了耿氏的八字好,宜子嗣。 这么一个女人横空而降,试问哪个主子能高兴? 当初,云初跟秋蝉被安排来伺候耿格格的时候,满府谁不羡慕她们攀上了个好前程。 可谁知道…… “格格,您休息会儿,喝点儿奶茶垫垫肚子吧。”云初压下心里的思绪,上前说道。 她的眼睛落在炕几上的莲池游鱼花纹上。 耿妙妙接过茶,喝了一口,眉头就不禁舒展开来,“你煮的奶茶可越来越好喝了,今儿个这杯正好,不浓不淡的。” 云初不禁莞尔一笑,“格格喜欢就好,说起来也是格格您教的好,不然奴婢也想不到这么个煮奶茶的方式,格格您可真是聪慧。” 这可不是她聪慧。 耿妙妙又喝了一口奶茶,带着浓郁茶香,奶味的奶茶温度适中,入口后香味在口腔蔓延,只叫人觉得舒适惬意。 这么多年了,她喝的惯是还是现代那种奶茶,至于如今的奶茶,耿妙妙是一口也喝不惯,用的是黄茶也就罢了,还要加盐,咸口的奶茶简直跟咸豆浆一样是她的取向黑名单当中。 喝了几口奶茶,耿妙妙把茶盏放下,合上账册,账册是她的陪嫁铺面迎客楼上一季的流水,虽然是以格格身份入了雍亲王的后院,当日也是一顶小轿子,背着个包袱就进来的,但是她娘家并未薄待她,不但把耿妙妙以前的铺面原封不动给她当嫁妆,阿玛更是偷偷塞了宣南那边一个一进的宅子给她,别看宅子才一进,那地段可是宣南,这么大一个宅子就价值一千多两,还得是赶上有败家子出手,那才能买得着。 因此,仅仅依靠着自己的嫁妆,耿妙妙这几个月来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有钱能使鬼推磨,屋子里有了冰盆,更能隔三差五点菜。 说到点菜,耿妙妙拿出怀表看了眼,“都去了半个时辰了,秋蝉这晚膳都快赶上晚点了。” 云初也刚意识到这点儿,眉头皱起,朝外看去,就瞧见秋蝉带着两个小丫鬟怒气冲冲地从月亮门进来了。 她瞧见秋蝉脸色时,心里就暗道不好,这是在外面受委屈还是吃排头,再仔细一瞧,三人手上空空,什么都没有。 云初眼神中掠过一丝疑惑,她冲耿妙妙屈了屈膝,“格格,秋蝉回来了,像是出什么事了,奴婢出去看看。” 她一想到这些日子秋蝉惹出的事,心里就有些烦躁。 耿妙妙从半开的槛窗收回眼神,冲云初点了下头。 云初起身,步履匆匆,刚打起帘子,秋蝉已经走到面前了,她脸上通红,双手紧握着,瞧见云初,脸上丝毫没有尊敬神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让开。” “秋蝉。”云初压着声音,“有什么事,咱们外面说,何必叨扰格格!” “这事我跟你说犯不上!”秋蝉不客气地拨开云初伸出来的手,一抬脚就闯进屋子里来了。 耿妙妙已经听到动静,秋蝉的声音就没收敛,只要不是聋子就能听得到,她仍坐在贵妃榻上,等秋蝉红着眼走到她勉强,耿妙妙才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去提个晚膳,莫非膳房那边的人给你排头吃了?” “格格,咱们都要被欺负死了。 ” 秋蝉猛地一下跪在地上,膝盖骨落在细墁地面上,嘭地一声声响叫人都牙酸。 秋蝉真委屈本来兴许有五分,这会子就有十分了,一路上憋不出来的泪水哗啦啦落下,跟水漫金山似的。 “哎哟哟,快把你们秋蝉姐姐扶起来,这得是受了多大委屈。” 耿妙妙都觉得自己膝盖骨一痛,连忙招呼两个粗使丫鬟把秋蝉搀扶起来。 秋蝉这会子也是真疼极了,一面被人搀扶着起来在绣凳上坐下,一面哭着说:“格格,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往日跟咱们抢些热水冰盆也就罢了,今儿个连您昨儿个特地点了的菜都抢,这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她年纪不大,十五六岁,嗓子又尖又脆,听得人头疼。 可这番话却叫云初也变了脸色。 “又是钮钴禄格格?”云初问道。 “除了她,还有谁?”秋蝉斜着头看向云初,一双眼里带着控诉,“咱们亲王府里头福晋,侧福晋,就是宋格格哪个不是和气人,就她整日里摆架子,分明跟咱们格格一样都是格格,不过是欺负咱们格格不得宠罢了。” “放肆!” 云初变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主子们也是你能编排的!” “我说的是实话,我是替格格委屈,倒是你,成日里不许我说这,不许我那,那钮钴禄格格快把咱们欺负死了你也不许我说给格格听,你到底是哪一头的?” 秋蝉一抹眼泪,回的话诛心极了。 云初素来好气性,当下也被她这扣下来的一顶帽子气的脸都白了,眼眶也跟着红了,她看向耿妙妙,“格格,奴婢不是……” 耿妙妙当然知道云初不是,云初是为了她好才想压下这些事,如今雍亲王府的男主人四爷跟随万岁爷出巡塞外,四福晋虽然办事体面周到,可也不可能为这点儿小事处罚钮钴禄格格。 她跟钮钴禄格格倘若对上,她是毫无优势的。 一个伺候四爷数年颇为得宠的满族老姓格格,跟一个入了四爷后院几个月都没承宠过的包衣女子,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谁能赢。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耿妙妙冲云初点了下头。 只一句话,就叫云初心里头的担忧跟委屈一扫而空,她低下头,拿帕子擦拭过眼泪。 耿妙妙看向秋蝉,“好了,你也别哭,在外面受委屈,哪里有拿自己人撒火的道理,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快擦擦眼泪。” 耿妙妙再不得宠,也是主子。 秋蝉不好再撒泼,拿了帕子擦干眼泪,可心里头这口气难平,“格格,这事就这么算了?不是奴婢爱挑拨,今儿个望春院能抢在咱们一回,往后就能再抢咱们第二回,日子久了,谁把咱们当回事。” 秋蝉说着话,拿眼睛觑着耿妙妙。 云初攥紧手上帕子,既不悦秋蝉到这会子还在拱火,又不得不承认秋蝉的话的确有道理。 格格本就不得宠,这些日子全靠着出手大方,松青院这里的日子才好过,今日的事倘若不处理好,以后亲王府上下谁都拿她们当软柿子捏。 “急什么,我有不说这事不管吗?” 耿妙妙看了眼秋蝉。 秋蝉脖子缩了缩,低下头去。 耿妙妙喊了灯儿进来,灯儿嗳了一声打起帘子进来,她穿了一身玛瑙绿葛衣,乌黑头发打成一根粗辫子,进来后行了礼。 “灯儿,你去膳房一趟,让膳房做两菜一汤,菜要一道清炒小白菜,一道把子肉,汤随意看着上,就是米饭得做仔细些,就按着前些日子我说的做法做。” 耿妙妙叮嘱道。 灯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秋蝉心里腹诽,这都什么时候了,格格还惦记着吃。 刚这样想到,就察觉到上面看过来的视线,她忙把头低得更低。 “还低着头做什么,不是要争一口气吗?走吧,”耿妙妙起身,随手理了理领口的翡翠十八子手串,“咱们这要是去的晚了,恐怕人家钮钴禄格格该歇午晌了。” “噗嗤。” 不知哪个粗使丫鬟笑出声。 云初瞪了那两人一眼,起身搀扶着耿妙妙,“格格,真要去?” 她声如蚊呐问道。 “去,做什么不去。” 耿妙妙说道。 云初心乱如麻,她抬头,见秋蝉脸上露出解气的喜意,心里头怒气不禁上来。 要早知道今儿个会出这种事,今日去提膳就她去了,她若是去了,保不齐还能有所转圜,秋蝉这暴脾气,又受不得委屈的性子,只会总是给格格惹祸。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求收藏 2 这是咱们的姐妹情分啊 这是咱们的姐妹…… 钮钴禄格格的院子是望春院,坐落于雍亲王府的东北角,跟耿妙妙的松青院隔了个小花园。 走过小花园,对面就是望春院。 望春是玉兰的别称,望春院自然有几棵顶漂亮的紫玉兰,七月时节玉兰花还开着,芳香馥郁。 钮钴禄格格刚用完晚膳。 她的晚膳很丰盛,凉拌菠菜、炖排骨、八宝鸭、四喜丸子,还有一道人参炖老母鸡。 这四菜一汤吃的钮钴禄格格心里十分受用,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唇,几个丫鬟上来收拾,心腹丫鬟金镯端了一杯清茶给她漱口。 金环捧着渣斗,待钮钴禄格格漱过口,将茶盏递给金镯后,她的脸上露出那种吃饱喝足的惬意,尤其是今儿个这顿晚膳是抢别人的,吃的她心满意足。 “松青院那位旁的本事没有,倒是挺会吃,点的都是好菜。她们耿家小门小户怎么养出这么个舌头?” 钮钴禄格格歪在银红迎枕上,懒洋洋说道。 金镯奉承道:“那又如何,最后还是格格您得了口福。” “呵。” 钮钴禄格格唇角露出了几分笑意,“这倒是。这人的福气都是天定的,可不是用手段能抢来的,那位看来注定没福气。”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正在得意间,一个丫鬟急匆匆走进来,屈了屈膝,“格格,耿格格求见。” 钮钴禄格格脸上笑容一下淡了。 她同金镯对视一眼,钮钴禄格格哼了一声,“啧,这是来找事来了?她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免得别人还以为我不敢见她。” …… 望春院明间摆设富贵,正中一张紫漆描金万字纹桌,左右各一张红木黑漆圈椅。 金福寿喜屏风隔开了明次间。 耿妙妙坐在屏风前的圈椅里,对面多宝架摆放琳琅满目的古董器物金灿灿的叫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疼,飞快收回视线,垂头拨弄手腕上叮当镯,这才觉得眼睛舒服一些。 而这一幕正好落在钮钴禄格格眼里。 钮钴禄格格当下就心生不屑,果然是小门小户出生的,见不得富贵,“耿格格。” 她出声懒懒打招呼,被一众丫鬟簇拥着在上首坐下。 耿妙妙起身行礼的动作一顿,随手从容不迫行了抹额礼后自行坐下。 钮钴禄格格眉头皱起,心中不悦,这耿氏进来的晚,又不得宠,当行抚鬓礼才是。 她正要开口挑刺,耿妙妙就先说了:“妹妹不请自来,没打扰姐姐歇晌午吧?” 钮钴禄格格被这么一打岔,倒是不好再提行礼的事,撇了撇嘴,“还不到我休息时辰。” “那就好,那妹妹今儿个就不算完全当了个恶客。”耿妙妙脸上带着笑容,那笑容和气,眉眼弯弯,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家教甚好的姑娘。 金镯每次见到耿格格的时候,心里都纳闷,耿格格娘家也不过是内务府包衣,怎么气度比正经大家闺秀还好,要说是宫里头会教人,那也不是啊,宫里头的宫女也没见几个有这等气度。 “恶客?” 钮钴禄格格凤眼一挑,盯着耿妙妙,“妹妹这话什么意思?来我这儿撒野来了?!” “姐姐别误会,我只是来问清楚一件事,”耿妙妙看向秋蝉,“我这奴婢说先前我的晚膳叫姐姐这里的丫鬟抢走了,我怕其中有所误会,故而想来问个明白,要是冤枉姐姐,那我给姐姐道歉,要是真有此事,姐姐就得给我个交代。” 钮钴禄格格看向耿妙妙。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怎么就是抢了,都是晚膳,姐姐今儿个早膳用得少,伺候的人着急,先拿了一份,妹妹不会这就怪罪了吧?要是妹妹心里不得劲,那明儿个你的人去拿,我保准让回妹妹一回。” 金镯等人都不禁暗笑。 秋蝉气得手都在发抖,“什么拿,分明就是抢,这两份晚膳哪里相同!” “大胆,你一个奴婢居然敢在我的望春院大声喧哗!”钮钴禄格格拍了下桌子,“金环,给她掌嘴二十,长长记性。” “是!” 金环挽起袖子,就朝秋蝉走过来。 云初脸色都变了,耿妙妙眉头皱起,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挡住,她看都没看金环一眼,而是转过头看向钮钴禄格格,“钮钴禄姐姐好大的威风,我这奴婢虽说莽撞,却也说对了一句话,姐姐今日所为跟抢有什么分别。” “耿氏你大胆!”钮钴禄格格显然不意她眼里的软包子居然敢反抗,瞳孔瞪大,鼻孔翁张。 “我不过是来讲个道理。”耿妙妙道:“姐姐若是不想讲道理,那我就去找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她说完,对秋蝉、云初等人道:“愣着做什么,咱们去找福晋评评理去,让福晋看看这亲王府里有人抢了我补身子的药膳还振振有词的是什么能耐人。” 药膳?! 钮钴禄格格被这两个字打的措手不及。 她来不及细想,就瞧见耿妙妙已经要带人走出去了,心急如焚之下连忙起身,“耿妹妹,留步。” 上套了。 耿妙妙站住脚步,回转过头,灵动清澈的眸子不见丝毫惊慌,反倒是钮钴禄格格此刻有些焦头烂额。 “姐姐还有什么吩咐?莫非要让人也掌我的嘴吗?” 耿妙妙这句话不可谓不讽刺。 钮钴禄氏哪里有这个资格,不说她没资格,就是福晋要处罚谁,那也得有真凭实据,而且掌嘴这种羞辱性极强的惩罚根本不可能用在主子身上。 钮钴禄氏气得几乎没咬碎一口贝齿,她深吸口气压下怒气,“福晋事务繁多,这会子不定在歇晌午,妹妹有什么事,不如咱们好好商量。来人啊,给妹妹上茶。” 耿妙妙不所为动,“姐姐这话是不是说的有些晚了?适才妹妹想好好商量,姐姐可是不耐烦,我想福晋素来贤惠有名,定然不会介意我偶尔打扰一次。” 钮钴禄氏拳头紧握,这是威胁吧,这耿氏是在威胁她吧? 她怎么敢?! 只是稍微一犹豫,耿妙妙又抬脚打算走了,钮钴禄氏逼不得已,涨红了脸道:“适才是我不是,一时气恼,你们这些做丫鬟的也糊涂,都知道我脾气,怎么不劝劝我!” 金镯等人不禁诧异,钮钴禄氏瞪了她们一眼,她们这才连忙屈膝致歉,“是奴婢们的不是,奴婢们知错,给格格您赔礼道歉。” 耿妙妙没看她们,这些人无非是替钮钴禄氏背锅的,平日里这些人抢松青院的东西也是钮钴禄氏纵容,怪罪她们,没意思。 “姐姐这么有诚意,看来咱们可以好好谈谈。” 钮钴禄氏松了口气,看向金镯等人,“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沏茶来。” “是!”金镯答应一声,领着两个粗使丫鬟飞快下去。 耿妙妙回座后一会儿,金镯就奉茶上来了,耿妙妙瞧了一眼,上等的碧螺春,先前上的可是去年的陈茶。 她唇角不由得掠过一丝笑意。 钮钴禄氏瞧见她那一抹笑意,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局促,她哪里不晓得那耿氏笑什么,要是平日里,钮钴禄氏定然不会让耿氏好看,但是今儿个这会子,还是姑且压下火气。 “妹妹,你刚刚说那药膳是怎么回事?” 钮钴禄氏难得对耿妙妙露出一个笑脸。 耿妙妙道:“其实也没什么,先前我身体有些虚,就寻了几个药膳的方子,让膳房特地做给我补身子,姐姐今儿个吃的那几道菜,凉拌菠菜这些倒没什么,只是那炖排骨用的是上好的当归红枣,那人参炖老母鸡用的是五十年份的人参,都好药材,价值不少,都是我家里头人淘换来的,前后花了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 钮钴禄格格脸都快绿了,她说怎么今儿个这菜味道这么不错,感情吃得是银子。 “我原并不知……” “姐姐不知是药膳,难道还不知是我特地让膳房做的?” 耿妙妙笑盈盈打断钮钴禄氏的话,“这什么排骨,鸡倒也罢了,也不值几个钱,就是这个钱,今年来城里药价上涨,好人参更是难得,如今便是拿了二百两出去买,也未必买得到这样年份这样好的野人参。” 她在那野人参三个字上重重发音。 钮钴禄氏这会子哪里还有先前占了耿妙妙便宜时候的得意模样,她要是知道今儿个这顿吃的是这些东西,打死她也不敢让人抢。 抢寻常晚膳,闹到福晋那里也不过是训斥一句,可抢别人娘家精心淘换来的药材做的药膳,那就是另一码子事了。 就算她跟福晋说她并不知情,晚膳也是她吃的。 “你想怎么样?” 钮钴禄氏深吸一口气,问道。 耿妙妙竖起三根手指,“三百两。” “你不如去抢!”钮钴禄氏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嗓音都尖了。 耿妙妙直接起身。 “站住!” 钮钴禄氏急声喊住她,耿妙妙不为所动,继续往外走,钮钴禄氏急了,“二百二十两!” 耿妙妙笑了一声,云初犹豫一瞬就直接跟上搀扶她。 眼看耿妙妙都要走出去了。 钮钴禄氏真急了,“二百五十两!” 搭在竹帘上纤细手指一顿,耿妙妙收回手,转过身面向钮钴禄氏,“罢了,二百五十两就二百五十两吧,看在咱们的姐妹情分上。” 钮钴禄氏咬牙。 她怎么感觉这耿氏像是在骂人。 3 这是个误会 这是个误会 未时三刻,正是一日中日头最大的时刻。 庭院里蝉鸣阵阵,院子里摆着的两缸睡莲绿得透亮,几尾小鱼在水里慢吞吞地摇摆着身姿,仿佛也被这酷热天气热得不耐烦了。 新竹穿着前几日刚做好的新衣裳,走到廊下,就瞧见禾喜领着几个小丫鬟在门口打着络子。 禾喜手巧,手上三五两下就打出一个漂亮的朝天凳络子,坐她对面的几个小丫鬟本来在学着她打,见到新竹过来,都忙起身。 禾喜瞧见了,回过头一瞧,见是新竹便笑了,起了身,招呼她到廊下坐着。 新竹也没推辞,坐下后打起络子一瞧,小声道:“好巧的手艺,这颜色也漂亮,是给福晋做的?” “是给二格格做的,”禾喜道:“前些日子二格格瞧见福晋身上的络子,夸了好看。” 新竹瞧了一眼已经打好的络子,七八个样式,乌黑、桃红嫩黄葱绿葡萄紫好几个颜色,这么些个络子,没个七八日的功夫做不成的。 她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只岔开话题:“这外面日头大,伤眼,怎么不进茶房里打去?” “那茶房热得厉害,倒不如外面凉快。”新竹笑着小声道:“况且,我们也不过是得空就做一会儿,伤不了眼睛。” 正说着,里间传来动静了。 屋里脚步声传来,一个年岁较长的姑娘打起帘子出来,众人纷纷起身,叫了声圆福姐姐。 圆福冲众人点了下头,“福晋起了,去打水来。” 众人应是,有条不紊忙活起差事。 等福晋洗漱过后,新竹才跟着圆福进了屋子里。 雍亲王府的女主人四福晋刚起身,她年岁不大,但眉眼中带着威势,鬓发纹丝不乱,一身家常鹅黄色喜相逢八团纺绸旗服,周身没什么首饰,只不过是插了一根简单的白玉簪。 新竹进来后,行了礼,“奴婢给福晋请安。” “起来吧,今日可有什么事?” 四福晋挥挥手,问道。 新竹一五一十将耿格格跟钮钴禄格格的冲突说出来,甚至就连耿格格那句姐妹情分也没落下。 她说完这话,圆福不禁笑了,“福晋,这耿格格不想竟有这等胆色。” 四福晋也有些诧异。 自三月初耿氏被赏赐下来后,四福晋就让人留意着她,只是见她行事谨慎老实,虽好享受些,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往日对宋氏、李氏等人都多加避让,不想今日居然会为这件小事跟钮钴禄氏吵起来。 更让人惊讶的是。 耿氏还赢了。 四福晋捧起茶啜了一口,淡淡的茉莉花茶香味让她思绪渐渐清晰,她很快想明白耿氏今日大发雷霆的缘故,耿氏这是杀鸡儆猴。 前些日子耿氏初来乍到,尚未摸清亲王府的底细,若是贸然行事实属不智,但四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暂时摸清雍亲王府几个主子的情况,于是,一击必杀,成功拿钮钴禄氏立威。 想必,今日的事不到一日就能阖府皆知。 府里上下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想欺软怕硬都得掂量下,耿格格对上钮钴禄格格都能占上风,若是对上其他人呢? 德妃娘娘宫里的,果然不是寻常人。 四福晋心头思绪转动不过一刹那,想明白了后她就道:“既然钮钴禄格格已经赔偿,此事就当做不知,圆福。” “奴婢在。”圆福答应一声。 四福晋道:“爷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信回来,差不离四五日就要回京了,库房里好些个料子摆着也是浪费,赏侧福晋六匹、宋氏四匹,钮钴禄氏、耿氏各两匹。” “喳。” 圆福领命去了。 于是。 刚用完晚膳,正在屋子里散步消食的耿妙妙就等到了四福晋的赏赐。 四福晋库房里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两匹纺绸,一匹是豆绿色,一匹则是牙白色,颜色都一等一的好看,叫人一看就喜欢。 “这是我们福晋赏格格的料子,福晋说了过不久,王爷就要回京了,家里人多做几身衣裳,等回头王爷回来看见了也高兴。” 圆福抿着唇笑着说道,小圆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瞧着就讨喜。 “奴婢多谢福晋赏赐。” 耿妙妙朝着正院的方向屈膝行了礼,圆福眼里掠过一分满意,适才在望春院那边,钮钴禄格格可没这么知晓礼数。 圆福便又道:“说起来,钮钴禄格格得了两匹料子后也是这么高兴,等奴婢回去跟福晋一说,福晋心里肯定欣慰。” 耿妙妙愣了下,会意道:“福晋赏的,奴婢等怎会不喜?” 她又道:“圆福姑娘辛苦,不如留下喝杯茶。” “格格客气,只是奴婢还有事在身,不好叨扰。”圆福有些惋惜说道。 “那真可惜,等回头有空不妨来喝杯茶。”耿妙妙笑笑道,让云初送了圆福出去。 秋蝉已经满脸喜色,不等圆福等人走远,就欣喜地上手去摸那两匹料子,“听说端午时江南那边送了好些料子进府,格格,这两匹想来定是江南那边的好料子。” 耿妙妙对这两匹料子反而不太在意,秋蝉又道:“格格,王爷就要回京了,针线房这些日子肯定忙,要不咱们花点儿银子让针线房那边先给咱们做,等您得宠了,钮钴禄格格哪里还敢这么对您?” 耿妙妙喝着茶,听到这话,不禁哂笑一声。 她正要说话,云初送人回来了,云初行了礼起身,随意一般说道:“听说宋格格得了四匹,侧福晋得了六匹” “这么说,就咱们跟钮钴禄格格得了两匹?” 秋蝉脸上的喜色当下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桌上的纺绸,也没了喜色,“都是格格,福晋怎么两色对待?” 耿妙妙没搭理她,宋格格伺候雍亲王的日子比四福晋还早,还生育过,倘若她的份例跟她、钮钴禄格格一样,那福晋才是两色对待。 四福晋这赏赐来得时辰太巧了,就在她跟钮钴禄氏争吵过来,一样的赏赐,在这个时候显而易见是在给她撑腰。 她挑选了牙白色的料子,吩咐云初道:“针线房那边这些日子怕是赶不及我的衣裳,你跟灯儿先拿这料子给我做一身,这几日,旁的事就先交给秋蝉。” 秋蝉一听,暗暗松口气。 这做衣裳可是辛苦活,她可不耐烦。 云初没叫苦,答应得干脆利索。 虽说旁的事都交给了秋蝉,实际上松青院这里,往日并未什么事情忙活,秋蝉要做的无非就是次日在耿妙妙去正院请安的时候,伺候着而已。 许是得了赏赐,又或许是因为雍亲王就要回京了,耿妙妙到达正院的时候,李氏、宋氏已经到了。 “给侧福晋请安。”耿妙妙对李氏行了抚鬓礼。 李氏点了下头,便叫了起,眼睛在耿妙妙身上打转,耿妙妙也只当做没察觉,给宋氏行了礼,宋氏起身还礼,耿妙妙这才在右侧宋氏对面坐下。 才刚落座,茶盏都没来得及捧起,李侧福晋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我听说昨儿个你跟钮钴禄格格吵架了?” 耿妙妙一怔,露出个腼腆笑容:“侧福晋这是打哪里听说,妹妹跟钮钴禄姐姐可没吵架。” 李侧福晋嗤笑一声,“你可别唬我,这事昨日就传开了,你打量我们谁不知道?我可听说你们是为晚膳的事吵嘴不是?” 宋氏也道:“是啊,耿妹妹,要是你受了委屈也别委屈自个儿,有什么事跟我们说。” 听听。 多么关心善良的话语。 倘若要不是她有脑子的话,这会子恐怕都被感动的眼眶泛红了。 姑且不说为一顿晚膳吵架这种事传出去,对钮钴禄氏名声如何,对她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别人都会以为她小气、不安分,对钮钴禄氏也不尊重。 耿妙妙睁大眼睛,诧异道:“多谢侧福晋、宋姐姐关心,不过这件事其实只是个误会罢了,钮钴禄姐姐……” “耿氏,你想说什么?!” 一把气冲冲的声音打断了耿妙妙的话。 耿妙妙回头看去,只见钮钴禄氏手持着一把团扇走进来,双眼怒气冲冲,仿佛喷着火焰。 这是? 耿妙妙微微挑了挑眉,起身行礼,“钮钴禄姐姐来得正好,我正在跟侧福晋、宋姐姐解释昨儿个咱们的误会呢。” “误会?”钮钴禄氏本来怒冲斗牛,在门口听到耿氏提起昨日的事时,眼睛都快喷火了,以为耿氏是要告状,听到这话却不禁愣住了。 “是啊,昨儿个不是个误会吗?”耿妙妙笑道:“姐姐的丫鬟拿错了我的药膳,姐姐知道事情原委后,主动赔偿了我二百五十两银子呢,我不要还不行。” 钮钴禄氏现在仿佛被人塞了一嘴的泥巴,吐出来恶心,咽下去也恶心。 她不蠢,当然听得明白顺着耿氏的解释是对她、对耿氏都最有利的。 憋着一张青脸,钮钴禄氏咬牙道:“是,的确是个误会。” 4 团扇背后 团扇背后 “真是误会?我怎么听说你的丫鬟跟钮钴禄妹妹的丫鬟在膳房吵起来了?” 李侧福晋狐疑地打量钮钴禄氏跟耿妙妙。 耿妙妙微微颔首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侧福晋您的话都是听说来的,秋蝉,昨儿个你跟钮钴禄格格的丫鬟吵架了吗?” 她转过头看向秋蝉。 秋蝉再蠢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承认,她屈膝行礼,“奴婢只是跟金环说了几句话。” 金环也道:“奴婢也只是跟秋蝉姑娘说了几句话,想来是膳房的人误会了。” 耿妙妙叹了口气,“这就是了,这以讹传讹,传到侧福晋耳朵里就走形了。” 李侧福晋眼睛眯起,一双眼珠盯着耿妙妙,耿妙妙仿佛毫无察觉,在片刻过后,李侧福晋这才道:“既是误会那就罢了,我不过是白关心一句,王爷就要回京了,这节骨眼别闹出什么岔子来。” “侧福晋教训的极是。” 耿妙妙跟钮钴禄格格都起了身。 李侧福晋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心情却不太妙。 她的眼神落在耿妙妙的脸上,巴掌大的小脸,白瓷一般的肌肤,乌眉红唇,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鹅黄色杭纱旗服都如春杏夏桃一般的娇嫩。 这样的女人,就算是爷之前不喜欢她,以后能不喜欢她? 李侧福晋心情不好,这次间里气氛就安静下来。 好在没一会儿,福晋起身了,众人过去请安。 四福晋依旧着装简单,鬓发上几根玉簪,衣襟上系着碧玺带珠十八子手串,叫了起,“都坐下吧。” “是,谢福晋。” 众人落座。 四福晋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在拿着团扇的钮钴禄格格时候一顿,“钮钴禄妹妹怎么还拿着团扇?” 钮钴禄氏团扇后神色一僵,眉眼露出慌乱局促的神色,“奴婢,奴婢容颜有损,怕吓了福晋。” 容颜有损? 四福晋心里诧异,“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快把团扇拿下。” 她说完,看了旁边好像有些诧异的耿妙妙一眼。 耿妙妙一脸无辜。 钮钴禄氏忙摆手道:“不要紧,不过是长了点儿东西,过几日就好了。” 她着急得脖子都红了。 耿妙妙心里摇头。 钮钴禄氏不说这话还好,说了,不说福晋不能不管,就是李侧福晋、宋氏能错过这看笑话的时候? 果不其然。 李侧福晋当下就开口:“钮钴禄妹妹,这话不能这么说,要是有病就得请大夫来瞧瞧,妹妹快把扇子拿下来叫我们瞧瞧。” “是啊,都是姐妹,难道我们还能笑话你?”宋氏说道。 钮钴禄氏急得额头冒汗,嘴巴偏偏这时候跟糊了一层米浆一样,张不开来。 四福晋皱眉,“放下团扇便是,别胡闹。” “…是” 钮钴禄氏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她缓缓却下团扇,鼻子,下巴两个红通通的痘得意洋洋地出现在众人眼里。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李侧福晋笑出声来,她几乎没收敛,放声大笑,笑得弯了腰,倒在椅子扶手上,嘴里哎哟哎呦地叫着,“原来是长藓了。” 宋氏也露出几分看笑话的笑容。 四福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都不免带出几分笑意,她咳嗽一声,“都别笑了。” 李侧福晋跟宋氏这才收敛了些,只是不免依旧面带笑容。 钮钴禄氏脸涨得通红,拳头紧握,整个人跟煮熟了的虾一样。 四福晋安抚道:“不过是长藓,只要清淡饮食几日,再让大夫开个压火气的方子喝上几贴药就好了。” “是。” 钮钴禄氏委屈答应。 她这人就爱吃大鱼大肉,又吃不了苦,接下来这几日注定食不下咽。 一想到这里,钮钴禄氏就不免怨恨地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侧过头看向她,“我听说喝金银花对长藓有些疗效,钮钴禄姐姐不妨试试,虽然苦是苦了些,但是良药苦口啊。” “金银花倒是对症,不过还是得大夫瞧了再说。”四福晋沉吟片刻说道,到底是半个主子,不容造次,何况药也不是乱喝的。 “是。” 钮钴禄氏闷声闷气地起身答应了一声。 李侧福晋笑盈盈问道:“钮钴禄妹妹好好的,火气怎么这么大?”她眼睛一转,拍手道:“对了,莫非是用错耿妹妹药膳的缘故?” 钮钴禄氏牙齿险些没咬碎。 这还用得着说嘛? 李氏纯心下她面子! 四福晋可没想今儿个出什么事,爷没几日就要回来了,她要忙的事可多了,只道:“好了,这事就这么着了,回头我打发人拿帖子去请大夫来,该吃药就吃药,想来用不了几日,这藓就能消了。” 钮钴禄氏摸着脸上的藓,只盼着如福晋所言。 四福晋是个爽快人,事情处理完就把众人打发走了,兴许她也不想瞧见这么几个莺莺燕燕在面前嘈嘈杂杂。 秋蝉搀扶着耿妙妙回去,路上脸上没少露出畅快得意的神色,等回到松青院,更是迫不及待地跟云初分享,“可惜你们今儿个没瞧见,钮钴禄格格那脸都没法看了,一个个小包,看着都吓人。” “真的?” 云初吃惊得都忘了先前呵斥秋蝉说主子事的毛病。 “可不是。”秋蝉得意地扬起下巴,“这叫活该,谁让她抢咱们格格的晚膳,那些个好东西也是能随便吃的?” 云初一听这话,心里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奇怪。 就这么巧? 她们格格要补身子,让膳房做药膳,钮钴禄格格抢了一回就丢脸丢大发了? 莫非真的是报应?! 她朝耿妙妙看去,耿妙妙低头看着账簿,,似乎察觉到视线,耿妙妙抬起头,对上云初的视线露出个笑脸:“这几日望春院那边想来不敢闹事了,传膳的事还是交给秋蝉。” “诶。” 秋蝉痛快答应一声,心里头郁气顿消,下午过去传膳,提着食盒出来时,碰到金环带人来传膳。 她特意站住脚步,“金环姐姐,又来给钮钴禄格格传膳,今儿个要不我们的让你先。” “不必了。” 金环臭着脸说道,“让开,别耽误我的事。” “好,好,金环姐姐您忙。”秋蝉笑嘻嘻领着人让出门口来,待金环走过去时,故意高声道:“金环姐姐甭着急,炒几道素菜费不了什么功夫。” 金环脚下一个踉跄,回头剜了秋蝉一眼,哼了一声,急匆匆打起帘子进膳房。 秋蝉这才狠出了一口气。 许是为了预备男主子回来的事,接下来好几日各个院子里的人都甚少出来走动,正院、前院倒是忙的不可开交。 晌午过后,云初欣喜地捧着做好的新衣裳进屋子,“格格,衣裳做好了,您上身试试合不合身?” “张开我瞧瞧。” 耿妙妙刚洗掉自己调制的面膜,珍珠粉混着蛋清、蜂蜜,美白养颜,一张素净小脸白皙如玉,连毛孔都瞧不见,越发清丽脱俗。 云初跟灯儿将衣裳展开。 即便时间赶得急,云初跟灯儿两人也没敷衍了事,牙白色纺绸绣了花卉蝶纹,简单几朵鲜花,几只蝴蝶,便给这衣裳添了不少灵动感。 “好巧的心思,”饶是耿妙妙在宫里头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眼露喜欢,她走上前来,伸出手抚摸,“难为你们,这几只蝴蝶几朵花卉就用了套针、平金、打籽针这么多绣法,这得多伤眼睛。” 秋蝉在旁看着这新衣裳,眼睛里也流露出羡慕神色。 “格格喜欢就好,格格您有才有貌,若是奴婢们不仔细做衣裳,那才叫做辜负了您,辜负了这好料子” 云初说道。 她跟灯儿脸上都露出笑容,显然很高兴格格能喜欢她们的主意。 “是啊,格格,您明日穿这一身衣裳,王爷定然会多瞧您的。” 秋蝉赶忙说道,她抢上前来,“奴婢伺候您换衣裳。” 耿妙妙眼里笑意淡了几分,她摇了摇头道:“罢了,我瞧着没哪里不合适就不必换了,天气这么热,要是弄得一身汗反而耽误了明日穿了。” “还是您想得周到。” 云初也并不计较秋蝉抢着拍马屁的事。 她心里也盼着她们主子能入王爷的眼,这后宅女子的日子全仰仗着男子的宠爱,不看旁人,只看福晋跟侧福晋就知道了,侧福晋不过是内务府秀女,包衣出身,可有王爷的宠爱,又立住了两个阿哥一个格格,如今如何?已经是侧福晋,几乎跟福晋地位没差别了。 而福晋呢,弘晖阿哥早早夭折,她便是万岁爷钦点的嫡福晋,也得给侧福晋几分薄面。 耿妙妙让云初把衣裳挂起来。 这种衣裳就怕褶皱,要是哪里皱了,就得洗过再熨烫,偏偏一洗一熨烫就容易掉色。 耿妙妙虽然没多大兴趣争宠,却也没打算穿一身旧衣裳去见人,这可不是争宠不争宠的问题,而是不尊重雍亲王的问题了。 耿妙妙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 水当当的小脸。 完美。 看来这珍珠粉面膜可以考虑未来推出,给她多挣点儿小钱钱。 5 团圆宴 团圆宴 车子摇摇晃晃。 官道纵比小路平坦开阔,路上终究少不了颠簸,马车里,去年被封为雍亲王的四爷正支着下颚,双眼紧闭,眉头微皱,他的下巴满是胡茬,神色憔悴。 “爷,”苏培盛打起帘子,手里提着个戢金食盒,“消暑茶已经熬好了,奴婢给您倒一碗。” 四爷睁开眼嗯了一声,苏培盛弓着腰,挽起袖子,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珐琅麒麟杏叶壶。消暑茶名是茶,实际上添了不少压暑气的药材,故而味道苦涩极了。 一杯茶下肚,苦味在舌尖蔓延开,四爷这会子整个人才精神了不少。 他抬眼看了眼正年轻的苏培盛,心中感叹不已,问道:“还有多久到京城?” “十二贝子说了还得有一个时辰。” 苏培盛见主子脸色好了不少,心下也松了口气。 他们主子身子骨一向不差,这随万岁爷去塞外一路上也没个头疼脑热,谁知道被万岁爷打发回京着手迎接的事,半截道上就出了差池,前几日起身后就有些食欲不振,今儿个更是没胃口,一早起来什么都吃不下。 苏培盛就怕主子出事,这回了京城对女主子可没法交代。 “爷,要不奴才先打发人回去说一声,先请个大夫候着?” 苏培盛压低声音说道。 今儿个爷要忙活的事可不少,若是身子骨撑不住,出了事那才麻烦。 这几年万岁爷的脾气可古怪着。 四爷摆摆手,“我没什么事,不过是有些烦闷罢了,过会儿就好。” 苏培盛见状,就不再多言语,又倒了一杯消暑茶而后识趣退下。 帘子落下,四爷脸上才露出怅惘神色。 他低头看着结实有力的双手,心中仍然不敢置信,即便临死前几年这位未来的皇帝曾经服用过道家丹药,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相信什么生死轮回。 然而偏偏这等邪门的事却发生在他身上。 四爷是重生回来的。 雍正十三年,八月。 满怀着遗憾跟不舍的雍正爷闭上了眼睛,驾崩之前他有太多太多的不放心,贵州叛乱未平、苗疆事务繁杂,准噶尔狼子野心始终不改,诸般事务都是他放心不下的,弘历年轻气盛,虽有才,却好大喜功,贪图享乐,雍正本想过几年朝政松散些,就找个机会好好板板弘历的性子,没想到却是迟了。 雍正爷怀揣着满腹的遗憾化为了一缕幽魂,他的灵魂瞧见熹贵妃、齐妃等人在乾清宫痛哭,熹贵妃面上悲痛,眼中却没什么悲意,甚至还能看出喜色。 这并不稀奇,他的子嗣不多,平日里最重视的是弘历,他一驾崩弘历继位,熹贵妃从此就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 雍正爷心中复杂,再一瞧瞧其他人无非都用些姜汁浸泡的帕子才流出眼泪。 雍正爷正心中暗恼,就瞧见熹贵妃抹眼泪问道:“裕妃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是啊,雍正爷这时候才想起裕妃,裕妃在他后宫里并不起眼,虽说生下了弘时,但素日来雍正爷对她关心并不多,顶多也就是让她母凭子贵被封为妃罢了。 “熹贵妃娘娘……”一个面熟的嬷嬷红着眼进来报信:“我们娘娘为万岁爷殉情了。” 这个消息震惊了当时满殿的妃嫔,也震惊了已经离世的雍正爷。 雍正爷只觉得脑子一懵,有晕头转向之感,还没来得及了解明细,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待到再睁眼,他回到了康熙四十九年。 四爷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脑海里思绪繁杂,一时想起后年皇阿玛二废太子的事,一时想起十三弟的腿,又一时想起了殉情的裕妃。 他若是没记错,裕妃是今年进他的后宅。 四爷此刻心情颇为复杂,对裕妃他印象不多,只记得是德额捏所赐,貌美,但性子老实,跟谁都处得来,就是好商贾之事,连带着弘时的性子也混不吝。 他从未想过裕妃会为他殉情。 晌午时分。 雍亲王府已经收到消息,四爷已经进城了。 四福晋心中欢喜,忙让人预备了热水,干净衣裳,又准备了一桌酒菜。 晌午二刻。 一行车马停在了雍亲王府门口。 大门敞开,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的四爷下了马车,对翻身下马的贝子胤裪说道:“十二弟,你先回去洗漱一番,等回头我去找你。” 胤裪答应一声,领着人去了。 他的宅邸在东直门那边,离着雍亲王府可有段距离,要是他来找四哥,那来回反而耽误时间。 “爷。” 见到四爷平安归来,四福晋脸上露出笑容,她上前迎接。 四爷瞧见她,竟觉得有些陌生,乌拉那拉氏去得早,比他早了四五年,四爷都快忘记她的模样,如今刹然见到,竟觉得像是见到一个陌生人。 四福晋被四爷的眼神瞧得心里打鼓,但她到底是操持内宅多年的嫡福晋,当下不急不慢问道:“爷是要先换身衣裳,还是先用膳?” “先换身衣裳。”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四爷顿时觉得浑然痒痒,难以忍受。 四福晋答应一声,吩咐人送四爷去洗漱。 在洗漱一番后,四爷整个人神清气爽,待换了一身朝服,用过膳食,四爷才道:“下午还有些事,要预备迎接皇阿玛,回来怕是得晚一些。” 四福晋答应了,四爷又把李茂留下给四福晋帮忙处置从塞外带回来的各色东西。 等到李侧福晋匆匆过来,四爷就要走了,李侧福晋忙过来,盈盈行礼,“给爷请安。” 四爷看了她一眼,只点头,对四福晋道:“我先走了,那些东西你看着归置。” “是。” 四福晋颔首,目送了苏培盛等人簇拥着四爷出去,待回头时,对李侧福晋笑笑:“李妹妹,爷事务繁忙,你有什么事等回头爷得了空再说吧。” 李侧福晋讪讪一笑,“我能有什么事。” 她寻了个理由匆匆告退,等回到自己院子里,气得跺脚,“莫非是福晋跟爷上了什么眼药,怎么爷有时间在福晋那里洗漱用膳,我一去,爷就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了。” 芍药怕李侧福晋发火,小心翼翼道:“许是赶巧了,王爷一时不得空罢了,等夜里王爷回来,少不得要关心侧福晋您跟阿哥、格格们的。” 这句话让李侧福晋心中好受多了。 想起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李侧福晋心里就有底气极了。 她眼睛一转,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照了照,眉头皱起,“这身衣裳不合适,去取别的衣裳来。” 百合刚应了声是,正要下去取衣裳,就听到李侧福晋又喊道:“慢着。” 百合站住脚步,李侧福晋眉眼淡淡看向她,“让旁人去拿衣裳,你去打听打听钮钴禄氏跟耿氏做的新衣裳什么式样的?” 百合额头冒出细汗,点头应是。 酉初时分。 亲王府四处彩灯高照。 耿妙妙换了新衣裳,牙白色花卉蝶纹旗服显得她皮肤越发白皙。 云初手里拿着一条豆芽绿披风,“夜里风大,格格系着披风才好,别着了凉。” “这么一段路,用不着吧。”耿妙妙有些困了,打着哈欠。 大晚上的要去当个背景板,耿妙妙心里是有些不乐意的,奈何形势比人强。 “有备无患。”云初说道。 她态度坚决,耿妙妙只好答应,等系上披风走去正院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一刻。 正院里明亮无比,来往的仆人行事匆匆,却都各有条理。 耿妙妙朝明间看了一眼,她居然是来的最晚的,李侧福晋、宋格格、耿格格,二阿哥、三阿哥还有二格格都到了。 许是听见动静,屋里头的人都看了过来。 耿妙妙不由自主加快脚步,然而这时候偏偏旁边走出个丫鬟撞在了她身上。 哗的一声。 茶水全撒在了耿妙妙新做好的衣裳上。 那丫鬟像是吓坏了,整个人呆住了。 “你怎么做事的?!” 云初愣了下后,立刻变了脸色,那丫鬟哆嗦着嘴唇,“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是存心的?” 秋蝉也反应过来了,气冲冲拉着丫鬟质问道。 那丫鬟吓得不知所措,惶惶然不知该说什么。 “格格,您没烫着吧?”云初拿帕子试图擦干茶水,可茶水早已浸入衣裳,这一擦,衣裳的颜色就晕染开。 耿妙妙皱眉,“没事,茶水不烫。” “这是怎么了?”李侧福晋像是听见动静,跟新竹一块出来了,待瞧见耿妙妙身上的情况,李侧福晋捂着嘴,冲那丫鬟训斥道:“百合,你怎么做事的?我不过是让你去端一杯水过来,你就毛毛躁躁的,还把耿格格的衣裳给弄湿了。” “是奴婢不是,奴婢一时着急,不小心撞到了耿格格。” 百合好似羞愧一般,抬起手啪啪就给自己两个耳光,脸蛋一下就红了。 新竹眼神一冷,飞快地看了眼好似盛怒的李侧福晋,又皱着眉头看向耿妙妙。 这李侧福晋,在王爷快要回来这时候闹,这是想搞哪一出?! 6 打二十板子 打二十板子 “这是怎么了?” 一把沉稳的男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耿妙妙回头瞧去,来人面容俊美,一身石青色吉服,腰间挂着佩刀、金三事、香囊。 “给爷请安。” 李侧福晋惊呼出声,随后忙屈膝半蹲行礼。 屋里头的人也都听见动静,出来行礼,等四福晋听见动静出来行过礼,四爷才叫起。 他的眼神从落在众人之后的耿妙妙身上扫过,落在四福晋身上。 “四爷回来的倒比说好的早。” 四福晋笑着说道。 四爷:“皇阿玛体恤,让我跟十二弟先散了。” 他边说着,双手背在身后朝明间走去。 耿妙妙落在人后,不动声色低着头看地上的花纹,心里暗自骂娘。 这李氏莫非是掐准了四爷回来的时辰。 来的这么准。 她这个月是莫非是走背运了,怎么总有人想拿她当软柿子捏。 在上首坐下,屋里面摆放的冰盆散发的凉气让四爷精神一振,他随手解开披风递给苏培盛,“都坐下吧。” “谢爷、阿玛。” 女眷们跟阿哥、格格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四福晋刚坐下,就听到四爷问道:“刚才在门口是怎么回事?” 四福晋心里咯噔一下,她朝肿了脸的百合、一脸委屈的李侧福晋、沉默不语的耿氏看去,视线在耿氏被打湿的衣裳顿了顿,“耿妹妹的衣裳这是不小心被弄湿了?” “是。” 耿妙妙心下松了口气,起身回话,“适才这丫鬟捧着茶匆匆过来,不小心弄湿了我这身衣裳,奴婢想回去换身衣裳再回来。” 四福晋显然是站在她这边的,先给了她开口的机会。 耿妙妙只想干脆利落解决这件事,以雍亲王的脾气,只要没人拱火,想来不会在乎这件小事。 “那就……”四福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侧福晋打断了。 李侧福晋站起身,侧着脸,眉头蹙起,眼眶泛红,“耿妹妹,适才是我丫鬟做的不对,她已经被罚过了,你别往心里去。” 四福晋暗暗皱眉,这李氏,纯心今晚是要在爷面前哭诉一番委屈。 钮钴禄氏瞧向百合涨红了带掌印的脸,拿帕子捂着嘴惊呼出声,“耿妹妹心也未免太狠了些,不过污了衣裳,回头换过就是。” “钮钴禄妹妹别说了,这丫鬟做得不对,是被罚,这般莽莽撞撞的,今日得亏是那杯水不烫,要是烫的,烫伤了耿妹妹,那还了得。” 李侧福晋冲百合道:“你还不快跟耿格格好好赔礼道歉。” 百合眼睛一下红了,抹着眼泪过来,“耿格格,奴婢给您赔不是。” 李侧福晋低下头,拿帕子抹了下眼角,朝四爷看去。 四爷眉头紧锁,神色露出不虞。 李侧福晋心里一喜,她声音带着三分委屈,三分娇滴滴:“爷……” “放肆!” 四爷沉下脸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让众人心里一惊,“没规矩的东西,拉下去打个二十板!” “爷?” 四福晋吓了一跳,这惩罚未免太过了。 纵是爷向着李侧福晋,又怎能对耿格格如此严苛? 李侧福晋唇角微翘,心里正快意,就瞧见苏培盛示意两个太监拉了百合下去。 等等? 百合! 李侧福晋慌了, “你们拉错人了,爷要打板子的可不是百合。” 苏培盛脚步一顿,侧过身弓着腰,没说话。 他心中腹诽,这李侧福晋看来是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她真指望做场戏,装个委屈就能让爷当众下耿格格的面子,这可不是四爷的作风。 四爷:“他们没带错人,这丫鬟不懂规矩,连杯水都端不好,二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 他看向有些害怕的二格格等人,对苏培盛道:“把人拉去别处打。” “喳。” 苏培盛领人出去了。 百合被堵住嘴,只能用眼神朝李侧福晋投去求助渴望的眼神。 可李侧福晋这会子心里难以置信着,哪里顾得到她。 耿妙妙也难以置信。 她刚才真的以为自己会挨板子,还想好了据理力争,没想到,耿妙妙不由得拿眼角余光看向四爷。 四爷正看她,两人视线对上,耿妙妙飞快移开视线,盯着脚上的花盆底旗鞋。 “夜里冷,去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四爷喝了口茶,说道。 耿妙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忙起身答应了声是。 四福晋压下心中的诧异,“不必回去换,我这里倒是有几身做好没上身过的衣裳。” “那奴婢就偏了您的。” 耿妙妙冲四福晋道了谢。 新竹领着她去换了身新衣裳,得亏现在穿的是旗服,这旗服宽大得很,不拘什么身材。 耿妙妙换了一身就过来了。 出了百合这么个插曲。 今晚上这顿来得晚的团圆饭,众人吃的是安安静静。 二格格等人年纪比较小,四爷直接让奶嬷嬷们把他们带走,等耿妙妙等人要散了时,四爷抬眼看了下耿妙妙,道:“我记得今年杭州那边送了些料子过来,回头挑几匹给耿氏送去。” 四福晋笑着道是,“我也是这么想,耿氏来没多久,是该多做几身衣裳。” 李侧福晋牙齿都快咬碎了。 四爷只吩咐了这么一句,就让众人散了,宋氏等人心中再有旁的想法,也不敢在四爷刚回来的时候跟福晋抢,这是得罪福晋的做法。 耿妙妙一行人回到松青院。 耿妙妙让人去煮茶来,云初伺候她换家常衣裳,秋蝉一脸的心有余悸,她拍着胸口对耿妙妙道:“格格,奴婢今晚险些被吓死,奴婢险些以为王爷要罚您呢。” “胡说什么,咱们格格好端端被泼湿了衣裳,都没说那百合一句重话,王爷罚格格做什么?” 云初小声呵斥道。 秋蝉撇撇嘴,“这种事,哪里有讲道理的。” 耿妙妙心道,秋蝉旁的话说的不中听,这句话倒是没说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事真是讲道理的。 就说她被德妃娘娘赐给四爷这件事,德妃娘娘问过她吗?没有,这种事讲道理吗?不讲。 但她能拒绝吗?不能。 今晚上这事,明摆着是李侧福晋拿她垫脚,在四爷面前装委屈。 若是按照情分,四爷本该向着李侧福晋才是,没人会觉得不合理,偏偏四爷居然讲了一回道理,这才叫众人吃惊。 耿妙妙换了家常衣裳,今晚上发生的事实在让她吃惊,以至于当她入睡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四爷是出什么差错了? 同样念头也出现在李侧福晋脑海里。 李侧福晋坐在梳妆台前,鬓发上的珠钗还没卸下,芍药从外面进来,走到她身后,“侧福晋,百合被抬回来了。” “嗯。” 李侧福晋冷漠嗯了一声。 芍药面露局促,手指搅在一起,“主子,百合的伤得有药才能好得快。” 四爷说了二十板子,那些太监就不敢留手。 便是李氏是侧福晋,也没到他们敢阳奉阴违讨好的程度。 李侧福晋听到这事,牙齿咬紧,她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去开库房取药给她,明儿个喊人来挪出去。” 百合已经在爷跟前留下坏印象,若是把人留着,爷回头见了心里头肯定不高兴。 李侧福晋心里虽然恼怒损失了个得力的丫鬟,但比起让爷不高兴,这点儿代价她还是付的起的。 她顿了下,又道:“跟百合说,她年纪也到该放出去的时候了,正好我在外面有个铺面得找个人看着,等她成婚后就去帮我盯着。” “是。” 芍药心里长舒一口气。 她退了下去,取了药后就去东厢房,芙蓉院这边的东厢房是她们这些丫鬟住的地方,芍药跟百合两人住了一间次间。 听见帘子打起来的动静,百合急切抬起头,却不慎拉到臀部的伤,疼得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一下冒出来。 “你躺着就是,动弹什么。”芍药忙说道,她打发了小丫鬟出去,自己拿了药瓶出来。 “主子怎么说?”百合心急如焚,她脸上通红,既是疼得也是急的。 主子交代一件事,她给办砸了不说,还让爷心里恼了主子,百合心里如何不担忧?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主子赏了药给你,还给你安排了前程。” 芍药把刚才李侧福晋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百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这口气一泄,整个人就软在床上,就算没这档子事,她没几年也是得出去嫁人,虽说提前几年出去早了些,可至少比她想的最坏的结果好多了。 次日。 芙蓉园就悄无声息地抬了个丫鬟出去。 宋氏听说了,嘀咕道:“这芙蓉院倒是舍得,动作这么快。” 培养这么个心腹丫鬟可不容易,旁的不说,单单说昨晚那出戏,没个胆子、没个脸皮可轻易唱不好。虽然说最后被爷给罚了,但这奴才最后也没说出是李氏指使的,这忠心就难得了。 宋氏对着镜子挽了挽鬓发,她总琢磨着自己的鬓发不如耿氏的乌黑发亮,眉头不由得皱起,对伺候的丫鬟福儿道:“你去膳房,让膳房以后每日送碗芝麻核桃糊来。” 福儿迟疑道:“格格,这芝麻核桃糊不在份例里,若是要点,可得单独掏钱。” 宋氏脸上浮现出尴尬神色。 她从妆奁里拿出一个荷包,随手递给福儿,“里头二两银子,怎么也够了,先就这个月的,以后再说。” 福儿捏着荷包,低声道了声是。 这荷包的分量可没有二两重。 她攥着荷包的指关节泛白。 7 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一早,正院那边就送了四匹实地纱过来,有臧驼色、蟹青色、瓦灰跟水红色,都是一色鲜亮的好料子。 “这些都是福晋挑的,福晋说昨儿个的事格格也别往心里头去。”圆福对耿妙妙屈了屈膝。 耿妙妙笑道:“我早已抛到脑后去了,说起来昨儿个我还因祸得福,偏了福晋的漂亮衣裳呢。” 果然是个开阔性子。 圆福心里暗暗赞叹,云初捧着奶茶过来,“圆福姐姐上回不得空,今儿个可得赏脸,尝尝我们这儿的奶茶如何。” 圆福笑起来,“那我可有口福了。” 她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这奶茶是甜的,浓郁的茶香混合着奶香,红茶的香气压下了奶腥味,却让奶香味越发醇厚,初次尝试的时候兴许还有些不习惯,等再多喝几口越发察觉出味道好来。 “怪不得人都说耿格格会吃,您这里一杯茶都比别处的好喝。” 圆福夸赞了一句。 耿妙妙见状,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我闲暇无事,琢磨些吃喝罢了。你既喜欢,就让云初跟你说说怎么煮,回头你也能让福晋试试。” 圆福心下诧异,“这怎么好,这是您的方子。” 耿妙妙:“不过是一杯奶茶罢了,值当什么。” 她又道:“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的,前阵子得了些红茶,也孝敬孝敬福晋。” 云初听耿妙妙这么说,便招呼圆福出去,亲自演示了一遍怎么煮奶茶,又拿了一包约莫半斤的红茶给圆福。 圆福不意今儿个走这么一遭,居然还有这等收货,回到正院,四福晋正理着单子,四爷这次跟万岁爷从塞外回来,带了好几车皮子,有乌云豹、天马皮都是难得的好料子,搁在京城里,一张皮子就价值几百两。 眼瞅着下个月就是中秋,又得走礼,这几车皮子随便拿一件当礼物都体面极了。 四爷去年被封为雍亲王后,府上走动的亲眷、同僚反而更少,但无一不是关系要紧的人家。 给这些人家送礼,可不能随意。 “这几件留下,二格格、二阿哥、三阿哥今年都高了不少,回头做袍子,颁金节也好穿出去见人。” 四福晋一下划拉了十几件皮子出来,说到两个阿哥,语气突然放缓,脸上神色恍然若失。 新竹何尝不知福晋是又想起了大阿哥,心疼福晋的同时,也替福晋难受。 福晋现在操心的都是旁人生的孩子,将来二阿哥、三阿哥大了,难道真能够孝顺福晋不成? 倘若福晋要是有个孩子,那就好了…… 正想着,新竹就瞧见圆福回来了,手里居然还带着个匣子,新竹故意引开福晋的思绪,“圆福姐姐,你不是去松青院了,怎么还带了东西回来?” 圆福一下笑了,捧着匣子上前,“福晋,您猜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四福晋回过神,瞧了一眼那黑漆描金的匣子,“我可猜不着,是耿氏给的?” “可不是,奴婢都想不到耿格格还给了回礼。”圆福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包包好的红茶,“耿格格还让人教了奴婢怎么煮奶茶,是她们那边的方子,奴婢尝着味道倒是不错,福晋可要试试?” “奶茶还有别的方子?”新竹诧异问道。 圆福:“那可不,咱们平日喝的是咸的,松青院那边却是甜的。” “那就试试。”四福晋也知道两个丫鬟的好意,点了点头。 圆福便带着茶叶下去煮了,这奶茶并不费功夫,三两下就好了,等四福晋尝了一口,眉头渐渐舒展开,“这滋味倒是不错,若是放些冰块拜着,更能消暑。” 见四福晋喜欢,新竹忙道:“这有什么难,福晋要是喜欢,往后就让人每日都预备着一碗。” 四福晋放下茶碗,拿帕子擦了擦嘴唇,“那倒是不必,不过这耿氏倒是个不错的。” 知恩图报,又大气,她拿起单子仔细瞧了瞧,拿起笔勾画了几件皮子,“这几件也留起来,等过些日子给她送去。” 耿妙妙丝毫不知道自己一杯奶茶换来了几件皮子。 申时初。 四爷便提前从户部衙门回来了,府上的男主子一回,正院跟芙蓉院就收到了消息。 李侧福晋听到消息后,本想起身,可不知想到什么,又坐了回去。 “主子?”芍药疑惑地看向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攥着手中帕子,眼神闪了闪,“罢了。” 昨儿个才刚被爷罚过,今日若是派人去送汤水,少不得让爷觉得自己不庄重,没长记性。 她心里暗暗咬牙,要是早知道昨日会出差池,就不该那么莽撞。 “不送鸡汤了?”芍药问道。 李侧福晋皱了皱眉,眼睛一转,她的目光骤然看向望春院的方向。 她冲着芍药招了招手,小声地不知说了什么,芍药眼睛亮起,冲李侧福晋点了点头,飞快出去了。 李侧福晋唇角勾起,心里颇为得意。 她不争今日,却也不便宜耿氏,今儿个就让钮钴禄氏占占便宜好了。 “芍药姐姐……” 金环刚从望春院出来,就瞧见芍药领着人行色匆匆要过去。 “是金环啊。”芍药像是才发现她,站住脚步,“我还有事忙,就不和你说话了。” “是啊,我们得去膳房要鸡汤呢。”旁边一个小丫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话还没说完,就被芍药呵斥,“多嘴。” 小丫鬟吓得闭上了嘴巴,金环眼睛咕噜噜转,芍药好似没事人一样,笑笑:“这小丫头乱说话,主子还等着,我们先走了。” 说完,领着人跟见了鬼似的快步离开了。 不对劲。 这分明不对劲。 金环眼睛眯起,看着背影,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测。 她眼睛一亮,要是她真的猜对了,那格格知道了肯定高兴。 金环连忙转身回去。 望春院次间里,钮钴禄格格摇着扇子,百无聊赖地眯着眼睛,听见动静,眼睛瞥见金环匆匆进来,她脸上顿时浮现出不悦神色,“让你去膳房要些冰,你怎么空手回来了?” 金环忙道:“奴婢是凑巧听到些消息,芙蓉院好像去膳房要鸡汤,像是王爷回来了。” 王爷回来了? 钮钴禄氏颓闷之气一扫而空,她立马坐正,“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是芍药旁边的小丫鬟说漏了嘴,瞧那芍药的神色,定然做不得假。” 金环笃定地说道。 钮钴禄氏站起身来,刚要开匣子让金环去膳房要汤水,突然觉得不对。 她看向金环,“你说是谁去要鸡汤?” “是侧福晋身旁伺候的芍药姑娘。”金环虽然不解格格为什么多嘴问这么一句,却还是老实地回答了。 钮钴禄氏开匣子的动作一顿,冷笑出声,“这分明是李氏让她故意泄露出来的。” “芍药可是李氏的心腹,倘若连个小丫头都管不住,早被赶出去了。” 金环整个人一怔,瞠目结舌。 她还以为是她聪明运气好,一不小心抓住讨好格格的机会,哪里想到是人做局,故意泄露让她知道的。 “格格,那,那咱们就当不知道?” 钮钴禄氏刚在得意自己聪慧,想明白了李氏的算计,此刻听见这话,仿佛被泼了一碰冷水。 她脸上露出犹豫神色,开了匣子,取出个荷包,“不,咱们还是要去,这一两银子,你让膳房做绿豆汤,要冰镇过的,送到前院去。” 金环啊了一声。 钮钴禄氏瞪了她一眼,金镯忙替她拿过荷包,推搡她出去,“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膳房要绿豆汤,别耽误了格格的事。” 金环呆头呆脑地答应了声是,拿着荷包出去时,满脑子困惑。 她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格格明明想透了侧福晋的算计,却还是照办。 钮钴禄氏在心里暗暗骂李氏奸诈狡猾,怪不得一个包衣能当个侧福晋,果然好算计。 她这计策压根不怕钮钴禄氏能看透。 便是看透了,钮钴禄氏能放过这等争宠的好机会? 或者说看透了更好,看透了,钮钴禄氏还得领情呢。 金环很快办完差事回来,绿豆汤这种汤水夏日里膳房是常备的,送去前面书房也不费什么功夫。 待到金环一回来,钮钴禄氏立马拉住金环,“送到了?” “苏谙达拿了。”金环点点头说到。 钮钴禄氏心里石头落地,想起耿氏,又忙追问:“那可还有其他人送汤水?” 金环这点儿倒是问过了,她脸上露出得意神色,摇头道:“没有,奴婢打听过了,除了咱们没人送。” 看来真是李氏给她送人情来了。 钮钴禄氏既兴奋又有些暗恼地捶了下手掌,她兴奋地在屋子里来回兜着圈子。 就她拔了头筹,今儿个夜里,爷肯定会来让她侍寝。 钮钴禄氏想到这里,不由得朝松青院投去个得意眼神。 得了几匹料子有什么要紧。 这能得到爷的宠爱,那才是本事。 她立刻吩咐人去要热水,把望春院的人指使的团团转,又开了妆奁,挑选起今晚要佩戴的首饰。 “爷。” 苏培盛提着食盒进书房。 四爷瞥了一眼,“哪来的?” “福晋让人送来的,说是耿格格的奶茶方子,喝起来味道跟寻常不同,特地送来让您尝尝。” 苏培盛弓着腰回话,只字没提起钮钴禄格格送来的绿豆汤的事。 这要是侧福晋送来的,苏培盛保不齐还得掂量下,倒是一个小格格,那就不必想了,怎么也比不过福晋。 耿氏? 四爷想起了昨夜瞧见的那可怜小模样,眉眼松动。 苏培盛不着痕迹收回眼神,心里有数了。 8 烧水 烧水 “格格,望春院那边不知怎地,热闹极了。” 秋蝉打外头进来,耳朵上的丁香金坠子摇摇晃晃,在耿妙妙眼中一闪而过。 耿妙妙垂下眼睛,不以为意地解下鬓发上的玉簪,“热闹就热闹呗,与咱们也不相干。” 秋蝉撇撇嘴,“格格,话可不能这么说,望春院那边这么兴师动众,倒像是盼着王爷去那边似的,不定是那边使了什么手段。” 耿妙妙瞥了秋蝉一眼,虽没言语,秋蝉却也被唬住了,抿抿嘴,像是觉得委屈转身跑出去了,还撂了帘子。 “她这!”云初一下黑了脸,这当奴才的居然还给主子使起脸色来了。 “好了,甭管她了。” 耿妙妙看着秋蝉离开的方向皱皱眉,收回眼神。 云初压低声音:“格格,这秋蝉实在不像话,不成体统,若是不罚,旁人有样学样,怕是乱了规矩。” 耿妙妙点头,“我心里有数。” 对秋蝉,她是有心想换,只是如今不是时候。 日头渐渐落了,雍亲王府各处点起了灯笼。 看完了带回来的公文,四爷抬起头,这才发现时辰不早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回爷的话,已经是戌时了。” 苏培盛回话道。 都这个时辰了,四爷没想到自己一看公文就忘记了时辰,他如今在户部当差,户部银子亏空的事上辈子四爷就处理过一回,引得怨声载道。 这辈子重来一次,虽说上手比先前快,但四爷盘算着兴许能用其他方式来解决欠银的事。 “爷是要歇息了还是?” 苏培盛恭谨问道。 四爷眼神落在桌上的白瓷碗,念头一转,“去松青院。” “喳。” 苏培盛心道果然,退出去命人准备灯笼。 “福晋。” 圆福快步走进次间,小声汇报。 四福晋嗯了一声,看来果真不如她所料,爷对耿氏的态度变了,不知道这耿氏能有多大造化。 “格格,小六子瞧见人往这边来了。” 金环急匆匆从外头跑进来报喜。 盛装打扮的钮钴禄氏顿时喜上眉梢,她拿起镜子照了照,有些紧张地看向金镯:“我的打扮可有哪里不妥?” “格格容貌美丽,这些珠钗更是增光增彩,哪里有不妥的地方。” 金镯嘴甜地奉承道。 钮钴禄氏脸上压不下喜色,偏偏还要啐金镯一口,“就会拍马屁,行了,都别太刻意,别叫爷等会儿瞧出来。” 她可不想太明显了。 主仆们正喜着,刚才金环提的小六子就进屋子里来了。 金环见他进来,喜道:“小六子,可是爷已经过来了?” 钮钴禄氏也朝他看去。 小六子神色尴尬,嘴唇蠕动,“格、格格……” 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妥,钮钴禄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顶着她的视线,小六子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到□□里去,“爷朝松青院那边去了。” “爷?” 耿妙妙都要歇下了,听见动静,被云初着急忙慌地伺候着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沉香色直径纱旗服,鬓发也简单梳成个辫子,拿绢花簪在额侧。 这么短时间,能收拾得见人,已经是手快了。 四爷不意她会是这副打扮,眼神落在她脸上,脑海里浮现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嗯了一声,叫了起,抬脚往里面走去。 秋蝉都没反应过来,等耿妙妙跟着四爷进去,她才回过神,低声对云初道:“王爷居然来了?!” 她声音虽然压着,却也瞒不过苏培盛这等机灵人。 苏培盛朝她看了一眼,云初忙朝秋蝉递了个眼神,秋蝉愣了下,等察觉到苏培盛的眼神,匆匆低下头闭上嘴巴。 四爷进屋后没急着坐,眼神逡巡了一遍耿妙妙屋子里的摆设,这还是他头一回到耿氏这院子里来。 次间这里就摆了张罗汉榻,对面放了把古琴,多宝架上零星摆了几件小摆设。 四爷眼神诧异,拿起多宝架上一只陶土做的小羊,“这是什么?” 耿妙妙瞥见那东西,脸上瞬间红了,“这是奴婢小时候阿玛送的小东西,奴婢觑着好玩就摆在上头,叫爷见笑了。” 她上前来,就想接过四爷手里的小羊。 四爷却没给她,而是摩挲了下,发觉背后像是有字,转过头看了一眼,又瞧了耿妙妙。 “这字是本来就有的?” 耿妙妙这会子耳根红得能滴血了,“是奴婢自己写的。” 四爷看着那爹爹两个字,不由得莞尔,这倒是有趣,他又看了下其他的小羊,果然都写了称呼,娘亲,弟弟,妙妙。 妙妙,四爷琢磨着这个闺名,只觉有几分可爱,他看向耿妙妙,见她耳根通红,心里越发多了几分怜惜,把小羊放了回去,“字倒是不错。” 耿妙妙心里松了口气,屈了屈膝,“多谢爷夸赞。” 要是早知道四爷会不打声招呼就来,她就把这些小羊收起来了,自己把玩是一回事,叫旁人看着总有些局促。 “坐下吧。”四爷在罗汉塌坐下,招呼耿妙妙坐在一侧,他瞥了眼炕几,上面也简单的放了个小瓶子,插了一根柳枝,这屋子里摆设简单得很,比王府里有脸面的嬷嬷还不如。 四爷看着,又想起殉情的事,心里头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没留意的时候,耿氏过得就是这种日子?! 四爷皱眉,“你进王府也有几个月了,可有人亏待你?” 耿妙妙摇头:“奴婢过得极好,衣食无忧。” 门口的秋蝉心急如焚,眉头都皱紧了,格格怎么回事?爷这时候问起这话,不趁着这机会告状,还待何时? 四爷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这要是真过得好,昨儿个就不会发生被泼湿衣裳的事,想来也知道,一个入府多月还没承宠过的格格,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这耿氏是怕闹事,还是怕给他添麻烦? “你是个懂事的。” 耿妙妙:??? 虽然不明白四爷在说什么,但是微笑就好。 虽然说今晚四爷的突然到来出乎耿妙妙的意料,但耿妙妙心里不是没有成算的。 都进了未来皇帝的后院,就甭想什么独善其身了,耿妙妙的打算是最好能生个孩子,最好是个儿子,生一胎就够了,之后就算失宠了,有个儿子在也不会太被刻薄;生女儿也不是不行,就怕将来自己失宠,女儿会被安排去抚蒙。 打从四爷回来,她其实也想过怎么睡四爷这件事,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四爷主动送上门来了。 “奴婢担当不起爷的夸奖。” 耿妙妙低下头,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烛下看美人,锦上更添花。 四爷喉咙滚动,眼神晦暗,他摆了摆手,苏培盛会意,领着人都下去,将门带上。 云初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娇呼声,再瞧见窗户上的倒影,脸一下红了。 秋蝉反应倒是快,眼跟泛了秋水似的往屋子里瞥了一眼。 苏培盛垂着眼,对云初道:“让人预备着些热水。” 云初道了声是,悄悄从袖子里拿了个荷包递给苏培盛,苏培盛也没客气,直接就拿了,他要是不提点这一句,等会儿里头叫水有的是这些人忙活的。 松青院西厢房五间,靠北的梢间是茶水房。 云初忙喊了几个粗使丫鬟进里面烧水,这大半夜的总不能跑去膳房要水,得亏她们这里茶水房因为格格隔三差五会弄些吃食,因而炭火跟水一向预备充足,不然今晚就真抓瞎了。 半个时辰后,屋子里叫了水。 二人洗漱过后,四爷抱着耿妙妙的腰身,屋子里只点了一根蜡烛,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带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耿妙妙要说没享受到那是假的。 她杏眼朦胧的看着四爷,心里暗道,这技术,这脸蛋身材气质,搁在现代下海得五万一夜。 她不亏。 “就这么喜欢爷?”四爷不知误会了什么,拢紧了耿妙妙的腰,柔润绵软的手感让他呼吸越发急促。 耿妙妙低下头,低声嗯了一声,仿佛娇羞一般,可身体却依偎进了四爷的怀里。 四爷喉结滚动。 但凡一个男人,何况还是一个正值壮年,满腹雄心壮志的男人,此刻都坐不住。 “呀,怎么起来了……” 耿妙妙好似被吓到一样,懵懂的说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爷扯着压到身下。 屋子里又响起了动静。 苏培盛看向云初,云初这回不必他提醒了,飞快抬脚去带人烧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夜。 四爷:她好爱我。 耿妙妙:多滚几次,想生孩子。 云初:烧水中,勿CUE 9 不请自来 不请自来 次日卯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屋子里就有动静了。 四爷习惯早起,打从尚书房那会儿养成的习惯,以前当皇帝的时候没改过,现在自然更不会改。 耿妙妙察觉到动静,揉揉眼睛起来,便瞧见四爷已经穿了衣裳。 “爷,奴婢起晚了。” 她心里不禁感叹,这当了王爷日子也不轻松啊,一大早的就得起来。 “奴婢伺候您穿吧。” 耿妙妙起身下地穿了鞋子。 四爷把腰带递给她,黄色镶嵌翡翠腰带做工精细,耿妙妙只瞧一眼都不禁暗自咋舌,这绣工精致,怕得是最好的绣女才能绣出这般精美却不失威严的图纹来,她眼睛不住瞧,正盘算着这么一根腰带价值几何,怎么才能培养出这么个绣女时,上面传来四爷的声音:“我记得,耿德金是你阿玛?” “正是家父。” 耿妙妙系好腰带,退在一旁回答,她心里有些惊讶,她阿玛耿德金不过是个内务府的内管领,五品小官,四爷居然也知道。 “如今在什么地方当差?” 四爷理了理腰带,问道。 “家父如今在内务府会计司当郎中。”耿妙妙回答的更加仔细了。 四爷这回反倒是愣住了,抬头看了眼耿妙妙,心中暗道莫怪耿德金上辈子后头干的不错,会计司郎中可是内务府有名的肥差,等闲没手段,没人脉都当不了。 他嗯了一声,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凉帽,“我先走了,你好生歇息。” “是。” 耿妙妙答应着目送了苏培盛一行人簇拥着四爷离去。 在四爷一行人走后,云初才领人捧着铜盆,巾帕、洗面皂进来。 洗面皂馥郁的桂花香让她精神一振。 这是家里托人送进来的,原就是她使惯了的东西,原先在宫里头怕太打眼不方便使,反倒是出来后自在多了。 将巾帕递给云初,耿妙妙道:“这个时辰,膳房那边可备着早膳?” “便是没有,今儿个也得有。” 秋蝉满面堆着笑容奉承。 “你往日说那么多话,唯有今日这句话还算听的入耳。”云初脸上也带着笑容。 耿妙妙瞧了她们一眼,心下里头不禁感叹。 这些日子她不得宠,这些丫鬟估计心里头也悬着,即便她手头比旁人宽裕,但在这后院里,没有宠爱就像无根浮萍。 云初往日谨慎小心,跟秋蝉颇为不和,今日也是心情好,才能跟秋蝉说笑。 旁的不说,单单只论这些时日来这些丫鬟办差事都没偷懒躲滑,就当奖赏一番。 耿妙妙笑道:“好了,你们两个一大早别吵嘴,我看这些时日入了夏,大家都食欲不振的,这么着,回头让膳房每日都送些瓜果来,你们一份,小丫鬟们一份。” “多谢格格!” 秋蝉等人喜不自胜。 这夏日里的瓜果也不是等闲人吃得起的,何况膳房那边的瓜果素来都用冰镇着,清爽可口,秋蝉这些人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平日里规矩管着也好这口腹之欲。 耿妙妙让秋蝉去传了膳,她打算今日好好收拾屋子,往日里没人来,屋子里随意摆设就罢了,今后可不能这么着。 正伸手去拿那几只羊,就瞧见云初捧着一方两寸大小的黑漆描金匣子出来,刚想问是什么,云初就行了礼:“格格,这匣子奴婢什么时候送去正院的好?” 耿妙妙立刻明白这是什么了。 饶是她脸皮厚,这会子也不免霞飞双腮,摆手道:“正院那边素来早起,你送过去给那边的嬷嬷便是。” “是。” 云初脸上掠过明显的笑意,她低声道:“这会子早膳还没来,格格不妨回去多歇息会儿。” “好你个云初,也来打趣我。”耿妙妙做势要掐云初一把,云初笑着避让开,碎步走了出去,“格格且留神您的身子。” 她说完,快步钻出了屋子。 灯儿在门口诧异地道:“真怪,云初姐姐今儿个怎么跟吃了蜜似的这么高兴?” 屋子里耿妙妙捂着脸尴尬了一把。 这该死的封建社会就是让人尴尬,主子们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下人。 以前她在永和宫伺候的时候,这种让人尴尬的情况倒是轮不到她,没想到出了宫轮到她来尴尬了。 吐出口气,耿妙妙转过身,将多宝架上几样平日里把玩的小玩意给收了起来。 松青院一大早喜气洋洋。 望春院这边却是气氛紧绷,钮钴禄氏一大早起来,瞧见眼下乌黑,气的把梳子拍在桌上,也是运气不好,那梳子本就是玉制的,一下断成了两半。 “气死人了,这什么梳子,怎么这就坏了!” 钮钴禄氏几乎心如刀绞,这好玉难得,何况还说好玉制的梳子。 她才得了这把玉梳没多久,东西就坏了,岂能不心疼? 金镯等人惴惴不敢言语。 钮钴禄氏自己气得不行,见她们不言语,心里越发恼火,瞪了她们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去重新拿把梳子来!” “是。” 金环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去开库房取梳子。 等到钮钴禄氏梳发完毕,匆匆洗漱完也已经是巳时三刻,她换了一身水红凌绣桃花旗服,小两把头上插着两朵粉色镶珠嵌翠的绢花,耳朵上一耳三钳带了玉环,气冲冲就要出门。 金镯诧异道:“格格,您不用早膳了?” “用什么早膳?”钮钴禄氏气的鼻子喘粗气,“你们家格格脸都快丢光了,气饱了。” 金镯心下越发困惑,她朝金环递了个眼神,格格这是怎么了。 金环偏下头,避开金镯的视线。 她倒是知道事情原委,格格昨儿个送去绿豆汤,可夜里爷却去的是松青院。 这事要是旁人不知道倒也罢了,可昨日夜里望春院这边动静那么大,李侧福晋又是知情的,日后岂能不拿这件事来羞辱格格。 她们家格格心里有火,这口气只能冲着耿格格发泄了。 “我记得有个紫檀云石插屏,前阵子家里头送进来的,这东西小巧,摆在炕几上倒也合适。” 耿妙妙翻看着册子,眉头皱着思索道。 “这东西奴婢也记得,就放在小库房那边,还有一套象牙菊瓣纹香盒可要一并取来?”云初答应后,想了想,问道。 “你记性倒好,我都忘了还有这香盒,也罢,一并取来,就算不用当个摆设也好。” 耿妙妙看着单薄的小册子,心痛不已。 她家里从她落地就开始给她积攒嫁妆了,满人流行奢婚,不但男子聘礼得给足,女子嫁妆也不少,小到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衣裳料子珠宝首饰,大到床柜妆奁,地契房契铺面,更不用说还有压箱钱,汉人受影响,近年来婚嫁双方也是越给越多。 她阿玛前几年才从外地得了一些好木料,打了一架罗汉架子床,一对紫檀嵌鸡翅木四角包铜的柜子,可惜了这些东西都没法子送进来,只能送进香盒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就这儿,也装了好几口箱子。 当日那几口上等的红木箱子抬进雍亲王府时,谁不侧目,都说耿格格娘家疼她。 “到底是东西太少,要归置也施展不开手脚。”耿妙妙惋惜地合上册子。 她娘家那屋子收拾的才叫一个漂亮舒坦。 秋蝉等人已经在咋舌了,这东西还算少,耿格格家里到底是多富裕。 “哟,妹妹这是在收拾屋子呢?” 一把尖锐带着敌意的声音传来,耿妙妙抬眼看去,只见钮钴禄氏打起帘子就站在门口,黑鬒鬒两把头上的绢花在日光下光彩夺目,闪的人眼睛都花了。 “格格,奴婢……”灯儿急的眼睛都红了。 她本想拦着钮钴禄格格的,可钮钴禄格格来势汹汹,根本拦不住。 耿妙妙冲灯儿点了下头,“你先下去。” 灯儿这才委屈退下。 钮钴禄氏抬脚就往屋子里走,今儿个日头好,阳光金灿灿的,照着这屋子里也是开阔敞亮极了。 钮钴禄氏出门的时候一肚子火,可走了一路过来她的理智也渐渐回来了。 倘若她今儿个去松青院不由分说地发火,岂不是给了耿氏跟爷卖惨叫委屈的机会。 就算要发火,她也得找机会才能发火,今儿个要紧的是打听清楚爷怎么突然就去了松青院? 耿氏入王府也有三四个月。 她刚进府的时候,不见爷去她院子里,爷要出门前也不曾提起过她,怎么一回来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她满腹盘算着该怎么套话。 可当见到耿氏面若桃花,神情自若地坐在上首,心里头的火就压不住腾地一下起来了,“妹妹今儿个倒是有空,还收拾起屋子起来了。” “姐姐不也有空,这不才突然过来做客?” 耿妙妙在突然二字重重发音。 有道是不请自来是恶客,便是同是伺候王爷的,也得讲究规矩,没个主人不请就上门来的道理。 钮钴禄氏觉得这话刺耳极了,有空是什么意思,讽刺她是个没事人,还是讽刺她昨晚白忙活一宿,结果叫她抢了先? 她眼里冒火,逡巡了下这屋子,“我这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妹妹这屋子里怎么这么空荡荡的,比我丫鬟住的屋子还寒酸呢。” 她说完,捂着嘴,“妹妹别往心里去,我这张嘴,真是净胡说。” 10 包衣奴才 包衣奴才 晌午。 空气仿佛都被晒得扭曲了,日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射出斑驳支零的光影。 几个油青色长袍的小太监在廊檐下躲日头,其中一个眼睛尖的瞧见一青绿色长袍出现,立马起来,没等同伙们反应过来呢,就迎了上去,“苏谙达,大日头的,您怎么回来了?” 苏培盛笑骂道:“猴崽子,要不是有事,我能回来,别挨着这么近,今儿个天热,去给我倒杯茶候着。” 小太监诶了一声去了。 苏培盛冲西厢房的次间走去。 次间住了个老嬷嬷,姓白,是四爷的保姆,打从四爷落地起就跟着伺候,到年老了,四爷把老嬷嬷安排着管着私库,连库房旁边的次间就收拾出来给白嬷嬷住。 “苏谙达怎么有空来了?” 白嬷嬷正坐在炕上同几个年纪比较轻的嬷嬷说话,瞧见苏谙达进来,几个嬷嬷都起身,白嬷嬷也笑着起了身。 “哎呦喂,您老人家坐着,您这起来不是折煞小的吗?”苏培盛笑道。 白嬷嬷啐了他一口,“行了,你也别没个正经,可是爷有什么吩咐?” “叫您老人家猜着了,”苏培盛道:“爷吩咐,让您拿了库房的册子过去给耿格格瞧瞧,好让耿格格挑选几样东西摆设。” 拿册子? 白嬷嬷心中诧异,面上不显,“松青院那位耿格格?” “可不是她,除了这位格格姓耿,咱们府上还有几个姓耿的格格?”苏培盛笑眯眯反问道。 旁边几个嬷嬷都咋舌不已。 “苏谙达,白嬷嬷这是去哪啊?”小太监端来一青花茶盅,茶是清茶,微温,正是爽口的时候,苏培盛满饮了一大口,顿觉暑气渐消,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他掏出汗巾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不该问的别问,都伺候爷几年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是,是。” 小太监连不迭的答应,捧了苏培盛喝完的茶盅出去,看着白嬷嬷出去的方向,白嬷嬷虽只管王爷的私库,可在王府上地位不凡,皇室重乳保,就是四爷、四福晋对白嬷嬷都得给出几分尊敬。 能劳动白嬷嬷的是什么事? “姐姐说的极是,我这屋子是空了些。” 耿妙妙并不打算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同钮钴禄格格吵起来,随口答应,神色极为敷衍,只想把钮钴禄氏给打发走。 钮钴禄氏却只觉得她这副模样是看不起自己,当下如同一瓢油泼在了心火上,“耿妹妹倒是真看得开,只是这屋子实在丢人,不过也是,妹妹包衣出身,这屋子简陋,想必妹妹也住习惯了,毕竟包衣嘛……” 耿妙妙目光一沉,视线如剑般看向钮钴禄氏。 打人还不打脸呢。 “我倒是不知钮钴禄姐姐出身有多富贵,福晋、王爷都尚且不挑刺我,姐姐凭什么说三道四?” “若我没记错,令尊也不过是四品官职罢了。” 钮钴禄氏是满族大姓没错,也出过名臣,皇后,贵妃。但是要论亲缘关系,钮钴禄氏格格这一支是镶白旗满洲,孝昭仁皇后那支是镶黄旗满洲,两家都不在一个旗下了,压根扯不上关系,是连走礼都没资格登门的。 要论地位,钮钴禄格格祖上从太祖父一代就开始没落了,被打发在宝坻驻防,连钮钴禄格格的阿玛当日能娶到的也不过是个汉人生员的女儿,就可知地位沦落到什么程度。倘若不是钮钴禄格格运气好,入了四爷的宅邸,她的阿玛被抬举成了四品典仪,现下一家子恐怕就是等着寅吃卯粮的旗人家罢了,连内务府有脸面的包衣人家都不如。 “你,你……” 被提及家境,钮钴禄格格羞怒得涨红了脸,手指着耿妙妙,气的哆嗦,“你个包衣奴才,凭什么说我。” “格格慎言!” 一声训斥声如惊雷般在众人耳畔炸开。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白嬷嬷板着脸从外面进来,白嬷嬷原本是在外面,要让灯儿进里面通传一声,可没想到钮钴禄格格居然口出狂言,白嬷嬷这才莽撞进来训斥。 白嬷嬷? 瞧见来人,钮钴禄氏变了脸色,心神不定,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来,“嬷嬷你怎么来了?” 白嬷嬷没急着搭理她,而是对耿妙妙屈了屈膝,“奴婢未经通传就进来,还请格格恕罪。” “嬷嬷真是客气,您是情急之下才进来的,我怎么能怪罪你?”耿妙妙可不敢受她的礼,看了眼云初,云初会意,忙上去搀扶起白嬷嬷。 白嬷嬷也顺势起身,她转过身看向面色难看的钮钴禄格格,“格格可知祸从口出的道理,您这口中句句一个包衣奴才,莫非是对包衣奴才有什么意见?” 钮钴禄氏抿了抿嘴,手中的帕子被□□得不像话。 她心里还有火气,听白嬷嬷这么一说,只当白嬷嬷是在替耿氏说话,心中越发委屈,因而拉下脸,冷笑一声,“我先前那番话哪里有错,难道耿氏不是包衣不成?” 白嬷嬷眉头紧皱。 耿妙妙都不免要替白嬷嬷道一声委屈了,白嬷嬷刚才那句话分明是在帮钮钴禄氏解围,包衣地位是比不上旗人,可仔细想想,朝廷大臣多少个是包衣,后宫里德妃娘娘是不是包衣?宜妃娘娘也是包衣,雍亲王府里,李侧福晋跟宋格格也是包衣。 钮钴禄氏这一张嘴,得罪了雍亲王府三个同僚,还得罪了外面一大片人。 更重要的是,她还得罪了府上伺候的这些奴才。 雍亲王府里的下人几乎都是包衣,白嬷嬷也是包衣,她把人都得罪了,日后日子那就有的是乐子瞧。 “钮钴禄姐姐也没说错,我本就是包衣出身,只是这屋子摆设,原就是丰俭由人,倒不必姐姐在这里指点。” 耿妙妙懒得跟钮钴禄氏争吵下去,跟个糊涂虫争吵,赢了,旁人也不会觉得她多聪明,落在不知好歹的人眼里,还以为她故意拉踩钮钴禄氏来烘托自己。 白嬷嬷脸色稍微好转了些。 总算是有个聪明人,争这口舌输赢有何好处,她冲耿妙妙行了蹲安礼,“耿格格,王爷打发奴婢来送库房册子,王爷说了让您在上面挑选些摆设。” 白嬷嬷看向旁边穿褐色旗服的嬷嬷,那嬷嬷捧着匣子上前,耿妙妙嘴巴微张,待到云初把匣子捧到她面前,看着那淡青色的封面,耿妙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王爷让我挑摆设做什么?” “格格您这不是说笑话吗?挑摆设当然是妆点您这屋子。” 白嬷嬷露出个爽朗的笑容,她年纪虽大,但保养极好,笑起来就像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叫人心生喜欢。 耿妙妙讪笑一下。 秋蝉高声道:“格格,您刚才不还说可惜没东西归置吗?这下东西可多了,您大可以放开手脚了。” 说完,秋蝉眼睛瞥了钮钴禄格格一眼。 钮钴禄氏脸色涨得通红,跟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似的。 她才刚笑话耿氏,爷那边就派人给耿氏送东西来,爷这是吃错了哪门子的药! 她起身,黑着脸冲白嬷嬷点了下头,“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撂下这句话,钮钴禄氏带着人呼啦啦如同她来时一样匆匆离开了。 白嬷嬷眼中飞快掠过不满神色,待抬起头来时,丝毫看不出什么破绽。 …… 虽然说四爷没局限让耿妙妙挑选几样,但耿妙妙没贪心,只挑选了几个屏风,几个瓶子就收手了。 白嬷嬷回来后,就开了库房,点了东西让人一样样搬过去。 “这耿格格眼光倒是好,挑选的可都是好东西。”陈嬷嬷忙活完回来对白嬷嬷感叹道。 白嬷嬷瞥她一眼,“都这把岁数了,还多嘴。” “横竖这里也没个旁人,”陈嬷嬷不以为意摆摆手,“说来也怪,这耿格格家世据说也一般,怎地气度、眼力都不差,比起正经主子来也不逊色。” 白嬷嬷没说话,心里未必不认同陈嬷嬷这话,只瞧耿氏不贪心这件事,就看出这人不同了。 今儿个要是换成钮钴禄格格,保准就只看上这册子上什么金啊玉啊的,殊不知正经紫檀、黄花梨这些木料可比金玉值钱多了。 “听说耿格格阿玛是内务府的,想来家境也富裕。”白嬷嬷淡淡说了一句。 陈嬷嬷羡慕道:“这倒是,内务府的差事油水都足。怨不得钮钴禄格格眼红耿格格呢,想来也有这个缘故。” 白嬷嬷瞥了她一眼。 陈嬷嬷连忙握嘴,“您当我什么都没说。” “得了,快起来,大白日的歪在炕上,叫下面的看见了岂不是要笑话。”白嬷嬷呵斥了一句,心里暗道这就有缘由了。 想来钮钴禄格格确实是眼红耿格格的,要论出身,钮钴禄格格的只靠个姓氏,那是连福晋都不怵,毕竟钮钴禄氏可是八大姓之一;可要论家境,钮钴禄格格家就大大不如了,家里阿玛原先是白丁,当初钮钴禄格格被指过来的时候,当真是带着个包袱就过来了,陪嫁恐怕都没多少银子,起初很是过了一段艰难日子,被宋格格、李侧福晋都笑话过。 是这几年起来了,钮钴禄格格才开始妆扮得富贵体面,可有时候又用力过度,恨不得把什么值钱的都带在身上。 殊不知,体面可不是全靠身外之物。 11 不如撵出去 不如撵出去 吩咐人把青瓷弦纹贯耳壶摆在书房的桌上,又将新送来的一架八宝玻璃屏风隔出了内房跟书房,屋子里收拾的七七八八。 耿妙妙正背着手看着哪里不妥,瞧见贯耳壶里空空荡荡,不免对云初道:“如今得了几个瓶子,也得插些花才显得鲜亮,今儿个便罢了,明儿个打发人去要些花草来,也不拘什么名花,不过要些应时的罢了。” 云初道:“这事并不麻烦,格格倒不如早些打发人去要,王爷今日送人送来摆设,夜里不定会来看一遭,咱们屋子里收拾的体体面面,岂不是让王爷更加高兴。” 这话倒很是道理,耿妙妙转念一想,点了下头,云初便下去打发小丫鬟去要花草了,王府里本就有几个小花园,另外还有几处花房,素来是不缺这些花花草草的。 才出来,就瞧见秋蝉带着个提着个大包袱的小丫鬟过来,云初站住脚步,问道:“这是什么?” “不同你说,我跟格格说去。” 秋蝉一扬下巴,自个儿抢先打起帘子,一个阔步带人进去了。 耿妙妙就在西窗下喝着茶,如何听不到外面动静,见秋蝉一脸讨好的走上前,随手把手中的小盖碗放下,“你这是打哪里来这么一大包东西?” “回格格的话,你万想不到,这是针线房那边打发人送来的。” 秋蝉一面说着,一面自己上手去解开包袱,那是一个茄色哆罗呢的包袱,打开里面是各色各样或绸或缎的椅袱,“早几个月格格不是说要椅袱,针线房那边推说没有,如今怎么着,一下也就有了。” 她说着话,下巴抬着,嘴唇撇着,一双丹凤眼露出几分刻薄像。 耿妙妙只看那包袱一眼,觑了一眼跟进来的云初等人,“你们先退下。” 云初愣了下,会意后道了声是,示意那小丫鬟把包袱放下,带着人都退了出去。 秋蝉原本心中满心得意,存了讨好抢尖的心思来,她嘴上平日里虽常自诩自己是格格手下一等得意的人,可其实未必不知格格比起她更喜欢云初,连带灯儿也比她更受重视。 如今见格格有了得宠的意思,往后前程不定如何光大,就想着趁着这会子先站稳脚跟,顶好是把云初等人都赶到后头去。 可这会子听声听音,心里头不禁打鼓来,陪着笑,“格格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的把旁人都叫出去,可是有什么机密事要嘱咐奴婢?” 耿妙妙摩挲着今日新带上手的腕香珠,“我倒也没什么机密事要嘱咐你做,只是近日来暑热天燥,怕你火气大,有心想让你歇两天。” 一听这话,秋蝉顿时还得了,急的面红耳赤,“格格您这是什么话,奴婢什么时候火气大了,可是云初在您跟前说了什么了!” 她一脸气急败坏,眼睛瞥向外头,要是云初在这里,耿妙妙保管秋蝉肯定憋不住火气,上手去跟云初厮打。 耿妙妙眼睛一抬,瞅着她也不笑,只这么静静地看着。 秋蝉原本想撒泼叫苦,使出市井无赖那些本事来歪缠,被这么瞧着,心里佯装出的火气十分也去了九分,当下低着头,“格格是不喜欢奴婢伺候就是了,要是看奴婢不顺眼,今儿个您就去回了福晋,把奴婢撵了出去,另选好的来伺候,格格如今横竖也不缺伺候的人了。” “你听听你说的话,我说几句你便有一堆话等着。” 耿妙妙也不吃她这一套,只是冷着脸,“我倒不知王府里头原来是这等规矩。我喊人出去,不为旁的,是为顾及你的颜面,你且想想,自你伺候我以来,前前后后生出多少事端来。我为你体面,才寻了个火气大的由头,你倒是恼起我来。” “既真个如此,是我没福气得了你的伺候,我这就去让人回福晋,请你老子娘来把人领走。” 耿妙妙说完,不顾秋蝉变白的脸色,高声喊了一声:“云初。” 云初就在门口候着,听见动静就答应了一声,开门进来。 秋蝉脸色这回是全白了,双膝跪下,膝行到耿妙妙跟前,“格格怎么这么狠心?您不念奴婢伺候您这几个月的功劳,也看在奴婢三番两次发脾气全是为了您的份上,就这么把奴婢赶出去了,奴婢有什么颜面见人。” 她一面说,一面哭,眼泪鼻涕都流下来,把个妆容全都毁了。 “格格。” 云初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站在门口候着吩咐。 “你先下去。”耿妙妙摆了摆手。 云初应了声是,又把门带上了。 门一合上,秋蝉就放声大哭,抱着耿妙妙的小腿,泪都抹在了裤腿上,模样好不可怜。 “何苦来哉。”耿妙妙把她拉了起来,拿了棉帕子给她擦眼泪,“我何尝不知道你是为我,但天底下还有好心办坏事这句话,前阵子晚膳的事,倘若不是我周全,现而今咱们松青院早就不知被人看低到哪里去了。” “是奴婢莽撞。” 秋蝉抹着眼泪,抽泣着说道,“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耿妙妙笑道:“这句话我可记住了,往后再犯我可就当你是故意的,便要你老子娘带你出去嫁人。” 秋蝉破涕为笑,“格格吓唬人呢。” 耿妙妙笑了下,也不多言语。 若真能学好,倒也罢了,不学好,那时候她才知道是不是吓唬人。 耿妙妙叫了人进来,云初料想屋子里已经没事了,便吩咐了个叫芽儿的小丫鬟去找园子里的要花草,自己进屋去了,瞥见秋蝉红肿了眼,云初只当没看见。 秋蝉反倒是自己不自在了。 她素日在众人面前总要表现,今儿个哭花了脸不说,心里也嘀咕云初在外面能不能听见屋子里的话,不由得就有些神色局促。 耿妙妙看在眼里,寻了个由头把她打发走,秋蝉忙不迭地走了。 云初也不问,耿妙妙便指了指包袱,“这里的椅袱你挑选几样单薄的,天气热,椅子上再套个这个,越发闷热了,剩下的登记上册,回头入秋后再拿出来使就是了。” 云初答应了一声,忙活起差事起来。 另外一旁,秋蝉怕人笑话,捂着脸躲进了屋子里,喊了个小丫鬟打脸来洗了妆容,回想起适才在屋子里被耿格格训的那些话,心里头又悔又恼,一整个下午都没出来,只推说身子不适。 耿妙妙也没理论,只留下云初在跟前服侍,反倒比平日里清净不少。 申时三刻,耿妙妙便叫云初去传膳,因着她上辈子习惯一日三餐,这辈子重生到包衣人家,习俗也是如此,故而入了府后也没改过。 “晚点要两菜一汤,菜是一道豆腐火腩,一道素炒青菜,汤要的是紫菜蛋花汤。” 这几样菜都不是什么大菜,故而膳房那边很快预备妥当,陈公公还另外打发了个太监跟着帮忙提食盒。 云初虽然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却也知道这是给人在主子跟前露脸的机会,便也让小太监跟着。 等到了院子门口,才踏入月亮门,就瞧见院子里站了一堆人,打眼一瞧,还有苏谙达这些人在。 云初心里突地一跳,朝前走去,正要屈膝行礼,苏培盛乐呵呵,“姑娘别多礼,送进去吧。” 云初应了声,回头看向那小太监,有些迟疑,她本想开口让小太监把提盒给自己,话到嘴边改了,“你跟我进去吧,仔细些。” 小太监脸一下激动的红了,忙不迭点头,碍于提着食盒不好行礼,不然恨不得给云初磕个头。 屋子里。 耿妙妙陪着四爷逛着屋子,她的屋子着实不小,加上东西不多,更显得开阔。 四爷欣赏完一番,颔首道:“比昨日好些,只怎么摆了两盆芦荟,若是园子里没什么花,只管跟福晋要去。” “哪里没什么花,不过是奴婢更喜欢这芦荟青翠罢了,虽则不是什么名贵花草,然则图一个合心意罢了。” 耿妙妙大大方方回答道。 她瞥见云初领人进来,笑道:“可算回来了。” “奴婢给王爷请安、给格格请安。” 云初屈膝行了礼。 后面那小太监忙把提盒放下,打了个千,结结巴巴:“奴才给王爷请安,给格格请安。” 外面苏培盛听得都皱眉咋舌,老陈那老滑头怎么派这么个人来送东西。 得亏今儿个主子爷心思不在这上头,不然膳房那边得爱训斥。 果然如苏培盛预料。 四爷这会子根本没留意这小太监的规矩,只问道:“送了什么来?” 云初看向那小太监,那小太监愣了下,忙起身回话,又打开食盒来让四爷瞧瞧。 四爷今日忙了一日,晚膳本就没用什么,户部衙门那边的伙食都是大锅饭,虽然有荤有素,可大锅饭做出来的饭菜不过是能入口而已,他不过略吃两口就让人撤了下去,让苏培盛他们几个太监分了。 眼下瞧着这简单家常的几道菜,菜香、饭香引得他食指大动。 耿妙妙知情会意,“爷还没用晚点吧,不若奴婢陪您一块用?这会子让膳房那边再送几道菜来想来也不用等多久。” 她相信,膳房那边要是得了消息,保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能把菜色送来。 四爷却摇头,“不必,就这么两道菜就够了,夜里吃多了也不好,积食。” 耿妙妙道了声是,心里腹诽就两菜一汤,一碗饭,哪里就积食了? 何况这时辰还早着。 她转身去吩咐了人收拾桌椅。 12 豆腐火腩 豆腐火腩 不一时,就在明间内摆设了一张小楠木桌子,两菜一汤摆在中间,苏培盛拿了镶银筷子上来伺候,先夹了一筷子豆腐。 四爷尝了一口,脸上露出些许错愕神色,等再尝一口火腩,越发察觉出滋味不同了。 因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他倒也没说什么。 等吃了一口米饭,神色越觉惊异。 一顿饭用完,四爷罕见地用了一整碗饭。 他抬头却见耿氏还在慢条斯理地用膳,耿氏吃的不慌不忙,一筷子豆腐,一筷子米饭,她吃饭的时候也不言语,却能让人感觉出她的幸福。 许是察觉到视线,耿妙妙抬起头来,见四爷放下筷子,也要搁下筷子。 四爷只道:“你吃你的便是。” 耿妙妙道了声谢,居然真的继续吃饭。 苏培盛在旁看得心里头直咋舌,要说这耿格格是聪明还是糊涂呢,要说糊涂,这几日说话分明有条理,要说聪明,这爷筷子都放下了,您倒真好心让爷看着你吃完饭。 耿妙妙哪里知道苏培盛这番心里活动。 她心知自己纵然穿越多年,也依旧有不同周围人之处,若是隐着瞒着,也瞒不过一辈子,倒不如一些不碍事的小节处露出来,旁人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只当她这人有些地方疏漏就是了,也碍不着什么。 果然。 四爷并没怪罪,只是在她吃了一碗后想添饭时开口道:“夜里不可多吃,积食了反倒不好。” 耿妙妙这才作罢,云初等人上来撤了桌子,又捧了茶盏,渣斗等物,等二人漱口过后,又换上了新茶。 “膳房可是换了厨子?”移坐到书房,四爷对送食盒来的小太监问道。 小太监忙摇头,“回爷的话,如今当差的还是陈公公。” “是他?”四爷皱眉想了下,才想起这人是谁来,“既是他,今晚上的菜手艺倒是见长了。” 他记得自己上辈子在王府时也只觉得膳房手艺寻常,并不像今日这般经验,还用得都是寻常食材,那道豆腐火腩四爷尤其喜欢,豆腐先煎过,表皮酥脆,内里绵软,跟火腩同炖后吸满了汤汁,咸香软韧,火腩有三层,每层的口感都截然不同,最外层烤制过带着一股焦香,在汤汁浸润过后又有一种独特的柔软的口感。 素炒青菜也不错,一点儿土腥味没有,还带着股菜蔬独有的脆甜。 今儿个的米饭口感也跟往日不同,更松软适口一些,米香十足。 如果不是素来养生,四爷都想再要一碗。 小太监笑了。 四爷瞥他,“笑什么,莫非爷哪里说错了?” “没有的事,”小太监一慌,他忙解释道:“回王爷的话,论理,陈公公是奴才干爹,奴才得多帮着说好话才是,然而今晚这两菜一汤全都是格格给的方子,怎么做,火候怎么拿捏,就连米饭怎么煮都是格格说的,故而奴才倒是不敢替陈公公邀功。” 四爷眼中浮现出惊讶神色,他瞅着耿氏,“这是你教的?” 耿妙妙起身回话:“奴婢在家中时就好这一口腹之欲,故而少不得比旁人挑剔些。” “你倒是实诚。” 四爷无语片刻,突然明白弘昼那混不吝的性子是随了谁了,这不妥妥的耿氏性子的一个翻版。 旁人好个口腹之欲都不敢实说,每每都得寻个理由搪塞,她倒好,一问就说了。 “在爷的面前,奴婢不敢有所隐瞒。” 耿妙妙认认真真说道。 跟无欲无求带来的好处相比,她更享受美食带来的快乐,能重活一辈子,岂能辜负了自己? 四爷被噎得不知说什么。 他转过头,“膳房总归是有功,赏二十两。” “奴才替膳房上下叩谢王爷。” 小太监不意有此惊喜,跪下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 四爷一摆手,苏培盛把人带出去,喊了个人来打发带去领赏银,正要回转进屋时,却瞧见院子外头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 “外头是谁?” 苏培盛分明认出来人,却故意高声问道。 屋子里。 四爷跟耿妙妙面对面坐,四爷一时之间找不出话题说,他今日本来是来看看,原是想看一圈说说话就去芙蓉院那边,他有日子没见几个孩子,虽说前几日见了一面,到底匆匆,不如今晚有闲暇好好过问,可没想到到了松青院这里,竟鬼使神差地留下用了晚点。 这既用了晚点,要再走好像就有些不大合适,偏偏跟耿氏又没什么话可说。 因此,此时一听到外面动静,四爷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起身朝外走去,耿妙妙唇角掠过一丝好笑的笑意,跟在后面出去。 “怎么回事?”四爷皱眉问道。 苏培盛刚问完来人的话,小跑着过来回话,“爷,侧福晋那边说三阿哥想爷了,在院子里歪缠着侧福晋,侧福晋没法子,只好派人来寻爷,倘若爷得空,请爷过去一趟。” 云初等人不由得暗暗皱眉。 李侧福晋借孩子截胡这种事可太常见了,往常倒霉的是宋格格、钮钴禄格格,没想到今日轮到她们格格了。 这招虽然老套,可胜在有用。 谁让府上现在立住的几个孩子全都是侧福晋生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为了几个孩子的脸面,四爷也得去一趟,他转过头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会意,屈膝行礼:“爷去吧,爷出门一趟几个月,想来二阿哥、三阿哥、二格格都惦记得紧,不说孩子们,便是奴婢,隔了几个月不见自家阿玛额娘,也是想得很。” 四爷松了口气,点了下头,“你今晚上吃得多,多走动走动消消食,夜里早些休息。” “是,爷慢走。” 耿妙妙目送了四爷带着人离去,这才回屋子里。 秋蝉等人跟着进屋,秋蝉满脸写的不高兴,耿妙妙看了一眼,心道万幸她今日哭肿了眼没脸见人,适才躲着,不然就这脸色,便是她把话说得再周全,旁人见了秋蝉的模样,都要当做她口是心非了。 “格格……”秋蝉刚想开口抱怨,可一张口,耿妙妙就瞥向她,这眼神把她一肚子的抱怨都压了回去,“怎么了?” “没、没什么。” 秋蝉含含糊糊地说道。 “既没什么,去帮我倒一杯菊花茶吧。” 耿妙妙将冷了的茶盏递给秋蝉。 秋蝉憋闷地接过茶盏,退了下去。 耿妙妙对被截胡的事压根不在意,昨晚上她被折腾了一宿,就算四爷今晚想重振旗鼓,她也是有心无力,索性打发了去侧福晋院子里。 这侧福晋今晚上倒是坏心办了好事。 “爷。” 芙蓉院里,三阿哥弘时蹦蹦跳跳的跟在李侧福晋身后,瞧见四爷来了,响亮地喊了一声阿玛,随后飞扑到四爷怀里。 四爷对孩子一向疼惜,丝毫不顾满人抱孙不抱子的习俗,一把把弘时给抱起,“重了些,这几个月可好生吃饭了?” “我都乖乖的,什么菜都吃。” 弘时眼睛咕噜噜一转,“不信您问额娘。” 四爷看向李侧福晋,李侧福晋脸上露出个温婉柔顺的笑容,她今夜特地打扮了,一身簇新鲜亮的葱绿妆花满绣旗服,鬓发上斜插一对如意云玉簪,脸上脂粉匀施,“弘时这几个月长进了不少,还学了拉弓呢。” “是吗?” 四爷抱着弘时进了屋子里。 他一脚迈,众人也跟着动,去端茶的,去要点心的,还有悄悄去预备热水的。 待到四爷在次间炕上坐下,李侧福晋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怎么把爷留下,怎么漫施手段扭转前日的事? 可四爷今晚上显然不是为她而来的。 他把弘时放下,问了几句功课学业,又抽背了论语,见背的齐全,心里这才满意。 “阿玛,二哥比我背得好。”弘时得了夸奖,也不得意,仰着小脸夸赞自己的哥哥。 弘昀? 是了,四爷心里突然一个刺痛。 他垂下手,袖子里拳头紧握,青筋凸起,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情绪,“是吗?你哥哥一向勤勉,说起来弘昀呢?” 李侧福晋脸上掠过局促的神色。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笑着亲自捧过茶盏递给四爷,“爷来的晚了,这孩子我已经让他睡下了。爷先前不是说过弘昀身子骨不好,不许让他过分勤勉,这几个月来我都看着呢。” 四爷眉头微皱,心里觉得有些古怪。 “这个时辰就睡下了?” “是啊,宁可早起也不能晚睡。”李侧福晋压着紧张,试图装作不动声色。 她这副模样,倘若真是原来的四爷,兴许还看不出猫腻来。 偏偏她面对的是未来见惯了鬼魅人心的四爷,什么小动作,小心思能瞒得过他? 四爷摩挲着扳指,不搭理她,只对苏培盛吩咐道:“去长柏院请二阿哥过来。” “喳。”苏培盛答应着就要去。 李侧福晋顿时急了,“爷,二阿哥都睡下了,便是要见他,明日再叫也是一样的。” 苏培盛犹豫片刻,四爷就朝他看去,“还愣着做什么?” “奴才这就去。”苏培盛立刻明白了,李侧福晋这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主子爷呢。 他心里揣摩着缘故,飞快带人去长柏院。 长柏院跟芙蓉院离得并不远,就在隔壁,要论理,儿大避母,本不该如此,只是二阿哥生来身子骨弱,又常年多病多灾的,故而四爷不放心,这才没把他移到前面去,只让他跟三阿哥一块儿住,指望着侧福晋是他们亲额娘,能把孩子给照看好。 然而,当四爷看到被请来的二阿哥时,气得脑门上青筋都凸起了。 13 发火 发火 二阿哥今年十岁,这个年纪孩子多半已经立住了,可二阿哥的模样,个子看上去就跟七八岁没差别,一身靛蓝色夹纱长袍,满人衣裳一向宽大,这么一身衬得二阿哥显得越发瘦小伶仃,一张小脸没什么血色,进来后屈膝行礼,“给阿玛请安。” 二阿哥眼中也有濡慕神色。 四爷脸色一绷,招手道:“过来,让阿玛好好瞧瞧。” “是。”二阿哥答应一声,他没多想,恭敬走到四爷跟前,李侧福晋心里头直打鼓,陪着笑道:“这阵子针线房的手艺可越发差了,怎么把衣裳做的这么宽大?咱们家里又不差什么衣裳……” 四爷看了她一眼,李侧福晋心虚地打断了话,不敢言语。 四爷这才看向二阿哥,凑的近乎了,二阿哥的气色不好越发明显,眼皮下发青,嘴唇没什么血色,许是真的刚睡了才被人叫起,双眼还有些惺忪。 “这些日子,你在家里做些什么?学了什么功课?” 二阿哥的院子虽然临着芙蓉院,可每日固定都得跟三阿哥去前面的勤学院读书,他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迟疑着回答道:“回阿玛的话,儿子每日辰时起身去勤学院念书,晌午就回来休息,下午拉弓习练半个时辰,这些日子来,已经学了《中庸》。” 四个月学完一本书,不算太多。 四爷当初在上书房那会儿两三个月学完一本书是常有的事,但是弘昀的身子骨显然不能跟他那会子相比,四爷对儿子的要求也是只求个平安,至于什么功课倒在其次。 他听了这番话,皱眉问了几句。 弘昀都一一对答如流。 李侧福晋在旁边心里稍稍松口气,就听到四爷问道:“《孟子》学到了哪里?” “学到了滕文公……” 二阿哥想也不想就说道,等把话说完,脸色刷地一变,咬住舌头,他额头上沁出汗水,原本还有些许困意,这会子一下清醒了。 李侧福晋脸上也跟着变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就连年纪最小的三阿哥也仿佛察觉到动静不对,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攥着奶嬷嬷的袖子。 “你先前不是说你才学完《中庸》,怎么连《孟子》也开始学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四爷才开口询问。 二阿哥后背汗如雨下,他下意识朝李侧福晋看去,李侧福晋忙说道:“爷怎么还不了解弘昀?他性子要强,《中庸》学完了有余力少不得自己寻些功课去做,这在旁人家里都是好事,您怎么还怪起了孩子?” 四爷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弘昀:“是这样吗?” 弘昀不敢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急的满脸通红,既不敢承认自己常常熬夜苦读,又不敢对阿玛撒谎。 “把伺候他的几个太监叫进来。” 四爷脸色缓缓沉下。 苏培盛立刻出去叫了伺候二阿哥的太监进来,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太监,进来后纷纷跪下请安:“奴才给王爷请安。” “都起来吧。”四爷扫了那四个太监一眼,“哪个是头儿?” 几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一眼,一个面容机灵的小太监站了出来,“回王爷的话,奴才年纪较大,平日里主要是奴才伺候二阿哥。” “这几个月来,二阿哥几时起,几时睡,每日吃多少,身体如何,你一一说来。” 四爷摩挲着扳指说道。 “喳。”平安不由得朝二阿哥看去,可二阿哥没敢看他,平安心里打鼓,也不敢说瞎话,“二阿哥每日都是卯时一刻就起,夜里到子时才睡下,吃的不多,每顿膳食也不过是用半碗米饭……” 平安说到最后都结巴了,原因无他,四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砰地一下拍了桌子。 二阿哥慌忙跪下:“阿玛息怒,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不该贪学耽误了身体。” 四爷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李侧福晋,李侧福晋张了张嘴,脸都白了,“王爷,妾、妾身并不知道……” “阿玛,二哥勤学苦读,有哪里做错了吗?” 三阿哥不明白气氛怎么一下变成这样了,哥哥这么努力学习,阿玛怎么反而生气了?他鼓起勇气问道。 四爷抿紧了嘴唇,到底这躯壳里是一个年长了的男人,比起当年的他更能压得住火气。 人前教子,背后教妻。 便是要责罚李氏,也没有个当着孩子面的道理。 四爷深吸了口气,愣是把这口怒气给压下去了,他看向弘昀,过去把人拉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即将夭折的儿子。 当年弘昀夭折的消息是突然传来的,四爷那会子突遭丧子之痛,心如刀绞,可因着弘昀素来体弱多病,故而并没有细想,现在看来,弘昀的早夭未必没有其他缘故。 “阿玛……” 弘昀受宠若惊,又带着畏惧。 四爷把手背在身后,“去你院子里,我好好看看你的功课。” 弘昀一时惊疑不定,道了声是。 四爷虽脾气变了不少,可雷厉风行的性子还是没变,当下带着二阿哥就走了。 李侧福晋呆站在那里,三阿哥拉了拉她的袖子,“额娘,阿玛跟二哥走了。”她这才渐渐回过神来,白着脸,“时辰不早了,周嬷嬷,你带三阿哥下去歇息。” “是。” 周氏不敢迟疑,拉着还想留下的三阿哥飞快地走了。 原本以为今晚上李侧福晋能把王爷截胡过来,王爷瞧见两个阿哥心里肯定喜欢,自己也能得些赏赐,想不到竟出了这茬子事。 这回能平安无事都算是佛祖保佑了。 等三阿哥一走,李侧福晋这才仿佛被人抽走了骨头似的,一下软了,芍药赶紧扶住她,喊人去拿活络油来,李侧福晋忙喊住:“不必拿药,让我缓缓就行。” 她还得防着万一等会儿爷又回来了呢。 芍药迟疑着答应了,搀扶着李侧福晋在塌上坐下,又倒了一杯茶给她。 喝了几口茶,李氏的脸色渐渐好了些。 她眼中带有惧意的看向芍药,“爷不会真的怪罪我吧,我真不知道弘昀那孩子学习这么刻苦。” 她说着,苦涩如同黄连一般在舌尖泛开。 芍药低声劝道:“您别多想,王爷兴许只是一时生气罢了,等知道二阿哥功课见涨,不定心里多欢喜。” 李氏只能盼着如此了。 字迹清晰,飘逸灵动,文章内容详实,四爷看着二阿哥的这阵子的功课,心里头要说不欣慰那是假的。 旁人家里的孩子要学功课都得人千叮咛万嘱咐,可他的孩子却这么勤学苦读。 可他宁可不要这勤学苦读。 四爷放下功课,看向局促的弘昀:“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1} 弘昀脸色大变,弓腰抱拳:“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1】 “你既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又怎这般损毁自己的身体?” 四爷语气中带着心痛。 弘昀眼眶泛红,既大为触动又深感愧疚,“是儿子的不是,儿子不该让阿玛担心,往后断然不会再有此事了。” 四爷脸色这才好些,他拍了拍弘昀的肩膀,“阿玛知道你有骨气,不肯落于人后,但你也该知晓孰轻孰重,身体好才是本钱,倘若身体不好,便是书读的再多又有何用?譬如纳兰容若,才华满天下又如何,而立之年就去了,什么功绩都没立下。” “阿玛只盼着你身子骨养好,等再过几年定下亲事,成亲生子,那才是真的孝顺。” 提到自己的婚事,弘昀耳根红了,“是,儿子知晓了。” 四爷见状,这才放心。 他看了下怀表,都已经亥时了,“时辰不早,你早些歇息。” “是,儿子送阿玛出去。” 弘昀忙道。 四爷摆了摆手,“夜里风大,你不必出来,免得受凉。”说罢起身带人走了。 弘昀只好示意平安出去送一程。 平安出去送了下,回来时候神色有些古怪,但是弘昀此刻心里激动,故而并未察觉。 今晚上这前惊后喜让弘昀心潮到这会子还没平复下来,阿玛平日里甚少说这些关心的话,他今儿个才知道阿玛居然这么在乎他。 “二阿哥,是时候该歇息了,您今儿个要是再熬夜苦读,奴才几个明儿个就得挨板子了。” 平安苦着张脸说道。 弘昀心情好,笑骂道:“成了,别哭丧着脸,阿玛又没责罚你们,我从今日起不再跟之前一样就是了。” 只盼着如此。 平安等人心里暗道。 今儿个是走了狗屎运,王爷没罚他们,可未必真就把这些事一揭过了,尤其是平安压根不敢拿二阿哥的身体开玩笑,刚才苏谙达可说了,他这条小命就挂在二阿哥身上,二阿哥有什么不好,他死一千回都不够谢罪的。 “芙蓉院是怎么回事?” 夜深人静,福晋也到了该歇息的时候,新竹正轻手给她通头,动作轻柔,连一根头发没掉。 圆福垂手站在一侧,“听说是侧福晋疏忽了二阿哥,让王爷恼了。” 就只是这么一件小事? 福晋脸上浮现出疑惑神色,李氏身为两个阿哥的生母,就是德妃也得给几分颜面,王爷怎么会刚回来没多久就为这种事发作了李氏? 福晋心里疑惑,正要发问,外面有了动静,福晋示意圆福噤声,没多久,刘嬷嬷进来回话:“王爷让人来传话,明儿个早上跟您一块儿用早膳。” “知道了。” 福晋答应了一声,挥挥手让刘嬷嬷退下。 她有种感觉,兴许这个疑惑,明日就能有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孝经 14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次日,卯时。 四爷过来用早膳,他对膳食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特别口腹之欲,只是随意用了两个苏子叶饽饽,喝了一口奶茶就没再用了。 四福晋本来准备了一桌菜,没想到四爷这么没胃口,她也跟着没了食欲,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了。 等换到次间坐下,四爷才提起正事,“昨儿个我瞧见弘昀的气色实在不太好,今日你着人去请大夫来,给弘昀看看究竟如何,该吃什么方子,另外这事也不要闹大。” 四福晋心里了然了,她思索片刻,“既然如此,不如干脆也给三阿哥、二格格一块把个平安脉,今年夏日热得很,孩子们又都贪凉,只怕少不得多吃了冰,一并请个平安脉也好调理下脾胃。” 四爷深以为然。 听到吃冰,想起耿氏屋子里那冰山,顿了下,道:“既是如此,给侧福晋、耿氏、宋氏、钮钴禄氏也把把平安脉。” 四福晋眼神微露诧异,随后道了声是。 四爷见事情交代妥帖,便起身走了,苏培盛等人忙跟了上去。 四福晋出去送了一程,回来时,沉吟片刻,对新竹道:“你让人去前面拿个帖子,打发个老成人等会儿去请孙大夫来。” “是。”新竹答应着去了。 新竹去后,四福晋自己一个人默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快到辰时时分,听到外面动静,四福晋还诧异了下:“外面怎么这么吵?” 圆福忙回道:“福晋,您忘了,今儿个是请安的日子,侧福晋她们都来了。” 怪不得。 四福晋揉了揉太阳穴,她可真是忙糊涂了。 她这正院里规矩一向管得严格,丫鬟小厮们都不敢高声,唯有后面格格们前来请安的日子才热闹一些。 宋氏今儿个一来,瞧见耿妙妙时,脸上神色就带着几分同情,几分关切:“耿妹妹,你今儿个的气色怎么这么差?” 睡够了足足四个时辰的耿妙妙眨巴了下眼睛,第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我的气色还好吧?” “妹妹就别勉强了,不信你问问侧福晋,侧福晋,你说耿妹妹今日的气色是不是不太好?” 宋氏笑眯眯看向李侧福晋问道。 李侧福晋唇角抿了抿,“我没看出来。” 她的心情可不太好,昨晚上四爷回去后,李氏一整晚没好睡,都在回想四爷那个眼神,她心里懊悔不已,倘若早知道昨晚上四爷过去后会出事,她就不该截耿氏的胡。 “侧福晋这是昨夜里太忙了,今儿个无暇管旁人的事吧。” 宋氏带着几分亲昵地揶揄道。 她的语气很亲热,显然是在奉承李氏昨晚截胡的事,若是在平日,听见这番话,李氏心里肯定受用,但在这会子,李氏只觉得面红耳赤,仿佛被人嗤笑了一番,她涨红了脸,咬牙道:“宋妹妹可只管好你自己吧,多管闲事可没什么好下场。” “噗嗤。” 耿妙妙不小心笑出了声,她捂着帕子,抬起头对上宋氏恼羞的神色时,唇角勾了勾,“云初,这几日早上天冷,回头可记得提醒我来请安时多带一件斗篷,不然旁人都以为我气色不好。” “奴婢一定记得牢牢的。”云初笑眯眯回答。 宋氏脸一下红了,阴晴不定地别过脸去。 钮钴禄氏在旁只觉得不对劲,这侧福晋截胡耿氏的事她昨夜也知道了,钮钴禄氏既觉得出气又觉得这侧福晋未免太过嚣张。 可看今儿个侧福晋跟耿氏的态度,这两人的气色,竟像是耿氏截胡了侧福晋的似的。 就在钮钴禄氏一肚子疑惑的时候,福晋来了。 她素来做事利索,一来就说了正事,“王爷今儿个出门前说了,这阵子天气热,怕大家贪凉身体落了什么毛病,特地让我去请大夫给大家还有阿哥、格格们把个平安脉。” “王爷真是细心。” 宋氏面上露出喜色,又对福晋恭维道:“福晋您也是贤惠周到,奴婢这几日正吃不下呢,这会子正好让大夫给开个方子开开胃。侧福晋您要是有什么不适,也可以趁此机会调养调养身子。” 她是十足拉低了架子,只想着回缓下跟侧福晋的关系。 侧福晋原本听到请大夫时,神色就有些古怪,像是坐立不安,见宋氏说到自己,没好气地从鼻子哼了一声,“我有什么不适,用得着你多嘴多舌。” 宋氏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的嘴唇哆嗦,眼里流露出委屈神色,泪水更是一下流下。 “当。”的一声,福晋将茶盏搁下,看向李氏的眼神露出不赞同,“侧福晋,我看你是该看个大夫,一大早的你说话就带刺,这怕是中了暑气了。” 福晋的声音不大,但她的语气却让侧福晋不敢反驳。 侧福晋也自知自己失态,起身道:“是我的不是,这几日我吃不好睡不好,心里也烦,还请福晋恕罪,青宋妹妹不要怪罪。” 福晋回应得很是冷淡,“我倒没什么,受委屈的人又不是我。” 侧福晋会意了,犹豫片刻,看向宋氏,出乎众人意料,李氏居然屈膝赔礼,“宋妹妹是大度人,想来不会跟我计较。” 宋氏哪里敢受她的礼,起身避让的同时还忙道:“姐姐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怎么会跟姐姐计较?也是奴婢不是,今日口不择言了。” 李氏露出感动神色,两人就此说和了。 耿妙妙在旁边看得心里简直击节赞叹,这两人的演技,搁在现代怎么也能拿到金鸡奖。 今儿个要说的事也就这么一件,交代完,福晋就把众人打发走了。 回了松青院后,云初伺候耿妙妙换了家常衣裳,低声道:“侧福晋今日的情况也有些不对。” “是有些不对劲。” 耿妙妙拿起小册子的动作迟疑。 雍亲王府女眷不多,但是事实上也分成了大概四派,福晋是单独一派,她掌管亲王府内宅,权利最大,其次是李侧福晋,宋氏是依靠李侧福晋的,经常奉承李侧福晋,而钮钴禄氏跟她一样都是单打独斗。 从以往的经历来看,李侧福晋对宋氏态度不算坏,至少比对她们好,不但会隔三差五地赏赐宋氏一些首饰衣裳,还会给宋氏几分薄面。 今日这番下宋氏面子的行为,称得上是鬼迷心窍了。 这么做,对李氏毫无好处啊。 耿妙妙刚刚只顾着看狗咬狗,压根没多想,如今空闲下来了,一琢磨,这事怎么透着股不对劲? “格格,可要奴婢出去打听打听?” 云初问道。 她们这院子消息称得上是最不灵通了,好多消息都是旁人都知道了,她们才知道。 搁在以往倒也罢了,现在格格有几分宠爱,这就不太合适了。 云初小声道:“芙蓉院外头洒扫的一个小丫鬟前几日才来这边卖好过。” 耿妙妙有些诧异,“她有这胆子?” 云初笑了:“格格您怕是误会了,那丫鬟顶多不过是给咱们卖些消息,要做大事,她是不敢的。” 耿妙妙笑道:“我说呢,我还当她胆子这么大。我看还是算了,横竖不干咱们事,便是要她们俩闹翻,也跟我无关。” 那丫鬟能为些银钱,好处就卖消息,谁知道能不能反手把她卖了,到那时候芙蓉院出什么事,那她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既然格格不乐意,云初也没劝说,只是道:“那大夫来把脉,怕是得下午才轮到咱们,奴婢给格格挑身见客的衣裳。” 耿妙妙道了声好,云初便下去挑选衣裳了。 耿妙妙这边不在乎,却有旁人在乎。 有道是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就是你的敌人。 宋格格以前是李氏的敌人,后来成了她的“朋友”,因此她比旁人更了解李氏。 在红着眼眶回到飞羽院后,踏入屋子里,宋氏脸上的神色就渐渐变了。 她将擦拭过眼泪的帕子丢在地上,脸上露出思索神色,“不对劲,李氏昨晚上肯定出事了。” 她在屋子里来回转,突然站住脚步,对福儿道:“回头去打听打听,二阿哥的脉象。” 能让李氏惊慌失措的唯有她的两个儿子,三阿哥身子骨一向结实,二阿哥却是出了名的体弱多病,福晋又突然让大夫上门来请平安脉,这分明是不想让人猜测到二阿哥身上去,只可惜李氏自己瞒不住。 宋氏唇角掠过一丝嘲讽的笑容,那个蠢女人,偏偏命比谁都好。 “诺。”福儿不敢驳斥,她更不敢看宋格格此刻的神色,那会让她吓得不敢入睡。 …… 大夫果然是下午来的。 不过云初挑选的衣裳白费心思了,那大夫压根见不到耿妙妙,进来把脉的时候幔帐都放下,只伸出一只手,从头到尾,耿妙妙先听到大夫嗯了一声,随后又问了日常饮食,回答的是云初。 在问过之后,大夫道:“格格没什么大碍,不过冰不可多用,还是得少用些才好。” “奴婢记住了。” 云初答应一声,脸上笑容真切了不少,送大夫出去的时候还特地挑选了个上封打赏。 大夫得了赏赐,心里比之前高兴了不少,可想到等会儿要去见福晋,心又渐渐沉下去了。 二阿哥的脉象可不太好。 15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户部衙门。 四爷一早来就忙活看公文的时,到了晌午就饥肠辘辘了,户部这边自然有专门的膳房给各位大人送膳,食盒拿了过来。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一盘饽饽,一碗米饭,一碗汤。 烧鸭、肥鸡、炒萝卜、炒山药。 饽饽是苏子叶饽饽,应季。 米饭是贡米,汤是笋丝老鸭汤。 这食盒打开,苏培盛把菜色摆在小桌上,四爷眉头就皱了起来,都是吃惯了的饭菜,况且这些菜也是户部膳房这边时刻温着的,摆着好看吃起来味道一般,“都撤下去吧。” 这怎么能行。 苏培盛急了,爷今儿个早膳也就吃了两个饽饽,这一早忙活东西都消化光了,要是这顿不吃,要等到散衙那哪里撑得过去。 他灵机一动:“爷,要不让人回家里传膳送过来。” 四爷迟疑了下,想起那道豆腐火腩,倒是有了几分食欲,便点了下头,“打发人去拿吧。” “喳。”苏培盛心里松了口气,出来后叫来两个小太监,嘱咐了他们回家去传膳。 两个小太监满口答应,其中一个问道:“苏谙达,小的们跑一趟倒是很乐意,只是怕家里的菜也未必合王爷的胃口啊。” “是啊,我们也不知王爷爱吃什么。” 苏培盛笑骂道:“鬼机灵的,我能给你们使绊子?你们回去,就去松青院请教请教耿格格,让格格给王爷安排晚膳。”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耿格格,这位格格才入王爷眼多久,能摸得准王爷爱吃什么吗? 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了。 苏培盛把人打发走了,刚进屋,四爷就又有差遣了,“你去内务府会计司走一趟,请耿郎中过来。” 得,苏培盛心道,自己也得跑一趟了,原本还以为大中午的能消停些呢。 雍亲王府。 耿妙妙才刚换了家常衣裳,她今儿个午膳用得晚,这会子吃完饭了在院子里散步消消食。 云初跟在她后面,原本低着头看着地砖里长出来的杂草,突然眼角余光瞥见外面一道陌生的身影,她站住脚步,“外面是谁?” 孙吉两人陪着笑进来,打了个千,行礼,“奴才给格格请安。” “你们不是前院伺候的人?怎么跑这里来了?” 云初认出孙吉来了,问道。 耿妙妙也站住脚步。 孙吉满脸堆笑:“格格,王爷打发奴才几个回来传膳,苏谙达说让请您拿主意看看要什么菜。” ??? 耿妙妙一头雾水。 好在她喜怒不形于色,就算这会子一脑门子的疑惑,也没显露出来,道了声知道了,招呼两个太监进屋子里。 屋子里依旧摆着冰山。 孙吉两人一进去就觉得凉快不少,府上都说耿格格出手阔绰,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云初给他们两个倒了茶,耿妙妙待他们喝了茶才问道:“王爷平日里口味有什么忌口的?” “王爷只不爱吃味道重的,像太甜太苦他都不爱吃,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忌口。” 孙吉不介意卖个好。 这位格格要是真有本事,这会子留个人情,以后有事了才好找上门。 这听着倒不是个挑剔的。 耿妙妙挑眉道:“我听说户部那边也有膳房,怎么要回来取?” “您不知道,六部膳房的菜色都是一样的,每个季节固定就是那几道菜,您想,这再好的菜,连续吃几年,这谁能受得了啊?” 孙吉说到膳房的菜,就面有菜色。 这膳房的菜是不缺油水,起初他们跟着吃的时候,还觉得是享福了,这有鸡有鸭有菜,多好的日子。 连续吃了几年,如今一听到衙门膳房四个字,都想吐了。 耿妙妙懂了,面露同情。 她想了想,现在天热,按理说吃些清新爽口的东西,比如冷面、凉皮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但四爷又是个养生的,这些东西就不太合适了。 她点了两荤两素,窑鸡、手撕鸡、素炒银芽、番茄炒蛋,都算是家常菜。 孙吉一一记下了,心里纳闷这窑鸡、手撕鸡是什么菜色,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他恭敬地说道:“格格,奴才都记住了,只是奴才怕耽误时间……” 耿妙妙会意:“放心,这两道都是我事先让膳房就备下的,原本预备着晚点吃,这会子先给爷送去也是一样的。” 孙吉这下放心了,等过去膳房一开口,果然一下就好了,那窑鸡还是拿荷叶包裹着端出来的,白总管说道:“这道菜可不能这会子掀开荷叶,下面有个小炉子热着,等送到了再掀开才能不流失香味。” 孙吉闻着香味不住地咽口水。 他同伴也是一副馋样,白总管笑骂着:“瞧你们这馋样,这里还有一份多出来的,留给你们了。” “多谢白公公。”孙吉两人喜不自胜地道谢。 两人拿了食盒,不敢耽误,赶紧坐车往回赶,苏培盛早就等的不耐烦,见他们来连忙过去拿了食盒,“怎么去了这么久?” 孙吉忙道:“小的们可不敢耽误,只是得去松青院,再去膳房,可不得绕了一段路。” 苏培盛这会子也懒得跟他们理论是不是偷懒了,冲两人摆了摆手,提着食盒进去了。 四爷听见动静,这才抬起头来。 “爷,家里的菜已经送来了。”苏培盛弓着腰说道。 “摆上吧。”四爷收回眼神看书,打算看完这一卷再说,可片刻后,房间里蔓延的香味叫他忍不住抬起头来。 红木桌上摆出了四菜一汤。 当中放着架在小炉子上面的窑鸡,荷叶碧绿,香味扑鼻,这道窑鸡是耿妙妙前些日子想吃鸡的时候告诉膳房那边做法琢磨出来的,本来以为没有锡箔纸,这窑鸡的滋味会大打折扣,不曾想膳房那边琢磨出拿荷叶裹着的做法,不但鸡肉的鲜美毫无流失,甚至还添加了荷叶的清香。 四爷不由自主地放下书,走到桌旁坐下。 苏培盛伺候四爷洗了手,见四爷瞧了那窑鸡好几眼,便道:“爷先用这道菜?” “嗯。”四爷故作淡定点了下头。 苏培盛也洗了手,打开了荷叶,荷叶裹着的时候,香味都诱人得很,一打开,那股香味更是扑鼻而来,鸡是金黄色的,里面汪着琥珀色的汤汁。 “好香的味道,老四,你在吃独食啊?”三阿哥说笑着走了进来。 “三哥。”四爷起了身。 三阿哥的眼睛在桌上一扫而过,心里诧异不已,这老四平日里过得跟苦行僧似的,户部衙门里好些人都叫酒楼外送又或是让家里送饭来,唯有老四是衙门给什么就吃什么,今儿个居然还开小灶了。 还别说,这几道菜看着还挺有食欲的。 “老四,看来我是来着了,可巧我还没用晚膳呢。” 三阿哥笑呵呵说道。 四爷看向苏培盛,“去多拿一副碗筷来。” “再要一壶酒。”三阿哥看了眼窑鸡说道,这道菜他一看就很下酒。 苏培盛迟疑地看向四爷。 “三哥,”四爷淡淡道:“今日还要当差,酒就免了吧。” 他冲苏培盛摆了下手。 苏培盛就直接出去了。 三阿哥刚想说喝几杯酒没什么,瞧见苏培盛出去了也只好作罢。 四爷让出了主位,三阿哥也是真不客气,直接就坐下了。 等碗筷拿过来后,三阿哥是毫不见外,直接夹了一个大鸡腿。 那窑鸡闷了半个时辰,早已骨酥肉烂,金黄色的表皮用筷子一戳就破,汤汁顺着就流出来了,那肉也是一样,一划就裂,彻底炖烂了,里面的香菇丁、木耳丁、笋丁、火腿丁、糯米如玉山倾倒。 苏培盛深怕自家主子吃亏,用勺子舀了一勺子到四爷的碗里,收获了四爷一个无语的眼神。 可等四爷吃了一口,神色就微变了。 这馅料吸满了鸡汁的鲜美,香菇嫩滑,木耳酥脆,笋清爽,火腿咸鲜,糯米口感软硬适中。 大概一炷香时间过去。 桌上四菜一汤吃的是一点儿也不带剩下的。 三阿哥没忍住打了个饱嗝,他漱口过后,道:“老四,那两道菜做法不错,回头我让我家厨子去你们家学个做法。” “这怕是不方便,”四爷此刻已经在喝着茶,听了这话想也不想拒绝,“这是内宅女眷带来的方子。” 三阿哥本想死皮赖脸要个方子,这么好吃的菜,回头家里请客摆酒都有颜面,可听到是女眷的方子,就不好开口了。 他只好道:“怪我没口福。” 苏培盛在心里默默翻白眼。 他们家爷天天吃大锅菜的时候没见您过来过,今儿个头一回吃小灶,您就赶上了,这还没福气。 三阿哥似乎是真凑巧赶上了,吃完拔腿就走人,四爷嫌弃屋里有菜味,出去散步消食,让人开了门窗通风。 等回来就瞧见耿氏的阿玛耿郎中已经来了。 “奴才给四爷请安。” 耿德金忙屈膝行礼。 四爷叫了起,抬脚往屋子里走去,屋子里已经散去了气味,点了清香。 16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看你履历,你是十年前就在内务府当差了?” 四爷坐了下来,眼神打量着耿德金,他记得上辈子耿德金当差就当得很是不错,能在会计司这种油水多的部门干本身就是一种能耐,更能耐的是他能打点的上下都满意,“可想过换个地方?” 耿德金被冷不丁问了这个一个问题,当下是既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顾虑,“回王爷的话,这人都想往高处走,奴才自然也盼着有更好的前程。” 四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官场里的老滑头就是会说话,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本王也不瞒你,万岁爷安排我跟三阿哥到户部当差,我心里是想做些大事的。” 户部加上大事这两个字,都让耿德金眼皮一跳,“不知王爷说的大事是?” 四爷微笑道:“耿郎中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在户部能办的大事还不是只有欠银这件事?” 耿德金头皮发麻,户部欠银这事谁不知道,自从康熙爷登基以来,一则是为了拉拢人心,二则是为了贴补文武百官,宗室子弟,尤其是觉罗子弟们,故而特许这些人跟朝廷借钱。 有的人借的少,几百两,也有的人借的多,几十万两,更要命的是,一借就是几十年不带还的,这一来二去,户部的账目就越来越难看。 每年碰上什么天灾**,户部都得东挪西凑的,可也没见人敢开口提户部欠银的这件事。 为什么呢? 这事很简单,你就算不欠国家的钱,你家亲戚总算是欠的吧?你上司,你下属,就连你邻居都是跟国库借过钱的。 你开口提这件事,你要得罪所有亲朋好友吗? 所以,就算国库再难,也没人敢提起这件事。 “王爷慎重!”耿德金屈膝跪下,“这差事是要命的买卖,就算成了,怕也是将人都得罪惨了。” 四爷起身过去搀扶起他:“耿郎中说了这话,本王就信你是个实诚人,本王何尝不知此事千难万险,但此事非办不可,还请耿郎中来助本王。” 这要不是自己女儿是四爷的格格,耿德金都想骂一句去你娘的,这种好事你想到我了? 他心里骂娘,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要说这事难是真难,可也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儿好处,富贵险中求的道理,耿德金心里是明白得很。 他叹了口气,“王爷若要奴才过来帮忙,不知肯不肯听奴才一句劝?” “那是自然,还请郎中指教。”四爷有些惊喜地说道。 耿德金道:“此事但凡提起,便将得罪满朝文武,宗亲们就更不必说,故而,王爷定然不能做那第一个开口的人。” 四爷眼神中露出若有思索的神色。 “你是说?” 耿德金不动声色比划了个三的手势,“这位爷素来喜好抢功,如果能让他开口提出此事,四爷在其中帮忙,届时成了,功劳即便不如四爷独当一面的大,但却是利大于弊,您在其中,进可攻,退可守。” “这老四跟谁在里面说话?”三阿哥又在外面溜溜达达,刚说完话,就瞧见书房门打开了,老四带着个生面孔的小官出来了。 三阿哥立刻过去了,“四弟。” “三哥。”四爷冲三阿哥抱了下拳,跟耿德金交换了个眼神。 耿德金笑容可掬:“奴才会计司郎中给诚亲王请安。” “起来吧,”三阿哥带着笑,“内务府的人,怎么跑我们户部来了?” 三阿哥的眼神带着试探。 这青天白日的关门说话,实在不得不叫人怀疑老四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不过是我想着户部这边的人手不够,想把耿郎中调过来罢了。” 四爷冲耿德金点了下头,“内务府那边忙,耿大人先回去吧。” “喳。”耿德金打了个千,冲三阿哥微微颔首,人就去了。 三阿哥眼神带着狐疑,“户部这边缺人手你说一声就是,何必去跟内务府要,这可得请皇阿玛答应了才行。” “这不是没办法嘛。”四爷淡淡道:“耿郎中是弟弟一个格格的阿玛。” 三阿哥愣了下,努力想老四内宅有哪个姓耿。 他的心腹太监张宝小声道:“爷,三月初德妃娘娘给雍亲赐了一位格格。” 三阿哥悟了。 他摸着下巴,越发惊讶了,“老四,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还有因私废公的时候。” “三哥不要胡说,耿郎中是个有本事的人。”四爷淡淡说道,转身回了书房。 三阿哥嗤笑一声,“假正经。” 他背着手走了,张宝等人紧随其后,走回了他的书房,三阿哥脸上才露出思索神色。 他对张宝道:“去打听打听,那耿郎中过来这边多久了。” “爷是怀疑雍亲王跟那位耿郎中另有安排?”张宝闻弦知雅意,立刻说道。 三阿哥点头,“那可不,老四就不是情种,他要是把人安插到王府去,那没什么,安插到户部,那可就不同了。” 张宝明白了,立刻派人出去打听。 四爷那边慢条斯理地对苏培盛道:“让家里预备中午吃的两道鸡,还有昨儿个的豆腐火腩,另外再加道菜送来,等会儿我进宫带着孝敬皇阿玛。” 做戏要做全套。 他的便宜,是让老三白占的吗? 吃了他的东西,帮忙背个黑锅不过分吧? 三阿哥突然打了个喷嚏,只感觉背后窜起一股凉意。 “皇上,雍亲王求见。” 梁九功快步走进养心殿,对看着奏折的康熙说道。 “老四?”康熙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玳瑁单边眼镜,“他这时候进来有什么事?让他进来。” 四爷在外面听见声音,下意识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梁九功领着他进去了。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四爷放下马蹄袖,啪啪行了个礼。 康熙叫了起,瞧见苏培盛手里拎着的食盒时,心中诧异,“这是带了什么东西来?” 四爷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最近吃了几道好菜,觉得滋味不错,特地来孝敬皇阿玛。” 他这句话说出来,别说康熙吃惊,就是梁九功都不住拿眼角的余光打量四爷。 这可不像是四爷能做出来的事。 以往这种孝敬讨好的事,多半是三阿哥、八阿哥这些人才会做的,四爷给人的印象就是老实,话不多。 虽然惊讶,但康熙心里不得不说是十分受用的。 他冲梁九功点了下头。 梁九功把食盒拿了过来,端到康熙面前,盒子打开,老爷子看了最上面的窑鸡,笑道:“这是什么个说法,什么菜?” “回皇阿玛,这是荷叶鸡,肉质软嫩,今儿个儿臣才刚跟三哥一起吃过,连三哥都说味道好。” 重活一回,四爷的脸皮显然比当年的自家厚了不少,毫不客气就拉着三阿哥来背书。 三阿哥可是阿哥们中最好口腹之欲的,他说好吃,那就是真的好吃。 康熙点点头,示意梁九功先送去膳房,随后才看向四爷:“你有心了,你素来苦夏,也要多照顾身体。” “多谢皇阿玛关心,其实儿臣这次进宫还有一事相求。” 四爷坦诚说道。 康熙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 先前的几分喜悦也淡了,倘若孝顺是有条件的,那就叫人不齿了,他心里不悦,面色不显:“什么事?” “儿臣想将内务府会计司耿郎中调派到户部来当差。”四爷低着头,眼睛看着地上的金砖。 康熙沉默片刻,就在梁九功心里都替雍亲王捏了把汗的时候,老爷子突然放声大笑,走到四爷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四,感情你也有这个时候,行,阿玛答应你了。” 四爷被笑话得不大好意思,拱手道:“儿臣多谢皇阿玛。” 康熙一扫刚才的郁闷,留了四爷一起用了晚点。 父子三不愧是亲生的,都对那道窑鸡情有独钟,康熙还道:“这道菜好,难得是原汁原味,太后一定喜欢。” “儿臣回去就让人将方子送进来。” 四爷立刻会意,说道。 康熙于是十分满意了,吃完了晚点就把儿子打发走了。 四爷出宫后,心情无比愉悦。 苏培盛心里是咋舌不已,这爷的长进简直是突飞猛进,前阵子还是个只知道办事的老实人,现在一下学会忽悠人了,这老实人骗人比其他人骗人更厉害。 马车直接回了雍亲王府。 四爷打发苏培盛去跟耿格格说了一声方子的事,自己去了正院。 四福晋瞧见四爷回来,脸上露出笑,可笑意却不见底,四爷心里就有数了,原本心里的几分喜悦沉了下去,“二阿哥的情况怎么样?” “今天大夫瞧过了,二阿哥胎里弱,又苦熬精读,气血两虚,得亏是爷发现的早,这才没酿造出大祸来,只是从今以后得好好养着,任何费心费神的事都做不得。” 四福晋愧疚不已,“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疏忽了二阿哥,也不会出现这种事。” 四爷心里要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二阿哥多要强的人,为了能赶上功课,没日没夜的读书,如今要跟他说以后再也不能读书了,他心里得多难受。 但不能读书,总是比没了命要好。 “这不能怪你,二阿哥一向是李氏照看,是李氏疏忽了。” 四阿哥宽慰道,“这事先别告诉二阿哥,先让他好好养几年,兴许过几年身体养好了就好了。” “只盼如此。” 四福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府上其他人倒是没什么,二格格气血有些虚弱,那大夫给开了补气血的方子,调养调养就好了。” 四阿哥点点头,要说他重生回来,放心不下的除了二阿哥,就是二格格了,见二格格问题不大,四阿哥就放心了,他想起耿氏方子的事,他没占人便宜的习惯,有心弥补一二,对四福晋道:“耿氏那边缺些首饰,你看看库房有什么合适的,挑一些送过去。” “是……” 四福晋不知为何,笑容有些勉强了。 17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前脚才把来要方子的苏培盛送走,后脚就迎来了正院送首饰来的圆福。 耿妙妙刚开始还有些疑惑,这不年不节的,自己又没做什么好事,立什么功劳,福晋赏赐这些首饰做什么呢? 许是看出了耿妙妙的疑惑,圆福解释道:“是王爷让福晋给格格挑选些首饰的,我们福晋还说论理这些得她注意到才是,想不到倒是让王爷多操心了。” “哪里的话,福晋已经对我照顾有加了,”耿妙妙明白这些首饰是为什么来的了,她笑道:“若是再挑剔那可就不像话了。” 圆福脸上笑意真切了几分,耿格格的确是个明白人,她屈了屈膝就告辞了。 耿妙妙让云初送了圆福出去,还给圆福塞了个荷包,算是给她的辛苦费。 福晋挑选的首饰十分精致,海棠纹楠木匣子里装了一套十二支玉簪,簪子模样各异,基本上是鱼虫花卉,有雕刻细腻如芍药的,有灵动活泼如蜻蜓的,这一套簪子正好应季,正是这个季节插戴的好东西。 “明儿个格格就戴上这些试试?”云初满脸笑容,比耿妙妙还高兴,“您的头发又多又密,戴上这些玉簪子肯定好看。” “戴这么多,那我的头发岂不是成了首饰架子了,要我说,轮着戴吧,也有趣味。” 没有女人会不喜欢新首饰,耿妙妙亦然。 秋蝉在旁边感叹道:“福晋真是大方,也疼格格。” 耿妙妙笑了下,大方的岂是福晋,分明是王爷。 王爷的性子倒真是有趣,居然还知道拿首饰来弥补她,这套首饰不下千两银子,价值可比她的几道菜方子高多了。 耿妙妙当晚美美地睡了一觉,四爷那晚上谁的屋子都没去,耿德金的主意不错,只是需要更完善些,老三虽然好大喜功,但却不是没脑子的,得诱饵足够,才能让老三上钩。 次日。 耿妙妙如寻常一般去请安,才到正院,就感觉到今日的气氛不太对。 来往的丫鬟似乎都在看她。 耿妙妙脚步放慢,心里疑惑,等走到明间门口,脚还没迈入屋子里呢,里面就有三道灼热复杂的眼神朝她看了过来。 可等耿妙妙一抬头,里面李氏、宋氏、钮钴禄氏都移开了目光。 这是怎么了? 耿妙妙满腹疑惑,只当这些人今日失心疯,若是为了一套玉钗就这么着,那可真是眼皮子浅。 她给李氏行礼:“奴婢给侧福晋请安。” “不敢当,耿妹妹快起来吧。”李氏阴阳怪气地说道。 “是啊,咱们今儿个谁敢受妹妹的礼。”钮钴禄氏语气怎么听怎么都泛着一股酸味。 耿妙妙起身,只当没听到钮钴禄氏酸里酸气的话,她要向宋氏行礼时,宋氏忙起身,脸上笑容比往日都真切了不少,“妹妹实在多礼,怪不得王爷跟福晋看重妹妹呢。” 耿妙妙笑了下,“姐姐真爱说笑。” 既然今儿个大家都吃错药了,她就随性随大流了,对宋氏点了下头,也没看钮钴禄氏,真就不行礼直接坐下了。 这可把钮钴禄氏气得脸都快扭曲了。 今儿个福晋依旧没什么事,不过是嘱咐众人饮食注意,夜里别吹风受凉,就让众人散了。 只是临走时看耿妙妙的一眼,也让耿妙妙心里犯嘀咕。 “出去打听打听,这是怎么了?”回到松青院,耿妙妙就对云初说道。 她这一路回来,好些个丫鬟小厮都跟她行礼问安,把耿妙妙都弄糊涂了。 这定然不可能是玉簪的事,怕是有旁的缘故。 “那格格这里,奴婢去喊秋蝉过来伺候。”云初点了下头说道。 自从衣裳做好,耿妙妙也得宠了,这做衣裳的差事耿妙妙还是交给了针线房的人,让云初跟着自己出入,连传膳也不让秋蝉去,怕她又惹是生非。 秋蝉如今只在这院子里伺候。 “秋蝉姐姐刚出去了。”灯儿捧了茶进来,听到这话说道。 耿妙妙眉头一皱,“她有说为什么出去吗?” 灯儿摇摇头,“奴婢问了,秋蝉姐姐说她的事犯不着跟奴婢说,就急匆匆走了。” 云初一听这话,就不禁脸色沉了下来,“这秋蝉怎么屡教不改?!她不就是仗着家里好些个人都在王府里伺候,倒是还摆起架子来了。” 耿妙妙本来还想对秋蝉先压着看看以后怎么处理,现在听到秋蝉这般肆意,彻底对她没了耐心。 她对云初道:“你只管去打听打听就是了,得了消息救回来,至于秋蝉你别管,我这里会安排她的。” 这样的比主子还有派头的丫鬟,她这里是容不下的。 “是。”云初行了礼,嘱咐灯儿:“好生伺候格格。” “诶,云初姐姐你放心去吧,格格这里小的会好生伺候。”灯儿喜不自禁地说道。 她这般憨态可掬,让云初跟耿妙妙都不禁一笑。 “阿嚏!”秋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七拐八弯的走到了后门门口。 这个时辰后门没什么人,秋蝉拿出钥匙开了门,外头早有个年纪比较大的嬷嬷等着了。 “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秋蝉此刻毫无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蛮横不讲理,“嬷嬷也要体谅体谅我,这会子不比之前,耿氏受宠了,认识我的人也多了,我也得避开着些耳目才能过来。” “你倒是谨慎,怨不得主子看重你。” 嬷嬷不想是这么个缘故,先前心里的几分怒气去了,她从怀里掏出两个香囊,“这红色的里面是巴豆,绿色的是□□,你该知道怎么用吧?” “奴婢知道的。” 秋蝉点点头,她拿过香囊,藏在袖中,冲嬷嬷点了下头就飞快地把门关上了。 …… 今儿个的天气似乎比往日更热。 窗户外蝉鸣阵阵,耿妙妙此刻却丝毫不觉得热,她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地看着云初,“你说什么,你在复述一遍。” “格格,现在外面都在传您是王爷的宠妾。”云初说这话时,表情也有些复杂,像是觉得好笑,又像是觉得有些怀疑。 “我,宠妾?” 耿妙妙手指着自己,要是那传闲话的人在她面前,她肯定要一巴掌打过去拍醒那个糊涂蛋。 有被冷落了四个月的宠妾吗? 她才得宠几天,才得了多少赏赐就宠妾了? “是啊,外面都说您阿玛托您的福被调到了户部,这可是王爷头一次徇私呢。” 云初说着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我这就是宠妾了,那钮钴禄氏岂不是更是宠妾中的宠妾,她阿玛可是直接被王爷安排到王府里当差,四品的官职。” 耿妙妙直接就一个无语。 什么人啊,这是?! “那不一样。”云初摇摇头,她低声道:“钮钴禄格格阿玛那个差事不过是体面罢了,是王爷照拂钮钴禄格格娘家,她娘家实在是穷的不行,王爷也是想着总不能让钮钴禄格格娘家穷得吃不起饭,成日的典当东西,这才给她阿玛一个虚职,让他们家好歹有份嚼谷。您阿玛这是实职,而且这从内务府出来,往后往上升,那前途不可限量。” 耿妙妙本来觉得这只是个笑话,听着听着,居然感觉还挺有道理的。 她撑着脸颊,这一觉醒来,她成宠妾了?! 18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秋蝉姐姐你回来了。” 灯儿才刚打起帘子端着茶盘出去,就瞧见秋蝉打外面进来了,秋蝉原是顺着墙根偷摸摸溜达进来的,被她这么一喊,神色有些尴尬,只好朝屋子这边走,打起帘子进了屋里。 “格格。” 秋蝉给耿妙妙请了安。 耿妙妙嗯了一声,“你这是去哪里来?方才我要找你都找不到人。” “奴婢去见了下奴婢娘亲,奴婢娘亲就在针线房里当差。” 秋蝉像是有些羞愧,“是奴婢的不是,没有跟主子知会一声就出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有什么。”耿妙妙并不在乎秋蝉的话的真假,笑了下:“这回就罢了,往后可不能如此,咱们这屋里拢共也没多少人伺候,灯儿年纪还小,不能当大用。” “是,奴婢记住了。”见耿妙妙不把这事当回事,秋蝉心里松了口气。 “行了,下去吧。” 耿妙妙点点头。 秋蝉退了下去,出屋子时舒出一口气,冲门口的灯儿低声骂道:“死丫头,平日里也没见你对我多么有礼,今儿个倒是知礼了。” 灯儿憨笑了下,并不跟秋蝉吵架。 秋蝉这人,耿妙妙这里是容不下了,她有心寻个机会把人给利利索索地打发走了,顺带还得处理好秋蝉家里人那边的关系。 别看秋蝉一家子都是奴才,可是这奴才要是有心算计起主子来,那也是叫人防不胜防的,尤其是这些奴才彼此还亲连亲的,秋蝉要打发走容易,处理好后续的事才叫麻烦。 耿妙妙谋算起事情来素来是不疾不徐的。 这日她才把拟定好的几道方子给了迎客楼的女掌柜孙刘氏,孙刘氏前脚刚走,后脚灯儿就跑了进来道:“格格,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了?”云初正给耿妙妙打扇子,听见这话脸沉下来了,“你怎么如今学了那位,连话都不会说了。” 灯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深吸了几口气,道:“云初姐姐,格格,不是奴婢莽撞,是秋蝉姐姐惹出大祸来了。” 耿妙妙一愣,抬眼跟云初对视一眼,她站起身来,道:“怎么回事?边走边说。” 她这几日才把人打发出去走动,有心给秋蝉创造机会惹祸,可没想到,秋蝉还真不客气,才过去几天就出事了。 耿妙妙到的时候,钮钴禄氏已经先来了。 钮钴禄氏正一巴掌打在秋蝉脸上,她下手是真不留情,这一巴掌下去,秋蝉被打歪了脸,鬓发散了,半边脸颊直接就肿了起来。 “你?!” 秋蝉脑袋里嗡的一下,等回过神来,气得失去理智就朝钮钴禄氏冲了过去。 钮钴禄氏身旁的人岂能够让她挨到自己主子,直接就把人抓住了,金环扬起手就想打人。 “住手!” 听到声音,金环的手停在半空,她朝声音看去,瞧见来人是耿格格时,脸上现出了迟疑神色,看向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丝毫不怵。 这回道理是在她这边的,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从容地看向耿妙妙,“耿格格,你的人倒是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打。” 这罪名她可不背。 耿妙妙微笑道:“姐姐,我怎么没看到她打了你呢?” “那是因为被我的人拦着了!”钮钴禄氏怒道。 “这不就得了,您也说了被拦下来了。”耿妙妙笑道:“我这丫鬟脾气素来坏,又是个糊涂东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跟她计较。” 秋蝉眼中露出不悦神色,但她知道耿格格这番话是在回护她,故而牙齿咬了咬,到底没说出话来。 钮钴禄氏瞥了秋蝉一眼,眼神从她身上游移到耿妙妙身上,她唇角勾起,“好,这事我可以不计较,不过你的丫鬟弄碎了我的宝贝听风瓶,这事怎么说?!” 金镯叹了口气:“那听风瓶可是我们格格娘家的传家宝,格格的阿玛前几日才托人送进来,格格把玩过了,便命奴婢送回娘家,谁知道半路碰到秋蝉姑娘,秋蝉姑娘还撞了上来,这听风瓶摔成了粉末,这可如何是好。” 她怀里抱着一个淡绿色包袱,里面赫然是那听风瓶的碎片。 事情原委,耿妙妙过来的路上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听风瓶是不是传家宝不重要。 这件事是不是秋蝉故意的,又或者是钮钴禄氏故意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个好机会。 “这花瓶当真是我的丫鬟秋蝉弄碎的?” 耿妙妙敛色问道。 “这奴婢不敢冤枉秋蝉姑娘,您只问秋蝉姑娘便是了。” 金镯屈了屈膝。 她垂下眼睑,说实话,金镯也惊讶今日的事居然能这么顺利,本来格格让她抱着瓶子出来,她还担心今日的事不能成功,不成想秋蝉自己撞了上来。 那这事不栽在她身上栽在谁身上? 况且,这回还真的是秋蝉弄碎的花瓶。 秋蝉眼中露出委屈神色,她红着眼眶看向耿妙妙:“格格,这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这么说,真是你?”耿妙妙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秋蝉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她又猛地抬头说道:“就算是摔了瓶子,也没道理要赔偿三百两吧,这瓶子哪里值三百两!” “这瓶子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怎么不值三百两?” 钮钴禄氏立刻反问道。 她眼睛一扫,跟刀子似的看向耿妙妙,“耿妹妹,你怎么说?” 钮钴禄氏认定了耿妙妙会发脾气。 这听风瓶的确是一看就不值三百两的东西,可只要扣上传家宝这三个字,这事说到哪里去她也有道理。 她就是要耿氏发怒,如此一来,她回头才能跟爷卖可怜,也能让爷知道耿氏是怎么个恃宠行凶,仗势欺人的东西。 宠妾! 我呸! 她入王爷后宅好几年了,她阿玛领的还是虚职! 秋蝉也看着耿妙妙。 她故意撞金镯,就是要让耿氏跟钮钴禄氏再次争吵起来,这么一来,他日就算有人查耿氏中毒,也能够把锅丢给钮钴禄氏。 “好,我赔给你。” 耿妙妙说道。 她看向云初:“回去拿三百两银子来。” “不赔就不赔,等等你说什么?” 钮钴禄氏猛地回过神,抬起眼错愕地看向耿妙妙,那眼神活像是见了鬼似的。 “钮钴禄姐姐,这回的确是我的人做的不对,我跟您赔礼道歉。” 耿妙妙心里别提多感激钮钴禄氏了,这是好人啊,给她创造了这么个好机会。 她眼眶泛红,“姐姐还这么宽厚,只要三百两补偿就愿意将这件事给抹了,姐姐这么仁慈的人,妹妹从来没见过。” 不是,不是。 谁说要把事情抹了? 钮钴禄氏急了,“你,你,我不要银子!” 三百两虽然不少,可跟能得到王爷的怜惜相比,根本分文不值。 “什么?!” 耿妙妙拿起帕子捂着嘴,眼里泪光点点,“姐姐您居然连赔偿都不要,这怎么行呢?这可是您的传家宝,您大度是您的,可当妹妹的不能这么厚着脸皮。这样吧,姐姐不要银子,那妹妹补偿您一对听风瓶怎么样?” 她转过头对云初道:“云初,回去开库房,我记得有对没人听风瓶我从来没用过,拿出来给姐姐送去。” “是,格格。” 云初答应道,就要转身回去。 “慢着!”钮钴禄氏急了,她要什么破瓶子干什么,这还不如要首饰呢。 “原来姐姐是要首饰啊,姐姐真是,跟我还客气什么,云初,福晋前些日子不才送来一匣子玉簪子,取六枝来送给姐姐。” 耿妙妙做恍然大悟状。 钮钴禄氏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气的手都抖了,脖子上青筋凸起,看着耿妙妙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给活吃了。 “哎呦喂,你们这是又吵什么?” 李氏人未到,那把柔弱的声音就先来了。 耿妙妙压下心里的笑意,朝来人看去,瞧见福晋带着李氏、宋氏过来了,她忙屈了屈膝,“奴婢给福晋请安,给侧福晋请安,给宋姐姐请安。” 钮钴禄氏也臭着脸行了礼。 “都不必多礼。”福晋说道。 李氏迫不及待甚至可以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老远就听到两位妹妹吵架,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吵嘴了呢,王爷知道老得不高兴了。” 李氏那迫不及待看笑话的神态简直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心里的打算。 只可惜,她来迟了。 19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没什么大事,是奴婢这丫鬟莽莽撞撞碰碎了钮钴禄姐姐的听风瓶,奴婢已经跟姐姐商量好,回头奴婢就拿六枝玉簪赔偿姐姐。” 耿妙妙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笑,语气自然轻松,仿佛刚刚发生的不过是一件小事。 “是这样吗?那就好,我就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你们商量妥当了,那我就放心了。” 福晋虽然惊讶这事就这么了结了,但是对她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福晋自己也不乐意成日地掺和在这些事情里面。 李氏却有些不满。 她眼睛咕噜噜直转,看向钮钴禄氏道:“钮钴禄妹妹,真是这么回事?妹妹别害怕,你要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妨现在直说,福晋会为你做主的。” 钮钴禄氏张了张嘴,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脸上依旧带着笑,“姐姐若是觉得这赔偿不够,咱们还能商量。” 还商量什么啊? 她那听风瓶能赔偿六枝玉簪已经够本了,若是再要,只会让人觉得她贪得无厌。 钮钴禄氏几乎没咬碎一口牙。 顶着李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她道:“本就是小事,何必闹大。” 福晋面露赞许。 她微微颔首,对钮钴禄氏跟耿妙妙道:“好,好,都是识大体的,咱们府上的人要是都能跟你们俩似的,我素日里不知省多少事。” “这都是福晋管教有方,”耿妙妙嘴甜地说道:“咱们府上断然不会为这点儿小事吵个不可开交,这里我也跟姐姐赔个不是。” 耿妙妙冲钮钴禄氏屈了屈膝:“我这丫鬟管教不好,是我这当主子的错,还望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这回。回去我就拘着她学规矩。” 秋蝉眼里露出几分不忿。 但她不敢当着福晋等人的面造次。 “也罢,这回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若是有下次,就休怪我不给面子。” 钮钴禄氏沉着脸,说道。 “这是自然,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耿妙妙说道。 她这番懂事听话的模样,落在钮钴禄氏眼里,钮钴禄氏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倒是宁可耿氏跟她彻底撕破脸皮,也好过现在大家装姊妹情深。 一场本来难以平息的闹剧就这么乌龙的结束了。 耿妙妙回去后,立刻打发云初挑选了六枝玉簪给钮钴禄氏送去,至于钮钴禄氏戴不戴她就不在乎了。 而自打回来后,耿妙妙就没理睬秋蝉一下,做事也只管让云初、灯儿等人去办,便是一时没人在,也不要秋蝉伺候。 院子里的人也都是人精,见主子不搭理秋蝉了,平日里那些粗等丫鬟在秋蝉跟前都是姐姐前姐姐后的,这会子也不搭理她了。 秋蝉的心胸一向狭窄。 起初还觉得自己有几分心虚,想好了等耿格格发落就老实认错,挨打挨罚也行,可等几日下来,没人搭理她了,虽然衣食不曾苛刻,可人人见了她都跟没见着似的。 秋蝉整个人就受不住了。 “爷,奴婢给您请安。” 因着这日是休沐,四爷才从外面回来,刚要进书房就碰巧遇见了来送汤水的宋氏。 四爷脚步微顿,瞧了下她,叫了起,见她连把伞都不带,眉头微皱,只道了声进来。 “是。” 宋氏心里一喜,自从爷回来,只去了福晋、李氏跟耿氏的院子,宋氏心里如何不着急。 她情知王爷事务繁忙,倘若自己不想方设法挤到王爷跟前,迟早会被王爷忘到脑后。 书房里点了淡淡的熏香。 四爷落座,宋氏从福儿手里拿过提盒,“王爷,奴婢知道您这阵子辛苦了,特地让膳房炖了枸杞乌鸡汤,膳房近来手艺见长,您尝尝味道好不好?” 四爷瞧见那乌鸡汤,眉头就下意识一皱。 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他从小吃到大,早腻味了。 可有心不吃,到底顾念宋氏的颜面,只道:“盛一碗就是。” “是。”宋氏心里越发喜欢,只觉得今日这回前来必定能顺心如意,亲手盛了一碗给四爷。 这汤水其实炖的很到火候,乌鸡都炖烂了,鸡肉软嫩,只是大热天吃这一碗实在叫人难以消受,四爷只放下,问起宋氏近来如何。 宋氏受宠若惊:“奴婢一切都好,家里头福晋也打理得很好,只是前几日耿妹妹跟钮钴禄氏好似吵嘴了,倒是让福晋好生头疼。” “宋姐姐怎么平白背后污人清白?!” 钮钴禄氏的声音在外面如惊雷炸起。 宋氏吓了一跳,一回头就见气得牙龈直咬的钮钴禄氏被苏培盛拦在书房外头。 苏培盛一脸苦涩,冲四爷弓腰作揖,“爷,奴才想通传来着,可谁知……” 他看了下钮钴禄氏。 四爷心知这不是苏培盛的过错,一挥手,苏培盛退到了一旁去了。 钮钴禄氏大阔步走了进来。 她真是气得不行,原本她打听到王爷回来了,就连忙带着糕点来看王爷,结果被人截胡了不说,还听到宋氏在这边颠倒黑白。 “宋姐姐,我哪里得罪您了,您要这么说我的不是?” 钮钴禄氏满脸写着委屈跟不悦。 宋氏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她勉强笑道:“妹妹这话怎么说的?难道妹妹跟耿妹妹没吵嘴不成?” 钮钴禄氏厌恶了耿妙妙,但这会子她更厌恶这个在王爷面前装好人的宋氏。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今儿个可真是见着了。 她冲四爷屈了屈膝,“王爷,这事原不过是小事罢了,早已了当,当日奴婢的东西不小心被耿妹妹的丫鬟打碎了,耿妹妹过来后非但主动赔偿,还给奴婢赔礼道歉,福晋都夸赞奴婢两个都是懂事的,不知道怎么落到宋姐姐嘴里奴婢跟耿妹妹就成了不省心的了。” 钮钴禄氏说着,眼睛斜瞥了宋氏一眼。 宋氏此刻尴尬不已。 四爷没说话,只拿眼神一瞧,也知道谁在说谎,钮钴禄氏跟耿氏关系不算好,不可能平白无故夸耿氏,故而说明钮钴禄氏这回是在说真话。 他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对宋氏道:“下去。” “王爷。” 宋氏泪眼盈盈,可怜兮兮地看着四爷。 如果她不耍这种小手段,四爷未必不会给她几分薄面,但偏偏她把他当成猴来耍,仗着估计他不会知道府上发生什么事,就信口胡诌,四爷没发落她已经是仁慈了。 见四爷不开口,宋氏只好红着眼退了出去。 钮钴禄氏心里瞬间跟三伏天吃了个冰碗子似的,从头到脚毛孔都舒畅开了。 她看向四爷,脸上带笑了,声音柔和了,“四爷,奴婢带了些糕点来,都是奴婢亲手做的……” “王爷,福晋派人来求见。” 苏培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钮钴禄氏脸上一僵,不会吧,不会她前脚赶走了宋氏,后脚福晋也来截胡了吧? “让人进来。”四爷的神色同刚才不同,他压根不会以为福晋是过来使小手段争宠的,福晋贤惠,除非有要事否则绝不会过来打扰他。 “喳。” 苏培盛打起帘子,圆福走了进来,瞧见钮钴禄格格也在时并没有多惊讶,只是对四爷行了礼,而后才对钮钴禄氏行礼。 钮钴禄氏叫了起,四爷问道:“福晋打发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回王爷的话,耿格格的丫鬟身上查出药物来了。” 圆福说道。 听到这话,四爷脸色骤然变了,他立刻起身,“怎么回事?!” 钮钴禄氏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今儿个是白来了。 这耿氏莫非是跟她犯冲,她刚才还替耿氏说话呢,这会子耿氏就来“截胡”! 20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正院明间。 秋蝉被两个嬷嬷压着跪在地上,嘴里堵着帕子。 耿妙妙脸色微白,手都在发抖。 “格格喝口茶压压惊吧。”云初忙端起茶盏对耿妙妙说道。 “你若是身体不适,不如先去旁边屋子里歇息。”福晋看耿妙妙的神色也觉得她颇为可怜,算起来,耿氏今年也不过十七八岁,这岁数还小,遇到这种事,怪不得她害怕。 “多谢福晋。”耿妙妙起身道了谢,“不过奴婢还能撑着,就不必去歇息了。” 她说完,看了下底下跪着的朝她投来求助眼神的秋蝉,心情十分复杂。 今儿个一早,秋蝉就跑到屋里来撒泼,又是表示自己学好了,以后不会在莽撞了,又是说自己如何本事,不是灯儿能替代的。 耿妙妙本就要把她送走,见她撒泼,索性把她带来见福晋,要把人送走。 谁知到了这里,秋蝉挣扎理论的时候,身上居然掉下出一个香囊。 倘若事情到了这里,恐怕还没什么。 问题就出在秋蝉掉了东西后神色大变,耿妙妙心里疑惑,让人拿起来一看,旁人不知道这是什么,耿妙妙却认出来了,这是巴豆粉。 她上辈子学的就是医,如何能认不出来。 “王爷到!” 外面响亮的通传声让耿妙妙回过神来。 她喝了口茶,将茶盏放下。 四爷就着打起的帘子进了屋,一进屋就瞧见地上跪着的人,他看了一眼,手背在身后,免了福晋等人的请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这是先前从这丫鬟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我闻着像是药,只是摸不准是什么,已经打发人去请大夫来了。” 福晋说道。 四爷接过手,闻了闻,神色严肃了起来。 他道:“不必请大夫了,这是巴豆粉,这东西阴寒,若是服用则腹泻不止,王府规矩严禁任何下人无故携带药物入府,你这东西是打哪里带来的。” 钮钴禄氏刚进来就听见这话,脸色不由得一变,她捂着嘴道:“这莫非是拿来害人的?” 嬷嬷取下了秋蝉嘴里的帕子。 秋蝉哭的鼻涕眼泪满脸都是,磕头求饶:“王爷,福晋,格格,奴婢是一时疏忽才带进来的,这东西是奴婢家里用的,奴婢阿玛要用这服药。” “呵!你当本王是好骗的不成?”四爷怒极反笑,他坐在上首:“这等药就算是入药也不过是取个一二两,谁跟你似的弄这么一袋子巴豆粉,你既不老实说,派人去查看她的屋子,看看还有什么!” 秋蝉瞳孔收缩,脸色瞬间白了。 如果说巴豆还能推搪说是家里用的,那□□就没得说辞了,何况□□这等毒物等闲药店都不能出售,就是要卖出去那也得问清楚对方家住如何,如何用药。 只是后面这一点儿,秋蝉就搪塞不过去。 四爷本就留意着秋蝉的神色,见她脸色变化,立刻对苏培盛道:“去,好好查查屋子!” “喳!” 苏培盛利索地打了个千,领着人去了。 李氏跟宋氏听闻出事,匆匆赶来,一进屋子,瞧见这副模样,不敢言语,忙行礼后老实入座。 秋蝉的鼻尖上沁出豆大的汗水。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被发现,因而藏东西的地方不过是藏在枕头里而已。 她现在只盼着苏培盛能找不到□□。 然而。 她低估了苏培盛的本事,能在四爷手下当差这么多年的,岂会连搜个屋子的本事都没有。 苏培盛很快回来了,手里捧着另外一个香囊,“王爷,这东西是从这丫鬟屋里搜出来的,藏在枕头里,奴才看过了,是□□。” “□□?!” 耿妙妙惊呼出声,猛地起身。 但此刻李氏等人却没人怪罪她规矩不周全,因为她们也都一副震惊错愕的样子。 李氏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巴,“天哪,这得是什么人才能干出这等事来。” 李氏的这句话让耿妙妙回过神来了。 耿妙妙立刻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那刺目的姜水一下刺激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哽咽地说道:“秋蝉,我对你一向不薄,在咱们院子里,你的待遇比云初还好。但凡云初有的,你也有,云初没有的,你也有。” “这阵子来,你惹出多少祸事,我是一忍再忍,今儿个是忍不下去了,想着与你好聚好散,这才带你来见福晋,结果你却、却……” 耿妙妙眼里不住地往下流。 这一幕,落在四爷眼里,四爷心中顿时不忍。 他沉声道:“耿氏,这事如何能怪你,是这奴才不知好歹,不知死活!居然敢蓄谋对主子下毒!” 四爷心里也有些后怕。 这人得亏是今日意外发现了,倘若没发现,耿氏不就不明不白地没了。 对于这两包药,四爷一下就想通了用途,先下巴豆,等人身体不适请医用药,再下□□慢慢把人毒死,倘若人没了,谁会疑心到一个丫鬟身上。 “福晋,这个奴才家里多少人在府上伺候!” 四爷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丫鬟是包衣旗下人,一家子都在雍亲王府里当差,她能对耿氏下手,那其他人呢? “回王爷,这奴才一家老小包括亲眷有十三口人在府上当差。” 福晋忙起身回话。 十三口人! 耿妙妙脸色微变,她当初没轻举妄动是对的,这秋蝉一个人去了不容易,要一口气把一家子全都拔走那就难了。 要是去了一个秋蝉,回头有十几个人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多叫人后背发毛。 “都拿下,苏培盛。” 四爷喊了一声。 “奴才在。”苏培盛赶忙答应。 “这些人你负责拷问,另外着钱志带人去搜查,发现异样立刻回报。” 四爷对另一个太监钱志说道。 两人都答应一声,领着人出去了。 秋蝉也被堵住嘴拉了下去。 “王爷……”耿妙妙低声喊了一声,双眼红红地看向四爷,“奴婢实在害怕,奴婢那院子里以后只要云初这些人伺候就行了。” 这回的事虽然出乎意料,但不妨碍耿妙妙抓住机会,给自己争取好处。 耿妙妙平日里素来沉稳冷静居多,这咋然做出小女儿姿态,越发叫人怜惜。 四爷道:“这怎么行,你那院子里也就云初一个算是伺候的,其他的年纪也不大。” “但奴婢实在害怕,况且奴婢院子里能查出一个秋蝉,外面不知有多少个秋蝉,接下来福晋只怕忙的不得了,奴婢怎好用自己的事麻烦福晋?” 耿妙妙很是体贴福晋的难处,替福晋说了下好话。 这回查出秋蝉来,旁人要怪难免会怪罪到福晋身上,毕竟福晋是管理内宅的。 福晋眼里露出几分暖意,“耿妹妹若是不嫌弃,我让新竹过去。” 四爷心里原本的怒气去了几分,下面奴才不忠心,但好在福晋跟格格都是懂事的。 他摆摆手:“福晋这边伺候的人也不多,这么着,我回头找个嬷嬷过去帮你。” “奴婢怎可……”耿妙妙还要推辞。 四爷拍板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那奴婢就谢过四爷了。” 耿妙妙感激地看向四爷。 四爷心里一软,到底还是小姑娘,受了惊吓就不免胆小。 他已经琢磨该找哪个嬷嬷去耿氏院子里了,有个老城的嬷嬷看着,也能给耿氏省下不少功夫。 李氏此刻险些嫉妒的眼红了。 她这个侧福晋都没有这个殊荣,四爷赐下的人不但是体面,更是多一个助力,她跟四爷暗示了好几回,四爷都没答应,这耿氏倒好,一撒娇就得了! 21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四爷挑选了一番,最后看上了蔡嬷嬷。 出了秋蝉这码子事,他暂时是不敢用秋蝉同旗的人,蔡嬷嬷是四爷小时候的保姆,按理应该如同白嬷嬷一样伺候四爷长大,但是佟贵妃去世后有阵子,四爷脾气不大好,因着这蔡嬷嬷一时说话不慎,惹恼了四爷,被撵了出去。 故而这蔡嬷嬷就丢了这份体面的差事。 等四爷年纪长成后,事务繁杂,就更加想不起这位蔡嬷嬷来了。 也是直到这会子要用人,这才想起来。 蔡嬷嬷收拾打扮,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蜜合色万字不断旗服进来,先去见过了四爷,又下来去见白嬷嬷。 白嬷嬷在屋子里,她的屋子摆设齐整规矩,还点了淡淡的桂花香。 “白姐姐。”瞧见白嬷嬷,蔡嬷嬷眼眶不禁一红,屈膝就要行礼。 白嬷嬷连忙拉起,拉着她在炕沿边坐下,眼睛端详着蔡嬷嬷,见她鬓发白了一片,不禁心疼:“蔡妹子,你老了不少。” 蔡嬷嬷拿棉帕子擦了擦眼角,“这外面的日子不好过,何况早几年我也跟先前那位和离了,这几年才好些。” 白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里面有不少故事。 似她们这些包衣旗下的妇女,有差事的时候家里头自然尊着敬着,给出几分颜面,尤其是她们这等伺候皇子阿哥的更是如此,但一旦失意,家里头给的脸色可比外头人还难看。 “好妹子,都过去了,眼下爷想起你来,以后你有的是好日子过。” 白嬷嬷亲昵地拍了拍蔡嬷嬷的手背说道。 早些白嬷嬷跟蔡嬷嬷娘家都是同乡,故而在八个乳母里面关系最亲,等蔡嬷嬷去了,白嬷嬷也打听过几回,托人送去过银两。 “姐姐说的是,后来我出去后只后悔当初没听您老人家的话,谨言慎行。” 蔡嬷嬷说道,“说起来这回爷让我近来伺候,只说是伺候后院的耿格格,不瞒姐姐,如今爷府上的事我是一概不知,也是近来才知道有这么个格格。” 白嬷嬷明白她的意思,“你且放心去,那位是个极好的性子,难得的是聪明又得宠。” 蔡嬷嬷心里便有数了。 有宠是好事,但若是没脑子反倒后患无穷,这有宠又聪明,这才能平平安安。 蔡嬷嬷吃了定心石,跟白嬷嬷道了谢去了松青院。 见了面后,心里便道白嬷嬷说话果然不假。 耿妙妙并没有小瞧这位嬷嬷,态度很是客气,“嬷嬷既然来了,我这院子里人手管事就由您看着安排,这里是我的库房账册跟钥匙便交给嬷嬷了。” “这、奴婢……” 蔡嬷嬷简直是受宠若惊,甚至有如遇恩主一般的惶恐喜悦。 “嬷嬷就休要推辞,您年纪大,比我们见识都多,王爷都放心您,我怎么会不放心呢?” 耿妙妙笑道,“嬷嬷的屋子也收拾好了,不如让云初带您去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回头一一补上。” 蔡嬷嬷答应了一声,心里头越发觉得熨帖。 于是,蔡嬷嬷就这么在松青院待下来了,蔡嬷嬷一来,松青院一时显得有条不紊多了,平日里屋里屋外的活计都分配的妥妥当当,一概事务都不需要耿妙妙操心。 耿妙妙心里别提多舒坦,这种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必发愁的事,简直别提多爽了。 更让她惊喜的是,蔡嬷嬷还会识字看账簿,这就更难得了。 耿妙妙心里对那孝懿仁皇后生出了几分敬意,作为四爷的养母,孝懿仁皇后虽然去得早,可给四爷留下的人手当真是各个都是人才,一番慈母之心,难怪四爷对孝懿仁皇后濡慕不已。 松青院这边一概事务都进入了正规,秋蝉那边的案子却陷入了泥淖之中。 尤其是那十几个人吃了东西,居然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 四爷气得拍了下桌子,“我让你们看好人,你们就是这么把人看好的!” 苏培盛等人跪了一地,钱志这些人都不敢说话。 苏培盛满头冷汗:“王爷,是奴才们的不是,但奴才们也想不到那蘑菇里有毒,那几个吃了一下就去了,人怎么都救不回来。” 四爷脑门上青筋绷起。 他屈起手指,扣扣桌子,“那厨子可清白?” 苏培盛越发苦了脸:“那厨子是再清白不过的,奴才问过话,他贪图便宜,买了街上那卖菜的,这蘑菇就是搭头,不要钱,谁知道蘑菇居然是有毒的,奴才带那厨子去找人,那卖菜的早就不知所踪了。” 为了怕那十几个人出事,四爷特地寻了个地方安置这些人,又派人盯着,又是找人专门做饭,人手都是挑选的干净的。 这谁能想到,人最后是被一个厨子的贪心害了。 四爷心里生出怒气,这分明是有人事先打听了厨子的性子,设局把人带入了套。 他既怒又惊,这等人倘若算计到他头上,那还了得。 “出去备马,我要去见皇阿玛!” 四爷立刻拿定了主意。 旁的不说,单单是十几口人突然暴毙,这事也瞒不过外人,怎么也得跟皇阿玛说一声,不然本来自己清白的,闹出去反倒是不清白。 四爷去的时候不巧,碰巧今儿个三阿哥也去给康熙请安,瞧见他来了,三阿哥心里就不太高兴,这老四怎么回事,怎么三天两头跑来见皇阿玛,遍是要装孝顺,也不必这么勤。 他等四爷行了礼,就道:“老四最近忙什么,怎么成日里早早就从衙门走了,莫非你那亲王府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揶揄,乍听之下像是在调侃弟弟,兄弟亲和。 但四爷哪里听不出三阿哥暗戳戳地在皇阿玛跟前给自己上眼药,最近京城都传他宠耿氏宠的厉害,这会子又说他天天早退,不就是想说他沉迷美色吗? 四爷抱了抱拳,“三哥,还真是叫你说中了,最近弟弟的府上的确出事了。” 他脸上表情肃穆,亲手捧着匣子,“皇阿玛请您瞧瞧。” 康熙心里也觉得疑惑,老四素来勤勉,不应当这么疏忽职守,他看了下梁九功。 梁九功将匣子捧过来,打开了递给康熙,里面是四爷写的折子,将前阵子秋蝉那事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写出来。 康熙的脸色微微沉了,这等刁钻阴毒之人,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耿氏这等宽和之主她们都尚且下得了手,那旁人,那还了得。 康熙下意思想到自己身上。 自从年岁长了,康熙每年总有身子不适的时候,若是被人趁机下手,那还了得! “皇阿玛,”觑见康熙神色,四爷趁热打铁地说道:“这下面还有那一家子的私产,儿臣查过了,这一家子月银也拢共不过二十来两银子,可名下却有好几处房子铺面,更甚至穿金戴银,呼奴使婢,家中更是查出有数千两的银子。这分明是有人给他们的。” “可查出这些钱财来源?” 康熙脸色越发严肃。 三阿哥本来是想给四阿哥上些眼药,可这会子一听,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四爷叹了口气,摇头道:“儿臣无能,都查不出,也问过他邻舍为何不曾怀疑他们家为何如此富贵,他们邻舍都说他们一家都在儿臣府上当差,自然便如此富贵了。” 这句话折射出来的意思也颇叫人侧目。 当奴才的如何富贵,无非是缺斤短两,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三阿哥这句话听明白了,也瞬间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辩解道:“四弟,没这么夸张吧,那些奴才便是能贪也不过贪几两碎银罢了。” “三哥若是不信,回去只管查就是了。” 四爷倒是对三阿哥的事不关心,他只想请康熙示下,“如今那十几个人都中毒身亡,线索一断,儿臣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还请皇阿玛给儿臣指点迷津。” 看着四爷“苍白”的脸色,康熙心里慈父情怀油然而起,老四再老成,再能干,到底也是个孩子啊。 他道:“这事你且继续查下去,至于那家子的下落,你只说打发他们出去外地当差便是,免得牵扯到耿氏的名声。” 对于耿氏这阴差阳错将毒药的事捅出来,康熙觉得她是有些福气在身上的。 说句不好听的,没有耿氏这个倒霉蛋,回头那毒药不定就下到胤禛身上了。 因此,康熙难得照拂了下耿妙妙。 “是,多谢皇阿玛。” 四爷带着濡慕感激地看着康熙。 康熙心里越发受用,三阿哥心里正酸溜溜的时候,就听到康熙冲他呵斥道:“老三,先前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事先也不打听清楚,险些冤枉了你弟弟。” 三阿哥:??? “皇阿玛,三哥这也是关心我,”四爷对三阿哥笑了下,“三哥,你放心,我没往心里去。” “你瞧瞧你弟弟多懂事,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一点儿道理也不明白。” 康熙瞧三阿哥那呆傻傻的样子,就忍不住又训了一句。 三阿哥心里一堆脏话想要问候老四的爹妈,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冲四爷拱拱手:“四弟见谅,是我不是,我没弄清楚情况,险些冤枉了你。” “三哥这是做什么,你这不是叫弟弟折寿吗?” 四爷面露惊讶,侧身避开,将三阿哥扶起来,“此事已了,往后弟弟还需要三哥多指点,才能当好户部的差事。” “四弟客气客气。”三阿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老四,最近莫非吃错药了不成?居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四爷冲他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把三阿哥膈应的头皮发麻。 康熙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摸着胡须,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四爷充分告诉了我们什么叫做学好一世,学坏一时。 22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爷回来了。” 四爷一回府,亲王府上下就都动起来了,有垂手站在两侧的,苏培盛眼瞅着四爷绕过去书院的方向,径直地往后院去,就猜测着估摸是去松青院。 结果果不其然。 这边,耿妙妙的晚膳才刚送来,四爷就过来了。 耿妙妙一时有些惊讶,忙出来迎了,四爷见她身上衣裳单薄,衬得小脸越发显小,不由得捏了捏她的手,“怎么只穿这几件?虽说这几日天气热,这傍晚时分也该多穿几件。” “是。”耿妙妙起身回话道:“先前嬷嬷叮嘱奴婢披个披风出来的,是奴婢等不及。” 四爷看向蔡嬷嬷。 蔡嬷嬷跟随在众人之后,此时冲四爷福了福身,“奴婢蔡氏给王爷请安。” “嬷嬷起来吧。”四爷对蔡嬷嬷点了下头,“嬷嬷过来这边可适应?” “奴婢有什么不适应的,格格待人和气,还拨给奴婢一个丫鬟使唤,奴婢在这里比在家里还自在些。” 蔡嬷嬷在外面吃了苦,这些年倒是学会说话了,一番话说的再和气不过。 四爷对早些年将蔡嬷嬷赶出去的事心里有几分愧疚,此刻便点头道:“耿氏是个好的,你好生服侍,将来她有了一儿半女,爷忘不了你的好处。” “是,奴婢记下了。” 蔡嬷嬷忙答应道。 耿妙妙在旁听得,脸上一红,不自在地拉了拉四爷的袖子,“爷,进屋里说话吧,外面风大。” 四爷不由莞尔,笑着答应了。 进屋里,瞧见明堂摆下了四菜一汤,他心里不由得好笑,耿妙妙也觉得有几分得趣,笑道:“爷倒是有口福的,每回来都赶上奴婢用膳,今儿个爷不如也用一些,奴婢瞧着爷这几日忙活秋蝉那件事都累瘦了。” 说罢,盈盈双眼看向四爷。 四爷本没什么食欲,他脾性如此,忙起来吃喝都不顾,这会子听见这话,心里熨帖,倒是不好回拒,只点头道:“那就让人摆副碗筷吧。” “是。” 妙妙让云初摆了一副碗筷。 今天的晚膳四菜一汤也不过是家常菜罢了,糖醋鲤鱼、芋头排骨、凉拌菠菜、拍王瓜。 两道凉菜四爷本不想尝,因着是凉菜还多看了一眼。 妙妙就道:“四爷不妨也尝尝这两道凉菜的滋味,看好不好?” 苏培盛看了眼四爷,见四爷点头了,这才夹了一块子凉拌菠菜到四爷碗里。 这道凉拌菠菜里加了花生、粉丝、蛋皮,当然少不了萝卜丝跟菠菜,经厨师调味,味道咸香微辣,口感极其爽口,尤其是在夏日这样燥热的日子,吃起来十分舒适。 花生米炸过,外面裹了些盐粒,又咸又脆。 拍王瓜做法简单,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四爷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几口,等回过神来,碗底已经空空如也。 “这两道菜都是凉菜,爷平日里要是胃口不好,不妨试试,天气热吃些凉菜也无妨。” 妙妙说道。 四爷嗯了一声,面上不显,但苏培盛看得出他心里其实很是受用。 苏培盛暗道这耿主子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要是能因此让爷每日多用一些,苏培盛回头还得感谢她呢。 用了晚膳,四爷才跟耿妙妙提起正事,他捧着一盏绿豆泥茶盏,道:“这事我已经跟皇阿玛说过了,皇阿玛也做出处置,对外只说那十几个人被派去外面当差,好在咱们府上管得严,消息没传出去,不至于影响了你的名声。” “多谢爷替奴婢考虑周全。” 妙妙这还是刚刚才知道秋蝉那一家子全都没了,脸色煞白的同时,忙起身跟四爷道谢。 这事要是没有四爷替她考虑,这黑锅保不齐就真扣在她身上。 “你谢什么,说起来不定是你替我挡了这飞来横祸。” 四爷拉起妙妙,妙妙这才在旁边坐下。 妙妙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奴婢倒也心甘情愿。” 她说完这话,四爷却沉默片刻。 妙妙心里疑惑,一抬眼却瞧见四爷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四爷握住她的手,“你的心意,我明白。” 不就是一句逢场作戏的话吗? 用得着这么感动吗? 妙妙心中错愕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娇羞地回答:“爷说这话作甚,怪羞人的。” 屋子里伺候的人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郎有情妾有意。 妙妙半推半就跟了四爷进了里间。 姑且不提李氏等人知道四爷在松青院宿下是如何眼红,次日妙妙起来时,只觉得浑身骨头架子都仿佛被人拆了一遍又重新组装了起来。 蔡嬷嬷听见动静起来搀扶妙妙起身。 妙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身上痕迹太多 ,蔡嬷嬷笑道:“格格跟奴婢客气什么,说到底,奴婢这个年岁了,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妙妙一想这倒也是,索性由她去,盥洗后才问道:“爷是几时去的,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刚睡醒,瞧见身旁枕头空空荡荡的,要不是身上酸痛的不行,她都以为昨晚是自己做梦了。 “爷是卯时起的,起来后,奴婢们想叫格格起,爷不让,说是让您多睡会儿。” 蔡嬷嬷笑眯眯,和蔼地说道:“爷这是体虚格格您,这般体贴奴婢可从未见过。” 蔡嬷嬷这话并不夸张。 到底是看着四爷长大的保姆,蔡嬷嬷比旁人都了解四爷的性子,这位爷以前的性子可不是会怜香惜玉,风花雪月的人,如今能体贴耿氏一二,可见耿氏在王爷心里是有一定地位的。 妙妙耳根一红,“嬷嬷休说这话,怪叫人不好意思。” 蔡嬷嬷道了声诶,让人传了早膳来。 妙妙起得晚,用了早膳没多久,就到了午膳的时候,本来还想中午这顿索性不吃了,省的吃多了积食难受。 四爷却打发人送了食盒来。 钱志满脸堆笑,“奴才给格格请安,王爷听说京城有家酒楼点心不错,特地让人去买了来给格格尝尝。” 食盒是红酸木枝的,大抵是酒楼那边的。 点心分量不多,却精致得很,桃花烧麦、蟹肉饺、拳头大小的小包子,还有精致漂亮的桂花糕。 快八月份了,正是桂花的季节,那桂花糕晶莹剔透,上面撒了细碎跟金箔似的桂花,叫人一看就喜欢。 妙妙再沉稳也到底是女孩子性子,见了便高兴,让人打赏了钱志,又问道:“福晋那边可送了?” “送了,”钱志颔首道:“王爷打发人送了福晋、侧福晋跟格格这里,旁的地方却是没有的。” 他不说这话本是怕耿格格拈酸吃醋,不想妙妙听了这话才放心,点头道:“那便是我托了福晋跟侧福晋的福气。” 钱志心里诧异,回去后跟四爷这么一说。 四爷脸上露出一笑,“倒是个机灵鬼。” 这个季节也是螃蟹的时节,蟹肉剔了出来,混着蟹黄充了馅料,薄薄的馅皮下衬得卖相越发好,妙妙尝了一个,味道正到好处,蟹肉的甜,蟹黄淡淡的腥味混合得极好,又吃了两个桂花糕,两个小包子。 她本以为那一笼四个包子都是一个馅料,不想吃了后味道却不同,一个是猪肉大葱馅的,一个是羊肉馅的。 这几个点心下肚,妙妙就撑得不行了,早膳吃得晚了便是如此,她于是把这些赏给了蔡嬷嬷、云初等人。 蔡嬷嬷吃了后赞不绝口,只道:“这个季节的螃蟹怕是还贵着呢,这一个怕就得一两银子了。” 云初等人当下吃东西的动作都慢了。 一个一两银子的蟹肉饺,这寻常哪里吃得起。 “福晋,您瞧瞧王爷对您多上心,这一桌点心可都是新式样。” 圆福满脸堆笑地说道。 福晋看了桌上那八样点心,却笑道:“王爷上心的怕不是我,是松青院那位。” “甭管是谁,左右越不过您去。” 圆福说道。 她并不将耿格格放在眼里,毕竟王爷宠爱的人时时新,以前能是李氏,现在就能是耿氏,未来自然还可以有旁人,但福晋永远是福晋。 福晋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未免有些酸涩。 四爷这送膳食乃是前所未有的举止,故而就算他体贴地给福晋、侧福晋都送了,人都知道他想送的到底是谁。 因而,一时间,妙妙这宠妾的名声更是彻底坐实了。 几日后,随着秋蝉一家子被安排到外地办事的消息传出,京城众人就越发以为耿妙妙当真是雍亲王的宠妾了。 23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张氏从外面回来,脸色就不太对,屋子里丫鬟都不敢作声,她陪房孙嬷嬷就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外面受了什么气?” “哪里是受什么气,”张氏手里□□着一条帕子,“嬷嬷可听说咱们家大姐儿的消息。” 大姐儿说的是耿妙妙。 耿妙妙是张氏跟耿德金成婚三年才得了的孩子,生下来后如珠似宝,张氏对这唯一的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倒是把儿子落在后头了。 早先小选,张氏就想过自家使些手段把差事给罢免了,可耿德金说如此一来怕是以后名声就差了,怕是寻不到什么正经婚事,毕竟要免选要么就得托病,要么就是哪里残缺不全,都不是什么好名声,故而宁肯委屈些进宫当个几年再退出来,到时候有个在宫里学过规矩的名声,也好找个婆家。 张氏这才罢了,没成想她们家大姐儿福运这么深厚,去了德妃娘娘那里当差了几年,原是要退出来的,却被德妃娘娘赏给了亲王府,这下婚事倒是不必操心。 可张氏因此也时常提心吊胆,毕竟这一入侯门深似海,四福晋名声再好,也架不住下面的人弄鬼啊。 “是说咱们格格得宠的事吗?”孙嬷嬷问道:“这不是好事,夫人还担心什么。” 张氏道:“不是这件事,是另外一件,说雍亲王因为疼爱咱们大姐儿,还给伺候她的下人安排了一门肥差,我听着心里头直突突,连茶都没喝就回来了。” 张氏摸着胸口,对孙嬷嬷道:“嬷嬷,不是我这个当娘的看孩子好,实在是我们家这大姐儿心诚得很,打小就是个孝顺懂事的性子,长大了更是经常想办法出主意帮家里挣钱,向来就不是个会耍小心眼的,我就怕这些都是人特地传出来的,是来构陷咱们大姐儿的。” 张氏跟耿德金是同患难,共富贵起来的,因而家里头别说姨娘,就是开脸的小丫头都没有,但是这并不妨碍张氏知道这后院的勾心斗角。 自打耿德金进了会计司后,张氏同会计司那些官员的太太结交,也隔三差五听说了一些事。 那等小户人家尚且如此,富贵人家岂是那么容易待的? 孙嬷嬷一听也有几分道理,不由得也发愁起来。 可巧这会子耿德金回家来用午食。 张氏听说忙迎了出来,打发了下人去预备,对耿德金问起这件事。 耿德金也听了些风言风语,他皱眉道:“我同王爷倒是近来打过几次交道,王爷对我是有几分重视,想来咱们大姐儿是有几分宠,但不至于到这般地步。” “老爷在外头也要打听清楚才好,”张氏道:“咱们大姐儿是个老实的,咱们当爹娘的可不能叫她挨了欺负,若是这起事是人捏造出来的,咱们可得想个办法。” “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二哥今日不在家?” 耿德金洗了手问道。 张氏道:“二哥早上从官学回来了,才又出去了,说是同同学去跟先生请教功课,我便没拦着。” 耿德金这才没问。 用了午饭,歇息过后,耿德金就穿了官服出去了,下午他琢磨着便往户部这边跑了一趟,横竖明儿个就来这里当差,提前来打个招呼也是好的。 四爷听说他过来,便让苏培盛请他进来。 “奴才给王爷请安。”耿德金利索地行了礼。 四爷叫了起,没等耿德金起来,就笑着说道:“耿大人来的倒是时候,本王正好有件喜事告诉你。户部的刘郎中病退了,刚好耿郎中来的正是时候,可以补上。” 耿德金原本是想来打听打听女儿在亲王府的情况,乍然一听这消息,当下愣住了。 “耿郎中,你还不谢恩?”苏培盛见他今日不似往常机智,连忙点了一句。 耿德金这才反应过来,“奴才多谢王爷提携!” 他这还用得着问吗?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从内务府会计司调到户部这边来,别看都是郎中,那地位可不一般,何况王爷分明是有意大干一场,抓住这机会,往后的前程那哪里是跟待在内务府里能比的? 耿德金这边感激不尽不说。 另外一边。 耿妙妙正喝着一盅冰糖雪梨炖枇杷,蔡嬷嬷一来就接手了这里的茶房,于是隔三差五的耿妙妙都能喝上一盅滋补的汤水,有时候是银耳雪莲汤,有时候就是冰糖雪梨炖枇杷。 蔡嬷嬷道:“今日这糖下的少,格格尝着可合胃口?” “我吃着倒是觉得好,这枇杷跟雪梨本就是甜的,若再多加了反而腻味得很。” 耿妙妙夸赞道。 蔡嬷嬷笑道:“格格说的是,这等东西倒是清清淡淡的喝起来才不腻人,糖加多了反倒是坏了胃口。这个时节说起来吃梨是再好不过的,这东西生津止渴,润肺去燥,对女子也是滋补得很,比吃补药还好咧。” 耿妙妙一听这话越发高看蔡嬷嬷一眼。 她素来也是这么想,每日都会吃三颗红枣,两颗核桃来养生,至于日常膳食也不过是随心顺意,并不特地去追求找什么燕窝人参来滋补。 耿妙妙赏了蔡嬷嬷一对金耳坠,蔡嬷嬷道了谢,又问道:“中秋也没几日了,格格可想好了给王爷、福晋准备什么礼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耿妙妙真有些头疼。 这给人送礼向来是门大学问,给福晋送礼倒也容易,不过是送些精致小巧的摆设,她早已命人在外面寻了两个珊瑚盆景,这就够体面了,但是给王爷送礼,那就犯难了。 她道:“早先我预备了一对玉佩,一幅画外加一幅字帖。” 耿妙妙让云初去取了来。 那对玉佩还在其次,难得是画跟字帖都是前朝董其昌的,四爷最爱行书,尤其是对颜真卿推崇有加,董其昌习的就是颜真卿的字,他的行书也是赫赫有名。 蔡嬷嬷见了便道:“这便够了,再添反而不好。” 耿妙妙一想也明白了嬷嬷的意思,她如今颇为得宠,倘若再在这礼物上力争上风,未免招人嫉恨。 她笑道:“有了嬷嬷这句话,我也放心了,我也只因是头一回,这才拿不准。” “格格做事已经够细心。”蔡嬷嬷真心夸赞道。 能得宠不难,难得的是得宠后还有这份平常心。 临近中秋节,城里物价高了不少不说,京城里这些时日到处可见权贵人家往各处送节礼的。 这日下午,耿妙妙才睡起,外面日头大,鸟雀都不敢落在砖瓦上,生怕被烫了脚。 正院那边打发人送东西来了,是一筐子西瓜,一筐子羊角蜜,还有一食盒点心,来送礼的是圆福,她可不是自己来的,是陪了孙嬷嬷过来。 瞧见孙嬷嬷时,耿妙妙还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才叫道:“孙嬷嬷,真是你来了?” “小的给格格请安。” 孙嬷嬷屈了屈膝,脸上满是笑容,眼睛不住地打量大姐儿,见她面容红润,气色很好,这才放心。 圆福笑道:“既是格格认识,那奴婢就不在这里打扰,这些是格格娘家送来的节礼,福晋分了各处让奴婢给格格送来。” “又辛苦圆福姐姐跑一趟了。” 耿妙妙看向云初。 云初上前塞了个荷包,圆福笑着接过,又道:“我偷懒一回,等会儿孙嬷嬷要出去,云初姑娘找个人送出去便是。” “是,我明白。” 云初回答。 她心里有数这是圆福给他们行了个方便。 要是圆福在这里候着,那自然时间紧巴巴,没什么时间说话。 耿妙妙带了孙嬷嬷进屋。 孙嬷嬷进屋后,不动声色打量屋子里的摆设,见里面摆设华贵却不失气韵,处处都精致,别有心思。 “嬷嬷喝茶。” 耿妙妙亲自端了茶递给孙嬷嬷。 孙嬷嬷受宠若惊,起身道:“这怎么使得?” “怎么不使得,论理你是我娘的奶嬷嬷,又是从小看着我长大,我心里拿你当长辈敬着。” 耿妙妙说道。 孙嬷嬷被说的心里贴心极了,蔡嬷嬷估计格格是有些体己话要跟孙嬷嬷说,便起身道:“嬷嬷坐吧,格格,我去做些点心,回头送上来也叫嬷嬷尝尝我们府上的手艺。” “诶。”孙嬷嬷一瞧蔡嬷嬷的装扮,就知道她是这里有体面的嬷嬷,答应一声道:“那小的今儿个就厚着脸皮来吃大户了。” 蔡嬷嬷被逗笑了,起身冲耿妙妙福了福身这才出去。 24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格格这些年受委屈了。” 剩下她们主仆独处,孙嬷嬷就不免心疼地看着耿妙妙。 耿妙妙笑道:“嬷嬷这是哪门子的话,旁人羡慕我都来不及呢,怎么就吃苦了,原先在德妃娘娘宫里我是吃喝不愁的,如今进了王爷后院,更是不必说,王爷跟福晋对我都是极好的。” 孙嬷嬷叹息道:“外面千好万好如何比得上家里。” 这话一听,耿妙妙心里也酸涩了起来。 还真是,要说如今她的日子也不差,可比起在家里当小女儿时终究差了不少。 她上辈子父母缘分单薄,家里虽然不缺钱,可却一门心思地贴补她的弟弟,她妈妈更是甚至她还没大学毕业就盘算着要让她相亲,找一门好亲事,这样才能拿到更多的彩礼钱给弟弟买房子买车。 她也是因此大受打击,跟家里大吵一顿后出来就出了车祸。 这重生在清朝,本以为又是一样的日子,不想碰上耿父跟张氏这样的好父母,对她跟对弟弟不偏不倚,甚至更偏疼她一些。 “嬷嬷这回来,也是我娘想我了。” 耿妙妙低头擦了下眼角,抬起头来问道。 孙嬷嬷颔首道:“可不是,夫人一早就打发奴婢上门来,还让奴婢带了格格在家时爱吃的点心,格格那一份是夫人昨日自己做的。” “娘可真是的,她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自己下厨,她的腰伤这几年没犯吧?” 耿妙妙忙关心道。 孙嬷嬷笑道:“夫人好着呢,前几年您不是说得了个方子,回头夫人试着用了后果然好了不少,这几年有时候酸痛就贴几日就没什么大碍了。” 耿妙妙这才放心。 孙嬷嬷又道:“说起来,老爷还让奴婢给格格带句话呢。” “什么话?”耿妙妙问道。 “格格。”蔡嬷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孙嬷嬷住了口,耿妙妙叫了进,蔡嬷嬷提着个梅花攒心盒进来,里面放了三四样点心,有苏子叶饽饽、黄米面枣糕、小米面发糕还有椒盐酥饼,甜咸口味都有。 “这么多点心,怎么吃得完?”孙嬷嬷受宠若惊,“小的今日可算是来着了。” “嬷嬷说什么客气话,不过是些家常点心,若是爱吃,回头带一盒回去便是。” 蔡嬷嬷客气了一番,又让人上了新茶,这才退下去。 耿妙妙这会子倒是不急着问孙嬷嬷了,让孙嬷嬷先吃了点心,“他们旗人爱吃饽饽,做点心也有一套,你尝尝同外面点心有什么分别。” 于是捡了一个黄米面枣糕跟椒盐酥饼过去。 孙嬷嬷尝了尝,夸不绝口,“味道倒是比外面的好,这黄米面枣糕香糯可口,夫人肯定喜欢,这椒盐酥饼倒是老爷的口味。” “回头就带些给爹娘尝尝。”耿妙妙说道,“二弟这几日可放假了?” “放了,学里放了他们假期,二少爷成日在家苦学,奴婢瞧着都心疼。” 孙嬷嬷感叹道。 “二弟是个勤勉的,想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明年下场考试定然能榜上有名。” 耿妙妙倒是很欣赏自己弟弟这般努力,她还担心过弟弟因为有个王爷宠妾的姐姐就得意忘形,现在看来,倒是她多心了。 孙嬷嬷道了声是,这才说起正事。 这回耿德金让孙嬷嬷带的话正是四爷对他提拔这件事,耿妙妙知道后,怔楞了下,“王爷倒是没跟我提起过。” “想来王爷心里只当是件小事。”孙嬷嬷惊讶了下,思量片刻说道。 耿妙妙心里不这么觉得。 四爷这人不是随意行事的,便是送个点心都替她想周全了,连福晋、侧福晋都送了,他不提想来是不居功罢了。 孙嬷嬷又坐了一会儿,耿妙妙怕她坐久了家里头惦记,便让蔡嬷嬷收拾了两食盒点心让她一并带回去。 等把孙嬷嬷送走,蔡嬷嬷捧着那大红描金的食盒进来,“格格,可要现在尝尝家里送来的点心?” “里面有什么?”耿妙妙好奇张望了一眼,蔡嬷嬷把点心捧了出来,有中秋节的月饼、阿胶芝麻糕、瓜子酥、芝麻杆糖,她不不由得笑了,“都是我爱吃的,这月饼倒是多,挑几个你们也尝尝我娘家的手艺。” 众人原本怕格格今日见了娘家来人,心里感伤,这会子见她说说笑笑也都跟着笑了。 蔡嬷嬷分了个红豆馅的,咬了一口,这红豆泥馅料饱满,又甜又糯,那饼皮也甜的很,吃起来软糯可口。 “这倒是好下茶。” “奴婢这个也不错,里面还有蛋黄呢,难为怎么想得出来做的这么别致!”云初吃的是莲蓉蛋黄馅的月饼,张氏因为是做给女儿,下料特别足,两颗大大的冒着油的鸭蛋黄塞在里面,香的扑鼻。 耿妙妙吃了半个莲蓉蛋黄馅,又吃了几片瓜子酥。 她以前爱上火,每次吃瓜子酥隔日总要脸上起一两颗痘痘,张氏就拘着不让她多吃,怕脸上留下疤痕不好看,而今许是想着女儿许久未吃,这才做了送来。 瓜子酥不值钱,可这心意却沉甸甸的。 因着吃了点心,晚膳耿妙妙就吃了少了,她同蔡嬷嬷在院子里消食的时候说起了四爷的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又惊喜:“原本想着那份礼已经是够了的,不想王爷背地里做了好事,这回我倒是不好意思就这么送了。” 蔡嬷嬷明白格格的意思。 她也赞同格格想要回报一二的心思,这人,都是人心换人心,便是富贵如皇家,难道心肠就是铁打的? 她道:“格格要添礼也好,只是这明日就是宴席了,只怕这会子要找东西没那么容易。” 中秋那日王爷跟福晋是定然要进宫赴宴的,故而亲王府这里的团圆宴倒是提前到了十四这日。 耿妙妙道:“我也这么想着,若是添些什么笔墨纸砚倒是没什么意思,横竖这些东西王爷也是不缺的,再则旁人也是送这些东西,我想来想去,想添几样滋补的吃食方子上去,这么一来,王爷那边膳房偶尔也能做给王爷用用,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 蔡嬷嬷笑道:“这就很好了,不知格格想添什么方子?” “我也正想让你帮我参详参详。”说到这正经事,耿妙妙便没了散步的心情,跟蔡嬷嬷回了屋子,拿了笔墨纸砚,“这头一样呢,便是五黑粉,这黑豆、黑芝麻、黑米、黑枸杞、桑葚磨成粉,若是有事饿了冲一碗又能填肚子又有营养,吃的多了还养头发。” “这的确再合适不过。” 蔡嬷嬷点头夸赞。 “次一样就是酸枣仁茶了,这方子简单,可喝了夜里能安然入睡,养神养气血,也是好东西,早些我爹睡不着,我便让他喝这个,喝了小半个月就好了。” 这回蔡嬷嬷惊讶了,“真有这么灵验?格格这方子是打哪里来的?” 耿妙妙笑道:“这你就别管,横竖这是好方子就是了,原先有人跟我们家买这方子,我爹愣是不给,说是我的嫁妆,而今倒是用上了。” 蔡嬷嬷道:“这可真就是缘分了。” 她想了下:“这两道方子就是一份礼了,但送礼可不能送单,不如再添些今儿个格格娘家送来的月饼,这也是新鲜吃食呢。” “那就补上。” 耿妙妙说道,好在她娘亲做得多,不然她也真不舍得。 于是,预备给四爷的节礼就周全了。 次日一早,雍亲王府上下忙碌了起来。 申时时分,耿妙妙就带着人同礼物去了正院,钮钴禄氏今日倒是来迟了,她进屋子后,冲李氏跟宋氏行了礼,看都不看耿妙妙一眼,甚至还特地拉开跟耿妙妙的距离,活像是耿妙妙是什么灾星似的。 耿妙妙疑惑地看了钮钴禄氏一眼。 钮钴禄氏没好气白了她一眼,上回,上上回,她的好事都让耿氏给搅和了,这耿氏定然跟她八字不合,她可得离耿氏远点儿。 今年中秋节礼,钮钴禄氏准备了一份厚礼给四爷,她觉得自己肯定能够一举夺得四爷的欢喜。 25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这边钮钴禄氏怎么想的, 耿妙妙不知道,她只是瞥了对面李氏一眼,心里暗道怪哉, 二阿哥、三阿哥跟二格格怎地没跟在李氏身后。 耿妙妙的疑惑在看到福晋身后的几个孩子时解开了。 福晋招呼众人坐下, 对还扭着调皮的三阿哥轻拍了下,“休胡闹,今儿个穿了这么身衣裳,得大大方方才是。” “是, 额捏。” 三阿哥爽利地答应了一声。 李氏几乎就要红了眼,听着自己孩子叫旁人额捏的感觉是真不好受。 但她胳膊拗不过大腿,因着她没看好二阿哥, 疏忽了二阿哥的身子, 险些酿成大错,四爷明面上没罚她, 背地里却将二阿哥跟三阿哥挪到前面勤学院去了,自然而然二阿哥、三阿哥来请安则是先到正院这边来了, 二格格也不能例外, 这一举动看似没什么,实际上却是削了李氏的体面。 要知道,侧福晋跟福晋其实也不差什么了, 生出的孩子一样是嫡出,大可不必过继给福晋才能当做嫡子嫡女。 二阿哥、三阿哥跟二格格给众人请了安。 众人偏身受了礼。 福晋才要让几个孩子坐下, 三阿哥眼尖, 突然喊道:“阿玛回来了!” 这一喊不要紧, 众人的眼神都顺着三阿哥的眼神看了过去。 可不正是四爷回来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长袍,腰间束了白玉扣腰带,气度极好, 当真是玉树临风。 李氏等人欣喜不说,三阿哥几个孩子也都高兴不已,三阿哥更是直接跑了过去,抱住四爷的腰,“阿玛,您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站直了好生说话。”四爷嘴上虽然呵斥,但也只是轻拍了下三阿哥的后背。 三阿哥这回看似老实站好了,还俏皮地给四爷打了个千,“儿子给阿玛请安。” 四爷忍不住笑了,摩挲了下他的青脑门,“就会胡闹。” 他转过头看向二阿哥,“今儿个气色倒是不错。” “福晋请的大夫极好,儿子吃了药觉得身体好多了。” 二阿哥有些腼腆地说道。 李氏暗地里撇了撇嘴,哪里是药好,分明是二阿哥这些日子不用读书,又早睡晚起的养神,便是不吃药身体也能好。 四爷将李氏的神色看得清楚,心里多了一分不喜,又看向二格格。 二格格红了脸,屈膝:“女儿给阿玛请安。” “嗯。”四爷叫了起,瞧见她瘦了些,道:“便是苦夏也要多吃些,女孩子吃多些才好。” “是。”二格格答应一声,眼睛里充满濡慕。 福晋看着这一幕,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伤感。 曾几何时,她的弘晖也是这样承欢膝下。 她笑道:“爷来得早,今日便早些开席吧,今儿个还请了戏班子,也叫孩子们跟着听听戏。” 四爷点点头,“也好。” 戏班子早就妆扮着上来了。 四爷跟福晋都点了两出戏,李氏等人也都点了一出,耿妙妙随大流点了。 等戏开唱后,她就边漫不经心地吃着菜,边听戏,大概是今儿个有孩子在,点的戏都要么热闹的要么是什么林冲夜奔之类的,倒是没有什么才子佳人的戏。 等夜到一更的时候。 福晋看了下怀表,四爷也琢磨着时辰不早,明日还有事,便让戏班子散了,打赏了二百两,戏班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三阿哥年纪小,早就困了,揉着眼睛,“阿玛,儿子还给您准备了礼物呢。” “是什么礼物?” 四爷起了兴趣。 三阿哥忙冲小太监挥挥手,小太监捧着礼物上来了,是一对极好的徽墨,“这是儿子跟哥哥出去买的,哥哥的是砚台……” 他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看向二阿哥。 二阿哥没法子,起身拱手:“阿玛,儿子给您准备了一方龙尾砚跟一块白玉镇石。” 东西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胜在是孩子的心意,四爷脸色便有了笑容。 二格格也顺势送了礼,是她自己做的两个香囊,四爷索性直接戴了上去。 耿妙妙今日算是头一回看四爷跟孩子相处。 她心里诧异的同时未免也觉得四爷多了几分人情味,这同寻常人家父子相处也无什么差别。 福晋在旁边带着笑,她送的礼也不单薄,李氏、宋氏、钮钴禄氏也仿佛一个跟一个比赛似的,不是送什么黄金宝石匕首,就是送什么香囊,重点是里面装了龙涎香。 耿氏都觉得自己礼物是不是单薄了些。 等送上去的时候,李氏就果然开口了,“耿妹妹倒是别有一番雅致,送字画倒是极好的,不过,怎么还送什么方子跟月饼呢?” “这倒是耿妹妹的手笔。” 钮钴禄氏的语气里不乏带出几分讽刺。 灯儿是头一回跟耿妙妙出来,此刻听见气的涨红了脸。 钮钴禄格格懂什么,这字画可是孤本!这方子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四爷看了眼礼单,瞧见酸枣仁茶功效时愣了愣,他转过头,把礼单递给福晋看。 耿氏这回可丢大人了! 钮钴禄氏跟李氏眉梢眼角都露出笑意,宋氏也是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 几个孩子虽然年轻,却也听出了他们额娘对耿格格的恶意。 二格格脸皮薄,当下红了脸,坐立难安,只觉得额娘怎么这么丢人,等再瞧耿格格气定神闲的模样,越发觉得羞愧。 “耿妹妹,这方子当真有效?” 福晋冲耿妙妙招了招手。 耿妙妙走上前去,行了半蹲礼,“回福晋的话,确实有效,奴婢爹爹就曾用过。” 福晋沉吟片刻,看向四爷:“这倒是对症。” 四爷点点头:“回头我让人看看药效,若是不妨,就献上去。” 献上? 宴席上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听见这话都惊呆了。 王爷说的献上,那还能指的是谁? 当然是当今圣上了! 一时间,众人看耿妙妙的眼神就变了。 钮钴禄氏更是惊诧地看着耿妙妙,这耿氏到底送了什么方子,能让王爷跟福晋这么看重! 耿妙妙能感受到周围的视线骤然变得灼热,她也只当做没察觉。 四爷道:“你送这么厚的礼,我要回礼单薄了,倒是不好意思,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出列打了个千。 “我记得库房里有套红宝的头面,你回头取了送松青院去。” 四爷说道。 “喳!”苏培盛忙答应一声。 耿妙妙不好意思了,屈膝道:“这奴婢怎么好受这么大的礼?” 一套头面可是少说七八件,多则五十件。 何况还是红宝的,这就更难得了,一整套下来,怕是得值个几千两。 “耿妹妹就不要客气,你这礼要是有效,便是爷多赏赐你一套又如何。” 福晋笑盈盈说道。 这回她还真没话说,皇阿玛自从废过太子后,身体就不太好,每日里都睡不了几个时辰,太医院为此没少费心思开方子,可总是治不好。 倘若这方子见效,当真是帮了王爷大忙了。 李氏等人越发坐不住了。 李氏笑道:“耿妹妹这是送了什么方子,福晋跟王爷这般夸赞?” 四爷淡淡道:“方子寻常,难得是用得上。” 只这句话就把李氏打听的话都堵了回去。 四爷也是个明白人,当下又道:“还有另外一套紫玉头面,就给福晋,福晋这些年操持家里事务,着实辛苦。” 福晋眼眶一红,起身谢了恩。 这么一来,得了赏头面的人也就是耿妙妙跟福晋。 当晚,四爷不出意外地去了正院。 耿妙妙毫不在乎,她心里只好奇那红宝头面到底怎么样,苏培盛没多久就送来了。 匣子一打开,几乎是满室生辉。 红宝头面足足有二十二件。 这是一套金累丝嵌红宝镶珠观音满池娇头面,包括簪、梳背儿、挑心、坠子、箍儿,还有顶簪、掩鬓、分心、围发、钿儿、满冠等等。 云初等人啧啧称赞。 耿妙妙见了心里喜欢,这套首饰的确漂亮极了,熠熠生辉,难得是那红宝有大有小,但却十分灵透。 蔡嬷嬷道:“这怕是得穿大衣裳才用得上,平日里拆开戴才合适。” “先收起来,等入冬后再戴。” 耿妙妙说道。 蔡嬷嬷答应了一声。 今晚上,耿妙妙是满心高兴的入睡的。 然而,有人今晚上却是不得好眠。 皇宫里。 一个老嬷嬷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老地方,进屋子后,瞧见里面有个太监在,也不惊讶,只是苦着脸行了礼,“公公。” “那家人哪去了打听到了没?” 太监声音阴沉。 老嬷嬷哭丧着脸,“奴婢打听过了,都说往南边去了,可是路上却不见人,想来肯定是死了。” “死了,那要是没死呢?”太监眯起眼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敢保证一定就是死了?” 嬷嬷哑巴了。 秋蝉那一家子都没消息了,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被关起来了,要么是已经死了,看守那一家子的地方管得严,要不是她想出了毒蘑菇这个方子,都没法朝那地方伸手。 她只盼着那家人真的都死了。 太监冷笑一声:“娘娘布置多年才安下这么一家子,你倒好,一下子就把人全都赔进去了。” 要想收买这么一家子人,哪里是那么便宜的事! “公公,这不是奴婢的错,奴婢也不知那秋蝉怎么做的,怎么就把事给搞砸了!” 嬷嬷叫苦不迭,她只差帮着秋蝉下毒了,那秋蝉居然还能坏事! 太监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不耐烦,“行了行了。” 他摆摆手,“起来吧,娘娘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回若是办砸了,你就别想活命了!” “是,是。” 嬷嬷连连答应。 太监道:“娘娘的意思是这雍亲王近来在皇上跟前太露脸了,你寻个法子,让王爷病上一阵子,要不动声色才好。” “奴婢明白。” 嬷嬷答应道。 26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次日起得早。 四爷才起身, 就发现福晋已经起了。 福晋正小声吩咐人去熨烫那些吉服,听见里面动静,回转过身进屋子里, “爷起了,不多睡儿?” “不了。”四爷摆摆手, “今儿个事忙, 早些起也比晚起好,倒是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这些日子都憔悴了。” 福晋心里受用,她掀起纱帐, 挂在金钩上:“我也就是忙这几日, 这几日过了就松快了,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事要忙的。” “这家里里里外外费你操心。”四爷坐起身来, “你别亏待自己就是。” 四爷素来少说这样暖心的话, 福晋听了,心里既酸又胀, 只低头拿帕子擦了下眼角:“爷说这话是纯心叫我今日肿着眼睛进宫是吧?” 夫妻少有这般和睦的时候。 两人说起来其实也没争过什么口角,只是相敬如宾, 早几年弘晖还活着的时候还好些, 自打弘晖去了,越发没什么话可以说。 新竹要带人送盆巾进去, 被圆福拉住了。 圆福拉着她走出一段距离, 冲里面努努嘴,“里面爷跟福晋说话呢。” 话刚说完,她就听见福晋隐隐约约说了一句:“这些以后再说吧。” 圆福心里掠过疑惑,这些是指哪些? 圆福的问题暂时得不到回答, 这一日四爷跟福晋忙的团团转,黄昏时分都进宫去赴宴了。 圆福得了脸面,陪同福晋一块进宫。 亲王府里没有主子,李氏就暂时主持了下大局,让众人一块吃了顿饭。 饭菜都十分丰盛,只是在座的像是没什么胃口,李氏估计也没心情看到众人,今儿个她所有孩子都跟着福晋进宫去了,剩下她自己一个,心里未免寒凉,吃了小半个时辰,就叫众人散了。 耿妙妙回到院里后,对蔡嬷嬷吐槽道:“今儿个这宴席还不如各自在院里吃受用呢。” 蔡嬷嬷笑眯眯,也不挑剔耿妙妙嘴毒,“奴婢也是这么想,咱们这院子里的人关着,大家一起赏个月也是美事。” 蔡嬷嬷本是随口一说,偏偏耿妙妙一下就心动了。 她道:“这主意倒是好,横竖咱们这院子里什么都有,有月饼、西瓜、玫瑰糖还有好些个点心,咱们再煮个茶,一起玩个投壶不比这孤零零过了一晚上的好。” 云初等人都拍手道好。 这中秋一家团聚的日子,每年也就一回,若是这么静悄悄过去了,岂不是无趣? 蔡嬷嬷见耿妙妙喜欢,便也主动去打点。 松青院的门关上,两张桌子拼在中间,七八样点心摆在桌上,还煮了一壶奶茶。 耿妙妙拿了彩头,是她之前在外面银楼打的丁香花金耳坠,“这些就是彩头,今晚上谁能射中就得一对,谁射得最多谁能还多得一对翠玉耳环。” 那金耳坠细细小小,做的小巧精致,不过一二钱重,却也值个二三两了。 众人一下兴头来了。 云初、灯儿、采菱、采荷等人都来玩了。 采菱跟采荷是蔡嬷嬷新提拔起来的,采菱负责端茶倒谁,采荷是负责下面的小丫鬟,日常什么跑腿送东西,也都是让她去吩咐小丫鬟们。 耿妙妙这还是头一次发现伺候自己的人有这么多,除了云初这四个一等的,下面粗使丫鬟足足有六七个,都眼熟,但从未仔细算过。 蔡嬷嬷先投了一回,她老人家眼睛倒好,一下就射中了。 那木枝当啷一声就入了壶内。 蔡嬷嬷都愣住了。 云初反应最快,连忙鼓掌:“嬷嬷真是好眼力!” 耿妙妙笑着递了一对金耳坠给蔡嬷嬷:“嬷嬷这是旗开得胜,今年必定好运连连。” 是人都爱听好听话。 蔡嬷嬷也不例外,当下谢了赏,脸上也满是笑容。 有蔡嬷嬷开头,其他人都上去了。 耿妙妙原本以为云初手巧,投壶应该不难,毕竟这游戏考验的就是眼力跟腕力,谁知道云初不争气,连续投了两回都没中。 反倒是向来憨憨的灯儿一投就中,一投就中,得了两对金耳坠,喜得嘴巴都合不拢。。 耿妙妙也下场玩了一回。 她也是个眼大心空的,回回瞧了一小会儿,本以为肯定能中,奈何屡屡落空。 她也不恼,还笑笑:“看来我是福气够了,不必再添。今晚上这些金耳坠只好便宜你们了。” 众人都笑了。 一院子里的人忙的热热闹闹,正开心时,突然听见敲门声。 云初过去开了门,瞧见来人时,一愣,“苏谙达怎么来了?” 听见苏培盛到来,众人都停下来了。 苏培盛看了眼,笑道:“你们倒是好兴致,在玩投壶呢。” “叫苏谙达见笑了。”耿妙妙走了出来:“苏谙达回来了,可是爷跟福晋也回来了?” 苏培盛行了礼,“王爷跟福晋已经回家了,皇上赏赐了咱们王爷一块大月饼,王爷让人切了,吩咐奴才往各处送,好让大家也沾沾福气。” 他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拿过一个红木雕花八仙过海的食盒。 耿妙妙让云初接过手,笑道:“这倒是我们的福气,今儿个中秋,苏谙达也尝尝我们的点心。” 她让灯儿去收拾了一食盒的点心给苏培盛,里面还塞了一对小金锭。 苏培盛笑着谢了恩回去了。 四爷在书房,临睡前想写几个大字,瞧见他手里还捧着个食盒回来,不禁乐了:“这是你耿主子赏的?” “可不是,奴才今儿个也有口福了。” 苏培盛说道,他有意帮耿格格讨个好,便故意道:“说起来奴才去的时候,耿格格院子里正热闹呢。” “哦,她们在赏月?” 四爷磨墨的动作一顿。 苏培盛道:“是也不是,爷您肯定猜不着她们在怎么取乐。” 不得不说。 苏培盛这个老狐狸那是真摸准了四爷的脾气。 他这么一说,四爷越发来兴趣了。 四爷沉吟片刻,行酒令,这不太可能,那几个丫鬟有几个认字的;射覆那就更不可能了。 思来想去,还真想不到。 他瞥了苏培盛一眼,笑骂道:“卖什么关子,快说。” “爷别恼,别说您想不到,就是奴才刚才去了也都愣了半天,耿格格她们在玩投壶呢。” 苏培盛笑眯眯道。 一听是投壶,四爷还真愣了愣,这还是他想不到。 他来了兴趣,放下墨条,“走,去看看。” 四爷到来的时候,耿妙妙正在看众人玩,听见敲门声又是一愣。 云初道:“这么晚了,还有谁啊?莫非又有什么赏?” 她边说边走,等过去开门见到是四爷时,吓了一跳,连忙屈膝行礼:“给王爷请安。” 院子里的人听见动静,回头一看都吓得不轻,连忙跪下行礼。 耿妙妙却是笑着走了过来,盈盈行了礼,“给爷请安,爷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们在投壶,过来看看热闹。”四爷挽了耿妙妙起来,“这都谁赢了?” “今儿个赢得人可不少,蔡嬷嬷就头一个赢了,灯儿跟采荷、六妹也赢了。” 耿妙妙道:“奴婢的彩头都叫她们赢走了。” “拿了什么当彩头?” 四爷问道。 耿妙妙拿了一堆丁香金耳坠出来,四爷见了不禁笑了,又道:“你可赢了?” 耿妙妙眼睛一转,“您问这话真是……” 四爷笑盈盈看着她。 耿妙妙沉默片刻,只好道:“奴婢没射中。” 她没好气地嗔了四爷一眼。 四爷笑道:“莫怪这般支支吾吾,拿的什么投壶?” “用树枝。”耿妙妙拿了一根削干净的树枝给他瞧,“原本该是用箭的,可这会子哪里有箭来玩耍,便拿树枝抵了。” “这也没什么,左不过是玩罢了。”四爷拿起树枝掂了掂,倒是比箭轻不少。 他瞄准了那双峰贯耳壶,只见他手腕一抖,那树枝当啷一声,竟是贯穿了壶耳。 耿妙妙惊讶地嘴巴微张,还没反应过来,苏培盛已经鼓掌了,“贯耳!” 其他人也都鼓了掌叫好。 望春院那边听到动静,钮钴禄氏黑了脸,对金镯道:“这一晚上的吵吵闹闹,有完没完,你去一趟,说是我的话,让耿氏跟她的人安静些。” “是。”金镯答应着去了。 等到门口,瞧见院子里王爷正在给耿格格戴耳坠,害了一跳,大气都不敢出,忙提着裙角偷偷摸摸跑回去了。 钮钴禄氏见她回来的这样快还诧异,“怎么这就回来了?话可说了?” 金镯低着头,“奴婢在门口瞧见王爷在里面,就赶紧回来了。” 钮钴禄氏一愣,中秋这样的日子,王爷还惦记着跑耿氏那院子里去。 她心里简直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 四爷似乎只是兴趣所致,来玩了一回就回去了。 耿妙妙让人收拾了东西,回屋子里时脸都是红的,她怎么也想不到王爷会把赢了的金坠子给她带上。 “王爷心里是真有格格啊。” 云初打趣了一句。 耿妙妙啐了她一口,“你也学坏了,拿我来打趣。” 她摘下耳坠,待要收在匣子里,又怕被其他首饰弄瘪了,这金首饰软,怕磕怕碰。 云初道:“先拿帕子包着,明日奴婢寻个小盒子出来装。” 耿妙妙嗯了一声,将金耳坠给了云初。 次日,云初果然寻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里面还垫了红绸软布。 27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酸枣仁茶这东西, 四爷先前没听说过,不过看方子也是些寻常东西,材料不过是酸枣仁加些糖罢了。 但四爷还是比较慎重, 毕竟是敬上的东西,不能开玩笑,便请了之前请过的那位孙大夫瞧一瞧。 孙大夫瞧了一眼,摸着胡须道:“这酸枣仁《本草纲目》记载,熟用疗胆虚不得眠, 烦渴虚汗之症;生用疗胆热好眠,皆足厥阴少阳药也。这倒是对症,只是少见用药这么简约的。” “依着大夫你的意思,这茶好不好?” 四爷问道。 孙大夫点点头:“可用, 常说是药三分毒,这方子倒是无此顾虑,尤其是适合年岁大的。” 四爷听到后面那句话心里就有数了。 不过他也没急着送, 而是自己先试了几日, 等连续好几日都一夜好眠后,他才带着方子跟调配好的五黑粉、酸枣仁茶进宫请安去了。 康熙听说他来了, 只道:“让他进来。” 老爷子拿下眼镜, 揉了揉眼睛,心里揣摩着老四今儿个进宫又是为了什么事。 莫非是先前的那件案子查出什么眉目来了。 心里带着这个念头, 于是,等康熙瞧见四爷献上来的方子时就愣住了, “这是?” “回皇阿玛,这是耿氏献上来给儿臣的,儿臣用了觉得好,所以想借花献佛, 孝敬皇阿玛您。” 四爷弓着腰,抱拳说道,言辞简单没多加什么虚话。 康熙老爷子看着方子,那五黑粉倒是不妨可以让御茶房那边直接做,这酸枣仁茶…… “这茶你可让人试过?”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这几日自己也喝这个茶,每日一挨着床就睡着了,精神倒是比以前还好。” 四爷说道,他原先也有些失眠的毛病,碰上事多公务繁杂,夜里总是睡不着,这毛病康熙也知道。 康熙一听这么着,便有些意动了。 他并不服老,只是觉得自己精力不济,不过是因为夜里睡不好罢了,当下就让梁九功带着老四一起献上的酸枣仁茶下去泡了一杯上来。 梁九功还要试毒,被康熙挥了挥手,“不必,朕直接喝就是。” “是。” 梁九功心里有几分惊讶,自打废了太子后,大阿哥跟八阿哥等人连日闹出不少闹剧,老爷子对下面那些长大的儿子就暗生防备,这还是这几年来老爷子头一回对儿子这么信任。 四爷显然也明白这举止背后的意味,心里头暗暗激动。 酸枣仁茶味道不浓,淡淡的甜味还带着隐隐的苦涩。 若是比起寻常茶来自然不怎么好喝,可若是跟药比起来,那就不知可口了不少。 “这几年都先用这个茶。” 康熙对梁九功吩咐道。 “是,奴才记下了。”梁九功赶忙答应。 “这里面什么人?”九阿哥跟十阿哥进宫来,先跑去见了宜妃,被宜妃一顿念叨胡闹,才跑过来给老爷子请安。 老九、老十最近是有些怵老爷子的。 原因无他,康熙对他们这两人跟老八走得近很是不乐意,每回见了他们都没给过好脸色。 故而,就是胆大如老九、老十也都尽量躲着康熙走,生怕不小心触怒了老爷子,被降爵。 门口侍卫小声道:“九贝子,里面是雍亲王。” “老四?”九阿哥跟十阿哥对视一眼。 十阿哥道:“前几日我还听三哥说四哥近日来在皇阿玛跟前颇为得脸,没想到是真的。” “得脸又如何,谁还不是皇阿玛儿子了。” 九阿哥撇撇嘴,“他来的倒好,我今儿个倒要问问他假公肥私是什么缘故呢。” 九阿哥说的这事正是户部郎中那职位,原来九阿哥早就瞧好了户部油水多,他有个宠妾刘氏,接连生了两个儿子。 九阿哥就有心抬举刘氏的亲爹刘大,这户部郎中刚好是个好位置,盯了好几年了,谁知道,四爷一去,这职位就叫耿德金得了。 九阿哥在家里知道消息后,气的跳脚。 又是骂四爷不知先来后到,又是骂四爷总算不装模作样,露出马脚来了,原来装的多么大公无私,结果不还是个俗人。 “九哥!”十阿哥刚听说四哥也来,就知道不好,想拦着,没拦住,九阿哥已经喊道:“皇阿玛,儿臣跟十弟来给您请安了。” 屋子里,康熙跟四爷父子正说话,就被他把嗓音给扰了。 康熙没好气,却也没真恼,而是对梁九功道:“去,把那两猴孙子给朕提留进来!越大越不像话!” “是!” 梁九功满脸是笑,真出去提留了九阿哥跟十阿哥进来。 难得皇上这么高兴,他可不配合着点儿。 也难为九阿哥、十阿哥快三十的人了,还得装作臊眉耷眼地进来。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九阿哥、十阿哥利索地打了个千。 康熙叫了起,又看向九阿哥:“老九,你这规矩越学越回去了,谁教你的在外面大喊大叫?” “皇阿玛,儿臣这不是好久没瞧见您了,想您了吗?” 九阿哥也曾经是康熙的宠妃幼子,跟十阿哥着实被康熙疼过好些年,两个天魔星闹得宫里头乌烟瘴气,康熙也没说过不是。 现在一听老爷子心情不错,立刻胆子肥了,也敢油嘴滑舌说好话哄人了。 康熙哼了一声,“没个正经,有什么事快说。” 九阿哥嬉皮笑脸,笑嘻嘻道:“其实也没多大的事,我跟十弟就是来给您请安,不想今儿个这么巧,四哥也在。” 他好似刚看到四爷一样,惊讶地看了四爷一眼,给四爷行了个礼,“四哥。” 四爷冲他跟十阿哥点了下头,算是还礼了。 九阿哥道:“说起来,四哥近日花边新闻蛮多的。” “胡扯什么,你四哥当差都忙不过来,哪里有什么花边新闻?”康熙一听口气,就知道这小子要给老四上眼药了,开口训斥了一句,指望着小子能看懂眼色。 可他不训斥还好,一训斥,九阿哥越发觉得三阿哥说的四哥最近在老爷子跟前有脸面的事是真的了。 他心里酸了,“怎么没有?我早几日就听说四哥把他小妾的阿玛安排到了户部当差去了,有这事没有,四哥?” 九阿哥扬起下巴看向四爷。 十阿哥满脸无奈,只能冲四爷露出个笑容。 要说这九阿哥的容貌其实真不差,宜妃是宫里出了名的美人,要是不漂亮,也不能够从包衣奴才里脱颖而出,成了后妃,还一连生了三个阿哥,虽然说十一阿哥没立住,但也说明了宜妃多得宠爱。 九阿哥肖母,男生女貌,容貌标志,因此,小人得意的嘴脸也只是叫人莞尔。 四爷嗯了一声,道:“确实有这么回事,不过我提拔耿郎中却是举贤不避亲。” “哟哟,四哥越发会说话了。” 九阿哥刚要阴阳怪气,就感觉前面有个东西砸了过来。 他下意识要躲避,可一想在这养心殿里能砸他的也就只有康熙,九阿哥只能受着了。 啪地一下,荷包砸在了九阿哥脑门上,里面的香丸子都掉了出来。 九阿哥心里松了口气,摸摸脑门,“皇阿玛,儿臣这是哪里说错话了?” “你道听途说,乱传谣言还没错吗?” 康熙脸拉下来了,“提拔耿德金的事,是朕准许的,你的意思莫非也是想说朕损公肥私?” 九阿哥咋舌不已。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四爷。 四爷冲他拱拱手:“九弟,看来是我不是,平日里跟你来往的少,以至于让你误会我这么深。” 他叹了口气,好似十分无奈。 “九弟,以后你若是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不妨背地里找我,闹到皇阿玛跟前来,成何体统。” 九阿哥暗暗磨牙。 这老四怎么说话变得这么阴阳怪气? 康熙越发对九阿哥没好脸色,尤其是今日四爷刚给他孝顺了酸枣仁的方子,两个儿子,一个只会告状,一个会贴心,还会说话。 康熙的心怎能不偏? “你也学学你四哥,做事勤勉,孝顺长辈,还能体恤兄弟。” 这番夸赞就很了不得了。 四爷简直受宠若惊,“儿臣惶恐,想来九弟也不是有心的。” 九阿哥气得不行,想说话,十阿哥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皇阿玛,九哥其实也是怕外人误会,现在误会解开这就好了,回去我们就训斥那些乱说话的。” 康熙脸色这才好些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道听途说!” 九阿哥、十阿哥被撵出来了,四爷慢悠悠走在后头跟着出来。 九阿哥看着四爷那神色,就气的牙痒痒。 他从来就没这么吃亏过,他咬牙低声道:“老四,你给我等着!” 四爷淡淡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九弟要是胆子大,不妨大声点儿。” 敢喊他老四,孝经想抄断手了吗? 十阿哥连忙拉了九阿哥走。 四爷出宫的时候,唇角都带着一抹笑意。 这耿氏真是自己的福星,能把一向嚣张的老九气成这样,今儿个这趟跑的值! 28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四爷今日回来的时候, 心情就明显很不错。 家里头的人也都知道消息,得知王爷在皇上跟前得了夸赞,就是福晋心里头也高兴。 圆福抓了一把赏钱打赏了前面跑来报信的小厮,对福晋道:“福晋, 这下咱们王爷可高兴了。” “能得皇上的夸赞, 这比什么都强。”四福晋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她道:“眼下也不好太过隆重,今日府上每人多加一道菜便是了。” “是。”圆福答应一声,又感叹道:“真想不到耿格格还有这样的本事,原以为她娘家寻常,小门小户出身进来不说露怯上不得台面, 怕也是有些小家子气的地方, 不想却比旁人还大气得多。” “这便是她的难得之处。”福晋也赞同圆福的话。 她摩挲着手上的镯子, 沉吟道:“前些日子, 王爷跟我说了, 将来钮钴禄氏若是有了孩子, 便让我来养。” 圆福喜形于色,满脸高兴, 正要恭喜福晋时,却见福晋脸上没多少喜色,她不由得顿了顿, “福晋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若是没旁人,钮钴禄氏的孩子倒也不差,”福晋说道:“但有个耿氏比着,我倒有些看不上钮钴禄氏,分明是满族姑奶奶,还比不上耿氏落落大方, 目光长远。” 福晋是相信民间俗话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 钮钴禄氏气量狭小,又虚荣浅薄,比起耿氏来简直云泥之别。 因此,她更愿意养耿氏的孩子。 至于耿氏的包衣出身,这有什么,皇上宫里头都有好几个包衣妃嫔呢,也没见人说不行。 圆福道:“福晋的考虑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些事暂且不好说,免得让王爷心里不乐。” 愿意把孩子给福晋养是一回事,但是不见得王爷就愿意福晋对自己的孩子挑挑拣拣。 “这我心里明白,况且八字没一撇,等他们有孩子了再说。” 福晋想得开。 其实福晋着实误会四爷的打算了。 四爷把钮钴禄氏的孩子给她养,着实是考虑周到,一是为未来的弘历考虑,弘历有不少毛病都是从钮钴禄氏那里习来的,又好大喜功又虚荣,还有个喜欢偏听偏信的坏毛病。 四爷指望着若是福晋来养,兴许能把这些毛病都给改了,另一个则是为福晋考虑,福晋膝下无儿无女,若是能有个孩子养着,日子也好过些。 然而,福晋显然没有四爷这样的经历,自然也无法理解四爷的打算。 说过了一番,福晋就把这件事揭开了,她嘱咐人赏了今日每人多一道菜后,又让人去好生准备明日进宫要带的首饰、衣裳。 新竹等人都不敢疏忽大意。 每个月进宫去看望德妃,正院都仿佛跟打仗一样,处处小心留意谨慎。 新竹道:“福晋,这阵子咱们府上膳房多了好些新菜色,要不准备些点心明儿个也带进宫里头去。” 若是没有王爷先前献膳食方子、茶方子,今日便是空手进去也没什么,但已经有了先例,就不能疏忽德妃这边。 四爷只孝敬皇上没人会说什么,但是四福晋却是没照顾到德妃这边,却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不孝了。 福晋想了想,“既然要送,也没得只送德母妃的道理,太后娘娘那里可不能疏忽。”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新竹一下明白了。 她笑眯眯屈膝行礼:“还是福晋考虑得周到,要奴婢说,便是宜妃娘娘各处也不能少了。” “这便是了,先前住在宫里头时也欠了宜妃娘娘的人情,这些年王爷跟九阿哥虽然走的不近,可跟五阿哥却是极好的。” 福晋道:“咱们这点儿吃食也费不了多少银子,却也是咱们的一点儿心意。这事我倒是拿捏不准,请耿格格过来帮我拿个主意吧。” 新竹笑着道了声是,连忙喊了圆福去跑一趟。 每次进宫德妃娘娘都要挑三拣四,今儿个这回看德妃娘娘要挑拣什么。 松青院里。 耿妙妙穿着家常衣裳,一身简单的上袄下裙,只是腰间系了间色赤青绦带,身上装饰也简单,不过手腕带了一串珍珠手串,珠光流彩,衬得一身肌肤越发白皙。 她听了圆福的来意,先是一愣,随后笑道:“这有什么,劳烦姑娘稍等,我去换身衣服。” “是。”圆福行了个蹲礼。 耿妙妙给蔡嬷嬷使了个眼神,蔡嬷嬷跟了进去,开箱笼挑了一身杏色绣桃花的旗服,又挑选了绿色琉璃压襟出来。 耿妙妙小声道:“福晋怎么想到找我来了?” 这种事不是坏事,恰恰相反,是很给耿妙妙颜面,给她做脸。 正因为如此,耿妙妙心里才疑惑,要说是为方子的事,那事已经赏过她了,没个一赏再赏的道理。 蔡嬷嬷小声道:“德妃娘娘素来不喜王爷。” 她只说了一句,耿妙妙就懂了,素来爱屋及乌的事情不少,厌屋及乌的事也多的是。 怪道福晋特地为了准备进宫的食盒派人来请她,原来问题出在德妃身上。 原因既然明白了,耿妙妙心里就有数了。 等到了正院那边,福晋笑着招呼她坐下,又让人去端茶来,“明儿个我想着带着咱们家里的点心进宫孝敬太后跟德妃娘娘几位,可我素来又是只会吃不会挑的,想来想去还得你过来帮个忙。” “福晋这话言重了,奴婢也就是这点儿小本事罢了。” 耿妙妙谦虚了一句,问过了太后跟德妃各人的口味。 她在宫里虽然是永和宫的,但负责的却是花草树木这一块儿,旁的事情压根插不了手也不必插手,几年下来除了多花草植物了解了不少以外,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故而根本不了解德妃的口味。 福晋在这点儿上也说不出什么来,只道:“德妃娘娘倒是没什么忌口的,甜的咸的都吃。先前我见过十四阿哥送了两碟子点心来,一样是枣泥糕,一样是桂花糕,娘娘倒是喜欢。” 她说完这话,喝了口茶,留心看耿氏怎么想。 耿妙妙一听这话不禁一哂,十四阿哥那是谁?那可是宫里头都知道的德妃最疼爱的儿子,他便是直接送两袋米进去,德妃都会夸这米比贡米还香甜。 这句话压根就没什么参考价值。 耿妙妙拿定了主意,道:“太后娘娘爱吃肉,倒不如送八碟甜口八碟咸口,德妃娘娘跟其他娘娘就一并送四碟咸口四碟甜口,如此一来,想必也有一两样能入的了各位娘娘的口。” 福晋嗯了一声,让人拿了纸过来,让耿妙妙写下。 耿妙妙列了单子,咸口的点心有椒盐酥饼、牛肉脯、猪肉铺、炸小鱼干、蟹肉饺、牛肉烧麦、白菜卷、小麻花,甜口的有玫瑰花饼、桂花糕、枣泥糕、茯苓糕、芝麻薄饼、松子糖等等。 零零种种列下来,等写完后,圆福托着纸让福晋看了一眼。 福晋看了只道:“阿弥陀佛,这些是咱们家的?我都有好些个没吃过。” 耿妙妙笑着欠身:“这不正说明奴婢们都是有福气的,福晋您忙着府内外这么多事,奴婢们才有空闲琢磨这些个吃食。” 福晋听了这话忍不住笑,“真真一张巧嘴。” 她把礼单给了圆福,“就这么办吧,明日让膳房早些起来做了。” 圆福答应一声去了。 福晋倒也没让耿妙妙白跑一趟,赏了她一包金陵的雨花茶,回去后耿妙妙就让云初沏了一壶送上来,茶色清新,倒真是难得的好茶。 福晋当晚也没亏着自己,让膳房做了几样耿妙妙列的点心来。 那蟹肉饺她嫌有些腥,但是那白菜卷却是合她的口味,膳房那边还孝顺了一份糖馒头。 蒸得暄软的馒头带着浓郁的麦香,馒头不大,小儿拳头大小,撕开后里面的糖馅就流了出来,福晋吃了一个,就把剩下的都给了圆福等人。 圆福吃了糖馒头,心里明白福晋为什么突然不吃了,这糖馒头是弘晖阿哥的口味。 早先他还活着的时候,最爱吃糖了。 次日,福晋就带着食盒进宫去了,在宫门口的时候就碰上了十四福晋。 十四福晋那边先前也得了福晋派人传话,知道她今日进宫会带吃食,于是便带了旁的东西,她对福晋说道:“我们家不比嫂子家里有这么多新鲜吃食,倒是先前得了些花。” “不拘什么,都是咱们的心意。” 福晋跟十四福晋关系倒是还行。 十四福晋笑道:“我可不也是这么想,只是我们爷昨儿个听说了,就说我不会办事,大半夜跑出去不知打从哪里寻了好些人参来,虽然是一十年头的,却也难得。” “可见十四阿哥孝顺。” 福晋随口说了句,心里却很不以为意。 不提这事,十四阿哥也想不起孝顺来,提了,大半夜还跑出去折腾,闹腾这么多是为什么,还不是想压她们四爷一头。 十四福晋也知道自家爷们做的不地道,嫂子送礼都知道提前跟她们说一声,他们多准备了一份礼物却是等临门了才说,说这话的时候心是虚的,见到四福晋不怪罪,这才松了口气。 29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既然进宫, 那就得先跟着德妃去给太后请安。 今儿个人到的多,太后对后宫妃嫔们倒是寻常,反倒是对她们这一辈孙媳妇疼爱得多, 尤其是五福晋。 四福晋、十四福晋跟着德妃到慈安宫的时候, 就听得里面传来说笑声。 五福晋声音脆响, “太后娘娘,我们爷这人真是叫人没法说,他自己从哪里不知弄来了蒙古那边的牛羊孝敬您,又怕您吃多了肉不消化,今儿个我进宫来,他嘱咐我说一定要提醒您多喝茶少吃肉,这好人都叫他做了,我成了坏的了。” 太后笑呵呵, 拍着五福晋的手, “他是好的, 你也是好的, 哀家心里头都明白。” “太后娘娘, 德妃娘娘, 四福晋、十四福晋来给您请安了。” 宫女进来通报了一声, 太后忙让人进来。 四福晋进里面后匆匆扫了一眼, 大福晋是肯定不在的, 惠妃身后就只立了八福晋, 八福晋眉眼微微皱着,像是不悦五福晋这么抢风头,可这几年八阿哥不得皇上喜欢,她这个福晋也少不得学会了眉高眼低。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德妃率着两个儿媳妇屈膝行了礼。 太后叫了起,瞧见四福晋跟十四福晋身后的人手上都带了东西, 不由得笑道:“这是怎么了?今儿个哀家这么有福气,先是得了五福晋的,这会子你们也来送礼。” 德妃落座在惠妃下手,笑道:“这都是孩子们的心意。” 她看了四福晋一眼,四福晋冲圆福招招手,“近来我们府上膳房多了好些个菜色,我想着太后娘娘跟宫里娘娘们不知尝没尝过,便带了些进来。” 海棠式的攒盒摆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瞧了一眼,她是蒙古人,就爱吃肉,吃咸口的,瞧见里面牛肉脯跟猪肉晡心里就喜欢,五福晋懂事,立刻挑拣了这两样并小麻花、白菜卷出来,盛在黄瓷碟上。 其他娘娘也都赏面吃了一二样点心。 旁的不说,耿妙妙考虑的确周到,这咸口甜口都有,再加上膳房的好手艺,几样点心都合了太后的口味。 太后道:“这小麻花倒是好吃,又酥又脆,留着下午当茶点。” 十四福晋奉承道:“那孙媳妇就送几盆花给皇祖母赏花,也是孙媳妇跟十四阿哥的一番心意。” “十四阿哥也是的,都这么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这回还让他媳妇给太后、咱们都带了人参来。” 德妃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语气看似嗔怪,实际上是在替十四阿哥表功。 太后颔首道:“都是好孩子,不是哀家说,咱们皇室的孩子教养就没一个差的。” 一番话照拂了所有人的颜面。 太子妃脸色也好多了,太子妃今日是属实不知道其他人会送礼,不然怎么着她也会准备些礼物过来。 但她心里也没怪旁人的意思,她住在宫内,外面就算有话要传进来,不容易不说,还容易叫人多想。 太后夸奖了众人一番,就叫众人散了,让各人带着自己的儿媳妇回去。 五福晋被宜妃留下陪太后多说话。 人一走,慈安宫就显得安静了不少,五福晋又拿金三镶牙的筷子给太后夹了一个白菜卷,“这个倒是不错,太后您多尝尝这个。” “好,好。”太后笑眯眯,这白菜卷其实做的真不错,里面裹了肉馅、萝卜丁,刚好合了太后的口味。 五福晋见太后吃了喜欢,才小心翼翼道:“说起来四嫂真是有心了,每次进宫一次都记得孝敬太后您。” 太后了然地瞥了她一眼,“哀家心里能不明白吗?她是个好的,只是可惜碰上了德妃这样牛心左性的婆婆。” 她看向旁边一个老嬷嬷,“齐嬷嬷,你去挑选一两样首饰,等会儿给四福晋、十四福晋送去。” 就算五福晋不说,只看四福晋往日的孝顺,她也得拉这个孙媳妇一把。 “是。”齐嬷嬷答应道。 五福晋这才放心了,太后没好气地拍了下她,“你这可放心了吧。” “皇祖母这话是跟谁说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您是天下最宽和心底最好的祖母,往日我还小时,不是您替我想的周全,我哪里有现在。” 五福晋挽着太后的手臂撒娇。 她这副小儿女情态,偏偏太后就吃这一口。 永和宫。 德妃落座后,却只让人给十四福晋看了座。 十四福晋心里当下就咯噔了下,犹豫片刻,不知该不该坐,还是四福晋给她使了眼色,她才在绣墩上虚坐了下来。 “论理你进门这么多年,本宫也不该挑剔你了,”德妃捧着掐丝珐琅的茶盅,神色淡淡,“只是最近外面闹得实在不像话,本宫这才不得不说。” “臣妾聆听娘娘教训。” 福晋恭顺地说道。 她对德妃的刻薄,已经从一开始的不满,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了,早些年她不是没尝试过讨好德妃,但德妃厌恶的是四阿哥,只要她是四福晋,德妃就不可能喜欢她。 故而福晋索性放弃了这个念头。 而德妃见这个儿媳妇越发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里就越发来气,她嘭地一声将茶盏搁下,道:“如今外面都在传老四宠爱今年赏赐下去的耿氏,有没有这回事?” “王爷宠耿氏是有的,但臣妾以为并没有可指摘之处。。” 福晋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寻常一个宠妾罢了,这有什么,满京城多少人家都是如此,旁的不说,就是当今圣上不也是如此。 十四福晋一听这话,心里就暗道不好。 德妃母可不就等着抓住把柄质问四嫂呢,四嫂还这么顶上去,这今儿个怕是又要挨罚了! 果然。 德妃当下拉下了脸来,“老四是个糊涂的,见了耿氏年轻貌美一时喜欢也是有的,你作为福晋的,不劝着哄着,怎么任由他去?亏得外面还说你贤良淑德,本宫看你却是个糊涂东西!” 她刚要发威,让四福晋好生吃一番苦头。 四福晋也做好了今儿个怎么也得吃点儿苦才能出去的准备,没曾想,陈姑姑走了进来,附耳在德妃身旁不知说了什么。 德妃脸上变了变,手中的帕子攥紧了又松,“请她进来。” 四福晋心里疑惑,等瞧见来人时,心里了然。 齐嬷嬷对德妃屈了屈膝,德妃不敢拿大,齐嬷嬷毕竟是太后身旁的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嬷嬷怎么来了?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齐嬷嬷只当没看见四福晋的窘态,笑道:“太后娘娘打发奴婢来给四福晋跟十四福晋送东西,先前太后娘娘开了库房,就寻出了好些没戴过的首饰,原本想赏给四福晋、十四福晋,不想今日一时高兴就给忘了,这不,刚刚想起,就把奴婢打发出来送礼了。” 齐嬷嬷示意宫女把匣子捧到四福晋跟十四福晋跟前。 四福晋是一对金点翠凤簪,十四福晋是一对金镶珠宝松鼠簪,做工小巧精致。 十四福晋见了不由得夸赞,“当真是好手艺,倒是我们又偏了皇祖母的好东西。” 四福晋对这份礼物高兴之余又不禁心里一暖,冲慈安宫的方向行了行礼。 齐嬷嬷面上一团和气,“太后娘娘常说你们孝顺,这些首饰不赏你们还赏赐谁呢。” 孝顺两个字压下来。 德妃先前发作四福晋的念头就不得不压回去了,太后前脚刚夸人孝顺,后脚她就罚人,这怎么着?她要跟太后对着干不成。 “太后真是慈爱。”德妃挤出这么一句话。 齐嬷嬷便知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她也不在这里碍眼,直接告辞了。 齐嬷嬷一走,德妃就没好脸色了,让人取了给十四阿哥做的两身衣裳并一双鞋子,嘱托了十四福晋好生照顾十四阿哥,就把人都打发走了。 这不对比还好,一对比越发衬托的四阿哥、四福晋这对夫妻不得宠。 十四福晋脸皮薄,出皇宫的时候脸还是红的,冲四福晋行了礼,含糊道:“四嫂您别往心里去。” “说什么呢,快上车吧,一家子那么多事可都等着咱们去料理。” 四福晋说道。 十四福晋这才诶了一声,就着丫鬟的手上了金黄垂幨的朱轮车。 四福晋也上了马车,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不少。 圆福心疼地给四福晋倒了杯茶,“福晋受委屈了。” “这有什么。”四福晋喝了口茶,“今儿个只不过是被说几句罢了,我早预想娘娘会提起耿氏的事,不想太后会派人来,倒是帮我解脱了这事。” 这事既然提起,之后就不能再提了。 德妃就算要教训儿媳妇,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不然一个不慈的名声扣上去,便是德妃有两个成年阿哥,在皇上跟前也没脸面了。 30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今日难得这般轻易就从德妃那里过关, 福晋回府时,脸上便带出几分喜色来。 正院里头的人得知福晋今日没受委屈,还得了太后赏赐, 也跟着高兴。 福晋这人做事很是公道。 她想着耿氏这人自从入府后素来安分守己, 又是个有本事的,自己也算是沾了耿氏的便宜, 便盘算着从哪里贴补一二回去。 次日是请安的日子。 李氏等人都过来了,福晋说了划分下料子做秋衣的时, 中秋一过,天气冷不丁就要凉了, 针线房那边素来是只做主子们的衣裳, 丫鬟小厮的衣裳则是她们自个儿领了料子下去做。 事情是做熟的, 福晋刚吩咐完, 李氏就开口道:“福晋真是辛苦, 这等做秋衣的事也不急, 横竖少说还有一个月才需要穿呢,您这屋里屋外,忙的不可开交, 还得为咱们这些个受委屈。” 听话听音。 福晋一听这话就知道李氏这番话内有缘故, 她捧着茶盅的动作一顿, 笑道:“这是哪门子的话,知道的是说是你心疼我, 不知道的还当是你挑拨呢。” 她着实是给李氏留了面子, 也没兴趣给李氏当棍子使。 李氏想拿她来压耿氏, 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福晋是好心,奈何李氏压根听不进去。 她跟宋氏原来也是德妃赏赐给四爷的人,跟永和宫的陈姑姑沾亲带故, 陈姑姑昨日就特地打发人出来跟她送信。 李氏不听还好,一听这话,顿时如同拿到了圣旨一样,可巧今日便是请安的日子,她岂能不借此发威,把松青院的气焰压下去。 “福晋,我知道您实在是好心,可这当家做主,哪里能睁一只眼闭只眼。” 李氏斜瞥了耿妙妙一眼,“某些人名声在外,可累得您在娘娘跟前吃了排揎。” 钮钴禄氏跟宋氏这才知道李氏这番是冲着耿妙妙来的。 钮钴禄氏本想开口也跟着落井下石几句,可转念一想,耿氏近日来运道倒好,就是王爷也颇向着她。 今日这事还不知结果怎么着,倒不如多一事少一事。 因此,索性低头吃点心,当自己是个聋子。 宋氏却是在旁帮腔了,拿帕子捂嘴,一副既惊又惧的模样,“这可怎么好?娘娘都知道这事了,那还了……” 宋氏的话没说完,福晋的茶盏当啷一声搁在桌上,她眉眼平顺地看向宋氏,脸上没见怒色,但宋氏却被这眼神盯得不敢再往下胡说拱火。 福晋见她住了嘴,这才道:“好了,本就是莫须有的事,娘娘那边也不过是提了一嘴便没说什么,外面人说笑打趣也就罢了,李妹妹你又不是外人,怎么也拿这个说嘴。”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笑起来,摩挲着手上珠光溢彩的羊脂玉镯子,“倘若要说宠妾,那妹妹可不更当这个名声。” 李氏当下仿佛被人糊了一嘴泥巴,张嘴不是,闭嘴也不是。 云初跟灯儿等人都低着头,等回到屋里,灯儿却是再忍不住,笑得弯了腰,“格格,今儿个侧福晋那脸色那可真叫一个精彩。” “可不是,奴婢瞧着,倒是比前阵子戏班子变脸还好看呢。” 云初也嘴毒了一句。 蔡嬷嬷也不由得觉得好笑。 她却是道了句:“今儿个这事还得多亏福晋是个明白人。” 可不是。 但凡福晋是个糊涂的,又或者是心胸狭窄一些,把德妃搓揉她的罪算在了耿妙妙身上,今儿个李氏这招借刀杀人,当真就叫她如愿以偿了。 而耿妙妙跟福晋结下仇,便是有王爷宠爱,少不得也得受些掣肘。 耿妙妙道:“这就是她能当福晋的缘故了。” 但凡皇家挑选儿媳妇,家世反在其次,如福晋家世、五福晋家世就不过稀松平常,要紧的反而是人品。 像八福晋这等嚣张跋扈的,也是因着就她一个,这才叫人侧目。 正说着话,圆福来了。 耿妙妙忙让人迎她进来,又给她端了一杯红枣蜜茶,圆福知道这是松青院这边独有的茶,且对女子身体好,因而也不推辞,喝了茶才说了事:“福晋适才看了册子,知道您这边也就四个一等丫头的例子,说是不像话的很,当照着宋格格、钮钴禄格格的例子,故而打发奴婢来跟您说一声,补上四个二等丫鬟。” “难为福晋替我想着,”耿妙妙笑道:“我原还想着说四个伺候也就够了,既是规矩,那就多谢福晋。” 圆福坐了坐,这才去了。 下午晚膳,福晋又打发人送了一盅高丽参炖鸡。 人参大补,等闲不能吃,高丽参却是无妨的,鸡是庄子里孝敬上来的,拿高丽参炖了一个早上,掀开白瓷盖子,黄澄澄的鸡汤喷香,骨酥肉烂。 灯儿见了,惊道:“这么大的鸡,得拿刀来切吧?” 蔡嬷嬷笑道:“哪里用得着,这鸡都炖烂了,一夹就起。” 灯儿不信,蔡嬷嬷拿银三镶筷子夹了鸡翅,果然是毫不费力,一夹就起,骨酥肉烂。 这只鸡不大,耿妙妙吃了鸡腿跟鸡翅,又喝了几口汤,因着汤汁鲜美,特地叫膳房拿去煮了面来,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福晋这前后两趟动静,都叫府上的人明白了,福晋对耿格格看重的很。 李氏在自家屋里气得跳脚,她好不容易寻着个机会给耿氏那狐媚子上眼药,结果福晋倒好,居然向着那狐媚子! 李氏气的手一挥,桌子上什么美人瓶、汝窑茶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二格格进来时,几块碎瓷片就擦着她的鞋面过去了,她吓了一跳,下意思后退一步,捂着心口,等再瞧见她额娘的面容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格格。” 屋子里伺候的人忙给二格格行了礼。 二格格冲她们点了下头,朝李氏走去,“额娘这又是做什么,摔了这些个东西可不是白糟践东西了。” 二格格性情宽和,又是个知书达理的,跟李氏反而性格不同。 李氏皱眉道:“你也只心疼东西,你怎么不心疼你额娘?你额娘成日里受了多少委屈,你可见着了?” 二格格被问的脸上一白,咬着唇儿,手中帕子紧攥着,“我几时不心疼额娘?额娘若是真受委屈,不妨跟我说,便是我能理论,便立刻去找阿玛、额捏替您讨个公道。” 李氏瞬间哑口无言。 她算计福晋跟耿氏这事自然不是能在女儿跟前说出口的话。 李氏低头,只□□着手中的帕子,“你年纪小,哪里知道有些委屈是不能对人言的,旁的不说,你阿玛近日来眼里只有松青院那个,咱们一家子都被他忘到脑后去了。” 二格格脸上一下红了,既羞又怒。 羞的是李氏对她说这些个长辈之间的事,怒的是李氏颠倒黑白,阿玛心里要是没有他们,二弟、三弟又怎会挪到前面去。 “额娘,如今您都是侧福晋了,还争什么呢。” 二格格忍不住劝了一句。 李氏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当下怒从中来,起身手指着二格格:“你说这话怎地不亏心?我做这么多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你又是个窝里横的,平日里在我跟前倒是有许多话说,怎地不知道去讨好你阿玛跟额捏,若是你在他们跟前有几分薄面,今儿个我也不至于这般没脸。” 二格格是好心规劝,却不想得了侧福晋这番劈头盖脸的训斥。 她又是个脸皮薄的,当下眼眶一红,抹着眼泪出门去了。 李氏心里有几分愧疚,瞧见下面人手足无措的样子,愧疚化成了几分怒气,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东西都收拾了。” 芍药忙带人把屋子收拾齐整了。 芙蓉院的消息瞒不住人,况且二格格红着眼眶回自己的小院是有眼睛的都瞧得见的。 福晋知道这消息后,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倒是可怜二格格了。” 圆福道:“侧福晋糊涂,二格格跟二阿哥、三阿哥却都是好的,真个是歹竹出好笋。” 可不是这么个道理。 李侧福晋这么个糊涂人,偏偏下面几个孩子都是懂事的。 耿妙妙进亲王府不久也对二格格几个孩子有所了解,二格格性格温和,先前她不得宠,在园子里遇到二格格时,二格格也是客客气气行了礼,丝毫没有半点儿骄矜傲慢的意思,二阿哥就更不必说,苦学是出了名的,三阿哥虽然顽皮,可教养却是好的,从没听说过打骂下面人。 耿妙妙心里知道二格格人缘不错,但直到下一次请安,没人提起二格格哭着从芙蓉院出来的事,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真的人缘好。 这可人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就是当额娘的也能沾点儿光。 31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九月到来, 金桂飘香。 庄子里孝敬了不少花草,外面的亲朋好友也都陆续送了些什么牡丹、芍药、菊花。 这个季节也是瓜果飘香的季节。 膳房里送来了切好的金丝蜜瓜,一牙一牙摆出来了孔雀开屏的模样来, 又有那鲜嫩多汁的葡萄、秋月梨。 耿妙妙吃着果盘欣赏着院子里的两盆重瓣海棠, 这海棠开得尽兴,大朵大朵的海棠花一簇簇盛开。 云初等人瞧了都喜欢,还说等过阵子赏够了,拿这海棠花做胭脂。 金丝蜜瓜的汁水饱满鲜甜, 耿妙妙吃了两牙, 正盘算着回头该问问迎客楼的女掌柜,那虾酱、韭菜酱、芝麻酱预备的怎么样了。 秋天一来, 十月底就开始吃锅子了, 京城里酒楼卖锅子的不少,迎客楼想要力压同行,还得在酱料上下手。 虾酱浓郁,韭菜酱鲜香, 芝麻酱那就更不必提,有这些酱料在, 才能吸引来更多的顾客。 正想着, 苏培盛带人来了,说是四爷请她去前面赏花。 这倒是没有过的事。 蔡嬷嬷连忙开了箱子, 重新找了一身果绿色缠枝牡丹纹漳缎的旗服,又要开妆奁拿首饰, 耿妙妙只摆摆手, “就带几根玉簪子便是。” 她手上也只带着前阵子得的珍珠手串,鬓边的耳坠也是珍珠的。 四爷见了人,先是一愣, 眼中掠过几分惊艳,随后夸道:“这衣裳颜色倒是好,衬你。” 耿妙妙脸上现出几分霞色,毕竟是年轻姑娘,四爷皮相又不差,又有涵养,哪里能真没几分心动。 但是心动过后,耿妙妙拿捏得住自己的心。 现代男人况且朝三暮四,何况一妻多妾制的古代男人,四爷如今能对她好,将来未必不能对旁人好。 她能做的无非是有个孩子稳固地位罢了,至于什么永远的宠爱,她没敢这么痴心妄想,何况她知道,四爷将来是要当皇帝的。 四爷似乎真是带她来赏花的,从书房的夜来香、天竺葵,到卧室的水仙花,院子里还有几盆墨兰、万年青。 耿妙妙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眼里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她好似不经意一样看了眼万年青,“爷的院子里倒是比奴婢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还多。” 四爷笑道:“早先我也不爱这些花草,是这些日子陈嬷嬷让人收拾的,说是添加几分雅致。” 陈嬷嬷? 耿妙妙道:“那看来陈嬷嬷也是收拾花草的一把好手了?” “她素来是管这些的。”四爷说道,“难得能大显身手。” 四爷的话语里带着几分亲近,可见对这个陈嬷嬷是颇为信任。 赏过了花,四爷便让人传晚膳。 膳房那边也知趣,除了四爷要的膳食,还送了一盆玉兰花炸的花片,四爷见了就笑,“这是你们女人吃的东西,膳房那边倒是有心。” 耿妙妙吃了几口,酥脆可口,倒像是小日本那边的天妇罗,想来兴许是这边传过去小日本的。 四荤四素,菜色十分丰富。 但耿妙妙却吃的食不知味。 四爷不是没察觉,只是当做不知,当膳食撤下,下人送了雨花茶上来,他才挥退众人,看向耿妙妙,“你今儿个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耿妙妙连忙放下茶盏,屈膝行礼,“王爷恕罪。” 四爷拉了她起来,“这是做什么,难道我是什么老虎狮子,能吃了你不成?不过是看你有心事,问你罢了,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不妨直说。” 他料想耿氏兴许是在后宅里吃了谁的闷亏,又或者是想给娘家求情要什么好处,这都是他司空见惯的,因而并不吃惊。 只是心里不禁有些失望,耿氏骨子里也竟是个俗人。 耿妙妙没起来,而是道:“奴婢要说的话恐怕王爷不爱听,但奴婢不得不说,还请王爷若是不信,也恕奴婢的罪。” 四爷一听愣了下,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他拉着耿妙妙起来,道:“你说什么,便是你说了糊涂话,难道我还要真的跟你计较?” 耿妙妙这才在旁边坐下。 她是不得不说,“爷可知道,先前奴婢在永和宫做的是什么活计?” 四爷摇摇头。 他对耿氏的印象也无非是一个比较机灵的宫女,当日他在永和宫被德妃责罚,耿氏那会子带着人来搬花草,见到他跪在廊檐下,悄悄让人移了花草的位置,给他遮阳。 “奴婢是负责永和宫的花草树木的,奴婢当差几年,也学了些东西,知道了这花草树木有些不但能赏心悦目,有些还能够暗中害人不留手脚。” 耿妙妙字字斟酌过后才说出来,有道是疏不间亲,那陈嬷嬷跟了王爷不知道多少年了,她才入府不到一年,论理她不该莽撞说这些才是。 但是耿妙妙不得不说,现在她是四爷的妾,倘若四爷被人害了死了呢,虽然说历史上四爷是登基后才死的,可谁能保证没个万一呢。 总之,就算四爷要死,也得她有孩子了,他再死。 四爷脸色微怔,眉头皱起来,手握紧,他沉声道:“你接着说。” “好比那夜来香、水仙便是不该摆在屋内的,夜来香香味扑鼻,闻多了会让人头晕目眩,水仙则会让人夜里失眠……” 耿妙妙一一说出,她说完后又道:“这些都是奴婢在宫里头一个老人那里学来的,外人一概不知,便是请大夫来也瞧不出那些花草有什么问题,奴婢说了,还请爷自己拿捏信不信。” 像这些花草树木,寻常人根本想不到他们摆在屋里有什么坏处。 尤其是水仙这种寻常花更是如此。 倘若只是一盆水仙,或者是一盆夜来香,耿妙妙都不会多想。 偏偏一下多了这么多与身体有碍,但又查不出来的花草,又是陈嬷嬷这个擅长打理花草的人的手笔,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 四爷沉默片刻。 耿妙妙额头上渐渐沁出细密的汗水来。 就在耿妙妙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四爷一时恼了她,当她胡说八道,她说了这些过后,四爷瞧见这些花草,心里总会觉得膈应的,届时自然会把花草移去。 “我信你。” 轻飘飘的三个字说出,耿妙妙怔了怔,抬起头看向四爷。 四爷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脸,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好好的哭什么,爷说过不信你吗?” 四爷哭笑不得,心里又起了份怜惜,到底还年轻,没经过事,胆子再大骨子里也是害怕的。 “爷真的信奴婢?” 耿妙妙见四爷语气温和,便顺势依偎在了四爷怀里。 四爷叹了口气,“你明知没有证据,却还鼓起勇气跟爷说,爷不信你,难道还要信旁个。” 这份心思赤诚,叫他怎么回报。 苏培盛等人都在外头候着,起初还能听见里面有些声音,等后来越来越安静了。 孙吉冲苏培盛努努嘴,冲里面使了使眼神,里面怎么没动静了? 苏培盛没好气白他一眼,刚要训斥,门嘎吱一声开了,他抬头一看,四爷送了耿格格出来,不知怎地,耿格格眼眶红红的。 苏培盛心下疑惑,就听到四爷说道:“你先回去,这事怕是得委屈一阵子。” “奴婢不怕委屈。” 耿妙妙冲四爷福了福身,“奴婢只盼着爷平安无事就足够了。” 苏培盛亲眼瞧见他们爷平静无波的眼眸一下就柔软了,当真是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耿妙妙这回红着眼眶出来,云初等人都吓了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 一路上耿妙妙没说话,她们就更不敢开口了。 等回到屋里,耿妙妙直接回里间把门一关,众人就知道,出大事了! 没多久。 前院也传来消息,四爷让人把那水仙花什么都拿去砸了,人直接进了书房,没出来了,像是耿格格说错了什么话,惹恼了王爷。 这消息传得飞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人就知道耿格格言语有失,得罪了王爷,原本王爷请她过去赏花,这下好了,花草都给砸了。 “苏培盛。”四爷在书房里想了半天,才喊了意思横。 苏培盛推开门进内,把门带上,“奴才在。” “你带几个人好好盯着陈嬷嬷跟她儿子。” 四爷手里的佛珠转动飞快。 他此刻可不像先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当着耿氏的面他不能发怒,怕吓到耿氏,可背了人,他心里头的怒气却是蹭地一下蹿了起来。 这回他应许了陈嬷嬷在前院摆弄那些花草是为什么,不就是为的听说陈嬷嬷的儿子无能,想娶老婆都没银子,他有心给些好处,这才点头。 可结果呢…… 四爷心里已经把耿妙妙的话信了七分,若非有缘故,耿氏没必要得罪陈嬷嬷,更没必要说这些吓人的事。 “是!” 苏培盛也意识到问题大发了。 原本他听吩咐让人把那些花草搬走的时候,心里还困惑,王爷送耿格格出来的时候分明好声好气,哪里是吵架了。 这回他全明白了。 耿氏没事,陈嬷嬷怕是有事,再仔细一琢磨,那些花草可全都是陈嬷嬷折腾来的。 苏培盛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事当真经不得细想。 32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四爷向来少发作人, 就是跟前伺候的太监丫鬟,也不过是做得不好就压下去不用,对于后院女眷就更是留了几分颜面。 先前李氏那般疏忽二阿哥的身体, 四爷为了几个孩子的面子,明面上可没对李氏说过一句重话, 这回突然发作耿格格,满府上的人嘴上不说, 背地里可不就嘀咕。 陈嬷嬷当差多年了, 按理来说,该是老油条,雨打不进,风泼不入才是,可到底是做贼心虚, 见四爷这般举止, 心里岂能不嘀咕。 她寻了个机会,瞧见四爷在书房院子里读书,就凑了过去,“奴婢给王爷请安。” 四爷手拿的是前朝户部的典籍,瞧得是里面办事的周章,见陈嬷嬷过来,点了头:“嬷嬷不必多礼。” “爷怎么不进屋里看书去, 这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也没啥好看的, 倒不如屋里暖和些。” 陈嬷嬷语气充满关怀。 九月的天说变就变,这两日就冷下来了。 四爷道:“屋里闷得慌, 倒不如外面坐着舒坦,虽说没花草,乏了抬头看看天空也是一番风景。” 他合了书, 看向陈嬷嬷:“嬷嬷是有事?” “是、是。” 陈嬷嬷不意他会这么问,心里突地打了个颤,对上四爷那双冷静的眼睛,舌根底下就发虚,“奴婢是想来问问可是前些日子的花草不合爷您的意思,要不换些旁的,眼下又得了几盆玛瑙山茶,在院子里摆摆也是好的。” 四爷脸色微沉,只摆摆手:“不必提这些,往后院子里什么也不必摆,这院子里这两棵柳树就也够了。” 听得语气不妥,陈嬷嬷不敢多动,唯唯诺诺道是,退了出去。 出到大门口,碰上苏培盛去拿了一对兰釉留白梅瓶,陈嬷嬷忙拉住苏培盛:“苏公公,前儿个是怎么了?” 苏培盛一脸笑,装糊涂道:“什么怎么了?嬷嬷问这个倒是叫小的糊涂了。” 陈嬷嬷没好气拍他一下,“你还跟我弄鬼呢,满府的人都知道了,那些花草还是王爷叫你搬出去的,你跟我老实说,是不是出事了?” 陈嬷嬷说着话,眼睛盯着苏培盛。 苏培盛早先要是没得王爷的嘱咐,这会子哪里会疑心到陈嬷嬷头上来。 陈嬷嬷虽然不比白嬷嬷伺候时间长,却也是当年八位乳母中留下的一位,满人重乳保,陈嬷嬷在王爷跟前也是有几分分量的。 可谁能想到陈嬷嬷做下这番毒计呢? 苏培盛心里头思绪一转,脸上瞥了眼院子大门,低声道:“嬷嬷,这不碍着咱们什么事就是了,上面几个主子吵嘴,干咱们什么事。” 说罢,他冲陈嬷嬷道:“您老人家且去吧,我这里还得给爷送梅瓶去呢。” 陈嬷嬷的眼睛在后面小太监手里的黑漆描金贴贝的匣子溜过,答应了一声,心里石头落地了。 苏培盛领着人,把瓶子送进了书房里。 四爷亲自挑选了几根柳枝斜插,又点缀了几朵小花,低头瞧着,嘴里问道:“刚大门口,陈嬷嬷问你什么了。” 苏培盛把陈嬷嬷的话一五一十说出来。 四爷嘴上只嗯了一声。 但苏培盛看得出他心情不好,果然,接下来几日胃口都少了,前阵子好不容易吃得多了些,一下又回来了。 “爷。” 孙吉等人撤了膳食出来,几个小的眼里都是担忧。 孙吉道:“爷,这王爷跟耿格格为什么事吵嘴啊,耿格格也是,爷是王爷,她就算是服个软来说几句好话,又碍着什么了。” “可不是,今儿个晚膳王爷又只是吃了几口。”钱志道:“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去,去,有你们什么事。” 苏培盛冲几个小的骂了一句,手插在袖子里,琢磨了下,道:“等会儿让膳房做个晚点,挑选几样耿格格爱吃的点心送过来。” 这点心送来了,四爷倒是出乎意料的多用了几口。 孙吉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缘由,却也不敢再拿耿格格说嘴了。 前院孙吉等人尚且以为耿格格得罪了四爷,后院就更不必提了。 不过短短几日。 松青院就从本来的门庭若市到现在的门前冷落鞍马稀。 先前便是来这里送个东西都一堆人抢破头来讨好,而今呢,那些人走过松青院都是急匆匆就过去,生怕沾了晦气似的。 耿妙妙跟四爷合伙唱的这一出大戏,谁也没告诉,就连蔡嬷嬷也瞒着。 她不但为的是怕走漏风声,也是想看看底下伺候的这些人到底是好是坏。 云初、灯儿她是信得过的,但采菱、采荷她们就未必了,她们是耿妙妙得宠过才过来的,能同富贵,未必能共患难。 外面风风雨雨的,耿妙妙也只当做不知道。 可她没想到,采菱这几个竟是能坐得住,神色规矩一一律如常,甚至做事说话都比以前更仔细些。 许是怕耿妙妙难过,云初还特地翻找出先前赏赐下来的缎子。 罗汉榻上铺满了销金铺翠的锦缎,莹莹光线在日光下都仿佛熠熠生辉。 “格格您瞧瞧,这匹花色倒是好,这橘红色也好看,若是绣上柿子如意又或者是鸟衔花枝、喜相逢的花样,正是适合大日子穿的衣裳。” 云初说起这些那是娓娓道来,“袖口再镶嵌几道金边,既大气又雅致。” 耿妙妙听着这些话,笑道:“那就绣鸟衔花枝的吧,这比柿子如意有趣多了。” 采菱见主子高兴,便捧场道:“若是要绣着鸟衔花枝,咱们不妨用打籽针把那花打出来,那才显得跟旁人不同呢。” “很是,”云初不意采菱还懂这些,拉着她的手,“我听妹妹这话,也是谙于此道的,这衣裳回头你可得帮我。” “那是自然。”采菱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耿妙妙,答应了一声。 采荷道:“我手脚笨,便负责给姐姐们端茶倒水吧,姐姐们爱吃什么点心也只管说,我托了人去膳房那边要。” 众人都纷纷道好。 耿妙妙见她们说得高兴,索性让六妹跑了一次腿,去膳房那边要些点心过来。 横竖这一日是无事的,听着她们叽叽喳喳讨论怎么把这件衣裳做的艳压群芳也是一件趣事。 六妹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手里拿着个海棠攒盒。 盒子打开,里面六样点心,除了耿妙妙要的红豆糕、桂花糕、椒盐酥饼等以外,居然还有杏仁酪。 “这是?” 耿妙妙看向六妹。 六妹笑道:“格格,这是白公公孝敬的杏仁酪,说是专门给您的,让您尝尝可有哪里不好?” 云初等人一听这话,脸上都有几分笑意。 耿妙妙更是笑骂了一句:“这白公公倒是滑头,拿我当师傅学艺来了。” 云初道:“那这孝敬可少了些,外头当徒弟的三节两寿那给的礼物可不能薄了。” “多嘴。”耿妙妙嗔了云初一句,把点心挑拣了几样让给蔡嬷嬷送去,剩下的给了云初她们。 她自己只用那杏仁酪,杏仁酪香味浓郁,奶香里带着淡淡桂花蜜的甜,这一碗杏仁酪做起来可不容易,要去皮,要磨浆,火候还得看着,稍微过火了,一早上的功夫就白费了,煮了出来再加点儿桂花蜜,味道别提多好。 这东西也养人。 耿妙妙吃了觉得好,让六妹去膳房再要了一碗特地给蔡嬷嬷送去,又给膳房打赏了五两银子。 白公公接了银子,乐的两眼都看不到缝隙,立刻喊了徒弟去拿桂花蜜来给杏仁酪点上。 这杏仁酪做工麻烦,原也不可能只做这么一碗,白公公本来是预备着耿格格那边吃了喜欢再要,不想是给蔡嬷嬷的。 但也是一样的,横竖都是进了松青院。 徒弟答应一声去了,手脚灵活地收拾了个白瓷盅装了杏仁酪让六妹带走。 等六妹走了,他才不解地问他师傅,“师傅,这耿格格都得罪了王爷了,咱们这边还巴结着做什么。” “你懂什么?” 白公公将银子收进匣子里,冲自己徒弟翻了个白眼,“这民间都说,夫妻打架,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吵吵嘴算什么。” 小徒弟心里暗暗撇嘴,他师傅是太监,这种事懂什么? 可等过阵子,耿妙妙再次得宠了,小徒弟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小徒弟对白公公彻底佩服不已,他哪里知道,白公公那番话不过是胡诌的,真正的原因是苏谙达来传膳,叫的还是耿格格爱吃的菜。 只看这一点儿,白公公就相信耿格格在王爷心里地位不同。 但凡要是真讨厌一个人,听见那人名字都觉得刺耳,哪里还会想吃她爱吃的菜呢? 这些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33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苏培盛找了两伙人, 一伙人负责盯着陈嬷嬷,这事他没交给孙吉这些人,反而是挑了平日里不怎么受重用的, 这些人急着上进, 又不打眼, 不至于被发现异样; 另外一伙人则是负责盯着陈嬷嬷的儿子, 陈嬷嬷就一个儿子,她中年丧夫,丈夫死了后就这么一个独苗, 长到十七八岁了, 还不懂事,成日里不是跟人吃喝玩乐,就是游手好闲。 要盯着陈嬷嬷的儿子, 那可就容易多了。 探子很快就发现陈嬷嬷的儿子出手十分大方,旁人吃席喝酒少不了要请个粉头来想陪, 这种粉头能诗会唱, 甚至琴棋书画无有不通, 有的还会造汤水, 打理家务, 人情世故无有不会的。 这等粉头陪一次少说也得花个七八两银子, 陈嬷嬷的儿子相熟的粉头就有三四个, 出手也大方, 隔三差五给这些个粉头送什么金三事、银簪玉镯, 跟正经大户人家的少爷出手相比丝毫不逊色。 这消息递到了四爷跟前。 四爷就冷笑了一声, 心里对陈嬷嬷的怀疑彻底坐实了,那些钱财要是没个见不得人的来历,仅凭陈嬷嬷一个女人, 怎么能让自己儿子这么阔绰! “爷,这等狼心狗肺的狗东西,只要您一声令下,奴才立刻去让人拿下。” 苏培盛也气得不行。 这等背主缺德的东西,竟然叫她在爷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年,倘若不是王爷发现,那还了得。 若是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药,怕是没人会怀疑到她投上去。 “这事不急。” 四爷想了想,冲苏培盛招了招手。 苏培盛凑了过去,四爷小声不知道说了什么,苏培盛眼睛越来越亮,他点点头,冲四爷道:“爷您放心,这事奴才肯定办的漂漂亮亮。” 陈嬷嬷很快发现苏培盛看她的眼神不太对。 先前苏培盛见了她都是有说有笑,态度十分亲近,这一日,见了她虽笑笑,却很快走开了,眼神也不对。 陈嬷嬷做贼心虚,先前那放下的心这会子又提起来了。 等到回家,越琢磨越不对。 四爷的脾气对外是铁面无私,对家里人却是好得很,耿格格又不是个糊涂性子,便是一时说错一两句话,也断然不能够闹成这样。 这心态就跟疑邻盗斧差不多。 越想心里就越不得劲。 今夜她本该在王府里守夜,也寻了个借口说要回家看儿子,跟白嬷嬷请了假。 白嬷嬷只当是她儿子又闹出什么事来,没多想就答应下,又劝说道:“便是你只有这么个儿子,也不能偏疼太过,该立起来了,先成个家,过阵子再寻个机会在王爷跟前提一提,寻个差事不比在外面游荡的强。” “是,是。” 陈嬷嬷满口答应,心思全不在听。 白嬷嬷见状,也只好由她去。 陈嬷嬷收拾了东西就回家,到家里后,立刻打发了隔壁家的小儿子去寻自己的儿子回来。 她儿子正在喝花酒,见到亲娘派人来寻,以为是有什么喜事,顾不得粉头相劝,连忙回去了。 一进家门,也没问亲娘吃了没有,只瞧她带了什么东西回来,见她两手空空,眉头一皱,嘴巴砸了砸,“娘,你这突然喊我回来是做什么,我正跟人谈事呢。” “谈事,谈事,你能谈什么事。” 闻到酒味、胭脂味,陈嬷嬷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早先让你出去做些买卖,你倒把钱都赌光了,现在还能谈什么正经事。” “娘!” 儿子老大不高兴,踹了桌子一脚。 陈嬷嬷看了看儿子,没办法,到底也就这么一根独苗,她从身后拿出个小包袱,“这里面有五百两银票跟一些碎银子,还有一身衣裳,你拿了去,趁着城门没关,赶紧出城去山东投奔你舅舅。” 儿子先是一喜,手都伸出去了,等听到投奔二字时,脸色变了,收回手道:“娘,府里出什么事了,您可别吓唬儿子。” “那件事怕是露马脚了。” 陈嬷嬷低声说道,“我看王爷跟苏谙达这些日子的声气都不对,你赶紧走吧,倘若没事,我再打发人去寻你,对外我直说让你去跟你舅舅学做买卖的本事。” 她儿子本就是没什么主见的,一听这话白了脸,拿了包袱,吃了几口菜,就被陈嬷嬷喊了马车送出城去了。 苏培盛的人一路跟着,等人出了城门就把人拿下了。 次日。 陈嬷嬷就跟无事人一样回了王府,对外她也只说儿子去跟舅舅学买卖。 白嬷嬷知道后,倒是替她高兴了一场,“这就好,不拘什么本事,能学一点儿就是一点儿,小孩家家,多学点儿本事没坏处。” “可不是这样的道理。”陈嬷嬷脸上带着笑容,“原先他舅舅写了信来几次三番说了这事,他只不肯,昨儿个我听了姐姐的话,回去一发狠,他才点头了,怕他改主意,连夜我就叫车怕把他送走了。” 众人一听这话不禁都笑了。 “陈嬷嬷……” 孙吉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陈嬷嬷打起帘子出来,瞧见是孙吉,心里就一紧,“是你,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王爷说了,让您过去一趟。” 孙吉笑着说道。 陈嬷嬷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深,她攥紧了帕子,勉强笑道:“好,你先过去,我等会儿过去。” “嬷嬷说这话,正是因为王爷有急事,小的这才急急忙忙过来,您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先交给旁人。” 孙吉可不答应,王爷就交代这么一件事,要是他都给办砸了,那还了得。 白嬷嬷在屋里听见声音,高声说道:“陈嬷嬷你就去吧,这里的事有我们呢。” 陈嬷嬷这才不情不愿地诶了一声,跟着孙吉去了。 孙吉把人直接送到门口。 陈嬷嬷脚还没抬进去,就听见里面说道:“先前的花草,小的出去问了其他大夫,的确是有人说有这么个说法,不过对身体只是有些损伤,并无……” 这把声音陈嬷嬷认得出,是福晋先前请过的孙大夫。 因着请了一次给府上大小主子们把脉,故而索性在后面给孙大夫安置了个两进的宅子,日常也不拘束他出去给人看病,但府上要把什么平安脉,开方子还是请他过来。 陈嬷嬷脸色一白,冷汗就顺着脸颊滑落了。 “陈嬷嬷。” 孙吉在后面催促,“您愣着做什么,赶紧进去。” 他手里还打着帘子呢。 后面有人,逃是逃不掉,况且这么大的王府,各处都有侍卫看着,哪里是她想随意走动就能走动的。 陈嬷嬷一咬牙,抬脚进去后,扑通一声一下跪下:“王爷饶命!” 四爷听到这话,眼睛闭了闭。 他牙齿咬着,脸颊绷着,脖子上青筋暴起。 孙大夫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早些他还不明白王爷让他说那番话的用意,这下见陈嬷嬷在这里哭着求饶,还有什么不懂。 孙大夫只当自己是个聋子哑巴瞎子。 “孙大夫,辛苦你走一趟了,你先回去吧。” 四爷睁开眼睛,掩饰了眼里的悲怒。 “是。” 孙大夫如蒙大赦,连忙行了礼,快步退出书房。 “福晋,王爷那边派人来说晚上过来这边用膳。” 一个小丫鬟脸上带笑进来报信。 福晋正对着账册,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下随后露出个笑容,“去,让膳房预备王爷爱吃的菜上来。” “是。” 禾喜答应一声,抓了把铜钱打赏了来报信的小丫鬟,利索地下去吩咐膳房了。 膳房得了消息,就等同于各处也都知道了。 芙蓉院那边咬了咬牙,虽然少不了说酸话,却也不敢说的太难听,毕竟福晋才是正儿八经的女主子,别说王爷去她院子里用膳,就是王爷日日去她屋子里,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钮钴禄氏也只皱了皱眉,瞧了眼对面的松青院,道:“横竖不便宜松青院那位就成了!” “格格,瞧您这话说的。”金镯奉承道:“松青院那位,已经得罪了王爷,哪里还有再得宠的日子。” 钮钴禄氏唇角翘了翘,对这番话十分满意。 “可不正是如此,早先我怎么说来着,我就说她只会用小手段讨好王爷,就算一时能得宠,也日子不能长久。” “是,是。” 金镯满脸笑容:“还是咱们格格聪明。” 先前那个暗戳戳骂耿格格的到底是哪位? “王爷。”福晋精心准备了一桌晚膳,九月鱼虾螃蟹正是肥美的时候。 秋色秋光同与醉,闲观松竹钓鱼肥。膳房那边使出了浑身解数,又是将鱼肉细细剔除,剁成鱼茸,做成丸子炖汤,又是清蒸鳜鱼,蒸螃蟹,螃蟹个头大,黄也饱满。 可惜四爷今儿个没什么用膳的心情,不过吃了几口碧梗米,喝了一碗丸子汤就把碗筷放下,至于螃蟹,他更是连动都没动过。 福晋见状,也估摸出来了王爷今儿个不是奔着用膳来的,也用了些就把碗筷放下。 晚膳撤了下去,四爷看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会意,退了出去,福晋也让圆福等人出去守着。 福晋刚要开口询问,四爷就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已经让人把陈嬷嬷看起来了。” 只是这句话,就让福晋手上一抖,险些打翻茶盏,污了裙子。 34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陈嬷嬷被抓起来后一言不发, 问也只说自己是一时糊涂,动了歪心邪念,想着先让王爷身子不舒坦一阵, 等过阵子才能显出她的手段。 对于这番话, 四爷一个字都没信。 他只让人拉来了陈嬷嬷的儿子,这人被关了两天, 苏培盛让人只给喂水, 旁的什么都不给吃,两天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眼下发青, 脸色煞白,见了陈嬷嬷,就哭着喊了声娘。 陈嬷嬷心里头所有的侥幸都被打碎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整个人脸色都白了,“王爷, 您饶了他吧。” 四爷手里捧着茶盅,眼里波澜不惊,“你若是老实交代,我兴许还能给他留个全尸,倘若不能,慎刑司里的手段, 想来你也听说过一二, 就不知道你儿子能撑得住多久。” 四爷没打算动陈嬷嬷, 他看得出陈嬷嬷是块硬骨头,对付她儿子比对付她见效更快。 果然,先前还一口咬定跟旁人无关的陈嬷嬷瞬间动摇了, 她嘴唇颤抖,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苏培盛见状,忙帮腔道:“王爷只管交给奴才吧,旁的不说,老虎凳,贴个升官发财,奴才是晓得的,用不着去麻烦旁人。” 那儿子压根也不知道老虎凳、升官发财是什么,可一听也知道不是好受得,当下吓得尿了裤子,冲着陈嬷嬷磕头:“娘,您说吧,儿子宁可死的干脆点儿,也不愿意受折磨。” 陈嬷嬷这才松了口。 见她肯说了,四爷让人把她儿子拉下去。 “奴婢跟王爷说句实话,秋蝉那些药是奴婢给她的……” 陈嬷嬷也不知王爷到底知道了多少,在这个时候,她也不敢胡说八道。 四爷心里一惊,问道:“那蘑菇?” “也是奴婢让人使手段送进去的,”陈嬷嬷道:“奴婢能够告诉王爷的是咱们府上还有几个人是钉子,但是旁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那你平日里跟那些人怎么联系?又是谁收买的你?” 四爷追问道。 先前的案子本以为已经查不出结果,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居然是陈嬷嬷干的。 “那些人若是要联系奴婢,就会让人在奴婢家附近留下个暗号,每回看了暗号奴婢就进宫去,见奴婢的是个老太监,至于谁才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就不知道了。” 陈嬷嬷一五一十地说道,原来她是丈夫死了那年跟人搭上线的。 那时候陈嬷嬷手里没多少钱,日子过得紧,见到有人来买四爷的消息,就昧着良心卖了,本来也不过是说几句无关紧要的消息,如同四爷什么时候起,爱吃什么,爱穿什么之类的,陈嬷嬷心里也没当回事。 可没想到,过了一阵子,对方的要求就不只是要消息了,还要陈嬷嬷帮忙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陈嬷嬷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 人家手里捏着把柄,她一个不字,第二天那把柄就能递上去,到时候也是死。 索性陈嬷嬷就豁出去了。 陈嬷嬷供出了个人,一个是针线房的,一个是负责给王府供菜蔬的,还有一个则是马圈里负责喂马的。 这个地方看似不起眼,却都叫四爷后背出了身冷汗。 旁的不说,那喂马的倘若使坏,让他骑马跌下来,那他这辈子就没什么指望了。 四爷得了消息,立刻让人去把这人拿下,连同他们的家人都没有放过。 等一切处理完,已经是九月底了。 福晋见四爷这阵子一直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就知道这事肯定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了。 这日,四爷过来,福晋端了一杯茶递给他,“爷就算着急也该顾着些身体。” 四爷喝了口茶,甘甜的茶水拂去了心里头的一些燥热,“陈嬷嬷这事已经了了,这是她吐露出来的事,你瞧瞧。”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福晋。 福晋打开册子,越看脸色越发凝重。 她合上册子,惊疑不定地看向四爷,“这……” “我让苏培盛对那些人分开审问过了,确实是真的。” 四爷说道。 “那弘晖会不会也是……”福晋想到这个可能性,脸色就白了。 四爷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弘晖不是,陈嬷嬷说那人先前只不过是让她们做些挑拨离间的事,也是今年才突然下毒。” 福晋怔了怔。 在知道弘晖的死的确跟他人无关,她的心情不知为何却有些复杂。 或许,她是想找个怨恨的人,而不是怀着满腹的痛苦却无处宣泄。 “如今咱们王府上算是干净了,但往后挑人可要仔细些。” 四爷脸色慎重,这回如果不是耿妙妙发现不妥,即便他多日睡不好,身体不适,怕也想不到花草树木那上面去。 谁能想到这些日常可见的花草却有这些害处。 “是,我记住了。” 福晋连忙起身,屈膝回话。 四爷拉了她起来,“我不是怪罪你,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只是多叮嘱一句罢了。” 四爷越宽慰,福晋心里就越愧疚。 府上藏了这么些个不怀好意的,如果没有耿氏发现不妥,只怕她们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福晋道:“王爷,这回耿格格立下大功,近日来咱们府上闲言碎语不少,您可得弥补她。” “我心里有数。” 四爷对福晋点了下头,叫了孙吉进来,让他带句话去松青院,今晚他过去松青院那边。 孙吉立刻答应着去了。 四爷交代完这事也出门了。 福晋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怔怔的出神。 “福晋?”圆福进屋里,小声喊了一声。 福晋这才回过神,她揉了揉额头,眼皮微垂。 “奴婢给您按按头吧,您这几日都没睡好。”圆福说着,走了过来,撸了手腕上的镯子,又叫了小丫鬟打水来洗了手擦了这才给福晋按头。 福晋半闭着眼睛,片刻过后,她像是才理清楚所有的思绪,淡淡道:“去请白嬷嬷来。” 王爷说的是,这种事不能不提防。 “格格,这下可好了。” 孙吉来跑了一趟,领了比先前丰厚了一倍的打赏,云初等人都是满脸喜色,一个个喜笑颜开。 灯儿叽叽喳喳地说道:“刚好格格的衣裳昨日就做好了,不如今晚上换上。” “还有好些首饰,格格也没戴过呢。”采菱附和道。 耿妙妙这才意识到先前这些人故作淡定都是在哄她,今儿个见王爷来了,云初她们怕是才敢放心。 耿妙妙笑道:“好,今儿个我就交给你们搭理了,便是晚膳,也由你们看着办。” 这下云初等人既惊又喜。 几个人小声商量该点什么菜色才好,王爷的吃口谁也不知道,最后还是云初道:“那就挑一两道王府上的菜,其他的就按照格格的口味来。” 众人一琢磨,还是这主意不错。 横竖膳房的那些菜色,王爷是吃腻味了,膳房的菜色都是跟着宫里头学的,一个人吃了十多年这样的菜色,便是山珍海味,也该烦了。 夜里。 四爷回来得早,他朝松青院走来,只见松青院门口正在点灯,耿妙妙一身鹅黄色底绣鸟衔花枝的旗服,披着一件元缎斗篷,仰头看着灯火,她的脸绒绒生光,听见动静,回头一看,脸上溢出了笑容。 四爷不知为何,心好似被什么一撞。 “给爷请安,爷吉祥。” 耿妙妙笑着行了礼。 四爷上手扶了她起来,又伸手拂了拂她鬓边的碎发,“夜里风大,这些活计让下面人做就是了。” 像这般当人的面亲昵的举止,先前却是从没有过的。 云初等人都低了头。 耿妙妙耳根一红,四爷瞧见她戴的是一对丁香金耳坠,心里就明白几分,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跟着她进里面去了。 晚膳四爷见了多半是家常菜,不过是这些季节的时鲜蔬菜跟鱼肉之类的。 他起初不以为意,吃着吃着却也吃了不少,等要再喝一碗莲藕排骨汤的时候,苏培盛怕他吃多了,不住地给耿妙妙使眼神。 耿妙妙觉得好笑,笑着道:“这莲藕倒是应季,过了这个月怕是再没这样鲜脆的,爷多吃点儿莲藕吧。” 四爷也不是没瞧见苏培盛那跟杀猪刀似的眼神,敲打地看了苏培盛一眼,嗯了一声。 饶是如此,一碗莲藕汤下去还是撑着了。 耿妙妙便跟四爷出来散步消食。 松青院出来是一架朱红小桥,桥下流水淙淙,这小溪是造的景,并不深,拇指粗细的小鱼在水里游动,岸边的彩灯照的清清楚楚。 就在耿妙妙瞧着那些鱼的时候,四爷低声道了句:“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耿妙妙愣神了片刻,这才回过神,笑着道:“爷说什么呢,我不在乎这个。” 她的笑容疏朗开阔,当真是全然不在意这些日子受的委屈。 四爷眼里也露出几分笑意。 明月清风。 桥上人影成双成对。 不远处跟着的云初等人哪个不替自家格格欢喜? 35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四爷这一回过来, 夜里折腾的不轻。 到了后面,耿妙妙贝齿咬着四爷的肩膀,眼里流出泪, 嘴里叫着爷。 她知道, 四爷这回受得打击不小,但四爷不能对外发作,更不能够在其他人跟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一心只把这个男人当成自己后半生安稳的依靠,可在那一刹那,却不由得生出同情。 即便是皇子龙孙, 也少不了七情六欲, 喜怒哀乐。 也一样会被背叛,会痛苦。 “格格,奴婢去膳房要些冰块给您压压眼睛吧。” 云初脸颊微红地说道。 昨晚上屋里的动静实在不小, 她们在外面守着,也听见了只鳞片爪,今儿个一看, 格格眼睛都肿的跟桃子似的了,也不知昨晚折腾了多久。 耿妙妙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等冰块拿来了, 用帕子包着敷眼睛, 这招还是耿妙妙教给云初她们的, 敷了一会儿后, 果然好多了。 正要叫早膳时, 外面突然有了好大的动静,耿妙妙要叫云初去外面看看是怎么回事时,蔡嬷嬷打了帘子进来,脸上带笑,行了礼道:“格格, 王爷赏了您好些东西。” 东西抬了进来,摆在明间里都险些摆不下。 七八匹颜色不同的料子,都是锦缎,有缠枝如意金边洋红宫锦、黄色地斜万字折枝牡丹纹织金锦,更有好几匹都是蜀锦,洒金织花,料子漂亮柔滑。 蔡嬷嬷见了都说难得,她道:“这样的好例子,便是宫里头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除了锦缎,还有几样摆件,白水晶太平有象、佛手墨玉冻石、最精致的莫过于一套青玉雕刻的小池游鱼,也不知怎样的手工,碧蓝蓝的池面里几条粉彩点翠的小鱼,乍看简直跟真的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一套竹雕山水人物,青山流水,有老翁上山砍柴,小儿在牛背仰头戏耍、书生大阔步前行,书童背着书袋紧随其后,花鸟也都一一雕刻了出来。 “这些都摆在多宝架上。” 耿妙妙就喜欢这些别致有趣的,若单单只是华贵,她还不在乎。 四爷这回挑选的东西,可都送到她心坎上了。 耿妙妙心里高兴,便多额外赏了众人多一个月的月钱。 云初等人越发高兴了。 但有喜有悲。 近日来王府上的人调动颇多,耿妙妙昨日就回过了福晋,要把一个叫七彩的小丫鬟调走。 七彩起初还有些不在乎,心里忿忿不平,回房的时候嘴里嘀嘀咕咕。 等昨晚上王爷来了,今儿个又赏赐下来了,顿时不肯走了。 到耿妙妙跟前回话的时候,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七彩抹着眼泪:“格格,奴婢哪里做的不妥您直说便是,奴婢都改了,好好的奴婢都在这里当差了一个月,这要是调走了,叫外面的人怎么说奴婢。” 耿妙妙吃着红枣枸杞糖水,听了这话,眼睛抬了下,看了她一下,把勺子放下,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嘴唇,“这话怎么说的,昨儿个说让你去的时候,你不还挺高兴?怎么这会子哭起来了?” 七彩顿时一噎。 这不此一时彼一时嘛? 昨日她见耿格格快一个月了,王爷都没来过,岂不认定松青院这里是没出息,能走还不尽快就走。 谁知道一夜的功夫就变了。 “格格,奴婢、奴婢是昨儿个没回过神来,”七彩抹着眼泪,“奴婢真舍不得格格,您对人又好,咱们院里的姐妹又都和气,奴婢怎么舍得离了这里?” 云初就笑了。 “格格对你这么好,那你怎么还跟望春院那边献殷勤?人家打水两个人担着,你倒好,上去帮人提,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两个是你什么人呢。” 七彩的脸白了白,嘴唇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耿妙妙也没心思跟她多费口舌,直接道:“好聚好散便是了,别闹得留最后一点儿情分都没有。” 七彩不敢言语了,灰头土脸地退了出去。 采荷去盯着她收拾了东西出去这才回来,啐了一口道:“坏了良心的东西,格格对她那么好,她全不记得,见着望春院那边有出息,就赶上去了。” “好了,跟她计较什么。”采菱对她说道:“她糊涂的,去了也好,横竖咱们格格这里多的是人使唤。” 采荷这才罢了。 她恼怒的原因背后也有一个,就是怕格格把她们都看成七彩一样的人物。 云初跟灯儿不必怕,她们是跟着格格过来的,在格格心中自然有分量,她们才来没多久,正是要站稳脚跟的时候,偏生出了七彩这个没骨头的。 耿妙妙却压根没把这些牵扯在一起,平日里还是一样的待采荷她们,这才让她们放下心来。 十月一到。 颁金节转眼也快到了,亲王府上下忙成一团,每日礼光是外面投进来的帖子都能装满好几个匣子。 苏培盛才从外面回来,刚进来就被周文盛拉扯住了。 “做什么,爷打发我回来拿东西,外面还多得是事情呢。” 苏培盛掸了掸袖子,没好气地说道。 新上身的衣裳,杭绸的,一扯就皱。 周文盛脸上堆着笑,冲苏培盛拱拱手,“苏谙达,江宁织造那家递了帖子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给苏培盛。 苏培盛觑了下四周,接过手,轻飘飘的,他心里想着是银票还是什么,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江南那边的水田一十亩。 苏培盛的心瞬间跳得飞快。 他捏着荷包,笑眯眯:“这曹家出手倒是阔绰,你也没少得好处吧。” “哪儿的话,小的这里就拿了五两金子,若是苏谙达觉得不够,小的这份您也拿去,只求您在王爷跟前多美言几句。” 周文盛拱拱手说道。 苏培盛一听就知道这小子的话不实诚,他也没计较,道:“这东西我先收了,成不成我不敢保证。” “是,这是当然,这点儿就当给您老人家喝茶,若是成了,回头小的肯定让曹家好好谢谢您。” 周文盛乐的脸上笑容都快止不住了。 苏培盛没好气把他打发走,取了王爷落在家里的公文,匆匆往户部走。 四爷接过公文,瞧见没拿错,便嗯了一声,扬扬手要让苏培盛出去。 谁知苏培盛却是从袖子里取出那荷包来。 四爷愣了下,看了眼荷包,又看向苏培盛,“哪来的?” “您肯定想不到,曹家的。”苏培盛笑道:“奴才都愣住了,这往年也不常来往啊。” 说是不常来往都是好听的。 曹家先前就没把四爷放在眼里,这也是,曹家原就是当今圣上在江南的耳目,后又搭上了太子,本以为足以保住三代富贵,结果太子居然被废了。 而今太子虽然重新立了,可无论朝廷还是民间,对太子都不太看好。 今年倒是奇了,居然还递了帖子来? 四爷思索了一番,而后冷笑:“他们家既投了帖子,寻个机会见一面便是了。” 曹家向来两面三刀,对他卖好不代表就站他这边,老三、老十四他们后来也有结交。 但这曹家送来的也正是时候,正好他有件事要让曹家的人去办。 “是。” 苏培盛答应着退下了。 雍亲王府车水马龙,相比起来,隔壁的八贝勒府那就是门前冷落。 连八福晋的娘家郭络罗家也不过是送了简薄的八样节礼,还都是些瓜果蔬菜跟饽饽,就把八福晋给打发了。 八福晋看着礼单子,气的手都发抖。 她啪地一下把礼单拍在了桌上,“这还是我娘家人,真真是比外人还可恶!” “福晋息怒,为这等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奶嬷嬷心疼她,捧了一盏红枣茶过来。 八福晋喝了一口,这红枣茶里加了蜜,可她却觉得苦涩。 皇上不喜欢八阿哥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而今连十阿哥都是敦郡王了,八阿哥这立下军工的,又是个哥哥的,却还是贝勒。 “嬷嬷,去问问外面车马可备好了。” 八福晋放下茶盏,没了喝茶的心情。 她旁的事情也不能帮八阿哥,只能去上香求神佛保佑八阿哥平安顺遂,再有一个,就是子嗣。 八阿哥到现在才有一子一女,而且都是庶福晋所生,八福晋心里如何不着急。 倘若能生下嫡子,好歹也能给八阿哥增加一点儿分量,就是皇上知道了也会高兴些。 朱轮车早已备在门口。 奶嬷嬷、丫鬟簇拥着八福晋出了门,八福晋才上马车,就瞧见一群人赶着车朝雍亲王府那边过去,瞧着车上琳琅满目的节礼。 她下意识咬住了下唇,心里生出几分嫉妒。 可巧也是合该有事。 今日八福晋去上香回来,就碰上了九阿哥、十阿哥来做客。 九阿哥提起先前被四爷坑了的事,到现在还怨念不已,“八哥你是真不知道,那老四现在是学奸了,我跟三哥都着了他的道,偏偏皇阿玛居然吃他这套,还说他孝顺老实,我呸!这话夸您还差不多,他老四跟老实挨得上边吗?” 一句话拱起了八福晋心里的嫉妒。 36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格格, 刘妈妈来了。” 采荷打起帘子,刘氏冲她笑了下,提起裙角走入屋子里, 这一个月没来,格格屋子里又大变样了。 明间门的多宝架上摆放了竹雕山水、太平有象、佛手墨冻石, 正中间门古铜寿山方炉正徐徐沁出淡淡的烟雾。 刘氏便知格格在王府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她屈了屈膝,“给格格请安。” “刘妈妈何必这么多礼。”耿妙妙忙赐了座, 又叫人端了茶来。 刘氏喝了口茶,赞道:“好清的茶,可是外面难得的。” “这是金陵那边的茶, 倒是不合京城这边的口味,只我喝着倒觉得好。”耿妙妙笑着说道, 又叫人端了点心来。 刘氏吃了点心, 这才说起正事, 她说道:“这几个月, 咱们迎客楼的买卖很是红火,尤其是那些冰碗儿,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也喜欢得很,几个月下来, 咱们也挣了三百两了, 我寻思着明年得多预备些冰才好。” 她从跟来的丫鬟手里拿过匣子来, 送到耿妙妙跟前。 耿妙妙看了, 随手递给云初。 “明年多预备些倒是无妨, 不过今年咱们做了,明年肯定也有不少人跟着做,待到明年就把价儿稍微降一降。” “这是自然, 还是格格想得周到,另外格格先前说的虾酱、韭菜酱也都备齐全了,奴婢这回来也带了些过来,回头格格也尝尝,看味道合不合适?” 刘氏说起这些事时,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迎客楼日进斗金,她们一家子都是负责打理这买卖的,心里如何能不高兴。 “有心了。”耿妙妙点点头,“你们也辛苦了,忙前忙后的,等年底我给你们每人都封个大红包,你家小儿子不是要开蒙了吗?我这边也有安排,等给他出了籍,好好求学将来考个功名,也让你有个诰命。” 听得这话,刘氏喜得不行,起身就给耿妙妙磕了个响头,“多谢格格大恩。” 刘氏一家都是买的,籍贯是奴籍,倘若没有耿妙妙恩典,便是有才学也只能当个奴才。 耿妙妙心知刘氏的小儿子颇为聪慧,这才给他们家指了这条路。 “快起来,这又是做什么。”耿妙妙忙道,云初把刘氏搀扶了起来。 刘氏坐下,神色露出些迟疑神色,她看了云初等人一眼。 耿妙妙会意,冲云初等人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待到云初把门带上,刘氏这才道:“格格,近日来奴婢在迎客楼里听到一些怪话,跟格格有些关系。” 怪话? 耿妙妙眉头一簇,“什么话?” “是几个汉子在说王爷偏心疼你,还说王爷眼下没有个嫡子,这么宠您,将来您生了儿子恐怕要立为世子,说得有模有样,还说了什么王爷赏赐您好些东西的话。” 刘氏的眼睛朝那竹雕山水、古铜寿山方炉看去。 耿妙妙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起子人怕不是有来历的。” 若不是有些消息来历,怎知道她得了赏赐这事。 “您说对了,”刘氏点点头,压低声音,“奴婢当时一听就觉得不对,迎客楼每日人来人往,那么多人,这些人不在旁地说,特地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说,怕为的不是叫人把这些话传出去。” “奴婢就让奴婢二儿子悄悄跟上,您猜,那伙子人去了哪里?” 耿妙妙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眉头紧锁。 她摇头道:“我想不到,莫非是我们王府?” 这传话的人何其歹毒,这番话如果传得京城人人皆知,那她成什么人了,况且,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她也无法对任何人都解释自己没有打算让自己儿子当世子这件事。 往坏处想,福晋、李氏听见这话能善罢甘休? 宋氏跟钮钴禄氏能坐得住? 到时候,恐怕后院所有女眷都要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回您可猜错了。”刘氏朝西边指了指,“是八贝勒府。” 八贝勒府? 耿妙妙眼中浮现出错愕神色,“真是他们府?” “奴婢儿子亲眼瞧着人进去的,而且还是从后门,奴婢儿子还说了,那几个汉子还道这回差事办得好,福晋大大有赏呢。” 刘氏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格格同八福晋有什么仇怨啊,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这么煞费苦心的害她们格格。 “八福晋?”耿妙妙低声思索,“我也不认得她啊。” “格格,奴婢心里也替您委屈,您这好好的,没碍着谁也没害了谁,那府上那位就这么狠心对您。”刘氏打抱不平道:“说句不好听的,便是要对付您,也轮不到她来插这个手。” 刘氏这番真是话糙理不糙。 耿妙妙仔细想过,确实自己不曾得罪过八福晋,旁的不说,她连八福晋长什么样,什么脾气都不知道呢,这冷不丁就挨了她背后一个冷箭。 如果不是恰好八福晋的人在迎客楼散播谣言,又正好被刘氏听到了,恐怕消息传遍京城,她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甭管这人怎么想,这梁子是结下了!” 耿妙妙咬着唇儿道:“这等人这般心狠手辣,也休怪我回报一二了。” 她气的拍了下桌子,看向刘氏,“刘妈妈,我托你件事,你敢不敢做?” 刘氏起身,双手垂在身侧,“格格说的这是什么话,当日奴婢一家从山东逃荒过来,一家饿的都快上吊了,若不是格格好心买下我们一家,哪里有奴婢一家现在的好日子,但凡格格说什么,奴婢豁出去都给您办妥了。” “用不着豁出去。” 耿妙妙笑了,冲刘氏招了招手。 也不知她小声说了什么,刘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神色。 八福晋一大早就喝了一盅燕窝粥。 她并不爱吃这些,可听说吃这个对身体好,也学了人日日吃着。 最近做了一件好事,八福晋的心情颇为不错。 只需要对付一个小格格,就能挑拨得四阿哥府上鸡犬不宁,她散播的那些个话,十足拿捏住了李氏的脾气。 那李氏一直以自己生了四爷两个儿子为傲,早几年弘晖还活着的时候,还不敢有什么痴心妄想。弘晖一死,李氏面上悲痛,心里不知多高兴快乐,王爷就剩下弘昀跟弘时两个儿子,便是将来再有儿子,也未必能养的住,到时候,世子的位置不还是她儿子的。 这雍亲王的家业不都得落到她儿子手上。 因此,一旦李氏知道耿氏将来会威胁到她的地位,肯定就会翻脸。 耿氏得宠无子,李氏失宠却有子,这雍亲王府不还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届时闹出些什么丑闻,四阿哥在皇阿玛跟前那就是半点儿面子都没了。 一想到将来隔壁会闹出多大的笑话,八福晋脸上就涌出快意的神色。 她难得喝了一整碗燕窝粥,拿帕子拭了下嘴角,张妈妈打起帘子进来,八福晋笑道:“妈妈今日好早来,怎么不多歇息会儿?” 张妈妈屈了屈膝,“给福晋请安。” “快去给妈妈倒一杯红枣茶来,”八福晋对丫鬟流溪说道:“多加些蜜,妈妈就爱吃甜的。” 流溪嗳了一声,就要去,张妈妈叫住了她,“福晋休要忙活,这会子奴婢进来是有事,哪里有心思吃什么茶?” 八福晋一听她的口吻不对,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张妈妈是伺候八阿哥的老人,因着老成持重,又做事细心,故而八福晋便提拔了,日常帮忙打下手,但有些事,八福晋却会让人背着张妈妈去做,好比说这回的事。 八福晋心里明白,张妈妈这种谨慎小心的,肯定不会答应,她就怕给八爷招惹什么麻烦。 八福晋让张妈妈坐了,又打发流溪下去沏茶,对张妈妈问道:“张妈妈出什么事了,你这般严肃?”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张妈妈看了眼八福晋,心里叹了口气,“福晋,外面近日来有些不好听的话传开了,跟咱们府上有些干系。” 八福晋心里咯噔一下,只当是自己让人办的事泄露了,她笑道:“妈妈,这传的话再难听,也跟咱们不相干,咱们只当看热闹便是了,顶多过阵子三嫂那生辰宴,我去了少笑话东边那位就是了。” 这东边那位说的是便是四福晋了。 四福晋跟八福晋关系不和已久了,要细数原因谁也说不出来两人具体有过什么仇怨。 兴许是因为四阿哥跟八阿哥不和,也有可能是因为八福晋以前跋扈,不把家世一般的四福晋放在眼里,反正,等日子久了,大家也都对两妯娌交情一般习以为常。 张妈妈一听这话愣住了,这跟这挨得住边吗? 她忙道:“福晋,外面说的话跟雍亲王府没干系,却跟咱们府上……” 她顿了下。 流溪打起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个红漆描金的茶盘,将一碗加足了蜜的红枣茶捧给张妈妈,“张妈妈,喝茶。” “诶。”张妈妈答应一声。 那八福晋心里着急,顾不得流溪还没出去,催促问道:“张妈妈快别卖关子,到底怎么了?” 37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流溪还没走出屋子, 就听见身后传来八福晋一声怒喝声,她身体一顿,回头只见福晋满脸通红, 脖子上青筋暴起,一抬手将小几上所有茶盏都推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 什么茶盏、梅瓶、泥金小碟哗啦啦地全都砸成了粉碎。 “福晋?”流溪吓了一跳,呆站在那里。 “出去。”八福晋黑着脸,冲流溪喝道。 流溪不敢做声,垂手飞快退出屋子。 她隐约听见张妈妈规劝的声音。 “福晋, 您别气坏自己的身子。”张妈妈有些同情,起身过去拍着八福晋的后背,给她顺气。 八福晋气性本就大, 平日里还动则为一点儿小事气的夜不能寐,这回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忍受的了,指甲断了两根, “张妈妈, 这事我怎么能忍!”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坏我的名声,说我善妒,还说我对爷的两个孩子不闻不问,这纯粹就是诛我的心。” 八福晋最愤怒的是那些人含沙射影居然说她不能生。 这点儿才是八福晋真正又惊又怒的原因。 八福晋心里不是不心虚的,她嫁给八爷也有十几年了, 前几年她一直拘着八爷不肯让八爷纳妾,良嫔但凡提起, 八福晋就甩脸色, 把良嫔吓得不敢多提,只能背地里求神拜佛保佑八福晋有孩子。 可十年过去,八福晋这边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连康熙都不禁过问了,八福晋这才为自己的名声,给八阿哥纳了两个妾。 八福晋那会子心里也复杂。 她既盼着八阿哥有孩子,这么一来,就没有人会说她不贤惠了,但她又何尝没有偷偷希望问题是出在八阿哥身上,这么一来,有问题的人就是八阿哥了。 可偏偏那两个都是好命的,一个张氏生了个儿子,一个毛氏生了个女儿,八阿哥嘴上不说,心里都疼得不行,每回得了什么好东西,以前是只有八福晋的份儿,现在一分为三,一份给八福晋,两份给儿子跟女儿。 这两个孩子的诞生,让所有人都明白了问题出在八福晋身上。 这回的传言又影射八福晋多年无所出,扯下了八福晋的遮羞布,她如何不愤怒。 “这起子歹毒的,将来定然有报应!” 张妈妈也跟着痛骂了一句。 八福晋攥紧帕子,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怒气,“妈妈,这事我绝不答应,让人拿了爷的帖子去,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好好查,我要知道是谁做的!” 张妈妈给她顺气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了犹豫神色。 八福晋瞧着她脸色,脸色一沉,语气也冷了:“怎么?张妈妈,难道我使唤不了你!” “福晋,奴婢怎敢冒犯福晋?!” 张妈妈慌得跪下,她深知八福晋的脾气不比八阿哥,八阿哥是个和气的,又是念旧情,便是她一时说错,八阿哥也不会计较,可福晋这里,却是,一时说错什么,便要叫八福晋记恨一辈子的。 张妈妈急的额头冒汗,膝行到八福晋跟前,“奴婢是替福晋着急,这么就拿帖子去让人查这件事,岂不是要闹得满城风雨?” 八福晋虽知张妈妈这番话有道理,可心里头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她冷笑道:“这么说,我就活该叫人糟蹋名声了。” 张妈妈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攥紧了衣摆,想了想,道:“福晋不如等爷回来,跟爷商量商量,也好拿个对策。” 八福晋的脸色变了变。 知道这件事是一回事,把事情闹到八爷跟前又是一回事,如果爷知道这件事,那她的颜面岂不是丢光了? 八福晋脸上神色游移不定。 张妈妈也琢磨出八福晋的心思了,她小声规劝道:“福晋,这种话传出去,只怕对爷也不好,与其瞒着,倒不如直说。” 八福晋沉默片刻,就在张妈妈以为自己劝不动她的时候,她撂下了一句话:“听你的便是了。” 散衙时分。 三阿哥跟四爷一块从户部衙门出来,两人并肩骑马,三阿哥有意无意地打听到:“老四,你这成日里跟那耿郎中在查什么啊?怎么叫人去把几十年前的账簿都翻出来了?” “也没什么。”四爷明知他套话,只故作不知,“我是想着以前不曾来过户部,这看账簿的本事生疏了不少,叫耿郎中给我指点指点,也好有些长进。” “倒是看不出你还这么好学。”三阿哥刺了一句,乜了他一眼。 四爷只笑笑不说话,三阿哥只觉得一拳头好似打在拳头上,心里有股憋闷的感觉,但老四越是如此,三阿哥就越觉得他藏着事,越想打听个明白。 “三哥、四哥。” 跟前突然传来一把声音,三阿哥抬头一看,却是八阿哥来了。 三阿哥心里吃惊,笑道:“是八弟啊,你这是……” “我到安郡王府送些节礼,顺便留下吃了茶,不想出来就是这个时辰了。” 八阿哥骑马过来,落后两个当哥的半步。 “也是,我这都忙的险些忘了节日了。”三阿哥一拍脑袋,“得亏有你三嫂做事体贴,才不至于叫人笑话。” 八阿哥心知他在得意,也捧了几句:“三哥是做大事的,又要帮皇阿玛做事,自然顾不得这些小事。横竖我是无事人,这些事搭理些也不妨碍。” 三阿哥听了这番话,脸上笑容越发真切。 他拉着缰绳,就这么在大街上跟八阿哥攀谈了起来,“八弟,你别说这些话,我看皇阿玛心里是惦记着你的,等过几日颁金节,你给皇阿玛备一份厚礼,再说几句好话,皇阿玛保管就不见怪你了,父子俩,哪里还有隔夜仇呢?” “是,是,皇阿玛说的极是。”八阿哥连连点头,仿佛三阿哥的那番话是什么至理名言。 跟随着的苏培盛心里暗道,莫怪八阿哥跟谁都能处得好,这番做小伏低的本事实在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要是奴才也就罢了,都是主子,皇子龙孙,谁不如谁啊。 “四哥也好些日子没见了。”八阿哥跟三阿哥说完,这才看向四爷。 四爷对这个弟弟上辈子就不喜欢,这辈子重来,虽然不喜欢,但毕竟心态变了,也没以前那么厌恶,只是道:“是有些日子没见,你像是瘦了。” 八阿哥怔楞了下,道:“四哥也瘦了,知道四哥脾气较真爱上进,也该保重身体。” 三阿哥心里不高兴了,暗暗嘀咕。 怎么着,他没瘦难道是因为他不上进,正要问话,前面跑来个青衣小厮,屈膝行了礼,小跑到八阿哥耳旁不知说了什么。 三阿哥只见八阿哥脸色微变,笑容去了几分,随后八阿哥冲众人抱拳行了礼:“三哥、四哥,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改日再去两位哥哥府上讨杯茶喝。” “你去吧。”三阿哥点点头,目送着八阿哥骑马跟人离开了。 他心里八卦,拉了下四爷的袖子,“老四,你说这着急忙慌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四爷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三哥,你个大男人,这么喜欢打听做什么?” “诶,你这老四……”三阿哥瞪大眼睛,撸起袖子就要跟四爷理论。 四爷道:“我先走了,三哥慢走。” 说罢,一抽鞭子,马匹吃痛快跑了几步,直接把三阿哥一行人甩在身后。 四爷无意去打听这事,谁知隔日到户部,三阿哥就神秘兮兮地跑上门来,跟他分享八卦了,“老四,你绝对想不到老八昨日跑回去是为了什么事?” 四爷:“……” 皇阿玛那么英明神武,怎么会生出三哥这样的人来? “我……”他刚想说自己不在乎把三阿哥给打发走,就瞧见三阿哥跑去把门带上,随后转过身来,自来熟地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我这人最大方,直接告诉你吧,最近京城都在说八弟妹这人善妒,还说八弟妹对八弟的孩子也不好,不肯养那两个孩子,更重要的是……” 三阿哥压低声音,拿手挡着脸,“有人说八弟妹不能生。” 四爷皱眉:“这都是谁说的?” 这些话倒也有七八成真,但若不是上面的人,恐怕也不会知道。 “这就不好说了,要我说,肯定是八弟府上那两个妾室呗,八弟妹那脾气,谁都见识过,最不容人的,对其他嫂子弟妹都没过好脸色,咱们媳妇里,能看到她笑脸的也就是太子妃了。” 三阿哥是一点儿也不同情八福晋。 八福晋这人以前得罪的人是真不少,比如三福晋就被笑话过嫁妆单薄,三阿哥当时没说话,背地里气得要死,这仇一记就记了十几年。 “你说她对嫂子弟妹都不好,对八弟府上那两个怕是都要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四爷仔细思索,摇摇头道:“不太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不是她们,会是谁?”三阿哥一下着急了,立刻反问道。 四爷道:“她们就算恨八弟妹,也不该传这样的话,这种名声传出去,八弟的名声难道就好听?” 三阿哥愣了愣,一琢磨,还真是。 光是他听到这消息,都只觉得八弟实在无能没出息,被个罪臣的女儿拿捏的死死的,那八弟妹成日吹嘘自己家世,可实际上她家世哪里就多体面了。 亲阿玛是因诈赌孙五福二千余两而被判斩监侯,她母亲也不过是个庶出的,论体面哪个嫂子不吊打她,至少她们可没个被判斩监候的阿玛。 若不是养在安郡王府,当个庶福晋都是抬举了。 “老四,你这么明白,莫非是你干的?” 三阿哥戏谑地说了句。 四爷顿时没好气,直接起身开了门,“三哥请吧,你要是这么好奇,明儿个宴席你当面问问八弟?” 三阿哥立刻挂不住了,起身道:“老四你这脾气,跟你说笑一句你就急了,成,成,我这就走。” 把三阿哥赶走,四爷才觉得安静不少。 他也不由得琢磨起,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38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八阿哥匆匆忙忙回到家里, 他一进门,顾不得迎上来的管家等人,径直去了后院。 八福晋瞧见他来,先是一喜要起身迎接, 等走了几步, 瞧见八阿哥的神色, 心里就慌了,拿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来了个恶人先告状:“爷,我怕是活不成了!” 八阿哥满腹的焦急被这句话化成了无奈。 他搀扶着八福晋坐下,“你这话又是怎么个说法?怎么就活不成了?” “现在京城上下都在说我这般不好,那般不好, 还说我不能生,又刻薄孩子,毛氏她们,感情原我是个不好的, 其他人都是好的, ”八福晋本来是几分做戏, 可说着说着, 自己觉得委屈起来了, “赶明儿早些把我给休了, 换了好的来罢,横竖你们皇家也不缺媳妇。” 八福晋这番话分明是在耍无赖。 皇家是不缺媳妇,可皇家也没有过皇子休妻的先例,便是再不好,再处不来,也只相敬如宾就是。 八福晋就是拿捏准了这点儿, 才敢这么说。 八阿哥叹道:“你说什么胡话,咱们结发十几年,我要是休了你,我成什么人了。你快别哭,我知道这消息就立刻回来了,这事咱们得赶紧想办法解决了。” “是啊,福晋快莫哭了,为了那起子小人哭红了眼睛,不值得。” 张妈妈连忙招呼丫鬟们去端水拿帕,给八福晋洗了脸。 八福晋又重新画了个妆容,这才出来见八阿哥,“爷说的是,是我糊涂,这事我只听爷主意,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八阿哥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八福晋以前性格倔强,一旦拿定主意,那旁人说的话便是左耳入,右耳出,这回能说这样的话,可见真是长进了。 他道:“依我说,查是要查,这种在外放消息毁坏你名声的,只怕跟你结了仇恨,如果不查清楚,日后岂不是还要再受威胁?你可想出有谁可能是害你的?” 八福晋脸上浮现出了犹豫神色。 她绞着手里的衣带。 张妈妈察言观色,体贴道:“咱们福晋往日都是直言不讳的脾气,怕得罪了不少小人。” “正是,我一时也想不准会是谁。”八福晋顺着张妈妈给的台阶说道。 八阿哥一时间门竟无言以对。 这是仇人多得数不清了,他道:“你仔细想想,近来有得罪过谁?” 八福晋一怔,绞带子的动作一顿,眉头蹙起,露出思索神色。 雍亲王府那边? 耿氏? 不,不可能,耿氏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八福晋心里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说。 若是要说,这件事又是见不得人的,倘若不是雍亲王府那边做的呢,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发现那小人,还被爷知道她背地里做的勾当。 八阿哥道:“眼下都什么时候,你还犹豫什么。” 八阿哥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重。 八福晋吓了一跳,她抬眼看了看八阿哥,嘴唇蠕动,“是有这么件事。” 她含含糊糊地把自己指使府里的人出去散播耿氏谣言的事一说。 屋子里鸦雀无声。 珐琅自鸣钟的钟摆来回摆动。 八阿哥气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张妈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就说怎么无缘无故就有这种谣言。 感情是她们福晋先做错了事。 这事要是搁在旁人身上,张妈妈还得拍手叫声好,活该! 可偏偏是福晋做的,那就不能这么说了。 八福晋心里七上八下,看着八阿哥的脸色,“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着老四他们最近太得意,就让人传些话罢了,这又碍着什么,他宠那耿氏的事本就是人人皆知的。” “先不说这对不对,”八阿哥一摆手,将这件事扯开,“你让人做这事,可有被人发现马脚?” 八福晋怔楞了下,她道:“那几个回来只说差事办妥了,还说找了旁人去散的话,查不到咱们头上,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八福晋哪里想到,那几个汉子,为了将她的赏赐中饱私囊,压根就舍不得花钱去寻那些市井无赖散播谣言,而是他们亲自去的。 这去的地方,还偏偏是耿妙妙的迎客楼,一下就被刘氏给抓住了。 八阿哥皱眉:“那这么说,也有可能不是四哥那边。” “不是她们,又是谁?” 八福晋突然觉得耿氏很可疑了,“说不定是那耿氏知道了,跟老四说了委屈,老四替她出头呢!” 这也有道理。 八阿哥一下不知道到底真相是如何的,他道:“这事暂且压下,我派人背地里去打听打听,明儿个颁金节试探下四哥,倘若真是如此,我便给你讨个公道,若不是,耿氏那边你休要再做什么手脚了。” 八福晋不敢不答应,点头道是,又问道:“那我的那些谣言?” 八阿哥道:“这你就不必管了,我自有办法。” 八阿哥说完话,就站起身来,八福晋一愣,起身道:“爷不留下用膳吗?” “我还有些事,你自个儿用膳吧。”八阿哥冲八福晋点了下头,抬脚出去了。 八福晋脸上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她缓缓坐下,屋子里分明烛火通明,她那一处却仿佛被阴暗笼罩。 她心里明白,八阿哥去的是毛氏她们的院子看孩子。 孩子,倘若她有孩子,她还怕什么! 八福晋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颁金节是旗人的大日子。 天还没亮,耿妙妙就穿了身新衣裳,跟钮钴禄氏等人一起送了四爷、福晋、李氏跟二阿哥等人进宫去参加宴席。 福晋临走时还对白嬷嬷道:“嬷嬷,我们这一去,家里大小事都交代给你。” “是,福晋请放心。”白嬷嬷屈膝行礼,神色有些晦暗。 福晋收回眼神,又看向宋氏等人,“今日你们有什么事只管找白嬷嬷便是。” 宋氏不情不愿答应一声,耿妙妙却是答应得爽快,引得骑在马上的四爷低头瞧了她一眼,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四爷道:“今儿个你们也不必一起用席面,每个院子各送一桌便是。” 耿妙妙喜出望外,谢恩的声音比刚才都大了不少。 这四爷还真是个贴心人。 颁金节对她来说虽然不怎么重要,但她也不想在今天跟宋氏、钮钴禄氏一起吃席啊。 对着这两人,便是有什么山珍海味怕也是味如嚼蜡。 送了四爷跟福晋一行人走,众人便从仪门回去了。 今年的颁金节宴席比去年气氛可好多了。 福晋环视了下宴席上的妯娌,瞧见空了的大福晋跟十三福晋的位置,心里就叹了口气。 大福晋虽然是续弦,却也是个知书识礼,脾气亲和的嫂子。 四福晋之前跟大福晋交情就不错,可没曾想大阿哥会做错了事,到而今还被圈禁在府上,他不能出,其他人自然也跟着不能出。 至于十三福晋,十三弟跟四爷交好,四福晋对这个弟妹也诸多照拂,但十三阿哥被圈禁,十三福晋也同样不能外出。 曾经几个交好的妯娌如今去了两个,四福晋心里别提多难受。 “四弟妹在想什么呢。” 三福晋拿起酒杯来敬酒,“可是担心孩子们?” 四福晋忙拿起酒杯,“谁说不是,二阿哥的身体一向不好,我心里替他担心,今日别多吃了酒才好。” 三福晋笑道:“四弟妹果真是个贤惠的,你也别忧心,那些孩子都是有成算的,哪里会灌他的酒。” 她略把酒杯沾了沾嘴唇,道:“对了,过阵子我生辰,四弟妹可千万要来,今年可莫要推辞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四福晋自然不好找借口,只好答应。 三福晋见她答应,脸上笑容越发灿烂,“我们府上今年得了好些漂亮花,回头四弟妹来,也带府上的妹妹们一起过来瞧瞧,人多才热闹。” “我们府上的那些个又没甚见识,去了只怕给三嫂添麻烦。”四福晋不意她会提出这个要求,下意识就拒绝了。 三福晋却是不容分说,“这有什么,都是自家亲戚,我还能怪罪她们。” 四福晋一时无言。 还自家亲戚呢?三福晋以前可是不把什么侧福晋、庶福晋放在眼里,她自己府上那些妾室也都没几个能得她的好脸色。 这人真是说变就变,如今这脾气,还不如以前那暴脾气,至少真实。 宴席一日就散了。 黄昏时分。 各家的马车都在宫门口候着,四爷翻身上马,正要嘱咐马车里几个孩子一句,身后一声四哥喊住了他。 “阿玛,是八叔喊你。” 三阿哥从马车帘子探出头,往后瞧了一眼,说道。 四爷把他脑袋按回去,“外面风大,仔细吃了沙子。” 他对马夫道:“先把阿哥、格格们送回去。” 交代完了,四爷才回转过身看向八阿哥。 他对八阿哥点了下头,“八弟,你这是也要回去了?八弟妹呢?” “她先回去了,家里孩子闹腾,没她回去看着不成。” 八阿哥笑容和气,他的面容清俊,虽然年近三十了,却身材挺拔,丝毫不逊色那些年轻人。 四爷道:“八弟妹可辛苦了。” 他对八阿哥说的话一句话都不相信,上辈子他就见识过郭络罗氏的脾气,那女人能把旁人生的孩子当一回事,那才怪了。 39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八阿哥也知道四爷不相信, 事实上,没人相信八福晋这么贤惠, 不过是顾着面子情敷衍一下罢了。 八阿哥笑了下, “四哥可听说外面那些混人胡诌的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留意着四爷。 四爷怔了怔,底下的马儿嘶鸣了一声, 前蹄不耐烦地刨了刨地面,四爷顺手拍了几下,安抚了马, 这才道:“什么话?我这阵子忙着户部的事,外面的事却是不太清楚。” 他没说三阿哥之前跟他提起这件事, 这种事, 四爷一向是不爱掺和的。 八阿哥见他说的实诚, 心里头就有些疑惑,莫非真的跟四哥没什么关系。 他笑道:“没什么, 不过是些胡话,四哥也知道我那福晋往日是刀子嘴豆腐心,没少得罪人, 这回便有人在外面捏了些话污蔑她。” 八阿哥深叹了口气,“这等人真是罄竹难书。” 四爷对他们夫妻的事压根不感兴趣。 十月里, 风大的厉害, 他握紧缰绳, “八弟休跟这些小人计较便是,几句风言风语,想来过几日便没什么人在乎,算不上大事。我家里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四哥慢走。” 八阿哥至此, 已经彻底打消了对四爷的怀疑了。 不是老四,老四要是有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先前就不会吃那么多亏了。 四爷冲他点点头,抽了一鞭子,马立刻朝前而去。 苏培盛等人坐在车里。 等到了亲王府,苏培盛下车,要去拉马牵绳的时候,四爷突然怔了下,道了句不对。 苏培盛问道:“爷说的是哪里不对?” 四爷看了苏培盛一眼,摇头道:“没什么。” 说罢翻身下马,将马交给了下人拉下去喂食,就径直往里面去。 苏培盛一头雾水,只当爷是说错了话,他哪里知道,四爷是突然意识到八阿哥不是无缘无故来问话的,八阿哥那一番举动,分明是来套话。 他心里既好气又好笑,觉得这老八简直混账。 八福晋德行不修,以至于被人传话,那些话说到底也没说错,八福晋是善妒,是对两个孩子不闻不问,也的确不曾生下个一儿半女,哪句话是胡诌的。 老三前阵子试探他也就罢了,老八今日也来打听,莫非是瞧着他好欺负。 四爷心里生出几分怒气,叫了苏培盛进来。 “你去打听打听,近日城里头可有什么传言,打听明白了,再来回话。” “喳!”苏培盛打了个千。 苏培盛办事利索,第二天天一亮就出去寻人办事了,他花银子大方,下面的人办事自然利索。 晌午的时候消息就打听全了。 苏培盛听着来人的话,却是一愣,“你说什么?这里面还有我们府上耿格格的传言?” 这倒是出乎苏培盛的意料。 “是啊,这话是最开始传的,传了几日就被八福晋的消息压过去了。” 来报消息的汉子搓着手说道,“这耿格格倒是运道好。” 苏培盛若有所思,怕不是只有运道好而已。 他压下思绪,问道:“可还有什么消息?” “有就是镶红旗都统他阿玛扒灰的事了,这消息这几日才传开,闹得满城风雨,听人说都统他儿子其实是他弟弟。” 汉子说起这等风月之事,冲苏培盛挤眉弄眼。 苏培盛没好气,“行了,挤什么眼。” 他掏了一锭银子递给他,“这回办的不错,往后外面要是有什么消息,可得尽快传过来,少不了你的赏。” “诶,苏爷爷您就放心,以后一有消息小的立刻来汇报。” 汉子捧着银子,乐的露出一口黄牙。 苏培盛把人打发走了,这才赶紧回府上去。 他进到前院,瞧见孙吉等人捧着一盅汤水,顺口便问了句:“这是哪里来的?” “望春院那格格送来的,”孙吉嬉皮笑脸,“苏谙达,王爷不喝,咱们倒是有口福,给您也留一碗鸽子汤。” 苏培盛笑骂了一句:“你们这些个混账行子,行了,赶紧下去喝了回头当差。” 他脚步飞快,打起软帘进屋。 四爷听见动静,头抬起来,瞧见是他,手中的狼毫笔搁在笔架上,“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苏培盛忙上前去,伺候四爷洗了手,道:“爷,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奴才还真吓了一跳,奴才刚知道前阵子咱们府里耿格格也被传过话呢。” 四爷洗手的动作一顿,他接过帕子轻轻擦拭过手,“仔细说。” …… 针线穿过缎子绣出一个饱满的仙桃,耿妙妙低着头,在蔡嬷嬷的指点下,顺利地学会了打籽绣。 眼瞅着一个香囊就要绣好了,耿妙妙心里也忍不住高兴,她拿起绣棚,对着烛火照了照,“这香囊可真漂亮,这颜色也好看。” “还是格格手巧,奴婢指点几句,格格就会了。” 蔡嬷嬷笑盈盈夸赞道。 耿妙妙一听这话就脸红。 她旁的事情是一触即通,例如写诗作画,商贾之事都难不倒她,谁知道拿起针线来笨手笨脚的,早几年在家里,她娘就笑话过她。 耿妙妙那时想着自己将来就算嫁人了,也会嫁个有钱的,再加上她手头也有钱,哪里会需要自己动针线。 直到蔡嬷嬷提点,耿妙妙这才重新拿起女红来。 得亏她记性好,小时候学过的一点儿没忘记。 “这是在作什么呢?”四爷打起帘子,瞧见西窗下耿妙妙腿上放着绣棚,进门就问了这么一句。 四爷一来,满屋子伺候的人都忙行礼。 耿妙妙也连忙把绣棚放到一旁,屈膝行礼:“给爷请安。” 四爷走了进来,托了斗篷,苏培盛要接过时,瞧见耿格格伸了手,就自觉收手站到一旁去了。 耿妙妙接过斗篷,放到一旁,“奴婢在绣香囊呢。” 四爷拿起绣棚看了眼,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绣给我的吧。” 这靛蓝色的料子,不是给他还会是给谁? 耿妙妙脸上一红,抢了过来,嗔道:“爷怎么这么不客气,这上面哪里写了您的名字不成?” 四爷脸色不禁带笑,“这么说不是给我的,是给谁的?” “奴婢孝敬奴婢阿玛不成吗?” 耿妙妙反应飞快,反问道。 四爷哈哈大笑,“成,只是令尊有年岁了,这颜色怕是不合适,得寻些朱褐色的、绛紫色的才压得住。” 耿妙妙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男人太聪明,就是不好糊弄。 蔡嬷嬷端了茶进来,是一壶出了茶色的大红袍,耿妙妙亲自接过来,纤纤素手捧着茶盅递给四爷,“爷,这倒是您有口福,原这是奴婢自己想喝的茶,已经沏出茶色了,不想您来了。” 四爷脸上带笑,尝了一口,夸赞了句嬷嬷好手艺,把蔡嬷嬷高兴得忍不住露出笑意。 四爷喝完茶,放下茶盅,只看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便识趣领人退了出去,耿妙妙也让云初等人出去。 人都走了,帘子撂下。 耿妙妙灵光一闪,不等四爷开口就先道:“爷是为西边八贝勒府上的事来的吧?” 四爷有些惊讶,手指敲了敲桌子,“你知道?这事真跟你有干系?” “您是说八福晋传的话,还是说外面传的八福晋的话?”耿妙妙苦笑一声,说道。 四爷皱眉看着耿妙妙。 耿妙妙心里暗暗打鼓,她做出这事不后悔,八福晋对付她,并非是她开的头,这就不能怪她反击了。 倘若四爷是那种追求女子五讲四美,贤惠懦弱的,那、那……就当自己跟他没那等缘分。 虽然是这么想,可她心里未尝没有一丝失望。 瞧见耿氏低落的神色,四爷叹了口气,“你这是做什么?我说什么了,你就这般模样。” 耿妙妙眼眶酸涩,眼泪强忍着不掉。 她起身,双膝跪下, “八福晋的事,是奴婢让人干的,但也是八福晋作恶在先。” 耿妙妙把刘氏的话一五一十说出。 四爷听了,表情相当复杂,不知道该说八福晋蠢,还是该说耿氏运道好。 如果不是耿氏及时应对,那些消息闹得满城风雨,只怕这亲王府怕是真的要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不过。 四爷有些心虚。 他之前压根没想到跟自己有关系,因而在八阿哥、三阿哥跟前都表现的十分坦荡。 结果倒好,事情虽然不是他干的,但却是耿氏干的。 “起来吧。”四爷拉了耿妙妙起身。 耿妙妙抬起头,眼睛错愕,惊喜地看向四爷,“爷不怪奴婢?” “怪你做什么,此事也非你所愿。”四爷反问道:“难道,你心里爷是这等不分青红皂白,谁亲谁外的人?” 耿妙妙脸上一红,“是奴婢想岔了。” 四爷见她这般娇羞,眼眸暗了暗,道:“不过这八福晋有句话却是不错。” “爷这话说得,那起子糊涂人嘴里能有什么话是对的?”耿妙妙一想起八福晋就恼。 四爷低声笑道:“她那句你生儿子,我听了就喜欢,也不拘儿子女儿,只要你生的,我都疼。” 耿妙妙愣了愣,才抬头要看四爷,却被四爷拉了一把,整个人一下坐到他的腿上。 在察觉到身下坐着的是什么时,耿妙妙脸瞬间红透了,“吹蜡烛!” 她攥紧了四爷的衣裳,半恼半羞低声道。 屋子里烛火扑地一声灭了。 廊下守着的蔡嬷嬷心里石头总算落地了,刚才屋子里没什么动静,她心里就有些忐忑,这下好了,一夜夫妻百日恩,有什么好的不好的,小两口睡一觉就好了。 蔡嬷嬷招呼苏培盛等人去喝茶吃点心。 40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福晋让奴婢跟您去?” 耿妙妙是有些受宠若惊, 她道:“这怎么好?奴婢也没什么见识,只怕丢了福晋的颜面。” 若是旁人倒还罢了,去的是三福晋的生辰宴, 耿妙妙当日在宫里头就听说过好些三福晋的流言, 说三福晋何等厉害, 三阿哥一府上的莺莺燕燕都被她整治的没一个敢大声说话。 她看得出,三福晋这种人定然不喜欢她们这些侧福晋、庶福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耿妙妙心里没感觉多有意思。 福晋放下茶盏,“你这话就太过谦虚了, 依我看, 你的教养好得很, 你也别推拒了, 横竖就是后日的事,礼物也不必备, 随我去便是。”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道:“原我也没想过带人去, 是三福晋开了口,这才没法子。你只当去凑凑热闹,看戏吃席便是。” 耿妙妙悟了。 这是福晋怕找旁人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找她这个比较稳妥, 又比较能应对的人过去。 福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再推辞那就不合适了。 她唇角扬起,笑道:“那奴婢就有福气了, 能跟福晋去见识见识。” 福晋脸上果然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亲切地对耿妙妙道:“我这里也得了几匹料子,你带回去做几身衣裳, 等过阵子也好见人。” “奴婢又偏了您的好东西了。”耿妙妙说笑道:“您前阵子赏的料子做的新衣裳,奴婢都还没穿回呢,这回又得了您的好东西。” “这衣裳, 没有嫌多的,况且你年纪轻,不趁着这时节打扮,还等什么时候打扮。”福晋似乎心情不错,居然跟耿妙妙说笑了几句。 耿妙妙带着东西回了松青院。 对面钮钴禄氏刚出门,就瞧见松青院的众人捧着几匹波光粼粼的缎子,簇拥着送了耿氏进去了。 钮钴禄氏咬咬唇,“这耿氏是从哪里回来?” 金镯觑了一眼对面,道:“听说晌午正院的人来请过耿格格。” “这么说,是福晋赏赐的?” 钮钴禄氏心情五分杂陈,不知道该高兴不是王爷赏赐的,还是该恼怒,连福晋也都对耿氏另眼相待。 “想来是如此,兴许是福晋要发冬日的料子,咱们的等会儿就到了。” 金镯对钮钴禄氏说道。 钮钴禄氏脸色这才好些许,可直到几日过去了,她都没等到赏赐下来的料子,恰恰相反,她还得了一个消息,福晋居然要带耿氏去参加三福晋的生辰宴。 李氏听到这个消息,是最坐不住的。 她几乎是等福晋一来,就忍不住性子问道:“福晋,我听说后日福晋要带耿妹妹去诚亲王府。” “是有这么件事。”福晋从容地理了理衣裳,“后日我们这一去怕是得黄昏才能回来,家里大小事虽然有嬷嬷看着,侧福晋也要多加留神。” 李氏质疑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 她眼中掠过不甘又迟疑的神色。 原本她想说拿自己的身份说事,她是侧福晋,怎么也比耿氏有资格去露面,李氏可听说了这回三福晋邀请了好些人,她几个认识的侧福晋都说要去。 作为儿女双全,备受“宠爱”的李氏岂能够错过这样露脸的机会! 这几年,京城发生了废太子的大事,整个京城没谁敢在这个时候办什么宴席,便是什么谁家老封君七老八十的寿诞,也不过是自家摆两桌子酒,唱一出戏罢了。 可把李氏给憋坏了。 “福晋,这就去一日,能有什么事?”李氏到底还是不甘心,脸上带着笑,道:“我还跟田侧福晋商量好了,她前阵子说我用的胭脂好,叫我给她带一盒过去呢。” “这有什么,让耿妹妹帮你捎带过去便是了。”福晋语气温和,但却不容人拒绝,“妹妹也得想想孩子们,这生辰宴哪年不能有。” 这句话彻底把李氏的嘴给堵上了。 她前阵子才因为疏忽孩子的事,被四爷责怪,到现在,四爷都没去过她院子里,李氏哪里敢拿孩子的事开玩笑。 宋氏笑道:“福晋想得真是周到,只是奴婢想着,妹妹年纪小,又不认得人,这一去人那么多,岂不是不适应?” 福晋捧起茶盏,掀开茶盅吹了吹热气,道:“正是因为不认得才要去,况且我也放心耿格格,她年纪不大,却沉稳得很,她跟着去,我没有不放心的。” 喝了口茶,福晋看向圆福,“冬日的料子可发下去了?” “还没呢,今儿个就要发。”圆福屈了屈膝回话。 福晋道:“每个院子多发两件皮子,侧福晋那边,二阿哥、二格格、三阿哥的皮子也都送过去,挑几张天马皮。” 先还不高兴的李氏脸上瞬间露出笑意。 她起身来谢了恩:“这等的好皮子,福晋留着给自个儿吧,怎么又想着孩子们了?” “我的大毛衣服不缺,倒是孩子们一年比一年高,尤其是三阿哥,我瞧着他比去年高了不少,这衣裳可不得做新的。” 福晋说到这里,又不禁笑道:“二格格也是,没几年就要出嫁的人,不趁着这几年多做衣裳,难道还要等她嫁人了再来操心这事不成?” 几句话把李氏说的眉开眼笑。 宋氏跟钮钴禄氏也都得了两件皮子,虽然不是天马皮这等的好皮子,却也得了两张,猞猁猻皮。 耿妙妙得的是红豹皮。 等两张皮子送到松青院,蔡嬷嬷将皮子取出来,铺在小几上,她嘴里夸赞道:“这两张皮子硝得好,等过阵子给格格做成两件斗篷,一件元缎为面,一件鹅黄为面,年底穿了,既体面又好看。” 耿妙妙也上手摸了摸,十分暖和。 她道:“做一件就够了,剩下一件给嬷嬷,今年冬天我看得特别冷,嬷嬷留着做大毛衣裳,便是少穿几件也不怕冻了。” 蔡嬷嬷一怔,随后心里感动,“奴婢怎么好穿这么好的衣裳?” “嬷嬷这话我可不爱听,打从你来,省了我多少事,就说云初她们还跟着你学造汤水,这比束脩论理也该是我出的。” 耿妙妙笑盈盈说道。 云初也劝道:“嬷嬷就收下吧,咱们是天长日久的处的,难道您是拿了皮子,明年不进来了不成?” “这不能够。”蔡嬷嬷见状,这才敢收下,她笑起来,眉眼满是皱纹,却十分宽和,“奴婢还想着等格格的孩子生下来,帮着格格带孩子呢。” 耿妙妙脸上一红,笑骂道:“嬷嬷说的这是哪门子的话。” “奴婢说的可是正经话。” 蔡嬷嬷一本正经,“您这每个月都隔三差五地补气血,这有孩子是迟早的事。” 耿妙妙被说的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询问蔡嬷嬷那日该怎么穿着。 蔡嬷嬷给耿妙妙挑选的一身杏色宁绸满绣旗装夹袍,佩了一件绯色杭绸面黑貂里斗篷,如今入秋了,先前得了红宝头面也能用上了。 等到那日去吃席,福晋瞧见耿妙妙穿着斗篷远远而来,眼睛微微眯了眯,待到耿妙妙行礼后,她笑着叫起,上下打量,“好标志的模样,今儿个一去,定要给我长脸了。” “福晋说笑了,”耿妙妙谦虚地说道:“奴婢蒲柳之姿,哪里比得上福晋国色天香。” 福晋正吃茶,险些没呛着。 她放下茶盏,哭笑不得,指着耿妙妙:“你这张嘴,留着今日去哄旁人吧。” 圆福道:“奴婢瞧着格格的话也并没错啊。” 福晋眼里露出几分笑意。 先前还觉得三嫂这生辰宴有些无趣,这会子倒是有了几分好心情。 今儿个也是天公作美,大好的天气,秋风送爽。 诚亲王府这回的生辰宴办的是真不小。 坐在马车里,打起帘子,耿妙妙就能瞧见门口好些个朱轮车、青轮车,可以说这条街道几乎都被马车给占据了。 下了马车,换了轿子,抬到垂花门前,福晋跟耿妙妙这才下轿。 三福晋亲自出来迎接,今日是她的大日子,她盛装打扮,满头珠翠,一身绛紫色缂丝桃花团寿纹旗袍,佩着大红色缎绣花卉彩帨,一出来,三福晋就带笑:“四弟妹可来了。” “可是我来迟了?”四福晋和气地问了句,她冲耿妙妙招招手。 耿妙妙上前,搀扶住四福晋。 三福晋眼皮一搭,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下耿妙妙,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福晋:“这就是耿格格吧,倒是好标志的模样,怪不得四弟喜欢呢。” 四福晋轻拍了下三福晋的手背,“三嫂这话说的,她标志,难道侧福晋她们不标志?要是叫我们府上那些个听了,回头她们找你理论,我可不搭理。” 三福晋听出了四福晋敲打的意思,心下诧异,脸上笑容越发灿烂,“是,是,我这高兴糊涂了,都口无遮拦,四弟妹可别往心里头去,你们家那侧福晋,我可是怕了。” “她还说要给你贺生辰呢,可家里孩子哪里放得下,所以特地托我带了份礼给你。” 四福晋说道。 她身后的圆福走上前来,手里捧着礼单。 三福晋的眼神几乎一瞬间变得灼热。 但她很快收敛了,笑道:“真是的,这么客气做什么,今日来吃酒便是给我面子,何必还带这么多礼。” “礼多人不怪。”四福晋客气地说了一句。 三福晋身旁的嬷嬷上前来接过礼单,叫人来把礼物抬下去。 耿妙妙肉眼瞧见,那三福晋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不少,带着她们进屋子里去。 41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今儿个到了诚亲王府, 你可得有眼力见些,替我争些颜面,可明白?” 临下马车前, 八福晋对九阿哥的妾室刘氏说道。 刘氏唯唯诺诺, 低声道:“八福晋,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便是, 今儿个我都听你的。” 听见刘氏这话, 八福晋心里才舒坦了不少。 原本她是瞧不上刘氏的,可谁叫九福晋压根没兴趣出来交际,她是不得宠的,又性子敏感,怕被妯娌们笑话,日常什么交际都是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便是颁金节这样的大日子, 出来了也不过是安分守己, 半句话都不肯多说。 故而,八阿哥跟九阿哥这么好的交情,八福晋都愣是跟九福晋处不出什么感情来。 八福晋心里也瞧不起九福晋, 但更瞧不起刘氏。 她听说刘氏在九阿哥府里独宠,就只把她当成那种妖媚的小人,今日见了, 倒是感观好了些。 八福晋跟刘氏一来, 花厅里原本在说话的众人都是一静。 三福晋更是愣了愣, 起身朝门口八福晋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八弟妹来了,真是稀客啊!” 八福晋心里不自在,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人眼神是什么意思,扯了扯嘴皮,八福晋勉强露出个笑脸,“三嫂这话说得,可是嫌弃我先前不常登门?” 三福晋忙笑着拉着她进屋子里,众人又起身按次序坐下,“你知道就好,先前我每常要请你来,偏偏不是你忙,就是你家里有事,今儿个你这一来,可真是蓬荜生辉。” 她瞧了眼八福晋身后的刘氏,笑道:“刘格格也来了,九福晋呢?” 刘氏闭口不言,朝八福晋看去。 八福晋心里受用不少,理了理衣裳,端坐着,道:“三嫂不是不知她身体,她常年三病五灾的,昨儿个就派人跟我说了身体不好,让我帮忙带刘格格出来。” “是这么着,九弟妹也可怜的。”三福晋露出同情的神色,还掖了下眼角。 其他人也都纷纷关心了几句。 刘氏这才说了几句话。 耿妙妙从八福晋进来时,就用余光留意着她。 见她进来就夺了风头,心里有数这人恐怕是个刺头。 才刚这样想到,八福晋就开口道:“听说四哥得了个格格,今日可来了,让我瞧瞧。” 八福晋话语落地,眼睛就朝四福晋身旁的耿妙妙扫了过来。 她这话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钮钴禄氏等人她之前都见过,今日就是耿妙妙这个生面孔,她不是还有谁是? “这就是那格格?”八福晋上下打量耿妙妙,鹅蛋脸、柳叶眉,腰身纤细,气度温婉,浑身气质压根不像是个格格,倒像是正经人家的夫人。 八福晋瞧了心里就不喜,冲她招了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此刻花厅瞬间鸦雀无声。 如五福晋等人都愣住了,不知八福晋怎么回事,好好的羞辱人家耿格格干嘛? 便是要说她不喜妾室吗?你拿你家里的毛氏她们撒火,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偏偏对四哥家里的格格指手画脚。 耿妙妙早知八福晋对她心存恶意,此时也不惊讶,笑笑屈膝:“奴婢见过八福晋,奴婢姿色寻常,就不到八福晋跟前献丑了。八福晋不如多瞧瞧刘格格,这位才是美人呢。” 她说完话,八福晋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四福晋淡淡放下茶盅,“就说你没见识,八福晋家里也有两个格格都是一等一漂亮的美人,你这话别叫八福晋回去说,不然回头那两位可是要怪你的。” 她说罢,笑盈盈看向八福晋,眉眼从容:“是不是,八弟妹?” 四福晋都这么说了,八福晋能说什么。 她若是说不是,八贝勒府上妻妾不和的消息今日就能传的满京城都是。 八福晋好不容易才压下先前的消息,让人都关心旁人家的丑事去,可不想再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她冷笑了一声,“四嫂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倒不知四嫂这么看重她们,不然明儿个就让她们去你府上做客,如何?” “那可求之不得了。” 四福晋压根不怕这些个,她眉眼弯弯,“我们府上的几个是没规矩,贪玩的,听说你们两个格格都是有规矩的,若是过来,能教她们几个好,我倒是乐的出钱来置办几桌酒席。” “福晋,”耿妙妙配合地跺了下脚,“感情您眼里,奴婢几个都是没规矩的。” “瞧瞧,这可不是没规矩,回头你可得好好跟人家学学。” 四福晋语气很是宽和。 这让五福晋等人都有些惊讶。 毕竟以前,四福晋也不是没带过旁人出来,比如李氏、宋氏,可对她们,四福晋却不曾这么回护过。 五福晋见状,忙打岔道:“那可好,索性明儿个我们家里几个也去蹭吃蹭喝,听说四嫂府上的膳房手艺不错。” 有五福晋打了这么个岔子,一场本来可能引起的风波就此平息。 八福晋脸上笑容淡了几分。 之后的宴席,听戏,她都神色淡淡,就连三福晋招呼众人赏花的时候,她也不见什么笑容。 耿妙妙一直留意着八福晋。 倒不是她对八福晋多有敌意,而是她明白八福晋这种人,这种人心胸狭窄,原本想要羞辱她不成,心里定然不会打消这个算盘,反而会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 就在耿妙妙同四福晋在诚亲王府的花园亭子里休息时,八福晋就从月亮门那边走过来了,身后只带着刘氏。 “四嫂,这么巧?” 八福晋扬起嘴唇,似笑非笑。 四福晋抬头,瞧见是八福晋时,眉头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皱,她起身道:“八弟妹怎么不去赏花,今日可有好些朵名姝。” 八福晋撇撇嘴,行了抚鬓礼,便在对面坐下,刘氏局促,犹豫了片刻,屈膝行了礼,立足在八福晋身后。 “那些个花朵有什么稀奇的,我倒是宁可见见三嫂家里的那些格格,今日她倒是有趣,见咱们带人来,自己家里的人却不放出来。” 耿妙妙心里暗道,那三福晋又不是犯贱。 诚亲王府上妻妾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这事谁不清楚,今日她生辰,把这些人放出来,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四福晋也显然不想多提这事,只笑了下,“你坐坐吧,我倒是想去瞧瞧那些花。” 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八福晋眉头一挑,她容貌其实不差,艳丽张扬,但是这几年瘦了不少,颧骨都凸出来了,这一挑眉便显得有几分刻薄厉害,“四嫂这么急着走干什么?莫非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饶是四福晋好脾气,此刻心里都不禁有些恼火。 她沉下脸来:“八弟妹胡说什么!” “四嫂恼什么恼,”八福晋起身,一双丹凤眼挑起,眼神轻蔑地看了耿妙妙一眼,“说起来,四嫂知道之前外面的传闻吗?” 传闻? 耿妙妙攥紧手中帕子,牙关紧咬。 “这些日子外面传闻不少,也不过是些糊涂人胡诌出来的罢了,八弟妹说这些个做什么?”四福晋难得没有好脸色,甚至敲打了下八福晋。 然而八福晋纯然不是那种会看脸色的。 当下立刻道:“那四嫂也应该知道外面都在说你们家这格格很有野心呢。” 她上下打量了耿妙妙一眼,嗤笑一声,“先前我还当是什么国色天香,原来不过如此。四哥也未免太没眼光了些。”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耿妙妙微微一笑,“八福晋说笑了,我们爷眼光怎么着倒是不劳您费心,况且,从来也没有过弟妹插手哥嫂屋里事的事。您啊,不如多关心关心您家几个孩子比较好。” 耿妙妙一句话,就跟一巴掌打在了八福晋脸上一样。 八福晋脸瞬间涨得通红,倘若耿氏是她们府上的,八福晋立刻就想一巴掌打过去。 八福晋手指着耿妙妙,怒着质问四福晋:“四嫂,你们家就是这样教格格的?” 四福晋这会子反而从容自在,她缓缓坐下,唇角翘起,“八弟妹,先前我不就说了,我们府上几个格格规矩都不怎么好。你也别恼,回去我就教训她。” “耿氏。”四福晋喊了一声。 耿妙妙立刻屈膝答应,“奴婢在。” “你怎么敢冒犯指摘八福晋,你哪里学的规矩,你就不知道长幼尊卑吗?” 四福晋不急不慢地说道。 语气听上去与其说是训斥,倒不如说是拉家常。 “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不敢多嘴。”耿妙妙露出愧疚的神色,“只是奴婢从未见过有当弟妹的管到哥嫂屋里的这种事,况且,奴婢再怎么着,论辈分也是小嫂子。” 耿妙妙这句话切中了重点。 姑且不说八福晋有没有资格管,从辈分上,耿妙妙就是比她高一辈分。 莫说她是个小格格,就说宫里头,皇子公主们,见到了康熙的那些小老婆不也一样要行礼。 八福晋瞬间被怼的哑口无言。 她想骂人,却找不出理由,更找不到借口。 耿氏这番话,就是传出去,也没人能挑的出理。 42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九阿哥在外面吃了酒, 快宵禁了才骑马回了家。 刘氏见他醉醺醺,满脸酒气地进来,忙上前来搀扶他坐下, 又叫人去端醒酒茶来, “爷怎么喝这么多酒?” “在外应酬,那是难免的。” 九阿哥打了个嗝,涌出的胃口让他自己都觉得嫌恶,皱了皱眉。 刘氏倒是不嫌弃, 等醒酒茶来,伺候九阿哥喝了, 又吐了一回, 九阿哥这才渐渐清醒。 他迷瞪了半天眼睛,“你怎么还没睡下?” “我这不是要等您回来吗?”刘氏一脸谄媚。 九阿哥嗤笑一声,他道:“今日是出了什么岔子了?” “出岔子倒是不至于, 只是奴婢怕八福晋怕是恼了奴婢了。” 刘氏把今日八福晋跟耿氏她们吵嘴的事一说, 九阿哥脸上不以为然,“就这些。” “是啊,奴婢是不是做错了?” 刘氏小心翼翼问道。 九阿哥瞧她提心吊胆的模样,没好气道:“跟你什么事, 她要跟人吵架, 难道还要你帮着, 回头出了事,那怪谁?八嫂那脾气,真是无话可说。” 刘氏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 八福晋敢挑衅四福晋, 那是因为她是福晋,她不过是个小格格,若有什么说的不对的, 头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可不就是她? 况且,她跟八福晋又不怎么往来。 没道理,才认识一天,她就去给人当刀子使。 刘氏这边就把这事翻篇了,九阿哥那边却出了意外,他去八贝勒府上做客的时候,八福晋居然也说了这事,还话里话外,说刘氏对她不恭敬。 九阿哥当时碍于八阿哥,没好说什么,回头却是拉长了脸,在心里头给八福晋记了一笔。 十月三十是四爷的生辰。 每年这日子,四爷都不大办,今日也是一样,一早,四爷进宫去给康熙、皇太后、德妃磕头。 康熙今年除了例常赏赐的银子外,还赏下了他自己写的一本《论语》。 “这是朕早些年抄写的,原放了好些年都不曾看过,近日来寻了出来,倒是品出了一些别的滋味来。” 康熙摸着泛黄的页面,有些感慨地说道。 他还记得当年抄写这论语的时候,他不过二十,那时候太皇太后还在,他有着雄心壮志,仿佛天底下所有的困难都会在他的意志下灰飞烟灭。 直到如今年老了,重读论语,又品味了不同的滋味。 “多谢皇阿玛赏赐,儿臣回去后一定珍之又珍。” 四爷心里有些触动,双手接过那本书。 康熙瞧了他一眼,心中不能说是不宽慰的,他拍了拍四爷的肩膀,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让四爷出去了。 四爷从养心殿出来,看着手里的书,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四爷又去了永和宫。 德妃跟这个儿子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又叮嘱了一句,“户部的事再忙,家里头你也得照看一二,汉人常说,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家里头都闹闹腾腾,外面就更不必说了。” “额娘说的是。” 四爷很平静地回话,并没有反驳。 他的态度,让德妃忍不住抬眼看他,看着这个儿子,德妃的脸上没有任何温情,只是冰冷冷道:“你如今又大了一岁,府上也就两个儿子,没有嫡子终究是不行的,倘若你不喜福晋,明年让皇上给你挑个好的,当侧福晋如何?” “额娘,”四爷打断德妃的话,“福晋没有什么不好的,至于侧福晋,儿臣府上女眷已经不少了,子嗣之事业是看缘分,强求不得。” 德妃沉默片刻。 四爷只听得她转动手腕上佛珠的声音,紧接着她淡淡道:“既是如此,本宫也懒得管了,你如今是雍亲王,自然无需再听你这额娘多嘴多舌,行了,你去吧。” 若是往常,德妃这番言语,四爷少不得得跪下,说几句软话,继而一一答应德妃提出的那些过分的要求。 但现在的四爷,却是道了声是,磕了个头,出去了。 陈姑姑悄悄地用余光留意着德妃娘娘。 只见德妃咬着后槽牙,脸颊绷紧,已经不再颜色的脸上阴沉沉,她手指用力,佛珠绷断了线,一颗颗圆滚滚的檀木佛珠哗啦啦落了一地。 “孽障!” 德妃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知说的是谁。 43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爷, ”苏培盛伺候了四爷上马,他抬着头,看着心情似乎还不错的四爷, “这是回家还是去哪?” “回家吧,十三阿哥那边可送出药了?”四爷垂下眼, 问道。 “已经送去了,”苏培盛忙道:“奴才打发人一早送过去的, 料想该回来了。” 四爷这才点点头, 骑马先回了家。 书房里已经放了福晋等人送的礼,还有二阿哥几个孩子的。 四爷一一瞧过,留下了二阿哥跟三阿哥写的字帖,二格格做的鞋子,福晋送的一对玉摆件,还有耿妙妙送的一对香囊。 他拿起香囊瞧了眼,针线活只能说是寻常, 但是胜在颜色搭得好,四爷索性直接配上了。 晚上的家宴也不过是一家子一块用晚膳。 耿妙妙眼睛不经意扫过, 瞧见四爷腰间那靛蓝色绣福禄寿喜的香囊,耳根不由得一红。 这香囊做的局促,上面要绣蝙蝠、梅花鹿、仙桃跟喜蛛, 取一个福禄寿喜的意头,耿妙妙磨了小一个月才绣好, 现在看来,做工还是差了些。 隔日。 四爷带着香囊去户部时,三阿哥一眼就瞧见了他腰上的香囊。 原因无他,这香囊着实不是四爷的风格,以前四爷带的香囊都很素净, 如什么鱼型香囊,“四弟,这是哪来的香囊,倒是好意头,福禄寿喜。” 四爷脸皮也厚了,不怕打趣,“这是生辰礼,说起来,三哥今年的生辰礼倒是怪用心。” 四爷看向三阿哥的眼神似笑非笑。 三阿哥心虚不已,他干巴巴地笑道:“四弟,你生辰礼我当然得用心了,那两筐蔬菜瓜果,可都是我让福晋亲自挑了好的送过去,都是自家庄子里的,比外头不知道好多少去。” 四爷是得亏养出好脾性了,不然按照以前的脾气,是懒得搭理三阿哥的,三阿哥的生辰礼,他送的可是两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其中两块砚台,一块是紫檀座摆黑漆笔砚,另一块是苏东坡天成砚。 结果三阿哥回的生辰礼却是两筐子蔬菜瓜果,另外还有两盒子点心。 “三哥说的是,明年三哥生辰礼,我也这么送。” 四爷一本正经点点头说到。 三阿哥顿时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嘴巴张了张,看了四爷半天,吐出一句话:“老四,我不爱吃蔬菜瓜果。” “那就送些鸡鸭鱼肉吧。”四爷掩饰过笑意,“三哥可别跟我客气了。” 三阿哥能说什么,三阿哥直接跑了。 他怕再待下去,明年生辰礼怕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三阿哥的生辰是在三月份,三月里还没什么新鲜瓜果,市面上除了白菜,其他菜价格可不便宜,这瓜果蔬菜怕是比鸡鸭鱼肉还贵着呢。 “四爷。” 耿德金见四爷进来了,给四爷行了礼,他眼睛尖,一眼瞧见四爷腰间挂着的香囊。 跟三阿哥不同,耿德金一眼认出自己女儿那粗糙的手艺,耿德金当下就眼红了。 他女儿都没给他做过这么好看的香囊,以前的香囊不过就是绣一只猫就给打发了,这还是磨了一年的成果。 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 不对,人都进王府去了。 耿德金心里暗暗心酸。 “耿郎中?” 四爷总觉得耿德金今日怪怪的,喊了一声。 耿德金这才回过神来,他忙行了礼,“王爷,那数额奴才已经理出来了。” “总共多少欠银?” 四爷问道。 耿德金有些欲言又止,他直接把账簿双手递给了四爷,四爷打开账簿看了看,耿德金的账簿做得很好,何年何月,谁欠了银子,还了多少,累计到现在多少欠银。 一笔笔都写的清清楚楚。 可等看完后,四爷的脸色就渐渐沉了下来。 他本以为现在国库欠银顶多也就是百来万,没想到居然快二百万两了。 二百万两是什么概念,国库一年来累计盈余也就七八百万两,这就相当于国库一年三分之一左右的盈余了。 等再瞧瞧欠钱的人,四爷反倒不吃惊,敢跟国库借这么大一笔银子的,除了太子党、宗亲国戚,便是朝廷大臣,总之,没一个是软柿子。 “耿郎中,你说这欠银的事要不要讨?” 四爷合上账簿,手指在账簿的页面上敲了敲。 耿德金道:“王爷,奴才是个愚人,但奴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四爷问道。 耿德金笑呵呵道:“富贵险中求。” 四爷抬眼看向耿德金,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可这富贵烫手啊。” “既是烫手,那就寻个人帮忙夹出来便是了。”耿德金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两人对上一眼,会意地笑了。 “阿嚏!” 三阿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刘良拿了披风给他:“王爷仔细些身子。” “去,去,我不冷,这才十月底我就穿披风,叫外人瞧了岂不是要笑话。” 三阿哥很有骨气地说道。 刘良欲言又止,他看了眼屋子里的炭盆,这披风就让人笑话了,炭盆怎么不让人笑话? 三阿哥瞧见他眼神,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这可是衙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对了,回头散衙的时候,你瞧瞧炭盆里可还有没烧完的炭火,拿手炉装了再回去,这可不能浪费。” 刘良:“……” 他低眉顺眼答应了声:“是。” 入夜后,宫里下了钥。 一个老太监低头顺着墙根走进了一座宫殿里。 殿里的主位娘娘早就在等着他。 “给娘娘请安。” 老太监打了个千。 娘娘抬起眼,“起来吧。” “谢娘娘恩典。”老太监恭敬地说道。 娘娘问道:“那嬷嬷去了几日了?事情怎么到现在都没办妥当,四阿哥到现在一点儿事也没有。” 老太监鼻尖冒汗,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说不出来?”娘娘眉头紧皱。 老太监忙道:“回娘娘的话,那嬷嬷,怕是已经被发现了。” 娘娘愣了片刻,怒道:“几时的事?她被四阿哥发现了?” “这,这想来是如此吧。”老太监回答得含含糊糊。 娘娘脸色越发难看,“四阿哥府里的人呢?那马厩里的?” “没了。” 老太监低头道。 “针线房的?”娘娘脸黑的跟锅底似的,“还有那膳房的?” “都没了。”老太监不敢抬头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 四阿哥心思谨慎,四福晋又管家有方,娘娘是使了很大的本钱才买通了嬷嬷,进而买通了其他人。 结果,这下倒好,一下几个人全都没了。 这要不是老太监发现了异样,保不齐猴年马月他们才能知道真相。 娘娘深吸了口气,“知道怎么暴露的吗?” 老太监摇头道:“奴才只知道那几个家里都没人了,至于什么情况,奴才打听不到。” “废物东西。”娘娘气得不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是咬在谁骨头上似的。 老太监不敢出声。 娘娘恼怒了片刻,压下怒气,“四阿哥那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本宫听说他闹到皇上跟前去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喳。”老太监打了个千。 44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七爷, 您里面请。” 苏培盛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七阿哥往屋里走。 七阿哥冲他点了下头,提起袍子走了进去。 不远处, 三阿哥瞧见这一幕,眼睛微微眯了眯。 他低头对刘良道:“这可奇了怪了,老七这个时候不当差,来户部做什么。” 刘良弓着腰, 道:“爷, 要不回头让人多盯着这里, 有消息了告诉您一声。” 三阿哥思索片刻, 点点头:“让人瞧着, 老四最近古古怪怪的, 我看着他像是在搞什么事一样。” 屋子里。 七阿哥进屋后给四阿哥行了礼, “四哥。” “七弟, 快快起来。”四爷一把抱起七阿哥, 拉着他一起坐下, “好些日子没同你好好说话了, 瘦了。” 七阿哥不禁笑了,“四哥这阵子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看来是府上伙食好了。” 四爷跟七阿哥的感情虽然比不上跟十三的感情好,但也不差, 听他打趣,脸上也不见怒色,笑道:“我府上耿氏是个精于饮食之道的,回头我打发人送几样酒菜到你府上去,你也尝个鲜。” “那感情好,怪不得今儿个出门喜鹊喳喳叫, 原来是我今日有口福了。” 七阿哥爽朗地说道。 苏培盛端了茶盏、点心上来。 七阿哥喝了茶,四阿哥这才说了正事,他把先前的账簿取了出来,递给七阿哥:“七弟,你瞧瞧。” 七阿哥年纪不算大,但却是颇为老成持重的人,同为皇子,他的命运可比其他人坎坷了不少。 他出生时便有残缺,两条腿不一样长,当时大清正值风雨飘摇的时候,七阿哥的残缺被视为不吉,连带着他的额娘戴佳贵人也受了连累,从此失宠。 等稍微年长些,七阿哥更是直接被过继出去,得亏是他年纪小就懂事了,不吃不喝,把人家吓得连忙进宫,这才被认了回来。 也是因为这坎坷的经历,七阿哥反倒比不少年长的阿哥还稳重些。 因此,当看到账簿后,七阿哥的脸色就有些沉重。 他合上账簿,抬眼看向四爷:“四哥,你是想着手处理国库欠银的事?” “如果我说是呢?” 四爷问道。 七阿哥顿时笑了,他道:“那我要替皇阿玛,替太子开心,四哥这么兢兢业业,国库欠银还用发愁?” 七阿哥起身,将账簿放下,“只是,这事恕我不掺和,今日我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四哥,我先告辞了。” 四爷不做声,拿起建盏轻轻啜了一口,雀舌茶的清香让人精神一振。 七阿哥走了几步,忽然站住,他回转过头,瞧见四爷老神在在的模样,他察觉到了不对:“四哥,你莫非有什么打算?” “哈哈哈。” 四爷放声大笑,起身来揽着七阿哥的肩膀过来坐下,“七弟,我一猜你就是这个反应,果然叫我猜着了。” 七阿哥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明白。 当下哭笑不得:“四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闹。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闹得不好,便是你粉身碎骨,旁人也不会夸你一句好。再说,上面那两位都不开口,你开口做什么。” 七阿哥这番话让四爷觉得很是窝心。 这不是自己人,不会这么替他着想。 四爷道:“七弟,我不瞒你,这事我一定要办,但是不是只有我办,我想拉个人来顶着。” 七阿哥一下明白了四爷的意思,他摇头道:“这主意固然好,但是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傻瓜愿意做这种出头鸟?” “所以我这才把你叫过来,把那出头鸟引出来。” 四爷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原本这事是不成的,你一来这事就成了三分了。” 七阿哥眉头皱起,一脸疑惑中带着思索地看向四爷。 晌午时分。 七阿哥才从东次间里出来,“四哥,不必送了,就这点儿路,我自己出去就行。” “那怎么能成。”四爷撩起袍子,走在他前面,“没请你吃顿好的,难道连走几步路送你都不成?” 七阿哥见此,也不坚持。 说说笑笑之间,四爷把七阿哥送了出去。 这番说笑少不得落到旁人眼里。 三阿哥听说了七阿哥满脸笑容离开,心里就跟蚂蚁爬似的,坐也坐不住,不住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他啪地一下拿扇子打了下手心,笃定道:“这老四跟老七,肯定在弄鬼!” 没错。 肯定是这样。 三阿哥越想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老四是什么人姑且不说,老七那可是个狡猾老成的,去了哪里都只有被人夸好的份儿,三十五年领镶黄旗大军的时候,他就能办差办的上下都夸奖,最后让皇阿玛赏赐了个贝勒。 这回肯定是老四找老七有什么好事,不然老七能那么高兴。 三阿哥坐不住了,吩咐刘良道:“去,回家里弄些好酒好菜,我今晚去找七弟喝酒去。” 七阿哥料想三阿哥是坐不住的。 但他没想到,三阿哥这么没耐性,他今儿个才回家,就听说三哥已经来了,还来了有一阵子。 “诚亲王在哪儿?”七阿哥摘下顶戴,递给小厮,对张管事问道。 张管事忙回答道:“奴才们把诚亲王请到前厅喝茶,福晋正在招呼着。” 七阿哥嗯了一声,吩咐管事去预备一桌子酒菜送到书房去。 前厅。 七福晋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三阿哥聊天,瞧见七阿哥回来,整个人简直如松一口气,起身行礼:“爷回来了。” 七阿哥答应一声,看向三阿哥,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三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 三阿哥一听这话,眉头一挑,“怎么,你不欢迎啊?” “那倒不是。”七阿哥道:“只是我回来得晚,让你久等了这不就不好?” 七阿哥话说的虽然是客气,但是话语里的意思却是在说三阿哥办事不讲究,哪里有不吭一声就上人家做客的? 这要说是兄弟感情好,先前也没见三阿哥往敦郡王府跑啊。 三阿哥脸皮厚,闻言笑笑说道:“七弟,那才叫咱们有缘分不是,我也没等多久。” 七福晋在旁边唇角抽了抽。 这还没等多久,都上了三杯茶了,她都忍不住想打发人赶紧去衙门把七爷请回来。 “你先下去吧,难得三哥来,今晚我跟三哥一起喝一杯。”七阿哥知道三阿哥有备而来,体贴地把七福晋岔开。 七福晋也乐得自在,道了声是,又嘱咐人去开了一坛子好酒送去。 书房里已经摆下四荤四素八道菜,还烫了酒。 “七弟,你尝尝我们家的烧鸭子,这味道可不错,可不是外面能吃到的?”三阿哥上手给七阿哥夹了一只鸭腿。 七阿哥心里暗暗好笑。 看着三阿哥带来的菜色,烧鸭子、烤羊腿、酱牛肉,这回三哥大方得叫人惊讶。 “三哥,我有了,你吃你的便是。”七阿哥故意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他也不必装,只要一想平日里生辰礼都不过是送些瓜果蔬菜的三阿哥今日大出血,他就能乐一整年了。 “诶诶诶,”三阿哥顿时不乐意了,“七弟,你跟我客气什么,这酱牛肉你也尝尝,不是我说,老四府上的膳食再好,这酱牛肉他们府的就比不上我们家的。” 七阿哥尝了尝,味道是不错。 他故意道:“这道菜倒是好,我家里几个孩子也爱吃牛肉。” 牛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即便是七阿哥家里的孩子,也得赶上有牛不小心摔死了,才能吃上一回,再不然就是得太后赏赐。 太后那边每年都能得到蒙古孝敬好些牛羊,她老人家吃不完,少不得赏赐给儿孙们。 三阿哥脸上笑容就有些僵硬了。 “这、这……” 这一盘子牛肉可就三两了。 “三哥,你别多心,我可不是跟你要。”七阿哥连忙放下酒杯,一本正经说道,“这牛肉多贵,我家孩子能要他三叔的吗?” 这还不如不说呢。 三阿哥勉强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让家里送二斤过来。” 七阿哥唇角掠过笑意,“那可多谢三哥了,三哥真是大气。” “那是,那是。”三阿哥回答的口不对心,心里肉疼不已,这二斤肉他自己能吃三四天了。 牺牲这么大,三阿哥越发不肯轻易收手,今日肯定要打听到消息才肯回去。 下面的人捧了茶上来。 酒菜都已撤了下去,书房的门窗都开着散味,三阿哥喝了口茶,顾不得品尝这茶的滋味如何,就开口了:“七弟,三哥对你怎么样?” “咳咳咳。” 七阿哥一口茶没咽下去,呛得半死。 他把茶盏搁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见鬼似的看着三阿哥,“三哥,您这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什么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七阿哥今日可算见识了。 得亏他是跟四哥串通好了,不然这会子岂不是进退不得? “你就说三哥对你好不好?” 三阿哥厚着脸皮直接问道。 七阿哥眼皮抽搐了下,叹了口气:“三哥,您对兄弟们是没话说,您就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弟弟帮忙?” 他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这三哥自己要跳坑,他也拦不住啊。 45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七弟, 那我可就直说了。”三阿哥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你看,我跟你四哥现在都在户部当差,可你四哥这人, 不是我说, 防心太重, 什么事都瞒着我, 就说今儿个早上,他跟你在屋里悄悄说什么呢,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果真是叫四哥说准了。 七阿哥摩挲着杯盏,他道:“三哥, 你真误会了,我们俩也没说什么。” 三阿哥顿时不乐意了, 直起身, 皱着眉头看着七阿哥:“你瞧瞧,你瞧瞧, 你还跟着他一块儿瞒着我。我不哄你, 老四是不是想拉你一起立什么功劳?” 七阿哥一怔, 仿佛被说中了心思一样,嘴唇动了动, 半晌道:“这您就甭管了。” 言下之意就是默认了。 他这么说,三阿哥就更要追问下去了,“七弟,这我怎么能不管,你也替我想想,我也是在户部当差的,老四绕开我去找你, 回头皇阿玛不得怪我不会当哥?” “这……” 七阿哥恰到好处地露出犹豫神色。 三阿哥立刻打铁趁热:“你跟我说,我绝不往外说一句半句。” “好吧。” 人要非要送死,七阿哥也拦不住。 他直接把四阿哥打算清查户部欠银的事说出来,三阿哥怔了一怔,眼睛眨了眨,“啥?清查户部欠银?老四疯了吧。” “三哥,您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七阿哥眉头皱起,“这事也不碍着您什么事,横竖您挨边站就是了。” 三阿哥看了七阿哥一眼。 他拿起茶盏,装模作样地喝茶,脑子动得飞快。 这可不太对劲。 这事乍看上去是个烫手山芋,谁碰了都得倒霉,这么简单的道理,没道理他看得出,老四跟老七却看不出。 老七这口气,像是要答应。 怎么回事? 莫非老四有办法把这糟心事变成抢手香饽饽? “三哥,既然您都知道什么事了,可千万别往外传,这事回头我还得跟四哥好好商量商量怎么办呢。” 七阿哥见三阿哥已经咬住鱼饵了,便故意端茶送客。 三阿哥也不恼,边揣摩着缘故,边去了。 七阿哥喝了口茶,这才去了后院。 七福晋正梳着头,见他进来,问道:“今儿个三哥为什么来?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还带了酒菜来。” “这你就甭管了,反正不是坏事。”七阿哥在炕上盘腿坐下,还道:“明儿个他们府上还打发人送酱牛肉来,回头你跟几个孩子吃了。” 七福晋惊讶地瞪大眼,回转过身,“哟,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了,您生辰礼都没这么厚重的礼。” “可不是。” 七阿哥一想到这回三阿哥被坑的不轻,就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七阿哥这边唱了一出好戏。 这一晚上,三阿哥却是没睡好觉,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翻来覆去,跟烙饼子似的。 三福晋就受不了,推了他一下,“你好好的,不睡觉干什么?是跟我睡睡不着,要不去后院找你那些格格去?” 三阿哥拉长了脸,“你胡说什么,我是在想事呢。你当我是什么人,成日里就想那些有的没的。” 三福晋都特么要被气笑了,她坐了起来,掀开被子,“成,你想事,你说你想什么,我帮你出个主意,如何?” 十几个阿哥里,就属三阿哥后院的女人最多,有名分的,开了脸的加起来十几个了,这还不算那些个只有过露水之缘的,这能不叫她多想吗? 三阿哥还真坐起来了,“也好,我跟你说个事,你帮我拿个主意。” 他还真把事跟三福晋说了,虽然说三阿哥这人花心好色,对后院那群女人宠得很,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家里能当家做主的也就是三福晋,碰到什么事,能给他出个主意的也还是三福晋。 三福晋越听脸色越严肃,这会子也走了困,脑子清醒得很,“真找了七弟?” “是啊,我就纳闷呢,老四找谁不好,找老七做什么?” 三阿哥撑着下巴,嘀咕道,“他不是跟老十三感情最好。” 三福晋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三阿哥看她,“你笑什么?” “我笑爷你也是个糊涂蛋,你也不想想,十三弟现在什么情况,太子被放出来,又被立为太子了,十三弟那边,皇阿玛可没说过什么,前不久,皇阿玛还训斥十三弟不忠不孝,你说,四弟这会子找他,是帮他还是害他呢?” 三福晋说完这话,没好气地白了三阿哥一眼,“您这当差当得什么都记不住,依我看,怪不得四弟不找你呢。” 三阿哥脸涨得通红,断然不肯承认自己连这种事都没记住。 他梗着脖子道:“这不是这些年发生的事太多,我哪里能一一记住。要我说,老四的胆子真肥,这老虎屁股他也敢摸。” “他怎么不敢?”三福晋道:“正是因为爷您觉得四弟做事糊涂,这才显得他做人精明。” 这话倒是叫三阿哥一愣,“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您仔细想想,您都觉得四弟太过耿直糊涂,不怕得罪人,老爷子那边会怎么想?”三福晋低声道:“老爷子可不得觉得这个儿子忠厚老实,就算太直了些,可也比奸诈狡猾的好,好比老八,他可就是太会做人了,这才叫皇阿玛训斥了一番。” “至于说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三福晋皱眉,思索道:“这保不齐还两说呢。” 三阿哥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三福晋一番话,一下把他给说服了,对啊,这么做,是得罪人,可是却讨好了老爷子。 只要老爷子觉得你是好的,便是天下人都说你不好,那又如何。 当年的太子不就是这样,还有曹家,曹家担任江南织造多少年,贪墨了多少银子,御史也没少弹劾,到现在不还稳如泰山,平平安安。 三阿哥一拍脑袋,对三福晋另眼相待:“你说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是吧。 他想不到。 四爷也想不到三阿哥夫妻能想到这地方去了。 于是乎。 次日,四爷休沐,正在家里看书呢,三阿哥来登门做客了。 四爷的眼神从书里面拔出来,抬头问道:“你说谁来了?” “三爷。”苏培盛回答道:“他来了。” 这三哥这么坐不住? 四爷心里蹊跷,叫人请了进来。 三阿哥今日满脸笑容,春风满面,一进来就跟四爷来了个抱腰礼,拍了四爷后背好几下,“四弟,我来看你来了。” 这亲热劲儿,看得苏培盛牙疼。 不知道的还以为兄弟俩感情多好呢。 “三哥难得来做客,中午可得留下吃个便饭。”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没有个放过的道理。 四爷来了个顺水推舟,三阿哥见状满口答应,午膳的时候更是对四爷府上的手艺赞不绝口。 三阿哥道:“你们家这厨子手艺不差啊,要是在地安门附近开个酒楼饭馆,这一日能挣多少钱,可不得把那什么八大居都压下去。” 他一琢磨,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三阿哥道:“要不这么着,我出铺面,你们家厨子出手艺,咱们五五分成不成?” 四爷心里有些无奈。 这三哥也太不着调了,满脑子就惦记着钱钱钱,都上门谈这么大的事了,还惦记上他们家厨子。 他脑子倒是好使,真不亏,他们家那铺面一个月了不起十几两租金吧,这就好意思要一半的分成。 “这些事我不管,也管不过来,”四爷岔开话题,“三哥是为这事来的吗?” 三阿哥一愣,回过神来了,对了,他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开馆子的事。 他忙道:“四弟,你们那件事,就别瞒着我了。我都知道了。” 四爷故意装糊涂,“什么事啊,您这话说的叫人心里糊涂。” “四弟,你这就见外了,七弟可把事都告诉我了。”三阿哥捧起茶盏,装作喝茶,余光留意着四爷的神色。 四爷的神色微微一变,像是有些恼怒。 他唇角勉强露出个笑容,“七弟哄你吧,最近我能有什么事?都年底了,各处忙的脚不沾地,我还能给自己找事情做不成?” 见四阿哥百般抵赖,三阿哥心里头这才彻底相信这事是真的,也相信了四阿哥并不打算带上他。 他佯怒放下茶盏,“老四,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有事要办,为什么不找我,偏偏舍近求远,去找七弟,咱们可都是在户部当差,做这事不比七弟方便?” 四爷沉默片刻,脸上露出挣扎犹豫神色。 最后,他叹了口气,手放在膝盖上,“这么着,三哥是也想一起办这件事?” “责无旁贷!”三阿哥掷地有声地说道,言辞非常铿锵有力,“咱们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岂能不为皇阿玛分忧?四弟,这事,我帮你!” “三哥,这事可不是什么好活,没油水不说,保不齐还要得罪人?” 四爷忧心忡忡,仿佛想要劝退三阿哥。 但是三阿哥什么人,那是看破四爷算计的“聪明人”,怎么可能被四爷的一点点小伎俩哄骗了,“我胤祉,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 46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四爷招呼了三阿哥在府上用了便饭, 还送了两食盒的点心给侄子侄女们,这才把三阿哥打发走。 耿妙妙能感觉到四爷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她递了里衣给四爷,眉眼带笑:“爷碰上什么事了, 这么高兴?” 四爷唇角露出些笑意, “是好事, 等办成了于国于家大大有利。” 耿妙妙眼中露出惊讶神色。 说的这么厉害, 那得是什么大事? 她没多问,想来四爷不说,也是有他的缘故。 但次日,耿妙妙就见识到了四爷的心情究竟有多好。 四爷今日出门前,跟福晋说了, 这个月府上每个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这等喜形于色, 恐怕真是大喜事。 “老四, 你可算来了。” 三阿哥喝了两大杯茉莉花茶,一肚子都是水, 瞧见四爷来,连忙起身。 四爷笑着冲三阿哥拱了拱手, “三哥今日来的倒是早。” 可不是。 还没到卯时呢,三阿哥就来了。 这户部的人都以为太阳今日是打西边出来了,不然三阿哥怎么有一天会早来, 以往可都是准点来衙门,准点散衙的。 三阿哥害了一声, “老四, 你真是坐得住,这么大的事,不早点办,等拖到下个月去, 皇阿玛都要封印了,那时候还办什么办?” 三阿哥说着这话,又指了指桌上的点心,“这户部我看也是得好好整顿整顿,一大早的就上一盘子饽饽,寒碜谁呢。” 苏培盛忍不住朝饽饽盘子看了一眼。 从饽饽的残渣来看,这是一盘牛舌头饽饽,牛舌头饽饽这种炸过的点心有个好处,那就是耐放,这盘子饽饽放了得有四五天了吧,三阿哥是一点儿不嫌弃啊。 吃的一个都不剩。 四爷早知道三阿哥脾气,见怪不怪,“这都是小事,以后再说。这回的差事办妥了,三哥您不定要升到哪里去呢。” 三阿哥被这句话说的心花怒放。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大气:“老四,老四,说什么呢,没影子的事。况且,咱们给皇阿玛当差,难道就是惦记着立功劳,捞赏赐吗?” 四爷耿直地回答了一句:“那三哥的意思是?” 三阿哥噎住了,这调子吹的太高,收不回来。 眼看他脸上涨得通红,刘良心里无奈,忙出声打圆场:“四爷,我们爷昨日回去,连夜写了折子,您瞧瞧这折子写的妥不妥当?” “对,对,老四你帮我瞧瞧,这事怎么说也得慎重,这折子我可琢磨了一晚上。” 三阿哥立刻就坡下驴,把话题给岔开了。 刘良捧出一个黑漆螺钿的折匣。 四阿哥接过手来,开了匣子,三阿哥的文采是出了名的,当年随皇阿玛去江南,还得了那群儒生的夸赞。 虽然这不乏有三阿哥习惯礼贤下士、附庸风雅的缘故,但他本人的确是有些才华的。 折子写的条理清晰,字字珠玑。 四阿哥瞧了眼三阿哥那看似从容实则紧张的神色,合起折子,笑道:“三哥写的就极好,我看没有必要更改,就这么上吧。” “老四过誉了,过誉了。” 三阿哥唇角压不住的笑意,打着哈哈说道,他道:“事急从权,咱们今日就进宫去面见皇阿玛吧。” “我都听三哥的意思。” 四阿哥表现的前所未有的老实,仿佛真是个听话的弟弟,并且也丝毫不介意自己的风头被三阿哥抢了,也不介意三阿哥夺走了主位。 养心殿,西次间。 日头透过南窗投入,既不过晒又不会过于刺目。 康熙坐在炕上,双腿盘着,入了十一月,养心殿的地龙跟炕早已烧了起来,屋子里暖洋洋的。 “皇上,”值守太监走了进来,打了个千回话道:“诚亲王、雍亲王求见。” 康熙抬起头,这个时辰老三、老四不好好再户部当差,怎么进来了? 他叫了进。 值守太监出去将三阿哥、四阿哥引了进来。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三阿哥声音洪亮,倒是把四阿哥的声音盖了过去。 听话听音。 何况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子,一撅屁股,康熙就知道三阿哥要拉屎拉尿。 他一下心里猜到了几分,老三怕是有什么喜事要说。 “起磕吧。”康熙拿下玳瑁眼镜,吩咐人搬了凳子来给两个儿子坐下。 他老人家最近的心情还不算坏,语气也就轻松了不少,“老三、老四,你们不好好当差,进来做什么?” “回皇阿玛,儿臣最近跟四阿哥不是在户部当差吗?” 三阿哥打算娓娓道来。 康熙一听这话就头疼,他笑骂了句:“别扯老太太的裹脚布,赶紧有话快说!” “是,是。” 三阿哥有些尴尬,他看了四阿哥一眼。 四阿哥忍着笑意,起身道:“皇阿玛,儿臣跟三哥都发现这几年来国库欠银越来越多,而且有尾大不掉的趋势,这借银子的一年比一年多,可这还银子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是啊,皇阿玛您瞧瞧,这数目真是触目惊心啊。” 三阿哥从袖子里取出折匣,双手递给了梁九功。 梁九功接过手,开了匣子查看过后,才递给康熙。 三阿哥一想到有人薅国库的羊毛,而且一薅就是小二百万两,他就心疼啊。 这么大一笔钱,放出去能生多少利息? 如今民间的印子钱颇为红火,三阿哥自己也让家下人开了个当铺,除了当东西,还放印,五千两一年能获利四五百两,这二百万两,一年少说…… 三阿哥眼睛都快绿了,“皇阿玛,这国库欠银不收回,实在是叫儿臣痛心啊!每年户部都寅吃卯粮的,皇阿玛年年都为此事担忧,可谁想得到,这户部欠银就快小二百万两了!” 梁九功等人都震惊了。 三阿哥这口气太大公无私,太为国为民了。 以前没想过三阿哥是这样的人啊。 四阿哥颔首道:“皇阿玛,三哥所言颇有道理,此事是该尽快着手整治,不但要收回欠银,更要打住借银子出去这事。” 他的语气比三阿哥平静不少,“皇阿玛请看账簿上借银子的,瓜尔佳氏、赫舍里氏,更有朝廷大臣、马齐、马武,这些人家,哪个是缺银子的。” 四阿哥对这些人家其实都没什么意见。 他只是平等地讨厌每个有钱却还要跟国库借钱的人。 尤其是赫舍里氏,分明富贵至极,出了皇后,诸多权臣,皇阿玛处置索额图的时候,只处置了他一家,都没牵连到赫舍里氏家族的其他人,可这些人却还不知好歹,今年年初还借了一万两! 康熙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拿起眼镜,先是看了账簿,再看了折子。 准许宗亲大臣跟国库借银的事已经有些年份了,起初是他登基后,为了笼络人心,这才有这条政策。 先前,康熙不介意大臣们借银子,甚至觉得借的越多越说明是自己人。 但现在,江山稳固了,人心也定了,这些越借越多,甚至蹬鼻子上眼,有借无还的,就显得刺眼了。 康熙的眼神落在赫舍里氏四个字上面。 他合上折子,“老三、老四。” “儿臣在!” 三阿哥跟四阿哥立刻垂手站立,听候口谕。 康熙沉声道:“国库欠银日积月累,朕着你二人清查欠银,追缴补齐欠银,但不可惹出人命事端!” “是!” 三阿哥听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下。 不是,这皇阿玛什么意思。 讨债少不了要出事的,就是民间要债,那对普通老百姓,也有不肯还钱,宁愿以死赖债的,何况对那些朝廷大臣,宗亲国戚! 三阿哥心里犹豫了。 这讨债本来就是苦差事,何况皇阿玛还给他们加了个紧箍咒! 康熙坐在炕上,对三阿哥的神色是一目了然。 三阿哥那心思,他一琢磨就明白了,他淡淡道:“老三,这回你当差当的就很不错。要办实事,就不能怕得罪人,你跟老四互相学习,把事办妥了!” 这还是这几年来,三阿哥头一回得了皇上的夸赞。 他高兴得脑子一下糊涂了,满口答应。 四阿哥却比他冷静多了。 可能,主要也是因为有三阿哥顶着?! 四阿哥脸上露出犹豫神色。 康熙瞧见,不满皱眉,“老四,你有话就直说,男儿大丈夫,说话做事岂能吞吞吐吐?” “是。”四阿哥被训斥了一句,脸上露出愧疚,“儿臣是想说这事要办好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只是儿臣跟三哥两人,未必能把这事办全了,若是有个兄弟来帮忙,或是皇阿玛点个大人来搭把手,那想来对我跟三哥都是如虎添翼。” 三阿哥刚听到这句话,本来觉得不太情愿。 他好不容易才从老七那儿把这事抢过来,打算大手笔立个功劳,给皇阿玛跟兄弟们瞧瞧自己的本事。 这要是有旁人来掺和,这功劳可就被分薄了。 刚要开口,突然觉得不对。 这多一个人果然会分掉功劳,可不能也能够帮忙背锅吗? 他立刻点头附和四阿哥:“皇阿玛,四弟考虑的很是周到,儿臣以为多几个人搭把手,这事更有把握。” 47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康熙沉吟片刻。 “依着你们, 你们想找谁搭把手?” 康熙虽然是问三阿哥、四阿哥,可眼神却是落在四阿哥身上。 知子莫若父。 正如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三阿哥带头的一样,康熙也明白, 四阿哥提出找人帮手, 心里肯定是想好了人选。 四阿哥眼神坚定,“回皇阿玛的话, 儿臣想举荐十三弟, 十三弟为人聪慧, 办事老道, 若是有他帮手, 此事事半功倍。” “没错, 十三弟是不错……”三阿哥下意识地附和了四阿哥一句, 等反应过来四阿哥举荐的人是谁时,三阿哥脸都快绿了,他忙道:“但十三弟身体有恙, 怕是不合适吧。” 三阿哥连忙冲四阿哥使眼色。 真是服了你个老六。 你不知道老十三得罪皇阿玛现在还是相当于被软禁在十三阿哥府里,去年皇阿玛封皇子, 胤禵都被封了固山贝子, 十三弟比他大, 却还是个光头阿哥。 四阿哥如何不晓得三阿哥顾虑的原因。 但正因为他知道, 他才更要给十三弟争取机会。 皇阿玛的儿子太多, 倘若十三弟被彻底遗忘,怕是真得等到他再登基才能出来, 才能得到重用。 十三弟上辈子早死, 何尝没有因为这十几年圈禁,磨掉了他志气、心血的缘故。 康熙脸色一沉,没有言语。 刚才气氛还算和谐的西次间瞬间紧张起来。 梁九功等人都屏息凝气, 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梁九功在心里抱怨四阿哥真是能捅娄子,但是在这之余,未尝没有佩服四阿哥的意思。 一个重情义重兄弟的人,总是比一个趋利避害的人,更叫人喜欢。 果然。 康熙没发怒,只是道:“你三哥说得对,你十三弟身体有恙,养好身体为重,其他的事,以后再说。至于搭把手的,老五这几年太清闲,让他去给你们搭把手就是。” 老五? 三阿哥琢磨了下,眼睛一亮,“多谢皇阿玛体恤儿臣,儿臣一定会带两个弟弟一起追缴完欠银!” 五阿哥好啊! 三阿哥满脸喜悦都写在脸上。 首先,五阿哥背后有太后当靠山,在宗亲里面人缘不错,其次,五阿哥这人厚道老实,一看就好欺负。 “阿嚏!” 理藩院,五阿哥连打了几个喷嚏。 陈平安关心道:“爷可是冷了,要不奴才把门关上。” 五阿哥摆摆手,“不用关门。” 他顿了顿,道:“我看,我还是回家休息去,今日出门前我才看过黄历,忌出门。” 陈平安无语片刻。 “爷,那黄历岂能尽信?再说了,这人人都看黄历,要是人人都不出门,那天下岂不是大乱了?” “你、不懂。” 五阿哥抬起头,脸上凝重,“我有预感。” 陈平安一时竟不知怎么说好。 他们家爷脾气也好,什么都好,就是一个不好,忒过迷信。 倘若不是怕沾染那些佛道巫蛊,被皇上忌讳,他们家爷估计看得就不只是黄历了。 “恒亲王。” 外面传来动静,一个小吏小跑着过来,满头大汗:“宫里来人,皇上宣您进宫。” 五阿哥看向陈平安,“你瞧,我就说吧。” 陈平安唇角抽搐,忙收拾了东西,对五阿哥道:“爷您可别多想了,不定是好事呢。” 一炷香时间后。 从养心殿出来的五阿哥看向陈平安,叹了口气。 陈平安低着头,心里嘀咕真是邪了门。 “老五,你叹什么气,这回的差使还是你三哥提拔你的。” 三阿哥亲热地拍了拍五阿哥肩膀,“你瞧瞧,三哥我对你多好。” 原来是你。 五阿哥看向三阿哥的眼神灼热,罪魁祸首! 三阿哥误会了五阿哥的意思,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老五,别激动,别激动,这回的差事咱们好好办,回头在皇阿玛跟前立个大功劳。” “我可真是谢谢你。”五阿哥一字字咬牙道。 他在理藩院别提多悠闲,每日上衙门就是喝茶看邸报,这下倒好,啪地一下给他扔了个烫手山芋,还指望他感激不成。 “客气什么。”三阿哥摆摆手,精神抖擞,“老四,老五,我看咱们赶紧商量个对策出来。” 四阿哥道:“都这个时辰了,要不等下午回衙门再说。” 三阿哥看了下怀表,还真是。 没想到这么快就晌午了。 他倒是不想回户部衙门去,衙门的大锅饭真是能把人胃口吃坏了。 三阿哥眼睛一转,抓住四阿哥:“老四,都快用晚膳的时辰了,要不咱们哥几个去你府上叨扰一下。” 四阿哥笑道:“改天吧,我这会子不回去。” “那你要去哪里?莫非是去下馆子?” 三阿哥蠢蠢欲动,“我听说天香楼的饭菜不错。” “我去十三弟府上。”四阿哥微笑着说道。 三阿哥立刻收回抓住四阿哥的手,脸上露出尬笑,“是这样啊,那我不留你了,你赶紧去吧。” 四阿哥不以为意,笑笑便走了。 三阿哥转头看向五阿哥,“老五,你?” 五阿哥木然道:“我今天吃不下。” 那好吧。 蹭饭的最后机会没了。 三阿哥只好惋惜地放五阿哥回去,他想来想去,还是回户部去,至少老四那一份他可以帮忙解决。 “爷怎么晌午就回来了?” 五福晋听说五阿哥回来了,从正院过来,见五阿哥满脸灰丧,疑惑地看向陈平安,“这是怎么了 ?理藩院今日出什么事了。” 陈平安瞧了爷的脸色一眼,把皇上交代五阿哥三人去讨欠银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五福晋脸一下就拉下来了,拍桌道:“这三伯也太过分了,他要露脸,拉扯上您做什么。” “好了,这件事已经这样了,皇阿玛都说了,你就不要再吵了。” 五阿哥无奈地慢吞吞说道。 五福晋本是替他生气,见他不领情,自己气的脸通红,“好,算我多嘴,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她起身就朝外走去。 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五阿哥的声音:“慢着。” 五福晋脚步一顿,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她回过头,娇恼地对五阿哥道:“爷还有什么吩咐?” 伺候五福晋的人都不禁看向五阿哥。 爷这回可得争气。 这好好的,又把五福晋气一顿,回头倒霉的不还是她们。 五阿哥慢条斯理道:“年初我许下法源寺的香油钱,年底千万别给,不灵。” 五福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就摔了,得亏两旁的婆子搀扶住她。 她气恼地瞪了五阿哥一眼,“干我什么事!” 说罢,气冲冲带人走了。 婆子们恨铁不成钢,外加无语地看向五阿哥。 五阿哥被五福晋的怒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喝了口茶,疑惑地看向陈平安,“她恼什么?” 陈平安尴尬地笑了下,“奴才哪里能知道?” 五阿哥又叹了口气,“我就说今日不宜出门,你瞧瞧,这出门一趟,在外面出事,回家也出事。” 陈平安:“……” “四哥来了。” 十三阿哥远远迎了出来。 四阿哥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拉住他,“你出来迎做什么,又不是外人。” 十三福晋对四阿哥屈了屈膝:“给四伯请安。” 她鼓起的肚子叫人看着就害怕。 “弟妹不必多礼,起来吧。”四阿哥对十三阿哥是爱屋及乌,对十三福晋的态度别提多温和。 这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早些年他还觉得十三弟娶了十三福晋可惜了,十三弟文武双全,能配更好的福晋,但直到十三弟出事,十三福晋一声苦都不叫,忙前忙后,操持了整个十三阿哥府。 他这才彻底对十三福晋改观。 十三福晋是寡言少语,可却的确是个好的。 四阿哥的眼神落在十三福晋的肚子上,看向十三阿哥:“这都几个月了?” “九个月了,大夫说,算日子是下个月就要生了。”十三阿哥看向十三福晋的眼神很是温和。 大夫? 四阿哥心里一紧,他没问为什么不请御医。 宫里头都是捧高踩低,十三弟出了事,又是个光头阿哥,御医怎会随便过来? 他果断转过头打发苏培盛:“去宫里请孙太医、林太医来。” 十三福晋吓了一跳,慌忙开口阻拦,“四伯,真……” “弟妹不必多心,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如今身子重,一切以你为要。” 四阿哥说道。 十三阿哥本也是想阻拦,可听到四阿哥这么说,他就闭上了嘴。 他宁可自己回头挨皇阿玛训斥,也想让太医给十三福晋瞧瞧。 十三福晋是个没福气的,跟了他没过上什么顺心日子,有了身子连太医都不敢请,生怕引起上面注意。 苏培盛于是赶紧去了,拿的是雍亲王府的帖子。 两个太医见了帖子,即便知道是来十三阿哥府,也不敢说什么。 四阿哥如今颇为得宠,惹恼了他,怕不是得穿小鞋。 十三福晋的脉象不错,孙太医是太医院里负责后宫女眷的,擅长妇科,当下便道:“十三福晋的身体很好,无需吃什么药,只是身子重了些,这些日子还是得多加走动,活气血才好。” 十三阿哥心里石头总算落地。 外面那些大夫说的再好,他心里到底放心不下,他连忙吩咐人打赏了两个太医。 四阿哥忙道:“不忙这事,李太医,你也给十三阿哥瞧瞧。” 十三阿哥闻言,脸上笑容有些凝滞。 他勉强笑道:“四哥,折腾这些做什么,我腿上的伤早就好了。” 48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就在四阿哥带着太医给十三阿哥看病的时候, 皇上钦点三位阿哥着查户部欠银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福晋听说了,怔了怔,险些打翻了手里的茶盏, 她对圆福道:“爷这真是……” 怪不得一早说要赏府上人一个月月钱, 那么高兴,原来是为了这事。 福晋到了嘴巴抱怨的话都咽了回去, 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账簿放下,“自古以来,跟人讨债都是得罪人的事,便是亲王也是如此,这回只怕又要得罪不少人了。” “福晋不必担心, 咱们王爷素来办事都是有成算的, 想来肯定心里早就有计划了。”圆福忙宽慰了几句。 成算, 成算…… 福晋心里压根不相信这句话,没人比她更了解四爷的脾气, 四爷的脾气太倔强了, 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算他知道会得罪人, 也肯定不会在乎。 “格格, 消息打听来了。” 灯儿急匆匆地跑进屋子里, 十一月的天都跑得满头大汗。 “慢些,慢着些, 跑岔气了, 可是好玩的。”耿妙妙说道。 灯儿嘿嘿笑了下,站住了,喘过气了才说道:“奴婢在外面打听了, 咱们王爷被皇上钦点去查户部欠银的事,现在外面都在说这些事呢。” “哦?都说什么了?” 耿妙妙惊诧片刻后问道。 灯儿道:“有的说是该查,跟户部借银的都是权贵,哪个家里没钱,非要跟国库借钱;也有的说皇上这么做不太地道,当初准大家跟国库借钱,如今怎么又要讨回去了。” 她说到这里,皱皱眉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还说什么不地道了。” 耿妙妙闻言,眉头皱了皱。 她叫来蔡嬷嬷,“我有一事恐怕得劳烦蔡嬷嬷。” “格格客气,您直说便是。”蔡嬷嬷忙说道。 耿妙妙于是打发了她回娘家走一趟。 耿德金先前也跟户部借过银子,只是数额不多,但耿妙妙放心不下家里,因为家里的银子好还,可是还有她爹那边的银子呢。 张氏那边知道耿妙妙要见她,急忙就过来了。 在得知耿妙妙的担忧后,张氏叹了口气,“我何尝没担忧这事。” “那边托人上门借钱了?”耿妙妙眉头挑起,不悦地问道。 张氏道:“这倒还没有,刚才我才收到消息,那边想必还不知道呢。但是知道这事也是迟早的事。” 耿德金并非是独子,他兄弟四人,耿德金排行老三,在家里的位置十分尴尬,既不是最大的,又不是最小的,前面两个哥哥不喜欢他,下面的弟弟被宠坏了,压根不把他这个哥哥当回事。 当年耿家分家,耿德金拢共就得了十两银子就被打发出来了,如果不是张家看中了耿德金的本事,将女儿嫁给耿德金。 想必耿德金哪里有如今的好日子。 可自从耿家日子好过,尤其是耿妙妙出了好几个好主意,让耿家生育做的红火后,老家那边越总是打发人来打秋风。 一会子说老太太身子不好,要用人参,一会子说老爷子要买棺材,上好的木料棺材,没个几百两拿不下来。 若不是耿德金一直想办法周旋,只怕那几个伯叔恨不得把耿德金的家产掏空。 “爹娘也该早些拿个主意。”耿妙妙拿起茶壶给张氏倒了杯茶,“大伯他们那几家,只怕是跟户部借了不少银子,哪里舍得还,少不得要找到咱们家来。” 张氏道:“这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虽少不得出些钱,但吃不了亏的。” 耿妙妙一听,这才放心,道:“如今爹既然跟着四爷办事,咱们家的钱倒不如早些还了,也免得叫外人说嘴。” 她拿了五百两银票给张氏,“这钱,娘拿去。” “这怎么能行!”张氏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耿妙妙诶了一声,“您拿去,拿了,将来才有借口不借。” 张氏想了想,明白了。 她接过银票,“你这孩子……” 张氏心里既受用又心疼。 自己女儿若不是在宫里吃了苦,哪里需要把事情想得这么周全。 她拿了银子给娘家,外面知道了,定然会以为耿家没什么钱。如此一来,便是老家那几个要来借钱,也得掂量着些。 “那成,这钱娘拿去。”张氏说道,她盘算着这笔银子倒不如换成田地,又或者是买个铺面什么的,回头贴补回来。 四阿哥打发苏培盛把太医们送走,他看向十三阿哥,“十三,你也听到太医说了,你这腿上的伤不能小觑,早些养好才好。至于旁的事你便不要多操心,当哥哥的替你一力承担便是。” 十三阿哥既感动又有些愧疚。 “四哥,是弟弟无能,连累了你。” 屋子里就十三阿哥跟四阿哥,十三阿哥这才敢说出心里话,在府上的人面前,十三阿哥是一点儿颓态都不敢表露出来,更不敢让人知道他腿上的伤其实很严重。 “十三,你说这话是寒碜谁,咱们是兄弟,兄弟不互相扶持,那还算什么兄弟。” 四阿哥没好气地锤了下他的肩膀,“你要再说这话,我可就翻脸了。” “多谢四哥。” 十三阿哥眼眶有些泛红。 四阿哥从十三阿哥府邸上出来,苏培盛就跑上前来,“爷,东宫那位打发人来说是要见您。” 太子? 四阿哥脚步一顿,走路速度慢了下来,“有说去哪里?” “地安门外兴华胡同。”苏培盛说道。 四阿哥眼皮一垂,“那就去。” 他料想太子也是坐不住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 地安门内是皇城,乃是天子跟诸王居住之处,汉人大臣不得居住,可出了地安门却是不在乎满汉,车水马龙,人头攒攒。 绕过大街,四阿哥特地去了腰带,免得叫人认出身份来。 兴华胡同这带却是闹中取静,下了马,掩着的门钻出两个小太监,跟四阿哥打千行了礼,“给雍亲王请安,雍亲王吉祥。” 四阿哥手里拿着鞭子下了马,随口问道:“太子在里面?” “太子殿下正等着四爷您呢。”一个太监说道。 四阿哥嗯了一声,跟着进去。 太子在书房,一身石青色长袍,见到四阿哥来了,眼皮抬了下,“来了。” “给太子请安。” 四阿哥利落地行了礼。 太子脸色这才好些,叫了起,开口便是:“老四,你做事不地道啊。清查户部欠银,这是你的主意?” 四阿哥脸上掠过诧异神色,像是想不到太子居然会知道。现在外面可都以为是三阿哥的主意。 “是弟弟的主意没错。” 太子从书桌后走了出来,“你这么做,让孤很是为难。赫舍里家借了那么多钱,如何还得起?你说,赫舍里家是孤的外家,你是孤的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孤该怎么办?” 四阿哥叹了口气。 他状似诚恳地说道:“太子,我不瞒您,现在事情变成这样,还真不是我愿意的。先前我是带人查欠银的事,可我没想到三哥会跑过来横插一脚,而且还这么快就把这事提上议程。” 四阿哥顿了下,道:“要是依着我的意思,我是想着这事急不得,先断了借银子的事,再慢慢追讨才是。” 太子眼神上下打量他,不言语。 四阿哥面容诚恳,似乎真是一不小心被三阿哥给坑了。 在沉默片刻后,太子才终于开口:“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雷厉风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对付我呢?” 他脸上带着笑。 四阿哥也跟着笑:“您这是说什么话,弟弟只是想为皇阿玛分忧,况且这回追缴欠银的并不只是赫舍里氏,就是大阿哥的外家、岳家也都一样,难不成弟弟是要对付所有人吗?” 他这句话倒是打消了太子的几分怀疑。 倘若不是这回针对的是所有拖欠银子的人,太子岂会轻飘飘只是把四阿哥请来。 “那这回赫舍里氏几家……”太子试探道,赫舍里氏几家没少孝敬太子,太子少不得帮他们摆平些困难。 四阿哥摇头,“我怕是无能为力,有三哥、五弟,五弟倒是还好,三哥那怕不是好说话的。” 太子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磨牙道:“这个老三……” 四阿哥没说话。 太子爷显然无意在他面前表露太多心思,见这事真不是他故意对付自己,就把他给打发走了,但是临走时少不得敲打几句:“老四,你这人啊,要我说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太耿直了些。这回办事,你瞧着,怕是你在外面冲锋陷阵,那老三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四阿哥抿了抿唇,“三哥想来不是这种人。” 太子冷笑一声,心里对四阿哥轻视了几分。 这老四再有本事,脑子糊涂,也不过是旁人手上的一把刀,倒是这老三,给他等着! 49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阿嚏, 阿嚏,阿嚏……” 三阿哥一过来,就不停地打喷嚏。 五阿哥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三哥, 你这怕不是得了风寒了吧?” “去你的,别乱说话,不过是鼻子有些痒痒罢了。”三阿哥不以为意,他眼睛朝外看了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老四怎么还不回来?” 说曹操, 曹操到。 三阿哥话音还没落, 四阿哥就走进来了。 三阿哥立刻兴奋了,“老四, 你可算来了, 好, 咱们现在人算是凑齐全了。” 五阿哥神色丧丧,捧着茶盅,“三哥有什么就说吧, 回头我还有事呢。” “什么事?”三阿哥挑眉道:“理藩院素来松散, 你忙活什么呢。” “这您就不必管了, 反正我就是有事。”五阿哥说道。 三阿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好在他也不指望靠五阿哥来办差, 真正要紧的人还是老四啊。 三阿哥转过头, 看向四阿哥的时候,脸上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借花献佛, 把苏培盛端来的茶盏直接捧给了四阿哥:“老四,你喝口茶润润嗓子,十三弟那么怎么样?” 苏培盛无语地看了三阿哥一眼,垂手站到一旁去。 四阿哥是见怪不怪了。 他捧着茶盏,道:“十三弟府上都好,就是腿伤怕是不好治,我已经让太医开了方子,看看疗效如何。” “哦,哦。”三阿哥其实也不关心十三那边的事,只不过是顺口问了一句,问完他就切入正题了,“老四,皇阿玛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我们,你觉得这事咱们首先该办什么?” 五阿哥不开口,稳如泰山。 四阿哥看了三阿哥一眼,道:“三哥,咱们既然要办差,首先自然是得来个杀鸡儆猴。” 三阿哥心道,这还用得着你说。 他等着的就是四阿哥这句话,三阿哥脸上露出赞同神色,“确实,这么多人借银子,我就不相信那些人家里真的缺钱,不过是不肯还罢了,只要杀鸡儆猴,不怕那些人不还钱。就是这鸡?” 三阿哥暗示地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果然如他所料,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以为,应该从户部下手。咱们既然在户部,倘若连户部的人都不还钱,那其他的人就更有借口还钱了。” “老四,老四!” 三阿哥激动地鼓掌,他看向五阿哥,“老五,你觉得老四说的对不对?我就说老四是个办大事的人。” 五阿哥沉默片刻,看了看三阿哥,又看了看四阿哥。 他怀疑这两人其中一个是傻瓜。 鉴于四哥不像是傻瓜,那傻瓜只能是三哥了。 五阿哥点点头,“三哥说得对。” 三阿哥兴奋地满脸红光,只怕三福晋给他生了儿子那天,他都没有今日这么高兴。 三阿哥道:“这户部的确有不少人借了银子,可是,要他们还钱,恐怕他们也未必愿意啊。” 三阿哥叹了口气,“这事我才上手没多久,只怕不能像老四你这么得心应手。” “若是三哥信得过我,这事交给我如何?” 四阿哥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对三阿哥说道。 三阿哥简直求之不得。 他压根不想得罪户部的人,户部那群人管的是钱粮,得罪了这群人,以后日子还能好过。 “那当然好,老四,我跟你说,这群兄弟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三阿哥颇为感动地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 四阿哥笑笑,三人商量妥当,今日的事就到这里为止。 “爷回来了。” 福晋已经用完晚点,就等着四爷回来,瞧见四阿哥回来,迎了上去。 四阿哥把披风脱下,递给了苏培盛,他道:“有什么吃的没有,先让膳房送来。” 福晋一听,四爷这是饿得不轻啊。 她看向苏培盛,苏培盛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爷今日除了早膳吃了点儿,晚膳都没顾得上。” 四阿哥在十三阿哥府上惦记着十三阿哥的腿伤,压根想不起来用膳的事,等回到户部,三阿哥又跟催债似的催着要商量。 这不,忙到现在,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福晋忙让圆福去传膳。 膳房那边送来了一大碗臊子面,劲道的面条上盖着香菇木耳丁,拿红油炸过,油汪汪红通通。 面白薄筋光,油汪酸辣香。 红油浮面,汤味酸辣。【1】 配着这臊子面的有一盘子凉菜,松仁小肚、猪耳、皮冻,猪脸肉,还有一碟子蒜泥蘸料。 瞧见这一桌子菜,福晋眉头就皱了皱,这可不像是四阿哥平日里爱吃的菜。 谁知四阿哥瞧了这一桌子,只觉得腹部饥饿难忍,直接拿了筷子,先搅拌了臊子面,猛地吸了一口,这一口酸爽开胃,食物的滚烫熨帖了肠胃。 四阿哥吃的额头上冒汗。 十一月的冷天里都热得不行,解了扣子,挽起袖子,皮冻做的地道,在那蘸料里一蘸,带上了蒜香,越发可口。 一桌子简单的菜色,直接被四阿哥吃的干干净净。 连他平常不爱吃的猪耳朵也没放过。 福晋怕四阿哥撑着,忙叫人煮了山楂水来,“爷忙公务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这饥一顿,饱一顿,对身体可不好。” “我心里有数,今儿个是实在太忙,给忙忘了。” 漱过口,用茉莉花茶压下嘴里的味道,四阿哥这才觉得整个人缓过来了。 他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苏培盛道:“膳房今日这菜色倒是不错,这几日就让膳房这么往户部送。” 都要忙起来了,四阿哥可不愿意亏待自己去吃户部衙门那些个菜色。 “喳。”苏培盛赶紧答应,难得这位爷有爱吃的菜,不容易啊。 他估摸着膳房那边是按着耿格格的口味上的菜,这一家子的口味也就耿格格爱吃个新鲜的,还会吃。 四阿哥吩咐完,顿了下,又道:“记得备上三哥跟五弟的份儿。” 旁边的福晋早就坐不住了。 听到四阿哥提起两位阿哥,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王爷,这些是自然的,没得只送您一个人的道理。” 她拨了拨茶盖,道:“只是这件事怎么这么突然,冷不丁的皇阿玛就吩咐了下来?” 这件事,四阿哥并不打算把实情告诉四福晋。 他只道:“皇阿玛这么吩咐,自然有他的缘故,横竖我跟三哥、五弟把事情办妥就是了。” 福晋眼皮跳了跳。 她试探问道:“那乌雅氏那边呢?” “自然是公事公办。” 四阿哥果断说道。 他瞧着四福晋的脸色,宽慰道:“你放心,额娘那边要是找你说话,或者是乌雅氏那边托人来说情,你只管推到我的身上。” 四阿哥也体谅四福晋难做人。 这些责任他本也没想过让四福晋承担。 四福晋勉强笑了下。 四阿哥因为要忙,便去了前院,等他走后,福晋捧着杯子,却丝毫没察觉到茶杯已经冷了。 圆福觑着福晋的脸色,小声道:“福晋,要不咱们别管您娘家那边了。” “这怎么能成。” 福晋苦笑一声,“我阿玛休致得早,上面四个哥哥都得不到多少助力,这些年借了户部多少银钱,这下子要还,怎么能还?” 福晋更忧心的是她额捏的身体。 她额捏的身体因为产育过度,因而一直不太好,这一年来时不时就生病,上个月见面的时候,她就发现额捏唇色都没什么血色了。 她就担心额捏会因为操心几个哥哥,身体状况越发糟糕。 圆福听到这话,也不知该如何劝了。 说句难听的,福晋四个哥哥往常都没给过福晋什么助力,还得靠福晋的关系被提拔,以前借的银子,也没见孝敬了福晋多少。厚脸皮如李侧福晋的家人,都尚且每年三节两寿都会孝敬李侧福晋一些,贴补贴补李氏。 福晋这一家兄弟出了事倒是知道来找福晋了。 动作还快,早上知道消息,中午就打发人来找福晋。 他们也不替福晋想想,三万两银子,他们有差事的都拿不出,福晋就能拿得出吗? 当年福晋的嫁妆压箱钱也不过才二千两银子! 这分明是要求福晋要么去求王爷,要么就是挖王府的钱贴补娘家。 四阿哥丝毫不知道四福晋的事。 他睡了一觉,次日精神抖擞,大概是昨晚吃得多,今日一早起来格外有精神,早早就到户部去了。 户部众人昨日就收到风,今日四阿哥要拿他们开刀。 还没点卯的时候,不少人就齐聚到了户部尚书赵申乔 府上。 赵申乔是个老油条了,混迹官场多年。 这回碰到这样的大事,他也老神在在,甚至还慢条斯理地喝着参汤。 反倒是下面的人嘈嘈杂杂,众人议论纷纷。 户部众人欠银的不算多,也不算少。 傅尔笏纳忍不住放下茶盏,道:“赵尚书,大家伙这么着急上火,您怎么到这时候还坐得住?” 傅尔笏纳原本担心过四阿哥到了户部后,新官上任三把火,会在户部里面找茬子开刀。 没想到四阿哥来了几个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还当四阿哥是修身养性了。 可谁知道,四阿哥不动则已,一动就来了个大动作。 而且,更叫人错愕的是这件事居然还是三阿哥挑头,这三阿哥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50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急什么, 傅侍郎,不是我说你,咱们都这个岁数了, 怎么还这么着急上火的?” 赵申乔笑呵呵说道。 傅尔笏纳这会子是真气得不行了。 他道:“赵尚书,您家借钱不多,自然不着急,我家借了一笔大钱,我能不急吗?” 不过一夜功夫, 傅尔笏纳急的嘴巴都起了一圈燎泡。 傅尔笏纳这人, 之前很出名,出名在哪里呢,特别能生,他一个嫡福晋, 两个侧福晋,再加上后院两个格格,足足生了七个儿子,个闺女。 以前傅尔笏纳多得意,出去喝酒吃席都比旁人嗓门高, 可到了孩子要结婚,这下抓瞎了。 京城,尤其是旗人, 特别流行奢婚, 不但嫁妆要多, 聘礼更是不能少, 最好是聘礼跟嫁妆一比一,这样才体面。 傅尔笏纳几个儿子闺女一长大,这下问题来了, 要找门当户对的,那无论是儿子的聘礼,还是闺女的嫁妆都不能少啊,更要命的是,旗人因为有铁杆庄稼,很少有攒钱的意识,这下子傅尔笏纳家的后院就着火了。 为了儿子闺女的聘礼嫁妆,嫡福晋、侧福晋跟几个格格险些没打破头,几个儿子也互相吹胡子瞪眼,瞧不上自家兄弟了。 闺女们也都计较起谁的衣裳多,谁的首饰多。 为了后宅安宁,也为了自家的体面,傅尔笏纳不得不跟国库借钱,他借了足足万两银子。 这跟户部借钱,还是自己人,那别提多容易了。傅尔笏纳也从未担心过还钱的事,毕竟借钱比他多的多了去了了。 可谁能想得到,都要到年底了,阿哥、四阿哥突然来了追缴欠银,这下可把傅尔笏纳给急坏了。 “傅侍郎,稍安勿躁。”赵申乔道:“依我看,这件事好办。咱们这么多人,谁有银子还国库啊?” “可不是,那些银子早花了,年底处处要花钱,哪里有闲钱还钱。” 白员外郎连忙附和道。 “就是啊,这时候要我们还钱,不就是逼着我们卖屋卖地吗?”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这就是了,”赵申乔道:“有句俗话说得好啊,这法不责众,咱们这么多人都还不了钱,四阿哥能拿咱们怎么办?便是皇上,也不可能处置咱们。” 赵申乔环视了下众人一圈,又语重心长道:“而且,这事吧,咱们不能还!” “那么多大臣,宗亲都没还,咱们还了,咱们岂不就是成了众矢之的,如此以来,怕是要把人得罪的不轻!” 赵申乔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众人达成一致,这笔钱,无论四阿哥怎么说,都不还! “爷,都这个时辰了,人还没来,怕是收到消息了。” 苏培盛给四阿哥跟前放了两碟子饽饽,这两碟子饽饽都是从家里带过来的,一碟子萨其马,一碟子驴打滚。 驴打滚裹了黄豆面,甜度适中。 四阿哥倒是爱吃这个,吃了两个时,阿哥跟五阿哥前后脚来了。 阿哥一进来,就瞧见四阿哥跟前两碟子点心,他混不客气,拿了一块萨其马,吃了一口,眉头一挑,吩咐刘良道:“去给我倒杯茶来。” 刘良飞快地退了下去。 丢人,太丢人了,他恨不得挖条缝隙钻进去。 “老四,这饽饽不错,你家的?”阿哥问道。 四阿哥道:“府里的手艺,还算是能入口。” 阿哥闻言,忍不住瞧了瞧四阿哥,心里羡慕不已,他们家厨子怎么没这个手艺? 要是有这个手艺,开个饽饽店能挣多少钱? 刘良端着茶过来,阿哥就着茶吃点心倒是很惬意。 四阿哥看向五阿哥:“五弟也吃些。” 五阿哥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四阿哥疑惑地看向陈平安。 陈平安尴尬地说道:“我们爷今日看了黄历,今日忌口舌。” 四阿哥:??? 四阿哥看了眼五阿哥,那表情叫一个复杂。 陈平安尴尬地低下头,不经意跟刘良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跟了一个丢人的主子,就得做好时刻没面子的心理准备。 阿哥把两碟子饽饽打扫完,赵申乔一行人来了,四阿哥打发了苏培盛把人都请来。 阿哥撞了撞四阿哥,“老四,看来赵尚书一行人是来者不善。” “奴才给诚亲王、雍亲王、恒亲王请安。” 赵申乔等人行了礼。 阿哥叫了起,看向四阿哥,四阿哥会意,起身道:“诸位大人过来,想必心里也都有数今日是为了什么事。” 赵申乔揣着明白装糊涂,摸着胡须,一脸疑惑:“雍亲王说的是?奴才有些不太明白。” 四阿哥也不恼,手背在身后,“赵尚书,昨儿个皇上钦点了我们几个追缴国库欠银,我们想户部作为管理国库的地方,应当以身作则,赵尚书觉得呢?” “这是自然,自然。” 赵申乔连连点头,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但随之却是话题一转,“可是,四阿哥,奴才几个每年的俸禄也就这些,如今又是年底,哪里有闲钱还钱,不如宽限几个月再还,如何?” “是啊,四阿哥也体谅体谅我们,这都要到年底了,处处都得花销,还了钱,家里头怕是连稀粥都吃不上了。” 白员外郎等人跟着叫苦不迭。 一时间,众人吵吵嚷嚷,总之就是一句话,还钱不可能! 阿哥喝着茶,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山一般。 今日这事,他是横竖不吃亏。 银子讨要了回来,他也能有功劳,还不得罪人;银子讨要不回来,他也不吃亏,丢人的是老四。 四阿哥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吵,就在赵申乔以为今日这事,四阿哥已经拿他们没办法的时候。 四阿哥突然走到阿哥身旁,低声道:“哥,回头我送及盘饽饽去你家里。” 阿哥一听说有便宜占,立刻点头,“好啊。” 四阿哥冲他笑了下,把阿哥笑的莫名其妙,突然四阿哥喝道:”肃静!” 前厅瞬间鸦雀无声。 四阿哥手背在身后,双眼如带精光一般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赵尚书身上,“赵尚书,你说你家没银子,是吧?” “是!” 赵申乔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横竖四阿哥不过是个亲王,拿他没办法。 “那好,那我想问下贵府前阵子买的城郊一百亩地,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四阿哥似笑非笑,要拿捏赵申乔这老狐狸,对于重生回来的四阿哥别提多容易。 上辈子他利用粘杆处就把朝廷大臣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摸得一清二楚。 赵申乔脸色骤然变了,他支支吾吾道:“一百亩地,哪里来的一百亩地,雍亲王想来是误会。” “误会,那好,苏培盛。” 四阿哥点点头,喊道。 “奴才在。”苏培盛走上前来,打了个千。 “你去顺天府尹,把地契都拿来,叫大家伙瞧瞧,这地契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四阿哥掷地有声地说道。 “奴才这就去!”苏培盛配合的相当默契,抬脚就要往外走。 赵申乔瞬间急了,连忙拦住苏培盛,转过头,冲四阿哥露出个笑容,“雍亲王,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何必惊动顺天府尹呢?” “怎么不能惊动,不过是问顺天府尹要些地契来瞧瞧罢了,我只是好奇那一百亩田地的红契上写了谁的名字。” 四阿哥摩挲着扳指,眼眸低垂,气度从容。 赵申乔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往下滴。 那地契上确实写了他的名字,日期也写了,倘若拿了出来,叫皇上知道,他有钱买地,没钱还钱。 只怕他这顶戴都得被摘了。 “四阿哥,误会,这都是误会,回头我就把地卖了,换成银子还给国库!” 赵申乔咬牙忍痛说道。 “好,好,赵尚书果真不愧是朝廷栋梁,一分一毫都不占国家便宜。” 四阿哥笑着点头,眼神朝傅尔笏纳等人看去,“傅侍郎,你们几个还不还钱?” 傅尔笏纳等人恨恨地瞪了赵申乔一眼。 来之前说的多好听,结果一对上四阿哥,一下就软了,亏他们之前还以为赵申乔真有本事顶得住四阿哥呢! “还,奴才回去立刻筹钱。” 傅尔笏纳连忙说道。 尚书、侍郎都跪了,其他人自然没有理由再拒绝还钱了,一时间,人人垂头丧气,灰头土脸,如丧考妣。 “果真都是好官,你们这一带头,外面那些人定然没有理由不还钱了。” 四阿哥很是满意。 他朝阿哥看去,“哥,现在这事已经办妥了,下一步,您说,该怎么办?” “啊这个,这个自然是限期让人还钱,再派人点清楚各人还的钱,不能有所错漏。” 阿哥想也不想就说道。 他话音落地,就感觉众人投来的视线格外灼热,阿哥愣了下,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四阿哥。 老四坑他! “哥说得对,就这么办。” 四阿哥点点头,看向赵申乔等人,“着你们半个月内筹措欠款,白员外郎负责登记入库!” 众人看向阿哥的眼神越发灼热,简直叫阿哥如坐针毡,如同芒刺在背。 阿哥简直百口莫辩,你们恨错人了,你们该恨的是老四才对! 51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赵申乔等人一走, 三阿哥就立刻坐不住了,他看向四阿哥:“不是,老四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四阿哥从容问道,他坐了下来, 苏培盛端了茶, 刚沏出茶色的大红袍茶色清澈, 茶香扑鼻。 三阿哥急了,“你刚才这么着, 岂不是叫人以为这事是我打头的?” 他恼怒地说道:“老四, 你这可不厚道。” 四阿哥疑惑, 他皱眉道:“我不厚道吗?我哪里不厚道了。” 三阿哥怒极反笑,好你个老四,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他转过头对五阿哥道:“老五,你来评评理,老四这么做, 你说厚道吗?” 五阿哥闭口不言。 陈平安体贴地解释道:“我们爷说了今日忌口舌。” “什么忌口舌不忌口舌的,我才不信这些个。”三阿哥道:“老五,皇阿玛也让你来办这差事,你总不能束手旁观吧。” 被三阿哥说的没办法,五阿哥只好开口道:“四阿哥也没不厚道的地方, 这差事,三哥您昨天交给四哥,四哥不是办好了,他办妥了后跟您交代一声,哪错了?” 三阿哥张了张嘴,半晌脑子都没转过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恼了, 一拍桌子,“老五,你向着老四那边,是吧?” 五阿哥无奈。 他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您要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 五阿哥的态度,把三阿哥气得三尸神直跳,脑门上青筋都凸出来了。 三阿哥手指着五阿哥,“你,你这是纯心气我!” 五阿哥错愕,抬眼,一张憨厚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三哥,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我这不是很尊重您吗?” 三阿哥被气得不行,甩了袖子直接走了。 刘良默默跟上。 四阿哥淡淡在后面追了句:“三哥,那饽饽你还要不要?” 三阿哥脚步一个踉跄,想说要,又觉得这个时候这么说,太丢人,只能转头恨恨地指了指四阿哥。 四阿哥懂了,对苏培盛道:“回头让府里给诚亲王府上送几样饽饽。” “奴才记住了。”苏培盛答应得飞快。 户部上下答应还钱的消息传得飞快。 其他欠了国库银子的人都顿时急了,果不其然,次日,四阿哥几人就商量定了,放出风声,让跟国库借钱的人尽快还钱,超过两个月不还,到时候就不客气了。 耿德金是第一个还钱的。 一大早,他带了三千两银子过来。 白员外郎瞧见他来,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耿郎中,来销债啊?” 周围的同事都朝这边看来。 耿德金的底细,众人早已摸清楚,家里本来在广储司当职官,可分家后什么人脉都没分到,靠自己考上了笔帖式,又一步步当上会计司郎中。 会计司的油水多丰厚不必说,这耿德金就借了三千两,自然拿得出来。 有人就道:“还是耿郎中有钱,我们家里寅吃卯粮的,这欠了一千不知从哪里兑来还呢。” 听话听音。 耿德金如何不知道自己惹眼了。 他露出个苦笑,“快别提了,这三千两也是掏空我们家的家底了,里面五百两还是我女儿给的,若没这五百两,只怕连我们住那屋子都得卖了。” 他开了匣子,里面除了几张银票,果然还有不少碎银子。 耿德金叹一口气,把匣子给了白员外郎,“你点点吧,看看三千够不够数。” 白员外郎脸上露出同情神色,都得让出嫁的女儿支援,可见家里是真到了困境了。 他让人数了数,道:“数是够的,还多了一两。” “这一两给我吧,回头至少还能买几十斤炭火。” 耿德金立刻说道。 众人见他连一两银子都要,越发笃定他家里没钱了。 耿德金来的匆匆,去的匆匆。 他一走,众人就议论开了。 “这老耿至于吗?真没钱了,别是怕人借钱吧。”周员外郎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个周员外郎本来花了不少钱打点了人脉关系,想抢占空出来的郎中位置,没想到耿德金从天而降,直接夺走了他的机会。 再加上耿德金被四阿哥器重,跟在四阿哥后面忙前忙后的,周员外郎心里岂能高兴? “我看说不定真没什么钱。”白员外郎沉吟道:“听说耿郎中当初分家也就拿了一点儿银子,得亏他媳妇嫁妆丰厚,但这么多年花销,再加上给女儿备嫁妆,只怕真没什么钱了。” 众人这么一琢磨,还真觉得有些道理。 当日耿德金给耿格格送嫁妆,京城里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听说过,据说嫁妆丰厚,比起正经嫁女儿输不到哪里去。 “这老耿还真是吃亏了,又赔了女儿,又要还钱。” 有人低声说了句。 可不是嘛。 怎么说,耿德金也能勉强算是四阿哥的岳父,这个岳父当得是一点儿体面都没有。 耿德金都还钱了,其他人自然不好意思再拖。 有些抱侥幸心理的,回头就赶紧去筹钱了,要说户部这些人缺钱,那真不是,户部油水丰厚,光是外官三节两寿的孝敬,就是老大一笔钱,但是一时要拿出这么大笔钱还国库,众人少不得去典卖掉田地、屋子或者是当了家里那些古董字画。 京城的当铺一时间生意格外红火。 “耿郎中,快回你家去,你爹娘来了。” 还没散衙,外面就跑进来个人寻耿德金。 四阿哥等人都抬起头来,瞧向那人。 耿德金忙站起来,冲几位阿哥行了礼,“三爷、四爷、五爷,这是我家邻居,怕是有急事来找我。” 三阿哥这人本就是坐不住的,看了一上午账簿,看得头皮都要发麻了。 见有热闹瞧,立刻把账簿合上,道:“耿郎中,你家这什么情况?你爹娘来了不是好事,怎么你邻居这么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家丑不可外扬。 何况还是议论双亲,三阿哥可以调侃,耿德金却是不能随便说他爹娘的不好,不然,光是一个不孝,就够御史抓着他弹劾立功了! 耿德金脸上露出苦笑。 四阿哥当皇帝的时候什么事没见过,当下猜出了七八,直接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先回去,把家里的事料理妥当了再说。” “是,多谢四爷。” 耿德金打了个千,连忙跟着邻居去了。 耿德金的家在外城,就在崇文门附近,两进的宅子。 耿德金坐了马车赶到的时候,还没下马车,就听见家里那边传来吵嚷的声音。 “好你个不孝的张氏,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你几个叔伯都没钱还国库的银子,你怎么不帮一把?!” 耿德金听得出这是他娘的声音。 他的眼神晦暗片刻。 有人瞧见他下马车,立刻扯着嗓子喊道:“娘,三哥来了。” 耿刘氏立刻朝马车看了过来,瞧见耿德金回来了,她立刻扯着嗓子放声大喊,“德金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娘要被你媳妇欺负死了。” 张氏脸色难看得可以。 她知道自己婆婆不讲道理,可没想到这么无赖。 今儿个过了晌午,耿刘氏就来了,张口就要五千两银子,帮几个儿子还债。 张氏哪里有这么多钱,便是有,她也不会给耿刘氏。 可她刚露出一个拒绝的意思,耿刘氏就冲出来,到了门口,又是喊又是骂,把周围邻居都吸引过来了。 “耿郎中,你可回来了,你家媳妇要被欺负惨了,要不是有我们拦着,你家东西都要被你几个兄弟给抬走了。” 邻居陈嫂子也抬高了嗓音。 耿刘氏脸立刻拉了下来,耿德金眼睛一瞥,耿刘氏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虚,但她很快硬起腰杆子。 她怕自己儿子做什么,他再牛,也是她生的! “娘,陈嫂子的话是真的?” 耿德金质问道。 耿刘氏道:“真的又怎么了,我是你娘,这是你兄弟,拿你些东西,怎么了?” 耿德金立刻冷笑道:“是,你是我娘,这几个也是我兄弟,可我没听说过兄弟就可以抢东西的,况且咱们可是早就分家的。要是娘您觉得这么做合适,明儿个我也找几个人去兄弟家里拿东西怎么样?” 耿德金的眼神在几个兄弟身上一扫。 几个兄弟顿时有些气弱了。 这几个兄弟都没耿德金有本事,虽然是在广储司当差,但是到现在都不过是副司库这些不入流的小官吏。 大哥耿德忠有些恼怒:“老三,你这是在威胁咱们?你反了你了!” “大哥说笑了,我这不是威胁,是有话直说。”耿德金冷笑:“当年分家我才拿了多少银子,大家心里有数,分家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以后互不相欠,当陌路人走,分家单子都还在呢,今儿个你凭什么来我们家闹事!” 耿德金当年多难,周围邻居都是知道的。 张氏又会做人,隔三差五地跟邻居们送些应节应季的小吃食,虽然不是值钱东西,可关系却是处的如同亲戚一样。 陈嫂子立刻就道:“可不是,没这个道理,分家就是分家,这要是分了家还拿兄弟的东西,那成什么人了。” 她啐了一口,道:“满大街都没瞧见这么不像话的东西!” “就是,占便宜没够!” “够臭不要脸的,咱们内务府可没这样的人。”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把耿刘氏母子燥得满脸通红。 52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耿德金, ”耿刘氏气急败坏,“好, 就算是分家, 分了家,难道你就可以不管你爹你娘了!” 她咬牙切齿道:“我也不要多,只要你给五千两, 我们这就走。你别跟你老娘扯谎,老娘知道你有钱。” “是啊, 三哥之前在会计司当差, 当了十几年,手里头能没钱?” 耿德义眼睛在耿德金身上一扫,瞧见他身上那身八蟒五爪的蟒袍,白鹇补服,就嫉妒的不行,“五千两没有,三千两也是有的吧。” “对,你今日不拿个几千两出来, 我回头就去告你不孝。” 耿刘氏是彻底豁出去了,也不要面子了。 陈嫂子等人都气得不行, 这不是无赖吗? 可偏偏她们就是拿耿刘氏没办法。 一个孝字扣在头上, 就是皇帝也得老实。 “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胡沁!”一把沉稳的声音传来,张氏听见这声音,起初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等反应过来后, 眼眶红了,朝来人看去,喊了一声:“奶奶。” 张老太太拄着拐杖, 中气十足地下了马车,张太太紧随其后,搀扶着。 “老太太,您怎么来了?” 瞧见张老太太过来,耿德金脸上露出慌乱。 张老太太此刻却没往日的慈和,她手指着耿德金,“耿德金,我问你,我们家这些年对你如何?” “张家对我如同再生父母,恩情难报!” 耿德金有些哽咽。 耿刘氏对上张老太太,未免有些心虚气弱,这张老太太辈分比她高,又气度不凡,据说还当过顺治爷皇女的乳母,耿刘氏瞧见张老太太难免有自惭形秽之感。 “既是如此,我问你,我听说你们家为了还国库的银子,已经把家里银子都掏空了,若是你要孝顺你父母,你欲待何为?” 张老太太声音洪亮,腰板挺直,说的话不多,却是直切关键。 耿刘氏道:“孝顺父母,天经地义,便是卖屋卖地,有什么不妥的?” 张老太太看向耿德金,“你也是这么想?” 耿德金在老太太过来时是有些错愕,但这会子他已经反应过来,也猜出了几分老太太的心思,当下摘下顶戴,“倘若双亲非要如此,我也无可奈何。” “好,好一个孝子,既然如此,我便也不阻碍你当个孝顺儿子。” 张老太太眼神中掠过一丝赞赏。 这耿德金不枉费她孙女当初一眼就瞧中,果真是个有脑子的。 耿刘氏心里大喜,几个兄弟更是露出了满脸笑容。 “这两进宅子,怎么也能卖个一二千两了。”耿德义忍不住说道,刚才他进屋的时候,心里就嫉妒的不行,两进的宅子收拾得十分大气,虽没有用什么名家字画,却也处处显出心思。 张老太太冷笑道:“什么宅子,这宅子可是我们家出的钱!” 她手上拐杖一指耿德金,“你要孝顺,老妇也不拦你,只是我这孙女可怜,跟了你没过几日好日子,我要她跟你和离,嫁妆什么的都得带回去!” 和离? 嫁妆? 耿刘氏呼吸急促,这怎么能成。 耿德金却是直接点头:“这是自然,当初我从家里出来,一穷二白,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无非都是夫人用嫁妆置办的,夫人只管带走便是,横竖我一个大男人,饿不死。” 耿德金一番话,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是条汉子,不贪钱财!” 也有的同情耿德金,“耿郎中一家子好好的,怎么碰上这等不慈的爹娘!” 张氏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狠心掐了下手腕,眼泪一下流了出来,“老爷……” “夫人!”耿德金眼眶泛红,“是为夫无能,为夫这辈子也没让你过几日好日子,你随老太太回家去吧,日后再找个好的,莫要找我这种父母不爱,兄弟不和的。”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耿德金一番话,把众人都说的眼眶红了。 陈嫂子更是忍不住了,“这怎么能成,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耿郎中,你娘逼你拿钱,你大可告她不慈,我们都去给你作证!” “对,就是,先有父母慈爱,再有子女孝顺,没有个这么心狠的爹娘!” 有些人不知从哪里拿了烂菜叶子臭鸡蛋过来,啪啪地砸了耿刘氏一家浑身都是。 这一家子当下又气又惧。 耿德义刚骂了两句,就有人拿泥巴砸了过来,“滚出我们胡同!” 群众力量是何等强大。 刚才还打算死皮赖脸要到钱才肯走的耿刘氏一家子被众人给哄走了,估计,这一家人是再也不敢来了。 见到他们走了,陈嫂子等人都欢呼一声。 张老太太这才放心,她看向耿德金,“孙女婿,你也听到刚才大家伙怎么说的,你放心吧,大家都知道你的难处,没人会相信你家里说你不孝顺这番话。” “是啊,耿郎中,咱们都知道您是好人。” 众人附和道。 耿德金这回是真被感动了,他看向众人,跟众人唱了个肥诺。 闹剧消停了。 耿德金迎了张老太太一行人进屋里喝茶。 张氏擦了脸,对张老太太、太太问道:“老太太,娘,你们怎么突然就来了?” “这得亏是妙妙提醒了孙嬷嬷,孙嬷嬷一见他们过来,赶紧跑来家里报信,不然我们怎么知道。” 张太太说着,对张氏嗔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岁数了,反而要叫你女儿替你操心。” “是女儿想的不周到。” 张氏有些羞愧,得亏是妙妙替她想周全了,不然今日这事还真没这么容易了结。 耿刘氏辈分高,便是不占理,她们这些做小的也不好说什么,唯有张老太太辈分才能压得住她们。 耿德金脸上通红,愧疚不已,“是我的不是,带累了夫人。” “老爷说这什么话,咱们夫妻一体,这种见外的话我可不爱听。”张氏嗔骂道。 被张氏骂了一句,耿德金反而心里好受多了,看着张氏的眼神都深情款款。 张太太跟张老太太都无奈低下头。 张太太更是感叹,她这女儿旁的事情可能不灵通,可拿捏住丈夫的手段,那是出类拔萃。 招待完张老太太跟张太太,耿德金这才匆匆回去。 三阿哥刚已经打听过耿德金家里的情况,见到他这么快回来,故意打趣问道:“耿郎中这是破财免灾了?” “三爷说笑了,今日得亏丈母娘那边过来帮忙,此事已经解决。”耿德金苦笑道:“家母那边一开口就要五千两,奴才穷得叮当响,这几日都吃的是清粥小菜,哪里有钱。” 五千两?! 三阿哥这个守财奴一听到这个数额,顿时对耿德金同情不已,他拍了拍耿德金肩膀,“老耿,你也不容易啊。” 耿德金除了叹一口气,什么都不能说。 向来这种八卦消息传得最快,不到一个下午,散衙之前,户部的人都知道了耿德金多倒霉多穷。 不少人都忍不住同情起耿德金了,毕竟碰上那种无赖亲娘,无耻兄弟,是谁都不好受。 耿德金倒是因此得了不少人的安慰,连孙尚书都难得跟他点了下头。 四阿哥听了这事,却琢磨出里面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来了。 这耿郎中的丈母娘那边来的也太及时了吧。 这耿刘氏刚拿出孝道要压着耿郎中出钱,夫人娘家就来人。 这要说巧合,也太巧了。 “格格,家里那边已经没事了,孙嬷嬷说得亏您之前提醒她回张家找帮手,不然老爷太太这回不知道得吃多大亏。” 灯儿去打听消息回来后汇报。 耿妙妙心里头的石头这才算是落地,耿刘氏那边的名声彻底臭了,日后就算真要闹腾,也没人相信她说的她爹不孝。 “曾祖母跟外祖母都还好吧?”耿妙妙关心道。 若非情非得已,她也不想惊动张老太太,老人家有年纪了,虽然说身子骨还十分硬朗,但总得仔细些。 灯儿道:“都好,张太太还说叫你不要担心,她们不过是出来跑一趟,并不辛苦。老太太跟张太太还吃了饭才回去的呢。” 耿妙妙笑道:“外祖母这是宽我的心呢。” “我说怎么耿郎中说的那么巧?” 四阿哥打起金红软帘走了进来。 耿妙妙吓了一跳,忙起身,“给王爷请安。” “起来吧。”四阿哥脸上带着笑容,眉眼也带着笑,“这主意原是你出的。” 耿妙妙脸上微红,既尴尬又有些忐忑,毕竟这种算计人的事,被人知道,总是有些不好意思,请罪道: “是奴婢糊涂,只是奴婢也无法,爷奶那边总是狮子大开口,若是真没钱也就罢了,可奴婢那几个伯伯叔叔哪个不是住着三进院的大宅子,娶妻纳妾,家里养了好几头马,分明有钱,却还赖着叫奴婢家里帮忙还债,实在无赖。” 四阿哥见她眼中露出恼色,便知她实在厌恶极了这些亲戚,若是不然,以她的脾气,怎么会说出这种容易落人把柄的话? “我也没怪你,你怕什么。”四阿哥道:“难道我是那等不辨是非,只一昧要求旁人尊上体下的?” “似这等亲戚,便是不来往也比来往的好。” 四阿哥说到这话的时候,语气显然有些重。 耿妙妙心里松了口气,料想四阿哥兴许也有那么几个无赖亲戚,只是这话题不好多说。 恰好这时,云初端了茶上来,耿妙妙忙接过茶,双手捧给了四阿哥,“爷您喝茶。” 四阿哥接过茶,也不急着喝,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耿妙妙。 耿妙妙被看得头皮发麻,只好硬着头皮问道:“爷瞧奴婢做什么?” 四阿哥笑了下,摇了摇头。 他喝了口茶,这才道:“眼下都要入冬了,你若是有空,给我做几个荷包吧。” 做荷包这个倒是不难。 耿妙妙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爷要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 “你看着做便是。”四阿哥道,又顿了下,道:“只是做工要好些。” 耿妙妙耳根微红,“奴婢的女红怕是还有长进的空间门,要做好就得慢了。” “这个不急,横竖慢工出细活,”四阿哥见她耳朵红红的可爱,伸手捏了一把。 耿妙妙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收回手了,“这么着,明日我让针线房的嬷嬷过来教你。” 还要学? 耿妙妙是彻底明白了四阿哥的认真了,只得答应下来。 四阿哥许是误会了她的神色,宽慰道:“你是个聪明的,想来女红很快会有长进的。” “多谢王爷夸赞……” 耿妙妙迟疑回答道。 她该高兴四阿哥看得起吗? 入了秋后,她就犯懒得厉害,之前做了两个香囊就是图东西小,容易上手,做完后早就又把活计丢下了,这下倒好,又有新活了。 因为心里存着点点怨气,夜里翻红浪的时候,耿妙妙忍不住在四阿哥肩膀上咬了一口。 谁知道四阿哥似乎是误会了,越发卖力地折腾她,次日早上起来的时候,耿妙妙只觉得浑身骨头都仿佛被拆了一遍又一遍。 53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耿妹妹, 今日气色可真不错。” 李氏的眼眸在耿妙妙脸上扫过,她手里捧着个手炉,语气里带着些酸意, “听说王爷今日还吩咐针线房嬷嬷去你院子里, 妹妹倒真是好福气啊。” 什么? 钮钴禄氏还不知道这事, 听到这事后,脸色一变, 眼里掠过嫉妒神色, 阴阳怪气地说道:“针线房人手才多少,眼下都要入冬了,年底要做的衣裳不少,王爷怎么能这么偏心?” “论份位, 也该是先给福晋、侧福晋做才是。” 宋氏声音不大,却也足以叫众人听清楚。 屋子里站在主子身后的丫鬟们都不住地眼神乱飞,云初等人是有些不悦, 但她们也不好开口替他们主子辩驳。 耿妙妙笑道:“几位姐姐以为嬷嬷是来给我做衣裳的, 这怕是误会了。” 她笑着说起昨儿个四阿哥吩咐她做荷包的时候, 又谦虚地说了句:“我的女红是不怎么好,这才需要针线房嬷嬷来指点。” 一听是这么个缘故。 众人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福晋倒是回过神, 说了句:“既是王爷的嘱咐,便该好好学, 好好做。” “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耿妙妙起来回了话, 她的眼神在福晋眼下的青黑扫过,福晋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啊,这眼下的黑眼圈连粉都盖不住。 念头在脑海里一瞬而过,耿妙妙并没有兴趣插手管旁人的事, 她瞧见犹然眼红的李氏等人,心下突然有了个主意。 这跟嬷嬷学做女红,还要做荷包,哪里是什么轻松活计。 她们不是眼红吗? 那索性大家一起来啊。 主意拿定,耿妙妙就颇为感慨地说道:“其实,我看王爷缺的东西不少,比如说扇套、络子、香囊这些,针线房的手艺再好,也不比咱们做的有心意,只可惜,我也就一双手,哪里忙得过来。” 听者有心,说者有意。 宋氏的眼睛就亮起一道火苗,她的女红倒是不差,要是做及套衣裳给王爷,王爷岂能不奖赏她? 无独有偶,钮钴禄氏跟李氏也是这么想。 于是,这三人瞬间熄了找耿妙妙茬的主意,一散了,就忙飞也似地回她们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云初都有些惊讶,“侧福晋跟宋格格她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着急忙慌的?” “这谁能知道呢,兴许是有什么急事要做。” 耿妙妙慢条斯理地披着披风往回走。 她走过小桥,瞧见桥下的鱼灵动地来回游动,嘴里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道:“今儿个晚膳让膳房做酸菜鱼吧,要多放辣子。” “格格仔细上火!”、 云初忙劝道,“秋日里燥得很,这酸菜鱼吃下去,明儿个怕是要起口疮。” 这倒是。 对于京城,耿妙妙最大的意见就是太干了。 春夏热也就罢了,谁知道入了秋后,就干的厉害,一早上起来她都得喝一杯水才能缓解口渴。 “那就多放些酸菜吧,”耿妙妙遗憾地改变了主意,“回头再让膳房那边炖几盅银耳过来。” “是。”云初答应道。 耿妙妙回了松青院没多久,针线房那位嬷嬷就过来了。 那位嬷嬷娘家姓刘,据说进王府前是绣娘,因为手艺好,被挑中进府当差。 对于做女红,耿妙妙其实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但她对刘嬷嬷很客气,毕竟这是真有本事的,听灯儿她们说,刘嬷嬷会蜀绣、苏绣,甚至还能做双面绣。 这等有本事的人,自然值得尊敬。 刘嬷嬷一来,也察觉出了耿格格没多大兴趣,因此,她没有上手就教耿妙妙怎么做女红,而是取了好几个册子过来。 册子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一片片的布料。 灯儿等人都看直了眼睛,灯儿更是忍不住道:“好漂亮!” 刘嬷嬷笑道:“这些个料子都是针线房里做衣裳留下来的碎步,奴婢就收了起来,这本是秋冬的,这本是春夏的。” 耿妙妙虽然不喜欢女红,却也喜欢漂亮的绸缎,她的手在那些精致碎布上摸过,“哦,这怎么个说法?” 刘嬷嬷把两本册子并放在一起,“格格您先瞧瞧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耿妙妙跟云初等人的好奇心了。 耿妙妙仔细瞧了瞧,差别还真不小,她指着春夏的册子,“这本册子的颜色多半是蓝色、绿色,月白色这些,秋冬的多是红色、黄色、紫色。” “没错,格格真是好眼力!” 灯儿高兴地拍手。 采菱似乎有什么想说,耿妙妙瞧出来了,指着她道:“你若是瞧出什么来了便说出来。” “是,”采菱这才壮起胆子来,她屈了屈膝道:“奴婢发现,这春夏的料子颜色都是比较淡,纹路反而精致繁复,秋冬的却是反了过来。” 刘嬷嬷点点头,赞许地说道:“正是如此。” 她拿出一块缥色绣缠枝莲花纹的碎布,上面的图案十分精致,再拿另一块鹅黄色的碎布,这料子上就简单绣了些小花。 “奴婢们做衣裳,除了考虑主子们的喜好,便是得考虑一个大方得体,这缥色颜色素净,倘若纹饰不精致就不合适,而这鹅黄色颜色太艳,若是再锦上添花,则会叫人觉得花团锦簇,好似恨不得把好东西都堆积上去。” 耿妙妙微微点头,“是这个道理,凡事讲究一个尺度。” 刘嬷嬷见她上钩了,又介绍了颜色搭配,什么艳紫配鹅黄,上素下浓,冷暖搭配,单单是一个简单的荷包,都能讲出几十种颜色搭配出来。 耿妙妙等人都听得入神了。 刘嬷嬷又道:“这荷包配色,还得考虑季节。” “这也得考虑?”灯儿吃惊不已。 刘嬷嬷笑了,指着窗户道:“别说荷包,就是主子屋子里这纱窗也不是如此,现在快入冬了,你们瞧瞧这屋子里的窗纱是不是换成了栀子色?” 可不正是如此。 耿妙妙一瞧,门帘、被褥、引枕、坐垫,就连茶具也都是偏向于红黄金几色。 她素来不怎么留心这些,这冷不丁发现,还真觉察出不同来了。 “这是云初挑的吧?” 耿妙妙看向云初,笑着道:“好你个云初,有这本事,先前也不露一手。” 云初笑道:“奴婢这算什么本事,刘嬷嬷这才叫本事呢。” …… 松青院这边学的有滋有味,等快到用晚膳的时辰,耿妙妙才回过神来,她忙对刘嬷嬷道:“今日真是辛苦嬷嬷了,不如在这里用了膳再回去。” “奴婢早就听闻耿格格会吃,那今儿个就叨扰了。” 刘嬷嬷也是个爽利人。 耿妙妙心里对她已经颇有好感,打发了六妹让膳房置办了一桌席面,让蔡嬷嬷陪座,招呼刘嬷嬷。 六妹回来后,却是悄悄跟耿妙妙说了一件事,“白公公说,苏公公让他们准备一桌好酒好菜,要尽快,白公公心里拿捏不住主意,让您帮帮忙。” 耿妙妙嗯了一声,瞧了她一眼,问道:“你记性好不好?” 六妹笑道:“格格只管说便是,要是错了半个字,奴婢这个月月钱就不领了。” 云初不由得笑道:“口气倒是不小,别回头亏了月钱心疼。” “那不能够。”六妹信心十足。 耿妙妙也有心试试她的本事,便把菜单子说了一遍,这个季节,又是要快又是要好,那无非就是吃锅子了,牛骨头炖汤熬出来的汤底,这是膳房一直预备着的,两盘子牛肉,两盘子羊肉,再加上两盘子鱼肉片,佐上些蔬菜还有牛肉丸,主食呢,就是面条跟饺子,回头等吃完了,直接把面条饺子一下,便是再怎么大肚汉,也够吃了。 这份菜色,就是招呼康熙爷,也够格。 要知道,牛肉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的,这得亏是迎客楼那边有关系,又知道耿妙妙爱吃牛肉,这才送了两头过来。 六妹仔仔细细记住,又复述了一遍,果然一字不差。 耿妙妙都有些惊喜,抓了一把铜钱打赏她,“好,快去吧,别叫白公公等久了。” “是,格格。” 六妹激动的脸上泛红,高兴得跑出去了。 “三哥,五弟,晚膳要不一块用如何?” 快到晚膳时间,四阿哥起了身,冲三阿哥、五阿哥招呼道。 五阿哥道:“我今日想回府上用膳,改日再试试四哥府上的手艺。” 这几日,五阿哥是晚来早回,借着追缴欠银需要外出的由头,旁人工作一日,他顶多就工作一个时辰。 三阿哥这几日却是避着四阿哥。 他还记恨着四阿哥先前害他背锅的事,原本他想让四阿哥背锅,让户部的人要怪就怪四阿哥,可谁知道,四阿哥神来一笔,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指使四阿哥干的,于是,这阵子,户部的人对老四是没怎么变,对他却是有些阴阳怪气。 三阿哥这脾气,哪里能忍,连着好几日都只跟四阿哥点头,话都不多说几句。 “老四,我就不了吧,公务繁忙,我哪里有什么心思用膳。” 三阿哥虚伪地拒绝道。 四阿哥皱了下眉,“是这样,那如何是好?” “怎么了?”三阿哥阴阳怪气道:“莫非没有我跟老五陪你用膳,你吃不下不成?” “那倒不是,只是我让苏培盛回去置办一桌好菜来,只我一个,怕是吃不完。” 四阿哥惋惜道。 好菜?! 三阿哥的心瞬间动了。 54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不过是一桌好菜, 谁没见过? 老四想赔礼,这一桌菜就把他给打发了? 三阿哥心里冷笑,面上露出个笑容, “这有什么难得, 不过是叫……” 他话还没说完,就瞧见苏培盛领着一行人带着食盒走了过来。 “爷, 晚膳来了, 可要这会子就用膳?” 苏培盛进来后,打了个千,问道。 四阿哥点点头:“嗯, 就摆在这里。” “喳。”苏培盛立刻安排人去摆桌椅碗碟, 食盒一个个打开, 牛骨汤底的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 汤底送到这里的时候还滚着, 珐琅黄铜打造的火锅炉下面塞了炭火,一路这火就没熄灭过。 牛肉、羊肉、鱼肉、水灵的白菜、萝卜、王瓜一盘盘摆了出来, 还有牛肉丸子,鱼肉丸子, 除此以外,居然还有一盆酸菜鱼。 屋子里顿时被香味充斥了。 四阿哥可惜道:“这么一桌菜, 就我一个怕是吃不完。” 三阿哥瞧着这桌菜色, 走不动,什么给老四脸色瞧,什么拿出当哥哥的威风都被他抛到脑后去。 他立刻道:“老三, 皇阿玛一向节俭,咱们当儿子的也不能浪费,这桌菜我帮你吃。” 四阿哥心里觉得好笑, 脸色露出诧异神色,挑眉看向三阿哥:“三哥不是说要忙吗?这会不会耽误了你的差事?” 三阿哥一本正经,手一扬,“什么差事,事情是忙不完的,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 他说着,主动就坐了主位。 四阿哥也不介意,看向五阿哥,“那五弟,你?” 五阿哥看着这一桌美食,哪里走的动路,他眼神落在那一盆酸菜鱼上,“其实不回家里用膳也没什么。” “那就多添一副碗筷。” 四阿哥从善如流地吩咐道。 三兄弟都落座了。 三阿哥筷子第一下就是朝着牛肉伸过去,这牛肉切得特别薄,甚至还能看到筋络,下锅里烫几下就熟了,满口奶香味。 他瞬间觉得今日真是来值了。 五阿哥也不遑多让,吃起来看着规矩,可速度却是一点儿不慢。 三个大男人,都是能吃的时候。 一桌子菜色吃得干干净净,就连酸菜鱼里面的豆芽都被三阿哥捞出来就着面条吃了。 “嗝。” 吃饱喝足,正是困意袭来的时候,也是说正事的时候,四阿哥一挥手,让人把膳桌撤下去,屋子里门窗开了,点了香炉去味,他捧着膳房预备的山楂水,道:“三哥,今日这桌算是我给您赔个不是,先前我是真不知道那些人会误会。”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三阿哥彻底被这一桌菜色收服了,这会子就算四阿哥提什么要求,只怕他都会点头答应,何况是这件事。 他摆摆手:“老四,你说这做什么,咱们三兄弟,齐心办事,哪里分什么你我,你要这样,可就见外了。” 五阿哥瞥了三阿哥一眼,唇角暗暗撇了撇。 三阿哥瞧见了,立刻坐起身来,“老五,你撇嘴做什么?” 五阿哥直接道:“我剔牙不成吗?” 三阿哥:“……” 四阿哥:“……” 陈平安看着地面,恨不得有道地缝钻进去,丢人,太丢人了。 三阿哥哼了一声,到底没跟五阿哥计较,主要他也知道五阿哥这人性子怪着,偏偏皇阿玛跟太后都纵着,对上五阿哥,三阿哥是没成算的。 三阿哥正色看向四阿哥:“不过,以后可不能再有这事了。” “这是自然,”四阿哥叹气道:“以后我肯定不会叫人误会三哥。” 三阿哥这才满意了。 晚点的时候,四阿哥又让家里送了一桌菜色来,这回不是牛骨汤底,而是牛油汤底跟菊花汤底。 牛油汤底香辣麻,三阿哥跟五阿哥吃的满头大汗,舌尖发麻。 等吃完后,外面天色都黑了。 四阿哥瞧了一眼,道:“离宵禁还有会儿呢,三哥、五弟不如在这里多处理些公文,等会儿咱们再一块儿回去。” 偷偷松腰带的五阿哥听见这话,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抬起头看向四阿哥:“四哥,我……” “五弟有什么事?”四阿哥笑盈盈,前所未有的亲切,可偏偏却叫五阿哥说不出回家两个字。 于是。 五福晋在家里等了半个时辰,左等右等等不到自家爷们回来,她心里纳闷了,打发了管事去户部寻,“去户部问问,五爷怎么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别是去谁家吃酒了?” 管事去了,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五福晋瞧见这模样,心里一咯噔,这别是吃酒出什么事了吧,先前就有宗亲吃酒骑马摔下来,直接把腿摔断了。 “五爷怎么了!你快说!” 管事被这么一喝,立刻回神了,连忙道:“福晋别担心,咱们爷什么事都没有。” “既然没什么事,那怎么不回来?”五福晋想到某种可能,柳眉倒竖,一拍桌子,“他莫非是在外面吃花酒包女人了?” “没有,没有。”管事赶紧解释:“爷是在衙门里处理公文呢。” 五福晋沉默了下来。 就在管事以为事情已经解释清楚的时候,五福晋闭上眼,“你就老实交代,他是不是有外室了?” 管事:…… 这要是让王爷知道,那不得气死。 但的确,王爷在外面吃花酒养外室,比他居然这会子还在户部忙碌更有可信度。 要知道,他们王爷,可是当差以来就从没散衙过后还留在衙门里过。 管事好一番解释,这才叫五福晋相信五阿哥真的是在干活。 五福晋心情颇为复杂, “这四伯倒是有本事。” 她苦口婆心劝了五阿哥上进这么多年,都没成功过,四阿哥倒是能耐,一下就把五阿哥拿捏住了。 五福晋哪里晓得,这才只是个开始。 前阵子,四阿哥是不好约束三阿哥跟五阿哥,要是按照他以前的性子,那有差事的时候,是恨不得日以继夜办差,吃喝睡都顾不上。 但是介于上辈子死的早,四阿哥悟了,事情是忙不完的,身体要紧,因此,他只是让三阿哥跟五阿哥每天忙到宵禁之前就让人回去了。 四阿哥觉得自己很宽松了,三阿哥跟五阿哥却是忙的要哭了。 这不,这日,三阿哥回到家里,人直接瘫在炕上,由丫鬟伺候着换衣裳。 刘良捧着个匣子过来,三阿哥脸不动,只有一双眼睛转,他看了匣子一眼,哪来的? 刘良道:“爷,当铺那边送来的东西。” 当铺? 三阿哥挑挑眉,嘴巴没动,眼神示意打开。 刘良眼皮抽了抽,这也真是懒得不行了,说话都不说了,得亏他伺候三爷多年,看得明白,他开了匣子,里面赫然是一套紫玉头面。 三阿哥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坐了起来,他冲刘良招了招手,刘良捧着匣子上前,见怪不怪了。 三阿哥拿出这套头面,边打量边夸赞道:“这可是好东西啊,当铺那边当差的干得好,年底多加二两赏银。” “爷,您先别急着高兴。” 刘良说道。 三阿哥动作一顿,抬起头,警惕道:“这东西别是贼赃吧?” 他盘算着得怎么才能把东西昧下来。 上好的紫玉难求,何况还是一整套头面,这套头面,当做传家宝都绰绰有余了,就是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刘良迟疑,看了丫鬟们一眼。 三阿哥会意,把人打发下去,拿起温热的奶茶一饮而尽,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你这么神秘兮兮的。” 刘良这才道:“爷您莫恼,这事还真不能往外说,这套头面怕是四福晋的。” “四福晋?”三阿哥愣了愣,他看了看头面,又看了看刘良,一拍脑袋,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指着刘良道:“那管事,给我打发去庄子里种田去了,这东西收下来可是烫手山芋,这老四要是知道他府里的人把东西偷出来到我当铺里当了,回头不得记我一笔。” 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不知道的,还指不定要以为他黑了心肠,算计自家弟妹的好东西。 刘良忙道:“您别急,这头面还真不是贼赃,只怕是四福晋那边让人出来当活当的。” “活当?” 听见这两字,三阿哥脸色这才好些,他坐了下来,“怎么回事,你赶紧说清楚,你这一惊一乍的,你受得了,你三爷可受不了!” 刘良赶紧把事情说清楚了。 这事其实也简单,无非是店里掌柜见有人来当头面,虽然高兴,但也不得不提防,打发人偷偷跟了回去,发现来当东西的嬷嬷进了雍亲王府,于是赶紧派人找刘良说了这事。 刘良心里一琢磨,这要是个贼,那没有个当活当的道理,死当拿的钱才多。 而且四福晋也不是个泥人,怎么可能让人偷了她这么贵重的头面。 所以,只能是四福晋找人干的。 兴许是四福晋以为这当铺偏,在外城,离旗人远着,不容易被发现,这才拿到他们家当铺来。 她哪里晓得,三阿哥就是怕在内城开当铺被人说嘴,所以特地在外城开的当铺。 结果这下倒好。 两下碰上了,东西才当不到一天,三阿哥就知道这事了。 三阿哥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这事,该怎么跟老四要个人情呢? 55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三哥今天是明显有事啊。 五阿哥踩着点来了户部, 原本呢他是想晚些来的,毕竟昨夜加班了,今日晚来也是应该的, 但是他怕四阿哥念叨,不得已才来了。 这来了后就发现, 三阿哥居然提前来了, 而且还一副精神抖擞, 满面红光的样子。 五阿哥坐下,摘了顶戴, 扯了扯领口,“三哥,您这是有什么喜事啊?” “别胡说, 哪里有什么喜事。”三阿哥右手左右挥动,“我这成日操心收缴欠银的事,日夜难寐啊。” 五阿哥看了眼三阿哥精神的模样,这可真是瞧不出来夜里睡不着。 兄弟俩说着话,四阿哥就来了。 一见四阿哥,三阿哥立马站起了身,“老四!” 四阿哥脚步一顿,对他点了下头:“三哥。” 他朝五阿哥看一眼,使眼色:三哥怎么了? 五阿哥悄悄摇头, 身体往后靠靠, 脚朝前面一伸,借着炭盆的火烤脚。 这要是再拿一壶茶, 再搭配上一个鸟笼,就是活脱脱的斗鸡走狗,正事不干的八旗子弟。 四阿哥瞧着眉头一皱, 正要说几句,三阿哥就拉着他去了东次间,“老四,你来一下,我跟你有事要说。” “三哥这一大早,卖什么关子,神神秘秘的。” 四阿哥笑着跟着进了东次间,三阿哥还把门窗给关上,就恨不得叫人知道他们有秘密要说。 隔壁五阿哥是混不在乎,趁着两个当哥的去私聊,眯着眼养神。 “老四,这事你可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发现,你们府上怕是要出糗事了。” 三阿哥一副得意的模样,对四阿哥说道。 他一改刚才卖弄秘密时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反而吊起胃口来了。 四阿哥一听这话里有话啊,他笑道:“若真是三哥帮了大忙,那我肯定得谢谢您。” “怎么谢法?”三阿哥眼里一亮,刚坐正身子,意识到自己态度太过上赶着,清了清嗓子,“这不急,我又不图什么谢礼,要紧的不是咱们这份兄弟情义吗?” “是,是,三哥说的很是,但是圣人都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四阿哥道:“因此,这谢礼肯定不可少。” 三阿哥被他这番话说的心里舒服极了。 他咳嗽一声,拿出了匣子,打了开来,“这东西你瞧瞧。” 四阿哥瞧见里面那副头面的时候,整个人就怔了怔,先前轻松的心情渐渐沉了下来,“这头面,三哥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当铺!”三阿哥屈起手指头敲了敲桌子,声音压低:“老四,不是我吹,这回你真得谢我,要不是这东西机缘巧合跑到我那当铺里去,我手下管事觉得不对,发现是四弟妹托人当的,东西要是流出去,这乐子可就大了。” 四阿哥面色沉了沉,眉头紧皱。 “三哥的恩情我记住了,这头面当了多少钱,回头我双倍还给三哥。” 三阿哥眉眼舒展开,他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咱们兄弟,谈钱多见外,你记得欠我个人情就是了。” “钱归钱,人情归人情,总不能叫三哥您吃亏。” 四阿哥合上匣子说道。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但三阿哥以己度人,老四这会子是气得不行。 他宽慰道:“老四,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四弟妹兴许是有难言之处,这事你们夫妻回去好好商量。” “三哥,我明白。” 四阿哥沉沉说道。 出了屋子,三阿哥就对四阿哥道:“回头有话可得好好说。” “是。”四阿哥点了下头,可他的神色分明是没把话听进耳朵里。 门外候着的苏培盛见状,心里不由得惊奇。 这三阿哥是跟四阿哥说了什么话,四阿哥居然对三阿哥这么尊重? 旁人不了解四阿哥,苏培盛知道,四阿哥骨子里是个很有傲气的人,他看得上的人不多,三阿哥也绝对不在他能看得上的人之中。 “这东西你先拿回家去,跟福晋说,晚上我回去用晚点。” 四阿哥脸色似乎如常,语气也很平静。 苏培盛答应一声,接过匣子,心里却忐忑了起来,等回府把东西放在书房,去正院说了四阿哥的话后,福晋有些惊讶:“今日户部是不忙吗?” 苏培盛陪笑道:“福晋,这奴才也不知道啊,想来是不忙的,王爷说了回来用晚点,估计也不会回来太迟。” “我知道了,我会让膳房备下晚点的。”福晋点点头,打赏了苏培盛几两银子,让人把他给送出去了。 福晋叫来圆福,让圆福去膳房走一趟,王爷这阵子都是早出晚归,难得回来这么早,又是说要跟福晋一起用膳,丫鬟嬷嬷们一个个都喜气洋洋。 圆福更是使出了心思,让膳房拟定了王爷爱吃的菜。 正院里人人高兴。 福晋却是愁眉不展,刘嬷嬷端了杯奶茶过来,又给福晋手里的手炉添了炭火,用铜簪子拨了拨,好让炭火更旺,这才递给福晋,“福晋怎么还愁眉不展?王爷过来,不是好事吗?男人在外面辛苦,回家里都不愿意瞧见一张苦脸,您该多笑笑才是。” 福晋勉强笑了下,她捧着手炉,心不在焉,“我也想笑,只是心里到底放不下,嬷嬷,我害怕。” 刘嬷嬷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她当然知道福晋害怕什么,刘嬷嬷示意新竹等人退下,拉着福晋的手道:“您别多想,那银子不是已经送过去了,您也尽力了,等下个月,庄子里的孝敬上来,奴婢去把那头面拿回来,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话是这样,但我怕王爷问起头面的事。” 福晋唇色有些发白,她十四岁入宫,学得是宫里头的规矩,一举一动从没叫人挑剔过,如同八福晋这种尖酸刻薄的,也顶多说她娘家单薄,至于她本人,便是眼高于顶的八福晋也找不出不好来。 头一回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四福晋心里既紧张又有深深的内疚。 刘嬷嬷忙道:“您别想太多,您的头面那么多,王爷哪里记得住这么多头面呢?况且如今都入冬了,玉石首饰都不用,人人用的是金首饰,王爷就更想不起那套紫玉头面了。等明年钱周转了过来,奴婢就立刻把头面拿回来!” 刘嬷嬷的话颇有道理,四福晋这才渐渐放心。 五阿哥不住拿眼睛瞧四阿哥。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四阿哥一整日心情都不好。 散衙时分。 四阿哥起了身,“今日便到这里,三哥、五弟这几日都辛苦了。” “啊?” 五阿哥有些吃惊,他站起身来,“四哥,今日这就散了?” 三阿哥忙拉住五阿哥,“你还想加班啊?赶紧回家里去,你要是想多做些活,衙门的公文你带回去便是。” 三阿哥可不想再加班了。 他加班这几日,后院都要起火了,再加班,只怕后院那群女人能吃了他。 五阿哥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对陈平安道:“东西不必收拾了,横竖明日还回来。” 陈平安只好拿了手炉,去叫人牵了马过来。 若是平日,瞧见五阿哥、三阿哥这样,四阿哥肯定要说几句。 可今日,他是毫无心情。 “爷回来了?”福晋看着单子,年底年节要走礼,她这得提前定好各家送什么礼,实在不得清闲,瞧见四阿哥进来,她忙从炕上起身,伸手要去伺候四阿哥除帽跟换衣裳。 四阿哥却淡淡避开她的手,自己将暖帽摘下,递给了苏培盛。 苏培盛低垂着眼,老老实实地放到旁边的帽筒上。 “让人传膳吧。”四阿哥说道,他径直去了屏风后,新竹等人捧了衣裳过去。 福晋眼神闪了闪,唇角抿了下,道了声是,便叫人传膳。 膳桌摆了进来,京城的天冷,圆福想来想去,还是吃锅子好,让膳房备下了菊花汤底。 七大碟八大碗摆了一桌。 这一顿,四福晋是吃得味如嚼蜡,她总感觉四阿哥心情不是很好。 但四阿哥先前从未这么对她过,四阿哥对她是有几分尊敬的,即便恼火,也不曾干过拿她撒气这种事。 不像是三阿哥,在外面吃了瘪,回去后总是要跟三福晋吵嘴。 但这会子,四福晋倒是宁愿四阿哥的脾气像三阿哥,有什么话吵一架便是,这沉闷着,反而叫人心里难受。 气氛是会传染的。 两个主子心情不好,下面的人也都去了脸上的喜气,一个个办事都小心谨慎,生怕这会子做错什么事撞上枪口。 “爷这是怎么了?”四福晋有意缓解下气氛,下人端了茶过来后,她笑着说道:“莫非是在衙门里碰见刺儿头,惹您生气了,这讨债果真不是轻松活。”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眼皮垂下,他的身上有一种叫人敬畏的气势,四福晋心里仿佛被人抓住,感觉呼吸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我能有什么事,家里头这阵子一切都好。” “真的?” “我有什么好骗爷的?” 四阿哥抬起头,他的眼神下,四福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就像是面具上那凝滞的笑容。 56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四阿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他最恨的是欺骗, 尤其是身边人的欺骗,陈嬷嬷的事发过后,四阿哥对欺骗越发厌恶。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一日是怎么过来的。 他以为贤良淑德的发妻, 背地里当了他送她的紫玉头面。 四阿哥闭了闭眼,将心里涌出的恼怒压下去。 “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答应一声, 走了出来。 “去把今日拿来的那匣子拿过来。” 四阿哥沉声说道。 “喳。”苏培盛连忙打了个千,退了出去,几乎是小跑着去书房拿东西。 就连路上碰见李侧福晋, 也是急匆匆行了礼,就过去了。 “这苏培盛怎么回事?背后有鬼啊,还是我当不得他行礼啊!” 李氏黑着脸, 说道。 芍药瞧了眼苏培盛远去的背影, 小声道:“侧福晋,苏谙达瞧着像是有什么急事。” 急事? 李氏眼神闪了闪, “王爷今晚不是在正院用膳,你让人留意着些, 王爷赏福晋什么了?” 芍药答应了一声是。 正院里。 四福晋简直如坐针毡。 屋子里摆了两盆炭火, 地龙更是早就烧着,她穿得不多, 手心里却满是冷汗。 王爷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有人在王爷跟前说了什么坏话?还是说,王爷有什么东西要给她? 四福晋脑海里乱糟糟的,她想了很多, 当她脑海里掠过那一套紫玉头面的时候,她脸上刷地一下没了血色,手上一抖,险些打翻了茶盏。 “福晋小心。” 圆福惊呼了一声。 四阿哥抬起眼,恰好对上四福晋那心虚的眼神。 “王爷, 东西拿来了。” 苏培盛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四阿哥道:“进。” 帘子打起,屋里的暖气袭来,苏培盛浑身打了个哆嗦,在门口站了站,去了寒意,这才绕开屏风,到了四阿哥跟四福晋跟前。 “东西放小几上。”四阿哥手指敲了敲红木雕花小几,四福晋的眼神忍不住落在那匣子上,她的脸色,所有人都看得出苍白。 “你们都下去。” 四阿哥又说道。 四福晋身体一抖,她抬起头,用乞求的眼神看向四阿哥,“王爷!” 四阿哥闭了闭眼,喝道:“都出去!” 满屋子的人都出来了,站在廊檐下。 圆福心里直打鼓,她看向旁边站着的苏培盛,有意问几句,却又知道这苏培盛素来对王爷忠心,对她们正院虽然说客气,但决不可能背着王爷跟她们正院卖好。 圆福心里暗骂了句娘,眼神落在院子里的水缸上,耳朵竖起,留意着屋子里的动静。 “你自己瞧瞧,匣子里面是什么。” 四阿哥站起身来,手背在身后,没看四福晋。 他怕压不住自己的怒火。 四福晋白了脸,她或许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匣子打开,啪嗒一声,里面温润瑰丽的紫玉头面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磕噔一下。 茶盏翻落在地,四福晋脸上完全没了血色,她朝四阿哥看去,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四阿哥转过身,手指着头面,“你知道这是谁给我的,是三哥!你的人跑去他当铺里当了这东西,得亏是三哥最近跟咱们府上交情好,不然,这事传出去,我有什么脸面,你有什么脸面!” 听到是三阿哥发现的,四福晋不知该不该庆幸。 这至少说明这件事没传出去。 她起身,双膝跪下,“爷,我不瞒您,是我让人拿去当的,您要怪就怪我。” 四阿哥瞳孔收缩,呼吸急促,胸口直起伏。 他要的是这个解释吗? 他要的是福晋解释清楚为什么! “我平日里亏待你了?”四阿哥压着怒气,低声质问。 四福晋摇摇头,她攥紧帕子,咬着舌尖,心里满是苦涩,“王爷对我信赖有加,家里一切都是我打理,怎么会亏待我呢?” “那你怎么需要把头面给当了?”四阿哥讽刺道,他气得不轻,脖子上青筋都凸出来了,“不知道的人,都要以为我怎么磋磨你,以至于需要你一个亲王福晋去当头面!” 四阿哥气得不行,直觉眼前一黑,一个头晕目眩。 四福晋连忙起身,搀扶住他在炕上坐下,她眼里泪水直掉,“不是,是我,是我……” “你是为了你娘家兄弟。” 四阿哥手搭在额头上,闭眼养了会儿神,冷冷说道:“你阿玛休致得早,娘家并不富裕,可你几个兄弟都跟国库借了银子,这会子我又要催缴欠银,所以你把头面当了,把钱给他们,是不是?” 四福晋没有什么好辩驳。 她咬牙点头。 四阿哥深吸了一口气,抄起桌上的匣子,啪地一声全都砸在了地上。 紫玉头面贵重,却又脆弱,这猛地一砸,顿时间几乎都碎了。 屋子里这么大动静,外面的人除非是聋子,那才听不到。 圆福刚回头,就瞧见门打开了,四阿哥猛地掀起软帘,大阔步走了出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四阿哥已经走出了几步了,苏培盛赶紧带人跟上。 圆福等人心惊不已。 这是怎么了? 刘嬷嬷赶紧进屋子里去,屋子里地毯上散了一堆玉碎,圆福瞪大眼,“这不是福晋的紫玉头面吗?怎么在这里?” 刘嬷嬷看了她一眼,圆福愣了下,连忙闭上嘴巴。 福晋瘫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泪水。 刘嬷嬷搀扶了她起来,她还没回过神,嘴里囔囔道:“全完了,全都完了……” “什么?王爷没在正院留宿?” 李氏既惊又喜,连忙拿起靶镜照了照妆容。 芍药嘴唇蠕动,“侧福晋,今儿个怕还是不要在王爷跟前露脸的好。” 李氏打量妆容的眼神一顿,游移过来看芍药,“怎么回事?莫非出大事了?” “是出事了不假,只是还不知是什么事,小城子只说瞧见王爷气冲冲出来,苏谙达都没赶上。” 芍药小声说道。 李氏眉头皱起,眼神若有所思。 她嘀咕道:“这就怪了,王爷的脾气,不像是拿人撒火的,何况还是福晋,这莫非福晋哪里做错了,触怒了王爷?” 这又是什么事呢? 李氏忍不住去揣测,她不能不去揣测,实在是这种事前所未有。 王爷跟福晋闹翻这事,耿妙妙是次日才知道的。 天气冷了后,她起床难免就有些艰难,何况昨日还费心学了些女红,知道这事的时候,她怔了怔,跟前摆着的荷叶糯米鸡都有些没诱惑力了。 “王爷真生福晋气了,别是谣传吧?” 托福于先前屡次听到的谣言,耿妙妙对这些消息,都会谨慎一些。 她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挑开荷叶,里面的糯米蒸过后洁白晶莹,香味扑鼻。 蔡嬷嬷低声道:“不能是假的,奴婢听说王爷把先前赏赐给福晋的紫玉头面都给砸了。” 哒。 筷子不小心落到地上。 耿妙妙要捡起来,云初已经拿了一双新的给她,把掉地上的筷子拿了起来。 耿妙妙冲云初点了下头,看向蔡嬷嬷:“那这事怕是不小。” 蔡嬷嬷嗯了声,“格格少吃些,回来再吃也是一样的,今日去请安,不定很快就回来。” 耿妙妙相信蔡嬷嬷,她简单吃了个糯米鸡,让人先把饭菜收起来,等回来再说。 时间有些紧,她匆匆穿了身半旧不新的茜草色方胜纹暗花缎袄,还披了条狐狸毛斗篷,捧着个白玉缕雕手炉就去了,两把头也就戴了一朵宝石头花。 这身打扮未免简单了些,若是在往日,被钮钴禄氏跟李氏瞧见了,少不得含沙射影说几句。 可今日,耿妙妙发现,钮钴禄氏跟李氏等人却什么都没说。 而且,素日来恨不得把发髻插成珠宝架子的钮钴禄氏,今儿个两把头上也只是简单插了几根金簪。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憔悴,像是一夜没睡好。 耿妙妙心道,这些人消息也够灵通的,怕是昨晚就知道了吧。 就在耿妙妙心里想着的时候,圆福出来了,冲众人屈了屈膝行礼,“福晋身体不适,侧福晋跟几位格格都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事便跟奴婢说也是一样的。” “福晋身体不适,可请大夫了?” 李氏几乎是没等圆福说完,就抢先开了口。 圆福心里微恼,却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给福晋添乱,只道:“福晋是老毛病,已经吃过药了,多谢侧福晋关心,回头奴婢一定告诉福晋您这份心意。” 李氏脸上有些讪讪,她抚了抚鬓发,“那就好,那就好,福晋也不要太操劳,若是有什么要我们帮手的,只说一声便是。” “是。” 圆福不卑不亢地屈膝回话,她看向钮钴禄氏等人,耿妙妙道:“我没什么事,便不叨扰福晋休息了。” 她冲堂屋的方向行了礼,对圆福点了下头,带着云初等人回去了。 宋氏等人见状,也不好逗留,免得被耿妙妙衬托的他们不懂事,因此也都走了,只是眼神怎么看怎么都“依依不舍。” 禾喜有些咬牙,“这些个人,就盼着咱们福晋倒霉。”“少说几句,如今还不够乱的。”圆福喝道。 57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福晋病了几日, 她是真的不舒服,原来生弘晖的时候身子就亏了,从那之后, 若是没遇到事,或是日子宽顺,那就没什么大碍,若是碰到什么烦心事, 夜里就睡不着, 头疼体虚,站起身来身子都打摆。 要是按照刘嬷嬷的意思,福晋这情况, 当以养身子为重, 府上又不是没人能使唤,大可把事情交出去,好好养身体。 身体好了,比什么都强。 但福晋放心不下。 又或者说她没底气,她怕权利放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 李氏这又是个不知好歹的,又是儿女双全, 倘若府上的事交给李氏来管,只怕日子久了,她这个福晋的位置就要让出来了。 因此,不过养了四五日,福晋就强撑着料理起家务来了。 四阿哥知道后,也只让人送了人参燕窝过去,却是不曾亲自去正院看过福晋。 他每日早出晚归,便是要什么, 也只打发苏培盛回来取,回来要么是在前院歇息,要么是去松青院。 对福晋是没过问过一句话。 上面两个主子关系不和,下面的人伺候也都战战兢兢,本来到了年底,大家都想松快松快,尤其是今年王爷备受皇上重视,又当着要紧的差,大家都想着今年,福晋怕是得多赏赐一些。 谁想得到王爷跟福晋会吵架,而且两边现在都犟着,这年底,赏赐是不敢盼望了,别出事就行。 “格格近日来的气色真好。” 孙刘氏又进来看耿妙妙了。 这回她不但带了之前做的韭菜酱、虾酱,还带了些牛肉酱、地瓜跟花生来。 耿妙妙笑着让云初收下,道:“多亏蔡嬷嬷照顾,近日来我又是吃炖鸡,又是吃芝麻糊的,气色想不好都难。” 孙刘氏道:“蔡嬷嬷是老成人,自然更懂得调养身子这些。奴婢这回带的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也就是这牛肉酱难得些,要按照格格之前说的做法,做出来后,店里面抢手得很,奴婢家孩子都说就这牛肉酱,拿来拌饭都不必做什么菜了。” 那可不。 这牛肉酱下的都是好料,又重油重盐,加了爆香的辣子,就什么吃不香。 耿妙妙打开坛子闻了闻,这股子香辣味跟早些年家里做的味道差不多。 “店里牛肉可够?”耿妙妙问道。 孙刘氏摇头既高兴又烦恼:“哪里够,而今都紧着锅子,这牛肉酱都只做了一批,老主顾们催着做,可谁叫这牛肉紧缺着呢,可惜这羊肉不适合拿来做,不然这倒是方便。” 牛肉虽然官方是禁止的,但是其实追查的不严,比如说达官贵人要是想吃牛了,那就让牛不小心“摔死”,然后打发人去官府报备一声便是了,至于普通人家,牛死了,也一样要去官府报备,若是要卖也得经过官府那一关。 因此,牛肉是真紧俏。 反倒是羊肉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口外养羊的人多,每年卖到京城的羊多不胜数。 “既然这羊肉不合适,那就**肉的,便是野鸡也别有一番滋味。” 耿妙妙指点道:“这鸡肉里加些蘑菇,一样的做法,可不比这牛肉酱差。” 孙刘氏惊喜交加,连忙记下,“还是格格懂这些,奴婢们每日虽然做饭馆买卖,可却没有格格您灵通。” 耿妙妙笑而不语。 孙刘氏这回还有个目的,就是来汇报下着十月份来的生意,锅子这东西,京城馆子基本都有,但迎客楼凭借着不同的蘸料,却是打出了一片天地。 预计十一月利润能有八百两。 这就了不得了。 耿妙妙又说了些送菊花茶、高碎的主意,人都是爱贪小便宜的,就是有钱人也不例外,锅子要钱,茶水免费,咱们挣钱就挣大头。 何况菊花茶、高碎都是便宜货,不值几个钱,还能下火气,走的是长远的买卖。 孙刘氏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云初等人在旁边听着,都觉得自己长进了不少。 灯儿眼神崇拜地看着耿妙妙,“格格,您可真聪明。” 耿妙妙笑道:“这有什么,多费些心思动动脑子就能想得到的事罢了。你们多学些也好,将来嫁了人,少不得也要打理下家里的产业。” 云初等人脸都红了。 云初道:“奴婢不嫁,嫁人哪里有伺候格格好。” 耿妙妙是知道些云初家里的情况的,她家也是包衣,一家子就云初在雍亲王府当差,每个月得了月钱,云初都得给家里送一半过去。其他丫鬟,如灯儿,却是得了多少花多少,还得家里贴钱呢。 耿妙妙先前没问过,却也隐约猜到云初家里怕是对她不太好,只是没多问过。 此刻便笑着打圆场:“瞧瞧,这会子说不嫁,将来碰上合适了,保不齐就得来问我陪嫁多少了。” 灯儿等人都笑了。 云初只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因着孙刘氏今日进来送了不少东西,耿妙妙想着也该送些出去,这牛肉酱不多,就巴掌大的坛子,不好分,就算了。 花生地瓜这些,却大有折腾的空间。 虎皮花生、琥珀花生、炸花生、水煮花生、老醋花生、挂霜花生。 地瓜可以做拔丝地瓜、炸地瓜片、地瓜糖水、地瓜丸子、地瓜羹。 四样花生、四样地瓜送了李氏、宋氏、钮钴禄氏,福晋那边在这基础上还多了地瓜糖水,四阿哥那边也送了,主要送的是花生,毕竟地瓜不能放,凉了味道就差了,花生倒是不碍事,除了花生,也送了些凉菜。 蔡嬷嬷等人也有了口福。 蔡嬷嬷爱吃那虎皮花生,喜欢它甜脆酥,下酒,耿妙妙倒是爱吃拔丝地瓜,这地瓜炸过后挂上糖,放了片刻,上面糖衣都脆脆的,地瓜软糯,这炸地瓜片要切薄了,吃起来就像是吃薯片一样。 采菱带人提着八方葵瓣形黄花梨提盒过来。 圆福笑着道:“耿格格真是有心,难得家里人送东西来,怎么还送出来这么老些?” “我们格格说,都是家里些特产,不值几个钱,孝敬福晋尝尝鲜。” 采菱说道,“这里面不少都是炸的,福晋尝个味就罢了,倒是那地瓜糖水不碍事,能多吃些。” 听听,想得多周到。 圆福都不禁感慨这耿格格屋子里的人都比旁处的显得有本事。 她留下了提盒,拿了个红封打赏了采菱,这才提着提盒去见福晋。 福晋这阵子吃得少,一来是食欲不振,二来是心里有事,压根吃不下。 瞧见她拿了提盒进来,只皱皱眉,问:“哪里来的?” 圆福道:“耿格格打发人送来的,奴婢闻着味都馋的不行,福晋您尝尝看吧?” 福晋没胃口,刚要说撤下,对上圆福关心的眼神,只好道:“瞧瞧吧。” 八样点心摆了出来,分量都不多。 却也是香味扑鼻,红瓷盅里装了地瓜糖水,甜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福晋吃了几个挂霜花生,又用了些地瓜糖水,就把剩下的赏给圆福等人了。 圆福也无奈,只好端了食盒下去,跟新竹她们分了。 大丫鬟们留了些,剩下的都给小丫鬟了。 禾喜吃着地瓜丸子,道:“这耿格格也忒会做人,她那边也常有好点心吃,我听说好些人都愿意去她们松青院那边跑腿,就图一口吃食。” 新竹道:“这都人之常情,耿格格人也和气。” “和气,哼,要我说,她是收买人心。” 禾喜脸上满是不屑。 圆福脸拉了下来,瞥她一眼,“少说几句,你这么说,被人听见,怕是以为福晋对格格有意见了。” 禾喜撇了撇嘴,到底是闭上了嘴巴。 四阿哥今日回来得晚,回到前院后,瞧见书房里旁边桌子上摆着个十锦攒心盒,眉头挑起,问道:“松青院送来的?” “是,”孙吉弓着腰回话:“下午耿格格就打发人送来了。” 四阿哥开了食盒,里面除了几样花生,还有些凉拌猪脸肉、拍黄瓜、卤牛腱。 四阿哥不禁笑了,“这都是下酒菜,苏培盛,去跟膳房要一壶酒来。” 苏培盛赶紧去了。 天可怜见的,四阿哥总算是笑了。 这几日,福晋那边苏培盛是不知道,反正苏培盛自己都提心吊胆呢,他之后也隐约猜出四阿哥为什么恼四福晋了,在他看来,这件事,错的是四福晋。既然错了,那总得跟王爷表达下歉意吧。 何况乎,为了给四福晋收拾烂摊子,四阿哥可是又出钱,又欠人情的。 可四福晋不,四阿哥不去理她,她也不主动找四阿哥。 这四福晋好不好受,苏培盛不知道,反正他们这些伺候的,这几日是真不好收,短短不到四五天,苏培盛的腰带都宽了一个指头了。 就着热酒,四阿哥把送来的凉菜吃的七七八八。 他平日里不怎么吃花生,没想到这花生还有这么多种做法,其中他最爱吃的是一口虎皮花生。 四阿哥把花生都吃了,次日起来,牙龈就又肿又疼。 于是,他就更不愿意说话,也没心情说话了。 这可把苏培盛给搞懵了。 昨儿个四阿哥吃东西的时候,心情挺好的啊,怎么今日好像心情更差了。 58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三哥。” 五阿哥撞了撞三阿哥的胳膊, 小声道:“这是谁惹了四哥,这脸色怎么一日比一日难看?” 因着四阿哥这脸色,衙门上下所有人都不敢大声了。 三阿哥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老五, 你不懂,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三阿哥叹了口气。 五阿哥一瞧, 这副模样分明就是三阿哥知道一些事情, 想说, 但是不好直说,想让人求他。 要是平时,五阿哥肯定撒手就走人, 不就是不说吗?憋着就是了, 横竖不知道这事也不会死。 但是这回不同, 四阿哥的心情实在太差了, 五阿哥也怕啊。 这个四哥有多较真,五阿哥之前就体会过的。 以前小的时候, 五阿哥养在太后跟前,只会蒙语,不会满语, 其他兄弟顶多就是跟他说, 学满语不着急,迟早就会的,可四阿哥却成日揪着他, 非要用满语跟他说话, 不回答还不行。 五阿哥在他的折磨下,成功在三个月内学会了满语,并且对答如流, 这才被四阿哥放过。 因此,五阿哥心里对四阿哥是有些敬畏的。 “三哥,你就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五阿哥扯了扯三阿哥袖子,压低声道。 三阿哥瞥了他一眼,“这我没时间啊,今儿个这么多公文,我这……” “我帮你处理了。”五阿哥果断说道。 三阿哥心里一喜,今儿个可能早些回去了,他砸吧下嘴巴,咳嗽一声,“老五你有心了,对了,我听说太后前阵子赏了你好些牛肉干。” “回头我送五斤去你府上。” 五阿哥没犹豫,直接出手就是五斤。 这五斤牛肉可不便宜,要知道一斤牛肉少说要卖一三两了。 “好!果然是我好弟弟。” 三阿哥欣慰啊,这拉老五过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兄弟里谁有老五出手这么阔绰。 三阿哥拉着五阿哥到了角落,悄悄说了头面的事。 五阿哥听了后,是惊了又惊。 当头面,这种事他可从没想过会发生,而且还是四福晋,这可是贤良淑德出名的四福晋啊。 他皱眉道:“莫非是四哥府上银钱不凑手?” 三阿哥笑了,“不凑手什么啊,老四哪里缺钱,佟妃母当初去了后嫁妆可都是留给他了。况且,老四又是个有成算的,又节俭得很,哪里缺钱了。” 三阿哥说到这里,还真有些眼红。 当年被养在佟贵妃宫里的,其实不只是四阿哥,还有八阿哥等人,可偏偏佟妃母就看重四阿哥,旁人都不放在眼里。 佟佳氏一族当初给佟贵妃的嫁妆可是不可小觑,保不齐能有好几万两银子。 “那四嫂怎么还当东西?” 五阿哥说话的时候,小心地瞧了下周围,生怕被旁人发现,这种事传出去还真是丢人,别说四嫂,就是四哥也颜面无存。 三阿哥道:“老四不缺钱,四弟妹娘家可缺钱啊,她那几个兄弟可借了不少。” 他说完后,打量五阿哥,“老五,五弟妹娘家兄弟可也借了不少,你留神些,别也闹出这种笑话来。” 五阿哥怔住了。 他都没想过这一茬,这些日子他早出晚归,回去后虽然也去正院,但五福晋从没说过这事。 不知为何,五阿哥心里还是很放心五福晋不会做这种事。 但他决定,回家后还是去问一下好了。 五阿哥想着回家有事,就跟四阿哥说了一声,四阿哥也没为难他,直接就准了,对三阿哥道:“三哥,既然五弟有事先回,咱们就辛苦下,今晚再多处理些公文。” 已经收拾完毕,就准备开溜的三阿哥笑不出来,他看向急匆匆离开的五阿哥,心里骂了句娘。 “爷,您今日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管家瞧见五阿哥回来,有些吃惊,忙上前来迎接。 五阿哥摘了顶戴,递给陈平安,解着长袍的扣子,这一路赶回来,热出了一身汗,这衣裳外绸内皮,暖和的很,是太后让人做给他的,怕他冷着。 “没事就回来了,门口怎么有辆马车?谁来了?”五五阿哥看向管家,说道。 管家有些迟疑。 五阿哥皱眉,“怎么?爷还不能知道是谁不成?” “不是,”管家忙回答道:“是福晋娘家的两个嫂子,前几日就来过,今儿个又来了。” 五阿哥听到是这两人来,眉头就皱起,虽然他跟五福晋娘家打交道不多,但是从五福晋不怎么提起她娘家,五阿哥就知道五福晋心里很不喜欢她娘家的人。 “人在哪儿?” 五阿哥问道。 “就在正院。”管家赶紧说道。 五阿哥抬脚就朝正院走去。 正院里。 五福晋正面无表情地跟两个嫂子周旋,“要钱呢,是没有的,家里头借的钱原也不曾给过我,当初出嫁的时候,家里也不过是给我添了一百两嫁妆,你们要,这就拿去。” 大嫂徐氏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五福晋,您这对娘家也未免刻薄了些,您这日子锦衣玉食,靠的是谁,不还是靠的阿玛,如今家里有难,您不拿钱,这怎么对得起阿玛跟额捏对您的养育之恩?” 五福晋嗤笑一声,“养育之恩,那咱们好好来掰扯,大哥的一等侍卫是托谁的福当上的,难不成是他自己的本事,我先前被你们逼得跟王爷开了口,给大哥要了侍卫的官,那时候就说清楚我不欠娘家的了。若是要再纠缠,这官我能给,我也能拿回来。” 徐氏脸色当下变了变,黑了脸,气得不轻,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只是不好骂人罢了。 一嫂王佳氏就开了口:“五福晋,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也太孤了些,论理我是你嫂子,也该教教你,你无儿无女的,即便是福晋,日后也不知指望谁呢。你不帮着娘家,将来要是有个万一……” 王佳氏的话把五福晋气得不轻,正在她要发怒的时候,啪地一声响,五阿哥掀起帘子,大阔步走了进来,他脸色铁青,“万一什么,你可给爷把话说清楚!” 徐氏跟王佳氏都没想到五阿哥会突然回来。 她们之所以这时候还没走,就是知道五阿哥这些日子都很晚才会,这才在这里逗留。 骤然见到五阿哥,两妯娌都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给五阿哥行礼。 “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福晋先是有些惊慌,而后镇定下来,起身让了首位给五阿哥。 “刚才来的。”五阿哥看了她一眼,“这些个来纠缠你,你怎么不跟我说?” 王佳氏不满了,抬高声量道:“王爷说的是什么话,臣妇几个,怎么说也是您亲戚。” “亲戚!”五阿哥哼了一声,“你这种亲戚,教养倒是好,不知道明儿个我去太后跟前提一嘴,如何?也叫太后问下你额捏是怎么教养你的。” 王佳氏脸上涨得通红,这要是被五阿哥真捅到太后跟前,那她们王佳氏一族的女儿都别指望能嫁给好人家了。 “王爷,”徐氏瞪了眼没用的王佳氏,鼓起勇气道:“王佳氏糊涂,您何必跟她计较,这话传出去,对五福晋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五福晋这会子压下怒气,身体端正:“这我倒是无妨,横竖我没孩子,人都知道。” 徐氏愣了愣,她勉强笑着岔开话题,“这回实在是家里没办法了,这才来求王爷跟福晋,王府怎么着都比臣妇家里有钱,拆借个八千两,就能解决家里的燃眉之急,等回头家里有钱了,定会还上。五阿哥,您是信佛之人,您肯定不会看着家里为这事发愁着急吧?” 五福晋心里不禁暗笑。 这徐氏是真不了解五阿哥脾气,五阿哥信佛,可他却是能把打算给法源寺的香油钱拿回来的人。 这种人,你拿这些来说服他,是没用的。 果不其然。 五阿哥身子往后一靠,大马金刀地坐着,似笑非笑:“徐夫人,这么着,我给你出个主意。” 徐氏跟王佳氏心里一喜。 果然这招有用,王爷这不就是改变主意了。 王佳氏更是得意地看了五福晋一眼。 “你这样,明儿个一早出城门,往城外官道走个五里,然后右转,你就会看到一座佛寺。” 五阿哥说道。 徐氏愣住了,“臣妇去佛寺做什么?” 五阿哥笑道:“当然是求佛祖了,你这八千两银子,与其求我,不如求佛,佛祖可比我有本事多了。” 徐氏跟王佳氏两人脸色都快绿了。 五阿哥冷笑一声,放下茶盏,“送客!” 屋子里的婆子们早就看徐氏两人不顺眼极了,有了五阿哥这句话,立刻哄这两人出去。 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了。 五阿哥心情这才好些,他看向旁边的五福晋,“平日里你那么能耐,怎么对上这些小人倒是束手束脚?” 五福晋叹了口气,低下头,“我有什么法子,她们是我嫂子,论长幼尊卑,我总得给几分颜面,况且……” 五福晋有些沮丧,“我没孩子,在外人看来,岂不就是可以随意欺负。” 五阿哥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怪不落忍的。 他咳嗽一声,“今晚上我倒是想在正院这边用膳。” 五福晋瞬间抬起头看向五阿哥。 这眼神都把五阿哥看毛了,五阿哥连忙强调道:“不过你今晚可收着些,我告诉你,明儿个我还得去衙门呢!” “用膳就不必了,横竖已经天黑了,爷您也不饿吧。” 五福晋笑着朝五阿哥走去。 五阿哥往后退了退,“你,你不要太过分,今晚最多两次……” 59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五阿哥骂走了徐氏妯娌两人后, 恒亲王府就被传出刻薄寡恩,五福晋更尤其少不了被人说心太狠了些,娘家有事,丝毫不肯帮。 五福晋不是不知道, 但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早就当年出嫁, 娘家就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嫁妆时,五福晋就知道娘家人什么德行, 倘若不是皇家都会下聘礼, 这份聘礼也登记造册,动不得, 只怕娘家是要连她的聘礼都吞没了。 当初五福晋因为嫁妆单薄,在宫里头的时候没少被人笑话,直到这些年才好了些。 她很了解娘家那群人, 她给再多,这些人都觉得是应该的, 只觉得生养了她, 就恨不得她把恒亲王府上下掏空了去养娘家。 既然如此,索性一分钱都不给,要骂就骂。 她这边想得开,四福晋那边听说后,却是对她担心不已, 身体不适,都撑着来看她。 “四嫂。” 五福晋红光满面地迎了出来, 一身遍地金云锦旗服, 出的是狐狸毛,衬得气色越发滋润,白里透红的。 “这么冷的天, 您来做什么,有什么话回头进宫的时候说不也是一样的。” 五福晋的话亲近里带着热情,浑然不似受了委屈的样子,她招呼着四福晋进屋子里,又拿了自己的手炉给她,摸了摸四福晋的手,“嫂子的手也忒冷了些,要我说,正经该找个太医好好调调,这大冬天好几个月,哪里是这么好熬的。” “我这都老毛病了,要调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四福晋摇头说道,她不是没让人瞧过,可太医说了,她这病要调养,少说得三四年才能把气血给养好,还不能受累,不能操劳,不能烦心,饮食忌讳这些倒是在其次,横竖四福晋自己也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便是饮食清淡也没什么,但要她不操心,好好调养,这哪里能够。 五福晋看了四福晋一眼,心里想叹气,到底没多说什么。 她只道:“四嫂横竖心里有数就成,咱们啊,身体才是根本,身体好了,一切才好说。” 四福晋点了下头,只是不知听没听进去。 她看向婆子们,五福晋会意,让婆子丫鬟们都下去,待到人都出去了,五福晋才笑道:“嫂子别说,让我猜,嫂子是为外面流言来找我的吧?” “你知道?”四福晋有些惊讶。 她以为五福晋是不知道,这才这么从容。 五福晋冷笑一声,眼神里露出些不屑,“我不知道能成吗?打从我没答应过他们那些要求,外面说我又不是头一回了。” 四福晋一怔,她先前是隐约听说过五福晋一些传闻,说她不孝顺,嫁了皇家后,就瞧不起家里人。 四福晋是不爱说人闲话的,因此也从不曾提起,今日这才知道,居然是她娘家的人说的。 这倒也是。 除了娘家,谁还会放出这些流言。 五福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嫂子,我跟你说句贴心的话,咱们这些嫁入皇家的,比嫁入寻常人家的更难,外人看着咱们是光鲜亮丽的,可咱们心里清楚,这皇家媳妇难当。” “至于拉拔娘家,您别看皇阿玛跟妃母们表面上不说,要是咱们偏了娘家,他们心里也不乐意。所以啊,这娘家要是懂事,能帮咱们,又或者是有本事,咱们有能力帮就帮;要是没能力,还要扯后腿,那还不如当个陌生人处着。” 五福晋的这番话,直到四福晋回了雍亲王府后,还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四福晋怔楞地支着颐,手指撑着侧脸,整个人都在出身。 圆福等人互相飞着眼神。 这福晋是怎么了? 怎么回来后,就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就在四福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事的时候,外面有婆子来通传,四福晋娘家来人了。 来的是四福晋的大嫂。 四福晋的大嫂是代全家来的,她不但来了,还带了先前四福晋给家里的钱过来。 “这是?”四福晋看着匣子的银票,愣住了,疑惑地抬头看向嫂子。 嫂子富察氏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神色:“雍亲王那边说了,咱们府上的欠银他帮忙还了,家里是早上才知道的,阿玛知道这事,连忙叫我们把钱还给福晋您。” 四阿哥那边帮忙还了? 四福晋怔了怔。 富察氏瞧见她这幅神色,心里也有些了然,其实来之前,富察氏就猜出四福晋估计不知道四阿哥替他们家还了钱的事,不然不至于弄出这两岔来。 富察氏道:“福晋,不是我说,王爷着实对您没话说。您啊,好好调养身子,争取早日给王爷生个嫡子,以后咱们还愁什么。” 富察氏的话说的理所当然。 四福晋的心却渐渐地沉下,她道了声知道了,借着天色不早的理由,把富察氏给打发走了。 “福晋,这些银票?” 圆福迟疑地看向四福晋,不知道这些银票该怎么处置好。 为了凑钱帮娘家还债,四福晋可以说是把嫁妆都变卖的七七八八了,好几个就在棋盘街那里的铺面都卖了,眼下这钱虽然是回来了,可想把铺面、庄子买回来,那是不能够的。 这些铺面、庄子,可都是好地段,当初若不是四福晋嫁入皇家,乌拉那拉氏阖族凑了钱,也拿不下。 如今出手了,人家怎么可能舍得吐出来。 四福晋摇头道:“先收起来,若是外面有好的铺面,改日再慢慢买回来也是一样的。” “是。”圆福答应道,为了哄四福晋开心,她笑着说道:“说起来,王爷也真是的,做了好事怎么不说一声呢。得亏是富察夫人来了,不然咱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四福晋嗯了一声,心里头的确好受了不少。 她心里其实也早已隐隐后悔了。 她既然嫁给了王爷,凡事也该跟王爷有商有量才是,这么自作主张,也难怪王爷生气。 四福晋有心缓解下跟四阿哥的关系,夫妻俩这么僵着,到底不是一回事。 她派人去衙门问了四阿哥,今晚上几时回来? 其实,这就是相当于委婉地跟四阿哥道歉。 四福晋甚至让圆福去取了膳房的菜牌子过来,看看最近有什么好菜。 这会子都要十一月底了,天气冷的厉害,鸡鸭鱼倒是不缺,就是菜少了,而且都是洞子菜,贵的厉害。 “韭菜王爷倒是吃的不多,这旁的菜……” 四福晋觉得有些头疼,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给四阿哥点什么菜了。 圆福道:“不如让膳房炖个羊肉煲,再加一道八宝鸭。膳房那边说,王爷这阵子每日晚膳都要这个。” “这是哪……” 四福晋一听这菜色就不是府上膳房的手艺,刚想问,想起耿妙妙来了,便顿了下,心里隐约有些不喜。 禾喜觑着脸色,道:“要奴婢说,不如炖老鸭汤的好,这个时节,这老鸭汤也滋补。” 四福晋点了下头,“就要老鸭汤吧。” 她点完六道菜就把菜牌子递给圆福。 四阿哥以前不重口腹之欲,四福晋也跟着学着,夫妻两人有时候用膳也不过是吃几道菜罢了。 圆福正要去传膳,去衙门的人回来了,弓着腰,臊眉耷眼的。 “福晋,王爷说了,今日怕是没这么早回来。” 四福晋心里先前的欣喜褪去,此刻的心不断下坠,失落跟若有似无的恼怒涌上心头。 她只道了声知道了,回过头对圆福道:“那就去了羊肉煲,老鸭汤吧。” 当晚。 四福晋一个人用了膳,她的饭菜简单,芙蓉蛋、枸杞炒银芽、清蒸鱼。 素的不行,也不过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把菜都赏了下去,清蒸鱼给了刘嬷嬷,芙蓉蛋跟枸杞炒银芽给了几个大丫鬟。 她往日也吃的不多,故而众人也没多想。 而此时。 衙门里,苏培盛看着府里送来的膳食,打开瞧了一眼,气的跺脚。 孙吉不解,“苏谙达,这是怎么了?膳房今日的膳食不对?” “什么不对?” 三阿哥耳朵多尖,听见膳食两个字,人就走了过来。 苏培盛忙瞪了孙吉一眼,笑道:“膳房那边少了一道羊肉烧麦,改明个可得絮叨这些人几句,这差事办的。” 三阿哥听到羊肉烧麦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老四膳房的手艺怎么就这么好,这羊肉不是稀罕物,羊肉烧麦更是寻常,可他们家的烧麦就是比旁人家的好吃。 三阿哥摆手道:“骂什么,明儿个叫他们补上就是,今儿个都什么菜?” 膳桌在大厅里摆了,三个阿哥落了座。 四阿哥瞧见了桌上的菜色,眼神暗了暗。 苏培盛瞧在眼里,心里也无奈,他都不知该说四福晋这人是聪明还是糊涂了。 四阿哥说晚回去,您又不是不能往衙门送膳食,再不然,多点几道菜也成啊,张张嘴,花点心思的事,哪里就这么难了,又用不着她亲自下厨。 偏偏她就是不。 这落在四阿哥眼里,岂不是就成了四福晋还跟他犟着? 这福晋,要是有耿格格半分机灵,都不会有今日这么多的事了。 苏培盛心里暗暗摇头。 60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四福晋打发人去衙门的事, 瞒不住人,耿妙妙黄昏的时候也听说了。 她心下松了口气, 四福晋肯让一步, 就再好不过了,倒不是她向着四阿哥,只是这回的事, 她揣测倒像是四福晋犯了错。 尤其是今日富察氏过来看四福晋,更加让耿妙妙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耿妙妙其实也多少猜到是为了什么事,不过就是为了欠银的事。 只是她想不明白,四福晋跟四阿哥为什么会为这事吵架,若是为四福晋把钱给娘家, 那绝不可能,她也把钱给娘家, 四阿哥也知道,可不见他说过什么,可见他不是那种见不得女人帮娘家一把的男人。 这里面肯定有别的缘故, 只是她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 烫了烫脚,额头上出了汗, 耿妙妙就想歇下了,外面却传来动静, 是四阿哥来了。 耿妙妙心里诧异,穿了鞋, 披了斗篷出去, “爷回来了?” “嗯。”四阿哥点点头, 没多说话,心情看上去不像是很好。 耿妙妙忍不住朝苏培盛看去。 苏培盛低下头,别问我, 我什么事都不知道。 得。 这老狐狸是问不出话来的。 她只当做不知,迎了四阿哥进去,让人捧了茶上来,四阿哥喝了口,眉头一皱,打开一看是红枣茶,摇头道:“上旁的茶吧。” 他这出声,耿妙妙才发现他牙齿肿了。 “爷这是上火了?”耿妙妙打发了灯儿去泡菊花茶来,“怎么不叫大夫给瞧瞧?” “请甚么大夫,不过是最近吃得热气了些。” 四阿哥指了指耿妙妙,“这还得怪你。” “怪奴婢?”耿妙妙错愕之余,笑道:“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爷要是不说个三四五来,奴婢可要恼了。” 四阿哥笑道:“那花生不是你送的?” 这、这还真是。 耿妙妙无法,只好转过身道:“让灯儿别送菊花茶,送黄连水过来,不然爷这火气压不下。” 蔡嬷嬷笑眯眯道了声是,还真下去了。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四阿哥也都露出几分笑意,他见桌上有米糕,便拿了一块慢慢吃。 耿妙妙瞧在眼里,心里有数,四阿哥今晚怕是没吃好,要不然这米糕是甜口的,他平日里不怎么爱吃,这会子怎么会拿起来。 灯儿还真送了菊花茶、黄连水上来。 那黄连水苦的厉害,四阿哥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反倒是那菊花茶清香可口,四阿哥喝了几口,都觉得舒坦了不少。 “这会子还早,爷要不让膳房送些宵夜来?” 耿妙妙道:“这吃了茶也不好这么早就睡。” 四阿哥嗯了一声。 “你看着叫吧,清淡些的。” 耿妙妙也知道,叫了采菱来,要的主食是小米粥,配菜是咸鸭蛋、葱花鸡蛋、赛螃蟹、腌萝卜。 四碟子小菜放在泥金粉彩小碟送了上来。 小米粥熬开了花,只加了点点糖,四阿哥饿了有一会了,晚点他就吃的不多,一个是心情不好,再有一个就是牙齿疼,吃不了多少。 这会子喝了菊花茶,开了胃口,这小米粥吃着倒是适口,他吃了口赛螃蟹,脸上露出诧异神色,“这时节哪里来的螃蟹?” 蔡嬷嬷道:“这是格格的主意,说是姜末跟鸭蛋一块儿炒,味道吃起来跟蟹肉差不多,奴婢先前还不信,没想到真是没差多少。” 四阿哥这才知道这是鸭蛋,他就说怎么有股子鸭蛋味,刚才还以为是自己尝错了。 “这倒是好,既便宜又不怕时节。” 四阿哥点头说道。 几道菜都被吃了干净,腌萝卜四阿哥也喜欢,还说这几日让膳房多做些,年底也好做节礼。 耿妙妙看着四阿哥吃饱喝足,心里有种微微的满足感。 这大概就是把一个挑食的人培养的胃口大开后那种成就感吧。 但她显然忘了今晚上四阿哥不是单纯来吃饭的。 于是,耿妙妙今晚险些就被拆散了骨头架子。 接下来,连着好几日。 四阿哥回来,要么是去前院,要么是来她的松青院。 望春院、芙蓉院的人看着松青院的人得意,眼珠子都要冒火了。 但,比他们更难受的是耿妙妙。 俗话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但事情总有意外,比如说耿妙妙,她觉得自己真的不行了,四阿哥估计是入冬后吃牛羊肉吃多了,精力旺盛得很,每天晚上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 要是再这么下去,她怕不会是要精尽人亡吧。 耿妙妙悄悄叫了蔡嬷嬷,让云初等人出去。 这件事还真不好让云初这些小姑娘听,她咳嗽一声,“嬷嬷,是这么着,王爷这几日也常来咱们松青院。” “是,格格是怕其他人说嘴?” 蔡嬷嬷来之前就揣测过格格要说什么,她见耿妙妙提起,便以为是她怕人嫉妒。 耿妙妙低声道:“我倒是不怕这个,说就说,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我,咳咳咳,是受不住了。” 受不住? 蔡嬷嬷刚开始没听明白,等明白过后,饶是她老人家见多识广,此刻也不免老脸泛红,“格格是想王爷别来?” “可不是。”耿妙妙也怕蔡嬷嬷误会,便道:“其实我瞧医书上说,这种事来多了,反而不利子嗣,反倒是隔三差五的,那才容易有身子。” 听说是这么回事,蔡嬷嬷脸色正色了不少。 她倒是不怀疑耿格格,毕竟耿格格不会糊涂地自断前程。 但蔡嬷嬷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事还真棘手。 你要说争宠吧,蔡嬷嬷还能说出个三四五六来。 这要是让她说怎么拒宠,这事,蔡嬷嬷没听说过啊,她迟疑道:“要不,格格您就说葵水来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 只是她的葵水一向准时,只怕不好糊弄,就怕适得其反,反而让四阿哥误会。 要说这回福晋的事让耿妙妙明白了什么,那就是四阿哥这人虽然对家里人宽和,可是脾气发作起来,那是真吓人。 耿妙妙的担忧最后以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方式解决。 十二月初三。 这日天气冷得出奇,昨日下了好大一场雪,今日开门的时候,那雪都堆到人小腿的高度。 福晋今日起来,心里就突突地跳,总有种不祥的感觉。 她看着窗外,玻璃窗外水缸里的鱼还在游动,下面的炭火点着,这温度刚好,既不会把鱼给煮熟了,又不至于叫水给结冰了。 说起来这还是宫里头的规矩。 宫里头怕起火,因此冬日里殿门口都要摆两个水缸,日夜不停地用炭火,一旦有火情就能立刻救火。 福晋想着,这么冷的天,不知道额涅的病可怎么样了。 有人说要是能熬过冬日,这病就没什么大碍了,福晋只盼着如此。 就在福晋这么想着的时候,一辆蒙着青布的马车急匆匆来到了雍亲王府门口。 门子们正想着是谁来了,就瞧见马车上下来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婆子,门子们有人就道了声晦气,头子瞪他一眼,“快住嘴,这是福晋娘家的人。” 门子们都愣住了。 这么说,是福晋娘家出事了?! 福晋瞧见两个婆子的时候,脸色就白了,她身形一晃,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圆福跟刘嬷嬷搀扶住她。 两个婆子也吓住了,都知道四福晋跟家里的老太太母女情深,可没想到四福晋就这么昏了。 刘嬷嬷又是掐人中,又是喷水,四福晋这才渐渐醒转过来,她多么想醒不过来,这只不过是一场梦。 “福晋,福晋,您没事吧?” 刘嬷嬷担心地看着她。 四福晋闭了闭眼睛,坐正了身体,“我没事,打发人去衙门找王爷,记得让人带丧服过去。” 宗亲人多,各家府上少不得预备几身丧服,只是四福晋没想到,今年预备的丧服却是为了她额涅的。 “是!”刘嬷嬷知道这事要紧,立刻出去叫了几个小厮,收拾了丧服去衙门找王爷。 福晋这边也换了衣裳,匆匆就出门了。 正院这边动静这么大。 后院的人哪里能不知道。 耿妙妙听说是福晋的额涅去了,怔了怔,心里也有些发酸。 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送走自己的父母。 她对蔡嬷嬷道:“把先前几身银白色的衣裳取出来,另外,让院子里的人这阵子也穿素净些,别穿红着绿的。”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蔡嬷嬷心里面对耿格格更加高看一眼。 论制,福晋额涅的孝,也轮不到她们来守孝,便是福晋跟王爷,虽然说福晋是该守齐衰不杖期,王爷该守缌麻,可还有一个尊不让卑的道理,顶多就是穿几日素,进宫后更是该穿什么穿什么,没有个叫主子们瞧你穿丧服的道理。 但规矩归规矩,人心归人心啊。 户部衙门,四阿哥听说福晋额涅去了,愣了下,三阿哥推了下他,“老四,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这里的事,我跟老五担了。” 四阿哥这才回过神来,他冲三阿哥、五阿哥点点头,连忙在外面套了丧服,就过去了。 他上辈子活的时间不算长,可陆陆续续送走的人却太多了,以至于有些人他都忘记是什么时候去的,四福晋的额涅原来是这时候走的吗? 61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四阿哥到费扬古府上的时候, 他们府上已经去了张灯结彩,灯笼也都蒙上白布。 “雍亲王。”星禅迎了出来,马蹄袖放下, 给四阿哥行了礼。 四阿哥叫了起, 道:“福晋可到了?” 星禅叹了口气:“福晋正在后院呢。” 他领着四阿哥过去。 四福晋的额涅是宗女,爱新觉罗氏, 可惜她的阿玛是已革固山贝子穆尔祜,因此以前过得好日子并不多,等嫁给了费扬古当继室, 日子才稍稍好些,但接下来连年的产育也掏空了她的身体。 四福晋手握着爱新觉罗氏的手,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压着悲痛, 对富察氏问道:“额涅前阵子不才好些了, 怎么会……” 她说到这里已经几近哽咽。 富察氏抹着眼泪, “我们几个也不知道,老太太昨夜睡下时,我们还叮嘱丫鬟仔细守夜,好生伺候老太太,谁知道三更的时候,丫鬟见老太太没起, 进来一看, 发现人已经去了。” 老太太因着连年病痛,每日都睡不好, 都是三更左右就起来。 四福晋是知道老太太这作息的,听了这话,眼睛闭了闭, “到底是在睡梦中去的,没受过多少苦,也好。” 外面传来一声“雍亲王。” 屋子里富察氏等人都不禁回头看去。 四阿哥就着人打的帘子,走了进来。 富察氏等人慌忙行礼,四阿哥只摆摆手道:“今儿个都是自家亲戚,就不必见礼了。” 他看向四福晋,心情也怪为复杂。 既同情她丧母,又对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无法释怀。 最后,四阿哥选择将之前的事压下,当下要忙的是岳母的丧事。 爱新觉罗氏缠绵病榻多年,家里为了冲喜,棺材、寿衣跟粗麻衣早就预备齐全。 富察氏让人把寿衣捧了过来。 费扬古休致的早,故而爱新觉罗氏也没个诰命,只能以寻常妇人的身份下葬,但饶是如此,当四福晋瞧见寿衣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她抹了下眼泪,指着寿衣道:“就这身衣裳,怎么能给额涅穿!” 这身寿衣不过是寻常杭绸,式样都过时了,便是放到外头,人都嫌寒碜。 二嫂马氏道:“福晋,这身衣裳可得额涅生前自己挑的,要我说,再好的衣裳也比不上额涅自己喜欢。” 四福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只看着马氏道:“做人要讲良心,额涅这才刚去,不定就在这里听见了咱们说的话,这么一身寿服寒碜谁!” 马氏是个暴脾气,当下立刻道:“寒碜,怎么就寒碜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比得上四福晋您日子优渥,您老人家看不上眼,可咱们就这点儿本事,要是您看不惯,大可回府娶拿好的料子来!” 四福晋当真是被气得不轻,胸口直起伏,她的手握了松,松了握,到底忍不住呵斥了句:“放肆!” 富察氏怕她们吵起来,连忙道:“福晋别恼,二弟妹也是太难过,这身衣裳确实也是额涅生前瞧过的,这事做不得假,不过这么一身的确也是单薄了些,我这就让人出去买好的。” 寿服这种东西,虽然晦气,但是要买也不是寻不到地方。 富察氏连忙叫了奶嬷嬷过来,支了一百两出去要她尽快去城里找一身好寿服来。 忙完后,她又招呼福晋坐下喝茶休息。 福晋只道:“我想看着额捏。” 她这会子哪里有什么心情喝茶。 富察氏要招呼四阿哥,四阿哥知道接下来自己还是不待在这里的好,四福晋想来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被他见了家丑,便同费扬古去了书房。 费扬古的书房不大,屋里摆设也简单,屋子里更是只点了一盆炭火。 四阿哥少不得关心道:“岳父大人心里难受,也该保重身体,免得叫星禅他们担心。” 费扬古苦笑一声,“四阿哥您也瞧见刚才的事了,他们哪里会担心我,我这夫人一去,往后这府里关心我的只怕就是四福晋跟她姐姐了。” 这话,四阿哥不好接。 费扬古这人是很有本事的,但是要说治家,那确实不行,他膝下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四阿哥平日里对乌拉那拉氏关心的少,却也知道这府上经常乌烟瘴气,几个兄弟互相别苗头,几个儿媳妇也好不到哪里去。 汉人有句话说的极好,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相比起汉人的一家和睦,他们满人似乎该自惭形秽。 一百两砸出去,果然换来了一身体面的寿服,镶金边,嵌珍珠,满绣的大褂,上面绣的是佛家七宝。 四福晋的姐姐也来了,富察氏想请四福晋出去,毕竟老太太虽然是她额涅,可到底四福晋身份不同,再加上老太太病了这么些时日,早就瘦得不成人形。 四福晋却摇了摇头,“当年我跟几个哥哥哪个不是额涅亲手带大的,额涅都不曾嫌弃过我们。我们又怎么嫌弃她。” 这句话说出来,富察氏自然不好说什么。 四个儿媳妇加给四福晋姐妹,帮着老太太换上了寿服,重新整理了下仪容。 丧事一直忙活到黄昏,在哭灵过后,富察氏等人就让四阿哥跟四福晋赶紧回去。 费扬古更是对四福晋道:“这几日你不必过来了,等头七再跟四阿哥回来吊唁。” “阿玛!”四福晋一整日没粘米水,嘴唇都起皮了,整个人仿佛憔悴了四五岁。 费扬古道:“听话,阿玛是为你好,年底你们府上的事也不少,若是有什么要你们帮忙的,阿玛肯定会派人去。” “是啊,福晋,您的身体也撑不住。” 刘嬷嬷搀扶着四福晋,关心地说道。 刚才哭灵的时候,四福晋就哭昏了过去,得亏刘嬷嬷带了人参,赶紧冲了一杯喂她喝下去,她这才能强撑着行完礼。 四阿哥也道:“岳母若是在天有灵,也不忍见你损毁自己的身体。” 四福晋这才点了下头,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上也披了一层白布。 车子里有奶茶,点心,刘嬷嬷倒了杯奶茶给她,“福晋,您喝点儿,等回去再吃点好的垫垫肚子。” 虽然守孝,但是奶茶却是不碍事的。 四福晋摇摇头,“不了,我实在吃不下。” 她到现在都难以相信今日的一切是真的,四福晋回到雍亲王府后,当晚上就发了热,烧的人事不知。 刘嬷嬷等人吓得不轻,慌忙跑去拍前院的门。 这会子也顾不得忌讳不忌讳了。 四阿哥都被惊醒了,他起来,喝了声:“谁敢夜惊乾清宫。” 外间睡着的苏培盛本来起了,听见这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外面拍门声还在响。 四阿哥揉了揉眼,坐起身趿拉上鞋,瞧见地上月白的睡鞋,他这才意识到不对。 自己现在还不是皇上。 “苏培盛?”四阿哥沉默片刻,喊了一声。 苏培盛做出掀被子的声音,随后连忙起身,跑进屋里,“爷,奴才在。” 四阿哥不着痕迹地打量苏培盛。 苏培盛眉头微微皱着,眼神不受控制地看了眼外面,显然是对来人很是不满。 这么看来,苏培盛显然是没听到他刚才那句话。 四阿哥这才放心,皱眉道:“去,看看是谁大半夜过来惊扰。” “是。”苏培盛赶紧转身朝外走去,出门的那一刹那,冷风一吹,他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死里逃生的缘故。 门打开,瞧见来人是刘嬷嬷,苏培盛就知道他这火气是不能发出去,连忙问道:“刘嬷嬷,您这大晚上来,可是正院有什么事?” 刘嬷嬷着急地说道:“福晋发起高热了,王爷可醒了?” 一听到高热两个字,苏培盛不敢耽误事,忙带刘嬷嬷进去回话。 四阿哥不想是这么个缘故,也顾不得恼,披了个狐裘就朝正院过去。 这么大的动静,后院众人也都被惊动了。 耿妙妙大半夜被蔡嬷嬷推醒,她困得不行,打着哈欠,却也没恼,她知道蔡嬷嬷叫醒她必然有缘故。 “格格快起来吧,福晋发烧了,王爷都过去了。” 耿妙妙顿时清醒了。 这下什么睡意都没了,云初端了杯酽酽的大红袍过来,“格格喝杯茶提提神,奴婢刚才去茶房,瞧见望春院那边有动静,想来是钮钴禄格格要去正院,咱们也不能不去。” 蔡嬷嬷赞许地看了云初一眼,“是这个道理,要是都不知道,那就算了,可要是她们去了,格格您没去,少不得要落人口舌,倒不如去一趟的好,等回来再来补觉。” 耿妙妙喝了茶,这大红袍加多了,苦的要命,这效果倒是立竿见影,匆匆换了衣裳,头发简单梳了个两把头就过去了。 等耿妙妙到了后,她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快到的。 “给王爷请安。” 瞧见四阿哥在,耿妙妙屈了屈膝。 四阿哥点了下头,见她穿着单薄,脸也素着,冻得泛红,便把自己的手炉给了耿妙妙。 耿妙妙有些迟疑地接过手炉。 她觉得四阿哥这时候这么做好像有些不妥,可看旁边所有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耿妙妙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62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很快, 李氏等人都来了。 耿妙妙瞧见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这才知道自己明明知道的最晚,来的却最快的缘故。 这些人,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打扮? “王爷, 福晋的病可要不要紧?可请大夫了?” 李氏满脸担心,“我先前过来,二格格那边知道福晋病了也要过来,被我拦着,她身子本就单薄,大晚上出来吹了风那可怎么了得。我让她明日再来看福晋。” 四阿哥对李氏这番安排,倒是没什么不满,二格格的身体也没多好, 往常换季总得头疼脑热,她过来要是吹了风, 病倒了那才叫做麻烦。 但他对李氏等人打扮的这么隆重,却是很有意见。 尤其是福晋的额涅昨日才去了, 便是不比穿麻戴孝,好歹也打扮素净些, 若不是这会子发落人不好,四阿哥都想训斥李氏这几人几句,只道:“福晋是发热, 已经去请太医。你们既然来看望福晋, 便安静些, 别打扰了福晋休息。” 这番话不可谓不重。 便是想趁机在四阿哥跟前表现一番的李氏也不得不识趣地闭上嘴。 屋子里一时倒是安静了下来。 太医很快过来了, 把过脉,摸着胡须,道:“四福晋这是悲痛忧思过多, 再加上身体气血两亏,这才会发高热,这高热好退,就是这身体……” 太医也是老熟人了,四福晋之前的脉就是他把的,四阿哥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四福晋的身体这么差了,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开方子退热,身体等病好了再说。” “是。” 太医明白了,他当了这么多年太医,知道的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少管闲事。 正如当初四福晋嘱咐他别往外说他身体情况,太医便只说身子单薄,这皇家的水都深。 药开了出来,好在都是府里有的药,不然大晚上的还得跑出去找药。 煮好了药,四阿哥亲自端了药碗喂了四福晋喝下,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四福晋的烧就退了不少。 圆福等人都松了口气。 刘嬷嬷更是不住念佛。 四福晋是在凌晨时候睁开眼的,她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骨头缝里更是仿佛在吹冷气。 她刚一动弹,外面伺候的人就听见声响了。 圆福跟刘嬷嬷赶紧进来,搀扶了四福晋起来。 四福晋摸着额头,“我昨晚……” 她这一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 “福晋快别说话,您好生养着吧。”刘嬷嬷真的心疼福晋,叫人去膳房端早膳来,小米粥时刻熬着,就是预备着福晋醒过来能用几口。 “福晋,您昨晚发了热,奴婢们大半夜去回禀了王爷,王爷请了太医来,又是亲自给您喂药,又是照顾您,刚才快要上衙门了,他才出门去呢。” 圆福拿了个枕头垫在福晋身后,嘴里不住地说着话。 四福晋神色怔了怔,“王爷守着我?” “可不是,”说到这事,圆福就觉得解气,她道:“昨晚上侧福晋跟宋格格她们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过来,王爷瞧都没瞧她们一眼,只顾着您。要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她们在王爷心里哪里有您重要。” 四福晋听见这话,干涸的心里仿佛有泉水涌出,她的眉眼低垂,“王爷这人,是念旧情的。” “是啊,咱们王爷可不就是个念旧情的,”刘嬷嬷拍了下大腿,“奴婢斗胆也说句,王爷这人看着硬,实际上心软得很,不像那些个喜新厌旧的男人。” 四福晋其实心里也明白。 只是她先前碍于面子,又自尊心作祟,不好对王爷服软,这会子知道王爷对她这么好,心里那口堵着的气早就去了。 她吃了稀粥,又喝了药,叮嘱刘嬷嬷道:“记得打发人往衙门那边送些膳食。” 刘嬷嬷巴不得如此。 等福晋睡了,就忙跟圆福拟了单子,让膳房做了点心送到户部衙门去。 黄昏时分,四福晋苏醒,就瞧见四阿哥在她屋子里,正要伸手摸她的额头。 她既惊又喜,忙避开,“爷,只怕过了病气给您。” 四阿哥道:“无妨,太医说了发热不过人,我看你气色好多了,要是再养几日,想来就好了。” 四福晋道了声是,脸上有些娇羞,只是介于脸色苍白,有些看不出来。 四阿哥看她,心里也怪为复杂。 有心想说让她把府上的事放下,养身体,但又知道四福晋的脾气,若是说了这些事,只怕四福晋要多思所想,只好暂时压下这事。 他盘算着,四福晋如此,无非就是因为觉得她的地位不稳固。 算算日子,钮钴禄氏也快有一个月的身子了,等她生下孩子,让福晋养着,想来那时候福晋就舍得放开府上的事了。 四阿哥留在正院用了膳,因为守孝,膳食也简单,四福晋不是没提过要点几道荤菜给四阿哥,但是四阿哥拒绝了。 当晚,四阿哥虽然没有在正院留宿,可是正院所有人却都喜气洋洋,走起路来,都比先前轻快多了。 福晋这一病就病了四五日才养好。 费扬古府上知道了,还让富察氏来看过福晋。 头七吊唁。 这日,四阿哥早就请了假,陪着福晋到费扬古府上。 老太太的丧事十分隆重,因着是四福晋生母,又是宗女,宗亲跟皇室都来吊唁,三五两个阿哥没来,福晋们却是来了。 十三阿哥是想来,来不来,他被圈禁在家里,压根出不了门,倒是十三福晋上了折子后才能出来。 十三福晋见了四福晋,两妯娌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只觉得恍若彼此都像是变了个人。 “四嫂。”十三福晋声音有些哽咽,“您节哀。” 四福晋拍了拍十三福晋的手,她瞧着十三福晋的肚子,已经大得厉害了,忍不住担心,“你又是何必来呢,你这么重的身子,太医可说了什么时候生?” 十三福晋笑道:“四嫂说这见外话,要不是我们爷出不来,他也定然是要来的。四哥四嫂这么照拂我们,若是不来,我们成什么人了。” 四福晋怔了怔。 她是知道四阿哥有照拂十三阿哥,但却没仔细问过,毕竟出的是四阿哥私库里的东西,十三弟妹既然这么说,可见照拂的东西不少。 四福晋心里隐约觉得好像被什么刺了一样。 十三福晋只当她是难过额捏去世,并没多想,只是说自己这个月就要生了。 四福晋忙让人寻了个暖和的地方给她坐着,正要出去透透气的时候。 富察氏冲她招了招手。 四福晋心里疑惑,对刘嬷嬷道:“我去跟大嫂说几句话,若是王爷寻我,便让他稍等会儿。” “是。” 刘嬷嬷答应一声,眼神逡巡了下四周,“王爷也不知去哪里了。” 四福晋没当回事,今日族人来的太多,瞧见王爷,都想拉关系,王爷烦了避开一会儿也是有的。 富察氏拉着四福晋去了东跨院的月洞门旁边。 “二妹,有件事你几个兄长不好开口,我这个女人家,,却是不在乎什么脸皮,便厚着脸皮跟您说一回。” 富察氏怕四福晋恼,上来就先套了下交情。 四福晋眉头微微皱起,“嫂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还这么支支吾吾,可是家里钱不够?” 这回老太太的丧事办的倒是体面,四福晋也不介意出一份钱。 富察氏忙摆手道:“哪里是这事,况且,这也没个跟你要钱的道理。是这么着,额涅去世前,你也知道最放心不下你几个哥哥。” 四福晋心里一沉,大概知道富察氏要说什么了。 富察氏觑着她的脸色,“我们也实在没法子,也怪我们几个娘家不得力,帮不了你哥哥们,而今也就王爷能拉你兄弟几个一把。福晋若是勉强,也只当做没听见我这话就是了。” 四福晋深吸了口气,富察氏话都这么说了,她能怎么办。 都把她额涅抬出去,难道她能说个不字。 “这事也急不得,便是我要帮哥哥们,也得有机会才是。” 四福晋说道。 “是,是。我也是这么跟你哥哥说,那好差事哪里是要就有的,便是要当侍卫,也得有空缺啊。” 富察氏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四福晋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侍卫,那是寻常职位吗?三等侍卫都是正五品了。 妯娌俩说了这番话,便没什么话可说,连忙回去前面忙活。 月洞门背后。 苏培盛弓着腰,只恨自己多嘴,干嘛要让王爷过来这边透气。 这下好了,听到不该听的话了吧。 这要是让福晋知道,他怕不是得被福晋恨死! 四阿哥面色如常,“走吧,也该回去前面了。” “喳。”苏培盛赶紧答应一声。 头七次日,十三阿哥府上就传来好消息。 十三福晋生下了个小皇子,四福晋知道这消息后,也替十三福晋高兴。 刘嬷嬷道:“得赶紧打发人去给王爷报喜,王爷知道了肯定高兴。” “是,还是嬷嬷想得周到。” 四福晋连忙让人去了趟衙门,回来的时候那人是带着条子来了,上面写了四阿哥要送十三阿哥府上的贺礼,满满的一长单子,什么人参燕窝银耳,风干鸭风干鸡都列在其中,更有丝绸布匹这些大人小孩都能用的。 刘嬷嬷见了,都诧异四阿哥对十三阿哥这么上心。 四福晋的笑容淡了淡,对圆福道:“既是如此,便开了库房送过去吧。” 63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四福晋额涅的丧事办的很快, 年底了,四福晋也忙活起来,光是要府里要预备年礼就够她麻烦的。 四阿哥这阵子跟她的关系好像也恢复到了之前, 虽然说还是早出晚归,但四福晋也明白, 四阿哥这年底要忙欠银的事,这么个早出晚归也很正常。 因此就也没多放在心上。 四福晋倒是想着, 等寻个机会,跟四阿哥提提拉扯自己几个哥哥的事。 她不敢指望一下四个哥哥都有好前程,只先拉扯大哥跟三哥也是一样的。 四福晋对刘嬷嬷道:“我大哥、三哥都是能干的,只可惜缺了个机会。” 费扬古休致的早就是有这个麻烦在,他早早退休了, 人走茶凉, 便是皇上想念旧情, 也得想得起他是谁来, 四福晋几个哥哥如今都当得是闲差, 先前跟他们差不多的, 父辈提拔,早就当了三品四品的官了, 油水多不说, 前途也不可小觑。 这也是四福晋不得不帮着家里的缘故, 若是没王爷帮忙,她几个哥哥什么时候能出头? “福晋说的是,”刘嬷嬷倒是不像四福晋这么乐观, 她斟酌着说道:“只是这件事怕得慢慢提,不能着急,这会子王爷也正忙着呢。” 四福晋听她这么一说, 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王爷现在忙着,这会子凑过去,只怕是给王爷找麻烦,于是,她把念头暂时压下去,只等着年后找个机会提一提。 她完全没想过四爷不答应的可能性。 一个是钮钴禄氏、耿氏的阿玛都被提拔过,没道理她们几个娘家,四阿哥肯帮,她的娘家,四阿哥就不帮的;另外一个,就是四福晋觉得自己从不曾求过四阿哥什么,这回开口,四阿哥总得给几分薄面。 于是。 雍亲王府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下到了年底。 十二月二十三,宫里头皇上封了印,衙门也都休息了,四阿哥风尘仆仆地回来,头上的帽子摘下,落了一肩膀的雪。 松青院屋里炭火烤得正旺,耿妙妙让人拿了铜网盖在火盆上,再放了些板栗跟地瓜、花生。 一打开帘子,板栗、地瓜、花生的香味就迎面而来。 “王爷来了。”六妹往屋里说了一声。 耿妙妙正坐在炕上跟刘嬷嬷学着苏绣,听见动静,起了身,四阿哥已经绕过多宝阁朝这边走过来。 刘嬷嬷忙从墩子上起来,行礼:“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四阿哥挥手叫了起,拿过耿妙妙手里做着的绣棚,“长进了不少,这绣的是锦鲤?” “是,奴婢想着这锦鲤意头好,年底戴这个倒也合适。” 耿妙妙说道,虽然有四福晋额涅的孝在,但是以四阿哥、四福晋的身份穿几日素便也够了。 就连雍亲王府也没影响了年底的喜气。 四阿哥道:“这个是好,多做几个颜色的。” 耿妙妙嗔道:“就这一个奴婢就够头疼,您还要几个,那可还得了,这回得亏刘嬷嬷一直指点,不然只怕奴婢磨到明年,都做不好。” 四阿哥笑着坐下,“那就该赏嬷嬷。” “这是奴婢的职责,奴婢怎么敢居功。”刘嬷嬷忙起身说道。 四阿哥道:“便是如此,你也有功劳。” 他赏了刘嬷嬷二十两银子,都是喜庆的样式,喜鹊登枝,福报平安。 刘嬷嬷喜不迭地谢了恩。 这二十两银子多不多倒再其次,难得是主子跟的这番颜面。 因着四阿哥来了,刘嬷嬷便识趣地去了。 耿妙妙叫人上了茶,伺候了四阿哥换了衣裳,问道:“王爷可用晚点了?” 四阿哥道:“今日散衙的早,还不曾用过。三哥原是想说去他府上做客,我想着还是算了。” 耿妙妙虽然身在内宅,却也隐约听说了三阿哥的脾气,据说抠门小气的厉害,而且一屋子莺莺燕燕,四阿哥估计是怕了没甚么好吃的。 便道:“那不如这会子让膳房送个锅子来吧,现在牛肉是没了,羊肉却是不少,再加些鱼丸,白菜、血肠、也是一顿饭了。” 四阿哥自然无不可。 膳房那边得了消息,很快把菜色准备齐全了,膳桌支在了明间门,红木卷云纹的桌子,盘子都漂亮精致得很,便是简单的羊肉、鱼丸也都摆的卖相极好。 四阿哥洗过手,瞧见这桌上的菜色,不禁笑了,“这白公公今年来却是长进不少。” 这桌上的菜色没什么稀奇的,鱼丸、血肠、羊肉什么都是满人冬日里常吃的,可瞧见就是跟往常不同。 四阿哥心里明白,这都是耿妙妙教给白公公的,李氏她们几个没少在四阿哥跟前告状,说膳房那边给松青院的孝敬太多,连福晋都越过去。 但是四阿哥却不以为意,在他看来,白公公孝敬松青院那是应该的,要知道在宫里头学点本事多不容易,不吃几年苦头,孝敬几年师傅,休想学到正经东西,耿格格爱吃,也会吃,指点的白公公的东西,只怕比白公公半辈子学的还多。 要不是两人身份有别,白公公就是认耿格格为师傅,也不为过。 耿妙妙笑道:“这白公公前阵子还说学到老活到老呢,奴婢瞧,他的口气不小。” 四阿哥很欣赏这种人,点了下头,“肯学总是好事,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答应一声。 四阿哥道:“赏膳房白公公二十两,另外,膳房司库一人二两,以下每人五两。” “喳。” 苏培盛心里暗道这膳房的孙子们今年倒是好运气,这前前后后得了多少赏赐。 锅子热乎乎,几口热汤下肚,整个肠胃都感觉熨帖了不少,四阿哥吃的不多,可比起往日吃的也算多了,膳食撤下后,下面人送了菊花茶上来。 血肠羊肉味道重,这是给主子们压味道的。 四阿哥吃着茶,眉眼都舒展开,他见耿妙妙低头继续绣着刚才的锦鲤,突然开口问道:“我记得你有个弟弟?” “是,奴婢家里是两姐弟。” 耿妙妙诧异一下,手上动作停下来,问道。 “怎么没见你平日里提起过?”四阿哥好像随口一样问道。 耿妙妙笑道:“好好的提他做什么,况且,在家里时,奴婢没少欺负他,只怕奴婢出门了,弟弟心里还高兴呢。” 四阿哥听了,心里起了疑惑,这怎么跟耿德金跟他说的不同。 莫非是耿德金替耿格格美化?但耿格格好好的,又怎么会说自己欺负弟弟?这不友爱兄弟,可不是好名声。 “怎么回事?”四阿哥好奇问道。 耿妙妙想起过去,不禁有些尴尬跟觉得好笑,她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爷想来也知道奴婢的弟弟比奴婢小了五岁,奴婢好几年都是父母唯一的宝贝,这突然有了个弟弟,心里难免吃味。” 这话是真的。 但事实上是,她那时候心里跟耿德金他们已经有很深的感情,见到生的是弟弟,心里难免害怕重蹈覆辙。 自然就对这个弟弟有所抗拒。 四阿哥淡淡点头。 他其实也有过这种感受,当初佟妃母有了孩子,他心里不是不害怕的。 四阿哥道:“只是这样,也不叫欺负。” 耿妙妙摇头道:“可不只是这样,奴婢还打过弟弟呢。” 她边说边笑:“这是有年头的事了,王爷可不要说出去。” “这是自然。”四阿哥坐正了身体。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耿氏,这会子才发现自己其实了解的不过是一鳞片爪。 正如同他以为自己了解福晋,结果却…… “那时候奴婢大概是十岁,弟弟五岁,家里条件也好了不少,我娘呢,性子有些散漫,碎银子总是乱放,我弟弟不知听说挑唆,就偷了家里的钱出去请人吃东西耍,被我发现了,我拿藤条抽了他的屁股整整十下,还带着他一家一户去把银子要回来。”耿妙妙道:“我弟弟那时候哭的挺惨的,不过打那之后,他便从不敢随便拿家里的东西,跟那群狐朋狗友也断得干干净净。” 四阿哥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上门要银子这事,看着是狠,但却是彻底绝了后患。 “之后他仗着自己聪明,不肯用功,也被我骂过,我还跟他说,他别以为自己聪明,科举肯定能成,过目成诵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 耿妙妙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当年我背的那本论语只会背前面三十页,后面的压根不会背,我那弟弟被我唬的一愣一愣,再也不敢自以为是。” 四阿哥仿佛瞧见一个刚留头的小女孩正一副大人口吻教训自己弟弟,他也忍不住笑了,“怪道耿郎中说你们姐弟感情好,原来是这么个好法。” “可不是。”耿妙妙道:“其实我倒也不是非要逼着他上进,可他脑子聪明,若是不用在正途上,用在旁的地方,那还不如笨人来得好。” 四阿哥深深赞同耿妙妙这句话。 他若无其事地问道:“既是这么着,那不如爷给他安排个差事。” “别,千万别!”耿妙妙连忙摆手,“他现在年纪还小,又不是不能靠自己,咱们帮他保不齐就害了他。” “那要是他本事不够呢?”四阿哥反问道。 耿妙妙不以为意,笑道:“若是本事不够,那把他抬到不适合的位置,岂不是更害他?倒不如让他当个富家翁也就罢了。” 64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跟耿妙妙说了一番话, 四阿哥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四阿哥其实不介意拉扯四福晋娘家一把,不然他也不会动过主意将二格格许给四福晋的亲戚,乌拉那拉氏班底的后代, 纳喇星德。 但是,四福晋的所做所为,很让他失望。 她的事情都瞒着他, 仿佛心里对他有所戒备。 耿妙妙并不知道四阿哥问她这番话的目的,她只说她自己的,以为四阿哥是闲来无事, 所以才话家常。 这些她倒是不介意说,不然要是说什么四阿哥公事上的,那些她一窍不通, 怎么能说? 四阿哥也没在这里留宿, 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次日却是打发人送了一对翡翠福禄寿纹插屏过来。 耿妙妙瞧见插屏,又瞧了眼炕几上的黑漆贴金的插屏, 看向蔡嬷嬷:“嬷嬷,您说王爷送这个是什么意思?” 好好的, 突然就送一对插屏过来? 她这屋子里现在是一点儿也不缺摆设啊。 “四阿哥许是想让您沾沾喜气,明年好有喜讯吧。” 蔡嬷嬷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道:“格格,不如把那黑漆贴金的插屏拿下,换上这一对。” 耿妙妙能说什么, 换就换吧,大年底的图个好意头也好。 这翡翠的水头倒是极好, 看着都赏心悦目。 四阿哥今日是跟三阿哥、五阿哥进宫请安去了。 他们在养心殿门口侯了会儿,值守太监就出来请了他们进去。 康熙盘腿坐在铺了织金撒花的褥子上,手里握着一串十八子紫檀佛珠, 对他们几个点了下头,“起来吧,坐。” “是,谢皇阿玛。” 三阿哥有些兴奋,起来的时候行礼都有些趔趄。 得亏四阿哥拉了一把,这才没在御前失仪。 康熙是恨铁不成钢地指了他一下,“都当阿玛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儿臣不是见了皇阿玛心里开心吗?皇阿玛这一年比一年年轻,儿臣听说,下个月儿臣又要添个小弟弟了。” 三阿哥反应倒是快,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康熙脸上果然露出个笑容,他淡淡道:“是有这事,不过不确定是不是个皇子。” 五阿哥听的迷糊,四阿哥心里却明白,这说的是陈贵人这一胎,若是没记错,陈贵人这胎还真是个皇子。 正月里生的。 “便是公主也好,儿臣都让福晋备好了礼物了。” 三阿哥立刻顺着康熙的话往下说。 四阿哥在旁边看着,心里都暗暗点头,难怪三哥那狗脾气,抠搜的性子,皇阿玛还喜欢,这三阿哥句句话都说在皇阿玛心坎上了,皇阿玛能不高兴吗? “有心了,”康熙点点头,他问起了正事,“这追缴欠银的事怎么样了?” 三阿哥忙道:“户部的欠银基本已经妥了,三福晋娘家跟四福晋、五福晋几家也都还了钱,儿臣本想乘胜追击,但是四弟的意思是年底了,让大家休息,也好想办法筹钱,等明年二月份再说。” 三阿哥暗戳戳地告了四阿哥的状。 原因无他,三阿哥不赞同四阿哥的做法。 在他看来,不趁着现在势头正好,赶紧催缴欠银,那等二月份,谁还肯还钱。 五阿哥眉头皱起,觉得三阿哥有些不地道。 康熙看向四阿哥:“这是你的主意?” “是,儿臣以为年底讨债难免有不近人情之感,那些不还的也不会因为是年底就肯还,那些肯还钱的,到了明年一样会还。” 四阿哥显然很沉着,有了一辈子的经验,他现在的处世为人圆滑了不少。 康熙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你们也歇息一阵子。” 三阿哥怔了怔,有些错愕地看向康熙。 康熙看他,“怎么?老三,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儿臣,儿臣是觉得皇阿玛实在太体恤儿臣了,说实在话,这两个月,四弟跟五弟实在辛苦了 。” 三阿哥连忙改口。 五阿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来三阿哥的眼神。 康熙看向五阿哥:“老五,你又笑什么?” 五阿哥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儿臣是感动三哥这么关心儿臣。” 四阿哥附和道:“是啊,儿臣也是受宠若惊。” 三阿哥不乐意了。 什么叫受宠若惊,他刚要开口,康熙瞪了他一眼,道:“成了,朕看你们几个越大越活回去。” 三阿哥虽然被瞪了,可心里却不害怕。 他还是拎得清康熙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什么时候没生气的。 于是,三阿哥就舔着脸,蹬鼻子上眼:“皇阿玛,您看都快晚膳了,儿臣跟两个弟弟可还饿着。” 康熙没好气,却也让梁九功去传膳。 膳桌摆在养心殿西暖阁。 菜色简单,康熙讲究食不兼味,因着庆丰司近来得了不少羊,这一顿便主要是羊肉。 手把羊肉、羊肉煲、枸杞炖羊肉、炒豆芽、豆腐火腩煲、豆豉炒豆腐。 主食是竹节卷小馒头,蜂糕。 三阿哥虽然爱吃肉,可最近吃羊肉吃多了,也腻味,倒是爱吃那豆腐火腩。 他道:“这道菜可是新菜,却是咸香可口。” “是老四敬的。”康熙手里拿着个竹节卷小馒头,慢条斯理地说道。 三阿哥脸上笑容一僵。 老四孝敬的啊,那他还不如不说。 他只好道:“四弟真是孝顺,改明儿儿臣也孝敬皇阿玛几道菜。” “那有心了,朕近日来正想吃牛肉,若是有意外摔死的牛肉,倒是不妨敬上一些。” 康熙说道。 三阿哥能说什么。 四阿哥低头吃着蜂糕,嘴角忍不住掠过一丝笑意。 看来这牛,是不死也得死了。 吃了晚膳,康熙懒得瞧三阿哥了,直接把这群人给打发走。 出了宫门,五阿哥还不忘对三阿哥道:“三哥,您要敬上,可别忘了太后啊。” 该死。 老五不提这事不成吗? 他这么一提,自己可不就得备太后跟太妃他们的,就连他妃母也不能落下。 三阿哥运气,挤出一个笑容,“多谢五弟提醒。” 这回得不小心摔死多少头牛啊! 三阿哥心里心疼,不是心疼耕牛,是心疼钱。 三阿哥一行人走没多久,太子就来给康熙请安了,他见康熙心情不差,想起今日来请安的人,眼睛一转,道:“皇阿玛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喜事倒是不算,”康熙拨了拨茶盖,里面是酸枣仁茶,自从喝了这茶,康熙这阵子夜里睡得舒坦不少,一觉都能到大天亮,他道:“朕是觉得老四长进不少。” “哦?”太子眼里笑意淡了几分,“这么说来,四弟他们这回立了功了?” “还不到说立功的时候。” 康熙摇摇头,“朕是觉得他啊,终于知道柔了。老四的性格以前就是太过刚直,凡事只知直冲,这便是能办成事,也少不得浑身是伤,如今他长进了,朕心里也欣慰。” 前面几个阿哥基本上都是康熙看大的。 康熙虽然是偏疼太子,可对三阿哥、四阿哥也都十分重视。 太子笑道:“那可真是好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却微微下坠,颇为不舒服。 临着过年,各院的份例都发下来了。 松青院这边,耿妙妙赏了每人多一个月的月钱,蔡嬷嬷还得了一对金镯子。 满院子都喜气洋洋,圆福跟禾喜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她过来的时候,廊下几个丫鬟正在分糖吃,这是膳房那边孝敬过来的,见到圆福来,采菱招呼道:“圆福姑娘可过来吃糖。” “不了 。” 圆福笑着摇头,旁边的禾喜眼神却在她们手里那金灿灿的花生糖上扫过,眼里有些嫉妒。 “姑娘们怎么来了?外面可在下雪呢。” 耿妙妙客气地招呼两人坐下。 圆福道:“格格不必忙或,奴婢是替福晋来传句话,说完还得赶紧回去呢。明儿个,福晋的意思是让诸位格格过去请安,有些事情要嘱咐。” 耿妙妙点点头,“我记下了,辛苦两位姑娘了。” 云初上前,拿了两个红封给她们。 “年底,大家也都沾点喜气。” 红封不大,里面是几颗金豆子,换成银子也不过是三四两左右罢了。 禾喜出来后看了一眼,既羡慕又嫉妒:“耿格格倒是大气,这金子也拿出来赏人。” 圆福心里有数,这等封大概也就是她们几个大丫鬟才能得的,只道:“收了就是,回头你拿去打首饰也方便。” 说到打首饰,禾喜就又嫌弃了,“这才几钱重,能打什么首饰?” 圆福不说了。 她是懒得跟禾喜说话。 她是看出来了,禾喜好似对耿格格很有意见,这就奇怪了,要说两人结仇,两人其实也没打过什么交道,便是耿格格去正院,招呼她的也主要是圆福。 要说没仇,禾喜这态度就叫人不禁多想了。 “也不知福晋要跟我们说什么事。” 耿妙妙拿起一个破酥包,这破酥包刚出炉,还带着白气,掰开后里面是笋丁肉馅,还有芝麻香、糖腿馅,也就是火腿跟白糖,吃起来非常扎实。 大冬天的,她就爱吃这一口热乎乎的。 蔡嬷嬷道:“左不过是嘱咐格格你们看好院子,不得随意外出便是。” 耿妙妙想也是,过年这几日四阿哥跟四福晋都要忙,这家里就怕没人看着,出乱子,估计也就是说这几件事了。 65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次日起来。 耿妙妙就瞧见外面遍地的雪, 树枝上都压了一层雪花,几只麻雀啁啁啾啾地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声音十分欢快。 “昨儿个半夜就开始下雪, 早晨才停了。” 蔡嬷嬷端了一杯红枣茶过来。 耿妙妙道:“停了也好,这年底天天下雪,实在冷得很,不知过年几日能不能出几天晴天。” 她还想着,趁着过年那几日,回娘家去瞧瞧,昨日跟四阿哥聊了弟弟, 她还真有点儿想这臭小子了。 京城的冬天仿佛能把寒冷吹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里。 披着兔毛斗篷,耿妙妙手里还揣着个手炉,入了屋子里, 这才觉得暖和些。 “耿妹妹今日来的怎么这么晚?” 宋氏好似关心地问道:“莫不是昨夜没睡好。” 耿妙妙脱了斗篷, 将斗篷递给云初, 笑着对宋氏道:“原本该早些来的,可昨夜下的雪太深, 路上不好走,也怕摔了,这才晚了些,我是来迟了?” 她看向圆福。 圆福笑道:“格格说笑了, 福晋这会子还没出来,哪里就迟了。” 她端了茶跟点心到耿妙妙跟前的桌子上。 耿妙妙冲她点点头, 拿了块年糕,这年糕洁白可爱,上面撒了红糖粉,都是做成手指大小, 吃起来倒也方便。 耿妙边吃边想,这年糕味道倒是不错,就是可惜没炸过,若是炸过后,表皮金灿灿,里面糯叽叽,这口感就更好了。 正想着,福晋出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给福晋请安。” 四福晋神色有些憔悴,但仍强打着精神,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 “福晋,您这身体可好些了?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千万别藏着掖着,我虽没什么本事,却也愿意为福晋您搭一把手。” 李氏显然今日是带着目的来的。 这番话说的叫人不禁侧目。 宋氏也忙说道:“是啊,奴婢年底横竖是没什么事,若是福晋有什么要差遣的,只管吩咐。” 四福晋笑笑:“你们有心了,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年底也没什么事,况且我已经交代了刘嬷嬷跟白嬷嬷,过年期间家里头由她们照看着。” 刘嬷嬷是四福晋的心腹,白嬷嬷是四阿哥的心腹,这般安排,的确是周全的叫人挑不出刺来。 李氏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心里暗暗骂了句,把权利攥得这么紧,到底是防着谁! “两位嬷嬷照顾家里,你们几个也得看好自己院子里的人,年底少不得下面的人四处走动,你们得约束好自己的人,免得闹出些丑事来。” 四福晋环视众人一圈,敲打道:“尤其是不可让婆子们吃酒赌钱,免得耽误了正经差事。” “这当然是不能够。” 耿妙妙点头说道。 李氏瞥了她一眼,“我们院子里好说,丫鬟婆子们素来都是懂事的,就是耿妹妹那松青院,常常人来人往的,热闹的跟市井似的。” 宋氏也笑道:“可不是,先前我还不明白,之后听他们说,耿妹妹院子里常常给那些丫鬟婆子送些吃食,引得他们为了小恩小惠常常跑去叨扰耿妹妹。这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不知道那些个吃食是妹妹自己的份例,还是说膳房孝敬的?” 她拿帕子捂着嘴,笑了下,冲耿妙妙道:“妹妹可别见怪,我不是怪你,只是最近这膳房越来越刁钻,昨儿个我要吃道桂花蜜藕,打发了丫鬟去,愣是说没这东西。我就奇了,怎么妹妹的院子里什么都有,轮到我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钮钴禄氏不冷不热地剔着指甲,“姐姐今日才知道呢,膳房那边的可不就是这样,捧高踩低的。” 云初等人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气的满脸通红。 她们院子里有小厨房,愿意分些好吃的给旁人怎么了,这钱也是格格自己掏的,况且,宋格格为什么拿不到桂花蜜藕,她也不想想,这时节哪里来那么多新鲜莲藕,便是有,也得是高价货,那蜂蜜就更不用说了,本就是精贵玩意。 这道桂花蜜藕,在外头买,一道也要一两银子呢,宋氏自己分文不掏,指望膳房那边出钱给她垫着,岂不就只能吃闭门羹了。 几个人分明是对耿妙妙不满已久了,趁着这个机会发作。 四福晋眉头一皱,心里有些不耐,“芝麻绿豆大的事,也值得提,你们要是闲着无事,倒不如多做几件东西给王爷。” 耿妙妙愣了愣,笑着说道:“福晋,奴婢倒是觉得几位姐姐把误会说出来也好,免得日积月累,真以为奴婢得了多大的便宜。” 她没看四福晋,正眼看向宋氏:“宋格格,我倒是不知你那桂花蜜藕怎么回事,不过我也晓得这时节这道菜本就是不应季的,也不在咱们份例里。别说姐姐你要吃没有,我要吃一样也是没有的。至于什么花费了膳房的份例,那姐姐既然怀疑,不如去请膳房总管过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看看我松青院是多花了多少钱。” 宋氏似笑非笑:“妹妹真较真,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不是我较真,是说到钱的事,不分清楚不行不是吗?”耿妙妙也同样笑容以对,她对云初道:“云初,上个月我跟膳房要菜,多添了多少银子。” 云初屈了屈膝,“回格格的话,上个月您叫了几回不是您份例里的菜,添了二十两,另外,还花了三十两,让膳房那边多做了饽饽跟糖。” “这便是了,我素来是不爱占便宜的,给膳房的钱虽然肯定多了些,但也是因着他们替我多辛苦了。” 耿妙妙微微笑道:“姐姐若是愿意掏钱,想必膳房那边也不在乎这么照顾您的飞羽院。” 她又顿了下,意味深长道:“只是您若是不舍得掏钱,要膳房那边孝敬您,我想着这就不厚道了。膳房那边日日辛苦,一个月才得几两银子,没道理还得贴补主子啊,几位姐姐说是不是?” 宋氏被耿妙妙讥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她哪里舍得掏这银子,但又不愿意被人说她抠门,即便雍亲王府的人都知道宋格格的出了名的抠。 “宋姐姐、钮钴禄姐姐、侧福晋,你们怎么不说话?” 耿妙妙唇角弯弯,一双眼睛带着笑意,说话语气轻柔,却分明是不好招惹的。 李氏扯了扯唇角,“耿格格倒可真是阔气。” “一般一般,谁让我娘家疼我呢。” 耿妙妙再次补刀。 李氏几人顿时更怒了,这几位都是娘家不给力,不但帮扶不了她们,还时不时指望她们贴补娘家的。 四福晋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 她道:“好了,既然是误会,那这事就算了。” 耿妙妙道了声是,似乎十分乖巧。 这在正院坐了片刻,出来走了一段路,耿妙妙就发现居然又开始下雪了。 雪粒子扑簌簌地下,云初道:“格格不如稍等会儿,奴婢这就回去拿油纸伞来。” “耿格格。” 身后传来一把声音。 耿妙妙站住脚步,回过头,瞧见来人,微微有些惊讶,“圆福姑娘。” 圆福带着个丫鬟,手里拿着四五把油纸伞。 她道:“奴婢刚才瞧见下雪,就想着您今日来没带伞,这才赶紧赶回来,好在及时。” “姑娘有心了。”耿妙妙冲圆福点点头。 云初等人伸手接过油纸伞,道了谢。 圆福看了云初等人一眼,又才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会意,让云初等人退出去半米距离,圆福给耿妙妙撑着伞,“格格真是蕙质兰心。” 耿妙妙忍不住笑了,“圆福姑娘,有句老话不知你听没听说过?” “什么话?”圆福疑惑,歪了下头。 耿妙妙道:“叫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说完,就瞧见圆福的脸一下涨的跟柿子一样红,耿妙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圆福无奈。 “耿格格就莫要拿奴婢说笑了,奴婢来,其实是想让您别误会福晋。福晋近来很忙,她不是偏向侧福晋她们。” 圆福说这番话,自己都觉得有些勉强,难以解释得通。 耿妙妙也没为难她,点点头,“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福晋忙里出错是有的,若是为这个怪她,我成什么人了。” 圆福这才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耿妙妙一眼,冲耿妙妙屈了屈膝。 雪粒子越下越快,把油纸伞打的啪啪作响。 云初跟灯儿一左一右搀扶着耿妙妙,地上的积雪早上才扫过,这会子又厚实实地压了一层。 耿妙妙边走边看着乌沉沉的天空,她突然道:“这天气,好适合吃红豆年糕汤啊。” 云初本想问圆福跟格格说什么了,听见她这么一句话,念头就被岔开,道:“年糕年底膳房做得好,那就让膳房做。” “嗯。” 耿妙妙点点头。 要是其他人,前脚才刚被人数落过跟膳房要菜太多,即便自己占理,回头也肯定不会再去频繁点菜,但是耿妙妙不愿意,人活一世,活在这个封建朝代,她被剥夺的快乐跟自由实在太多了,她为什么要连最后一点儿的快乐也牺牲掉呢? 就为了不让李氏那些人说嘴吗? 耿妙妙心里明白,问题不是在跟膳房点菜,问题在于她的得宠。 只要她得宠,从四面八方来的攻讦就不会少。 66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六妹打着油纸伞, 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传膳。 她一过来, 膳房的公公们就围了过来,又是端茶,又是送包子的,“六妹姑娘, 我们膳房今早刚做的糖包子, 你尝尝。” 两个小丫鬟也各自得了一个糖包子,颇为受宠若惊。 她们都知道松青院在膳房这边面子大, 只是没想到面子大到这个程度,便是正院那边来人, 只怕也没想到会这么有牌面。 白公公擦了擦手过来,“六妹姑娘, 格格今日想吃什么?” 六妹忙起身, 给白公公行了礼, “公公, 我们格格说了想吃红豆年糕汤,要甜口的, 红豆要熬开了花,糖要少点儿,那年糕最好是先煎再煮,这样才能入味。” 白公公听着, 一一记下, 又道:“这年糕难克化, 也不好多吃, 格格还要什么?” 六妹仔细想了想,道:“我们格格说了公公看着加就是,这里三两银子, 多了就留着给下回,少了回头我们补上。” 她拿了三两银子给白公公的徒弟。 白公公道:“哎呀,这是做什么,就几道菜哪里就值这么多钱?” 小徒弟连忙把钱还回去,“就是,耿格格平日里吃的也是份例里的菜居多,况且先前给了我们膳房那么多牛肉,又怎么算?” “还是拿着吧。”六妹很坚决,“便是用不上,就当做格格请你们几位喝茶。” 白公公一听这话像是有缘故,便收下。 他亲自出手,做了一碗简单的银丝面,这是专门给耿妙妙的,至于红豆年糕汤,白公公便做的多了,老大一份。 做完后,白公公打发个小厮帮忙提着送过去,他叫了徒弟过来:“去,打听打听今儿个正院出什么事了?” 往常耿格格那边都是月底单结一回,没有个每回点菜每回都给的,这也不方便。 这突然出现意外,肯定是有缘故。 徒弟很快打听了消息回来,“师傅,原来是宋格格她们在福晋跟前告状,宋格格还说咱们膳房坏话,说不给她做桂花蜜藕,得亏有耿格格帮咱们辩解,不然咱们可就在福晋跟前挂一笔了。” 徒弟很是气愤不平。 府里的这些个女主子,就属宋格格最让膳房的人不喜,她这人见到旁人好的都想要,可是好东西就这么多,别人掏钱,她不掏钱,不就是指着让膳房吃亏吗? 白公公哼了一声,“告咱们的黑状,成,咱们走着瞧!” 红豆年糕汤热气腾腾。 褐色的年糕汤盛在浅口的青花碗里,上面还撒了细碎的桂花。 耿妙妙坐在塌上,今日吃的简单,她就懒得摆出什么桌子,只在炕几上,看着外面的雪景用膳。 年糕糯叽叽,外表煎过,金脆脆的,一口下去发出嘎吱的口感,表壳稍微带着点淡淡红豆汤的甜味。 这一大份年糕汤,耿妙妙就只吃了两块,剩下的都分给蔡嬷嬷她们了。 这会子大家都捧着个碗吃着年糕汤,还真有过年的气氛。 “这年糕汤这么做倒是比直接煮好吃。”蔡嬷嬷赞不绝口地对耿妙妙说道。 耿妙妙笑道:“可不是,我这人对旁的不敢说,在吃这方面,是绝对自认行家。” 众人都忍俊不禁,早晨时的那插曲也仿佛被众人忘到脑后去了。 云初吃着年糕汤,十分惊讶地说道:“这白公公也太厉害了,红豆这东西难煮,他怎么能这么快就熬开花了?” 六妹吃着汤,听到这话,忙举手道:“这事我知道,小陈公公说这红豆是事先放在外面冻,冻过后再下水煮,这就能很快熬好。” 众人听了都觉得惊讶。 “居然还能这么做?” “这倒是有趣,这膳房总管果然不容易做,白公公居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耿妙妙也有些佩服白公公的奇思妙想,这招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不过是热胀冷缩四个字罢了,但是对于古代人,而且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公公,能想到这样的主意,可见对厨艺是多么上心。 她吃完了一小碗红豆年糕汤,拿茶漱口后,才吃起了银丝面,中午的银丝面十分清淡,汤底用鸡骨跟猪骨熬的,下了一把面,加上几根豆芽,煎了个蛋,这就是一顿了。 但耿妙妙把这一碗全都吃完了。 甚至还颇为心满意足。 松青院这边其乐融融,飞羽院那边,宋氏看着今日的晚膳却是险些没气炸。 她指着桌上的炖老鸭汤、炒豆芽、摊鸡蛋、炒鸡丁,质问道:“怎么回事?今日我要的不是锅子吗?我还要了两盘羊肉,两盘鱼丸,怎么没有?” 福儿臊眉耷眼,“格格,奴婢也问过膳房了,膳房说福晋跟王爷当初给格格们的份例,您是每个月十五斤羊肉,这个月您爱吃锅子,份例早就花超过了,先前都是膳房那边垫着,如今膳房那边也没钱了,自然没法子替您垫着。至于鱼丸,这更不是份例里的东西,若是您要吃,那就得拿钱。” 宋氏这会子哪里还不明白。 这是膳房那边知道她在福晋跟前告黑状,报复来了,她气得发抖,“那群刁奴,这不是奴大欺主吗?” 她骂了膳房的人,却也知道她拿膳房他们没办法,首先,膳房那边根本她插不了手,白公公他们更是只服福晋跟王爷管辖;其次,膳房那边敢这么说,恐怕就是真的占理,这事便是闹到王爷跟前,王爷也只有说她的,没有说白公公他们的。 宋氏越想越气,她拿膳房没法出气,便冲福儿、寿儿骂道:“你们两个难道是死的,这羊肉鱼丸没有,旁的不能给我要好的,就这几道菜,寒碜谁!” 福儿、寿儿不敢说话。 任凭宋氏骂了一盏茶时间,出够了气,这才伺候宋氏用膳。 宋氏骂归骂,吃却是没客气,几道菜全都吃得干干净净,福儿两人撤了膳桌下去。 寿儿悄悄拉了下福儿的手,“年底你预备给家里多少钱?” 她们俩是邻居,都是同一旗下,当初被选来伺候宋格格,家里头还高兴,这回攀上高枝了。 谁想到碰到了铁公鸡,一毛不拔也就算了,还隔三差五算计她们的月钱。 福儿扯了扯唇角,“能有几个钱,不过就是几两银子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寿儿听了这话,也不禁叹了口气,“我可不也是如此,咱们这当差多少年,年年就拿这点儿银子。我娘的意思,在格格这里是出不了头,倒不如明年早点儿出去找个好人家,也比在这里熬得强。我可听说灯儿给她家里,一给就是二十两。” 福儿眼里掠过羡慕神色,眼神晦涩。 “她命好,跟了个好主子,原先还有人笑话她,现在谁不羡慕她。” 可不是。 耿格格这人和气不说,还得宠,手上也阔绰,旁的不说,便是隔三差五赏赐给小丫鬟们的东西,也比她们一个月月钱多了。 宋氏的恼怒这才只是个开始。 先前宋氏屡屡要菜,膳房那边想得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另外,好歹是个主子,留点儿香火情在也好。这回被告黑状后,膳房这边就不客气了,丁是丁,卯是卯,也没给宋氏穿小鞋,所有菜色都是按照份例做的。 可宋氏过习惯了先前的日子,哪里能忍受现在这么不自在。 李氏、钮钴禄氏那边也一样。 但凡要添菜,膳房就一个意思,要么给钱,要么就别吃份例外的东西。 这年底下,谁不想嘴上滋润一些。 李氏跟钮钴禄氏两人都气得不轻,可强龙不压地头蛇,最后也只好作罢,该掏钱掏钱。 雍亲王府里的这波暗流涌动,福晋却是毫不知晓。 她今日招呼五福晋。 五福晋满脸红光,笑眯眯地进来,“四嫂,今日我可来占便宜来了。” 四福晋笑道:“这是什么个说法?” 五福晋道:“您不知道,我们爷每日都在府里夸赞你们府上的手艺,还说要让我们府的厨子过来你们这边学学手艺,别老是就做宫里头那几道菜,吃都把人胃口吃坏了。” 这倒是。 宫里头的菜色怎么说呢,食材再新鲜再珍贵,吃的也什么味道,只叫人觉得中规中矩。 便是什么龙肝凤胆,吃个几十年,人都要木了。 四福晋道:“这有什么,你只管打发人来就是。等年后你叫两个厨子过来学学。” “那我就先多谢嫂子了。” 五福晋笑道,“说起来,我今儿个还有一件事呢,四嫂,昨儿个我进宫去,太后娘娘说来说去,说那猪肉脯、牛肉脯怎么怎么好吃,她老人家就爱吃这一口,偏偏没了,宫里头也不会做。” 四福晋明白了,“明儿个我跟你进宫请安,顺便带些给太后,我看,还是索性把方子给了方便些。” “这就再好不过了。”饶是五福晋厚脸皮,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拿出一个匣子:“我也知道这些是你府上耿格格的手艺,没有白占人家便宜的道理,这里是我的一点心意。” 四福晋有些惊讶,笑道:“哪里就这么见外。” “还是要的,咱们感情再好是咱们的事,再说了,这手艺御膳房那边学了,谁知道明儿个会不会出现在哪个酒楼里。” 五福晋坚决要给。 四福晋也只好收下,让人送去给了耿妙妙。 匣子里面装着的是六颗大小不一的猫眼石,特别好看,有蜜色、绿色、棕色。 耿妙妙拿起猫眼石,对着日光照了照,里面流光溢彩,简直叫人赞叹造物的神奇,“真漂亮。” “这些个猫儿眼好是好,只是可惜大小不一,成色也一般。” 蔡嬷嬷有些惋惜。 耿妙妙道:“这也够了,要是大小都一致的,便是五福晋敢给,我也不敢拿啊。” 猫眼石虽然比不上翡翠宝石精贵,却也算是稀奇了,这么些个猫眼石也值个五六百两了。 “先收着吧,回头要是打首饰,再来看哪个合适。” 耿妙妙说道。 这年头的银匠不知手艺到了什么程度,这猫儿眼这么漂亮,若是没碰到好的银匠,那就白糟蹋了。 67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四福晋让膳房预备了些肉脯, 还准备了些点心,次日就跟五福晋进宫去看太后。 太后瞧见她们来,脸上就露出笑, “怎么这会子进来?过几日不也一样要进宫。” 五福晋明白这是太后怕她们太辛苦, 毕竟年底家里事情可不少, 她笑道:“太后这是嫌弃我们几个来多了,四嫂, 您今日带的东西就甭给太后了, 咱们赶紧回去。” 说着, 挽着四福晋的手, 就做势要走。 太后忙叫住她,“诶,诶, 你个猴孙, 没个定性, 成, 哀家高兴, 高兴成不成?” 周围几个嬷嬷都笑了。 五福晋这才拉着四福晋坐下。 四福晋示意圆福把食盒递给嬷嬷,对太后道:“太后,这年底了孙媳妇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您,想着家里有些肉脯、点心还不错, 您尝尝, 还有, 这里面有几道肉脯的方子,以后您要是想吃,您宫里膳房也能做。” “好,好, 真是有心了。” 太后非常高兴,丝毫不见外,立刻就叫人去沏奶茶送过来,就着奶茶吃了几块猪肉脯,“还是你们府上的肉干好吃,御膳房这边也不是没琢磨,可是就是没你们的东西好。哀家也不占你便宜,年底皇上送了哀家好些料子,都漂亮得很,哀家年纪大了,没这么讲究穿,四匹给你,四匹给五福晋。” 五福晋笑着拉着太后的手,“太后,孙媳妇还得跟您要两匹。” 太后瞧她,手指指她,笑骂道:“怎么脸皮这么厚?是老五缺了你东西了?” “哪能啊。”五福晋最近跟五阿哥蜜里调油似的,说到五阿哥,眉眼都泛着春意,“孙媳是替四福晋府上的耿格格要的,这方子是人家的。” 太后这才恍然大悟。 她点点头:“那是该给。” 她吩咐嬷嬷道:“取两匹鲜亮些的送过去。” 齐嬷嬷笑着道了声是,果真收拾了两匹粉缎出来,一匹是海棠纹,一匹是牡丹蝶纹。 至于四福晋跟五福晋的料子,也同样鲜亮,但是相比起来颜色就稳重一些。 刘嬷嬷瞧着那两匹料子的时候,眼睛几乎都直了。 她伸出手,想摸又不敢摸的。 耿妙妙见她实在喜欢,便道:“嬷嬷上手瞧瞧吧,不妨碍的,这回还得你帮忙拿个主意,做什么样式的好?” 刘嬷嬷得了这话,这才喜不自禁地去了手上的戒指、镯子,又洗了手擦干才上手去摸。 她嘴里赞不绝口:“这肯定是江宁织造那边的手艺,这绣工,真是灵动,怕是没几个好绣娘都绣不出这样的花纹。” 她随手一抚摸,那缎子柔软得如同流水一般在手上滑过。 “这眼神可真漂亮。” 云初等人都围过来瞧,实在是这两匹料子太好看了,便是府里也少见这么好的料子。 蔡嬷嬷都忍不住道:“这也就是太后大方,在这些上素来阔绰,不然便是后宫主子也断然不舍得随意赏赐这样的好料子。” 蔡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还是佟贵妃的人,说这番话肯定让人信服。 刘嬷嬷道:“这么好的料子,做春装可比作冬装合适,到时候一件做琵琶襟,一件做对襟,袖子再镶几道栏,简直不要太好看。” 耿妙妙想了想,刘嬷嬷不愧是老行家,这么一说,还真特别合适。 春日里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这一身粉色,瞧着也叫人心里高兴。 “说起来,还得谢谢五福晋,得亏她在太后跟前提了我一嘴,我才能得到这赏赐。” 耿妙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钱还有收两回的。 蔡嬷嬷难得中肯地点头:“五福晋这人的确没的说,就是可惜……” 耿妙妙想不明白蔡嬷嬷的言下之意都难。 五福晋什么都好,只一个没子嗣,她再好也不好了,便是她再有本事,倘若膝下没个一儿半女,将来嫁妆什么的不也是便宜了其他女人的儿子。 耿妙妙笑着对蔡嬷嬷道:“嬷嬷,这事哪里能着急,缘分到了,兴许就来了。” 她道:“我倒也不好这么去找五福晋道谢,不然落在别人眼里,就太上赶着了,回头有机会再跟她道谢吧。” 蔡嬷嬷点了点头。 她是有些着急,因为蔡嬷嬷发现,对面的望春院这一个月来似乎没什么动静,钮钴禄格格也变得不怎么出门了。 蔡嬷嬷怀疑,钮钴禄格格怕不是有了吧? 黄昏时分。 康熙到慈安宫过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不等他行礼,就叫了起,招呼他坐下,“皇帝,今儿个你算是来着了,老四媳妇跟老五媳妇今日才进宫给我送好吃的呢。” 康熙其实早知道这事,只是这会子也露出刚知道的神情一样,看着桌上的攒盒,“是这些啊,怪不得朕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子甜香味。” “可不是,老四媳妇还把府上的方子敬上,哀家瞧着,这做法也不难,等会儿让膳房的人送去内膳房那边,你平日里想吃也能吃几口,赏给大臣也体面。” 太后道:“这肉脯的做法京城也就老四府上跟皇宫才有。” “是,是。” 康熙很给太后面子,“还是皇额娘想得周到,朕也正想着年底赏下什么合适,这肉脯倒是方便。” 最重要的是这肉脯是猪肉做的,猪肉不贵。 康熙也是很懂得节俭的。 康熙在太后这边坐了坐,母子俩一起用了晚点,康熙才回了养心殿。 没多久,敬事房就端了牌子上来。 惠宜德荣四妃排在最前面,其实佟贵妃该排在最前面,这个佟贵妃是四阿哥养母的妹妹,入宫后就享妃位待遇,十九年更是被封为贵妃,但这位佟贵妃的性子跟先前那位截然不同,性格再是淡然不过,故而隔差五就以身体不适或者葵水来了,撤掉牌子。 康熙也见怪不怪,对这位表妹并不恼怒。 康熙想了想,翻了德妃的牌子,“摆驾永和宫。” 日暮低垂,烟紫色的晚霞遍布。 宫灯早已点上,康熙老远在肩舆上就瞧见德妃在永和宫门口迎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德妃福了福身,她显然特意打扮过,两把头里插着一把金点翠扁方,两边各簪了一朵宝石头花。 康熙下了肩舆,搀扶她起来,笑着打趣道:“爱妃今日青春如十八。” 德妃霞飞双颊,“皇上就会拿臣妾说笑。” 入了永和宫。 永和宫里的打扮素净不失雅致,并不似宜妃的翊坤宫那样富贵大气。 康熙落了座,喝了茶,尝了一口道:“还是黄茶?” “是,臣妾这人念旧,虽然年年都有新茶,但还是就爱这一口黄茶。” 德妃拿铜簪轻轻拨了拨手炉里的炭火,将自己的手炉给了康熙。 要说德妃最让康熙喜欢的一点,莫过于细心。 康熙不必说话,不必动作,德妃就能知道康熙想要什么,想说什么。 但有时候,德妃也会猜不出来。 康熙今日来永和宫,其实是有目的的,他放下茶盏,接过手炉,“其实,你偶尔也夜不能寐,老四敬的那酸枣仁茶,朕喝着也着实有些效果,太医说了,这方子中庸,女子也喝的,你不妨试一试。” 德妃脸上笑容淡了些,“老四真孝顺,改明儿臣妾就试一试。” “老四是个老实孩子,他媳妇也是个好的,今日还跟老五媳妇一起进宫来看太后,给太后送些吃食。” 康熙道:“咱们皇家虽然什么锦衣玉食都不缺,可缺的就是这份心意,这倒比送什么奇珍异宝更讨朕喜欢。” “可不是,臣妾也觉得四福晋是个好的。” 德妃笑眯眯点头。 康熙见她这么说,便以为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老爷子其实也不是很想多掺和德妃跟四阿哥、四福晋的关系,只是有时候不说又不行。 都是亲母子,这么犟着,哪里合适? 见德妃懂事,康熙便不再多提,当夜在永和宫歇了一宿,次日才走。 送走了康熙,德妃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 老四刁钻,老四媳妇也是个奸诈狡猾的! 皇上好好的跑来说这些,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岂不是要以为她不慈,对自己儿子、儿媳妇挑剔严苛? 昨日四福晋进宫来,德妃压根就直接推说身体不适,没见她。 这会子德妃却觉得四福晋这人心机深,若是她真心关心自己,便是她说自己不适,难道不能多留会儿? 德妃对四福晋的意见,一直留到除夕宫宴后才爆发出来。 除夕宫宴,在用过宴席后,福晋们就跟着各自妃母去宫里吃茶,坐坐也成。 这一日,也是后宫娘娘们瞧瞧自己孙子孙女的时候,毕竟往常要见面可不容易。 四福晋特地带了二格格、二阿哥跟阿哥进宫。 二阿哥的气色好了不少,但是还是单薄,阿哥虎头虎脑,但几个孩子站在那里,却是叫十四福晋带进来的孩子比下去了。 原因无他,十四阿哥虽然年纪小,可立住的孩子多啊,四个儿子,五个女儿,一个个面色红润,看着都喜气。 德妃再瞧四阿哥的儿子格格们,二阿哥是病秧子,二格格瘦巴巴,阿哥笨头笨脑,瞧着就让人讨厌。 68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三阿哥年纪最小, 也最敏感,一下就发现妃祖母好像不是喜欢他们。 他小嘴一扁,有些委屈。 二阿哥忙拿点心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比三阿哥年纪大, 自然知道得更多,比如爱屋及乌, 恨屋及乌的道理。 德妃眉头皱了皱,对四福晋道:“你常日里都在府上忙活什么,怎么这几个孩子就照顾成这个样子?一个比一个瘦, 这要不是你贤惠名声在外头,保不齐要被人说是苛刻孩子。” 弘旺等人都好奇地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被德妃当着孩子们的面训斥, 当下脸涨得通红, 但她又不能顶嘴, 只能道:“是儿媳妇的不是, 儿媳妇回头一定好好照看几个孩子。” 德妃哼了一声,“是才好,老四的孩子也到底少了些,明年府上要是再没动静,本宫就请皇上指几个侧福晋下去,也好给老四开枝散叶。” “是,是。” 四福晋的脸皮几乎被德妃都扯下来了。 二格格、二阿哥都替四福晋委屈, 但却不能说什么,德妃是长辈,没有他们顶嘴的道理。 他们也不能说自己在府上不是福晋照顾的,这更丢福晋的脸。 训斥完四福晋,德妃心里出了口气,让十四福晋跟她进里间, 四福晋在外面看着孩子。 十四福晋心里头也其实不是很高兴。 每回德妃单独跟她说话,不是说她这里不好,就是说她那里不对。 果然。 这回刚进去,德妃就皱着眉头问道:“前几日,四福晋跟五福晋进宫,你知不知道?” 十四福晋怔楞了下,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额涅,是出了什么事吗?” 德妃瞧见她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若不是本宫提醒你,你只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四福晋跟五福晋知道进宫看太后,孝顺孝顺太后,你怎么不学着些?” 十四福晋简直百口莫辩啊。 她最近每日忙的脚打后脑勺,旁人见十四阿哥子嗣众多,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都说是福气。 可这“福气”哪一个的吃喝拉撒不要她操心,那十四阿哥又是个大撒手,家里孩子的事全不管,她少不得都要过问,便是自己的不过问,也不能不关心那几个妾室生的,不然一顶刻薄的帽子扣下来,十四福晋都没脸见人。 十四福晋光是操心孩子们的事都忙得不行,哪里有空想起进宫给太后请安的事。 她咬着唇儿,“是儿媳妇想的不周到,明年儿媳妇一定多进宫看望太后。” “也别只是空手来,带些东西,家里膳房的手艺什么的都好,”德妃是真嫌弃十四福晋,恨不得手把手教导:“这些东西礼轻情意重,你像上回你送什么人参,贵不说,太后她们哪里缺了这个东西。” “妃母教训的是。” 十四福晋心里简直泛苦水,这送好的不成,送差的也不成,她们府上哪里有什么手艺,不都是些宫廷菜罢了。 十四福晋被德妃训斥了一番,出来时神色虽然如常,可弘明确瞧出自己额涅心里不高兴了。 德妃也没什么心情跟孩子们说话,不过是赏了压岁钱,阿哥们得了文房四宝,格格们得了几匹料子、首饰,便打发她们回去了。 出了宫。 四福晋瞧着孩子们上马车时,余光就瞥见十四福晋臊眉耷眼的,像是不大高兴。 她心里头都费解,她被德妃训斥,心里不高兴是应该的,十四弟妹又是为什么不高兴。 马车是早早就在宫门口候着。 车子里铺了软垫,哆罗呢的毯子,弘明非赖着跟十四福晋一辆马车,“我就要跟额涅一辆车。” 弘春作为老大,就有些不高兴了,“二弟,你闹腾做什么,就这一路功夫,跟我们坐一辆车不成吗?” 十四福晋就笑道:“大阿哥说的可不是,不过你弟弟还小,就让他跟着我吧。下面两个弟弟就托大阿哥你看着了。” 弘明一下高兴了,就着小凳子上了马车。 弘春不高兴也不能说什么,他心里寻思着等回去在阿玛跟前告一状,拉长了脸跟下面两个弟弟上了马车。 “额涅。”上了马车,弘明就抱住十四福晋的手,“今儿个祖母是不是叫您受委屈了?” 十四福晋道:“哪里有委屈,受委屈的是你四伯母。” 她并不想让儿子知道太多事。 但弘明看着年纪小,心眼子却多着。 他从懂事起就知道,侧福晋跟大阿哥抢走了阿玛的宠爱,他额涅看着体面,可要不是生下他跟四弟弘暟,在府里都要被挤兑的没位置可站了。 “额涅,您就别哄我,儿子都长大了。” 弘明压低声音道:“祖母心里有气冲您撒什么啊,她该跟我阿玛说才是!” 十四福晋听了这话,是既窝心,又有些伤心。 她拍了拍弘明的后背,“真没有,你想多了,你祖母就是说让我预备下府里的吃食,回头孝敬宫里罢了。” 听到是这么回事,弘明松了口气,“这有什么难的,咱们府里没有,外面多的是,要我说,曾祖母她们年纪大了,就爱吃甜的,咱们找些甜口饽饽送进去,就成了!” 十四福晋不禁笑着摩挲了弘明发青的脑壳,“还是我儿子机灵。” 母子俩下马车的时候都有说有笑。 弘春看着眼红,回头就真去十四阿哥跟前告了一状,他这人也笋,他不说弘明跟福晋坐一车,他说弘明看不起他们,不愿意跟他们坐一辆马车。 十四阿哥这个人,怎么说呢,脾气爆得厉害,又偏听偏信,尤其是对弘春,那是德妃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弘春的。 当下他就气得不行,拿着鞭子冲进弘明院子里,按着弘明,狠狠抽了几鞭子。 十四福晋听消息赶过来,弘明两腿上都起了拇指粗红肿的鞭痕了,她气得不行,又哭又骂,护着弘明,“爷,您打他做什么?这又是谁在您跟前上眼药了?您要是真恨死我们母子,今儿个索性连我也一起打死算了!!!若是再不解气,连弘暟也打杀了罢了!” 十四福晋满腹的委屈在这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她恨恨地看着十四阿哥,牙齿咬着唇儿,眼里都满是红血丝。 她质问道:“是不是大阿哥!” 弘春没跟过来,他不傻,他要是跟了过来,谁不知道是他拱火的。 十四阿哥把鞭子丢下,指着十四福晋道:“痴母多败儿,你就惯着吧,我看能惯出什么好人来!” 撂下这句话,十四阿哥带着人去了。 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也就是大阿哥的生母,哎哟了一声,“福晋,您这可不能乱说,弘春可是个好哥哥,他怎么会说弟弟的坏话。” 十四福晋冷笑:“你别得意,是不是咱们走着瞧,以后日子长着呢。” 舒舒觉罗氏心里咯噔一下,对十四福晋起了忌惮。 她撇了撇嘴,直接带人走了。 大年节底下请太医晦气。 十四福晋只好让人去拿了金疮药来,给弘明抹了。 弘明倒是骨头硬,此刻咬着鞭子,含含糊糊地说道:“额涅,您别哭,将来儿子让这些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十四福晋眼泪越发忍不住。 正月里,福晋们都商量过各家几时请客吃酒,雍亲王府的宴席就设在正月初五这好日子。 除了大福晋、太子妃跟十三福晋来不得,其他福晋跟侧福晋都过来做客,给足了雍亲王府面子。 为了招呼这么多福晋,四福晋让李氏她们都出来帮忙,尤其是今日还来了好些个格格。 若是让侧福晋招呼格格,未免太给面子,便叫了耿妙妙、钮钴禄氏她们也出来。 耿妙妙无意搞什么艳压群芳,何况今日来的人这么多,她便穿了一身粉紫色圆领绣葡萄纹的氅衣,两把头上点缀几根金簪子,手上带了叮当作响的叮当镯,这种镯子特别细,叠戴起来衬托着手腕纤细白皙。 九阿哥的妾室刘格格就看直了眼,还不住地夸赞这镯子好看。 耿妙妙便直接把镯子撸下来递给她瞧,“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做的细些,这么叠着戴倒也别致。” “你心思倒是巧,这也能想得到。”刘格格夸赞道,她对着自己的手比划了下,“可惜我戴着好像没你戴着好看。” 三阿哥的妾室王格格嗤笑一声,“你也不想想,人家耿格格皮肤多白,手腕多细,她这姿色,戴什么都好看。你这皮子黑的跟酱油似的,戴金子能看吗?” 王格格说完,笑眯眯看向耿妙妙,“早听说雍亲王得了个漂亮美人,今日一见可真标志,怪不得外面传你得宠呢。” 耿妙妙脸上虽然带笑,眼里的笑意却淡了几分。 “这位姐姐真是爱说笑,要我说,刘格格皮肤也没黑到这个地步,只是刘格格皮肤阳光些,要戴金就得戴大些,反而才好看。” 刘格格其实真是个美人,搁在后代那就是模特范,一身小麦皮肤,前凸后翘的,浓眉大眼,压根没有王氏说的这么夸张。 69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哎呦喂, 我也就是开个玩笑,耿格格性子可真较真,是不是, 刘格格。” 王格格脸上有些挂不住,对刘格格笑着说道。 试图拉刘格格也站在她这边。 刘氏愣了愣:“啊,什么较真, 我还在琢磨镯子打什么样式的好, 刚才没听见。” 她凑过去, 对耿妙妙道:“这大金镯子其实我也有, 只是先前怕戴着不好看, 显得粗笨。” 耿妙妙笑盈盈接了话,“这倒是不怕, 只要不打什么几斤重的带, 弄个一指粗的就差不多, 让银匠弄出绞丝镯,或者是这么个样式。” 她拿手指沾了下酒水,在帕子上画了个莫比乌斯环,这样式的镯子, 她上辈子最喜欢。 她琢磨着, 刘格格估计也喜欢。 果然,刘格格一见这个样式就觉得有趣, 现在的镯子多半是累丝, 年轻格格们也爱戴这些个,偏偏刘格格戴着就有些不合适, 这镯子她一见就觉得喜欢。 “那回头能不能麻烦你弄个样子给我?我回头谢你一对金耳坠。” “这有什么。” 耿妙妙笑道:“你要是喜欢,回头我打发人送去给你就成。” 她虽然爱挣钱,可也没贪财到这个地步, 一个样子就收钱,能成什么人了。 虽然说九阿哥跟四阿哥不对付,可耿妙妙跟刘氏的地位还没到能改变两个阿哥心思的地步,因此,私下往来并没关系。 两人商谈正欢,王格格就被明目张胆地落下了。 无论是耿妙妙还是刘氏都不愿意带她玩。 “哟,你们这边热热闹闹,说什么呢?” 五福晋、八福晋、十四福晋几个估计是出来透透气,听到她们俩有说有笑,五福晋就过来笑问了句。 五福晋跟刘格格关系倒是不错,跟九福晋关系反而远了些。 “五福晋,她们正说着什么镯子式样呢。”不等耿妙妙她们开口,王格格就抢先开口,脸上带着笑,话语里带着刺:“耿格格今日可挣大钱了,这才刚见面,刘格格就要掏钱跟她买镯子式样。” “不过是说笑罢了。” 耿妙妙凉凉地看了王格格一眼,这女人心胸也未免太狭窄了,不过是没搭理她,这会子就上眼药,“哪能真要刘格格的钱?” “那不成,这钱我是肯定要给的。我们爷说了,不能随便占人便宜。” 刘格格却很坚决。 耿妙妙有些无奈,“那便当做给刘格格的见面礼吧。一个样子,总不能收你钱吧。你要是有心,回头把你们府上好吃的送我一些便是了。” “好啊,我们府里也有几道好菜。”刘格格高兴点头。 五福晋见耿妙妙轻易化解僵局,心里不由得高看她一眼,笑道:“你啊,回头可得多送些好的,人家耿格格可会吃着呢。” 十四福晋冷不丁说道:“可不是,耿格格会吃的名声连我都听说了,今日难得大家来的这么齐全,不如格格露一手,做几道菜招呼咱们如何?” 八福晋一听乐了,她虽然无法断定先前的传言是不是耿氏放出来的,但冲着耿氏是四阿哥的宠妾,今日她就等着看好戏。 “这好啊,这可比什么歌舞实在多了。咱们今日也有口福了。”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原本在说话的几个格格都不说了。 五福晋心里暗暗皱眉,这十四福晋怎么回事?好好的人家格格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下人家面子! 你要刁难妾室也刁难你家里的人去啊。 “八弟妹、十四弟妹,我看你们是喝醉了,竟说胡话。这会子是宴席上什么菜没有,什么东西没上,非要人家做菜做什么。人家今日打扮的体体面面的,弄一身油烟,没得毁了一身好衣裳。” 五福晋一番话说的得体极了,既化解了耿妙妙的尴尬,又点了八福晋、十四福晋两个人。 只可惜。 她这番好心,全然是喂了驴肝肺了。 十四福晋是一肚子火,她想来想去,自己被德妃责怪的事不能怪四福晋,因为四福晋挑不出错来,先前四福晋就提醒过一回,没有个回回都提醒的道理。 要怪那就只能怪耿格格,贱人事多。 她笑道:“一身好衣裳值几个钱,回头我打发人送两匹料子来,够不够?今儿个还真是要尝尝耿格格的手艺,这才叫做不枉此行。” 八福晋也笑呵呵道:“是啊,我这边出一对镯子,怎么样?这么多赏赐,耿格格够劳动你动手了吗?” 五福晋在旁边都忍不住动怒了。 这两个怎么回事?今日特地来下耿妙妙面子来了?让人家下厨这几个意思,把人家当下人了?! 耿妙妙不知道这两个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 但她这人,就不是忍气吞声的。 她笑道:“这有什么能,便是不要东西,我去下厨做几道菜也是应该的。” 她顿了下,对云初道:“你去前面问问,王爷他们爱吃什么?” “是。” 云初虽然不解,但却明白自家主子办事素来有条理,答应一声就要去。 “慢着。”四福晋听见这边闹腾,刚过来就听见这句话,她喊住云初。 云初虽然停下来,可眼神却看向耿妙妙,像是在问耿妙妙的意见。 “福晋,几位福晋都要我做菜,我这总不能厚此薄彼,也得照拂下前面王爷他们才是。” 耿妙妙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把十四福晋跟八福晋衬托的跟小丑似的。 十四福晋有些恼怒,“你这什么意思!要闹到爷们他们跟前去?” 耿妙妙面露诧异,“这怎么就是闹了,不过是过问下几位阿哥的忌口罢了。” 四福晋见十四福晋还要说话,连忙打岔,她深知十四福晋这脑子根本玩不过耿格格,“好了,你们啊这酒一喝多就出来撒酒疯,赶明儿我再请客,可不许你们两个吃酒了。” 她又对耿妙妙道:“做什么菜啊,今日你的职责是招呼好格格们,膳房的事有人看着。” “是。”耿妙妙看向云初,点了下头。 云初这才走了回来。 十四福晋不禁咬牙道:“早听说四嫂府上有个耿格格口齿伶俐,果不其然。今日我算是见识了。” 耿妙妙淡淡看她一眼,“我也早听说十四福晋的威名,今日也算是见识了,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十四贝子那么器重您呢。” 分明是夸赞的话,却充满了嘲讽的意思。 京里谁人不知,十四阿哥偏宠侧福晋,连侧福晋生的儿子都视若珍宝,反而把十四福晋跟正经嫡子也落在后头了。 不等十四福晋开口,耿妙妙又福了福身,“我还得去更衣,就不跟几位福晋多聊了,对了,八福晋,十四福晋,您两位可少喝些,毕竟量浅。” 说完这话,耿妙妙冲四福晋点点头,就带着云初出去了。 格格宴席这边,众人是目瞪口呆。 被八福晋刁难过的格格们心里头都暗暗叫好,该,怼得好。 这个八福晋可不就是量浅! 十四福晋也是活该,人家耿格格看着就是和气人,跟大家都有说有笑,也没见什么捧高踩低,您一过来,又是把人当下人看,又是讽刺人家拜金。 这回丢大人了吧。 该,真是该! 五福晋心里也是这么想。 她淡淡道:“确实是该少喝些,今日在四嫂这里耍酒疯也就罢了,改日要是在宫里头耍酒疯,只怕爷们的面子也丢光了。” 五福晋说完,也把八福晋、十四福晋丢下就走了。 八福晋两人气得不行。 四福晋也没宽慰她们,只是让人带她们进去。 前面阿哥那边吃酒到黄昏才散。 四阿哥被三阿哥、五阿哥灌了不少酒,这两兄弟“记恨”四阿哥之前成日叫他们加班加点干活的事,逮住这个机会,岂能不报仇雪恨。九阿哥跟十阿哥也不客气,见两个阿哥下狠手,也跟着浑水摸鱼。 酒席散后,四阿哥几乎站不稳,孙吉跟苏培盛两人搀扶着,才把四阿哥送到书房里去。 喝了醒酒汤,吐了一回,四阿哥这才渐渐清醒过来,他按着太阳穴,“这老三跟老五真是混账!” 苏培盛只当没听见四阿哥这不敬的称呼,对三阿哥称老三可真是太不客气了。 “爷,您喝口茶漱漱口吧。” 孙吉端了一碗菊花茶来。 这菊花清香,自从在松青院喝过后,四阿哥就喜欢上了这一股淡淡的香气,另外一点,就是这菊花便宜,比起正经茶便宜了不止一倍。 漱过口,又换了一盏茶上来,热水下肚,四阿哥眉头都舒展开了。 他这会子才有闲工夫过问府里的事,“刚才我听见女眷那边吵吵闹闹,可是出什么事了?” 孙吉跟苏培盛对视一眼。 要说事,还真不是大事,要说不是大事,偏偏又跟耿格格有关系。 “使什么眼神呢,有话快说。” 四阿哥瞧出来了,确实是有事。 苏培盛这才赶紧把八福晋、十四福晋怎么刁难耿格格,五福晋怎么帮忙却无果,耿格格怼人的事说出来。 说真的,苏培盛都有些佩服耿格格了,这跟福晋们杠上,胆子不小啊。 70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四阿哥听完苏培盛的话后, 脸色是沉了又沉,他转动着扳指,“这八福晋混账也就罢了, 十四福晋也这般混账!” 八福晋的跋扈无礼是众人皆知的。 她这人对谁都不客气,能入她眼的估计也就是太子妃跟惠妃娘娘她们了。 对格格们刻薄也不是头一回听说了。 但十四福晋这么做,还真是有些让四阿哥惊讶。 因着不喜十四阿哥, 四阿哥平日里对这个弟妹也甚少关心, 两府除了节两寿并不怎么走动。 “可不是, 奴才都替耿格格委屈, 这得亏耿格格机灵, 不然今日面子就丢光了。” 苏培盛道:“福晋好心,让格格出来帮忙招呼人, 谁晓得会碰上十四福晋这样的混人。” 四阿哥哼了一声:“这不定是在老十四府上受了委屈, 到我们这里撒野来了。” 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耿氏好好的做什么要受这委屈? 四阿哥不会对付十四福晋, 但他会对付十四福晋的阿玛罗查。 罗查这人满脑袋小辫子,早些年就因为当差不利从工部右侍郎改礼部左侍郎,去年又靠着十四,被调为右卫副都统。 右卫本是为了提防葛尔丹, 自从胜利后, 驻军减少了不少,因此便剩下不少营房跟空地。 这些营房跟空地多半都是出租出去, 租银收归国库。 但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 都统几个在右卫那边本着天高皇帝远的想法, 欺上瞒下,可着劲捞钱。 四阿哥只是动了主意, 没几日,门下就收罗到了罗察的小辫子。 正月十,今年头一回早朝。 陈御史、周御史就联名上折, 弹劾右卫副都统罗查贪污租银,将原本一百多间租银的租金仅仅以每间屋子一两租出,自己贪墨了其他的租金,就连田地也都借以各种理由荒废,短短不到两年,右卫的田地就少了两百亩。 这两百亩田地名义上荒废了,实际上却挂到了罗查名下。 “皇上,罗都统如此侵占国家财物,若是不严惩,只怕后患无穷啊!” 周御史掷地有声。 十四阿哥脸都快绿了。 他拳头紧握,这年初就告他老丈人,怎么着,今年开年第一刀对他十四阿哥下手啊?! “皇阿玛,此事会不会是误会?”十四阿哥就算跟十四福晋不和,这会子也立刻出来帮忙说话,“罗都统性格莽直,便有小错,也断然不敢做出贪污贪墨的事,他当这个右卫副都统也才几年,兴许是被人糊弄了呢。” 十四阿哥这一开口,那周御史就冷笑一声,“十四贝子这是帮亲不帮理啊。奴才清楚查明那二百亩田地就挂在罗都统名下,这怎么个糊弄法?莫非是有人瞒着罗都统,悄悄地给罗都统送了田地?” 这周御史是真够促狭的。 这句话把九阿哥、十阿哥都说的快憋不住笑了。 九阿哥狠掐了一把大腿上的肉,忍住笑意,这可不能笑出来,老十四可不是个心眼大的,况且还是自己人,要是笑出来,老十四能记恨一辈子。 九阿哥道:“周御史,你这话就不对了,这事没查清楚,就不能下定论。倘若明儿个有人把一袋贼赃丢你家里,难不成你就是贼吗?皇阿玛,儿臣看这事得细查,好好查,若是罗都统有错,该罚,若是罗都统无错,那咱们就这样给罗都统定罪,岂不是寒了忠臣的心。” 九阿哥这番话可以说是说的很不要脸。 罗查那人还忠臣。 康熙瞥了他一眼,这混小子,到现在还是帮亲不帮理,罗查那混账玩意是什么人,他能不清楚吗? 周御史跟陈御史都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今日会在早朝上弹劾罗查,肯定就是有缘故的。 但这事…… 康熙想得显然比处罚罗查这事更深远。 他道:“老九说的有道理,这么着,这件事,朕着你跟老十,同两位御史去调查,若是查实,速来禀报。” 九阿哥、十阿哥脸上的表情当下就有些挂不住了。 周御史两人也不太高兴。 毕竟谁不知道九阿哥、十阿哥跟十四阿哥处的跟亲兄弟似的,这两个过来,是添乱,还是添乱呢? 但即便这四人都不满意,却还是只能拱手道:“皇上圣明!” 接下来的早朝,十四阿哥是听不进去了。 这皇阿玛都让老九他们去查,这事还能做什么手脚?! 旁边可有两个御史虎视眈眈地盯着。 下了早朝后。 四阿哥要跟阿哥、五阿哥回户部衙门,在宫门口却被十四阿哥拦住。 “这,老四,我看老十四像是有事找你,我们就先走了。” 阿哥这人,简直就跟狐狸似的,见到十四阿哥满脸怒气,立刻就遁了。 五阿哥也跟着去了,五阿哥倒不怕十四阿哥什么的,而是他明白这两兄弟吵架的时候,最忌讳叫人看见,就像是他跟老九,虽然是亲兄弟,可也没少吵吵。 两人都走了。 四阿哥让苏培盛等人站远了些,看向十四阿哥:“大庭广众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这话是在点十四阿哥别犯傻。 可落在十四阿哥耳朵里,分明就是威胁。 十四阿哥气得不行,脖子都涨红了,“四哥,你别跟我装傻,周御史他们不是你的人吗?” 四阿哥有些诧异,他撩起眼皮看向十四阿哥:“十四,你我虽是兄弟,你说话也谨慎些,周御史两位是朝廷的人,是皇阿玛的臣子,什么时候是我的人了。” 十四阿哥被噎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四阿哥这话没错吗?是没错,可他就是知道周御史他们是四哥的人,这可是德妃母告诉他的,额涅没理由会骗他。 “好,你不承认?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难道就因为我向着八哥,不向着你,你就跟我这么计较。” 苏培盛在不远处。 他其实都不想听,奈何十四阿哥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苏培盛心里暗暗翻白眼。 那不然呢? 你自己胳膊肘往外拐,难道还指望四阿哥不计前仇,一直无止境地对你好吗? 他们阿哥这些年难道没少帮你?难道没少提点过你? 可到头来,你说过几句感谢的话没有? 每年节礼你们十四贝子府上的给八阿哥府上的永远比给他们府上的多。 这叫四阿哥怎么想? “你要是这么想,那就由着你好了。” 四阿哥淡淡说道,“我还有事,没空跟你废话。” 他已经学会了不去期待十四阿哥有朝一日会像其他人的弟弟一样,尊重他这个哥哥。 四阿哥的冷脸,让十四阿哥怔了怔。 等四阿哥直接上了马,十四阿哥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错愕,又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以前,四阿哥从没有这么对过他。 十四福晋晌午的时候知道的消息,心里头就七八上下的,一直打发人去礼部衙门找十四阿哥。 如今十四阿哥是在礼部里当差。 可十四阿哥却推说没空。 一直到黄昏散了衙才回来。 冬日里天黑得早,散衙时分,天已经黑了,贝子府各处灯火通明。 十四福晋听到外面动静,忙迎了出去,瞧见十四阿哥醉醺醺的,不由得眉头皱紧,看向长随,“怎么让爷喝成这样?这还骑马回来,那还了得。” 长随孙波忙道:“不是骑马回来的,八阿哥打发了马车把咱们爷送回来。” 这么说。 是在八阿哥府上喝的酒了。 十四福晋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她并不喜欢十四阿哥跟八阿哥走得近,八阿哥那人,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皇阿玛的欢心,跟他走得近没好处不说,还常常地替他们八贝勒府上办事。 都是阿哥,又不输他什么,做什么低下四的,便说是当弟弟的本分,也不见十四阿哥对四阿哥这样。 但十四福晋不能说出这番话。 她明白,十四阿哥心里,八阿哥可比她重要。 搀扶了十四阿哥进屋里,又叫人端了醒酒汤,拿热帕子擦了把脸,十四阿哥这才清醒了些。 他接过帕子,刚要坐正,一阵反胃就涌了上来,旁边丫鬟忙端过来铜盆。 十四阿哥吐了一会儿,满屋子都臭了。 要不是十四福晋这会子有事要问十四阿哥,都想把人赶出去了。 她嫌弃地挥挥手,让丫鬟们把铜盆端下去,又叫人拿了香炉过来熏。 这一番折腾都过了半个时辰,十四阿哥又饿了。 十四福晋只好叫人去传膳,趁着这会子功夫,她问起了自家阿玛的事,“我听外面人说,今日有两个御史弹劾我阿玛,这事要不要紧?” 十四阿哥正在喝茶,听见这话,想起四阿哥今日那些话,脸色又黑了下来。 纵然有刚才八阿哥开导他,他心里还是觉得憋闷,“要不要紧你自己不知道,你阿玛干的好事,我脸今日都要被丢光了。” 十四福晋被呵斥的愣了一秒,回过神后,心里恼怒得不行,她阿玛,她阿玛,她阿玛不也是他岳父! 舒舒觉罗氏的阿玛明德没少找你帮忙,怎么没见你说过什么,轮到她,便是她阿玛了! 71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十四福晋是真气得不行, 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撕烂了。 这要不是对面坐着的是皇子,她都想上手打人了。 十四福晋努力压下火气。 她问道:“事情都这样了,怪我阿玛有什么用。况且我阿玛得的好处, 难道没孝敬爷?” 十四阿哥不说话了。 他不能说自己没拿,毕竟每年罗查给十四贝子的孝敬的确不少。 “都这么着了,您就告诉我, 这到底怎么回事。”十四福晋追问道。 十四阿哥喝了口茶, 这才道:“是四哥让人干的。” “雍、雍亲王?”十四福晋怔了怔, 脸上露出错愕神色, “怎么会是他?四哥不是一向对咱们……” 十四福晋的话说到一半中断了。 她想起了先前刁难耿格格, 下她面子的事。 莫非四阿哥是为了这事所以才报复她阿玛的。 十四福晋越想这事越觉得可能,这两件事离得太近了, 不由得她不去这么想。 十四阿哥看向她, “你知道怎么回事?” 十四福晋低下头, 手指绞着帕子,“这、这四哥也太过分了!” 十四阿哥可没这么好糊弄。 这会子晚点送上来了,他也直接摆手让人拿下去,眼睛盯着十四福晋, “到底怎么回事?” 十四福晋迫于无奈, 只好把之前自己刁难人家耿格格,要人家宴席上给大家做菜的事说出来。 她不说还好, 一说, 十四阿哥简直没气炸。 他啪地一声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起身站起身来, 手指颤抖着指着十四福晋,“我说呢,我说好好的四哥怎么对付你阿玛, 原来源头出在你身上!你好大的本事,去人家府里刁难人家妾室去!” 十四福晋梗脖子道:“就一个格格,搁在民间,别说我要她做菜,便是要她伺候我洗脚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十四阿哥被气的冷笑,“好,好,你真是有本事。你怎么不去让宫里头的贵人们也给你洗脚,长幼尊卑的道理,难道你们家没教不成?况且,这是皇家,不是民间。要是民间的规矩,我打你休你还是一句话的事呢!” “好啊,我可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想休了我是不是?” 十四福晋自知理亏,听见十四阿哥后面那句话,立刻变了脸,扯着嗓子又哭又嚎。 十四阿哥几时经过这样的阵仗,当下都愣住了。 宫里头是最讲规矩的,别说是哭嚎,当着主子的面,便是你爹妈死光了,你也得露出笑脸来。 哪里有十四福晋这样的无赖! 他既气又无奈。 奶嬷嬷邓氏更是被惊动了过来,见正院屋子里乱糟糟的,丫鬟婆子们束手无策,十四阿哥气红了脸站在屋子里,十四福晋又是埋头哭,又是大声嚎。 这要是再闹下去,叫邻居知道了,明儿个不定又要传出什么歪话来。 邓嬷嬷忙对十四阿哥道:“贝子快下去吧,福晋这会子伤心难过,您这又不会说话,在这里只会碍事,赶紧回去。” 十四阿哥黑着脸点了下头,带着人走了。 十四阿哥一走,事情就好办多了。 比如十四福晋,本来也就是哭给十四阿哥看,现在十四阿哥不在,她自己哭也没意思了。 邓嬷嬷叫人打了水来,给她洗了脸,又重新上了妆容,才对十四福晋安慰道:“福晋哭什么,有什么跟阿哥有商有量的便是。” 十四阿哥不会说话,少不得她们这些奴才就得帮着周全。 今日这事要是传出去,不定得传出什么宠妾灭妻的话来,这是好听的? 十四福晋委屈道:“我几时不想跟爷有商有量的,是爷不愿意跟我说话便是了。这回我阿玛出了事,他还跟没事人似的,跑去找八伯喝酒。” 邓嬷嬷一听是这事,这好办。 她道:“福晋您可误会阿哥了,阿哥可不是去找八贝勒喝酒,他是去找八贝勒给出个主意,您自己想想,咱们爷难道是那起子没成算的人,家里有事还出去喝酒,那成什么人了。” 是这么回事? 十四福晋嘴巴微张,既尴尬又不知所措。 她是真不知道,孙波也没跟她说,阿哥刚才也不提,“他要是早点儿跟我这么说,我能跟他闹吗?” “这也是阿哥的不是,回头奴婢就去说他几句。您啊也别太难过,罗查大人怎么说也是您阿玛,便是皇上也会给几分颜面的。” 邓嬷嬷一番话,把十四福晋宽解得眉开眼笑。 安抚完十四福晋后,邓嬷嬷才去前面见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没睡,只吃着饭菜。 简简单单的卤牛肉、炒白菜跟馒头饽饽,邓嬷嬷看了都心疼,“这也太少了些,怎么就吃这些,让膳房做些好的吧。” 对着奶嬷嬷,十四阿哥脸色好多了。 他放下筷子,让奶嬷嬷在炕上坐下,“就这两道菜也够了,现在我也没什么胃口。” 邓嬷嬷心疼,“阿哥受委屈了。” 十四阿哥鼻头一酸,低头吃了一筷子卤牛腱,“委屈什么,我这不愁吃不愁穿的,那混账福晋得亏是爷不打女人,不然今晚我就跟她打一架。” 邓嬷嬷不禁觉得好笑。 “爷分明是好心的,怎么还说这话。这要是福晋听了,能不难过。这女人啊,耳根子都软,您要是跟她说几句好话,这不是挺好的吗?” 十四阿哥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那爷成什么人了。旁人家,都是福晋哄着爷,咱们家这就倒过来了?况且,她这福晋做的也不好,凭什么我还得哄着她。” 十四阿哥对十四福晋的看法也不是一般的大。 他不是没期待过娶个好福晋,比如四福晋,比如十福晋,他都成。 谁成想,娶了完颜氏进来,完颜氏一过来,就处处跟舒舒觉罗氏使绊子,还差点儿害舒舒觉罗氏小产,他没休妻已经是看在完颜氏是皇阿玛指名的情分上了。 这善妒也就罢了,做事也不成,孝敬宫里头都得他去提点才知道去做。 府上的事看似一把抓,其实搞得一塌糊涂。 要不是邓嬷嬷帮忙盯着,不知闹出多少笑话。 十四阿哥瞧瞧四福晋把雍亲王府打理的干净利落,还能时刻记得孝敬太后,再瞧瞧十福晋对十哥也是不离不弃,对妾室们也依旧照拂有加,苦日子都能过得有滋有味。 再看看自己家这个福晋,简直是委屈的一把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邓嬷嬷也无法。 十四福晋不好是不好,但既然娶进来了,孩子也生了几个,就不能休。 “您这犟着,对您自己也不好啊。他日陪您到白头的,还不是福晋?” 十四阿哥冷笑,“这可说不定。保不齐我早早被她气死了呢?” 这就没法说了。 邓嬷嬷也知道十四阿哥现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索性也不说,让人给十四阿哥端了一碗小米粥来,这喝了酒,肚子里不吃点暖的东西,哪里好? 十四阿哥这气归气,正经事还是没忘记办。 毕竟,再不好,罗查也是他岳父。 他找了九阿哥、十阿哥两人喝酒。 两人过来时,都穿着黄带子,小二一看就知道是贵客,连忙迎入了包厢里。 “九哥、十哥。” 十四阿哥忙站起身来。 九阿哥瞧了下桌面,好家伙,六十六两上等席,燕窝鱼翅海参,这十四舍得花钱啊。 “十四,你瞧瞧你,你这是做什么?咱们都是兄弟,你搞这一出就没必要了。” 十阿哥道:“要我说有必要,这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十四,冲着这席面,有什么你就开口吧。” 九阿哥、十阿哥两人都心知肚明,十四阿哥要求的是什么事。 十四阿哥笑道:“两位哥哥说笑了,今儿个我还真不是为难两位哥哥来的,这里是我那岳父贪污得的钱银跟地契,他都交代好了。” 九阿哥跟十阿哥对视一眼,愣了愣。 九阿哥倒是对十四阿哥高看一眼,“行啊,十四你这是壮士断腕,大义灭亲啊。” “什么大义灭亲,亲能亲得过咱们兄弟?”十四阿哥拿起酒壶给两位哥哥倒酒,“说句实话,我也不是没为难过。可皇阿玛给您二位安排这差事,不就是故意要瞧瞧您二位打算怎么做吗?做弟弟的也不能叫你们为难,是不是?” 九阿哥喝了口酒,点头道:“十四,就冲你今日这番话,今日这席面我给你打八折。” 十四阿哥一愣。 十阿哥笑道:“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家酒楼可不就是你九哥的,我先前还说这席面这么贵,谁吃呢,没想到是咱们哥几个。” 十四阿哥哈哈一笑,“好,那我就谢过九哥。” 话是点到即止,酒是适可而止。 一顿酒席吃完,事情基本算是告了个了结。 次日。 九阿哥、十阿哥跟周御史、陈御史商量,上了折子递进宫里头。 康熙瞧了折子,似笑非笑。 这几个混账倒是长脑子了。 只是这手笔,可不像是十四的脾气。 康熙的手指点了点折子,老八啊,老八,朕到现在都没用你,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72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康熙还是给十四阿哥留了面子, 毕竟是小儿子,还是疼的,再说, 这回罗查把贪污的钱都吐出来了,作为老臣,又是十四福晋的阿玛, 总不能真来个大义灭亲。 于是, 罗查被罚了两年俸禄, 但是官职没去, 还是右卫副都统。 这个结果不算很好。 毕竟罗查被御史弹劾了这么一出, 可想而知未来几年右卫那边都不好伸手贪墨钱财,不然就是下一个罗查, 但又不是谁都有个皇子女婿。 所以就相当于罗查端了上下不少人的财路。 这老小子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耿妙妙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这种朝廷上的事, 她很少过问, 除非是跟她家里有关。 还是苏培盛跟她露了一句。 耿妙妙这才知道,四阿哥替她出了气。 她一时有些怔楞,“王爷是为我?” 苏培盛是来拿香囊荷包的,耿妙妙的手艺慢, 这都正月了, 才磨出七八个像样的给四阿哥替换。 他笑道:“不是为格格您,那是为谁?王爷那人的脾气又不是等闲爱跟人结仇的。” 这倒是。 四阿哥这人做事是很有章法的。 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耿妙妙让人送了苏培盛出去, 心里倒是有些不自在。 蔡嬷嬷在旁边觑着, 笑着道:“格格想什么,王爷替您出气, 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不假,只是我没想过王爷会为我这么做。” 耿妙妙低着头,眼睛看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 那茶叶细细长长,缓缓沉下,一股子茉莉花香迎面而来。 京城人爱喝花茶,尤其是茉莉花茶,便是穷人家但凡有几个钱,也愿意花几十文钱买一包高碎。 耿妙妙吃的花茶自然不同于那些高碎。 但这会子她显然不是在享受这一股茶香。 “这才可见王爷心里有格格。” 蔡嬷嬷叹息一口气,“咱们女人家难,若是自己性子硬,反而要叫人背后戳骨头,说三道四,若是男人肯撑腰,日子就好过不少。” 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但的确是如此。 如今这个世道女子的地位多半只能依附男人,不像后代,女人也能靠着自己去争取地位,去讨回自己的公道。 若是男人不给力,少不了就要受委屈。 四阿哥出手这么一回,可想而知,从今以后,十四福晋要想再膈应耿妙妙,都得掂量掂量自己阿玛的骨头够不够硬了。 耿妙妙心情很复杂。 她高兴,但又带着些不好意思,又带着些恐惧。 像是有什么未知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开。 “算我欠他一回,我给他作身衣裳道谢吧。” 耿妙妙想了想,说道。 旁的是不合适送,若是送些贵重的,便显得这事太过隆重了,好似要把事情算清楚。 “要做衣裳,那可得有王爷的尺寸。” 蔡嬷嬷笑眯眯道,“那可得等回头王爷过来,拿了尺寸才好做。” 她是只字不提可以跟前院、正院要尺寸这一件事。 在蔡嬷嬷看来,耿格格性格有些怪。 她虽然给王爷送了不少东西,可实际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争宠的意思,就连王爷去望春院、芙蓉院,她也好像不在乎。 仿佛,王爷来,她会高兴,王爷不来,她也不会不高兴。 这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世上只有人心换人心,王爷如今不知为何对她们格格这么上心,一时半会儿兴许不会发现格格的情况,可日子久了,要是知道格格心里不那么看重他,那王爷心里岂不伤心? 王爷伤心了,日子难过的只会是格格。 所以,蔡嬷嬷要尽量撮合两人。 说来也巧。 当晚,四阿哥就过来松青院了。 他腰上戴着松青色荷包,上面绣的是白鹤展翅,栩栩如生,那白鹤昂首,精神抖擞,对比起之前耿妙妙做的那个,当真是云泥之别了。 “这几个都不错,可见是真有长进了。” 四阿哥捏了下耿妙妙的手指,脸上带笑说道。 耿妙妙嗔道:“王爷就知道有长进,您哪里知道奴婢吃了多少苦,这些日子奴婢可是日日在学怎么刺绣。” 四阿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刘嬷嬷有本事,你多学些,将来也好给咱们孩子做衣裳。” 他算着日子,耿氏也差不多要有了。 耿妙妙白他一眼,手掌往他肩膀一推,“您这真把奴婢当下属使唤了,这一杆子都支到孩子们头上去了。亏奴婢还想给您做一身衣裳呢。您瞧瞧,尺子都拿来了。” 四阿哥看了眼尺子,咳嗽一声。 苏培盛等人会意地都出去了。 “既然都说要做衣裳,那你给我好好量量。”屋子里没人,就剩下耿妙妙跟四阿哥。 四阿哥站起身来,双手展开,他这两个月来吃得好,面色红润,精神十足,眉眼清隽,气质沉稳。 垂眸看着耿妙妙时,仿佛把她看到了眼里。 尺子是软的。 耿妙妙穿的是绣鞋,要给四阿哥量肩宽时不得不垫脚,她的手从背后绕过去,拉开尺子,她知道自己该注意的是尺子上的尺寸,可却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喉结上。 喉结上下滚动,耿妙妙耳根泛红,她忙低下头,将尺子挪到腰间,二尺三。 “多少?”四阿哥突然出声。 这声音把耿妙妙吓得了个机灵,她抬头,茫然地看向他,“什么?” “腰围多少?”四阿哥笑了一声,问道。 耿妙妙感觉自己仿佛被看穿走神这件事,红着脸,“二尺三,我瞧着爷的身量比先前结实多了。” 四阿哥道:“这冬日的衣服厚实,穿着量怕是不准。” 啊? 耿妙妙还没反应过来,腰身就被四阿哥握住,四阿哥低声道:“脱了量,才准。” 苏培盛低着头,掀开茶盖吹了吹热气。 要他说,这王府里最好喝的茶还是松青院这边的,倒不是多贵,而是好喝。 “苏谙达,您在尝尝这滴酥鲍螺,都是早上才做出来的。” 蔡嬷嬷从海棠食盒里捧出一匣子滴酥鲍螺来,有粉色的,有紫色的,卖相颇为讨喜。 “哟,嬷嬷这可是好东西。” 苏培盛自然是识货的,他跟着四阿哥常年在外应酬,什么好东西,好玩意没见过。 但色香味这么全的滴酥鲍螺还是头一回见。 “哪里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奴婢们闲着没事折腾出来的罢了。”蔡嬷嬷谦虚地说道。 苏培盛是知道蔡嬷嬷会造的一手好汤水,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 他也没跟蔡嬷嬷客气,毕竟算起来,其实蔡嬷嬷早先照看过四阿哥,也算是自己人。 苏培盛拿了一个。 这东西其实不难做,耿妙妙跟蔡嬷嬷说了一回做法后,蔡嬷嬷就做成功了,还学会了用萝卜汁、花汁来上色。 滴酥鲍螺味道是带着些甜味的奶香,没什么异味,入口即化不说,还挺占肚子的,吃多几个就不怎么饿。 用现代的说法就是高热量,高糖量。 正合适苏培盛这些主子跟前伺候,没什么时间吃饭,吃东西还诸多忌讳的。 见苏培盛喜欢,蔡嬷嬷特地又捡了一匣子,次日送给了苏培盛。 耿妙妙好好的量了一回尺寸。 隔天起来的时候,浑身都酸麻的,她算是明白了,这男人招惹不得,一招惹就如狼似虎的。 “嬷嬷,这尺寸只怕还是等前院要。” 耿妙妙也是今日起来才想到还能这么做,她发现自己简直糊涂了,这用得着自己上手量吗? 便是四阿哥身量有变化,前院那边还能不知道? 她有些哀怨地看着蔡嬷嬷,“你昨儿个怎么不提醒我啊?” 蔡嬷嬷愣了下,装傻:“奴婢也不知道还能这么着,要是奴婢知道,肯定提醒你。” “呸。”耿妙妙没好气。 云初等人不禁都笑了。 耿妙妙指指她们,要起身,腰身酸疼地倒吸一口凉气,她索性继续靠着引枕,“你们,都不是好人。” “奴婢们可不敢。” 几个人嘻嘻笑笑。 灯儿道:“格格,奴婢给您按按腰吧。” …… 老四今日简直是春风满面啊。 三阿哥不住拿眼神看四阿哥,这是有什么喜事? 他见左右没什么人,拿胳膊肘撞了撞四阿哥,“老四,你这么高兴?莫非是知道皇阿玛叫咱们来是为了什么。” 本来今日,几个阿哥是在户部衙门查看各处还欠银的情况。 过了小半个月,有不少人还了,都是欠的不多的,估计凑凑也就还清了,但还有不少个没还的,比如赫舍里家就一分钱都没还,他家里欠了十八万两,到现在压根没有还钱的意思。 这显然是刺头。 倘若不让他们把借的银子吐出来,只怕那些个还钱的心里肯定要有意见了。 他赫舍里氏是太子外家,你们就不敢讨债是吧? 谁还不是个皇亲国戚。 说句不好听的,就收守城门的小卒保不齐都是红带子呢。 几个阿哥正商量这事,宫里头就来人了,皇帝宣他们进宫。 四阿哥大概是知道皇阿玛叫他们是什么事,今年正月,皇阿玛大概是要去巡视通州河堤。 四阿哥之所以对这件事记得清楚,就是因为他记得这回巡视,发生了一件大事。 果然。 康熙叫他们来就是为这个缘故。 73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户部的事先放下, 回去收拾些东西,后日跟朕一起去通州。” 康熙合上折子,对几个儿子说道。 三阿哥自然连声道好。 能跟老爷子出去走走, 谁愿意搁在京城里处理这户部欠银的事。 老祖宗的规矩,旗人不得无故离京四十里,他们这些皇子更是连出京城都得提前上折子报备一声, 不然被御史知道, 一封奏折上去, 就得吃瓜落。 所以, 碰上这些能跟皇阿玛出去走走的机会, 阿哥们都十分高兴。 康熙老爷子这回就点了七个阿哥,除了太子跟四阿哥三人, 便是加了七阿哥跟两个年纪小的皇子十五、十六也跟着去了。 十五、十六是一母所生, 都是密嫔的儿子, 这几年来,颇为得宠,康熙去畅春园避暑,去巡行塞外都会带上这两个小儿子, 这回自然也不例外。 四阿哥出了宫, 本想先骑马回王府,吩咐一下家里, 却瞧见五阿哥神色像是有些失落。 四阿哥脚步放慢, “五弟,你有心事?” “心事倒是谈不上, 只是有点想十三弟了,以前皇阿玛出去,常常带十三弟、十四弟。” 五阿哥有些怅然。 他每回听说皇阿玛带这两个弟弟又出去的时候, 心里不是不羡慕,这回轮到他,他却发现自己居然没有那么欣喜。 大概是过了羡慕这种事的年纪,他只同情那个似乎已经被遗忘的弟弟。 四阿哥也有些心酸。 他拍了拍五阿哥的肩膀,“五弟别多想了,你平日里若是想十三弟,倒是不妨去看看他。他最近才得了儿子,心里正高兴呢。” “是,你说我,怎么都儿女情长起来了。” 五阿哥自嘲地笑笑说道。 他冲四阿哥点点头,翻身上马离开了。 四阿哥眼睛眯了眯,他知道,五阿哥感慨的不只是十三阿哥被冷落,更是感慨以前那个还慈爱的皇阿玛。 以前的皇阿玛多好,他们这几个排在前面的儿子都是他手把手带大的,被皇阿玛亲自开蒙的岂止是太子一人。 可是。 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二十九年那会儿,索额图秘密行事? 还是这几十年来,儿子们一个比一个大了,一个个年轻力壮,文武双全…… 所以皇阿玛害怕了? 康熙的这番安排下来,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如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这几位,家里自然高兴,这是皇上看重阿哥的表现,但其他阿哥,未免有被冷落的感觉。 九阿哥就有些酸,“这老三、老四有本事啊,怪不得前阵子拼了命干活,感情是冲着跟皇阿玛出去。” “九哥,你这就没道理了,他们哪里知道皇阿玛今年要去通州?” 十阿哥说了句公道话,“要我说,跟老爷子出去也没什么好的,一路上没好吃没好喝,还要赶路,你当是什么好差事吗?” 九阿哥斜了他一眼,“这么说,那要是老爷子明儿个叫你去,你去还是不去?” 十阿哥哑巴了。 那当然是去啊! 他们这两人当得都是闲差,没什么油水不说,眼见这几年老爷子对他们是爱答不理,这内务府、外面的人都跟着懈怠他们了。 “好了,九弟,你就别跟十弟吵架。”八阿哥拿起茶壶给两人倒了杯茶,“我看,今年咱们还是一动不如一静。” 九阿哥跟十阿哥不说话了。 对八阿哥,两人都是给面子的。 可出了八贝勒府,九阿哥却是眉头紧锁,十阿哥拉了他一把,“你愁什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八哥府里吃亏了。” 九阿哥摆摆手:“你懂什么。我是在想,咱们得想个办法立功才是。皇阿玛儿子多,咱们要是不动,保不齐就被皇阿玛忘到脑后去了。” 十阿哥有些惊讶地看他,啧啧称奇,“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也有想立功的时候。” …… “爷,少喝点儿茶吧,免得夜里睡不着。” 八福晋进来,见八阿哥低头喝着闷茶,忙拿走茶盏。 八阿哥道:“没什么,横竖我也是个无事人,碍不着什么事。” 八福晋见八阿哥这般模样,心都快碎了。 她如何不知八阿哥知道皇上这回出巡没带他时,心里是多么难过。 八福晋很想帮八阿哥。 奈何八阿哥闯的祸不一般,便是她找上了娘家跟舅舅求情,两家都不答应,谁也不想为了已经失去皇帝欢心的八阿哥去赌上一家子。 八福晋想起前阵子见到的那个公公,那公公贪财,但至少是现在八阿哥最后的希望。 四阿哥要离京的消息来得突然。 耿妙妙瞧见料子,道:“这得去一个月左右吧?” 她还想着过些日子可以偶尔问问四阿哥喜欢什么式样,什么扣子,没想到人这就要出门。 “通州离得不远,不过皇上要巡行河堤,总得一路坐船看过去,一个月是要的。”蔡嬷嬷说道。 有个宫里头出来的嬷嬷便是有这等好处,什么事都能知道一点儿。 耿妙妙放下针线,想了想,道:“咱们这里的五黑粉、肉脯、糖都收拾出来,给前院送去吧,这路上要赶路,肯定没什么好吃的,再说也不方便,带着这些东西上路,路上饿了还能垫垫肚子。” 蔡嬷嬷点头道:“还是格格您想的周到,那红枣要不要也送些去?” “也一并送去吧,”耿妙妙想着自家王爷的脾气,虽然工作狂,但却是大方不小气的,他自己吃着肯定不会忘记几个兄弟,那些东西这一个月不知道还够不够。 耿妙妙是越想越不放心。 这年头出门在外,还是跟着皇上,那肯定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何况王爷还是个喜欢省事的。 她索性让人去外面买了猪肉、鸡肉进来,打算做肉松,这回是只在小厨房做,耿妙妙说了做法,让蔡嬷嬷跟云初她们上手去做。 云初她们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占了便宜,知道了肉松做法。 耿妙妙丝毫不把这点儿东西放在心上,“你们学便是了,多学点儿本事,将来出不出去身子板都硬气些。人要是有本事,走到哪里,谁都高看一眼。” “是!” 云初等人兴奋得小脸红扑扑。 做肉松不难,耿妙妙在旁边一提点,几个人都会了。 忙活了两日的功夫,成功凑了四坛子肉松出来。 没办法,肉松这东西实在费时,还压分量。 这些肉松又蓬松又脆,还带着点甜味。 四阿哥看着跟前这一箱子东西,都愣住了,“都是松青院送来的?” 他上手拿了一坛子起来,上面还贴了纸写了猪肉松。 “可不是,奴才听说松青院这几日就忙乎着这事。” 苏培盛说道。 四阿哥开了坛子,瞧见里面金黄色的肉丝,拿筷子尝了一口,口感丝毫不输给现做的荤菜,这肉松拿来下饭再合适不过。 四阿哥一一看过,有五黑粉、猪肉脯、玫瑰糖、花生糖、还有红枣。 这些东西满满的装了一箱子。 东西要说多值钱,肯定不至于,至少比不上其他格格送过来的什么玉腰带,可这沉甸甸的一份心意,却叫四阿哥心里一暖。 于是。 夜里众人聚在一起用膳的时候,四阿哥便叫人将一碟糟鸭舌摆到了耿妙妙跟前。 四周看过来的视线,要是能化成刀剑,那耿妙妙这会子肯定已经千疮百孔了。 “不就是鸭舌吗?有什么了不起。” 李氏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她的声音不大,也就她们这桌子的人能听见。 今儿个晚上是为了给四阿哥送行,所以亲王府的主子们才一块用膳。 四阿哥跟四福晋,几个孩子一桌,耿妙妙跟李氏她们一桌。 李氏从座位安排的时候就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她自认自己应该是跟王爷、福晋一桌子的,谁知道居然跟耿妙妙她们一桌。 这会子,王爷更是除了福晋,只赏赐了耿妙妙。 她心里岂能高兴? 耿妙妙谢了恩,慢条斯理地吃着鸭舌。 诶,就是气人,怎么着! 李氏、宋氏脸色都不太好看。 钮钴禄氏却似乎不在乎,她下巴扬着,旁边丫鬟将鱼肉夹到她碗里的时候,钮钴禄氏突然捂着嘴,做出呕吐的动静。 “钮钴禄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她旁边的宋氏被吓了一跳,筷子都没拿稳。 钮钴禄氏挥挥手,蹙着眉头,捂着胸口,“没什么,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着,闻到鱼味就想吐。” 闻到鱼味就想吐? 福晋等人都看了过来。 刘嬷嬷更是道:“格格这莫不是有了吧?” “是有了吗?”钮钴禄氏一副惊讶的样子,她捂嘴道:“我是有阵子没来葵水了,但我不知道……” 耿妙妙就是一个沉默。 宋氏更是皮笑肉不笑:“妹妹真是粗心,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些说!” 她瞬间把仇恨转移到了钮钴禄氏身上。 什么没来葵水不知道,有没有身子,钮钴禄氏自己还能不清楚? 钮钴禄氏委屈地看向四阿哥,“奴婢年纪轻,自然没宋姐姐这么了解。” 耿妙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好戏,好戏!! 早知道今晚上有这出戏看,她就带点儿瓜子来了! 74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钮钴禄氏这么一怀孕, 顿时把福晋的所有安排都打乱了。 众人也没什么心思吃晚点,几个孩子先回去了,四阿哥叫人请了大夫过来。 把了脉, 孙大夫就起身拱手:“恭喜王爷,格格的确是有喜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 这钮钴禄氏瞒得可真够紧的。 福晋看着钮钴禄格格的肚子, 心情有些复杂。 四阿哥赏赐了孙大夫, 让人用马车把孙大夫送去, 这会子宵禁, 若是没有亲王府的牌子, 孙大夫怕是没那么容易回家。 “王爷,奴婢真的有了。” 钮钴禄氏眼眶泛红, 显然十分惊喜。 四阿哥点点头, 他看向四福晋:“钮钴禄格格没生育过, 她的事还得劳烦福晋多操心。” 四福晋心里其实并不愿意,但还是笑着道:“这是当然,王爷只管放心去,家里的事一切有我呢。” 她看向钮钴禄氏, “妹妹从今日起饮食可要注意些, 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跟膳房要, 不够的从我份例里拿便是了。” 钮钴禄氏对这番安排不是很满意。 但她看了看四阿哥, 知道四阿哥都已经安排妥当,自己若是挑三拣四, 便是她这会子有身子,四阿哥也不会容她。 便识趣地起身谢恩。 钮钴禄氏一下压过耿妙妙,成了当天晚上所有人的焦点。 她回去的时候, 都是搭着两个丫鬟的手回去的。 正月依旧寒冷。 耿妙妙回了松青院,叫人打了热水来泡脚。 云初边给她添水,边道:“这钮钴禄格格也真会藏,两个月这才露出来。” 灯儿跟采菱抬着熏笼进来,这是抬进来的熏衣服的,夜里把衣裳搁在熏笼上,次日起来穿又暖和又香,耿妙妙这里也用香,不过因时而异。 灯儿道:“只怕望春院那边又要抖起来了。” 耿妙妙笑道:“她抖就抖她们的,横竖跟咱们不相干。王爷这一去,咱们府里也得有好一阵子清净了。” 可不是。 后院女人们争的无非就是王爷的宠爱。 四阿哥这一去,李氏、宋氏等人便是想争,也没得争。 福晋不是没想过安排个人跟四阿哥一路过去,被四阿哥否了,四阿哥觉得就去趟通州,还带女眷去,实在不像样。况且这一路也真不是去享受去的。 要走当天,是晌午圣驾才出京。 四阿哥见东西收拾妥当,便骑马回了趟户部。 傅尔笏纳听说四阿哥来了,忙出来,“王爷怎么今日还有空过来?” 四阿哥看了下公文,道:“本是没空的,但想着你们这阵子估计忙得不行,过来看看。” 四阿哥瞧了眼傅尔笏纳都花白了的头发,这位老大人,最近是真吃够了苦头,又要折腾家底还银子,又要去催人还钱,短短几个月,都老了五六岁,“傅侍郎也该保重身体,我记得,府里有些高丽参,苏培盛。” “奴才在。” 苏培盛答应一声。 “回头你打发人拿来给傅侍郎、赵尚书都分一分,家里还有些五黑粉也拿过来,”四阿哥说道:“我也知道你们几位大人辛苦,这阵子我们不在,你们怕是更难办,这么着,回头要是碰到那些死赖着不肯还钱的,你们先放着,等我们回来再办。” 傅尔笏纳一向听闻四阿哥刻薄寡恩,不想今日能听到四阿哥这般暖心善解人意的话,当下感动得不行,连连摆手:“这怎么行?那高丽参也不便宜。” “应该的,您跟赵尚书可是皇阿玛的股肱之臣,若是熬出什么好歹来,我都怕皇阿玛找我算账。” 四阿哥难得打趣了一句。 傅尔笏纳就一个感觉——感动! 他简直受宠若惊。 四阿哥什么人啊。 这可是鬼见愁,先前他在工部各处当差,哪个尚书、侍郎不是怨声载道,抱怨四阿哥这人爱较真,做事又固执。 这样的四阿哥,居然这么看重他! 傅尔笏纳理所当然地把赵尚书忘到脑后,那老混球肯定是沾了他的光。 只不过是一些高丽参、五黑粉,四阿哥就成功收买了户部上下的心。 赵申乔得了高丽参后,次日就叫人用高丽参泡了茶来,喝着参茶,他说了句话,“这雍亲王人还是挺好的,不像是恒亲王。” “阿嚏!” 三阿哥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喷嚏。 四阿哥跟五阿哥都朝他看去。 “三哥,您这别是感染风寒了吧?”说这话的时候,五阿哥非常没有客气地骑马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被过了病气,这才刚出来没一天,要是病了,那断然不能再跟着,只能被打发送回京城,要不然就是驻扎下来养病。 三阿哥白他一眼,“老五,你这张嘴,别咒我。我就是鼻子痒痒,这一路上风沙怎么这么多。” 的确。 这一路过来,那是灰尘满面。 昨晚上驻扎休息,五阿哥下了马,身上的衣裳抖一抖,能抖下两斤黄土。 这冬日里,一路过去也见不着什么青山绿树。 五阿哥都有些后悔了,这冬日里出门真不好玩。 晌午时分。 队伍停下来了,康熙叫了太子去用膳,他们这几个自然是自生自灭。 开玩笑的,皇上出巡当然带了几个御厨,可手艺好的几个都紧着皇上跟太子,他们剩下这些自然都是有什么吃什么。 八道菜,四荤四素。 三阿哥瞧见这一桌子菜色,饶是他小气抠门,这会子脸都绿了。 这些菜色不好吗?不是的,都是好菜,有燕窝鸡丝、羊肉丝,肉丁镶鸭子,算是一等一的好菜了,可是这些菜有个问题,那就是没什么味,御厨们预备着主子时刻要吃,这些菜色都是事先就做好,一直温着,等要上桌前再热一热,再好的菜,这么着上来时都没滋没味了。 还有另一个,这些都是宫里头的御菜,也就是说这几个阿哥从小吃到大。 三阿哥忍不住皱眉:“这都出来了,就吃这个?还不如在京里呢!” 五阿哥慢条斯理地拿了一个花卷,“三哥,有的吃就吃吧,这又不是在江南、蒙古,还有下面官员敬菜,你想,就在这京城附近,难道要叫老百姓过来送菜吗?” 主食有三道,估计是考虑了三个阿哥的口味。 一道是花卷,一道是白馒头,还有一道是螺蛳包子。 四阿哥默不作声,叫苏培盛拿出了一坛子牛肉酱来,这还是耿妙妙匀给他的,最后一坛了。 牛肉酱香辣扑鼻,四阿哥拿了个馒头,撕开往里夹了两筷子牛肉酱,再这么一咬,这口感绝妙,馒头暄软,热乎乎,这牛肉酱跟馒头产生了奇特的搭配效果,就着这牛肉酱,再喝几口豆腐片汤,味道倒是不错。 四阿哥吃了一个,刚要尝尝螺蛳包子,就瞧见三阿哥、五阿哥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确切地说,是他手旁边的牛肉酱。 “你们也尝尝?” 四阿哥试探地问道。 “那怎么好,不过既然是弟弟的孝敬,总不能不要。”三阿哥前半句话让五阿哥以为三阿哥今天吃错药了,后面那句话,五阿哥相信了,三阿哥今日没吃错药,有便宜不占,那还是三哥吗? “我也尝尝,这牛肉酱闻着挺香。” 五阿哥倒是很实诚。 最后。 一顿晚膳,三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直接干掉了半坛子牛肉酱。 这牛肉酱香辣开胃,越吃越香! 吃饱喝足。 三阿哥捧着茶,他挺着个微凸的肚子,终于想起正事了,“老四,我听说你昨日让人给户部送东西了。” 三阿哥昨日知道这件事后就有些不满。 老四这不是邀买人心吗? 最重要的是,老四这给户部的人送高丽参、五黑粉,这带坏了风气啊!! 从来,只有下属给上司送礼的,哪里有反过来的? 这怎么能成! 三阿哥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抠门,舍不得掏钱送东西给户部。 “是有这么件事,我看最近赵大人他们也怪辛苦,”四阿哥对三阿哥会问起这件事,丝毫不感到惊讶,“再说,咱们几个都有一个月不在,这担子加在他们身上,赵尚书他们也不容易。” 五阿哥作为一个摸鱼达人,良心隐隐作痛。 但要是让他回去,他是不干的。 于是点头道:“四哥说得对,可惜我没想到这点儿,不然也该给他们送些。要不,我写信回去,让福晋给衙门多买些炭吧。” 等等。 不是? 怎么就买炭! 三阿哥简直一个鲤鱼打滚,难以置信地看着五阿哥,“老五,你、你……” 四阿哥一看就知道三阿哥心里在想什么。 他捧起茶盏啜了一口,“都送了炭,不如再送些饽饽,索性以咱们三个的名义给户部衙门每日送饽饽过去。这饽饽外面买也不便宜,便我们府上出吧,式样也多。” “好,好。” 三阿哥连声道好,“就这么办,还是老四你细心。” 五阿哥也觉得这主意好,这吃得好,又暖和,干起活来,心情都好很多。 他当晚就拿了钱过来给四阿哥,“四哥,这是我那份钱,先给你,若是少了再说。” 四阿哥看了看银票,一百两。 这都够吃几年的了。 他看了看五阿哥,心道,这弟弟也太老实了吧。 75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四阿哥不想要银子, 只说等回头送完了,再算算银子,五阿哥也没多想, 道:“那回头四哥别忘了。” 于是人就这么去了,银票也没带走。 四阿哥看着银票,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五弟是个实诚人。” 他以前是觉得五阿哥不好, 不爱学习, 又没什么上进心, 戳一下动一下的, 看着就能把人给急死。 可这么多年过来, 四阿哥反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了,五阿哥不上进是不上进, 但是你让他办事, 他还是不打折扣地办了, 而且这人,心实在,不爱占人便宜,这就难得。 这回的事, 四阿哥其实是没打算要银子的, 说要银子,不过是给三阿哥脸面罢了。 毕竟, 回头跟三阿哥要二三两也是要, 要二三百两也是要,可送出去的饽饽却都是实打实做的好点心。 “可不是, 奴才瞧着五阿哥这人其实怪和气的。” 苏培盛说道:“说来也怪,跟九阿哥分明是一母同胞,怎么性子一点儿不像?” 九阿哥那就像是个炮仗, 脾气炸又直,喜欢的什么都好,不喜欢的做什么都不对。 说好听点叫**憎分明,说难听点的就是黑白不分。 四阿哥道:“这养的人不同,脾气自然不同。”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显然是想到自己跟十四阿哥了。 他是佟贵妃养大的,脾气自然像了佟贵妃,佟贵妃出身显赫,但却不是个傲上欺下的,她对自己要求严苛,事事都要求周到,不肯疏忽。 十四则是像了额涅…… 若是这么想。 他跟十四没兄弟缘分也就不难解释了。 苏培盛见四阿哥不说话了,也不敢开口。 他是见多了四阿哥跟十四阿哥吵架,也知道四阿哥私下里多为十四阿哥对他的不尊重而恼怒,伤心。 对四阿哥选择远了十四阿哥,苏培盛心里是高兴的,以前主子对十四阿哥多好,什么都想着,什么都惦记着,那会子跟皇上去蒙古,得了一把金腰刀,谁也没给,就给了十四阿哥。 可结果呢,八阿哥跟十四阿哥说几句好话,十四阿哥就跟哈巴狗似的,跟在人后头,还屡屡为了八阿哥跟四阿哥吵架,这简直就是白眼狼。 四阿哥很快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他写了信,出巡队伍里自然不能随意把信寄出去,少不得要让康熙过目。 康熙瞧过,心里满意,把信给了侍卫,“送回京城去。” 老四是越来越会办事了,知道顾着兄弟俩的体面,也知道用恩惠收买人心。 京城。 四阿哥一走,耿妙妙都觉得王府的空气都仿佛轻松了不少。 虽然这么说四阿哥不太好,但是从下人们的神色都能看得出这位主子在家有多大的威严。 宋氏、李氏都没争宠的对象,自然少闹腾了,不是出去吃酒听戏,便是在自己院子里。 望春院却是折腾了起来。 隔三差五地要好东西,显然是为了炫耀自己如今有身孕了。 今儿个要燕窝、明儿个要鱼翅,前天要吃酸,今日要吃辣,份例里没有的,自然是福晋给添补上。 耿妙妙没打听,是李氏忍不住捅出来的。 李氏作为一个侧福晋,作为府里两个阿哥,一个格格的亲生母亲,对钮钴禄氏这般待遇是十分眼红的! 她都没有这么奢侈过,钮钴禄氏凭什么能这么享受? 这日请安的时候,李氏就笑眯眯对钮钴禄氏道:“我听说妹妹昨日又让膳房做了燕窝?” 钮钴禄氏这几日脸色十分红润,听见这话,她也知道李氏什么意思,昨儿个金镯她们去传膳,回来就说碰见了李侧福晋那边的雪柳。 雪柳还问了钮钴禄格格要的是什么。 她就知道,李氏肯定要不高兴了。 “是啊,姐姐怎么知道?”钮钴禄氏明知故问。 李氏笑呵呵道:“咱们府里也就一个膳房,我怎么不知道?不是我要说妹妹,妹妹这些日子吃的东西也太贵重了些,便是福晋贴补,也没个这么不客气的。” 哇哦。 耿妙妙身体往后靠了靠,朝云初看过去。 云初会意,将腰间的香囊递给耿妙妙。 香囊里装着的是五香瓜子,是他们小厨房自己炒的,味道特别香,瓜子是耿妙妙娘家送来的,都是她娘亲自看着人挑选好的,一颗颗个大饱满,不是一般瓜子能比的。 今日来请安,她就知道肯定要出事。 可不让她猜中了。 钮钴禄氏唇角勾起,“姐姐这话真奇怪,这也不是我要吃的,是我肚子里孩子想吃,难道我不能吃,王爷的孩子还不能吃吗?况且,福晋都没什么,姐姐怎么着急了?” 她这番话很不给李氏面子。 李氏气得够呛,估计是自从耿妙妙来了后,没受过钮钴禄氏的气,再者,先前钮钴禄氏进门好几年也没动静,自然不敢顶撞李氏。 但现在不同了,钮钴禄氏有了身子,她觉得自己身份不同了,她可是满族老姓,这胎要是生下个阿哥来,便是什么二阿哥、三阿哥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我不过是好心罢了,便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该这么奢侈。” 李氏怒道,她看向福晋,“福晋,您说是不是?” 福晋神色淡淡,“钮钴禄氏有身子,一人吃两人补,便是奢侈些也没什么。况且当初你有身子,难道我不也送了燕窝给你补身子?宋氏也是如此。” 李氏愣了愣,她支支吾吾道:“那、那怎么相同?” “怎么不同?” 钮钴禄氏现在是仗肚行凶,若是福晋说她几句,说不定她还会老实些,结果福晋居然是护着她的,钮钴禄氏可不就得得意起来,“李姐姐、您跟宋姐姐虽然都是先伺候王爷的,可咱们身份有什么区别。我还当姐姐以前是没有,原来是有的,那怎么说起我来了?” 说完这话,钮钴禄氏上下打量了李氏一眼,哼了一声。 李氏气得脸都快绿了。 宋氏也觉得钮钴禄氏实在是太嚣张了,“侧福晋也是好意,你年纪轻,又没生过,毕竟不清楚,这孕妇也不是吃的越多越好,这吃得太多,虚不受补,到时候出什么事,你负责任还是谁来负责任?” 耿妙妙心里暗暗点评。 这宋氏倒是比李氏聪明些,知道用旁的来当切入口,她这番话听着十足是在关心钮钴禄氏,也实在是很有道理,钮钴禄氏要是说一个不,反而显得没良心了。 果不其然。 钮钴禄氏仿佛锯嘴葫芦,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着手里的帕子,满心不甘,又不敢真拍着胸口说自己吃不会出事。 突然,她听见旁边传来嗑瓜子的声音。 钮钴禄氏回头,恰好跟耿妙妙看好戏的眼神对上。 耿妙妙几乎是立刻收拾了表情,露出一脸担忧赞同的神色。 “耿妹妹,你今日怎么这么沉默寡言?” 见耿氏看自己笑话,钮钴禄氏心里就不高兴,刺了耿妙妙一句。 耿妙妙做害羞状:“我这也没生过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好乱说。” 假的。 当初她在学校里,啃书的时候什么不知道? 耿妙妙看向宋氏,“不过,我想两位姐姐都不会害你,应该是有这个道理的。” 福晋虽然生过孩子,但她本来就是吃的不多的,只有旁人劝她多吃些,没有个劝她少吃些。 她原本只以为今日不过是侧福晋跟宋氏眼红钮钴禄氏的待遇,不想还真碰到个问题。 福晋想了想,事关子嗣,还是得慎重。 毕竟四阿哥子嗣不丰的时,德妃没少说嘴,倘若钮钴禄氏这胎生下个一儿半女,回头她也有话能堵住德妃的嘴了。 福晋便叫了刘嬷嬷,“你叫周文盛去把孙大夫请来。” 孙大夫很快过来,把过脉,诊断了下道:“福晋操心的有道理,这位格格脉象浮数而虚,显然是有些虚火在,当清清淡淡吃几日。” “这么说,是不能够吃燕窝鱼翅了?” 李氏心里别提多得意,脸上都要笑开花来了。 孙大夫低着头,回话道:“倒也不是,这些是能吃,但是燕窝可以多吃,鱼翅则不可,另外,这位格格性子估计是有些急躁的,故而不可多吃辣,荤菜也该适量,素菜倒是可以多吃些。” 耿妙妙心里点头。 这个孙大夫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鱼翅这东西,其实吃多了对身体反而不好,加重肾脏的负担。 钮钴禄氏听前面的话时,脸上还带着笑容,等听到大夫让她多吃素,脸都快黑了。 “妹妹可听见了,不是姐姐要害你,谁家缺这些个东西,姐姐们是为你着想。” 李氏简直扬眉吐气,说这话的时候春风满面。 福晋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李氏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敢说了。 福晋打赏了孙大夫,让刘嬷嬷送了孙大夫出去,才对李氏呵斥道:“越来越没规矩,当着外人的面,你就不怕叫人笑话咱们王府不和。王爷才刚跟圣上离京,后脚咱们就闹出笑话,等王爷回来,我看你怎么交代!” 76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李氏脸色煞白, 连忙屈膝:“福晋恕罪,是我一时口无遮拦,我原也是好意。” 四福晋并不吃这一套。 她只道:“你是好意, 那改日我当着旁人这么训斥你,也是好意?” 李氏不知该如何接这话了。 四福晋这才环视众人:“王爷不在,我知道咱们府里不少人规矩都松散了, 我只告诉你们还是规矩些, 免得闹得大家都难堪。” 这句话点的不只是李氏、宋氏, 更有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这成日要吃要喝的, 也实在不像话。 众人忙起身道是。 四福晋脸色这才好了些, 对李氏道:“我也不说你,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这回也就罢了, 再有下回, 我只跟王爷说便是。” “是,是。” 李氏唯唯道是,丝毫没有先前得意嚣张的模样。 四福晋又看向钮钴禄氏,“你也一样, 大夫先前的话你自己也听见了。” “是, 奴婢一定照着大夫说的做。” 钮钴禄氏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道。 她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能享受一把被特殊对待的待遇, 不曾想好日子去的这么快。 得了大夫的话, 望春院那边跟膳房要些过分的饮食,白公公他们便有理由拒绝了。 短短几日, 钮钴禄氏的嚣张气焰都弱了不少。 正月底,京城的生意越发红火。 迎客楼的生意简直是客似云来,京城地界爱吃的老饕不少, 迎客楼的各种酱料,诸如花生酱、芝麻酱、虾酱跟韭菜酱,靠着口碑不断地吸引那些爱好美食的顾客。 这客人去了迎客楼,对面的月明楼生意就差了不少。 说来也巧。 这月明楼的买卖就是八阿哥名下的,给了八福晋打理。 八福晋看着账册,眉头进皱,对来回话的管事问道:“怎么回事?去年正月能挣小二百两呢,今年怎么就一百来两?” 她正发愁用钱的功夫,对一分一毫都紧张得不行,这一下少了一百两,一年就是一千多两,她岂能不紧张? 管事哎呦一声,弓着腰,皱着眉头:“福晋您哪里知道,咱们对面那迎客楼今年生意红火着,把咱们的生意都抢光了,咱们这边的生意可不就萧条了。” 八福晋将信将疑。 她合上账册,“哪里来的迎客楼,以前怎么不知道?” 管事道:“这迎客楼是早就有的,只是先前生意一般,今年不知怎么,弄了好些酱料出来,福晋您也知道,这冬日里吃锅子的人多,这酱料好,去的客人可不就多了?” 八福晋没说话,把管事打发走了。 “福晋,我看老陈说的蛮实在的,估计是今年生意都不好做。”张妈妈见八福晋盯着账簿愁眉不展,便开口安慰了一句,端了茶给八福晋。 八福晋挥挥手,冷笑一声,“妈妈,你在里头哪里知道外面那些人的狡猾?比如说庄子吧,收成好的年头他们就不说,收成不好就来抱屈喊可怜,送上来的孝敬没多少,反而还要贝勒府贴补呢。这管事也是一样,这生意纵然不好,也没到这个地步,不定里面怎么猫腻呢。” 张妈妈见八福晋说得有模有样,便知道她拿定主意,不好劝说。 “福晋,那您的意思是?”张妈妈道:“陈管事到底是贝勒府的老人,怎么着也得留些颜面。” “这你就放心吧。” 八福晋心里有数,“明儿个我出门去看看月明楼,要是生意如常,那就得跟老陈好好掰扯掰扯。要是生意不好,那就再说。” 张妈妈一听,这的确是稳妥了不少,比起早些年,八福晋现在是收敛了些。 次日,晌午时分。 八福晋特地挑了这个时辰出门,马车听到月明楼门口,八福晋在车子里就听得人声鼎沸。 她低骂了句,这老陈,真会弄鬼。 可当她打起帘子,就着流溪的手下来,却瞧见月明楼是门可罗雀,里面几个小二没精打采地在那抹桌子,而人声鼎沸的却是对面的迎客楼。 八福晋眉头当下一皱。 “福晋?”张妈妈刚下马车,就瞧见八福晋看着对面的迎客楼打量。 晌午这个点。 迎客楼客人是不少,门口就站着两个机灵的小二在招呼客人,楼上楼下满满当当都是人。 时不时还有人喊道:“老板,要多些花生酱!” 就连门口附近摆摊的小摊贩都比这边生意好。 “哎哟,福晋,您怎么来了?”陈管事在里面是被小二提醒来贵客了,这才出来,结果一看,原来是自家福晋,“怪不得今日一早就有喜鹊叫,原来是贵人来。” 八福晋不耐烦听这些客套话,指着对面迎客楼对陈管事问道:“对面那买卖,谁家的?” 京城这地方,哪个铺子酒楼背后没个东家。 陈管事也早打听过了,朝对面看了一眼,又左右瞧了下,“福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上楼上雅间说话。” “是啊,福晋,难得来一趟,咱们也瞧瞧,开开眼界。” 张妈妈说道。 八福晋勉强嗯了一声,临进去前,还回头看了眼迎客楼。 月明楼其实收拾的很是雅致。 雅间里更是挂了些山水字画,桌椅陈设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的好料子,却也是上的了台面。 可这萧条的生意,却叫八福晋脸色从进来就没好过。 “陈管事非得进来说话,想来是对面那迎客楼有些来头吧?” 八福晋眼眸微垂,连坐都是坐在张妈妈她们带来的银鼠椅搭上,“不会是九阿哥的吧?” 兄弟之间,九阿哥会做买卖是出了名的。 要是是九阿哥的买卖,那这事就好办了,跟九阿哥说一声,拿个方子,回头月明楼的生意也就能起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陈管事无奈道:“要是九阿哥的买卖,奴才早就说了,这买卖是雍亲王府的。” “四福晋的?” 八福晋皱眉,有些怀疑,没听说过四福晋这么会做生意啊。 再说,妯娌多少年了,八福晋能不了解四福晋吗?四福晋这人,顶多就是守成,搞不出什么大事来,成日里端着个贤惠的名头。 八福晋眼睛一转,“是雍亲王府的耿格格吧?” 陈管事有些惊讶:“福晋您怎么知道?” 还真是她。 八福晋眉头紧皱,看了眼陈管事,让他先下去,陈管事也知道八福晋的脾气,这会子没吃挂落已经是祖宗保佑,连不迭退了出去。 张妈妈一听到是耿格格,心里就担忧,“福晋,这耿格格虽然是个小妾,却也有些分量啊。前阵子,十四福晋话里话外都说自己阿玛被弹劾,都是因着先前得罪过耿格格的缘故。” 八福晋有些恼怒,“妈妈把我当什么了。我能那么糊涂吗?” 她还真是起过强取的意思。 只是一想到耿氏这人脾气不好惹,是个刺头,再加上四阿哥似乎很是疼爱这个小妾,这才打消了念头。 “这么着,咱们跟她们好商好量不就成了。” 八福晋说道。 于是。 二月初二,天气依旧带着冷意的时候。 孙刘氏就上门了。 耿妙妙见她神色有些不对,打发了云初等人下去,对孙刘氏道:“刘妈妈先吃杯茶吧,今儿个风大,打外头过来吹了不少风吧。” 孙刘氏也知道这事急不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不是,风大也就罢了,还这么多沙,吹得人难受。” 耿妙妙上辈子就知道北京沙尘暴严重,没想到在清朝也是如此,“谁说不是,我这几日都不爱出去走动,只怕得熬到三月风沙才没这么大。刘妈妈出门时不妨拿些什么纱布遮遮脸,至少别把那沙土吸进去。” “还是格格有主意,回去奴婢就去试试。” 孙刘氏跟耿妙妙说了会儿闲话,又说了迎客楼近日来生意另创高峰,随后才道:“说起来有件事,奴婢得请格格拿个主意。咱们对面那月明楼,格格可知道是谁家的买卖?” “不是八贝勒府上的?” 耿妙妙比起八福晋,显然周到多了,事前早就打听过了,不过她并没有多放心上,毕竟要是处处提防那些达官贵人,这京城里也就没地方做买卖了。 况且月明楼的生意本来就不怎么好,而且还去的多半是文人才子,跟她们的目标受众根本是两类人。 “格格知道那就好办多了。”孙刘氏压低声音道:“前几日不知怎么回事,那边的人请奴婢过去,说是要跟您买那几样蘸料的方子,价钱好商量,而且还说那方子卖了,咱们自家也能继续使。” 买方子? 耿妙妙都不知该夸赞对方真是有生意头脑,还是该说对方天真。 这锅子要紧的无非就是汤底跟蘸料,她要是把这蘸料方子卖给月明楼,那不是自己断绝迎客楼的买卖? “你怎么回答的?” 耿妙妙没着急,反问道。 孙刘氏双手一拍,“这奴婢当然是说不成,只是那边死皮赖脸,非说得问过您才成,奴婢今日这才来登门。” 原来是这么回事。 耿妙妙了然,孙刘氏素来是个有分寸的,断然不可能这么短视,这登门来,无非是碍于对方的身份,毕竟月明楼背后是八贝勒。 八贝勒跟四阿哥又是兄弟,这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只看亲戚份上,也该来问问耿妙妙才是。 耿妙妙道:“你回去便说,我的意思是不卖,这些方子都是留着给后代的,多谢对方赏脸。” 孙刘氏对耿妙妙的决定丝毫不意外。 这几样蘸料的方子攥在手里,日后不知能挣回多少钱,可要是卖出去,那能值几个银子? 而且,看对方的意思,似乎也就是想出个百来两买方子的意思。 77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什么, 不愿意?” 八福晋放下手里的金簪子,脸色有些黑,“你没说咱们家愿意让她们继续使方子吗?” 八福晋都觉得自家吃了亏了, 这谁家买方子还愿意让原来的人继续使啊,都恨不得自己藏着掖着,自己好心开出这么个条件,这耿氏知道了不得感恩戴德? 那陈管事一脸欲言又止的。 八福晋道:“有什么就快说!” 陈管事这才大着胆子道:“奴才说了, 可人家掌柜说就算这样也不卖, 还说这些方子打算以后留给后代。” 这是抬出雍亲王来敲打八福晋了。 别想着仗着身份强买强卖,她是八福晋, 耿妙妙背后也不是没靠山的。 八福晋脸一下黑了,手指用力过度, 养了好久的指甲都断了两根, “当真是不识抬举!” 张妈妈哎呀一声,心疼地拿帕子包裹住八福晋的指甲, “您这手……” 八福晋看了眼指甲,也皱眉,但这会子她却顾不得心疼指甲的事, “这耿格格真是不知礼数。” 张妈妈听着语气就觉得不对,她抬头看向八福晋, 见八福晋紧咬下唇,分明是一副不打算就这么罢手的模样,她忙劝道:“福晋, 她不卖就不卖吧, 咱们难道还找不到更好的方子?何况就算这月明楼生意过不错,咱们家难道还缺这一两千银子。” “妈妈,你懂什么。” 八福晋有些不高兴, “你怎么老是替着旁人说话,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人。” 张妈妈这下不好说什么了。 八福晋看着掰断了的指甲,这要是按着她以前的脾气,早就叫人把那迎客楼砸个稀巴烂,不就是四阿哥的小妾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现在八贝勒不受皇上重视,她若是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只怕叫人觉得八贝勒管教妻子无方,因此八福晋只好忍气吞声,她对陈管事道:“你再去一趟,这回告诉她们,我愿意出五百两银子!” 这要是再不肯,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孙刘氏瞧见陈管事又来,心里骂娘,脸上露出个笑容,“陈掌柜怎么来了?这是来帮衬我们迎客楼买卖?小四,快去沏一壶好茶来。” 这会子不是饭点。 下午申时,街道上没几个人,正是生意冷清的时候。 陈管事客气地拱手道:“那就偏了您的好茶了。” 知道陈管事来又是为了那件事。 孙刘氏特地寻了个包厢,把自己丈夫也喊了进来,免得瓜田李下,不好交代。 陈管事道:“孙掌柜,您想必也知道某的好意,我这回去,我们东家把我骂得要死,说我不会说话,怕没把价钱说个明白,我们这边其实是愿意花五百两买方子的,便是再多些也舍得。只要孙掌柜这边肯割爱。” 孙刘氏叹了口气,“陈管事,其实这又是何必,真不是钱不是钱的事。我们家主子都说了,这方子就是留给后代的,莫说是你家东家想要,便是宫里头要,也不舍得给。您说,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陈管事一听这话,知道这事是没转圜余地了。 人家真不是嫌弃价格低,就是单纯不想卖。 换成是陈管事,也肯定不卖,这几样蘸料的方子捏在手里,养个几代人都不成问题,这卖出去那就是一锤子买卖。 但他肯定不能这么说,只能软磨硬泡,“孙掌柜,这事能不能再商量?真的,价格都好说。” 孙刘氏不说话了,端起茶来,意思很明显,送客。 陈管事灰头土脸地出去了。 对面小二迎了上来,“爹,怎么样?” “能怎么样?人家就是不肯卖!”陈管事一屁股坐下,抹了一把脸,又骂了一阵老天,“成日刮风,这才走几步,刮了我满脸的土。” 孙刘氏在迎客楼坐了坐,过了会儿,坐了辆车去见耿妙妙。 “加钱?”耿妙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这倒不像是那位的脾气。” 她本来猜测,以那位蛮不讲理,天老大她老二的性格,估计是别说加钱,当日就叫人上门砸场子,没想到居然还有办事这么婉转的时候。 当然,这婉转对于旁人来说,已经算是生硬了。 这事要是搁在其他做买卖的人身上,知道人家不肯卖,也抬出了靠山,就该识趣了。 “奴婢也纳闷,奴婢还以为陈管事上门是来要挟的,没想到倒是怪会说话的。”孙刘氏道:“奴婢已经回绝了。” “回绝的好,咱们家不缺这几百两银子。”耿妙妙说道,平日里在王府里她不在乎这几个方子,其他人用也就用了,这做买卖的方子她要是也卖了,那回头麻烦就大了,八福晋想要就卖,那其他人要其他方子,她是不是也该卖了? 孝敬宫里头的几位大佬也就罢了,四阿哥兄弟亲戚这么多,要是一个个照顾颜面过去,耿妙妙别说做生意了,直接开善堂就是了。 孙刘氏脸上露出犹豫神色,“只是,奴婢怕那八福晋怕是不肯善罢甘休,您也不知道,月明楼的生意的确是差了不少,这软的不行,只怕她们要来硬的。” 这担心倒是不无道理。 耿妙妙皱眉思索,八福晋这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前不认识她,还因着她遭了殃,现在不如她的意思,以八福晋这爆炭脾气,岂能不记恨她? 到时候,什么龌龊手段使出来,纵使能叫八福晋付出代价,那也得不偿失啊。 得设个套,来个请君入瓮。 这才好拿捏。 她冲孙刘氏招了招手,附耳在孙刘氏耳旁悄悄不知道说了什么。 孙刘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神色。 她点头道:“这主意好,原咱们迎客楼过了年后就是要招人的,正好趁着这个时机。” 迎客楼的买卖实在太红火,只是孙刘氏一家子根本忙不过来,因此,便贴了纸,要招人,四个跑堂。 京城这地界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因此,这纸才贴出来没几日,四个跑堂就招齐全了。 两个是东便门那边的,两个是左安门那边的,都离着迎客楼有些远。 孙刘氏便在附近租了一间房,给这四人住。 她打算冷眼瞧瞧,谁才是八福晋安插进来的人。 …… 八福晋那边不再有动静,耿妙妙就知道自己的计策成了,她也只做不知,常日里不是在屋里做些针线,便是琢磨些吃喝玩乐。 三阿哥的王格格还下帖子邀请她去吃酒听戏过,但拿了帖子,耿妙妙就以身体不适回绝了。 那王氏先前就不像样,这回邀请她,便是没坏心思也没必要去。 二月中旬。 跟随康熙出巡通州的四阿哥等人回来了。 跟着他们回来的,还有一个重磅消息,有人告御状。 京城里众人顿时就是一惊。 告御状! 这多少年没有过的事,这回是怎么了?又是谁要倒大霉了。 九阿哥、十阿哥两人刚到乾清宫的值房,就瞧见里面满满当当坐了太子、三阿哥等人。 这两人吓了一跳,忙先给太子行了礼,再给三阿哥等人行礼,等叙礼罢,坐下。 九阿哥就迫不及待开口:“三哥,我听说有人告御状,真的假的?” 五阿哥都没眼看,他闭了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三阿哥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还兴奋着呢,“九弟慎言,这事岂能随意说。” 这么说。 就是真的了! 九阿哥脸上写满惊讶神色,“这告的是谁啊?没冲撞到皇阿玛吧。” 三阿哥还没来得及回答,梁九功就过来了,垂手站着,“皇上口谕,宣太子、诚亲王……见驾。” 众人连忙起身。 九阿哥也赶紧收了脸上的嬉皮笑脸,匆忙跟着众人进去。 入养心殿的时候,众人就听见康熙对鄂海喝骂道:“此事既是在湖广一带,便是你职责,倘若你仔细调查,何以闹出告御状这种事来。你回去,好好查这件事,给朕一个交代,给黎民百姓一个交代!” 鄂海连连磕头道是。 康熙这才喝令下去。 鄂海狼狈地退出了养心殿,额头上一片猩红,众人都绷紧了神经,像吊儿郎当如九阿哥也绷紧了表情,不敢嬉皮笑脸。 老爷子这哪里是心情不好,这简直是非常糟糕啊。 也是。 闹出告御状这种事,便说明老百姓觉得冤枉,倘若不查明,回头历史上被记一笔的除了当地官员,便是他这个皇帝了。 老爷子上岁数后,越发容忍,越发对老臣宽厚,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在史书上留一个美名。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众人齐声鞠躬行了礼。 康熙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瞧着一个个龙精虎猛,已经长成了的儿子,心里就一个感觉。 烦心。 他直接道:“老三、老四、老五、老七先去当差。” “是。” 四阿哥等人齐声答应。 四兄弟出养心殿的时候,都默契地长吁一口气。 这呼气声都有些大了。 四人对视一眼,不禁有些失笑。 三阿哥扯了扯端罩,拿帕子抹着脖子上的汗,“皇阿玛真是越发有威严了,这回可真是够吓人的。” 七阿哥不说话。 五阿哥赞同地点了下头。 四阿哥心想,这老三还是会说话的。 皇阿玛吓人哪里是为着有威严? 是因为他现在对他们越来越只像一个皇帝,而不像一个阿玛了。 以前九阿哥、十阿哥胡闹的时候,敢在皇阿玛跟前撒泼,现在敢吗?声音都不敢大些了。 78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因着还在皇宫, 哥几个都不敢多说什么,闲聊几句就各回各家去了。 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人才刚回户部衙门没多久,九阿哥、十阿哥两人就来了。 “你、你们怎么来了?” 阿哥有些惊讶, 抬头打量着两个弟弟,灰头土脸的,这是挨呲了吧。 “哥,皇阿玛让我们俩来给你们打下手。” 九阿哥臭着一张脸。 今儿个康熙没拿其他儿子开刀, 就拿他跟老十开刀, 说他们俩当差当得游手好闲,正经事不干, 也不瞧瞧其他哥哥怎么努力的。 本来老爷子就只是骂几句,见九阿哥满脸不服,火气就上来了。 直接把两人发配到户部来了。 四阿哥几人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后, 都沉默了。 皇阿玛,您这是惩罚老九、老十? 还是在惩罚我们啊? 阿哥背地里偷偷咬牙切齿, 这差事都快差不多了,打发老九、老十来,是抢功呢还是抢功呢? “来都来了, 那今日就先熟悉下。” 还是四阿哥开口打了圆场。 他也没直接就把差事分给老九、老十, 毕竟这两人刚过来,什么都不知道。 四阿哥先让两人看了一下午流程, 再让两人次日再来。 因着这个小插曲,今日户部衙门散衙的时辰都比往日早。 九阿哥还想说客气下请几位哥哥吃一顿饭。 阿哥是心动的,四阿哥直接拒绝了,“这就不了,这赶路回来,家里都还没回去呢, 要吃饭也不急于这一时。” “是啊。” 五阿哥也点头,盯了盯九阿哥,“明日你们还来当差,今晚可不许喝酒。” 九阿哥不满地撇撇嘴,“五哥把我当什么人了,这点儿小事还用得着交代。” 他老大不高兴。 五阿哥没搭理他,老大不小了,还一副孩子性子,谁惯着他啊。 为了给四阿哥办个接风宴,王府都提前打扫过。 四福晋见四阿哥回来,亲自迎了上去,“爷这回出去,辛苦了。” 明间里,众人见四阿哥进来,都纷纷起身。 阿哥格格喊阿玛。 李氏等人则喊王爷,众人见过礼,这才坐下。 “也不算辛苦,今年通州河堤没出什么纰漏,一路都算顺利。” 四阿哥喝了口茶,他的脸比先前黑了些,很显然是在外面风吹日晒留下来的痕迹,“若不是出了岔子,前几日便能回来了。” 四福晋自然知道这岔子是什么。 这几日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四福晋就算不关心,也听了一耳朵。 她只道:“怪不得呢,王爷的气色不错,比先前出去好不少。” 四阿哥喝茶的动作一顿,看了眼耿妙妙。 耿妙妙正打量着他,这出去一个月,四阿哥的气质显然有些不同,以前是儒雅,现在是带着些力量感,她正想着四阿哥这一个月看来吃的不差,就对上了四阿哥的眼神。 四目相对,分明也没做什么。 耿妙妙就忍不住移开视线,将视线落在旁边的小碟上,这碟子真漂亮,缠枝葡萄纹的。 “这回出去都是坐船,自然轻松了些。” 四阿哥没明着提起耿妙妙给那些干粮的事。 有些事不必说,心里明白就成。 李氏道:“坐船那自然更好,只可惜我们在家里,也没这福气出去走走。” 四福晋眉头微皱,但当着孩子的面,到底没说什么。 四阿哥道:“改日有空,阖家去郊外庄子走走,散散心也是一样的。” 四福晋道:“是啊,庄子去年收成就不错,今年又下了不少雪,想来今年收成更好,到时候一起去走走散散心,比成日拘在家里的好。” 四阿哥点点头,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叫人传膳。 上车饺子回家面。 这一顿主事是银丝面,一人一碗,上面切了萝卜丁、木耳丁、肉丝,耿妙妙还加了些辣子,稍微一搅拌,一碗清汤上面就汪上了不少**辣的辣椒油。 这股子香味实在吸引人得紧。 一格格都忍不住朝耿妙妙这边瞧了一眼,瞧见她那一碗红艳艳的,吓了一跳,回去后,对李氏道:“耿格格不是京城人吗?怎么这么能吃辣?” 李氏漫不经心,“这谁晓得,兴许祖上是川蜀人也不定。我看她成日里琢磨这些个有的没的,实在是没出息,你以后可莫要学她。” 一格格一愣,想说耿格格也没什么不好,琢磨这些吃喝,总比琢磨旁的好。 但一想自己这么说,肯定又要跟额娘吵起来,索性抿了抿嘴,只坐下不说话。 李氏毕竟是她生母,如何不了解她,斜了她一眼,将众人挥退,对她道:“你别当额娘就是看不惯耿格格,我跟你说,这女人最要紧的就是生儿育女,耿格格现在得宠怎么样,将来没孩子,一样受冷待。你也一样,回头等你嫁人了,头一件事就是抓紧生个儿子。” 一格格眼睛微睁,羞恼得夺过手,“额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李氏笑道:“我的儿,你别恼,娘这都是为你好,你只看你娘如今能当侧福晋,难道不就是因为生了你两个弟弟?你便是有你阿玛,也得如此。” 李氏又盘算起来:“你阿玛疼你,早就跟我说,将来不让你嫁蒙古,只在京城里挑个好人家便把你嫁出去,也不知是哪户好人家,要是将来你有能耐了,可得帮着你两个弟弟。” 一格格的脸色白了又白,满腹委屈,不甘终究没说出来,只不过是夜里又偷偷哭了一夜。 这一晚上。 四阿哥是在福晋院子里睡得,但两人是和衣而睡,四福晋看着四阿哥熟睡的侧脸,有些欲言又止。 她总感觉四阿哥好像疏远了她。 次日,四阿哥是早早就走了,去了衙门。 他到得早,阿哥、五阿哥也是习惯了老四的作息,也跟着早早就来了,九阿哥、十阿哥一来,愣住了。 九阿哥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这还没到卯时呢!” 阿哥得意地解释道:“老九,我们这衙门当差的时辰都比别的地方早,也不怪你,毕竟你先前没来过这里。” 五阿哥也难得开口:“老九,老十,我们这边的活多,早出晚归的,要是你们撑不住,那当哥哥的体恤你们,准许你们跟旁人一样准时来回。” 这是在笑话谁呢? 九阿哥、十阿哥不乐意了,谁还不能吃苦了?! 都是皇子龙孙,看不起谁呢。 一日下来。 两位阿哥都是快宵禁了才回到家里。 九阿哥一回到家里,直接就躺在炕上,双手双腿张开,浑然没有先前出门时那光鲜亮丽。 刘氏吓了一跳,看向何玉珠:“爷这是怎么了?” 何玉珠道:“今儿个爷就在衙门里面啊。” 九阿哥都起不来,这批了一日的公文,又要去盯着人入库那些钱财,来回走的他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要废了。 “别提了,老五那个混蛋,一点儿也没兄弟情,什么差事苦就安排给我,回头我找额涅告状去!” 刘氏心里松了口气。 感情是被五阿哥折腾的,那这没什么了。 哪个当哥哥的不折腾弟弟,她笑道:“爷,这不是说明五阿哥重视您吗?您瞧您这一去,又是忙活这,又是忙活那,这么多活都安排给您,要是旁人,五爷怎么会这么重视?” 九阿哥脸色好了些,他哼了一声,“老五就是拿捏我好脾气罢了。” “阿嚏,阿嚏!” 五阿哥刚洗了热水澡,要上床休息就猛打了几个喷嚏。 五福晋打起帘子进来,“哎呦,爷这是风寒了?” “没有的事,爷身体好着呢。” 五阿哥揉了揉鼻子,瞧见五福晋手里端着一盅汤,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大半夜的,你端这个进来做什么?” 五福晋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娇滴滴道:“爷,我这不是看您这奔波劳累,都瘦了一圈,特地给您炖了一盅补汤,您快趁热喝。” 补汤? 五阿哥有些警惕,“这里面加了什么?” “不就是老母鸡,当归,高丽参。”五福晋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您这是拿我当贼防呢,您要是不信,我陪你喝。” 说完,让人拿了碗,自己先喝了几口。 五阿哥有些不好意思。 这显得自己多么多疑啊,况且他也不是怀疑五福晋下毒,只是担心五福晋…… 喝完了一碗汤,五阿哥刚要把五福晋送走,就感觉身体有些燥热,下面隐隐抬头。 “你,你那汤里还加了什么?”五阿哥哪里还不晓得自己着了道。 五福晋笑眯眯:“就是些牛鞭,爷放心,我问过大夫了。” 还问过大夫了? 五阿哥脸都红了,一半是被补的,一半是燥的。 五福晋示意众人下去。 陈平安同情地看了眼五阿哥,看来五阿哥今日看的黄历不准,今日说大吉,也没说是谁大吉啊。 五阿哥被折腾了一宿。 耿妙妙也几乎差不多,她都怀疑四阿哥出去一趟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身材都壮实了不少,肩背肌肉线条特别明显,有力。 到最后的时候,耿妙妙几乎都觉得自己要被揉碎了。 这男人禁欲了一个月,实在是太可怕了。 79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老五, 你今天怎么了?” 三阿哥瞧着五阿哥进来还踉跄了一步,吓了一跳,忙上去搀扶了一把, “你这是摔了还是怎么着?” 五阿哥能说自己是被榨干了吗? 他挥手道:“没什么,昨晚上回去喝了杯茶,没睡好,今天“哦, 是这么回事。” 三阿哥装作恍然大悟, 信他个鬼,都是男人, 谁心里不明白,这分明就是回去被榨干了。 “你看看你,回去喝什么茶, 你瞧我,回家后都说喝白水。” 五阿哥忍住翻他一个白眼的冲动。 他那是喜欢喝白水吗? 那是抠门, 不舍得多喝茶。 兄弟俩正说着,四阿哥进来了,精神满面, 双眼炯炯有神, 三阿哥愣了,看看四阿哥, “老四,你这气色怎么这么好?” “有吗?”四阿哥坐在位置上,拿起一本公文,“大概是因为我昨晚睡得好吧。” 三阿哥乐了,啧啧称奇,道:“你俩今日真有趣, 一个没睡好,一个睡得好,老五,你可得跟老四多问问怎么养生的。” 五阿哥没好气,终于忍不住翻了三阿哥一个白眼。 两人正逗闷子的时候,九阿哥、十阿哥来了,这两人没想到都这么早来,还是晚了一步,进来的时候都哈欠连天。 “三哥、四哥、五哥早。” 九阿哥懒洋洋打了个招呼,在座位上坐下,叫人去沏了一杯浓茶来,大清早就来衙门,这要是没一杯茶撑着,实在熬不下去。 五阿哥见不惯他这么坐没坐姿,但又不好多说,只好低下头,当做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 四阿哥才说起正事,“这阵子各家还钱的不算少数,但是还有好些个没还钱的,大家都瞧一眼。” 耿德金把名单递给了三阿哥。 从三阿哥这边顺着往下传下去,几个阿哥都看了一眼,对这名单上的名字,众人是丝毫不意外。 几个阿哥亲自在催,皇上又三申五令责令还钱,还宽限了好几个月,能拖到现在还不肯还钱的要么是不想要脑袋了,要么就是脑袋太硬。 这名单上的无不都是脑袋很硬的。 比如说赫舍里氏,比如说佟佳氏…… 几个阿哥看完名单,都沉默,没说话。 四阿哥看看众人,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在三阿哥身上,“三哥,这事你觉得怎么办?” 三阿哥干咳一声,“四弟,这些事你问我,我也没办法,就拿这赫舍里家来说吧,先前赵尚书也不是没登门拜访过,奈何人家不给面子啊。” 太子母家,需要给谁面子。 先前兴许可能还会给,可太子废了又立,现在便是为了太子的面子,也要强撑一口气。 “这么说,这几家是不处置了?” 四阿哥敲了敲桌子。 三阿哥忙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一人计短,四弟,你不如问问其他兄弟。” 五阿哥看了四阿哥一眼,很坦白地说道:“我也没办法。就算请太后帮忙,只怕人家也未必赏脸。” 九阿哥跟十阿哥就更别提了。 这两个人本来就没打算真来办事,不过是想来混混日子。 四阿哥沉吟片刻。 对上了九阿哥看好戏的神色,四阿哥一瞧就知道这老九等着看他笑话。 他道:“九弟,我看你一直看着我,是不是你有什么主意?” “啊?” 九阿哥愣了下,有些茫然,很显然事先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我,我没有什么主意啊。” 四阿哥笑道:“你有主意的,只是不好意思说,是不是?你放心,今日这里就咱们兄弟几个,谁要是往外说,我们都不饶了他!”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三阿哥立刻起哄,“对,没错,老九你大胆地说,你小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小子鬼主意多,这会子你出个好主意,回头事情成了,我给你在皇阿玛跟前表功。” 九阿哥现在就一个心思,很想给这混账三哥一拳头。 但这会子顶着几个兄弟的视线,他还不能说自己没主意,只能勉强站起身来,“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得咱们几兄弟来负责才能解决。不过,这几家要是咱们一块去,未免就有些以势欺人,便是闹到皇阿玛跟前,只怕不太好看。” “那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分开去?” 四阿哥听明白九阿哥的意思了,“一人负责几家这样子?” “没错,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九阿哥连忙点头。 四阿哥思考片刻,看向众人。 五阿哥难得对弟弟有个好脸色,点头道:“这主意倒是不错,这么一来,也不至于耽误时间,就是这名单怎么分配?” 是啊。 这名单上固然都是刺头。 可刺头也有大刺头、小刺头的区别。 比如说赫舍里氏那绝对就是刺头,来硬的不行,来软的不成,没个本事保不齐还要丢脸。 所有人都不想应付难对付的。 但肯定得有人去。 四阿哥于是拍板,抓阄! 几家名单都让耿德金分开写,抓成一个个字团。 字团摆在中间。 三阿哥等人忽然就有些紧张不安起来。 这要是抽到佟佳氏跟赫舍里氏,这差事就砸手里了! “长幼有序,三哥你先来吧。” 四阿哥很是客气地说道。 三阿哥刚想答应,可手刚伸出去,突然觉得不对,不成啊,要是自己第一个抽到坏的怎么办? 他连忙道:“四弟,孔融让梨,今日我让你先。” “这怎么好意思?” 四阿哥有些受宠若惊。 九阿哥忙推了推十阿哥,十阿哥默契,会意道:“四哥,就你先吧,也没什么差别。” 见大家都这么说。 四阿哥才伸手拿了个纸条,他打开一看,没什么神色。 众人心里打鼓,不会四哥/四弟把轻松的拿了吧? 九阿哥这人就坐不住,直接就问了:“四哥,你纸条上写的谁?” “没谁,就赫舍里氏那几家。” 四阿哥回答的很是云淡风轻。 众人先是安静片刻,随后心里俱喜,尤其是三阿哥,简直喜形于色,他拍着四阿哥的肩膀道:“老四,我就相信你肯定能办好这差事。” 四阿哥不说话了。 等三阿哥去抽,他一抽就抽中了佟佳氏。 这就等于两个最大的刺头都已经被人挑走了,即便是五阿哥,也都长舒一口气。 三阿哥脸都黑了,看着纸条,难以置信啊。 自己手气就这么差? “三哥,咱们共勉。” 四阿哥拍拍三阿哥肩膀,脸上还带着笑。 三阿哥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四弟,你要不好人做好底,佟佳氏你也包了成不成?说起来,佟佳氏还跟你关系不一般呢。” “三哥,咱们谁跟佟佳氏关系一般啊。” 四阿哥似笑非笑地反问,“你放心吧,佟国公好脾气着呢。” 好脾气个鬼啊。 前两年佟国维就被皇阿玛罢职回家去了,这能有什么好脾气。 三阿哥想到这里,看向九阿哥,十阿哥,佟国维可是为了老八才被罢职的,“老九,老十,要不你们帮忙说一下好话。” 九阿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三哥,您可别找我,我这几个都不是容易对付的,况且我们跟佟大人也没什么交情,你倒不如去找他儿子隆科多套套交情去。” 三阿哥可不就是因为跟隆科多交情不好,所以这才不愿意去的吗? 隆科多那人,嘴巴贱,性格刻薄,三阿哥不爱跟他打交道,这要上佟府要讨钱,三阿哥要不是实在太抠门了,都想自个儿讨钱了。 几个刺头都叫阿哥们分光了。 剩下几个小的,四阿哥就直接交给了赵申乔,他道:“赫舍里家那些大人不必操心了,剩下这几个,大人可有把握?” 赵申乔没想到这名单最后会是这么解决的,他当下立刻道:“王爷放下,剩下的交给下官们便是。” 几个阿哥都把大头解决了,要是他们还拎不起来,回头这户部衙门也不必当差了。 “好。” 四阿哥点点头,对赵申乔很是满意。 下午的时候。 四阿哥就叫了三阿哥进宫去汇报进度了。 康熙听了他们这么分配后,将手上的大字写完,搁在笔架上,抬眼看向四阿哥,“长泰跟纶布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儿臣心里明白。” 四阿哥抱拳回话。 他早就心里有盘算了,这长泰跟纶布其实也不是旁人,论辈分是太子的舅舅。索额图死了后,两个儿子也都被赐死,他名下的资产,康熙并没有抄家,最后落是落到了长泰兄弟俩手上。 索额图当权多年,又依仗着太子,不知每年收了多少孝敬,他的家底,不说一百万两,七八十万两总该是有的。 可偏偏长泰兄弟却咬死自家没钱,并且拒绝还索额图父子跟国库借的银子。 话还说的信誓旦旦,钱是索额图父子借的,也该是索额图父子还才是。 他们也不肯还自家欠的那几万两,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还钱。 “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康熙点了四阿哥一句,“总得顾着太子的体面。” “是。”四阿哥答应一声。 康熙又看向三阿哥,“那你有什么打算?” 三阿哥苦着一张脸,“皇阿玛,您能不能帮帮儿臣说几句话?” 康熙看了眼现世的儿子,拿起桌上还没干的字,“这字赏给你便是。” “啊?” 三阿哥一脸懵逼,接过康熙写好的字,还得脸上恭敬者接过,他看了眼字,一个偌大的勤字,这是什么个意思?! 勤说话? 勤走动? 勤劳? 三阿哥还想再问清楚,康熙已经挥挥手,打发他们走了。 出来后,三阿哥看了字,又看看四阿哥,“老四,你说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 四阿哥仔细想了想,道:“皇阿玛的意思估计是叫你勤去佟府坐坐。” “这不太好吧。”三阿哥有些不愿意。 四阿哥好似随口一般说道:“其实去佟府坐坐也好,又能烤火,又有好茶好点心,也不损失什么啊。” 好些有些道理。 三阿哥悟了。 他眼睛一亮,生活找到目标了! 80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给三阿哥出了一个损招, 四阿哥就去忙活自己的差事去了。 没几日,所有人都知道,赫舍里家的债是四阿哥负责去催的。 四福晋一听就皱眉, 对刘嬷嬷道:“论理,我也不该说王爷。只是王爷怎么回回都挑那些难缠难办的事。这事闹得不好,回头怎么见太子?” 刘嬷嬷也觉得四阿哥这差事太难,但她也知道要想办大事, 畏难是不行的, 劝解道:“福晋不要多想了,爷们忙活外面的事, 您照顾好家里便是。” 不想,不想。 她能不多想吗? 四福晋正想着让四阿哥寻个机会在太子跟前提一嘴,给她哥哥星禅安排个差事, 这会子得罪太子,那还了得。 她实在放心不下, 怕四阿哥这人牛脾气又上来,犯了倔劲,把太子得罪狠了, 便打发人去问了四阿哥几时回来。 四阿哥当着外人还是给四福晋面子的, 当下便对来报信的家丁说道:“就说我申时就回去,让福晋不必等我, 自己先用膳。” 家丁答应着去了。 九阿哥还打趣道:“四哥,您跟四嫂感情倒是挺好,什么时候再给我添个侄子侄女啊?” 九阿哥这说的自然是嫡子嫡女。 钮钴禄氏有喜的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毕竟四阿哥一回来,四福晋没几日就进宫报喜去了。 “胡说什么呢你, 你的差事办完了?” 四阿哥沉下脸,冲九阿哥说道。 九阿哥咳嗽一声,“那什么,我就是回衙门坐坐,等会儿就出去讨债去!” 他一个堂堂贝子,混到出门讨债的程度,真是日子越过越回去。 不过,九阿哥看得开,四阿哥、三阿哥比他倒霉多了! 这日子,就是对比出来的。 九阿哥几乎是明晃晃地把心思写在脸上,四阿哥瞧着,手痒痒,都想抽下老九了。 这混账东西。 …… “王爷回来了。”福晋迎了出来,伺候着四阿哥脱了端罩,除了帽子,又让人拿了身家常衣裳给四阿哥换上。 今晚四阿哥已经提前说过不必等他用膳,福晋这才没等,不然按照以往,福晋是要等四阿哥回来才一起用晚点的。 四阿哥也是吃过了才回来的,他洗了把脸,擦干手,接过茶喝了一口,问道:“家里今日是有事吗?” 四福晋怔了怔。 她心里隐约有些难受,但她也是的确有事找四阿哥。 “王爷,我是想说王爷差事的事。” 四阿哥放下茶盅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眼看了四福晋一眼,这才把茶盏放下,“我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替王爷着急,我也知道王爷您是做事周全,不肯马虎的人。”四福晋语气恳切,“但这回的事真不同以往,那赫舍里氏背后是先后,是太子,王爷不看旁的,只看跟太子的情分,也该谨慎小心些才是。宁可舍了一时的功劳,也不可得罪太子。” 论理来说。 四福晋这番话不算有错,还能称得上是贤惠体贴。 毕竟太子废了又立,可见皇上心里多么重视这个嫡子,何况太子立了几十年了,在民间声望不同寻常,当年太子跟着皇上去江南,那些文人才子对太子是多么敬仰,甚至还盖过了对皇上的敬仰。 现在,谁也没想到太子明年又会被废,并且一蹶不振。 这也正是三阿哥拿到佟家的任务虽然抱怨还是接受了,要是三阿哥拿到赫舍里家的任务,那肯定宁肯耍赖皮也不愿意做这事。 毕竟,纵观史书,被二废的太子闻所未闻。 但四阿哥不是不失望的。 他以为四福晋至少能支持他,“我已经拿定主意,这事你不必操心了。” 他说完这话,自觉无趣,起身便要走了。 “王爷!” 福晋蓦然起来,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四阿哥变了脸色,他想搀扶福晋起来,福晋却执意不肯。 福晋挺着身板,梗着脖子,“我知道王爷不喜欢听这些忠言逆耳的话,但我不得不说,王爷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弘昀他们考虑,若是得罪太子,弘昀他们将来的出息可怎么办?” 如果真的福晋是为弘昀他们考虑,四阿哥还未必会生气。 但自从他知道福晋许诺娘家帮扶几个兄弟后,他不得不怀疑,福晋这番担忧,为的是弘昀,还是为了她娘家的兄弟? 四阿哥没扶福晋了,而是深深地看了福晋一眼,“弘昀他们的出息自有我这个当阿玛的操心,你不必多心了。你只顾着府里的事,便足够。” 他的眼神仿佛洞察了四福晋心底里那块儿不能为外人所知的阴暗。 四福晋脸色变了变,就瞧见四阿哥直接打起帘子,不顾外面丫鬟们的低呼声,直接走了。 “王爷。” 苏培盛回头看了看屋里,跺了跺脚,连忙带人跟上去。 王爷可就只穿了一身家常衣裳,这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苏培盛等人追了上去。 这会子天下着雪,四阿哥才出来走了一会儿,肩膀,头上就覆了一层雪花。 苏培盛连忙打伞,“王爷,这大冷天您就穿这么身衣裳怎么能成?” 四阿哥也是这才发现自己衣着单薄了些。 他皱眉看了看衣裳。 苏培盛觑着脸色,“要不奴才回书房赶紧拿狐裘过来?” “不必。”四阿哥突然改了主意,“去松青院。” 松青院里。 耿妙妙正跟灯儿玩着五子棋,围棋对她们来说太难,反倒是五子棋,只要讲下规则谁都能上。 四阿哥过来的时候,耿妙妙吓了一跳,因为今儿个四福晋打发人去过衙门,她便默认今晚四阿哥是不会来的,谁知道来了。 “这是怎么了?” 耿妙妙匆匆系上披风,压低声音对蔡嬷嬷问道。 蔡嬷嬷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格格可千万别多问。” 不问。 当然不问。 耿妙妙又不傻,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提了一盏琉璃八宝灯出去,黑压压的夜幕下,侧身被烛火剪出一道纤细的身影来。 四阿哥放慢了脚步,怒气也早在这一路走过来散去不少。 耿妙妙也是才发现四阿哥穿着一身单衣,她惊呼出声,忙脱下披风就要给四阿哥。 “不必忙。”四阿哥按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暖洋洋的,怕自己冷着她,又松开,“进里面说话去吧。” 进了屋里,四阿哥先在门口处站了站,这是怕猛地进去受热,对身体不好。 耿妙妙忙让人去拿了衣裳跟手炉过来,又叫人去煮姜茶来,这大冷天的顶着这么一身风雪过来,不得冻着,要是得了风寒,那还了得。 换了衣裳,四阿哥已经暖和不少,等瞧见姜茶,他眉头皱紧。 耿妙妙忙劝他:“王爷喝吧,回头用些蜜饯压压味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 四阿哥嘴上这么说,但是还是很实诚地喝完姜茶后立刻漱口,然后还吃了一块蜜饯,脸色这才好些。 “你们刚刚在下围棋?” 四阿哥瞧了眼炕几上的棋盘,瞧见棋局的时候,他皱了皱眉,看了半日愣是没看明白。 耿妙妙笑道:“不是围棋,是五子棋,奴婢闲来无事,跟丫鬟们下着打发时间。” “是五子连成一线那种下法?” 四阿哥显然有了解过,但是知道的不多,毕竟五子棋这种下法太过简单。 “是,王爷也知道?”耿妙妙有些惊讶,她以为这种玩法,四阿哥是不可能知道的。 四阿哥淡淡道:“知道一些,既然如此,我跟你下一盘吧。” 也好。 要是说下围棋,耿妙妙肯定没信心,她会下,但是根本下不过四阿哥,人家从小就是国手培养,平日里厮杀跟着下棋的那都是太子、康熙这些心眼比芝麻多的人,走一步算三步都是少的。 但是下五子棋,耿妙妙还是有信心的,不说能赢,至少输的不太惨吧。 一盏茶时间过去。 看着四阿哥那边增加的越来越多的白子,耿妙妙叹了口气,丢下棋子,“奴婢认输了,您这太会下了,奴婢的子都叫您吃光了。” 四阿哥唇角微微翘起,眼里露出一丝笑意,“这也不能怪你,这五子棋太简单了。” 太简单了? 耿妙妙感觉四阿哥是杀人还要诛心啊。 也是,对比围棋,五子棋的确简单很多,四阿哥围棋都能下得那么好,五子棋就更不必提。 “您有什么不会的吗?” 耿妙妙忍不住胜负欲问道。 四阿哥瞧她斗志昂扬的样子,脸上止不住笑,“我当然有不会的。” “什么?” 耿妙妙立刻起了好奇心。 雍正居然还有不会的,这位卷王难道不应该是哪里不对学哪里!非要学得精益求精才肯放过自己吗? 四阿哥看向苏培盛等人。 苏培盛等人了然,熟门熟路地出去。 四阿哥冲耿妙妙招了招手,耿妙妙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态不对,等四阿哥在她耳旁小声说了一句话后,耿妙妙脸一下红了,她红着脸瞪了四阿哥一眼,“下流!” “这就下流了?” 四阿哥脸上带笑,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一下轻,一下重的,他的手指上带着茧子,摩挲得耿妙妙脸红得几乎能滴血。 屋子里吹了烛火。 蔡嬷嬷对苏培盛道:“苏谙达,茶房里还有特地留的姜茶,你们也去喝一碗暖和暖和身子吧。” “诶。”苏培盛答应着去了,这屋子里闹猫,没半个时辰是停不下来的。 81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王爷去了对面?” 钮钴禄氏这会子还没睡, 还在吃点心,听到金镯回话,脸色就是一沉。 但她很快意识到不对, “今日福晋不是打发人去衙门问过王爷了,王爷怎么去松青院了?” 金镯小声道:“格格,奴婢打听过了,王爷是去过正院才过来的。” “哦。” 钮钴禄氏放下手里的玫瑰饼, 脸上露出饶有趣味的神色。 那这事就有趣了。 福晋平日里对那耿氏还不错, 这回被耿氏截胡了,明儿个不知道是什么神色。 她抱着看笑话的心情, 次日挺着肚子去请安。 四福晋脸上看不出异样,甚至见她来,还道:“你如今有身子, 还出来做什么。我早不是说过,不必让你来请安了。” “福晋体贴是福晋的好, 但奴婢总不能恃宠生娇,不分尊便。” 钮钴禄氏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瞥了瞥耿妙妙, 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在指桑骂槐, “何况奴婢肚子也才几个月大而已,等再过阵子免了请安也不迟。” 耿妙妙仿佛没听见她的嘲讽, 甚至还笑道:“钮钴禄姐姐规矩学的真好,看来是先前福晋教训的对了,姐姐学乖了。” “你!” 打人不打脸,耿妙妙一开口就揭了钮钴禄氏的短,钮钴禄氏当下就恼了,瞪眼看着耿妙妙。 “好了, 好了,这又是做什么。”福晋懒得见他们吵,只道:“今日既然都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事,回头跟圆福说也是一样的。” 她的神色明显露出不耐,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起身散了。 出来的时候,耿妙妙跟钮钴禄氏是前后脚,钮钴禄氏出来的早,耿妙妙出来得晚。 耿妙妙出来,就见到钮钴禄氏还站在门口,本想当做没瞧见直接走过去。 钮钴禄氏却故意大声喊住耿妙妙:“耿格格急什么,这是要去哪里?” 她这声动静,让不远处的李氏跟宋氏都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耿妙妙站住脚步,她懒得跟钮钴禄氏这个双身子的人计较,钮钴禄氏倒是自己上门来犯贱,“姐姐问这话倒是好笑,这会子我不回松青院,那要去哪里?” “你问我这话,我就不知怎么回答了。”钮钴禄氏故意高声:“昨儿个夜里,王爷不知怎么地就进了你的院子,我这有身子的人都不如妹妹得王爷重视,妹妹可真是好本事。” 蔡嬷嬷有些恼了。 “格格还请慎言,此处可是正院,在这里大声喧哗,便是对福晋的不敬。” 钮钴禄氏不以为然,她的目的就是要惊动福晋,她笑了下,“嬷嬷还真是忠心护主,罢,罢,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好歹也得瞧着你先前伺候过王爷的情面。” 她说完,抬脚就要走。 李氏笑道:“这钮钴禄氏倒是有些本事。” 宋氏道:“钮钴禄氏也算是长进了,估计也是眼红耿氏得宠。” 两人正说话,却瞧见耿妙妙抬手拦住钮钴禄氏,“钮钴禄姐姐,您先别急着走。” “怎么着?你还想打人?” 钮钴禄氏挺了挺肚子,神情颇为得意,不屑,她甚至还故意往前撞了撞耿妙妙的手。 很显然。 她是吃定她有身孕,耿妙妙不敢拿她怎么办。 但今日要耿妙妙吃下这个闷亏是不可能的。 她轻笑一声,“打人,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人,莫非姐姐也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妥?” “你狐媚子,勾引……”钮钴禄氏的话还没说完,耿妙妙就抬眼冷冷看向她,“姐姐这番话,就不怕我跟王爷说?” 钮钴禄氏心里咯噔一下,原本嚣张的气焰弱了几分。 “我,我又没说什么假话,昨晚上王爷不就是去了你的院子。” “是吗?” 耿妙妙走近一步,“若是按照姐姐这个逻辑,王爷去谁那里,谁就是狐媚子,谁就是勾引王爷,是不是?那姐姐的意思,王爷是好色之徒了?” “我没有这么说,你别胡搅蛮缠。” 钮钴禄氏脸色一变。 这要是给王爷听到了,那还了得。 就算再怎么好色的男人,也绝不会听到别人说他贪图女色,何况还是王爷这种极其在乎声誉,性格较真的,倘若王爷真的相信了耿氏的话,便是她这胎生下小阿哥,也只会让王爷对她厌弃。 钮钴禄氏抬脚就要走。 耿妙妙也不拦着她,等她走了几步才道:“那我回头就这么跟王爷说了。” 她手里捧着八宝镶金手炉。 这手炉里放足了炭,还加了些香料,淡淡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恰如此时钮钴禄氏回头那羞恼的神色。 “姐姐怎么不走了?” 耿妙妙笑盈盈问道。 钮钴禄氏恨不得伸手去抓破耿妙妙那张笑脸,“你,我,是我一时说错话了,行了吧!” 想这么就了事,没这么容易。 耿妙妙笑道:“姐姐这话听得人糊涂,姐姐说错哪句话了?” 钮钴禄氏感受到身后宋氏、李氏的眼神,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有道地缝能钻进去。 “我不该胡说八道,说你狐媚子,是我的不是!” 她自然不能提为什么王爷进耿氏院子,耿氏就是狐媚子的缘故,不然就是得罪福晋了。 昨晚上王爷从正院里出来,是人尽皆知,但今日没人敢提起,可见大家都顾及着福晋的颜面。 钮钴禄氏若是大大咧咧说出来,那她可以不必在王府里混了。 因此,她宁可承认自己糊涂了。 “这不就好了。”耿妙妙脸上满是笑容,她走上前去,“原来不过是姐姐吃醋罢了,我也能体谅,姐姐现在有身子,自然盼着王爷常去看您,等回头,王爷有空,我必定会多提几回姐姐的。” 不是想说她宠妾吗? 她就做实了给你瞧! 钮钴禄氏脸红得都发紫了,直接甩手,带着人急匆匆走了。 耿妙妙对上不远处李氏、宋氏的眼神,屈膝行了礼,盈盈一笑。 宋氏勉强笑了下。 李氏心里既嫉妒又忌惮,不得不客套地点了下头,待耿妙妙走后,她才道:“这耿氏也实在太嚣张了,就不怕王爷怪罪。” 蔡嬷嬷也这么跟耿妙妙说。 今日这事解气是解气,但蔡嬷嬷心都是揪着的,“格格,咱们对钮钴禄格格最近还是让着些,她毕竟双身子,若是有什么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嬷嬷放心吧,我也就是今日冲动一回,”耿妙妙拉着蔡嬷嬷坐下,又叫人去沏了两碗面茶上来,这一大早去请安,今日起得晚,都没吃什么。 面茶是小米面熬的糊糊,淋上芝麻酱,耿妙妙还爱加上一把花生、核桃、瓜子仁。 反正这一碗下去,大半天都不必吃什么了。 蔡嬷嬷看着耿妙妙丝毫不把刚刚发生的事放心上,既觉得这是好事,又有些替耿妙妙担心。 谁知道。 当天晚上,四阿哥回来知道这件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赏了耿妙妙一副冷暖玉棋子。 “王爷真的赏赐对面东西了?” 钮钴禄氏瞪大眼睛看着金镯。 金镯眼神闪躲,不敢接这话。 钮钴禄氏简直委屈的不行,她想跺脚,金镯忙道:“格格,您仔细自己的身子,可不能拿自己的肚子开玩笑。” 钮钴禄氏脚都抬了一半又放回去了。 她看着肚子,扁扁嘴,这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到了王爷跟前,不就成了她不忿了? 这口气,钮钴禄氏是只能忍下来。 但实在是太丢人了。 钮钴禄氏怕被人笑话,连着好几日都没敢出望春院。 这倒是让想看好戏的李氏、宋氏惋惜不已。 王爷的这赏赐,也叫众人知道了王爷多么重视耿格格。 钮钴禄格格有身子,王爷都还是回护耿格格,这不是正好证明了耿格格的分量?! 一时间。 松青院当真是门庭若市。 越发把望春院衬托得萧条了,把钮钴禄格格气的牙疼了好几日,都只能吃清粥小菜。 “哥。”纶布估摸着亲哥该醒了,这才过来,谁知道一进屋里,一股子酒味迎面而来,他被熏得眼睛发疼,后退几步,叫人开了门窗透气,这才走进屋子里。 屋子的床脚地上都满是酒坛。 纶布忙让丫鬟们把东西收拾下去,换了一桌席面上来,鸡鸭鱼肉,瓜果鲜蔬,什么都有,摆在了明堂里。 屋子里还点了香去味儿。 长泰喝了几口浓茶,这才渐渐清醒过来,他迷瞪着眼睛,瞧了半天,认出来人了:“是你啊,小弟。” “不是我,还能是谁?” 纶布骂道:“哥你也该节制些,你这成日子家喝酒,出门也喝酒,可不是糟蹋身体吗?” “糟蹋什么糟蹋。” 长泰打了个酒嗝,险些没把纶布给熏死过去。 长泰拍着桌子,身体凑上前,对纶布道:“小弟,你哥哥我这么多年算是想明白了,及时行乐才是正事,像咱们叔叔,那么努力打拼,扶持太子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满门都死了个干净!” 长泰越说声音越大,纶布吓得不轻,忙捂住他的嘴,往外看了一眼,对那些丫鬟喝道:“都下去,管住嘴!” “是,二老爷。” 丫鬟们连忙都退了出去,把这屋子让给兄弟俩。 82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等到房门都关上, 纶布这才松口气,拍着胸口,喝了口酒, 对长泰道:“哥您也真是的,怎么嘴上不把门,青天白日的您就敢提起叔父。” 长泰冷笑一声:“怎么不敢?他就算死了,难道不是咱们叔父?当初咱们赫舍里家谁提起叔父不是满脸骄傲, 怎么, 怎么如今就……” 长泰的话说不下去了。 纶布就算再没心没肺,也都有些难过。 谁说不是, 当年索额图叔父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赫舍里家是如何如日中天,便是出入皇宫, 那些个侍卫也都得给他们几分薄面。 哪里像现在。 “哥,不说了, 先吃再说,我听嫂子说你一整日没吃,只喝酒, 先垫垫肚子, 吃饱了咱们再说事情。” 纶布抬起袖角擦拭了下眼睛,对长泰说道。 长泰也抹了把脸, 两人吃饱喝足,纶布才说起正事,他说的就是四阿哥要讨债这件事。 “哥,你说这四阿哥先前跟太子多好,怎么现在拿咱们家开刀!” 纶布语气是有些不高兴跟不服气的。 长泰喝了口茶,觉得没滋没味, 索性放下,“你还不知道那老四就是这么没心肝,为了立功他谁也不怕,何况咱们。” “那这事,他找过您没有?”纶布试探地看向长泰。 他们两家现在是分家不分府。 家产什么的都分干净了,但是没搬出这赫舍里府。 长泰摇摇头,“没有,他找你了?” “也没有,这可不就怪了。”纶布双手一搭,“您说说这四阿哥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这要说要讨债,也该上门找咱们了,可这几日我都没出门,愣是没看见动静。” “这就是他在故弄玄虚。” 长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摸着三角须,眉眼露出不屑的神色来,“这四阿哥啊,是不敢得罪太子的,我倒是盼着他来,我给他一个没脸!让他知道,咱们赫舍里家就算只剩咱们哥俩,也不是他一个包衣生的皇子能欺负的!” “对,就该这样!” 纶布也不想还钱。 这一还,他得掏出十来万,他哥也差不多这个数,这么一大笔钱,拿出买地能买多少亩地,便是放在钱庄里,一年都能吃好多利息了。 兄弟俩商量妥当了,还钱是万万不能的,就算四阿哥来求情,来说好话,也绝不可能答应。 事情商量好了,纶布就回去了。 长泰又老样子,出去喝花酒了,他福晋也早已不管他了,成日里吃斋念佛,只盼着能保佑几个子女平平安安。 “娘娘。” 三更半夜,一个太监鬼祟地进了殿内。 殿内坐着的娘娘正闭目养神,听见动静,才睁开眼,“事情办妥了?” 老太监态度十分恭敬,“办妥了,那长泰今晚上便得出事。” “好,好。” 娘娘点头,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喜色。 这两年来,可算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她赞许地对老太监道:“你可算办了件事。” “回娘娘的话,奴才还另外办了件事呢。”老太监受宠若惊,“八福晋找上奴才,想托奴才的关系,让娘娘在皇上跟前多说几句八贝勒的好话,也多指点指点八贝勒。” 娘娘似笑非笑,“老八那辛者库生的,也配想重新得到皇上重视。” 老太监道:“娘娘,奴才也觉得是痴心妄想,但八贝勒受重视,对咱们阿哥也有好处啊。” 老太监这句话说在娘娘心坎上了。 她思索片刻,“先别拒绝她,这事以后再说。” “是。”老太监回话道:“四阿哥那件事,娘娘不必担心,这回肯定成!” 夜深人静。 长泰喝得醉醺醺,得亏他现在没什么差使,不然被巡夜的衙役逮住,就是一脑门的官司。 他回到家里,福晋没出来,而是奶兄来搀扶着他进去,长泰刚在屋里坐下,就忍不住吐了出来,这一吐,一身衣裳都毁了。 “哎呀,老爷,您这怎么不说一声就吐了?” 奶兄看着他浑身狼藉,都觉得恶心。 长泰醉眼朦胧地挥挥手,“我,我呕……” 他这猛地一低头,一吐三尺高,把奶兄等人恶心的不轻。 奶兄忙让人去准备浴桶,热水,干净衣裳,又叫人去煮了醒酒汤来。 一时间门,伺候的人忙的团团转。 众人倒是把长泰给落下了。 长泰吐了之后,反而清醒了不少,但他也没睁开眼,这几年来,他早已习惯醉生梦死。 “老爷。” 一个打扮的妖妖艳艳的丫鬟端着茶盅走了进来。 长泰半眯着,似醉似醒的模样,自从他醉生梦死,流连美酒跟女人之后,这些上赶着爬床的丫鬟不计其数。 丫鬟把茶盅放下,小心翼翼走过来,推了推他,“老爷,喝茶?” 长泰没说话。 丫鬟这才放下心来,她走过去。 长泰本来还疑惑着丫鬟真就是来送茶的,可紧接着却看到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白包来,丫鬟四处瞧了一眼,飞快地打开白包,将里面的东西抖落在茶盏里,晃了晃。 这是? 长泰就算再醉,这会子也醒了。 他立刻喊道:“来人啊!!!” 这一声动静,把那丫鬟吓了一跳,手上的茶盏直接打翻在地上。 奶兄等人就在隔壁,听见动静连忙跑过来,“老爷,怎么了?” “把人给我拿下!” 长泰猛地坐起身来,他脸一沉,当真还有几分惧人的气势。 奶兄立刻示意几个家仆抓住那个丫鬟。 “老爷,奴婢做错什么了老爷?” 丫鬟还想挣扎。 长泰直接起身,走过来,反手给了那丫鬟两巴掌,“你在茶里下什么了!” 丫鬟脸上白了又白。 她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觉得长泰万一没发现她下毒呢。 可没想到,长泰居然都看见了。 “奴、奴婢没下什么啊。”丫鬟试图辩解。 长泰根本不吃这一套,指着地上的茶盏,对奶兄道:“把这拿起来,让她给我喝下去!” 奶兄也意识到事情严重了,原本他们过来的时候以为只不过是这丫鬟糊涂,冒犯了老爷,可没想到老爷语气这么严肃,还提到了下什么东西。 奶兄拿起了茶盏,里面还剩下了一些,他让人抓住丫鬟的手,就想强行给她喂下去。 丫鬟拼命地挣扎,但还是被喂了一些进去。 她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脸色越来越青,最后直接吐出一口血。 家仆们吓得连忙松开手。 丫鬟躺在地上,抽抽个不停,没一会儿,居然就断气了。 “老、老爷……” 奶兄等人都愣住了,“这是毒药啊!” 长泰也懵了。 这个丫鬟居然给他下的是这么毒的毒药! “老爷,这怎么办?”奶兄都慌了。 长泰白了脸,“去,去叫福晋过来。” 长泰福晋是大半夜被吵醒,她脸上木着,没什么表情,由丫鬟伺候着穿衣服,问道:“出什么事了?老爷又喝醉了?” 丫鬟道:“福晋,不只是喝醉,出人命了!” 人命这两个字,让福晋瞬间门眼神变了,她理了理衣裳,急匆匆带人过来。 屋子已经收拾过了。 长泰也换了身衣裳,匆匆洗漱过,他的面色枯黄,捧着茶盅的手都在抖。 一盏茶捧在手里大半天愣是没喝进去,等福晋过来了,长泰这才把茶盅放下,起身来,“福晋。” 福晋没说话,眼神扫了下地上,地毯什么的都撤下去了,但是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心里就是一紧,“人呢?” “在里面。”长泰忙说道。 福晋是他阿玛活着的时候挑出来的,出身名门并且持家有方,平日里无事就罢了,有事长泰第一时间门就想到了福晋。 尸体摆在里间门地上,用地毯包裹着。 奶兄壮着胆,上去把毯子揭开,里面是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嘴边的鲜血都没抹去。 福晋闭了闭眼,看向长泰,“怎么回事?你把人玩死了?” 奶兄忙道:“福晋,不是这回事,是这丫鬟想下毒害死老爷,被老爷发现了。” 下毒? 福晋怒气下去了些,叫了管家来问话,这才知道这丫鬟是年初买进来的,无父无母的。 福晋没说话,长泰怒气冲冲拍了下桌子,“怎么回事?这种人也买进来!” 管家有些为难,“老爷,年初是您说要买几个好看的进来,这不、这不就……” 长泰脸色挂不住了,想要呵斥管家,被福晋拦着,福晋道:“这也不能怪管家,他不过是听吩咐,这回怕是有人下套,便是管家仔细,人家也能捏出个父母双亲来。” “多谢福晋。” 管家感激不已啊。 这要挑好看的也是老爷吩咐的,他要完成差事,不就只能放宽标准,毕竟好看的女人哪里有那么多。 “这丫鬟平日里跟谁走得近?” 福晋又问道。 管家想了想,摇头道:“没见跟谁走得近过,平日里也不是争强好胜的,奴才这才敢把人放在老爷院子里伺候。” 虽然说老爷这几年越发肆无忌惮,管家也得看福晋几分脸色,哪里真敢把那些心眼多,野心大的丫鬟放到老爷院子里去。 谁知道,就挑了这么个老实的,偏偏还闹出下毒的事来! 83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这情况, 显然是问不下去了。 福晋也叫人翻找过那丫鬟的东西,没找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她看向长泰, “老爷,您仔细想想,您近来是得罪谁了?” 这特地找了个这么个标志漂亮的丫鬟来下毒,谋害长泰, 定然是跟长泰有深仇大恨的。 长泰嘴巴张了张, 半晌想不出个人来。 他含糊道:“平日里在外面倒是没少跟人口角,可那些个人定然不至于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长泰的话说的很含糊, 但福晋也听出个大概,无非就是在外面为了粉头跟其他人争吵罢了。 这种场面上的争风吃醋,也断然不至于此。 “那其他时候呢?”福晋问道, “先前咱们家可还跟谁家结仇了?” 一听到这话,长泰立刻脑子里浮现出几个人名来, 但他很快自己否决了,“不像是明珠家,他们家要是有这本事, 早使在叔父身上了。这事、这事会不会是……” 见长泰似乎想到了谁, 福晋催促道:“老爷说的是谁?!” 长泰不做声,示意管家们都下去, 让奶兄守着门,这才掀开茶盖,用手指蘸了蘸在桌上写了个四这个字。 四? 四阿哥?! 福晋反应很快,她先是皱眉,随后看向长泰,心跳得飞快, “这、这不能够吧!四阿哥不至于这样!” “不至于,他对太子都不像以前恭敬了,何况对咱们。” 长泰牙齿一错,咬得咯咯作响,胡须都揪下来了几根,“要我说,咱们迟迟不肯还钱,他说不定心里恼了,想来个杀鸡儆猴!” 二十多万两? 至于吗? 福晋脸上露出思索神色,她怎么都觉得不像是四阿哥,但一时间又想不到其他的人身上。 赫舍里家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如今太子还在,只要不糊涂的,就不会对长泰轻举妄动。 若是四阿哥,只是为了欠银的事,就对长泰下手,那让太子怎么想?! “要是他,他难道不怕太子动怒?”福晋还是不相信是四阿哥。 但长泰却越发坚定不移地相信是四阿哥所为,“正是因为他知道没什么人会怀疑他,他才这么做!你想想,我要是出事了,就小弟那脾气,那还不得赶紧把钱还上!四阿哥这立的功劳就大了,为了功劳,这朝廷里的大人们什么事干不出来!” 似乎听上去有几分道理。 福晋觉得吧。 甭管是不是真的,先把钱给还了。 家里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是一动不如一静,免得惹人注意。 长泰也是这么想。 他宁可少喝几天花酒,少买几个丫鬟,也得保住自己的小命啊。 于是。 这日,四阿哥正在衙门里处理公文。 三阿哥去隆科多府上回来了,还带了两匣子点心,他大方地把点心往桌上一放,“瞧!” 九阿哥一下乐了,“三哥,什么东西啊?” 三阿哥直接开了匣子,“芝麻糕、驴打滚,都是隆大人送的。” 五阿哥从公文背后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那两样点心做工都粗糙得很,只怕是街道上饽饽店里买的。 隆科多这人也是,便是打发人好歹也用心些,自家厨子做几道饽饽怎么了? “三哥,您吃这些饽饽不腻味啊,我都腻味了,您这差事什么时候能成?” 九阿哥这人,边拿了块驴打滚,嘴上还带嫌弃。 “诶,你腻味了你怎么还吃?” 三阿哥想抢过来,奈何年纪大了,比不过九阿哥正年轻,三两下九阿哥就吃进肚子里去了,“这有总比没有的好啊,是不是,老十?” 十阿哥笑道:“九哥,您这吃人嘴可真是一点儿不软。” “还是老十厚道。”三阿哥赶紧盖起匣子来,这两匣子回头还能当礼送亲朋呢,“这事我可不着急,我这好歹算是登门入室了,四弟那可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诶,我说四弟,老四……” 他喊了几声,四阿哥才回过神,“三哥说什么呢?” “说赫舍里家那银子的事,”三阿哥冲他挤眉弄眼,“这几日都没见你出去,你老实说,是不是想不出好主意来?” “这个……” 四阿哥正想着用什么理由堵住老三的嘴,苏培盛打外面进来了,脸上表情跟见了鬼似的,打了个千,“王爷,一等公长泰来了。” 几个阿哥都愣住了。 九阿哥还笑道:“四哥,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长泰来该不会是来还钱的吧?” 九阿哥是说笑。 可过了片刻,众人看见长泰带人抬了些金银古董、名家字画、银票碎银过来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长公爷,您这是做什么?” 三阿哥舌头都打结了,眼珠子几乎黏在那几箱子金银古董上。 长泰拱拱手,“惭愧惭愧,下官今日是特地来还银子的,这还的不只是下官家里的,还有下官弟弟家里的,下官叔父欠下的,家里实在是钱都拿出来了,差的只能用这些个来抵数,还请王爷请个能人算个价。” 三阿哥等人都哑巴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四阿哥镇定自若地跟长泰寒暄,并且嘱咐人去算那些首饰、字画的价格。 古董字画这些价格比较难定,最后价格上差了一二百两,四阿哥直接道:“剩下这点儿就不必公爷还钱了,横竖这些字画要是找到好买家,也不止值这个价。” “这怎么能成,”长泰见四阿哥对他来还钱,一点儿也不惊讶,心里越发吃不住先前的事跟四阿哥到底有没有关系,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佩:“这是一块羊脂玉,也值个二三百两,多的就当是还给国库的利钱。” 三阿哥等人几乎都哑巴了。 户部众人更是几乎怀疑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尤其是赵尚书,先前他去长泰府上要钱的时候,长泰可没这么好脾气,直接端茶送客。 “那怎么行,”四阿哥婉拒:“当初借钱的时候就没说过利钱的事,要是多余的,回头我肯定让人送回您府上。” 长泰坚持不收。 四阿哥坚持要给。 最后,三阿哥是看木了,他转过头看向九阿哥,“老九,我今日没眼花吧?我是还在做梦不成?” 九阿哥没说话,直接给了三阿哥一脚。 三阿哥啊地惨叫一声,抱着脚,手指着九阿哥,“你,你……” “三哥,您现在可以确定自己没做梦了。” 九阿哥十分体贴地说道。 四阿哥只觉丢人,也不跟长泰纠缠,直接收下,横竖回头让皇阿玛定夺就是。 长泰这才如释重负地撕了欠条,带着家丁走了。 “耿郎中,这些让人先入库造册。” 四阿哥对耿德金说道。 耿德金答应一声,精神抖擞,这赫舍里氏都还了钱,其他人就不必担心了! 几个阿哥进了屋子里。 四阿哥要坐下,三阿哥拦住,“老四,你先别急着看公文,你老实交代,你对长泰使了什么把戏?” 四阿哥无语。 他索性直接站起来,“三哥,您看我每日都在这里,我能做什么把戏?况且,我要是动手脚了,长泰能这么老实还钱?!” “这可不好说。”九阿哥摇摇头,他摸着长出胡茬的下巴,上下打量四阿哥,“兴许您手里捏着人家什么把柄呢。” “老九!” 四阿哥没发火,反而是五阿哥给了九阿哥一个眼刀,“这么大的人了还口无遮拦!” 九阿哥有些不服气,“我就是说一下怎么了?” “那回头我进宫跟额涅说,你去跟额涅解释。” 五阿哥面无表情,丝毫不惯着熊大人。 九阿哥一下哑巴了,撇撇嘴。 四阿哥坦诚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还没来得及想主意呢,这事我也糊涂着。” 四阿哥是说实话,说真话。 他难得这么坦白。 奈何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长泰来还银子的动静不小,再加上六部衙门都是紧邻着的。 一时间,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雍亲王能耐太大了,居然能逼得长泰兄弟主动带银子来还钱。 那些个本来还在观望要不要还钱的人家顿时懵了。 先前还指望赫舍里家在跟前顶着,只要长泰兄弟不还钱,其他人就有借口也不还钱。 结果你们兄弟俩先前在外面说的好听,打死不还钱,回头就直接送钱过去了。 这是几个意思,快把盟友坑死了! 各家又是着急筹钱,又是变卖田地铺面的。 一时间,京城里多了不少好地段的铺面。 孙刘氏还进来问过耿妙妙,要不要趁机买几个铺面。 毕竟这等好时候,可不是随时都能碰上的。 耿妙妙想也不想就摇头了,“还是不要的好,瓜田李下,咱们王爷在催人还钱,咱们后头跟人家买铺面田地,那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当咱们王爷有私心。” 孙刘氏听了,觉得这番话是有道理,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可惜。 耿妙妙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没避开蔡嬷嬷。 蔡嬷嬷会做人,回头就跟苏培盛提了一嘴,当然,也没直接说耿妙妙这么想的,而是说怕家里头不小心买了外面的铺面田地,叫人误会。 苏培盛一听,这肯定是有缘由,再一问,哦,是耿格格想到的。 苏培盛于是也懂了。 四阿哥于是也知道了,于是乎,四阿哥又来松青院了。 84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耿妙妙一早起来就在喝红枣枸杞小米粥, 不是她想养生,实在是身体撑不住啊。 她都不知道四阿哥每日又要忙差事,又要处理那么多公文, 每日早出晚归,怎么能这么有精力?! 不是说男人三十以后就不行了嘛? 她怎么感觉四阿哥越来越生龙活虎! 同耿妙妙一样想法的,那就是三阿哥。 三阿哥看了四阿哥一眼,难以置信, “老四, 你老实交代,你最近是不是吃啥灵丹妙药了?” “什么灵丹妙药?” 四阿哥神色如常, 可是只要是有心人就能从他脸上看出愉快这两个字来。 很明显,某个方面的生活满足,的确对男人来说很是滋润。 三阿哥低声道:“就是那种药……你懂得。” 五阿哥不动声色, 悄悄竖起耳朵来。 四阿哥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三阿哥一眼,“您需要?” 瞧把四阿哥震惊的, 之前可没这么尊敬过三阿哥。 可三阿哥根本不领情,重重清了清嗓子,“谁说我需要, 我根本不用, 你瞧瞧我像是需要那种东西的样子吗?” 四阿哥仔细看了看三阿哥,眼底发青, 唇色有些苍白,脚步都有些虚浮。 一副被女色掏空了身体的样子。 他犹豫了半天,要不要点头。 这要是点头了,老三得炸吧。 “我根本不用!”三阿哥恼怒地再次强调道。 四阿哥明白了:“我知道你不用,我也不用,那些药都伤身体, 再说了,我根本也不必用。” 四阿哥说的很是云淡风轻。 却成功拉了两拨仇恨,一拨是三阿哥,一拨是五阿哥。 这两人是各有各的苦。 三阿哥后院女眷多,他这人又怜香惜玉,自然是渐渐力不从心,五阿哥呢,那是屡屡被五福晋逮着薅羊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三阿哥、五阿哥两人不好把委屈说出来,只好化悲愤为动力。 不到半个月,几乎所有欠债都追缴回来了。 几个阿哥喜不自禁,三阿哥还高兴地从家里带了点心来请几个弟弟,这可真是大出血了。 几个阿哥也联手上了折子,写清楚了各家还钱的情况。 基本上是都还清了,当然也有个别家道中落,无力还清的,四阿哥也做了标准。 “这是怎么回事?” 三更半夜,娘娘阴沉着脸质问老太监。 老太监也是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回娘娘的话,奴才也不清楚啊,那丫鬟不知去向了。” “不知去向了?” 一听到这五个字,娘娘就一阵头疼,脑袋里面仿佛有人拿锤子在穿凿一样,这么个人,不知道知道了多少事,就这么不知去向,那还了得。 娘娘深呼吸了几口气,脸色这才好些,“那长泰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跑去还钱!” 老太监就更支支吾吾了。 “这奴才也不清楚啊,那丫鬟不见了,长公爷府上突然紧了,便是那些丫鬟婆子也都不敢随意说什么,长公爷也没出来喝花酒有些日子了。” 他是想找那些粉头套话都不成。 现在长泰兄弟对外就说还钱把家底都还干净了,什么喝花酒包粉头,一概没钱。 他们没钱,青楼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不会便宜他们! 也就是说。 什么都不知道。 娘娘险些没气疯,“查,去给我盯着公爷府,那丫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老太监忙答应,他嘴唇蠕动,“那,四阿哥那边?” “先放着!”娘娘皱眉,撑着额头,“这老四太邪门了,咱们的人先离远点儿,免得被他发现不妥!” “喳。”老太监答应一声。 …… 二百万两成功讨回。 康熙看着儿子们上的折子,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他拨弄着手里的十八子念珠,“这事没想到真的能成。” 梁九功提了茶壶给康熙加了热水,不同于外面那些权贵只喝一泡茶,康熙十分节俭,这茶都是喝到没了茶色才倒掉。 “皇上,奴才一开始就觉得能成,这虎父无犬子,有您这样的皇阿玛,诚亲王他们自然也有本事。” 康熙眉眼多了几分笑意。 他点了点梁九功,“你这嘴巴是抹了蜜,是哪个混账小子收买了你?” 梁九功听得出康熙心情不差,笑道:“奴才哪里敢拿阿哥们的东西,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不过,有一件事奴才很好奇啊,长公爷怎么就还了钱?这雍亲王没听说去过公爷府啊。” 康熙对这件事也是有疑惑的。 长泰兄弟不像样,康熙是知道的,但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索额图父子已经死了,长泰兄弟怎么说也是太子的亲舅舅,若是连他们都容不下,自己少不得要被人说君王无情,便是跟太子中间也要留下隔阂。 太子为了索额图的事,先前可是没少跟康熙吵架。 康熙想了想,宣了四阿哥进宫。 三阿哥等人不由得朝四阿哥看去。 九阿哥嘀咕道:“都是当差的儿子,怎么就只叫四哥去?” 四阿哥本来该当做没听见,可这会子不知怎地,他回头看向九阿哥,“既然如此,九弟,要不你也跟我进宫去给皇阿玛请安。” “啊?” 九阿哥一愣,四阿哥已经招呼他上马了。 五阿哥是没好气地盯了盯他,压低声道:“进去后少胡说八道,就说代替我们给皇阿玛请安就是。” 九阿哥这会子不闹脾气了,老老实实上了马。 康熙坐在西暖阁的炕上,老爷子跟前放了一碗酸枣仁茶,手旁边放了折子。 听到九阿哥也跟着进来的时候,他有些惊讶,但也猜到估计是九阿哥又闹什么幺蛾子,就道:“让他们都进来。” 四阿哥领着九阿哥进来。 他们俩行了礼,康熙叫了起,看向九阿哥:“朕就让你四哥进来,你进来做什么?” 九阿哥厚着脸皮,“皇阿玛,儿臣这不是想您了吗?听说您要见四哥,就跟着进来给您请安。” 四阿哥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他点头道:“九弟的确是这么说的。” 九阿哥眼里掠过一丝惊讶。 他还没来得及感动,四阿哥又道:“皇阿玛,九弟这回也立下大功了,他的速算特别好,算盘打得比户部郎中都快,帮了我们不少忙。儿臣觉得,九弟在礼部不合适,倒不如到户部这边来。” 九阿哥整个人就是一个难以置信。 这要不是在御前,他都想冲过去跟四阿哥拼了,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您非得这么坑我! 户部是油水多不假,可是忙啊。 而且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在,以三哥、四哥的脾气,他要是过去,那不得被当成驴使唤。 礼部多好,又清闲又轻松,更重要的是九阿哥每日去礼部也就是点个卯就走,剩下的时辰自己可以挣钱。 康熙点点头:“老九速算是好,当年在尚书房朕就夸赞过,”他见九阿哥脸都扭曲了,知道他那点儿小算计,本来没想答应四阿哥的,话到嘴边一转,“老九在礼部也有两年了吧?” “是,是,儿臣在礼部已经两年了。”九阿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道:“但是儿臣觉得,儿臣学的不够扎实,还得在礼部多历练历练才好。” 康熙嗯了一声,“朕看你在礼部倒不如在户部干得好,回头还是去户部历练历练。” “皇阿玛?” 九阿哥难以置信抬头看向康熙。 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宝贝儿子了。 答案显而易见。 康熙道:“你也请过安了,去后宫给太后、宜妃请安吧。” “是。” 九阿哥臊眉耷眼地出去了。 那背影看上去要多萧条就有多萧条。 梁九功等人心里不禁暗笑。 这九阿哥也有今天。 四阿哥这人也是真损,明知道九阿哥就图个清闲,非把他弄到户部这种忙的脚不沾地的衙门里去。 “皇阿玛。” 四阿哥冲康熙拱了拱手,“儿臣刚才是有私心的,看不惯九弟有才华却不用,所以才……” 康熙打断他的话,“你不必说,朕心里明白。你是有私心,也是为老九好。” 这就不必再多解释了。 康熙这才问起正事,问的就是长泰的事。 四阿哥哭笑不得:“皇阿玛,这事儿臣也糊涂着,那长公爷不声不响就来还钱,到现在外面都流传是儿臣手里有他们家什么把柄呢。” “这么说,你不知道?” 康熙惊奇地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很实诚:“儿臣的确一无所知,而且长公爷好像也避着儿臣,儿臣倒是不好多问。” 这就奇了怪了。 长泰兄弟好好的,怎么就把银子给还了? 康熙拿出先前的折子,那折子是放在一个匣子里,里面除了几个阿哥联名的折子,还有各家还钱的情况。 康熙拿出长泰兄弟的那本,当他的眼神落在上面清楚记载的各种古董珍玩时,瞳孔微微收缩。 四阿哥当然没看见。 即便他是阿哥,也不能随意直视龙颜。 但他能感觉得到皇阿玛的心情在刚才一瞬间变得非常糟糕。 皇阿玛是瞧见了长泰两家还的那些东西了吧。 四阿哥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85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康熙合上折子, 对四阿哥道:“这阵子你们兄弟也辛苦了,老九跟老十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四阿哥笑道:“皇阿玛说这哪门子的话,儿臣适才不还说九弟速算好吗?其实十弟也不差, 做事谨慎沉稳,我们几个高兴都来不及呢。” 康熙脸上露出满意神色。 老爷子高兴之下,便恩赏了几位阿哥今年府上的吃穿用度都走内务府。 这是何等的荣耀。 三阿哥知道后,立刻就笑的露出牙花, “这, 这多不好意思啊。” 五阿哥等人虽不至于像三阿哥这样喜形于色,却也都很是高兴。 毕竟, 内务府供给的确是难得的荣誉。 早几年,他们这些阿哥刚出宫建府的时候,康熙也特许内务府供给了几年, 但过了头几年就没这等荣耀了。十几个阿哥里,也就是太子, 能一直荣宠不断,享用内务府供给,并且吃穿用度都是毓庆宫先挑选过, 才给旁人, 这旁人里甚至还包括康熙、太后。 “三哥,您就别装了, 您这高兴样,这一年下来省不少钱吧。” 九阿哥用胳膊肘怼了怼三阿哥腰。 三阿哥推开他,“去去去,你不高兴?这一家子养下来,一年多少钱,你是财神爷, 自然不在乎,我们这些个没钱的,可不就得算计着花。” 九阿哥翻了他一个白眼。 三阿哥没钱,这谁信,就不说荣妃就这么个儿子,这一辈子积攒下来的钱银不给他这个儿子能给谁,马佳氏还有孝敬呢,就是三阿哥自己,一年能得俸银1万两,禄米1万斛,另外还有三节两寿的孝敬,便是再多养几十个人也是养得起的。 三阿哥这人,就是抠! “不成,三哥,这回你得请客!” 九阿哥勾着三阿哥的肩膀,看向四阿哥等人,“四哥、五哥你们说对不对?是不是该让三哥请咱们吃一顿!” 五阿哥也算是解脱了,脸上笑容都多了。 “三哥是该请客,这一阵子咱们都吃四哥府上的吃食,也得轮到三哥了。” “诶,这怎么能一样?”三阿哥着急了,“老四,你评评理,我也不是白吃,我也带了点心啊,怎么就轮到我请客。” 十阿哥心里暗笑。 这三哥真有能耐,又叫四哥老四,又说自己带点心,这四阿哥能帮他。 果不其然,四阿哥这回直接反水,“三哥为长,请兄弟们吃一顿也不算什么,皇阿玛素来夸赞三哥有为兄风范。” 后面这句话,直接把三阿哥架起来了。 三阿哥这会子也不好说不成,只能是心里流血,“要请客也成,不去外头,就去我们府里吃。” “那不成,那回头你让我们吃饽饽咸菜怎么办?” 九阿哥冲十阿哥扬扬下巴,“十弟你说是不是?” 十阿哥矜持忍笑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我想三哥不是这等人,既是请兄弟们吃饭,便是没什么龙肝凤胆,少不得也得鸡鸭鱼肉,瓜果蔬盆,再备上些好酒,才算像样,我们兄弟五个,就要八荤八素不过分吧。” 要不说,狠还是十阿哥狠。 一下把三阿哥所有做手脚的地方都堵死了。 两个弟弟闹腾,四阿哥五阿哥也都添油加醋,三阿哥为了好名声,少不得捏着鼻子答应请客。 养心殿。 梁九功见天色黑了,要过来掌灯。 康熙拂了拂手,“先别点灯。” “皇上,黑里看东西,对眼睛不好。” 梁九功劝了一句。 康熙本就上了年纪,又日夜勤勉于朝政,双眼早就模糊了,平日里看折子都得用眼镜才成。 康熙摇头道:“朕不看东西,朕就是想静静。” 他的手挥了挥,他的手上已经有了皱纹,即便贵为皇帝,也难逃生老病死。 梁九功答应了声是,安静地退到一旁去。 他不知道皇上是为什么这么消沉,但他知道,这会子皇上定然不想被人打扰。 如果没有看长泰兄弟那些器物,康熙未必会这么伤心,但他偏偏看了,看了还认出了里面好些古董珍玩都是太子那边的东西。 太子对他这个皇阿玛都甚少送过什么,对两个舅舅却这般贴心。 康熙心里要说不难过,不吃味,那是假的。 “王爷回来了。” 三福晋早听说阿哥们都得了康熙的嘉奖,今日脸上那是满脸笑容,她殷勤地帮着三阿哥脱了端罩,伺候三阿哥洗了手,抹了脸,还捧了一盏茶给三阿哥。 三阿哥贱嗖嗖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福晋对本王这么周到?” 三福晋脸上笑容一僵。 她心里暗骂了一句,笑道:“王爷这是说笑呢?我对王爷不是一向这么周到吗?虽然说不敢比太子妃,但比四弟妹,也是不差的。” 三阿哥也见好就收,“福晋是贤惠,若是能更贤惠就好了。对了,户部欠银的事算是了结了,大后天我要在家里摆酒请几个弟弟。” “摆酒?” 三福晋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不喜,这摆酒请客不得花钱啊。 “是啊,老九胡闹,吵嚷着让我请客,我也只能答应了。”三阿哥低声道:“皇阿玛既许了我们吃穿用度由内务府供给,你可别省着。” 三福晋脸上一下舒展开了。 她明白了,不就是拿公家钱办自家事吗?这事她熟悉。 “王爷放心,这事我保证给您办的体体面面的。” 三阿哥这才露出个笑容来。 “明日你让人早些喊醒我,我还得跟老四他们进宫谢恩呢。” “内务府供给,这赏赐很体面吗?” 耿妙妙抓着四阿哥的手把玩,躺在四阿哥怀里,好奇问道。 四阿哥笑道:“皇上赏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耿妙妙懂了,“所以是很体面,是吧?” 四阿哥噗嗤一声笑了,笑得肩膀都抖起来,“是,很体面,内务府的供给原先只供皇阿玛跟后宫妃嫔们,皇子们在宫里时也能享用,出宫建府后就不能了,贡上的东西,自然都是挑选好的来。” 这就是说,今年王府吃穿的东西,跟宫里头主子们都一样了。 这还真是件好事。 耿妙妙道:“这就可惜了,早知道还有这好事,原先那衣裳奴婢就不做了,等好料子来了再做不是更好?” “是你的心意,什么料子有什么打紧的。” 四阿哥摸了下她的头发。 耿妙妙头发是散着的,她头发极好,乌黑浓密如丝绸一般,四阿哥道:“内务府有上好的头油,改明儿让他们送些过来。” 这当然好啊。 耿妙妙毫不客气。 她为了给四阿哥做那件衣裳,可是辛辛苦苦忙活了两个月多,得一些头油赏赐不过分吧。 次日。 几个阿哥就进宫给康熙谢恩去了。 “都起来吧。”康熙直接叫了起,问道:“可用过早膳了?” 四阿哥等人还没开口,三阿哥抢先说话了,“还没呢,皇阿玛,儿臣等人惦记着给您请安,哪里有心思用早膳。” 四阿哥等人:“……” 康熙倒是吃这一套,立刻对梁九功道:“让内膳房多送几道菜过来,再添几副碗筷。” “喳。”梁九功忙下去安排妥当。 膳桌就摆在养心殿西暖阁。 几个阿哥坐在下首,康熙节俭,每日早膳也不过是用几道菜,今日是多了几个阿哥,才加菜了,可满打满算却也不过是八道菜而已。 炒豆腐、白煮肉、韭菜炒肉丝、炒白菜、豆芽炒肉丝…… 放眼看过去素菜居多。 几个阿哥都有些食不下咽,尤其是四阿哥,他吃惯了家里的菜,便是简单的炒白菜也炒得有滋有味,哪里像是宫里头肉都能把人吃厌了。 三阿哥倒是好胃口,吃了半盘子韭菜炒肉,三个肉丁烧饼。 康熙见他喜欢,把自己的那份肉丁烧饼也给了他。 九阿哥看了眼三阿哥,心里暗暗佩服,老三也不容易,为了拍皇阿玛马屁,这些菜色也吃的这么津津有味。 就冲老三这股劲,回头去他家吃席,他就少挑刺。 吃了早膳。 几个人都陪着康熙坐着喝茶。 三阿哥道:“儿臣等人还没谢过皇阿玛的赏赐,今儿个又偏了您的好菜。” 康熙脸上露出笑容,“这有什么,你要是爱吃,回头让御膳房做几道菜带回府里便是。” “那就更好了。”三阿哥厚着脸皮,他看了眼沉默的几个弟弟们,忙道:“皇阿玛,也别忘了几个弟弟。” 康熙被逗笑了,老爷子大手一挥,于是,人人都得了赐菜。 四阿哥等人带着食盒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绿的。 这些赐菜可是只能自己吃的。 老三这个混账东西,昧着良心讨好皇阿玛也就算了,干什么要把他们都拖下水。 “三哥,您可……”五阿哥正要开口说几句,太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几位弟弟原来今日进宫啊?” 太子一身杏黄满绣龙褂,含笑走过来。 几个阿哥愣了下,显然没想到会碰到太子过来,四阿哥回神最快,先行了礼,“给太子请安。” 九阿哥等这才反应过来,稀稀拉拉地给太子行了礼,“给太子请安。” 86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都是兄弟, 何必多礼,快起来吧。” 太子笑容亲切,甚至还亲自挽起了三阿哥。 三阿哥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太子怎么过来了?” “孤听说你们来给皇阿玛请安,所以就过来看看。”太子打量了三阿哥一番,“听说三弟过几日要请客啊,不知可请不请孤?” 太子都开口了, 三阿哥能说什么, 自然是笑着道:“那是自然,本就想给您下帖子的, 只是怕您忙,回头这就把帖子送进来。” “那就好。”太子点点头,莞尔一笑:“孤险些还以为你们不想见到孤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 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四阿哥身上。 四阿哥从容道:“太子说笑了, 弟弟们都盼着您多教诲,怎会不愿意见到您?” “还是老四懂孤。” 太子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行了, 你们都回去吧, 孤也不耽误你们办差了。” 办差? 现在能有什么差事? 户部忙过这一阵,剩下的事自然用不到几位阿哥。 连四阿哥也都没回衙门, 先回了王府。 他让人把御膳拿去热了热,晌午跟耿妙妙一起用的膳。 耿妙妙跟前吃的是家常小菜。 三月里市面上也多了不少菜,韭菜炒蛋、豌豆羹、春笋炒腊肉,她手里捧着一碗白米饭,就着白米饭,边吃边看四阿哥吃。 四阿哥吃的不急不慢。 耿妙妙唇角忍不住掠过一丝笑意, 她低下头去。 “笑什么?”四阿哥吃了一口炒白菜,问道。 耿妙妙摇头:“奴婢可没笑,奴婢只不过是羡慕王爷有这么好的口福。” 她话语里分明带出了笑意。 四阿哥好气又好笑,耿氏真是越发蹬鼻子上眼,“这是宫里御膳,好不好吃在其次。” “所以奴婢才羡慕王爷有这等体面。” 耿妙妙眼睛流转,眼里忍不住带出笑意。 四阿哥唇角勾起,面上却道:“食不言,寝不语。” “是。” 王爷的体面嘛。 她懂得的。 四阿哥今日倒是没在耿妙妙这里留宿,耿妙妙也乐的轻松。 这接连被四阿哥折腾,她也是累得够呛。 四阿哥一走,耿妙妙就换了身单薄的衣裳,还要让人开窗,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闷热的要命。 蔡嬷嬷忙道:“窗户就不要开了,春日里多蚊虫,要是让蚊虫飞进来咬了哪里也不好,更何况如今还冷着呢。” “那好吧。”耿妙妙拿帕子擦了擦汗,“云初给我打扇子吧,也不知是不是咱们屋里炭盆点多了,我总觉得热。” 云初答应一声,拿了团扇给耿妙妙扇风。 蔡嬷嬷听到耿妙妙这句话,心里一动。 这几日虽然闷了些,可还是冷着的,她都还穿着小毛衣裳呢,耿格格觉得热,会不会是? 蔡嬷嬷拿捏不准,又怕是自己多心,贸贸然跟耿格格说了,万一不是,格格岂不是要伤心? 故而只字不提,平日里却仔细留神,什么活也不让耿妙妙干。 就连耿妙妙想做几件衣裳,蔡嬷嬷也道:“格格吩咐奴婢们便是。这做针线到底伤眼睛,您累了几个月,歇息歇息吧。” 耿妙妙见她说的有道理,也没多想,只是道:“你们也别累着,横竖就几件家里穿的,也不必太精致,看得过去就行。” “知道了,奴婢们还不晓得,您这阵子只管休息便是。” 灯儿笑嘻嘻说道。 耿妙妙笑着拿扇子打了她一下,“越发多嘴多舌,也不学学你云初姐姐。” “奴婢也想,奈何没这脑子。”灯儿装模作样抱着头,“奴婢这脑子都叫格格您打糊涂了,您可得养奴婢一辈子。” “呸。”耿妙妙佯怒啐了一声,她自己却禁不住又笑出声来。 满屋子热热闹闹,而另外一遍,三阿哥府上却没这样的好气氛。 原本几个阿哥都商量好了,今日不过是他们兄弟几个简单吃顿饭,让三阿哥请客罢了,为着有这些时日一起辛苦讨债的情分在,便是嬉皮笑脸,玩闹取乐也自在些。 谁知道太子不知打从哪里知道这事,横插一脚,太子要来,七阿哥、八阿哥、十一阿哥等人也得请了,不然就不像话。 冲着太子的颜面,其他兄弟倒是来了。 三阿哥也咬牙大出血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偏偏今日的气氛实在是尴尬得不行。 要知道,先前太子被废,八阿哥、九阿哥一群人可是把太子给得罪惨了。 尤其是八阿哥,当初大阿哥一句:“相面人曾相胤禩后必大贵。今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直接给八阿哥拉足了仇恨。 现在已经很难再断定,大阿哥当初说这句话到底是未来八阿哥好,还是为了给八阿哥拱火,总之,八阿哥跟太子的仇是结下来了。 当初这件事过后,八阿哥也没好下场,被革了贝勒爵位,去了内务府总管事的差事,如今虽然爵位恢复了,可却是被按着坐冷板凳。 相反,太子却又被立起来了。 “八弟可有日子没见了。” 太子看着八阿哥,拿着酒壶走过来。 八阿哥忙起身,手里拿着酒杯,“臣弟也有些日子没见太子,不知太子可安好?” “好,孤自然好着。” 太子给八阿哥倒了半杯酒,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八弟看着消瘦不少,可是冬日里食欲不振?要不要孤回头让太医过去给你瞧瞧?还是说家里艰难,囊中如洗啊?哈哈哈。” 太子的语气看似很是亲昵,在打趣八阿哥,可谁人不知道,这分明是羞辱。 九阿哥、十阿哥等人握紧了酒杯,既羞又恼。 八阿哥也有些愤怒,但这点儿委屈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太子真是说笑了,臣弟素来都是如此,只怕是太子太久没见臣弟,这才有此误会。” “是吗?那就好。” 太子跟八阿哥碰了杯酒,又去敬了四阿哥,“老四,这回的差事真是辛苦你了,孤先前都想不到你居然真能做到,真是小看你了。” 四阿哥仿佛没听出太子的敲打,起来跟太子碰了一杯,“多谢太子。” 整个宴席的菜肴十分丰富,戏班子的唱腔也不赖,三阿哥原先是想省钱,但这回是真不敢,真金白银地办了一场宴席。 奈何今日没什么人有心情吃酒吃菜。 宴席更是早早就散了。 三阿哥吃得是一肚子气,他冲三福晋道:“这太子好好的跑来做什么!害的咱们家白花这么些钱!” “算了,算了,他是太子,咱们能怎么着?” 三福晋倒了杯茶给他,“王爷消消气吧。” 三阿哥喝了口茶,还是满腹怒气,“今日席面上的剩菜可别浪费了,让下人们分了。” “这是自然。”三福晋也心疼,那么多好酒好菜,花了几百两,要是都叫兄弟们吃了也就罢了,至少还落一个人情,偏偏今儿个谁也没吃好。 四阿哥也没吃好。 他回去后让膳房送了一碗肉臊面过来,四福晋瞧了下时辰,“这个时辰,王爷就回来了?” “是啊。”圆福回道:“奴婢刚刚从前院那边过来,王爷叫人去膳房传膳了。” “这是怎么了?” 四福晋心下疑惑。 她翻着跟前的册子,眼神涣散,心思根本不在册子上。 圆福小心翼翼道:“福晋,要不您过去瞧瞧?还是说让小厨房也给前院送些小菜去?” 自从上次四阿哥从正院离开后,四阿哥就没再来正院过,虽然府里的事依旧是交给福晋,甚至钮钴禄氏的事还都是交给福晋看着,但很明显,四阿哥是疏远了四福晋。 圆福看着,心里都替四福晋着急。 这跟王爷犟着有什么好处?! 四福晋揉了揉帕子,终于下定决心,“去瞧瞧也好,要是出什么事,我也好给王爷出个主意。” “可不是这个道理。” 圆福欣喜不已,忙叫人去小厨房准备一食盒的小菜,跟着四福晋过去。 四阿哥听说四福晋过来,愣了下。 苏培盛心里打鼓,王爷该不会不留面子给福晋吧? 苏培盛小瞧了四阿哥,四阿哥不会这么做,他让人把福晋请了进来,对福晋的态度也没有丝毫的不客气。 福晋心里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她瞧了眼小桌上的面跟小菜,“我听说王爷在外面没吃好,让小厨房做了几道小菜。” 圆福把食盒打开,端出四道菜来。 说是小菜其实并不寒酸。 芙蓉蛋、糟鸭爪、松菇芦笋、醋溜鱼片。 这原是小厨房预备了给福晋的菜。 “今日兄弟多,大家都忙着喝酒,倒是没吃几口菜。” 四阿哥说道。 四福晋一听是这么回事,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也是好事,说明王爷兄弟和睦。” 四阿哥笑了下,“是和睦。” 要是太子没来,那就更和睦。 四福晋又道:“听说太子也出来了?” 四阿哥笑意淡了几分,“是,今日难得人倒是齐全,只是少了大哥跟十三弟。” 四福晋有些着急,“王爷没在宴席上说这话吧?” “这是自然。”四阿哥笑意消失了,“本王还是分得清场合的。” 他看向苏培盛,“膳房那边可还有面?让膳房多送一碗面过来,添一副碗筷。” 苏培盛多机灵,立刻就道:“王爷,您这可说晚了,膳房那边也就预备了一份面,本来是给耿格格的,听说咱们要,膳房就忙下了过来给咱们,耿格格送去的还是粳米饭呢,这要下一碗面过来,怕是得花不少时辰。” 四福晋不疑有他,便道:“那就算了,我先回去,不打扰王爷用膳。” “嗯,福晋慢走。” 四阿哥点了下头,示意苏培盛送人。 苏培盛殷勤地打起帘子,送了四福晋出去,您可还不如别来呢,王爷刚才还好好的,您这会子又把人弄不高兴了。 87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娘, 出事了。” 小儿子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对正在算账的孙刘氏道:“对面,对面……” 孙刘氏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好好说话, 怎么这么着急忙慌的?” 小儿子拿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这才顺过气来,他手指着对面的月明楼,“对面也跟咱们迎客楼一样, 弄出了好些酱料, 花生酱、芝麻酱、虾酱什么都有。” “什么?”他爹瞬间门急了,起身就要去查看情况。 孙刘氏忙把人拉住, “你去做什么?” “哎哟喂,我说孩子他娘您怎么还坐着住,咱们家的酱料全京城独一家, 他们月明楼先前哪里有这些东西,指不定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呢。” 孙掌柜说道。 孙刘氏道:“便算是有猫腻, 难道你就这么大大咧咧过去?谁不知道你是咱们这边的大掌柜。” 迎客楼这里,招呼客人主要都是孙掌柜在做,孙刘氏管的是后厨还有跟主子汇报。 孙刘氏转过头对儿子道:“你去, 叫小刘去对面买几样酱料回来。” 小刘就是之前招来的新人, 做事老道。 听了吩咐,赶紧去买了过来, 月明楼还出售一瓶瓶的酱料,光是闻着味道,似乎跟迎客楼这边相差不大。 孙掌柜尝了下花生酱、芝麻酱,脸色微微变了,他跟孙刘氏对视一眼。 孙刘氏不动声色,对店里伙计们说道:“你们也尝尝, 看看有什么区别。” 伙计们也没多想,只当是月明楼那边学他们这边的而已,可尝了味道后。 三掌柜眉头皱起,砸吧了下嘴巴,“这、这怎么跟咱们店里的味道是一样的!” “一样,就是我尝着好像不如咱们店里的味道醇厚。” 老伙计小李摇头说道,“还是咱们店里的味道好。” “小刘,对面怎么卖的?” 孙刘氏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唇,问道。 小刘忙道:“掌柜,对面这花生酱一罐卖一两,芝麻酱也是一两,虾酱二两一罐。” 这价格是不低,可若是跟他们迎客楼比较,那是便宜了。 “花生、芝麻、虾、油盐糖都是贵东西,这个价格说起来是划算的。” 孙刘氏看了眼对面前所未有的好生意,“怪不得这几日生意这么好。” “掌柜,这月明楼怎么突然间门就能做这些酱料了?” 小李等人都有些担心,彼此更是互相警惕起来。 迎客楼靠着蘸料杀出一片天,京城里眼红的多了去了,可谁家也弄不出他们家这样的好味道。 这突然间门,对面就有这些酱料,要说不是出了内鬼,那谁都不相信。 “这事不好说。” 孙刘氏皱了皱眉,“这事先别管,等我回头去问过格格再做定夺。” 当着众人的面,她表现的很是忧心忡忡。 可背着人,孙刘氏脸上却毫无担忧,孙掌柜瞧见她的神色,扯了扯她的袖子,拉了她到一旁去,“你是不是早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格格先前早就有所防备,我也知道是谁出卖了咱们家的方子,你别露出马脚来。” 孙刘氏压低声音道:“回头等着看笑话便是。” 孙掌柜这才彻底放心,帮忙收拾了几坛虾酱让孙刘氏带去给格格。 春日里就快过了吃锅子的世界,何况近日来天气还有些闷,可耿妙妙一见孙刘氏带了虾酱来,却十分惊喜,“正想着这蘸料呢,就怕店里不够。” 因着是头一回做蘸料,虾酱这些并没有做得比较多,冬日里一结冰,要打捞虾就更麻烦。 “那奴婢可送对东西了。” 孙刘氏笑道,“店里还有,格格要是喜欢,回头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原先想送牛肉酱,可惜这牛肉不是说有就有的,得碰运气。” “牛肉酱麻烦就不必费心了。”耿妙妙道:“其实我吃着鸡肉酱味道也是差不离的,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孙刘氏前不久才来过,这突然又来,肯定是有事。 孙刘氏道:“是有件事。” 她说完这话,便不说了。 蔡嬷嬷等人会意,福了福身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是月明楼那边闹什么幺蛾子了?”耿妙妙一猜就中,孙刘氏低声道:“可不是就是对面闹事,叫格格您说中了,咱们的方子果然被对面偷过去了。得亏格格先前提醒,那方子奴婢做了些改动,虽说味道只是差一点儿,可对面的酱料只要做出来,保管放不了十天半个月就得臭了。” 这酱料方子的配比可没那么简单,只是些加加减减的问题。 比如说这芝麻酱,油盐糖要加多少,几比几,那都是得无数次调配过才能找到最好的方子,若是糖盐加得少,东西就放不住,没几日就得馊了。 “那咱们就什么都别做,”耿妙妙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只等着看笑话便是。还有,那个人,知道是谁了?” “知道了。” 孙刘氏提起这人,还觉得有几分可惜,“是咱们店里新招的小刘,这人做事勤快,又有眼力见,我本来还想着要是做到年底,提拔他,想不到居然是个大奸似忠的。” “本就不是好的,何必可惜。”耿妙妙安慰道:“要我说,宁可找些笨的老实的,没那么多心眼的才好。” “格格说的也是。” 孙刘氏深以为然。 这笨的,手把手教一年半载,差事也能上手,这聪明的,心思多,反而更容易坏事。 耿妙妙挑了两匹上好的杭绸赏赐了孙刘氏。 蔡嬷嬷进来的时候还有些可惜,“这都快晚膳了,留孙夫人下来用个便饭也好。” “他们店里忙得很,这会子正是最忙的时候,咱们留了反而耽误事。”耿妙妙笑眯眯,丝毫不见愁色,很显然,她压根不把月明楼的事放在心上,“难得她给我带了虾酱来,晚膳让膳房做锅子送来吧,等再过几日,再吃锅子就不合时宜了。” “诶。” 蔡嬷嬷答应了,将虾酱拿去了小厨房。 膳房那边送来的是菌菇汤底,汤色清亮,汤喝起来特别鲜甜,切了两盘子羊肉、半只鸡、一盘子蔬菜。 耿妙妙先喝了口汤,这汤喝起来是真甜,一点儿也不腻味,她正想着回头让膳房用这个汤底煮面也不错,云初端了虾酱上来,那味道一靠近,耿妙妙眉头就不禁一皱,险些吐了出来。 “拿走,拿远些。” 耿妙妙干呕了一声,拿帕子捂着鼻子,“这虾酱是不是坏了?怎么腥味这么重?” 坏了? 不可能啊。 云初尝了尝,“格格,味道是好的,跟之前一样很鲜。” 耿妙妙疑惑,拿下帕子,皱着眉头小心翼翼闻了闻,扭头就不住干呕。 “不成,太臭了,拿出去拿出去。” 云初忙把虾酱拿出去。 众人都觉得古怪,这虾酱之前格格也是吃过的,那会子还夸鲜美,怎么现在一口一一个臭? 蔡嬷嬷却喜上眉梢,“格格莫不是有了吧?” 耿妙妙还没反应过来。 有了,什么有了。 灯儿一拍巴掌,“是了,奴婢姐姐有身子的时候,也是这样,闻不得一点儿腥味。” 耿妙妙有些迟疑,“不能够吧,我上个月葵水也来过了。” “格格,子嗣之事不可等闲视之,不如奴婢去正院说一声,让福晋请大夫来瞧瞧吧?” 蔡嬷嬷简直喜形于色。 四阿哥既然把她给了耿格格,蔡嬷嬷自然就盼着耿格格好。耿格格如今得宠是好事,要是能生下一儿半女,那以后还用得着发愁吗? 王府里如今可就一个侧福晋,谁要是生育有功,那铁板钉钉将来也能是侧福晋! 耿妙妙也不敢疏忽。 虽然她也会点儿把脉,但毕竟多年没练习,再加上自己给自己把,总归不放心,还是得大夫瞧过再说。 她一点头,蔡嬷嬷就忙让采菱跟云初跑了一趟。 正院里。 福晋也在用晚膳,桌上的菜色很是丰盛,但她却食不下咽,碗里的米饭也不过是吃了几筷子。 刘嬷嬷在旁边看着,都替她揪心。 这每日里福晋也就不过吃几口饭,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福晋。” 新竹从外面进来,屈了屈膝。 福晋放下筷子,刘嬷嬷心里叹气,这一顿就这么完事,她看向新竹,“有什么事非得福晋用膳的时候来回禀?” 新竹忙道:“是松青院那边来人,说要请大夫给耿格格瞧瞧。” 四福晋愣了愣,拿帕子擦了擦嘴,“耿格格怎么了?” “来回话的云初说,耿格格像是有喜了。” 新竹小心翼翼地说道。 四福晋先是一怔,随后脸上露出笑容,“这是好事,快叫人去请大夫过来。我亲自过去瞧瞧耿格格。” 福晋的欣喜让新竹等人有些诧异。 耿妙妙见福晋亲自过来,都有些受宠若惊,她迎了出来,“福晋怎么亲自来了?” “听说你有喜,我哪里坐得住。” 福晋脸上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关怀,“你这觉得怎么样?可还好?” 耿妙妙跟着她进了屋子,让了上首给福晋坐下,自己坐在下面,“还不一定呢,只是奴婢有些闻不得腥味,嬷嬷怕说万一是有喜了,这才去麻烦福晋。” 没结果之前,她可不敢把话说死了。 这万一要不是,那得多尴尬。 88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孙大夫来的很快, 他还带了个小徒弟。 他给耿妙妙把过脉,低着头并没有看人,众人屏息凝气, 灯儿更是在心里求遍了诸天神佛,只盼着格格这回真的有喜。 格格已经在王府里有些地位了,再有个孩子,以后便什么都不怕了。 “恭喜福晋, 恭喜格格, 确实是喜脉,脉如走珠。” 孙大夫起来抱拳恭贺道。 屋子里众人脸上顿时都露出笑容。 福晋也是喜形于色, 她道:“圆福,给孙大夫双份厚赏。” “是。”圆福答应一声,拿了一封厚厚的红封来, 递给了孙大夫。 孙大夫示意徒弟接过,谢了恩。 蔡嬷嬷又问道:“大夫, 有件事还得问问您,我们格格身子几个月了?” “依我看,是有两个月了。”孙大夫道:“格格的身体康健, 倒是无需吃什么保胎药, 只是一个,夜里的事还是谨慎些好。” 蔡嬷嬷忙笑道:“这是自然。” 耿妙妙有些不好意思, 岔开话题,“上个月我还来了些葵水,这要不要紧?” 孙大夫道:“这不碍什么,也是有的事。” 问过了所有话,福晋才让人送了孙大夫出去。 她拉着耿妙妙的手,脸上的关切前所未有, “这等喜事,可得赶紧让人去跟王爷说一声,也好让王爷高兴高兴。” 耿妙妙诧异于福晋的热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装作羞涩,由着福晋安排。 福晋立刻叫人去跟四阿哥报喜。 四阿哥这会子也不在旁处,就在十三阿哥府上,他今日特地来看十三阿哥,“腿伤可有好转?” 十三阿哥起来走了走,“四哥,已经好很多了,您也别老是得了什么药材就给我送来,要是有好东西还是留着,或者孝敬宫里德妃母也好。” 十三阿哥是用心良苦,知道四阿哥跟德妃感情不睦,怕四阿哥被人挑剔不孝顺。 然而他哪里知道,四阿哥早已对德妃彻底死心,别提什么孝顺,场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你不必操心这些,”四阿哥只字不提跟德妃的事,只道:“德妃母若是缺这些,她开口一声,我又怎会不去弄来?她不说,想来就是不缺的。何况,德妃母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 十三阿哥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他的意思,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勉强。 苏培盛这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打了个千:“王爷,家里来人,说是耿格格查出有喜了。” 四阿哥还没回过神,十三阿哥先替他高兴了,“四哥,这可得恭喜您。” 四阿哥这才回过神,心里既惊又喜,虽然知道弘昼也是今年出生的,但他也拿不准万一事情有变,不过,他此刻的欣喜确实是遮掩不住的。 四阿哥还想吩咐苏培盛回去一趟。 十三阿哥直接道:“四哥您就先回去吧,想来小嫂子也是急着想见您。” 他叫人拿了一对羊脂玉玉佩过来,“弟弟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一对玉佩就当送给未来的侄子侄女。” 那对羊脂玉玉佩成色极好。 四阿哥不愿意收:“你送这么厚的礼做什么,不必如此,回头孩子满月送一份礼便是。” 十三阿哥执意要给,“四哥拿去便是,我再穷难道连一对玉佩都拿不出吗?” 四阿哥见他固执,只好收下。 十三阿哥亲自送了四阿哥出来,上了马,叮嘱众人仔细跟着。 四阿哥道:“你先回去,在家里养好伤,时运未来君且守,困龙也有上天时。【1】” 十三阿哥眼里露出感动神色,他低声道:“四哥,我心里都明白,您不必再说。” 先前他的腿伤一直不好,除却因为没有好太医来瞧,何尝没有他自己心里自暴自弃的缘故。 可这些日子,看着四哥忙前忙后,十三阿哥心里又怎么过意得去。 四阿哥来松青院的时候,松青院已经人满为患了。 李氏、宋氏、钮钴禄氏都来道喜。 听说王爷回来,众人神色各异,李氏笑着拿帕子捂嘴,“哟,还是咱们耿妹妹得王爷器重,这一有喜,王爷在外面也都赶回来了。” 她说这番话,眼神带着笑意。 钮钴禄氏脸色却沉了下来,捧着手炉的手指紧了紧,指关节发白。 同样是有喜,当日她有喜时,王爷可没这么器重。 耿妙妙不搭理李氏,只跟福晋出去迎了四阿哥。 四阿哥叫了起,众人入屋坐定,四阿哥才问起孙大夫是什么说的。 四福晋自然是笑道:“孙大夫说了,耿格格一切都好,无需吃什么药,只是如今到底不比先前,日常要仔细些便是。” 四阿哥心里松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耿妙妙时,眼里露出的暖意叫耿妙妙心里一颤,“大夫说几个月了?” 耿妙妙起身,低下头,“两个月了,想来是这孩子乖巧,不闹腾,奴婢都没发现。” 她想起这两个月的胡闹,耳根不知觉就红了。 四阿哥也显然想到了这茬,尴尬之余到底脸皮比耿妙妙厚,“这也是好事,可见这孩子孝顺,这阵子,你也别动针线了,照顾自己跟孩子就是。蔡嬷嬷。” “奴婢在。” 蔡嬷嬷答应一声,走出来。 “耿格格年纪小,什么事都不清楚,还得劳你多看顾指点。” 四阿哥叮嘱道。 蔡嬷嬷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屈了屈膝,“奴婢记住了,奴婢肯定会尽力照顾好格格跟王爷的子嗣。” 耿妙妙觉得,这会子若是众人的眼神能化成刀剑,自己肯定已经被扎得浑身是洞了。 福晋道:“王爷放心,我也会多顾着耿格格这边。” 她笑盈盈看向耿妙妙,“妹妹说到底还是瘦了些,回头我让人送些燕窝银耳给妹妹,妹妹好好补补身子。” “多谢福晋。” 耿妙妙起身谢了恩。 钮钴禄氏心里简直要打翻醋坛子了,偏偏四阿哥毫无察觉她的心情,还示意苏培盛捧出一个匣子,“这是十三弟送的礼,是一对玉佩,你好生收着,这羊脂玉养人。” 那对羊脂玉佩是做成葫芦形,取一个福禄的意头,水色极好,非常通透。 便是宫里头,这样好的玉佩也难得一见。 耿妙妙有些惊讶,谢了恩,命人好生收了起来。 此刻,别说钮钴禄氏,就是李氏、宋氏眼睛都快绿了。 好在四阿哥体贴,叫人都散了,免得打扰耿妙妙休息,不然耿妙妙还得听一会子的酸言酸语。 不到一个时辰。 整个王府就都知道松青院的耿格格有喜了,并且王爷十分重视。 顿时间,松青院简直是门庭若市,那些个粗使丫鬟削尖了脑袋,恨不得能到松青院这边来帮忙。 灯儿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食盒,“格格,膳房那边送了一份老鸭汤过来,说是特地孝敬您的。” 耿妙妙哭笑不得,“这白公公倒也是真有心。” 刚刚突然发现有喜,耿妙妙便没用几口,那些菜色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去。 她这会子都不觉得饿,没想到膳房那边就先送了老鸭汤过来。 老鸭汤炖得十分入味,清甜鲜美,鸭肉软烂,吃了一碗,耿妙妙就差不多饱了,把剩下的赏给了蔡嬷嬷她们分了。 刚刚着急忙慌的,谁也没吃什么东西。 蔡嬷嬷等人谢了赏,下去都分了。 没一会儿,各处就派人送了贺礼过来。 福晋的燕窝银耳,绫罗绸缎,李氏是一对金簪,一对金镯子,宋氏却是一对鎏金扁方跟一对银镀金福寿双喜蝠纹簪,要不是做工好些,这对簪子都见不得人。 蔡嬷嬷上手摸了摸,对耿妙妙道:“还是空心的,这对簪子,格格可不能戴。” 这对簪子戴出去都得叫人笑话寒酸,银镀金的也就罢了,还是空心,这做工再好,有眼力的人打眼一瞧就知道不值几个钱。 “收起来便是,横竖我也不缺首饰戴。”耿妙妙也没指望能得多么厚重的礼物。 在瞧见钮钴禄氏送来的礼物时,她更是直接道:“都收起来吧,也不必看了。” 钮钴禄氏送来的是一匣子珍珠。 珍珠虽然好,可这匣子珍珠品相一般,别说拿来做首饰,就是拿来做衣裳都嫌弃不够亮不够圆润,只能拿来打赏丫鬟们。 “是。” 云初答应着,示意人将这些礼物都收起来,送去库房里。 耿妙妙本以为已经完事,没想到没一会儿,苏培盛亲自领了两个小厮过来。 “苏谙达怎么过来了?” 耿妙妙招呼道:“快看茶,今年才得的新茶拿出来招呼苏谙达。” 苏培盛心里很是受用。 这谁人不爱面子,他笑着拱手:“格格不必忙活,前院那边王爷还有的是事情吩咐奴才,奴才是替王爷来给格格送人的。这两个是小张小许。” “奴才见过格格。” 小张小许打了个千,屈膝行礼。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耿妙妙的眼神从这两个小太监身上扫过,疑惑地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道:“王爷说了,格格这里都是丫鬟婆子,以前也就罢了,日后怕是人不够用,所以拨了两个人过来给格格你。” “格格有什么粗重活吩咐奴才们便是。” 小许颇为机灵,先开口卖了个好。 小张也道:“奴才腿脚快,格格有什么跑腿的差事,就吩咐奴才。” 耿妙妙悟了。 这是四阿哥见她这里缺两个能外出的太监,所以拨人过来。 这的确是件好事,这要外出,到底还是太监方便些,一来,旁人见他们身份也给几分面子,二来是松青院这里,也就蔡嬷嬷一个年迈的婆子,其他都是小丫鬟,出门实在不方便。 四阿哥是真替她考虑周到了。 89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王爷, 喝茶。” 禾喜端了茶进来,刚放下正要伸手,见四福晋这么一说, 便收回手,四福晋双手捧了茶递给四阿哥。 四阿哥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道:“耿氏有喜这事, 暂时别跟宫里头说。” 四福晋笑道:“这是自然, 还没满三个月,说了也不吉利, 我原也是打算下个月进宫的时候再跟额涅报喜。说起来,额涅原本还想说咱们家里孩子少,比不上十四弟, 想再给王爷添加几个新人呢。” 四福晋说完这话,顿了下, 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后院的女人本来就不多,这回钮钴禄氏跟耿氏都有喜了,能伺候的人就剩下李氏跟宋氏。 宋氏, 四阿哥本就不怎么去, 李氏又先前做错了事,一下子, 后院当真就是少了人。 四阿哥没多想,只道:“还是算了,家里人多也麻烦,这事还是回绝了额涅,本王又不是什么色中饿鬼,一时离了女人就不成。” “是, 我也是这么想。” 四福晋心里悄悄松口气,她也不想府里再添新人,要是添几个懂事的也就算了,若是不懂事,眼下两个格格都有喜,闹出什么事来,这责任她担不起。 四福晋见四阿哥只喝茶,不用点心,便将跟前的点心往四阿哥跟前推了推,“王爷也用些点心吧,我这边小厨房的手艺虽不比宫里,但这萨其马饽饽做的还算不差。” 四阿哥嗯了一声,却也不用,只看了眼四福晋,眼神很明显,有什么事趁着现在赶紧说。 四福晋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涩。 她勉强勾起唇角,“还有一事,我想着望春院钮钴禄格格也是头一回有喜,现在我要照看两边,只怕忙不过来,是不是也安排个嬷嬷去照看钮钴禄格格。这满院子的嬷嬷我想来想去,倒只有白嬷嬷资历深,信得过。” 四阿哥耐心听她讲完,才道:“白嬷嬷事情多,要照看前院,只怕不便,望春院那边你看着就成,若是想安排个老成的嬷嬷过去,也好,松青院那边有蔡嬷嬷看着,福晋倒是可以不必太上心。” “是。” 四福晋答应一声。 夫妻俩说完这话,屋内不知为何安静下来。 这死一样的寂静,让夫妻二人,底下伺候的人都感觉不安。 四阿哥起身道:“我先回去,你也别太操劳,好生歇息。” 福晋送了四阿哥出去,等回来时看着跟前一点儿都没被动过的萨其马,整个人怔怔地出神。 刘嬷嬷过来劝她:“福晋,要不算了吧,王爷心里还是有您的,养谁的孩子不是养,况且钮钴禄格格好歹也是满族老姓出身。” 四阿哥到现在仍然让四福晋照看钮钴禄格格,何尝不是在践行之前应许让四福晋养个孩子,承欢膝下的诺言。 “嬷嬷不必劝了,这不同的。” 四福晋却是钻了牛角尖。 宫里头的妃嫔她见得多了,虽都是生下皇子,可地位哪里相同,比如八阿哥,九阿哥,生母出身都不显赫,可宜妃受宠,九阿哥在皇上眼里都有几分份量,八阿哥却落得个辛者库贱妇所生的点评。 可见男人这种东西,只会爱屋及乌,自己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便比旁人的孩子重要几分。 耿氏显然是得了四阿哥的欢心,钮钴禄氏呢,王爷对她也不过是过得去,这两下比较,四福晋又怎么会选择钮钴禄氏? 既然现在不成,四福晋便也不打算去强求,只等后面徐徐图之。 四福晋收回心思,对刘嬷嬷道:“乌鸡最适合孕妇吃了,庄子里前不久不是送了好些来,一半给钮钴禄格格,一半给耿格格吧。” “如此一来,只怕侧福晋、宋格格怕是要有所怨言。” 刘嬷嬷有些犹豫地说道。 四福晋淡淡笑了一声,“有什么好怨言的,早些年她们有身子的时候,不一样是一般待遇,我又不曾亏待过她们。况且,连我自己都没有,她们还有什么好抱怨。” 果然。 飞羽院跟芙蓉院见正院福晋都没有乌鸡,心里虽然拈酸吃醋,却也不好说什么。 耿妙妙这边是吃乌鸡红枣汤吃的要吐了。 她并不怎么爱吃鸡汤,比起鸡汤,她宁愿把这鸡拿去做三杯鸡、红烧鸡、板栗炖鸡都好,奈何这乌鸡也就煲汤合适,拿来做其他菜,口感却是差了些。 “格格。” 云初打了帘子从外面进来,满脸的喜色,“今儿个有人来看您了。” “谁?”耿妙妙忙放下碗筷,这红枣乌鸡汤她是实在吃不下了,快腻死人了。 “是我。” 张氏就在门口,身后跟着孙嬷嬷、孙刘氏。 她脸上带笑。 耿妙妙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喜色,急急忙忙就要起身,蔡嬷嬷忙搀扶着她,“格格,您有身子了,可得仔细些。” 张氏也是吓了一跳,忙走进来。 耿妙妙拉着她的手,招呼云初等人去搬椅子来给孙嬷嬷等人坐下。 “都要当娘的人,怎么越活越回去,如今反而不比之前在家里稳重。” 张氏是心有余悸地训斥了一句,低头见耿妙妙穿的是绣鞋,这才放心,这要是花盆底,张氏今日就得好好念叨念叨闺女。 耿妙妙心虚,“娘,我这不是见了您心里高兴吗?您怎么突然就来了?” 孙嬷嬷在下首圈椅上虚坐着,“夫人前几日听说格格您有喜,就想进来看您,只是有些事耽误了,所以今日才来。” “什么事耽误了?”耿妙妙好奇问道,担心是她爹那边的糟心亲戚又闹腾。 张氏打开带来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尊白瓷的观音:“这是娘去红螺寺请来的观音,人家都说它们的观音庙最灵验不过,这里还有娘给你求的平安符,保佑你跟孩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张氏一样样拿出来。 耿妙妙先是一怔,眼眶酸涩,“那红螺寺那么远,又未必灵验,娘何必去。” “呸呸呸,小儿讲话,菩萨莫要怪罪。” 张氏忙打断她的话,双手合十叨念了下,“远有什么,灵验就成,若是你能平平安安,别说就是郊外,便是去金陵,娘也得去。” 耿妙妙心里感动的都要说不出话来。 她拉着张氏的手,“娘真好。” 张氏点了下她的额头,“知道娘好就好,娘可瞧见你这碗红枣乌鸡汤都没吃几口。” 耿妙妙尴尬不已。 这做小动作被人发现了,她忙示意云初把乌鸡汤端下去,“拿去小厨房热着,回头我再喝。” 云初笑着把乌鸡汤端了下去。 蔡嬷嬷等人知情识趣地都退出去了,把屋子留给耿家的人。 人都走了。 张氏这才说起另一件事,“孙掌柜都跟我说了,月明楼那边偷了咱们的方子?” “是,那八福晋我先前就知道肯定不死心。”耿妙妙哼了一声,“谁知道就随便设了个局,她就钻进来了。” “你啊你啊,她到底是八福晋。”张氏发愁地说道,“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呢,那些个方子再重要能有你重要?” 张氏是真担心女儿。 八福晋这人没什么规矩,又善妒心胸狭窄,旁人家里的事她都要横插一脚,何况得罪她的人? 张氏是宁可少一事也希望女儿能平安。 “娘,您别操心了,”耿妙妙道:“这事我心里有数,八福晋那人又不是什么识时务的,这退一步,只怕从此就要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何况仇是早就结下来的,不差这一回。” 她说的是八福晋造谣她的事。 这事张氏并不清楚,只当她们往日碰面,八福晋就对自己女儿不客气。 张氏不由咬牙,“这八福晋也是,你又不是她们府的人,她跟你斗什么气。” “这谁能知道她。”耿妙妙哼了一声,“天下就是有这等人,娘您别操心了,操心多了可就不好看了。” 她说着,还伸手去摸张氏的脸,“瞧我娘这张漂亮脸蛋,可千万不能长皱纹。” 张氏再火大都忍不住被逗笑了,没好气拍掉她的手,“竟胡说八道,你娘多少岁了,还漂亮呢。” “要我说,我娘就是漂亮啊,不然当初爹怎么对娘一见钟情的。” 耿妙妙小声揶揄道。 张氏被哄的眉开眼笑,啐了她一口,“别胡说了,成了,娘知道你还有事要吩咐孙掌柜,娘去外面坐坐。” 耿妙妙笑嘻嘻,还端了点心跟茶摆到外面去,这才进来跟孙刘氏商量正事。 孙刘氏道:“格格,奴婢今日来的时候,月明楼就被人砸了场子。” “哦,怎么回事?” 耿妙妙丝毫不诧异,只是有些惊讶这谁这么大胆,或者该说倒霉? “是这样的,听说有个红带子买了月明楼的花生酱,谁知道回家没几日花生酱就臭了,人吃坏了肚子,拉了好几天,这病一好,就上门来找事了。” 孙刘氏道:“听说闹到顺天府尹那边去,顺天府尹听说是红带子跟八贝勒府的事,不敢接手,让他们去宗人府。”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要是平民老百姓吃了这亏,还真的只能认栽,可是红带子,那要论辈分,保不齐还是八贝勒的长辈呢,哪里会怕八贝勒。 偏偏红带子又好些个穷的叮当响,除了个姓氏值钱,家徒四壁。 这回真是有乐子瞧了。 90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八阿哥灰头土脸地从外面回来, 八福晋本来已经起身,瞧见八阿哥这副神色,心里一咯噔, 起身的动作便慢了几拍,她端着茶递给八阿哥:“贝勒爷……” 八阿哥没接过茶,而是坐在她对面,双目里带着疲惫跟无奈看着八福晋, “说吧, 月明楼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八福晋心里一紧,嘴里含糊道:“不过就是东西不小心坏了, 把人吃坏肚子罢了,赔了一笔银子难道还不够。” 为了尽快了结这件事,八阿哥今日一早就带了银票去找那位红带子, 三百两银子下去,什么宗人府, 什么官司都了结了,当然,月明楼的蘸料生意也别想做了, 闹出这么大的官司, 只要京城里不是哑巴聋子,谁还敢买他们家的蘸料。 先前月明楼还有些生意, 如今是真的门可罗雀,苍蝇都没几只,每日开着不过是白花钱罢了。 八阿哥皱眉,语气有些重,“到了这个时候,你难道还不肯实话实说?咱们家里哪里来的蘸料, 这会子蘸料出问题,你心里难道就没个猜测?” 八福晋当然有猜测。 蘸料方子是从迎客楼偷来的,那出问题只能是迎客楼那边,想到自己着了算计,八福晋心里是既气又恨。 “贝勒爷,这事、这事我也是被蒙骗的。”八福晋抹着眼泪,“有人把方子卖给月明楼的管事,我瞧着方子不错,就做主收下了,哪里晓得这里面居然还有猫腻。” 都是多年夫妻,八阿哥如何能不懂八福晋。 他也不揭穿八福晋,只道:“既然是被人蒙骗,那就让人把这件事处理妥当,别叫人说闲话。” 夫妻俩正说着,张妈妈打起帘子进来,八福晋忙别过头擦了下眼泪。 张妈妈也只当做自己没瞧见,屈了屈膝,“贝勒爷,宫里头来人了。” 八阿哥一怔,连忙擦了把脸,收拾了衣裳,才出去见人。 宫里头来的还是熟人,梁九功。 八阿哥忙招呼:“梁谙达怎么来了?可是皇阿玛有什么吩咐?” 梁九功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恭敬道:“贝勒爷,皇上宣您进宫去见驾。” 八阿哥心中忐忑,看了太监张顺一眼。 张顺忙上去,悄悄地给梁九功塞了个荷包,“梁谙达,这个时辰都要下钥了,怎么皇上就还这么急着见我们贝勒爷?” 梁九功可不敢收。 这八贝勒的荷包收了烫手,他忙摆摆手,把荷包推回去,“这事紧急自然如此,说起来八贝勒心里也该有数。” 见梁九功不肯收,八阿哥隐约就猜到不是什么好事,听到这话,就越发笃定。 他内心烦躁不已,被皇阿玛冷落了这几年,他是处处谨慎,事事小心,就盼着能找个机会立功,好让皇阿玛对他刮目相看。 没曾想,这几年慎始敬终,却毁在了自家福晋手上。 他也不敢耽误,连忙换了身衣裳,就跟着梁九功进宫。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八阿哥打了个千,恭敬行礼。 “朕可不安。”康熙面沉如水,将一本折子丢到了八阿哥跟前,“你自己瞧瞧,看看御史们是怎么弹劾你的!” 八阿哥汗如雨下,道了声是,拾起地上的折子,打开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白。 这御史的笔尖酸刻薄,既直接挑明了月明楼蘸料来历不明,又影射八阿哥八福晋贪财忘德,以至于险些害死人。 “皇阿玛,这折子言过其实了,其实……” 八阿哥试图解释,顺便牢牢记住这弹劾他的御史,若是他没记错,这似乎是太子的人。 康熙冷眼看向他,“言过其实,是这折子上哪一句有错?是来历不明不对?还是险些害死人不对,或者是说你们夫妻贪财忘德不对?” 康熙的这连番问话,把八阿哥问的浑身发冷,“皇阿玛,是儿臣的错,儿臣没管教好福晋,以至于福晋险些酿成大祸,今日来之前,儿臣已经去了那位长辈家里,让大夫给长辈把过脉,已经无碍了才敢回来。” 康熙道:“这回得亏是没出人命,若是出了人命,朕看你怎么交代。” “是!”八阿哥忙跪下,“儿臣回去就让人把月明楼关了,省的再出事端。” 康熙这才满意。 他淡淡道:“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这家不齐,身不修,男子汉大丈夫还能有什么作为。” “皇阿玛教训得极是,”八阿哥道:“儿臣以后定然谨记在心,回去后必定严加管教福晋跟府里人。” 康熙嗯了一声,放下茶盏,“你回去吧。” 八阿哥道了声是,垂着手倒退着走出养心殿。 他出养心殿的时候险些一个趔趄,刘进忠忙搀扶了他一把,“贝勒爷可得小心。” “多谢刘谙达。” 八阿哥道了声谢,拱拱手,朝外走去。 养心殿内。 康熙闭了闭眼睛,刘进忠端了杯茶进来。 康熙才开口问道:“刚才出什么事了?” 刘进忠忙道:“八贝勒险些摔了,奴才扶了一把,八贝勒看上去真是消瘦了不少,衣裳穿着都显得空呢。” 康熙捧起茶来,“老八这人,可惜就可惜在一个小聪明上。” 刘进忠听着糊涂,却不知皇上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只好闭口不言,省的言多必失。 “八弟怎么这会子在宫里?”就在八阿哥要走出宫门的时候,太子的辇子在不远处停下,太子走了过来,八阿哥忙行礼,“给太子请安,臣弟是蒙皇阿玛召见,这才进宫。” 太子好似恍然大悟,“是这么回事,孤刚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毕竟八弟你可有些日子没进宫了。” 这番话毫无疑问是在羞辱八阿哥。 新仇旧恨加在心里,八阿哥要说不怒那是假的,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随意发怒的资格,只能装作听不懂,“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弟还得出宫,免得误了宵禁的时辰。” “孤都没发觉到这个时辰了。” 太子惊讶道,“那就算了,改日八弟进宫,咱们再聊,只是不知那又是什么时候了。” 左右跟随的太监都笑出声来,仿佛太子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八阿哥没说话,太子瞥了他一眼,心里冷笑,点点头就带着人走了。 “殿下满走。”八阿哥还目送了太子离开,这才转身出去。 八福晋已经在家里等急了,听说贝勒爷回来,忙不迭迎出去。 “贝勒爷,”八福晋瞧见八阿哥的神色,都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八阿哥神色满是疲惫。 他直接对八福晋道:“月明楼的买卖给关了,府里虽然说钱不多,却也没到非要与民争利的地步。” “那哪里是民,那分明是雍亲王府的买卖。” 八福晋有些不甘心。 八阿哥看向她,“皇阿玛今日已经将我训斥一顿,你难道还想我再被训斥一次吗?” 八福晋张了张嘴,不敢再说下去了。 她道:“我知道了,明儿个我就让人把月明楼关了就是。” 八阿哥揉了揉眉心,“以后外面的事你也少掺和,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说完这话,站起身就要走。 八福晋着急地起身,“贝勒爷要去哪里?” 八阿哥脚步一顿,“我去书房,你不必多心。” 八福晋难堪地道了声是。 在八阿哥跟前都允诺要把月明楼关门,八福晋自然不能不去做。 她叫了陈管事进来,说了关门的事。 陈管事急了,“这生意不做,咱们这月明楼难道就这么白放着?” 月明楼的地段可不差,光是租金,一年就值一百多两了。 “福晋,要不咱们换成别的买卖。” 陈管事劝说道。 这月明楼的买卖要是没了,那他哪里来的油水? 八福晋不耐烦挥挥手,“这事姑且不说,等以后再说吧。” 她看向陈管事,“那人还在迎客楼吗?” 陈管事点头,“还在。” 八福晋皱眉,“迎客楼那边没赶人?” “还没。”陈管事低声道:“福晋,这事奴才也觉得蹊跷。” 是啊。 按说方子出差错,应该是小刘暴露了。 可迎客楼却没处置小刘,真是叫人不禁心里嘀咕。 八福晋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她扫眼看向陈管事,“你说,那人会不会被收买了?” 陈管事摇头:“这绝不可能,他要是被收买了,一家子老小可怎么办?他全家可都捏在咱们手上呢。” 这就奇怪了。 八福晋摩挲着手腕的镯子,思来想去,只能是怀疑是不是那边迎客楼的方子本来就防着这些个小二,这么想也有道理,那人进去才多久,就能拿到方子,本来就可疑,想来肯定是迎客楼那边早就设局了。 “这人也抽出来吧。” “是。”陈管事刚答应完,八福晋又说道:“他走之前,让他把迎客楼给点了。” 点了? 陈管事嘴巴微张,瞧见八福晋的眼神时,立刻闭上嘴,“奴才记住了,回头就让那人把事办得漂漂亮亮。” 八福晋这才满意。 这回吃亏这么大,要她就这么忍下这口气,这怎么可能? 既然自己不能挣钱,那耿氏也别想挣钱了!! 91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王爷。” 耿妙妙出来的时候, 四阿哥上手扶了一把,“你如今有身子,何必出来迎?” “总归就这几步路。”耿妙妙笑着说道, “况且出来走走也好。王爷可用过膳了?” “在外面用过了。” 四阿哥进屋后,仔细端详了耿妙妙一番:“倒是你瞧着怎么没胖多少,倒像是瘦了。” 耿妙妙下意识地伸手要摸自己的脸,“还没胖, 奴婢这阵子喝汤喝的都感觉自己肿了。” 这阵子, 蔡嬷嬷盯着膳房那边给她进补。 耿妙妙偏偏没什么胃口,汤倒是勉强喝下去, 其他的饭菜,那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动,把膳房那边着急坏了。 四阿哥道:“是瘦了, 你要想吃什么,只管吩咐膳房那边做, 份例里没有的,让他们去外面置办进来。” 他瞧了眼耿妙妙,想着她这人素日来虽然是有脾气, 但实际上是很懂规矩的, 只怕不是因为顾忌钮钴禄氏,所以才不敢要旁的吃食。 他看向蔡嬷嬷, “嬷嬷,格格我可交给你了,她要想吃什么,便是外面的,也叫人买进来便是。” “是,奴婢记住了。” 蔡嬷嬷连忙答应。 耿妙妙耳根泛红, “奴婢也没这么贪嘴,兴许是这阵子换季了,没什么胃口罢了。” 她看了四阿哥一眼,眼神欲言又止。 四阿哥琢磨出意思来了。 他吩咐了苏培盛等人下去,才看向耿妙妙,“可是府里有什么事?” 耿妙妙起身,低着头:“”倒不是府里的事,是外面有些事。” 她把迎客楼跟月明楼的猫腻一说,四阿哥脸上怔了怔,眼里露出惊讶、若有所思的神色。 老八被弹劾这件事,他也听说了,只是先前没想过居然跟自己小格格有关系。 四阿哥抬眼看了眼偷偷瞄他的耿妙妙一眼,耿妙妙飞快低下头,要死,怎么偷瞄就被逮住了。 耿妙妙心里有些打鼓,四阿哥该不会生气吧? “请君入瓮,是你想出的主意?” 四阿哥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耿妙妙很想说不是,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道:“是奴婢想的,但是奴婢是阳谋,若是八福晋没有坏心思,奴婢设这个局,根本也坑不了她!” 可不是。 就连四阿哥刚才听到,都觉得这计谋颇为巧妙,这阳谋远比阴谋好,即便事情闹大,传到皇阿玛跟前,耿氏也有的是说理的理由。 毕竟,谁让你派人来偷方子的?谁让你拿了方子不试一下就直接做了的? 这一切纯粹都是八福晋的贪婪推动。 “你倒是坦白。”四阿哥瞧耿妙妙害怕的小模样,眼里掠过一丝笑意,但这种事不能纵容,至少不能瞒着他,不然若是出什么差池,或者说是八福晋脑子一时糊涂,做出什么蠢事来,岂不冤枉? “奴婢也后悔了。”耿妙妙道:“这事原该早些告诉王爷您才是,只是奴婢先前怕自己多心,也怕说万一八福晋真没做什么,自己这么说,便有诬陷的嫌疑,所以才没敢提。但现在八福晋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月明楼也关了,奴婢就怕八福晋这人不肯罢休。” 在得知月明楼关门后,耿妙妙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月明楼不关还好,一关,以八福晋那人的脾气,岂能不记仇? 自己要对付八福晋,这会子就有些难办,思来想去,还是得找王爷才有办法。 四阿哥看向耿妙妙,见她垂手站着,低着头,显得有几分可怜,“坐下说话吧。” “奴婢还是……”耿妙妙想推辞。 四阿哥屈起手指,用手背敲了敲小几,“坐。” “好。”耿妙妙老实坐下了,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 四阿哥瞥了她一眼,“这会子知道怕了?” “奴婢早就怕了。”耿妙妙带着几分委屈,“但奴婢也没办法,不是爱折腾,只是外面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八福晋明知道奴婢的迎客楼就靠这几样蘸料挣钱,还敢上门来要方子,分明就是欺负奴婢。奴婢若是给了,这迎客楼的买卖只怕也别想做了,今日八福晋能来,明日九福晋,其他福晋,又或者是其他宗亲呢……” “你这么说,是怪本王没给你撑腰,是不是?” 四阿哥好气又好笑。 这耿格格说聪明还真有几分聪明,至少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说不聪明也是真不聪明,这种事,对她来说是天大的难题,可对四阿哥来说,却不过是一句话。 “你要是跟本王说,本王怎会让旁人这样威胁你?” 耿妙妙仿佛被人点住哑穴,一下说不出话来。 她嘴巴张了又合。 为什么不找四阿哥帮忙呢?原因其实很简单,她其实心里头并不那么信任四阿哥,又或者说,她认为四阿哥会因为她的求助感到厌烦。 所以,她才想靠着自己来解决这件事。 “本王对你的好,可真是白瞎了。 ” 四阿哥点了下耿妙妙的额头,“在你心里,本王难道是拿那等委屈自己女人的人?难道你还不如八福晋重要不成?” 耿妙妙面红耳赤,羞愧有之,尴尬有之,也有一些颇为复杂的感觉:“奴婢、奴婢是觉得自己跟旁人没什么区别,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对奴婢这么好?” 她对四阿哥对她的宠爱一直抱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倘若不是四阿哥后院的女人不多,四福晋又颇为贤惠,她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什么四阿哥真爱的“挡箭牌”了。 四阿哥怔了怔。 他想起自己先前对耿氏的冷落,也生出几分愧疚,握着耿妙妙的手:“你且放心,我心里是有你的,这事你不必在操心了,本王会让人盯着的,你只照顾自己跟孩子便是,他日你生下孩子,我就上折子封你为侧福晋。” “王爷?”耿妙妙怔了怔,既惊又喜,更有种被命运赠送了大礼包时的不知所措。 四阿哥摸了下她的脸,“这下可放心了,本王也不会说什么好话,但本王也不会让你受什么委屈。” …… “嬷嬷,这膳房又送了一盘茯苓饼来,要不这会子送进去给格格?” 小张提着食盒过来。 自从有了两个小太监,这去膳房传膳的事,耿妙妙就交给了他们。 这差事不重,油水又多,更重要的是膳房那边主要也多是太监,他们去反而比灯儿她们更方便些。 蔡嬷嬷摆摆手,“别了,格格这会子正睡觉呢,你们拿下去分了便是,回头要是格格饿了,再去膳房要旁的。” “是。” 小张高兴不已,拿着食盒下去了。 来了松青院这边还不到半个月,他跟小许两人都胖了不少,可见松青院这边伙食多么好。 耿妙妙是不肯刻薄人的,虽然说该有的规矩也得有,但是她的人没必要饿着肚子干活。 每日里,小厨房的点心零食是不缺的,早晚两顿饭,丫鬟们也都能吃上鸡鸭肉,尤其是现在耿妙妙有喜后,要进补,她不爱吃炖汤里的肉,那些肉倒了也可惜,自然就便宜了云初她们。 不到半个月,一个个补得面色红润,灯儿都长高了一寸,把外面的人可给眼红的。 屋子里。 耿妙妙其实没在睡觉。 她翻来倒去,想着四阿哥的那些话,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也从不觉得自己多么有本事。 她习惯了独立自主,习惯了靠自己。 穿到这个朝代,成了包衣家里的女孩子,她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只是她习惯压制自己的害怕,压抑自己的恐惧,她也明白自己在这个朝代注定得不到什么幸福。 现代的男人一夫一妻还经常在外面偷吃,出轨,乱搞男女关系,古代这一夫一妻多妾制,男人只会更加明目张胆的坏,她不曾幻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因为她知道这比她突然穿回去的概率还更低。 她对自己人生的规划无非就是在宫里好好当差,出宫后嫁给门当户对的,男的能干,就多花几分心思,不能干,就靠自己的孩子,丧偶式育儿她也不在乎了,只要男人别来打扰她,彼此客气,尊重也就罢了。 但她稀里糊涂地被指给了雍亲王,又稀里糊涂地得了雍亲王的几分宠爱。 耿妙妙对命运的这份礼物感到恐惧又害怕。 得到后失去,比从未得到更叫人害怕。 “格格,快申时了也该起了,”外间传来蔡嬷嬷的声音,耿妙妙含糊答应一声进来。 蔡嬷嬷带人走了进来,耿妙妙由着她们伺候,突然回过神来,看向蔡嬷嬷,“嬷嬷,你说……” 蔡嬷嬷抬头看她。 耿妙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的眼里渐渐凝聚,心里下定决心,“没什么,我是想说今晚让膳房做些旁的菜,要口味重些的,辣点儿也无妨。” 蔡嬷嬷明知她刚才要说的不是这话,却也不揭穿,笑道:“好,奴婢也觉着这个时节吃些辣的挺好。” 膳房那边得了吩咐,简直跟得了圣旨一样。 几个大厨商量了小半个时辰,拟定了菜色,因为耿格格有身子没几个月,也不敢做的太辣,免得出什么事。 所以,呈上来的菜色都是微辣的,酸辣鱼、辣子鸡丁、夫妻肺片,麻婆豆腐。 这几道鲜艳火辣的菜一上桌,再配上蒸得香喷喷的大米饭,耿妙妙终于有了胃口,就着这几道菜,吃了两碗。 蔡嬷嬷见她被辣得哭出来了还要吃,忙给她倒水,“这膳房做的还是太辣了些。” “就是要这么辣才够滋味。”耿妙妙拿帕子抹眼泪,“这味道再淡些,就没滋味了。” 蔡嬷嬷是不懂耿格格的口味,但是孕妇嘛,口味多变是正常的,别说爱吃辣,还有人专门爱吃土呢,比起爱吃土的,吃辣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92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王爷。” 瞧着四阿哥出神了一会儿, 苏培盛打起帘子进来,“这个时辰,可要传膳了?” 四阿哥回过神, 合上手里看了半天也只看了一页的书,对苏培盛道:“这事不急,有件事你挑几个得力的去办,迎客楼你可知道?” “这个自然知道, 是耿格格的买卖不是?” 苏培盛恭谨回答。 作为四阿哥手下的大太监, 要是没个耳听目明的本事,苏培盛也白混这么多年了。 “既然你知道, 那就好办,那迎客楼有个姓刘的店小二,你派几个人把人带来。” 四阿哥压根不搞什么虚的, 直接就打算把人拿下。 这事对他来说真就是小菜一碟。 苏培盛领命而去,三更半夜的时候才带了人回来。 那小刘脸色煞白, 被带进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一身的桐油味,四阿哥拿帕子捂着鼻子, 看向苏培盛, “怎么回事?” “回爷的话,奴才得了您的命令后就去了迎客楼, 结果听说这小子病了,今儿个没来。” 苏培盛瞧了小刘一眼,脸上露出冷笑,“奴才就真奔着他家去了,谁知道人也不在,奴才便想着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叫人盯住迎客楼跟他家,结果半夜里就逮住这小子想放火烧了迎客楼。” 听到放火两个字,四阿哥脸色就是一沉。 他走上前来,闻了一闻,可不正是桐油味! 四阿哥一脚就踹在了小刘心口,把小刘踢得飞出去,撞在墙上,吐出了一口血。 “王爷、王爷,小人,小人不是有意放火的。” 小刘被踢得不轻,唇色都白了,嘴边全是血。 “说!”四阿哥毫不客气。 苏培盛等人垂手站在一旁,苏培盛心里暗道,耿格格在四阿哥心里的地位看来是真不一般。 四阿哥可有些日子没自己动手伤人过了。 “这小人若是说了,王爷可不可以饶小人一命?” 小刘趔趄地爬起来跪着。 来的路上他还想了一堆辩解的话,可这会子挨了一脚,他哪里还不知道若是自己胡扯八道,结果只有死。 四阿哥垂着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冷意。 “本王只能保证给你一个痛快,若是你不老实交代,本王也并非不知内情。你的主子怕不是八福晋吧?” 小刘脸色白了又青。 他狼狈地点头,“是,王爷果然神机妙算,小人正是八福晋的人,今夜其实也是八福晋命小人点火,还要小人点了火之后就逃走,小人跟迎客楼其实根本无仇无怨的,小人是被迫的……” 听到这里,四阿哥已经不打算听下去了。 他看向苏培盛,做了个手势。 苏培盛会意,上来把人嘴巴堵住,手脚都捆了起来。 “拉下去,叫人盯着别弄死了,明儿个一早我带他去见见八弟。” 四阿哥果断说道。 那小刘瞳孔收缩,满眼的不可置信,这要是他被带去见八阿哥,那他还能有好果子吃。 “唔唔唔。”小刘拼命挣扎,苏培盛却不给他机会,直接让人把他拖了下去。 四阿哥此刻是心有余悸。 得亏他及时让苏培盛去找人,不然若是叫这混球把迎客楼给烧了,那可怎么办? 迎客楼里可是住了好几个孙家的人,都是耿格格的心腹,他们要是死了,耿格格心里岂能不伤心难过? 次日。 天蒙蒙亮,八阿哥正在睡梦中。 他近来都是自己睡,因为八福晋那件事,也不愿意去正院,去后院毛氏她们那边,又怕八福晋给毛氏、张氏穿小鞋,于是,索性自己在书房睡,反而落得清净。 八阿哥的觉一向很浅,外间有人走动,他就睁开眼了。 没一会儿,张顺进来了,弓着腰,叫了一声爷。 八阿哥睁开眼,“什么事?” “雍亲王爷来了。”张顺道,“还带了一个绑起来的人。” 老四? 八阿哥心里疑惑,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他匆匆洗漱,穿了身宝蓝色常服,急忙去了前面大厅。 大厅里,四阿哥坐着喝茶,他气定神闲,听见动静,抬起眼,“八弟。” “四哥,您这一大早登门,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八阿哥是皮笑肉不笑,四阿哥跟他交情可一般,这突然间过来,还是一大早的,可谓非常不客气了:“今儿个得亏是弟弟也起得早,不然岂不是要叫四哥久等了。” 四阿哥放下茶盏,理了理袖子,“八弟,论理我也是不该来打扰,只是有件事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趁着这会子其他人都没起,过来找你。” 他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小刘,“这个人八弟你可认识?” 八阿哥看了小刘一眼,在他红肿的脸上停留片刻,收回眼神,“不认得。” “那想来八弟也是被蒙在鼓里。”四阿哥叹了口气,眼神带着怜悯地看了八阿哥一眼。 虽然四福晋有些地方做的不周到,但相比起八福晋,四福晋的确没得挑剔了。 八阿哥被四阿哥这同情的眼神看得心里打鼓,“四哥是在说笑吗?” 四阿哥索性开门见山了,“这个人是八弟妹的人,但是不知为何却在迎客楼里当小二,而且,昨晚上我的人亲眼看到他打算用桐油烧掉迎客楼,人我问过话了,说让他放火是八弟妹的主意,八弟有什么话要问的吗?” 四阿哥这番话,简直是一大早就把八阿哥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转过头,双眼盯着小刘,呼吸渐渐粗重。 “若是怕冤枉了八弟妹,也不妨把八弟妹叫出来对峙。”四阿哥很是和气地说道。 他丝毫不怵八福晋要是矢口不认怎么办,若是八福晋不认,这事索性捅出去,让皇阿玛派人来定夺。 八阿哥咬了咬牙,“不必,我相信四哥既然来了,定然是查清楚,不至于冤枉人。” “八弟过誉了。”四阿哥有些惊讶,但很快也反应过来,对八阿哥来说,若是把八福晋请过来对峙,只怕才丢人。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八福晋那蛮横不讲道理的模样,还是别露出来的好。 “四哥,这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八阿哥此刻就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脑子都清醒了,“这事您交给我办吧,我保证会给您一个公道。” 他看向张顺,“去把月明楼的地契拿过来。” 月明楼的地契是在八福晋那里。 张顺过来拿,八福晋还没起,听清了事后,脸色骤变,她还想说不给,张妈妈却连忙把地契翻找出来,给了张顺。 “张妈妈!”八福晋急了,头发都顾不得梳。 张妈妈拉着她,“福晋,横竖最后都是得给的,若是闹腾,最后贝勒爷还不是得恼了您?” “这事,他老四说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啊?!” 八福晋还想抵死不认。 张妈妈看了她一眼,直接了当地说道:“八福晋,今儿个若是四福晋来,您要去辩解,奴婢都不拦着您,可是来的是雍亲王,您不是不知道雍亲王的脾气的。” 这四阿哥的性格素来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何况他人亲自来了,肯定是抓住证据了。 这要是辩解,那真的是自寻死路,把人惹火,闹到皇上跟前去,他们福晋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八福晋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辩解的话。 “这地契是弟弟的一点儿意思。”八阿哥亲手把地契交给了四阿哥,“还望四哥不要嫌弃。” 这是赔偿,也是堵嘴的意思。 四阿哥示意苏培盛接过,“八弟有心了,只是我多嘴一句,这家里女眷还是多管些才好,那迎客楼可是住了人的,若是昨晚上这人没拿住,天子脚下发生命案,谁能担得起。” 四阿哥说的轻描淡写,八阿哥后背却满是冷汗,“是,四哥说的对,这回真是得多谢四哥。” 四阿哥起了身,“八弟也别多想了,这事在我这里便算是了结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时辰不早我也该去衙门了。” “我送您出去。” 八阿哥忙也跟着起身,他把四阿哥送出了门口,看着人上了马,骑马走了,脸上的笑容渐渐如潮水般褪去。 八阿哥回去,张顺等人盯着那小刘。 “贝勒爷,这人怎么处置?”张顺问道。 八阿哥眉头紧皱,这人在老四跟前露了脸,便不能无缘无故消失,可若是放着不管,又只怕生出事端,“先关押起来,人别死就成。” 要让人不死不活,那手段多了去了。 张顺等人答应一声。 八阿哥沉着脸,却也不去后院,而是去了书房,他亲手写了一份折子,打算上禀皇阿玛,封张氏为侧福晋。 老四今日这么多话,其中一句说的最有道理,八福晋是该好好管教,大概是他先前一直顺着八福晋,以至于让她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了。 迎客楼昨夜要真是出了命案,别说贝勒,就是贝子,只怕也没他的份儿! 八福晋一直在后院,她也不洗漱,既担心八阿哥会来质问她,可见八阿哥这么久不来,她心里却又更加担心。 “妈妈,这回可怎么办?”八福晋无措地看向张妈妈。 张妈妈心里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她一个奴才有什么法子替主子分忧解难。 先前不是没劝说不要再生事端,可福晋哪里听得进去那些话。 93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在得知迎客楼险些被烧, 耿妙妙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白着脸,“王爷, 这回得亏有您。” 四阿哥嗯了一声,看了耿妙妙一眼,眼神很明白,除了这句话,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耿妙妙嘴唇抿了抿, 微微低下头,看着裙上的海棠纹, “还有奴婢做错了,奴婢不该明知道八福晋那人不讲道理,却还去跟她硬碰硬。” 她是真没想到, 八福晋居然做得出这种事来。 放火这种事岂能是拿来开玩笑的,迎客楼旁边还有好些酒楼饭馆, 这一烧只怕是一整条街道都得遭殃。 “还有呢?” 四阿哥碰碰桌子。 耿妙妙头低得越发低,恨不得有道地缝钻进去,“还有, 就是奴婢、奴婢该该早些告诉王爷。” 四阿哥脸色这才好些, 他示意耿妙妙到自己旁边坐下,“八贝勒赔偿了你月明楼的铺面。” “奴婢不要。”耿妙妙话还没说完, 就被四阿哥打断了。 四阿哥道:“这铺面你收着便是,想卖了也好,租出去也好,总之你放心收下,我敢保证她不敢再闹事。” 耿妙妙迟疑道:“奴婢也不是说怕八福晋惹事,只是觉得这铺子落在手里有些烫手。” 月明楼可比迎客楼大得多, 三层楼,按照市价,只怕能值个八百两。这地契落在她手里,她忌惮的是府里其他人要说事。 “烫手什么,你拿着就是。”四阿哥语气沉稳,“旁人若是说嘴,让他们找本王。” 耿妙妙抬起眼睛,“那奴婢收下,将来给孩子。” 四阿哥忍俊不禁,“给你便是给你,孩子们的将来自有我安排。” 怎么说呢? 果然钱跟权是最有魅力的。 四阿哥一句话,把耿妙妙说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笑容了。 她嗔道:“而今才有身子呢,便是有也就一个,哪里来的孩子们?” 四阿哥唇角勾起,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本王日后努力便是。” 耿妙妙耳朵都酥麻了。 她没好气白了四阿哥一眼,男人,呵,说情话果然是与身俱来的本事。 外面廊檐下。 蔡嬷嬷等人听着里面传来的细碎声音,蔡嬷嬷心里是担忧不已,这耿格格有身子,王爷可千万别胡来啊。 四阿哥当然不是什么混账。 之前不知道耿氏有喜也就罢了,现在知道,再怎么不能忍也得忍。 他这人也是心性坚定的,这一夜果然没动耿妙妙一根毫毛,次日一早更是早早就走了。 耿妙妙睡到大晌午才起。 她趴在床上,睡眼惺忪,粉面桃花的,如海棠春睡一般,“王爷什么时候走的?” “今儿个一早天没亮就走了。”云初将帕子在温水里泡了泡,拧干了才双手递给耿妙妙。 耿妙妙接过手,拿帕子捂着脸,这温热的触感让她渐渐苏醒过来。 “王爷可真是勤劳。” 耿妙妙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四阿哥每日都是早早起来,功课武功没有一个落下,这等牛人,怪不得最后是他当皇帝。 “格格。” 灯儿笑嘻嘻地捧着衣裳进来,“奴婢听说膳房那边今日来了新大厨了。” “来新人了?”耿妙妙坐起身来,换了寝衣,随口问道:“膳房那边不是不缺人吗?怎么又要添人?” “听说是蜀中来的大厨,王爷特地请来的。” 灯儿冲耿妙妙挤挤眼睛。 耿妙妙换衣裳的动作慢了下来,蜀中,这是听说她最近爱吃辣的吧,耿妙妙瞥了灯儿一眼,“你眼睛入沙子了不成?” 灯儿笑嘻嘻道:“奴婢眼睛可没进沙子,是格格您羞了不是?” 耿妙妙想板着脸装一本正经,到底忍不住,唇角抿了抿,“别胡说八道,兴许是王爷自己想吃川菜呢。” 这话谁信? 王爷可是出了名的养生,以前每顿饭几乎都是茹素,鸡鸭肉勉强吃些。 也就是他们格格折腾起膳房后,王爷才用得多了些,连些口味重的菜色也偶尔吃点儿。 “是,是,肯定是如此。” 灯儿附和道。 耿妙妙是真觉得好笑。 她让小许子两人去传膳,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便要了一碗香辣牛肉面。 最近不知怎么的,也想起吃牛肉了,膳房那边知道后,便拍胸口保证说能弄来,耿妙妙知道他们有分寸,便也不拘着,想吃就点儿。 用蔡嬷嬷的话来说,那就是女人能拿乔的时候也就是怀孕这阵子,横竖都要被人说三道四,那还何必委屈自己。 总之,现在,天大地大,耿妙妙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最大。 禾喜去传晚膳的时候,就赶上小许子两人过来了。 “禾喜姑娘。”小许子跟小张子行了礼。 禾喜看了他们一眼,认出是松青院的人,“是你们啊,来给耿格格传膳。” “是。”小许子道,“姑娘先吧。” 虽然他们比禾喜来得早,可禾喜毕竟是福晋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 禾喜笑了下,“那你们就等会。” 她领着小丫鬟上前,对白公公吩咐了几道菜,煎豆腐、糟琼枝、四鲜羹、醋白菜,主食是两样,糯米凉糕、芸豆卷。 她一样样细细说完福晋的要求,白公公也好脾气,记住后还重复了一遍,“咱家可说的对?” “公公真是好记性。”禾喜笑道,“那公公可得赶紧做,别叫福晋久等。福晋那里事多,可耽误不起。” 小许都忍不住背地里撇撇嘴。 福晋那里事多,你还一件事颠来倒去地重复,这不就是纯心耽误时间吗? 小张扯了扯他袖子,示意他别露出神色来。 这好人都做了,索性做到底。 禾喜这才好像刚意识到他们的存在,转过头惊讶道:“哎呀,耽误你们的事了吧?赶紧跟公公说,别回头爷误了耿格格的饭点。” “没事,我们格格不是小气的人。” 小张笑呵呵,说话却带刺,不等禾喜反应,小张就道:“白公公,听说膳房来了个新大厨,我们格格也知道您忙,所以晌午这顿想让新大厨做一碗香辣牛肉面,要紧的是面条筋道,汤底要好,旁的就没什么要求了。” 白公公笑呵呵,“好,这好办,小曾。” 曾大厨走了过来,“小的先前已经备好面了,这就做。” 小张看了看曾大厨,这人满壮实,看上去挺憨厚一人,他点点头,“你用些心做,做得好了,我们格格自然有赏赐。” 曾公公受宠若惊,挠挠后脑勺,“公公放心!” 正院。 福晋在瞧这个月府里的支出,这多了两个孕妇,膳房的开销自然增加了不少,不过对于雍亲王府来说,这不过是九牛一毛。 四阿哥本身就是有手段的人,再加上如今名下有包衣佐领及浑托和,每年光是下面的孝敬就很是可观了,别说两个孕妇,就是十个也不打紧。 圆福端了红枣茶进来,“福晋也休息下,事都是忙不完的。” 福晋放下账簿,眼睛闭了闭,喝了口茶,“我横竖都是闲着,忙些也好。” 她这人一不爱抄经,二不爱去外面跟人交际,也就是忙活这些事,能让她觉得心里好受些。 圆福一听这话,心里不禁要发酸,岔开话题看了眼外面,“禾喜这丫头,怎么一去膳房就回不来?怕不是在路上碰见谁又说起话来了吧。” “姐姐这说谁呢?” 说曹操曹操到。 刚说到禾喜,禾喜就来了,她进来后冲圆福瞪了一眼,转过身,有些委屈地对福晋说道:“福晋,奴婢是在膳房耽误了,可不是跟某人说的一样,路上同人说话。” “好啦,圆福也就是一说。” 福晋打圆场:“你也是去的久了些,膳房这会子人很多吗?” 这个时辰其实对于晚膳来说是早了点儿。 要不是福晋今日早上没吃什么,也不会这个时辰过去让人传膳。 禾喜道:“人不多,只是碰上耿格格那边来人。” 她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福晋自然误会是膳房那边先忙着耿格格的,耽误了正院的。 禾喜觑着她的神色呢,又说道:“说起来,奴婢也是刚刚才知道,咱们王府居然多了个会做蜀菜的厨子,这不必说,想来肯定是给耿格格备的。” “有什么给谁备不备的,”圆福皱眉道:“都是膳房的厨子,难道旁人让他做几道菜,他敢说不?” 禾喜冷哼一声,瞥了眼圆福,“姐姐这话说得亏心,也不知松青院那边给了姐姐多少好处,姐姐这么向着她们说话。是,厨子是大家都能用,可几个主子爱吃辣的,也就是耿格格现在有喜,胃口变了爱吃辣的而已。这不是明摆着为耿格格特地调来的厨子,那是为谁?” “你,谁拿好处了!” 圆福气得都快哭了,她举起手来:“我要是拿松青院好处,我天打雷劈,你要是冤枉我,你也一样。” 禾喜脸一拉,就要跟圆福吵架。 福晋喝道:“好了,成什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是市井泼妇。” 两人都闭上了嘴。 圆福低头深吸了下鼻子,跪在地上,“福晋,是奴婢不对,奴婢不该没规矩。” “起来吧,也不怪你,是禾喜口无遮拦了些。” 福晋盯了禾喜一眼,以表训斥。 禾喜低着头,“是奴婢不对,奴婢也不该胡说八道。” 两人互相致歉,这事看上去是解开了。 福晋也好像没往心里去。 可中午这顿饭,福晋也不过是简单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说来说去,禾喜那番话还是入了她的心。 94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新竹在屋里绣着花, 就瞧见圆福红着眼进来了,她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绣棚, 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被福晋训斥了?” 这也不能够啊。 圆福行事素来周到妥帖,福晋想不到的,她都替福晋想周全了, 自从当差以来, 旁人没少挨训,也就圆福从没被说过一句重话。 “快别提了, 只当是我倒霉便是。” 圆福拿帕子抹了下眼睛,刚说完话,帘子就打了起来, 禾喜走了进来,吊梢眼刻薄地看了圆福一眼, “哟,圆福姐姐这莫非是在说我的不是?” 圆福眼眶越发红了,她站起身来, “我并没有说你, 你自己休要做贼心虚。” “谁做贼心虚那可说不定。” 禾喜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瞥了圆福一眼,“圆福姐姐,不是妹妹多嘴,实在是你心里糊涂,你是咱们正院的,做什么处处向着耿格格说话, 这就怪不得旁人多心。” 圆福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她跺脚道:“天地良心,我要是向着松青院,叫我天打雷劈。” 新竹忙捂住她的嘴,“好了,这话也是能胡说的,谁不知道你对福晋忠心耿耿。谁要是怀疑你,那他才是别有用心的。” 她看向禾喜,“你也不要乱说话,刘嬷嬷都夸过圆福姐姐处事周到,处处为福晋着想,你是比嬷嬷聪明,还是比福晋聪明?” 一番话,问的禾喜说不出话来。 她哼了一声,嘭地一声放下茶杯,扭头就走。 圆福当下就委屈地扑在新竹怀里哭了出来。 正院里的这点儿小风波,耿妙妙丝毫不知。 得了那月明楼的地契,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做什么买卖,对她来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就是顾好自己的身体。 如今膳房既然说牛肉不缺,她便放开了折腾。 先吃了几天的牛肉面,蜀地来的那位大厨做的香辣牛肉面果然有一手,平日里什么汤汤水水,耿妙妙都吃腻味了,倒是这牛肉面吃的下去。 等吃了几天牛肉面后,她又琢磨着弄了方子出来,让那大厨做了灯影牛肉丝。 这灯影牛肉丝做法可不简单,要经腌、晾、烘、蒸、炸、炒过,才能做得麻辣鲜香,吃起来越嚼越香。 有时候起得早了,耿妙妙也懒得想旁的吃的,便让膳房熬了白粥,将粥熬开花,就着灯影牛肉丝就解决了一顿。 四阿哥见她吃得香,自己也试了试,只觉得这倒是比其他辣的菜更好接受,而且吃起来也香,他自己熬夜点灯看书时,便爱吃这当宵夜。 连身上荷包里的肉干都换了,换成这油纸包的灯影牛肉丝。 这日上早朝前。 人人都在值房候着,阿哥们也不例外。 只不过是相对而言,阿哥们的值房稍微好些,茶也用的是比较好的茶罢了。 九阿哥还有些困意,这一大早起来,谁受得了,他迷瞪着眼睛,就闻到一股子香味若有似无的。 九阿哥鼻子动了动。 这东西还是麻辣味的,哪里的? 哪个大臣这么大胆,上早朝还自带干粮! 九阿哥闻着闻着,就摸到了四阿哥这边来。 四阿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无语地看着九阿哥朝他走过来。 “四哥,您身上是不是带什么东西了?” 九阿哥抬头,瞧见是四阿哥的时候,尴尬了一瞬就又厚着脸皮开口问了。 “没有。”四阿哥果断否认。 九阿哥道:“我不说是什么东西,您怎么就知道没有?” 他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四阿哥,眼神落在四阿哥腰上的荷包,这香味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您是不是带什么吃的在身上了?” 阿哥的耳朵别提多灵,立刻就往他们这边挪了挪,“是啊,老四,我也闻到了,你带了什么东西,拿出来兄弟们分一分啊。” 四阿哥就是一个无语。 他试图打消这两个无赖兄弟的主意,“这都要上朝了。” “急什么,没听到禁鞭声,等皇阿玛走过来少说也得有一盏茶的时间。” 阿哥理直气壮地说道,“老四,先前我请客的时候都没小气过,你可也别小气。” 要不是这是亲兄弟,四阿哥都想一巴掌打过去。 没办法,这里兄弟多,又不好闹腾,索性给了他们便是,四阿哥解了荷包,刚要把油纸包取出来,九阿哥就抢了过去。 “荷包!”四阿哥提醒道。 九阿哥倒出灯影牛肉丝,摆摆手:“您放心,我们是买椟还珠,要吃的,不要荷包。” 他又不缺心眼,这荷包的做工,一看就是女眷给做的,要了做什么。 九阿哥果然说到做到,把荷包原封不动还给了四阿哥,就是这里面的灯影牛肉丝,那是一根不剩。 九阿哥刚要跟阿哥瓜分了,五阿哥不动声色看了过来,他虽然没说,但是九阿哥也懂了。 “那就分份。”九阿哥想了想,说道。 “咳咳咳。”十阿哥重重咳嗽几声。 九阿哥的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分四份。” “九哥,那我那份呢?”十四阿哥也不缺这点儿吃的,主要是一大早来上朝,谁也没用早膳,这会子闻着这股霸道香辣的灯影牛肉丝,那是真有些把持不住。 九阿哥这回理直气壮了,“十四弟,你年轻火力壮,撑得住,我们这哥几个可挨不得饿。” 十四阿哥:“……” 不是,这跟年轻有什么关系。 他还想说几句,九阿哥已经眼明手快把灯影牛肉丝都给分了伍份,每人一份,还没落下四阿哥。 四阿哥本来没想吃,可见十四眼巴巴地看着,念头一转,一根根拿着慢慢吃。 这灯影牛肉丝不愧是大厨费尽心思做出来的,又香又麻又辣,上面还撒了芝麻,刚入口的时候可能味道刺激些,可是越吃越香,越嚼越有滋味。 这几口牛肉丝下去,反而是把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早朝的时候,九阿哥都漫不经心的,盘算着回头下了早朝去吃点儿什么垫吧垫吧肚子。 至于去衙门的事,那可以先放一放。 也是康熙今日有事,没察觉他溜号。 下个月也就是四月,京城天气就要热起来了,康熙老爷子打算一如既往,带上皇太后、后宫妃嫔、朝廷大臣去畅春园避暑。 除了这些人,太子、阿哥一直到十四阿哥也是都跟着去。 这对众人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毕竟京城夏天热的厉害,便是有冰敬,也不能多用,用多了还对身体不好,畅春园那边夏日凉爽得很,再加上地方宽敞,自然比在京城憋屈着好。 九阿哥也很高兴,于是乎,他决定下了早朝就去吃顿好的。 这满京城的酒楼他九财神哪家没去吃过,一时间就有些犹豫不决要吃些什么了。 何玉柱就道:“爷,咱们要不去吃迎客楼?” “迎客楼不是跟八哥月明楼打对台那家吗?”九阿哥皱眉说道。 八阿哥、八福晋虽然试图把这件事掩盖下去,可对这些心眼多又耳听目明的阿哥来说,哪个不早就把事情打听的七七八八。 不过是碍于八阿哥的颜面,没人当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罢了。 不过,说真的,月明楼一关,九阿哥真是替八阿哥松了口气。 八福晋就不是个会做买卖的人,八阿哥又自顾着风雅,那月明楼做的都是赔本买卖。 这关了比开着好,何况还闹出这么多事来。 “是啊,可是您不是想吃没吃过的吗?” 何玉柱道:“那迎客楼最近生意红火着呢,听说里面好些外面没有的菜色,您不去尝尝?” 九阿哥知道那迎客楼是耿氏的买卖,想起早上那灯影牛肉丝,心里一动,“那就去,爷倒要看看这家手艺多好。” 要说手艺多好,那真算不上多好。 毕竟迎客楼做了没多少年,哪里比得上京城里那些老字号,那些老字号的大厨各个身怀绝技,哪个不是勤学多年才练就出一手好厨艺。 可迎客楼的优势就在于耿妙妙超越几百年的服务意识,各种不断翻陈出新的菜色。 现在月底了,锅子没什么人吃了,可其他菜色也够吸引人。 黄金鸡、糖醋排骨、水煮鱼、肉夹馍、豆腐火腩、五柳炸蛋,一样样新菜色已经把客人的口吻给养刁了。 这些个菜色要说价格,那倒是不贵,但味道、样式却比旁人家的新鲜,你说京城里的那些老饕怎能不来试一试? 于是。 九阿哥骑着马过来,就瞧见迎客楼是门庭若市。 那里面都坐满了人,九阿哥都怀疑自己来错了,这个时辰,生意这么火,难得啊。 一门心思想挣钱的九阿哥立刻下马,对何玉柱道:“走,咱们去瞧瞧,看看手艺到底多好,这个时辰居然这么多人。” 九阿哥一行人一来,孙掌柜就发现了,他的眼神在九阿哥的腰带上一扫而过,而后做出不知情的模样,上前来招呼:“客官是大堂还是雅间啊?” “要个雅间。” 九阿哥赏了孙掌柜二钱银子,“大点,干净的。” “这您放心,肯定干净。”孙掌柜立刻招呼九阿哥上了楼。 孙刘氏瞧见这一幕,心里诧异,琢磨了下,这莫非是九阿哥? 这岁数,这穿着打扮,也就是九阿哥对得上名号。 95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半个时辰后。 九阿哥步履阑珊地从迎客楼里出来, 何玉柱都不得不搭把手,九阿哥才能坐上马。 “客官有空常来啊。” 孙掌柜出来打了个招呼。 九阿哥嗯了一声,抽了下鞭子, 坐下的马明显速度都比来之前慢了些。 等回到衙门,叫人去要了碗山楂汤消消食后,九阿哥才对何玉柱道:“这么看来,八哥那月明楼输的不冤枉啊。” “爷这话怎么说。”何玉柱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当下人的, 要紧的就是该聪明的时候聪明, 该糊涂的时候糊涂。 主子想卖弄一番自己的聪慧时,就该笨一点儿。 “你想想, 咱们今日去的雅间多宽敞干净,里面还放了花瓶,那花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可胜在香味好闻啊,比起什么香料来也便宜多了, 还有那桌子,那地上都干干净净,比好些人家收拾的都大方呢。” 九阿哥是越琢磨越觉得这迎客楼真有不少觉得学习的地方, “饭菜就不说了, 味道是不差,就说那些小二, 殷勤又有分寸,还能送来热帕子擦手擦脸,去茅厕都有人专门引路,这服务,满京城谁家有。” 何玉珠恍然大悟,“被爷这么一说, 奴才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他们家饭后还送些瓜子花生,每桌还都送菊花茶,这谁不愿意沾点儿小便宜。” 瓜子花生都不多,也不是多值钱,菊花茶更不必说了,那种野菊花要是自己有心,让人去摘了自己晒干就好,前后压根没多破费多少钱,却能吸引来一拨忠心且爱占小便宜的顾客。 九阿哥捧着茶盏,茶盖摩挲着边沿,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耿格格倒真是有些生意头脑。 他眼里掠过一丝闪光,下了衙门,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刘氏。 刘格格见到他来,脸上扬起笑容,就听到九阿哥问道:“你跟耿格格是不是有些交情?” 刘格格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垮,手里帕子甩了些,“爷好几日没来,怎么一来就提旁人?” “别闹小脾气,爷又不是惦记她,爷惦记的是她那挣钱的本事。”九阿哥推了推刘格格,说道:“你不是常说想多些挣钱的法子,眼前分明有座金山,你不去,偏偏自己瞎折腾。” 刘氏身为宠妾,九阿哥对她并不小气,金银财宝给了,地契铺面也没少给,可奈何刘氏自己真不会挣钱,开一家店倒一家。 一开始学人家卖胭脂水粉,想着自己也是女人,怎么着生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结果到了年尾,还亏了三百两进去,那些胭脂水粉放久了也不能用,只能散给府里丫鬟。 后来看人做金店生意也红火,跟九阿哥要了一千两本金,自己出了一千两,买卖做了两年才发现师傅一直在偷店里的金子,还以次充好,拿黄铜顶替了一些货,得亏刘氏嫁给的是九阿哥,金子是追回来了,师傅也被关起来坐牢了,可口碑却是彻底坏了。 一听这话,刘氏眼睛一亮,“你是说耿格格?!” “是啊。”九阿哥翘起二郎腿,“今儿个我去她的迎客楼,人家的买卖红火那都是有缘故的,生意别提做得多好。你跟她既然有交情,做什么不去结交结交,学个好,又或者是人家指点一二,也比你自己瞎捉摸的强。” 刘氏仔细思索,这倒是个好主意。 只是…… 她迟疑道:“我跟耿格格说起来也就是见过几回面,人家送了我几样首饰样式罢了,也算不上什么交情。” 九阿哥无语地看着刘氏。 刘氏自知理亏,“爷,您也知道奴婢脑子不灵光,奴婢只怕做不好这件事。” 她整个人都依偎到了九阿哥怀里,仰着脸,“爷,您就帮帮奴婢。” 九阿哥咳嗽一声,“青天白日的,还不坐好,叫人瞧着像什么样。” 刘氏脸皮厚,“爷,这屋里又没旁人。” 何玉柱等人哪里还不明白,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 几日后。 耿妙妙就收到了刘格格上门的帖子。 她心里诧异,拿着帖子,对跑腿的婆子道:“难为你们格格有心了,她若是要来,明日来便是。” 婆子有些不好意思,“耿格格说的哪门子的话,我们格格其实往日很有规矩,只是今日一知道您有喜,所以特别高兴,想来登门道贺。” 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还是冲着喜事来的,耿妙妙有喜的事,前天福晋进宫的时候就跟德妃说了,想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 但是这刘氏会来道喜,耿妙妙还是有些吃惊的。 “哪里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劳你回去跟刘格格说一声,明日旁的什么都不必带,人来就成。” “是。” 见耿格格这么好说话,婆子心里松了口气。 耿妙妙让云初送了婆子出去,还打赏了人家吃茶的钱,她看着帖子,心里头总觉得不对劲。 “这刘格格之前也没怎么往来,今日怎么打发人来了?” “格格,人家来便来吧,要奴婢说,您多几个相识也有好处。”蔡嬷嬷道,“得空去旁人家里坐坐,吃吃酒听听戏,这不好吗?” “好是好,”耿妙妙笑着将帖子放下,“只是素来宴无好宴,我心里不耐烦罢了。” 她这个身份,能结交的无非也就是其他阿哥的妾室,那些阿哥的后院又有几个能跟雍亲王府里这样简单,便是九阿哥,就有八个妾室,这还是有名分的,没名没分的不知道有多少。 出去跟她们交际,少不得说长论短,要是打听些什么朝廷上的事,那才叫麻烦。 因此,耿妙妙是有心不跟那些人结交的,她宁可自己在屋子里绣花玩,也不想去跟人家勾心斗角,说一句话都得掂量个四五次,多心累。 “这倒也是。” 蔡嬷嬷琢磨了下,耿格格这番话也有几分道理,她叹气道:“可惜格格现在有身子,不然跟着王爷去塞外避暑疏散疏散也好。” “将来有的是机会。” 耿妙妙说道。 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 四阿哥要随皇上去畅春园避暑这事,府里上下早就知道了。 这一去少说得几个月才能回来,便是中途回来,回头也得再回去,因此,四阿哥身旁自然得找个伺候的跟了去。 耿妙妙跟钮钴禄氏都有喜,孕妇连搬家都不能,就更不必说跟着去避暑了。 那剩下的人选就只剩下宋氏、李氏跟福晋,福晋要照顾府里,也去不得,最后就是宋氏跟李氏。 为了这名额,宋氏、李氏这几日经常往福晋院里孝敬东西。 “禾喜姐姐,这是我们格格挑了一早上的燕窝,又亲自炖了,这才敢让奴婢送来孝敬福晋。” 喜儿双手捧着食盒。 禾喜打开,掀开了里面的白瓷盅,瞧见里面炖的乳白的燕窝,闻着甜滋滋的香味,“这是冰糖燕窝?” “是,冰糖都是外面买来的上等货。” 喜儿忙道。 禾喜这才满意地放下盖子,示意小丫鬟接过,对喜儿道:“行了,我这就收下,只是我可不敢保证什么。”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喜儿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不动声色塞给禾喜,“姐姐多在福晋跟前给我们格格说几句好话,便比什么都强。” “若是成了,我们格格自然还有重谢。” 禾喜不动声色捏了捏荷包,察觉里面像是硬硬的,脸上这才露出个笑容,“放心吧,我肯定会帮你们格格说几句好话。” 食盒提进了正院。 禾喜拿托盘托着燕窝进去,对正在闭目养神的福晋喊道:“福晋。” 四福晋睁开眼,瞧见禾喜手里端着的东西,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福晋,这是宋格格孝敬您的冰糖燕窝。”禾喜说完,福晋眉头就皱得越深,“宋格格送这些做什么,她自己手头都不宽裕,何必送这些个来?” 禾喜见福晋这么说,忙道:“奴婢原也说不收,只是那丫鬟说是宋格格自己亲自挑的燕窝,又说是格格亲自炖的,这不收只怕寒了人心,这才不得已收下。” 福晋眉头渐渐舒展,这也有几分道理。 这燕窝送了来,不收反而要叫宋氏心里有看法。 她看了白瓷盅一眼,“罢了,盛一碗过来吧。” “是。” 禾喜忙把托盘放下,洗了手盛了一碗给福晋。 要说这燕窝多好喝,其实也就是那样,但是福晋却是慢慢地吃完了一碗。 圆福心里都高兴,“福晋要是喜欢,每日让膳房送一盅来吧。” 福晋放下勺子,拿帕子轻轻擦拭唇角,“何必这么破费,我又不是多爱吃,只不过是宋氏的心意,不好浪费罢了。” “给您吃的,哪里叫破费?”禾喜嘴甜,“您要是受用,那才叫做作物有所值,别说燕窝,便是金窝也得送来。” 她几句话倒是把四福晋逗笑了。 四福晋看着眼前这一盅燕窝,仔细想了想,对圆福道:“你叫人去瞧瞧王爷什么时候回来,来了就说一声。” “是。” 圆福眼里掠过一丝惊讶,屈了屈膝。 96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四阿哥是快黄昏的时候回来的, 近来户部衙门没什么大事,所以回来得早。 他刚进书房,福晋就命人带着晚膳过来了。 “进来吧。” 四阿哥头也没抬, 就让福晋近来了。 四福晋领着人进来,瞧见四阿哥手里拿着《论语》,“王爷怎么又看起《论语》了?” “这本书常看常新。”四阿哥合起书籍,抬头看向四福晋, “你怎么来了?” 福晋脸上的笑容微僵。 但很快恢复好, 她笑着道:“我想着王爷这会子回来,想来也没用过什么, 就让膳房做了些小菜。” 她拿过食盒,“都是王爷平日里爱吃的。” 四阿哥放下书,“先放着吧, 你们都出去。” 圆福等人错愕,看了福晋一眼, 在福晋点头后才道了声是,一一退出。 福晋把食盒放在一旁,四阿哥示意她在西窗下坐下, 自己也跟着走了过去, “福晋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四福晋想说无事,可对上四阿哥的眼神, 这话又说不出来。 她今日毕竟的确是有事要求四阿哥帮忙。 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四福晋道:“王爷,我听说这回跟皇上去塞外避暑名单上还有几个名额。” 四阿哥眼睛垂下,提起茶壶给四福晋倒了杯茶,“二等侍卫是缺了个人,若是几位大舅哥有意, 本王也能勉力争取一下,可若是要多了,那就不成,倒不是本王不愿意帮忙,只是僧多粥少。” “是,是,我心里也明白王爷的难处,只要一个也就够了。” 福晋喜出望外。 原先听四阿哥的口气,她还以为这事提了也会被驳斥,没想到王爷居然这么宽容大度。 “那这事就先这么定了,回头你让岳父几个商量一下,看看谁更合适。” 四阿哥语气平淡地说道。 他将茶盏推到四福晋跟前。 四福晋毫不犹豫就道:“这何必商量?长幼有序,自然是大哥为先。将来若是有其他机会,再说也不迟。” 四阿哥没说什么,只是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都听福晋的。” 见四阿哥喝茶,四福晋也跟着喝了口茶,这茶是茉莉花茶,带着股香气,四福晋刚喝一口的时候就顿了顿,这茶可不是四阿哥以前的口味。 这倒像是耿氏的口味,耿氏就爱喝各种各样的茶,红枣茶、茉莉花茶、碧螺春、六安瓜片。 四福晋掩下心里的情绪,提了宋氏的事,不出意外,四阿哥对这件事也没什么意见。 四福晋今日两件事都得了结果。 按理,她该高兴,可回了正院,四福晋脸上却没见什么笑容。 新竹给福晋送了新制好的衣裳进来,见福晋脸色比去之前还难看,心里诧异,待到圆福出来后,她才拉着圆福问道:“怎么回事?福晋跟王爷又吵架了?” “没有。” 圆福摇摇头,“我在外面听着,王爷分明什么都答应了福晋啊。只是不知怎么回事,福晋一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 这就怪了。 这要是碰钉子了,心情不好,那还有个说道。 没碰钉子,怎么还拉着个脸? 两人正说着,禾喜出来了,新竹跟圆福瞬间闭上嘴,不说话了。 禾喜哼了一声,故意把脚步踩得咚咚作响。 次日晌午时分。 刘格格就登门来做客了,她没空手来,人家客气归客气,但是礼数还是要周到的。 她虽然不聪明,却也不会蠢得把人家的客气话当一回事。 “刘格格你怎么还带了东西来?” 耿妙妙拉着她的手,招呼她进来坐,瞧了眼礼物,嗔道:“可是不把我当自己人,这么见外?” 刘格格受宠若惊。 自己被耿格格当自己人了? 她道:“就是因为自己人,这礼物才不能薄了,况且我给的是我未来侄子侄女的礼,你要是不收,我可就恼了。” 她这话说出来,那真没有个回绝的道理。 耿妙妙也不是收不得礼的人,见状笑道:“罢了,为着是你,我才收这份礼,云初,把礼物拿下去吧。” “是。” 云初答应一声,跟采菱接过礼物,退了下去。 灯儿上了茶点,刘格格不急着喝茶,先上下打量了耿妙妙一眼,“不是说你三个月了,怎么瞧着一点儿没变样?你可是有什么保养的方子?” 刘格格脸上露出迫切的神色。 她生了两个儿子,每生一个就胖一点儿,脸上长多一点儿斑,生完后瘦虽然是瘦了,可脸上的斑点却去不掉,还有些黄气。 平日里虽然敷粉描眉,九阿哥也没嫌弃过她,可哪个女人不爱美,刘格格心里如何不惦记? “我能有什么保养方子。”耿妙妙笑着说道:“无非就是那些个汤汤水水。” “你这话我可不信,咱们京城里谁不知道你会折腾些好吃的,你瞧瞧你这张脸,粉雕玉琢,比之前还白里透红,再瞧瞧我这张脸,我这看着都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刘格格这句话发自内心,她眼睛简直**裸地写了两个字,羡慕。 耿妙妙哭笑不得。 这爱折腾吃的,跟保养好有什么关系? 也没见几个厨子皮肤就好啊。 但是,还真是刘格格误打误撞猜对了。 耿妙妙自然是知道怎么保养的。 她读了那么多年医,互联网信息爆炸下,只要有心,知道一些保养的方子根本不难。 “要说方子,这外用终究比不上食补,作息,每日早睡早起,饮食清淡,多吃些菜,要想皮肤好,自然不难。” 耿妙妙笑着招呼她喝茶,“除此之外,我也不过是用些牛乳、蛋清、蜂蜜敷脸。” “这些有效?” 刘格格很是惊讶,这些东西都不贵,而且听上去像是食谱。 “当然有效了。”耿妙妙也懒得猜测刘格格今日来是为什么目的,横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就搬出王爷,“你瞧瞧我这手。” 她伸出双手,一双手又白又嫩,摸着都滑溜溜的。 刘格格羡慕不已,耿妙妙道:“这就是我经常用牛乳跟蜂蜜保养的结果,你若是有兴趣,回去自己可以试试,不过要先在耳后试试自己适不适合,若是脸上泛红就别勉强。” “好,我回去就试试。” 刘格格连忙说道。 要是有效,她肯定天天用,横竖就是用些牛乳、蛋清,比买什么胭脂水粉便宜多了。 刘格格在耿妙妙这里坐了半天,被耿妙妙招待用了一顿便饭,又跟耿妙妙讲了一些怀孕的忌讳,什么不能去花园,不能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诸如此类的。 耿妙妙也都仔细听着,对不对不说,至少人家讲这些也是好意。 刘格格心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讲的这些,其实其他人也都知道。 “没有的事,你叮嘱我这些,我便不知,我还不知孕妇原来不能被人拍肩膀呢。”耿妙妙笑着说道。 这点儿她是真不知情。 “是啊,你可得注意,尤其是出入的时候可得防着些猫猫狗狗。” 刘格格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我先前就听说有人险些吃这些亏。” “多谢提醒。” 耿妙妙领了情。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让蔡嬷嬷送了刘格格出去,蔡嬷嬷身份在这里,由她送刘格格出去,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刘格格显然也很受用,还赏了蔡嬷嬷几两银子,蔡嬷嬷回来对耿妙妙说道:“奴婢瞧着这个刘格格倒像是没什么心眼的。” 这格格要是真有心眼的,那这演技可就真了不得。 “格格,这是礼单。”云初把礼单递给了耿妙妙。 耿妙妙接过手,看了看,这个刘格格这礼倒是送的真有心,一对小金手镯,一套文房四宝,一套小弓箭,这份礼物,便是送宫里头的娘娘也算得上体面了。 “先收起来。”耿妙妙抬起头,看向蔡嬷嬷:“我瞧着她也像是没什么心机的,只是无缘无故,送这礼才叫我心里嘀咕,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事相求。” 若是要求人,今儿个要走之前就该露出个意思,也好叫人考虑考虑。 偏生她问了保养的方子后,吃了一顿就走人了,看着就像是真的来看她并且陪她吃一顿饭一样。 “格格,咱们且看后面便是了。” 蔡嬷嬷道:“要是真有算计,也瞒不住。” 她看了那么多人,看得出刘格格这人,那就是心思都浮在表面上,有什么心思,那是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耿妙妙也是这么想。 刘格格一回府,就先让人送了牛乳、蛋清跟蜂蜜过来,她倒是鸡贼了一回,没自己先用,让身边丫鬟都试了试。 待到瞧见几个丫鬟脸上都没出什么问题,并且还水润通透,她才这放心在自己脸上试用。 九阿哥下了衙门,听说刘格格回来了,抬脚便去了她的院子里。 刚进去,瞧见一个女人脸上铺着似黄似白的东西,九阿哥吓了一跳,一蹦三尺高,险些没喊道妖孽! “爷!您怎么一声不吭就进来?” 刘氏也吓了一跳,慌忙背过身去。 听到声音,九阿哥才认出是刘氏,他脸上神色变化,不知该是无语,还是该恼怒。 “你这大白日的,是要唱戏啊?” 97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刘氏去洗了脸出来, 九阿哥看着她的脸完好无缺,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好好的,往脸上折腾什么?”九阿哥瞥了眼小媳妇似的刘氏, 问道。 刘氏双手放在膝盖上,委屈巴巴,“奴婢、奴婢不是想着之前脸上长了好些斑,叫人笑话, 所以跟耿格格要了个方子, 看看能不能把斑点都去了?” 九阿哥嘴唇动了动,一时觉得无语, 一时又觉得好笑。 “涂的什么?也不问问大夫。” “哪里用得着问大夫?”刘氏听出九阿哥语气缓和了下,往九阿哥方向蹭了蹭,九阿哥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 ‘ 刘氏这才继续说道:“要是请大夫了, 小题大做,被人知道了不是要让人笑话。” 她扁扁嘴, 看向九阿哥,“原先奴婢就老被他们笑话。” 九阿哥自然知道刘氏说的她们是谁,无非是兆氏、朗氏她们, 他抵着嘴唇咳嗽一声, “她们爱说就让她们说去,爷在乎的哪里是你的颜值?” 刘氏的相貌早几年也不过是清秀而已, 压根称不上标志,是宜妃亲自挑选的,为的就是怕将来给儿媳妇使绊子,谁知道,九阿哥跟九福晋两人相敬如宾,反倒是对相貌平平的刘氏另眼相待, 一宠就是好几年。 九阿哥打头的两个儿子都是刘氏生的。 “真的?那爷是喜欢我什么?”刘格格喜出望外,眼睛充满喜悦地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语滞了。 喜欢她什么?刘氏什么都不出挑,相貌寻常,身材寻常,脑子也笨,脾气也不是多么体贴人意。 当初额涅挑选这人的时候,他还闹过,谁知道这么多年过来,竟对这个女人越来越上心。 “你问这些做什么。”九阿哥岔开话题,“说起来你今日去四哥府上,有什么收获?” “有啊,”刘氏高兴地说道,“您刚才见到我脸上的那些东西就是奴婢的收获啊,奴婢觉得皮肤好像紧绷了些,兴许用多了,能回到二八时候的肌肤呢。” 九阿哥:“……” “我让你去打听的,难道不是做买卖的事吗?” 刘格格愣了愣,她半晌才想起正事。 好像、似乎是这样。 光是看刘格格的表情,九阿哥哪里还不明白,他被气得不行,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刘格格都不敢言语一声了,缩头缩脑。 “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九阿哥气得跺脚。 刘格格小心翼翼道:“爷,您别生气,其实这事也急不得,奴婢跟耿格格也才刚认识,便是想多问些,人家也未必肯说。您这样,等奴婢跟耿格格处出交情来了,到时候什么事奴婢不知道。” 九阿哥狐疑地看着她,“你有这本事?” “当然啊!”刘格格信心十足,她相信自己肯定办得到。 既然刘格格这么说,九阿哥只好由她去了。 横竖就算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刘格格三天里来了两次。 这日下午又来做客,送了九阿哥饽饽铺的几盒点心,“都是我们家厨师的手艺,耿格格你也尝尝。” 一盒子点心打开,海棠攒心的食盒,放了八样点心,驴打滚饽饽、红豆糕饽饽、千层糕饽饽、苏子叶饽饽…… 耿妙妙拿了一口尝了尝,味道甜的要死。 “怎么样?”刘格格期盼地看着耿妙妙。 耿妙妙露出个官方笑容,“真好吃,跟我们府里的手艺不太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了。”刘格格一本正经道:“实话跟你说吧,我觉得你们府里厨师的手艺还是得练练,那点心味道都不够,也就是咸点好吃点儿。” 蔡嬷嬷捧了茶上来,听到这话,不由得侧目看了眼刘格格。 哎呦喂,这位可真是会说话。 这是缺心眼吧,在人家府里挑剔点心手艺不够好,那跟当着和尚骂秃驴有什么差别。 好在耿妙妙既不是和尚,也不是秃驴,她笑着道:“各家有各家的口味,我们府里的人就爱吃味道淡些的。” “这倒也是。”刘格格点点头,“听说雍亲王口味就很清淡,我们爷常在家说你们王爷吃的比和尚好不到哪里去。” 耿妙妙险些没忍住笑。 她现在都怀疑刘格格到底是来打听什么消息,还是来泄密的? 刘格格丝毫没察觉自己说漏嘴,在松青院这里坐了一下午,快黄昏的时候才回去。 蔡嬷嬷都无奈,示意采菱他们收拾了茶点,对耿妙妙道:“格格饿了吧,这会子想吃什么?奴婢可见您一下午没吃几口饽饽。” 耿妙妙看了眼刘格格带来的饽饽。 这些饽饽什么都好,就是油盐糖加的太多了,大概是卖给老百姓的,所以这些特别舍得加,饽饽嘛,都是寻常人家得咬咬牙才舍得买来尝尝味道的,要是味道清淡,反而不招人喜欢。 可对于耿妙妙来说,这味道就太厚重了些,刚才她手里捏了一块萨其马,半天才吃了一半,反倒是喝了不少蜂蜜水,喝的一肚子晃晃荡荡。 “让膳房看着做三菜一汤吧,今晚就别送饽饽了,要白米饭。” 耿妙妙道,她估计这几日都不想吃什么饽饽了,味道太腻味了。 耿妙妙将这些饽饽分给了云初她们。 云初她们倒是觉得还不赖,灯儿还捡了几块带回家去。 夜里,四阿哥就来松青院看耿妙妙,耿妙妙这会子却困得不行,不住打瞌睡。 四阿哥笑着打趣道:“这是怎么了?昨夜里没睡好?孩子闹腾你了?” 他伸出手摸摸耿妙妙的肚皮。 耿妙妙的肚子现在已经有些明显,她被摸肚皮,耳根不知觉红了,平日里什么没做过,这会子却不知怎么羞涩起来。 “奴婢这才几个月,孩子还不能动呢,得六七个月那会子才能摸到动静。” “是这么回事?” 四阿哥有些恍然大悟。 他孩子虽然有好几个了,但是这些之前并没有仔细留意过,仔细想想,好像也的确是这个月份。 “可不是。”耿妙妙笑道:“这孩子也乖,除了爱吃辣,没什么闹腾奴婢的。奴婢困,是今儿个下午招呼刘格格,没歇晌午。” “她又来了?” 四阿哥收回手,拿了毯子给她盖在腿上。 他做的自然,旁边苏培盛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去。 “王爷,您猜她今儿个说了什么?”耿妙妙笑盈盈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被她看得心痒痒,喝了口茶才压下念头,“说什么?” 四阿哥并没有把刘氏放心上,原因无他,刘氏这人是真没什么心眼,要是九阿哥真让她来搞什么阴谋诡计,那肯定是老九脑子坏了。 “她说九贝子在家里说您吃的跟和尚差不多。”耿妙妙笑道:“奴婢琢磨着,九贝子这话倒真是不差,您之前吃的实在是素了些。” 四阿哥见她笑得开心,心里无奈。 “这有什么,其实和尚也是有能吃肉的。” “真的假的?”这点儿耿妙妙倒是不知道,四阿哥索性给她说起了大乘佛教、小乘佛教,还说了梁武帝的事。 蔡嬷嬷等人都出去候着。 没多久,却发现屋里动静越来越小,之后就是四阿哥打开门走了出来。 “王爷。” 蔡嬷嬷冲四阿哥福了福身。 四阿哥点点头,压低声音,“你们格格睡着了,我已经把人送到床上去,现在耿格格有身子,夜里屋子里就多点一根烛火,你们也轮流守着。” “是,王爷放心,奴婢们一定仔细照看好格格。” 蔡嬷嬷忙说道。 她是恨不得处处妥帖小心的,她以前已经被赶出去过一回,吃够了苦头,哪里还不晓得厉害,她心知肚明,自己后半辈子全系在耿格格一人身上 耿格格好,她就好,耿格格不好,她的下场只会越发不好。 四阿哥自然是放心蔡嬷嬷的。 蔡嬷嬷这人没什么毛病,也就是先前性子太直了些,但也是忠心护主的。 他嗯了一声,道:“明儿个你们格格若是起了,就跟她说刘格格若是来,她想见就见,不想见推了便是,另外一个是我给她弟弟寻了个先生。” 前者倒还罢了,后者倒是真是个重磅消息。 蔡嬷嬷连忙应了声是。 四阿哥这才带着人走了。 望春院那边。 钮钴禄氏还没睡下,她知道王爷去见了耿氏,心里发酸,又盼着王爷回头万一也过来见她呢。 更深夜静,金镯鬓发沾了夜里的露水,从外面进来,低着头不敢看钮钴禄氏,“格格睡吧,奴婢出去看过了,王爷都已经回前院去了。” 钮钴禄氏气得咬牙,手一拍,反而不小心磕到手腕的镯子,她既心疼又恼怒,“都同样有身子,王爷做什么这么偏心?!” 金镯不敢接这话,她岔开话题,“格格,您别多想了,您只想想您这胎人家都说了看着肯定是个小阿哥,松青院那边,不是奴婢说,酸儿辣女,耿格格天天吃辣,将来肯定是生个小格格。到时候,她哪里比得上你!” 这话听了,钮钴禄氏脸色才好些。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囔囔自语道:“儿子,你额娘可就靠你争气了!” 98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王爷昨日走之前细细嘱咐过, 还说了先生的事。”蔡嬷嬷次日,待耿妙妙用完早膳,就说起昨晚上的事。 “先生?”耿妙妙眼睛一抬, 疑惑问道:“什么先生?” “格格原来不知道吗?” 蔡嬷嬷脸上惊讶神色做不得伪:“王爷说的是给您弟弟请先生的事。” 耿妙妙愣了半天,内心一时十分复杂。 云初觑着她的神色,道:“看来格格事先真是一点儿也不知情,不过如此一来, 才可见王爷是真把您放在心里。” 耿妙妙道:“休胡说, 叫人听见了岂不要笑话?” 她是对王爷的这份看重感到有些沉甸甸。 “格格若是不放心,回头王爷散衙了, 今晚不定还得过来,到时候您再仔细问问就知道了。”蔡嬷嬷笑盈盈,她对此可乐见其成着。 事情牵扯到自己弟弟, 又跟先生有关,便是为了尊师重道也的确不能不问一句。 耿妙妙知道自己弟弟今年有下场考试的想法, 他本来是在景山官学读书,因着她阿玛耿德金从内务府调到户部去了,便得荫蔽, 入了国子监读书, 可以走官生的路数去考乡试。 要耿妙妙来说,今年实并不指望他真能中举。 毕竟汉人考科举, 实在难,不比满人容易,满人要是考中个举人、进士,那可了不得,分分钟都能被重用。可汉人呢,会读书的实在太多, 要想中举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自家阿玛也不是读书那块料,更比不上那些书香世家,有大人指点孩子们的学业。 今年不过是试试水,能中固然好,不能中也无妨。 但四阿哥给自家弟弟找了先生,那就不同了。 现在离着乡试也还有四五个月呢,拼搏一把,未免没有胜算。 抱着这个想法,耿妙妙这一整日是拉长脖子盼着王爷回来。 快黄昏的时候,她就连忙打发小张他们去膳房传膳,点的都是清淡的菜,多半都是四阿哥爱吃的。 禾喜去传膳,这回来得晚,听得他们报完了菜色,她哟的一声笑了,“小张子,怎么你们格格今晚上不吃辣了?换口味了?” 小张笑呵呵,不接话。 禾喜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不屑,装什么装,打量她不知道,这些菜都是王爷爱吃的。 这耿格格也是,明明有身子,伺候不了王爷,怎么一直拉着王爷去她的松青院。 不害臊! 小张两人带着食盒回来。 耿妙妙让他们先把食盒放着,不急着打开,免得跑了热,小张顺势说起了刚才膳房的事。 云初就道:“要奴婢说,福晋院子里谁都好,就这禾喜最刁钻,先前奴婢们去传膳也是,她见了总是问东问西。” “就是,福晋也没说过什么,她倒是会拿大。”灯儿颇为气愤。 想来也是受过那禾喜的气。 耿妙妙道:“她说就由她说去吧,如今咱们院子哪里还被人说的少。” 不遭人妒是庸才。 她心里明白,既然想得宠,少不得被人眼红。 眼瞅着都到要下衙的时候了,苏培盛在外面看着地砖里长出的草,这草长得真快,月份的时候才露头,现在就冒出这么一大茬了。 正瞧着,四阿哥出来了。 苏培盛迎上去,“爷这是要去哪里?” “哪都不去,这个时辰该回府了。”四阿哥看了看怀表,说道。 这个时辰? 苏培盛有些难以置信,他素来沉稳的脸上掠过一丝诧异,而后很快掩饰的很好,连忙道:“是,奴才这就去牵马。” 天啊,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升起,还是打东边落下了? 四阿哥居然有提前走的一天。 阿哥跟九阿哥瞧见四阿哥出去,还只当他是去办什么差事。 阿哥感叹着对九阿哥道:“老九,你瞧瞧老四多勤劳,你可跟他多学着点儿。” “是,是,哥您说的都对,我一定跟四哥好好学习。” 九阿哥十分敷衍,甚至连装都不装的。 过了片刻。 都过了散衙的时辰,四阿哥迟迟没回来,阿哥派人去问了下。 回来的人说:“诚亲王、九贝子,雍亲王是回府上去了。” 阿哥、九阿哥:“???” 怎么回事? 老四,你今儿个也学旁人早退了?! 正看着云初她们做鞋样子,外面就有人来报,王爷过来了。 耿妙妙有些惊讶,这个时辰怎么就回来了? 她迎出来,四阿哥风尘仆仆,很显然是骑马一路赶回府的。 “王爷怎么不坐马车回来?”耿妙妙迎了四阿哥进屋里,拿了帕子给四阿哥擦脸擦手。 都四月了,京城还老是风沙,这骑马回来,可不得吃沙子。 四阿哥抹了把脸,又擦了把手,进屏风后去换衣裳,道:“我们满人是马上得天下,祖宗遗风不能堕,况且若是骑马,只怕皇阿玛知道了,不高兴。” 耿妙妙懂了。 皇上不喜欢儿子们年纪轻轻就坐马车、坐轿子。 这皇上属实也是管得太宽了吧。 耿妙妙曾经把皇帝想象得很高大上,像是盘踞在龙椅上的似人非人的生物。 但直到近距离接触,她才发现,皇帝跟寻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至少,就她在宫里宫外这么多年听到的消息,康熙这个人是非常接地气,而且很会撩妹。 曾经康熙老爷子出巡,没带上宜妃娘娘。 他老人家千里迢迢让人送来报平安的信,还送了各地的土特产,论这份上心,可比现代不少男人强得多。 耿妙妙上辈子有个室友,谈了个在社会的男朋友,那男朋友每回出差都不说一声,回来也是一声不吭,带过的礼物就是一张明信片。 相比之下,康熙对自己的女人是真不错,就是他心里的女人实在太多了些。 惠妃、荣妃、德妃、宜妃,现在的王嫔等等。 四阿哥换了衣裳出来,见她在出神,脸上露出个笑容,“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耿妙妙自然不好把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只是在想怪不得王爷您的骑射这么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这句话,四阿哥爱听。 他在炕上坐下,“皇阿玛对我们一向是严格的,不说我,便是五弟,以前不会说满语,皇阿玛也亲自教过。” 他们这几个排在前面的儿子,因着稀少,故而很是珍贵。 太子就不说了,那是待遇比皇阿玛都好的人,大阿哥、阿哥哪个不是康熙亲自盯着功课的。 他也一样。 只是后来儿子多了,加上朝政繁忙,皇阿玛自然就对他们这些儿子关注的少了。 四阿哥想到这里,目光落在耿妙妙肚子上,“将来儿子生了,我也一定亲自教导他。” 耿妙妙闻言不禁笑了,“王爷怎么就笃定肯定是个小阿哥?若是个小格格呢?” 她半真半假地试探四阿哥的态度。 酸儿辣女的说法,她虽然不信,却心里也有些嘀咕。 “我相信肯定是个小阿哥。” 四阿哥信心十足。 上辈子耿氏有孩子的时候就是爱吃辣,人人都说是个格格,最后却把弘昼生下来。 他上辈子有时候被弘昼气得不行的时候,也想过兴许是耿氏怀他的时候吃辣太多,要是耿氏有身子的时候是看佛经,这孩子不知多老实听话。 但想总归是这么想,他也知道这是没道理的事。 孩子什么性格,谁能说的准。 “那就盼着如您所言。”耿妙妙说道。 她道:“可要是个小格格,您可不许不疼她。” “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疼?”四阿哥直接道:“要是格格,将来我就给她挑选一个好婆家,就嫁到京城。” 耿妙妙心里安定了不少。 这个世道,便是皇室公主,也少有过得舒心的,光是一个抚蒙,就不知填进多少个公主的命了。 她若是生个女儿,只盼着她能嫁得近些,自己将来在宫里,女儿要是有什么事,也好给女儿撑腰。 “都这个时辰,不如让人传膳吧?” 耿妙妙看了眼角落里的自鸣钟,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四阿哥嗯了一声。 耿妙妙扭头吩咐人传膳。 膳桌抬进了明间,六菜一汤摆在桌上。 道荤菜:圆葱炒肉、芙蓉蛋、白切鸡。 道素菜:葱烧豆腐、荷塘月色、炒豆苗。 主食是大米饭、竹卷馒头饽饽。 这些主要都是四阿哥爱吃的。 四阿哥唇角不禁露出笑意,看了耿妙妙一眼。 耿妙妙不知怎地,居然也看懂了四阿哥的意思,她脸颊微红,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嘛。 说几句话,又不费自己的功夫,何况讨好的还是自己人,不寒碜。 云初等人也不知怎的。 这两人分明没说话,却叫人觉得好像暗流涌动。 比说了话更暧昧些。 正院里。 禾喜在对着福晋碎碎念:“松青院那边巴巴地要了王爷爱的菜,奴婢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晚,王爷可不一回来就去看耿格格。不是奴婢爱说什么,只是钮钴禄格格也有喜啊,如此一来,少不得让钮钴禄格格心里不满。” 福晋嗯了一声,扬扬手让她出去。 禾喜嘴巴一张,见福晋不耐烦,只好闭上嘴,退了出去。 99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吃饱了饭, 四阿哥拉着耿妙妙出去走走消消食。 两人边走边说。 四阿哥道:“那个先生是个进士。” 耿妙妙嘴巴微张,有些惊讶,“进士给奴婢弟弟当先生, 会不会大材小用了些?” 四阿哥不以为然,当初他在上书房,给他们这些阿哥当先生的那都是什么人,不是大学士, 便是翰林院的大人, 哪个不是状元、榜眼、探花爬上来的。 一个小小进士,四阿哥压根看不上。 “这有什么, 若不是他算有些本事,我也未必看得上他。他是正经科举过来的,除了八股, 也有旁的东西能指点指点下你弟弟。” 耿妙妙懂了。 若是这个缘故,那这人真不好拒绝。 多少人家苦读多年, 最后落榜,原因除却才学不够,也有不了解内情的缘故。 科举这条路, 若是有个先辈指点, 胜得过多年苦读。 “又叫王爷费心了。”耿妙妙低头看了下地上长出的花草,道:“奴婢真不知怎么谢王爷才好。” “说什么谢不谢。”四阿哥不禁一笑, “这话我可不爱听,以后少说。” 耿妙妙看了他一眼,“是,奴婢以后一定少说。” 陪了耿妙妙散了会步,四阿哥就回去了。 耿妙妙这会子也睡不着,想了想, 让蔡嬷嬷明日回娘家说一声,请她额涅过来一趟。 请先生这件事,人家固然看得上四阿哥的面子,为的是抱上雍亲王府这条大腿,但他们这边也不能倨傲,人心换人心,何况如今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师生辈分不同现代。 张氏次日得知此事,连忙收拾了两罐子蜜姜过来。 她脸上满是喜气,一进门见耿妙妙面色红润,气色比之前越发好,心里放下一块石头。 “我听说你爱吃辣,给你带了些蜜姜来,这东西对孕妇身体也好,只是不能多吃,吃多了烧心。” “娘,您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些个?” 耿妙妙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张氏拍了她手背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知道你爱吃,才特地给你带来的。” 她说到这里,不禁露出回忆神色,“娘还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有一回吃多了,烧心了好几天,愣是清净吃了几日才调养好。” 耿妙妙脸上一红,说起她小时候的糗事做什么啊。 “有这事吗?我早忘记了。” “有,怎么没有?”张氏说起女儿的事,那是如数家珍,她这女儿从小生下来就是懂事贴心的,就是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很体贴,吃了就睡,拉了就哭,从没给她们添麻烦。 她那时候还说这孩子估计是知道家里艰难,所以这么乖巧。 也是因此,张氏对耿妙妙有时候闹的小脾气那是记忆深刻。 “娘还记得,有一回你吃糖吃的掉了呀,为了这个缘故,你就好几年都不吃糖了。” 张氏想起过去,脸上都怅然,她看向耿妙妙的肚子,“娘那时候还跟你爹说笑呢,谁知道一转眼,你都要当人娘亲了。” 耿妙妙心里微动,握住张氏的手,“娘,就算我有孩子了,我不也是你们闺女。” “是。谁说不是。” 张氏伸出手拨了拨她头发。 听话听音,只看女儿说话的语气,她就知道女儿在四阿哥后院的日子过得并不差。 蔡嬷嬷等人估摸着耿格格是要跟张福晋说体己话,悄悄退了出去。 耿妙妙这才说起先生的事,“那位先生,王爷说是进士,想来才学是不差的,您回去可得告诉弟弟,要好生学习,对先生也要尊敬,别错过这次机会。” 张氏忙道:“这你放心,你弟弟不是糊涂人,也做不出不尊敬先生的事。” 耿妙妙道:“我知道,我只是说一句,人家先生虽然是看王爷的面子,可弟弟既然要拜他为师,以后情分就不同。咱们啊,是宁可把人往好里处,如此一来,对谁都好。” 古代的师生关系可谓是亲如父子,甚至越过父子,有些人对自己学生可比对自己儿子还好。 不但包吃包住,还包婚配呢。 学生结婚后住在师父家里,也是常有的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不是说的玩的。 跟那位先生打好交情,对耿雪文是百利而无一害。 听耿妙妙这么一说,张氏心里有所感触。 她道:“我明白了,回头我就让人备一份厚厚的是束脩给先生送去。” 耿妙妙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自家主动些,给些体面,便是外人也只有说他们礼数周到的份儿。 张氏又关心了耿妙妙几句,得知四阿哥还时不时过来看她,心里越发放心。 留在松青院用了晚膳,才回去。 张氏办事,耿妙妙是放心的,弟弟的事她就没再操心了。 她能帮的也帮的,剩下的就指望他自己了。 没几日。 府里就听说了耿妙妙的弟弟拜在一个进士名下的事,那进士叫高钰,也是内务府包衣,奈何家世一般,考上进士后一直无法补缺,故而便留在京城。 四阿哥是知道这人的确有些才华,所以才寻了他给耿雪文当老师。 这人本事不大,倒是他哥哥高斌却是有些本事的。 四阿哥是跟高斌提起这事,让高斌去当说客,其实也就是让高家考虑考虑要不要投在自己名下。 高斌回去后,跟父亲、兄弟几个商量。 高衍中摸着胡须,想也不想就道:“去!” 高斌惊讶于父亲的果断,“爹,这若是应许,只怕咱们高家在外人眼里就是雍亲王的人了。” 太子这几年跟雍亲王交情可一般。 若是投在雍亲王名下,他日太子登基,他们高家保不齐会被连累。 高衍中道:“右文,自古富贵险中求,你祖父跟你爹一直不得重用,难道是本事不如人,无非是背后没有靠山。咱们高家历代都是包衣,倘若不投靠个有本事的,难道世世代代包衣下去?” 高钰分明考中进士,却不得补缺,也有这么个缘故,没个靠山,便是有什么好差事、好去处,谁能想得到你? 几兄弟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里的野心。 这些年来,他们为着没靠山的缘故,挨的欺负可不少。 高钰咬咬牙:“哥,我去,将来要是有什么差池,你们跟我断亲便是!” “胡说八道什么。” 高衍中拍了下他脑袋,“人家雍亲王能看不出咱们这把戏,既然人家有诚意,就别耍什么小聪明。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没资格耍小聪明。” “是。”几兄弟答应一声。 高钰在收到耿府登门拜访的帖子时,是有些担心。 但耿德金夫妻给高钰做足了面子,带了一份厚礼当做束脩,又带了耿雪文先前做的八股文章。 高钰考教了几个问题,渐渐放下心来。 他还担心过万一雍亲王介绍的是个学业不精的学生过来,那可怎么办,但瞧了文章,问了问题,他便放心了。 这个学生的学问很是扎实,要下场考试虽然有些难度,但不是没有机会。 “听说你还没有字?”高钰笑眯眯看向耿雪文。 耿雪文多聪明,作揖道:“学生年纪小,还未及冠,故而并没有字。” 高钰满意了,“那为师今日就斗胆赐你一个字如何?” “先生赐字,那是犬子的荣幸啊。”耿德金高兴不已。 高钰想了想,“你名雪文,便字子善如何?” “多谢先生赐字。” 耿雪文对这个字有些受宠若惊。 耿德金道:“那还不给先生磕头。” 耿雪文也没扭捏,利索地跪下给高钰磕了三个响头,这师徒名分便是实打实的。 “耿格格这有喜可真是了不得,您都不知道吧,王爷特地给她弟弟挑了个进士师父呢。” 宋氏听了消息后,便径往芙蓉园这边过来,跟李氏说了这事。 她撇撇嘴,看着李氏道:“侧福晋,不是奴婢爱说三道四,只是王爷实在偏心了些。您弟弟不也今年要下场考试,怎么没您弟弟的份儿?要论尊卑,论功劳,这进士先生该是您弟弟的才是。” 李氏攥着帕子,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弟弟是监生,家里也请了先生,哪里就差这一个。” “那怎么相同。”宋氏是存了心来给耿妙妙上眼药,“您想想,进士跟举人差别多大,何况听说那位高进士还年轻着呢,三十左右的年纪,这年纪就考上进士,以后当官了不知有多大作为。可举人呢,能不能考上进士,还不一定呢。” 李氏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 她知道这消息后,就酸的险些没咬碎后槽牙。 这先生一个是进士,一个是举人,哪里能比。 但她总不能在宋氏跟前露出神色来,不然宋氏岂不是更要笑话她。 李氏便道:“话是如此,但到底还是熟人好,况且我弟弟的先生都教了好几年了,要是换成旁人,一时半会儿不习惯,只怕才耽误事。” 宋氏心里也琢磨出来了。 李氏是死鸭子嘴硬,她笑一笑,甩了下手上的帕子,似笑非笑:“也是,您这番话也有道理。” 100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宋氏一走, 李氏脸就拉了下来。 薄荷上来,对她道:“侧福晋,您别往心里去, 那宋格格分明是纯心来挑拨。” 李氏能不知道宋氏的目的。 但她心里就是憋屈得很,自己还侧福晋,怎么比不过耿氏,王爷就只给耿氏弟弟找了个先生, 却也不帮她弟弟一把。 “我能不知道吗?只是心里头实在窝火。我看, 王爷不定还是恼了我。” 李氏□□着手里的帕子,将那帕子几乎揉成绳子, 一圈圈绕着手指头,她道:“事情都过去快一年了,王爷怎么心里还惦记着这事。” 二阿哥脸上带着笑容, 手里提着个灯笼。 他撩着袍子走进芙蓉院,院里伺候的丫鬟们正要说话, 二阿哥悄悄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别做声。 因着二阿哥先前几乎跟住在芙蓉院没区别,他脾气又好, 待人温和, 丫鬟们自然也乐得卖他一个面子。 雪柳走上前来,“阿哥怎么带了个灯笼过来?” 她伸手要摸。 二阿哥忙道:“且别摸, 旁的倒没什么,只这个是我专门做给我额娘的,姐姐也知道我手拙,忙活几日就做成了这个。” 雪柳瞧了眼灯笼一眼,这灯笼模样像螃蟹,看上去别提多别致。 这还手拙呢。 她拿帕子掩着唇笑道:“原来是阿哥自己做的, 我说这时节哪里来这样巧的灯笼。侧福晋就在屋里呢,阿哥自己过去吧,我还得去趟膳房。” 二阿哥红着脸让出路来,雪柳笑了下,带着小丫鬟出去了。 雪柳都没拦着二阿哥,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拦着。 二阿哥上了台阶,就要打起帘子,里面传出李氏的话来。 李氏撑着下巴,脸上露出哀怨神色,“当日那事也怪不得我,我哪里知道二阿哥那么刻苦。旁人家的孩子生来都是报恩的,那耿氏孩子还没生呢,王爷就对她千娇万宠的,怎么轮到我这里,孩子就是来报仇的。” 二阿哥脚步一动,打帘子的手一抖,手指蜷缩,绣虾竹帘发出哗啦的声响。 听到外面有动静,李氏眼神一冷,拍桌起来,“谁在外面?”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匆匆忙忙走了。 李氏脸色越发难看,自己说的话可不能被外人听见了,这怨怼王爷,若是王爷知道了,岂不是更觉得她做得不对。 李氏冲薄荷使了个眼神。 薄荷忙提裙出去看了一圈,回来后神色古怪,她屈了屈膝,“侧福晋,刚、刚才……” “刚才谁在外面?”李氏着急地追问。 薄荷迟疑着低声道:“是、是二阿哥。” 弘昀? 李氏手拿帕子捂着脸,瞳孔收缩。 这结果不知是好是坏。 好就好在他是自己儿子,断然做不出把她的话往外传的事。 坏就坏在自己刚才一时气恼,说错了话,也不知那孩子听到了多少。 “侧福晋,要不奴婢去把二阿哥追回来吧,”薄荷心里有些担忧,二阿哥素来心思多,又身子不好,这听到那番话,心里不知多难过呢。 “您也是话赶话说到了罢了,您心里多在乎二阿哥,奴婢们能不清楚吗?” 自从二阿哥身体不好,连书都念不得,只能静静养着后,李氏嘴上不说,背地里托人在外面寺庙点长生灯,求平安符。 一年到头不知花了多少钱出去。 “不必。”李氏心里也有恼,她坐在炕上,鬓发上金镶珠翠挑簪微微摇晃,“这孩子若要因此误会了我,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我常日里对他们怎样,他心里难道还不明白。” 她心里也堵了一口气。 便是她一时说重了话,二阿哥跑什么跑,当她这里是龙潭虎穴不成。 薄荷欲言又止地看了李氏一眼,心知李氏脾气好面子,若是自己劝下去,只怕李氏要恼的人便是她。 因此,只好闭口不言。 “二哥,”阿哥弘时正在屋里练字,见二阿哥去而复返,手里的螃蟹灯还提着,不由得诧异地放下狼毫笔,“您这是没去,还是怎么着?” 二阿哥脸上勉强露出个笑容。 “我觉得这灯笼做的不太好,想再仔细做做,回头做个美人灯给额娘。” “那这灯笼给我吧!”阿哥立刻高兴地跑过来,他眼馋这螃蟹灯好久了,虽然同样是跟小太监学做灯笼,阿哥没耐心,手也笨,做出来的灯笼不是跑了形状就是一点就着,哪里像二阿哥这样整个灯笼做的栩栩如生不说,螃蟹的八条腿都能活动。 二阿哥嗯了一声,把灯笼给了阿哥,转身回房。 阿哥年纪还小,丝毫没察觉二阿哥心情不好。 深夜时分。 耿妙妙都已经睡下了,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吵闹的声响。 “外头是怎么了?”耿妙妙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蔡嬷嬷端着烛台进来,“格格莫慌,奴婢已经让小张他们出去打听怎么回事了。” 小张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他跑的满头大汗,一身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进屋插秧打了个千,“格格,是前面二阿哥出事了,听说发烧的很厉害,福晋跟王爷、侧福晋都过去了。” 发烧? 耿妙妙忙披上外衣,“二阿哥的身体不是好多了吗?怎么发烧了?” 这几个月她偶尔也会见到二阿哥,人是比之前长肉了不少,以前穿一身衣裳就像是衣服挂在架子上,现在至少脸上是有肉了,气色也好多了。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听说王爷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了。” 小张说道。 到了请太医的地步,那这事就真的不小了。 蔡嬷嬷伺候耿妙妙穿衣裳,道:“格格还是别过去吧,您现在有身子,要是过去了冲撞了就不好。” 耿妙妙系着扣子,“没这么容易就冲撞,况且是发热又不是风寒,我若是不去,不知道要被人说什么呢。” 云初端了一碗奶茶,耿妙妙喝了几口,这才坐上辇子去了前院。 长柏院里灯火通明。 丫鬟小厮们站了一地,瞧见耿格格过来,小厮丫鬟们连忙行礼,耿妙妙摆了摆手,打着帘子进去。 屋子里坐满了人,四阿哥、四福晋、侧福晋、宋氏跟钮钴禄氏都在。 “给王爷请安。” 耿妙妙屈了屈膝,又给其他人见了礼。 四福晋叫了起,又让人赐座。 耿妙妙坐下后,瞧了眼李氏,李氏满脸担忧,魂不守舍,正不住地拿帕子给二阿哥擦汗。 二阿哥脸都烧红了,豆大的汗水一颗颗往下落,枕头都湿了一半。 “王爷,太医怎么还没来?”李氏心急如焚,朝四阿哥看来。 四阿哥就在二阿哥枕头旁边,脸色也满是担忧,闻言高声朝外面喊道:“孙吉,去看看苏培盛到哪里了!” 孙吉忙应声过去,没多久,就跟苏培盛还有一个太医火急火燎地进来了。 太医有些年岁了,一把胡须,压根跑不动,全靠着苏培盛拉着,人才赶了过来。 一进屋,瞧见屋子里有女眷,太医忙低下头。 四阿哥看了李氏等人一眼,“你们都先避避,这里有我在就够了。若有什么事,我再派人去跟你们说。” “是。”福晋答应一声,起身就要带李氏等人下去。 李氏心急如焚,哪里安心放下儿子离开,她泪眼婆娑地看向四阿哥,“爷,您就让我在这里待着吧,我是二阿哥的额娘,我怎么放心的下。”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见她满眼乞求,心未免一软,只道:“也罢,你留下也好,只是不许打扰太医。” “这是自然。”李氏抹了把眼泪,说道。 福晋眼里掠过一丝不满,但这会子也不是计较李氏言语有失的时候。 她宽慰道:“妹妹别着急,二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李氏这会子真是急得不行,得了这话,哭道:“我也只盼着如此,便是折了我的寿命能让他平安无事,我也心甘情愿。” 她捶着胸口,心里懊悔不已。 耿妙妙听着这话,都不禁有些心酸,跟了福晋去了外间。 丫鬟们此刻也没人想到端茶递水什么的,但现在也没人有心思喝茶。 福晋、宋氏不说,都是有过孩子的,钮钴禄氏跟耿妙妙现在都是有身子,见二阿哥病成这样,也心里很不自在。 钮钴禄氏难得没跟耿妙妙吵嘴,还道:“福晋,奴婢想,要不让人去小佛堂点一炷香吧,求求菩萨保佑,保不齐这病很快就好了。” “是啊,孩子的病那都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宋氏道:“要奴婢说,二阿哥这阵子都好好的,好几个月没犯病了,今儿个突然发烧,兴许是在哪里冲撞了神灵。” 福晋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忙叫人又是去烧香,又是去问二阿哥今日去哪里了,要拿纸钱去酬神。 反正碰上这种事,除了乞求老天保佑意外,他们这些人也做不了什么。 耿妙妙也心神不宁,忧心忡忡不已。 福晋见她跟钮钴禄氏都大着肚子,在这里熬着只怕不好,便想要说他们两个先回去休息,横竖她们在这儿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正要说话,里间传来一声哭嚎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等明白这哭声的缘故后,众人脸色发白。 101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太医, 您行行好,您给阿哥开个方子,回头我记您一辈子的人情!” 李氏哭的花容失色, 眼睛肿成了桃子似的。 她甚至还起身,对着太医双膝跪下。 太医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他慌乱地摆手,“侧福晋, 您这不是折煞奴才吗?奴才不是不想开, 只是实在医术不到,没办法开这个方子。” “您救救二阿哥吧!” 李氏都要给太医磕头了。 太医吓得不行, 四阿哥脸色比锅底还难看,他看向薄荷等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把你们主子搀扶起来!” “是、是。” 薄荷等人慌手慌脚地把李氏搀扶起。 可李氏这会子哪里肯配合,她一听说自己儿子没得治, 只恨不得跟了二阿哥一起去。 她膝行到四阿哥跟前,抱着四阿哥的腿,“王爷, 王爷, 您无所不能,您救救弘昀, 弘昀是您的儿子啊!!我们没了弘昐,不能再没了弘昀。” 屋子外面,福晋跟宋氏都曾有过丧子之痛,听见这话不由得心酸。 福晋忍不住起身,进了屋子里,其他人连忙也跟上。 蔡嬷嬷要搀扶耿格格, 却发现耿格格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什么。 四阿哥眉头紧皱,看向太医:“太医,真没办法开方子?” 陈太医很是无奈。 他弓着腰,“王爷,奴才要是能开方子肯定就开了,只是二阿哥身体实在虚弱……” 他哪里是不想开,实在是开不了,二阿哥的身子骨太差了,即便养了一阵子,也不过是养出些元气,但今晚上这高烧,若是不下重药,就治不好,下了重药,二阿哥身子骨又受不住。 陈太医不敢开方子也有个缘故,怕万一不好,担上一条人命。 “太医您想想办法,我们府上什么人参、鹿茸都有。” 福晋着急地说道。 陈太医拱拱手,“福晋、王爷恕罪,奴才实在是无能,若是诸位不信,大可去请其他太医来。” 他这句话,叫众人脸色一白。 李氏更是两腿一软,直接瘫软在地上,四阿哥心痛万分,但他到底是男人,上辈子也经历过这样的丧子之痛,他搀扶起李氏,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额娘、额娘……”床上的弘昀发出虚弱无力的喊声。 李氏仿佛被人当头棒喝,猛地回过神来,扑到了二阿哥床前,“弘昀,是娘,是娘对不住你!” 她这会子心里悔恨万分,眼泪不住往下落。 要不是她一时气恼说错了话,弘昀怎会突然发起高热! 她知道弘昀这孩子脾气,什么事都往心里藏,肯定是觉得委屈了又不能说,所以明明身体已经好了些,却又突然病了。 众人都不免心酸起来。 谁也没多想,只当是李侧福晋懊悔自己把二阿哥生的身体差。 耿妙妙攥紧了手。 她咬着嘴唇,心里头两个念头在打架。 一个念头告诉她,她只不过是个小格格,跟二阿哥又非亲非故,二阿哥还是李氏的儿子,他若是死了,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另一个念头又在提醒她,她学了多年的医,即便没上过一天班,她也是个医生,眼下又是一条人命! “王爷!” 耿妙妙突然走出来,“若只是高烧,奴婢有个方子能让二阿哥退烧。” 她此刻突然说这一句话,众人都是一愣。 宋氏抹着眼泪,呵斥道:“耿格格,你别胡闹,我知道你平日里爱出风头,可现在是你出风头的时候吗?” “就是,太医都没办法,你倒是能逞强。”钮钴禄氏也有些不悦地看了耿妙妙一眼。 四阿哥脑子里却骤然想起那酸枣仁茶、想起那些花花草草。 他本来已经彻底死了心,此刻却感觉到仿佛出现了一丝希望。 见耿妙妙看向宋氏等人,四阿哥立刻会意,“你们都先出去,这里留我跟耿格格、太医在便可。” “王爷,我不想走。”李氏不肯。 四阿哥脸色沉了下来,“你在这里,难道有办法救儿子吗?先出去,有什么以后再说!” 薄荷等人也忙过来劝说,半拉半搀着李氏出去。 福晋意味深长地看了耿妙妙一眼,也带着众人出去。 人都走了。 四阿哥看向耿妙妙,“你现在可以说了。” “王爷,这个方子是个偏方,但奴婢小的时候却是百试百灵,”耿妙妙低着头,她握紧了双手,只当自己豁出去了,“而今最重要的就是先把热退下去,不能再让二阿哥捂着了。” “可是这不捂着如何出汗?” 陈太医不解地说道。 耿妙妙道:“这人发高热,若是捂着身体只会越热,就好似冬日里拿棉套罩着食盒,这热散不去,高烧怎么能退。” 四阿哥立刻上手,将二阿哥的被子全都扒了,连带二阿哥的外衣也都脱了。 只做了这些,二阿哥的气息都好了不少,汗虽然还在冒,却不像刚才那样猛烈。 “再让人拿帕子,跟烈酒过来,用烈酒给二阿哥擦身。” 见四阿哥不假思索,耿妙妙也没时间想更多了,她利索地把步骤说出来。 “苏培盛。”四阿哥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忙打了个千,“奴才这就去拿。” 苏培盛领着人急匆匆地走了。 西厢房里,众人眼瞅着他带人风风火火地去了,心里头的疑惑是一阵阵地冒出来。 宋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用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厢房内所有人听见的声量说道:“这就真怪了,王爷怎么就这么信得过耿格格?苏培盛这又是跑去干什么。” 福晋、钮钴禄氏、李氏都没说话。 前两个是不知该说什么,后一个则是已经慌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不住地掉泪。 李氏是真后悔,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宋氏又忍不住,道:“这要是出什么事……” 她话根本说不出来,啪地一声响,被李氏打了个一巴掌。 “侧福晋!”福晋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动手打人?” 李氏咬着后槽牙,眼神狠厉地看着宋氏。 “她敢诅咒我儿子,这一巴掌还是轻的,便是闹到王爷跟前,我也不怕。” 宋氏捂着脸,既委屈又羞恼,但她看着李氏此刻愤怒的神色,根本不敢说什么。 福晋只好忙劝她坐下,又叫人赶紧去小佛堂里点香。 苏培盛带人捧了几坛烈酒来。 这烈酒雍亲王府本来是没有的,四阿哥并不怎么爱喝酒,其他人也没喝酒的喜欢。 是膳房那边做了做菜才特地备下,酒很烈,拍开酒封,一股子酒味迎面而来。 耿妙妙对四阿哥道:“王爷,您拿帕子蘸蘸酒,给二阿哥擦下腋窝、腹股沟、额头这些地方。” 四阿哥照着做了,陈太医在旁边,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敢说什么。 这用酒擦身退烧的方子,可从未听闻过。 但这方子似乎颇为有效。 只擦了两遍,二阿哥的状况就好了不少,汗也没像刚才那样不断地冒了。 耿妙妙又道:“让人去倒温水来,里面加点儿盐跟糖,别加多了,有个味道就成。” 苏培盛这时候哪里还不晓得该听谁的,连忙答应一声去了。 长柏院这里就有小厨房,水、糖、盐都有的是,难的是要温水,但是好在小厨房这里人手多,要温水还不容易,来回倒几回,再泡泡凉水,水温就下来了。 “水来了,水来了。” 苏培盛提着个茶壶进来。 耿妙妙道:“给二阿哥喂进去,别把人呛着。” 四阿哥自己上手搀扶起昏沉沉的二阿哥坐起来,接过茶碗给二阿哥喂进去。 连喝了三碗水,二阿哥实在受不住,“阿玛,我、我……” “弘昀,你要什么?”四阿哥忙问道。 二阿哥勉强睁开眼睛,“阿玛,我要更衣。” 更衣。 那就是要如厕了。 耿妙妙心里松了口气,只要能上厕所,就是好事,无论是大是小,都会退点热。 果然。 如更衣了一回,二阿哥浑身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滚烫了。 耿妙妙道:“继续喂水。” 苏培盛忙道:“是,王爷、格格放心,奴才这就让人继续烧水去。” 整整一个晚上。 耿妙妙虽然没亲自上手,却也是一直盯着二阿哥的神态看。 等天边泛起鱼肚白,二阿哥烧才彻底退了,陈太医把了一下脉,也奇了,“王爷,二阿哥这热已经退下去了,药还是不能用,但是这几日先喝几天米汤看看,若是没再发热,便是好了。” 听到这话,无论是四阿哥,还是耿妙妙、苏培盛等长舒一口气。 耿妙妙身形一踉跄,只觉头昏眼花。 四阿哥眼明手快,赶紧抱住她,“你没事吧?” 耿妙妙摇摇头:“奴婢是累着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 “苏培盛。”四阿哥立刻看向苏培盛,“你派人用辇子送耿格格回去。” “喳。” 苏培盛赶紧答应一声。 他心里明白,经过今晚这一回,耿格格在王爷心里的地位那从此只怕不同一般了。 耿妙妙也没推辞,她实在是累得不行,若不是来之前喝了几口奶茶,早就撑不住了。 102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耿妙妙这一觉睡到晌午才醒过来, 蔡嬷嬷听见动静进来,“格格可起了,您觉得身子怎么样?” 刚才格格一回来挨床上就睡着, 蔡嬷嬷等人险些没吓坏了。 耿妙妙打了个哈欠,靠着枕头,“旁的倒没什么,只是饿的厉害, 茶房可有什么点心, 拿来让我垫垫肚子吧。” “有,有的是。”云初忙答应, 跑去拿了一碟子红豆糕过来,还给耿妙妙端来一碗奶茶。 奶茶里加了核桃花生碎。 蔡嬷嬷又嘱咐人去膳房传膳。 吃了两块红豆糕,喝了一碗奶茶, 耿妙妙这才觉得自己算是活过来了。 她摸着肚子,道:“我可有日子没试过这么饿了, 这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对了,二阿哥可好了?” “长柏院那边一直没什么消息,这便是好消息了。” 蔡嬷嬷想起昨晚的事, 还有些惊魂未定。 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二阿哥又生了病, 没想到会那么严重,闹到连太医都开不了方子的程度, 这毫无疑问就是药石无医 。 “嬷嬷说的也是。”耿妙妙拿帕子轻轻擦拭唇角,“二阿哥也实在可怜,只盼着他从今日起能好了,不然王爷跟李侧福晋得多难受。” 一个孩子长到十一岁,要付出多少心血。 要是一下没了,那受得打击是旁人怎么也想不到的。 两人正说着话, 外面苏培盛过来了。 小张进来通传,耿妙妙心里微微一紧,理了理衣裳,“把人请进来吧,今儿个王爷大概忙着呢,可不能让苏谙达久等。” 苏培盛这回过来,比往日来的时候态度更亲切。 他带了个葡萄缠枝红木食盒,食盒还没打开,里面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快给苏谙达看茶。”耿妙妙招呼道。 苏培盛忙道:“格格不必忙活,奴才就是来送食盒,送完就走,王爷那边还有事呢。” 他把食盒递给小张,道:“这是王爷让外面酒楼送来的,都是格格往日里爱吃的菜,王爷让奴才给格格带句话,您只管吃好喝好,旁的事他自有安排。” 耿妙妙眼里露出怔楞神色。 昨晚冒险救人,她不后悔,她甚至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但凡掌权者,哪个不是多疑多思。 她一个寻常包衣人家出身的女子,知道些膳食方子,还能说是因为自己喜欢琢磨的缘故,先前那些花草,尚且还可以用在宫里学到的搪塞过去,可这治病的方子,就很难解释了。 太医都没办法的事,她一上手,二阿哥人就好多了。 这往好的想,她是善良,往坏处想,她怎么之前不出声?是不是藏私?还是别有所图。 但她没想到,四阿哥会给她这么一句话。 “辛苦苏谙达了。” 耿妙妙怔楞了片刻,才回过神,示意小张打赏了苏培盛,还要起身送苏培盛出去。 苏培盛哪里敢劳动她,连忙道:“格格坐着就是,不必送,不必送。” 见苏培盛受宠若惊,耿妙妙不禁觉得好笑,示意小张送他出去。 蔡嬷嬷招呼人去把膳桌摆出来。 四阿哥让人送来的四道荤菜,四道素菜,荤菜有把子肉、四喜丸子、烧鸭、酱肘子,素菜是炒藕丁、地三鲜、素炒什锦菜、山药炒木耳。 主食是芸豆卷、螺蛳包子。 这会子几道菜摆好,膳房那边也送了菜色过来。 耿妙妙一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把膳房的菜让蔡嬷嬷她们给分了。 自己先拿了个螺蛳包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几道菜也都动了几筷子,就实在吃不下了。 黄昏的时候。 四阿哥才得了空过来,他昨晚惊动太医,虽说不是去宫里请人,但怎么说,事关皇家子嗣总得进宫里去跟老爷子说一声。 老爷子得知二阿哥高烧退了,还松了口气,“你们家老二身子骨是单薄了些,朕记得他在尚书房里是个勤勉孩子。” “是,就是因为太勤勉,才熬坏了身子。”四阿哥眼里还带着红血丝,下巴上有些发青的胡茬,“儿臣已经叮嘱过他不许再多读书,书读得再好,也比不上身子骨好重要。谁知那孩子太孝顺,为了给李氏做灯笼,又费心血,这才又发烧了。” 四阿哥对孩子可谓是费了一番苦心。 一方面提前在康熙跟前给二阿哥打了补丁,以后要是学业退步不如人,也不能说什么,另一方面是说他病了是为孝顺的缘故。 康熙这个岁数,听到这种话,心里岂能不触动。 “是个好孩子,你回去后也不许骂孩子,让他好好养着,年底朕给他赐福,有朕保佑,孩子肯定能平安无事。” “有皇阿玛这话,便是这孩子的福气了。” 四阿哥连忙说道。 康熙又道:“听说陈太医开不了方子,是你府上一个格格给了平安符,孩子烧才退的。” 这才是重点。 早在四阿哥来宫里请安之前,康熙就先过问了陈太医,在得知弘昀是因为得了耿氏平安符才退,康熙心里就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皇阿玛,这应该是巧合罢了。” 四阿哥道:“儿臣以为,是陈太医医术高明才治好的弘昀的病,未必是平安符的功劳。” 倘若四阿哥要信誓旦旦说是平安符的功劳,康熙还要怀疑一下。 可他不这么说,康熙反而觉得这事有几分可信。 “话不能这么说,万物有灵,兴许是菩萨保佑也不一定。红螺寺的观音庙确实是灵的。” “若是如此,那儿臣只想求菩萨保佑皇阿玛长命百岁。” 四阿哥想也不想就说道。 老实人偶尔拍起马匹起来,更叫人觉得中听。 康熙被哄得不禁大笑,“你可真是跟老□□坏了,行了,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对了,太后听说这事后,要赏那格格,你去一趟慈宁宫。” 四阿哥从慈宁宫出来,就带了一柄玉如意。 松青院早已点上灯火。 耿妙妙在看着李氏送过来的东西,四匹上等的杭绸,山茶红、豇豆红、牵牛紫、花青色,颜色都十分美丽,就着烛火,摩挲过那些杭绸,上面烛光流动,实在漂亮得紧,还有几样金镶玉首饰。 “格格,王爷来了。” 小许远远瞧见四阿哥朝这边过来,赶紧进屋子里报信。 蔡嬷嬷道:“奴婢把这些收起来吧。” “先放着吧。”耿妙妙想了下,说道。 她系上晴山蓝团花纹的披风,提着琉璃灯出去。 四阿哥今日心情看上去还不错,见她出来,还笑了下,接过灯,进屋后瞧见炕上摆着这些杭绸,道:“这是要做衣裳?” “不是,是侧福晋送过来的。”耿妙妙道:“奴婢瞧着都好看,正想着要做什么样式的。” 耿妙妙并不是在给李氏告状。 李氏送这几匹绸缎跟首饰,正证明她记住了欠耿妙妙的人情。 若是送厚礼,那才是想用钱买断恩情的意思。 四阿哥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在听到李氏的时候眉头皱了下,但很快舒展开,“你要是喜欢,就多做几身衣裳。” “奴婢肚子越发大了,做了后没几个月就不能穿了,这几身也就够了。” 耿妙妙道,虽然说新衣裳好看,但是她最近更爱穿旧衣裳,旧衣裳穿的舒适些。 “这有什么,明日让苏培盛给你送几样料子过来,你看着做就是。” 四阿哥道:“等不合身就再做新的。” 耿妙妙心里道,看来四阿哥今日不是一般的高兴。 云初端了茶上来,耿妙妙亲自捧给了四阿哥,“爷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也没什么,对了,险些忘了太后娘娘还赏了你一把玉如意。” 四阿哥说道,示意苏培盛把盒子捧上来。 那玉如意成色极好,通透滴绿,刻成灵芝样式,一看就是好东西,四阿哥道:“这是太后特地弥补你的,你把它摆在内间,有它镇着,诸邪不侵。” 耿妙妙小心翼翼接过,仔细把玩了下,着实是好东西,“奴婢一定仔细收着。” 她把玉如意递给蔡嬷嬷收起来,蔡嬷嬷都有些紧张了,这样的好东西,可不多见,便是拿来当传家宝也丝毫不过分。 正说着话,禾喜带着人来送东西。 瞧见四阿哥也在,禾喜忙屈了屈膝,“奴婢给王爷请安,给格格请安。” “起来吧。”四阿哥瞧了眼禾喜身后几个丫鬟手里捧着的东西,“是福晋有什么吩咐吗?” “福晋听说格格把自己的平安符让给了二阿哥,特地开了库房,挑选了几样东西给耿格格,里面有一尊金佛。” 禾喜脸上带着笑,抬眼看向耿格格,“那金佛是福晋千挑万选出来的,虽没开过光,却也是好东西,格格莫要嫌弃。” “怎么会?神佛有心便灵。” 耿妙妙客套了一句,“倒是福晋这么大手笔,我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禾喜轻快地说道:“您救了二阿哥一命,福晋高兴都来不及呢,本来要亲自来看您,只是怕她过来,您还要换衣裳,还要费心思招呼,所以才派奴婢过来。” “福晋真是有心了。” 耿妙妙点点头,起身冲着正院的方向福了福身,才示意云初等人收下。 103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禾喜说了话, 耿妙妙以为她就该走了,见她不说话站在那里,便问道:“可是福晋还有什么吩咐?” 禾喜还没回过神, 愣了下。 云初喊了声:“禾喜姐姐,福晋是还有什么话让你托付吗?” 禾喜这才收回神,匆匆抬眼看了四阿哥一眼,垂下眼眸, 脸颊浮现一抹红晕, “福晋倒没什么旁的托付,只是奴婢揣摩着福晋的意思, 是关心格格身体,格格若是有什么想吃想喝想玩的,便打发人去正院, 奴婢肯定代为通传。” “姑娘有心了。” 耿妙妙笑容淡了几分。 禾喜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就不合时宜,识趣地告退。 耿妙妙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浑然没察觉到禾喜的小动作,她心里一哂,“王爷也早些休息吧, 过几日不是就要启程跟皇上去畅春园避暑, 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下面的人都收拾好了。” 四阿哥点点头,“三哥跟五弟还托我带些路菜路上吃, 膳房这几日只要怕忙活,我嘱咐过他们,不可疏忽了你这里。” 耿妙妙心里要说不熨帖那是假的。 这男人真要对你上心,什么都能考虑得周到,她如今已经不去想那么多,横竖过好今日便是了。 近来读诗的时候, 她瞧见了一句:“只今只道只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1】”这句话运用到她身上,不可谓不贴切。 对于四阿哥出乎意料的宠爱,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她也不是不知道男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 但眼下她只顾眼前。 “王爷路上也要保重,便是风餐露宿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耿妙妙道,“塞外天气凉爽,也别贪了凉快。” 四阿哥一一答应。 苏培盛在旁瞧着,只见一向严肃的四阿哥眉眼罕见地露出一丝温情。 二阿哥弘昀的身体这一两日下来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是虚弱,可是至少不发热了。 陈太医来给开了方子,说道:“这方子奴才是同太医院几位老太医商量过开的,药量轻了再轻,先吃个两三贴看看成效,这几日拿小米熬出粥油给二阿哥吃,旁的一概不能碰。” 听到这句话,李氏几乎喜极而泣,“多谢太医,辛苦太医了,薄荷,快快看赏。” 薄荷拿了个荷包上来递给陈太医。 那荷包轻飘飘,一看里面就装的是银票。 陈太医迟疑,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微微颔首,“这几日劳烦陈太医来回奔波,您是妙手仁心,理该收下,这点儿就当做是给您的茶钱。” “不敢当不敢当。” 陈太医连连摆手,示意小太监接过荷包。 他看向四阿哥,“说起来,这几日外面都有人打听贵府的事,奴才说了实情,可外面人却好似不相信。” 他说的是平安符那个说法。 即便说京城里外寺庙诸多,达官贵人们也常日里拜佛念经,可真碰上这种邪乎事,还是有聪明人不信。 “信不信由着他们去便是。” 四阿哥道:“横竖这是事实。” “是,是,奴才也是这么想。” 得了四阿哥这话,陈太医放心多了,这件事对他来说其实也有好处,自从知道他把雍亲王的二阿哥救活了后,他妙手回春的名声就打出去了。 太医院这地方,老太医也都对他刮目相看。 陈太医也明白雍亲王为什么胡诌个平安符出来,而不是说是耿格格的功劳。 都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要是救不了人,那仇就结大发了,耿格格又只是个格格,雍亲王上面还有不少长辈呢,倘若其他人家孩子也出了什么事,让耿格格过去帮忙,这要是孩子没事,那就相安无事,可要是孩子出什么差池,人能不记恨她? 便是不去,也要落人口舌,说分明有活人性命的手段,凭什么不帮忙? 他们这些个太医都没少碰上这些糟心事。 四阿哥让苏培盛送了陈太医出去。 他坐在床侧,弘昀虚弱地睁开眼睛,喊了一身阿玛,四阿哥给他掖了掖被子,“你别说话,没听太医先前说,让你好生养着。” “我发热……”弘昀嘴唇青白,毫无血色,脸上先前养出的一些肉,短短几天也凹陷下去了。 他张了张嘴巴,乞求地看着四阿哥,又看向李氏。 毫无疑问。 弘昀是想说自己的病跟李氏没有关系。 李氏心如刀绞,眼里蒙蒙浮出雾气。 “阿玛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这孩子,便是孝顺也不该熬心血去做灯笼。” 四阿哥怪了一句,“你心里难道不明白,是灯笼重要还是你重要。” 听到这句话,弘昀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他呼出一口气,“是,是儿子糊涂,以后不会了。” “好了,你睡吧,回头起了让他们给你送米油吃。” 四阿哥语气温和。 弘昀渐渐闭上眼睛。 他实在太虚弱,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四阿哥看着他睡熟了,这才起身出去,按时节,帘子该换成竹帘的了,可四阿哥叮嘱过,二阿哥身子弱,暂时还是用布帘子的好,布帘遮风挡雨,不比竹帘透气。 出了外面,四阿哥回头看亦步亦趋跟上来的李氏。 李氏臊眉耷眼,低着头,垂头丧气,她心里明白,做灯笼什么的都是四阿哥糊弄二阿哥的,二阿哥这回病的这么厉害,以四爷的脾气,不可能不仔细打听清楚。 “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四阿哥越是恼怒,脸上越不见什么神色,平静一句话底下压着风云诡谲。 李氏忙屈膝,“我记得,王爷,是我错了,我不该迁怒到二阿哥身上,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她的后悔发自内心。 早在二阿哥生病那晚,她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平日里怎么挑拣二阿哥,说到底,二阿哥也是她十月怀胎,又辛苦拉扯长大的,从小到大,二阿哥每回生病,她哪次不是揪着心,恨不得求神拜佛乞求上天保佑。 怎么这回就跟猪油糊了心似的,居然那么对自己的孩子。 四阿哥闭了闭眼。 日光从云层后露出一线天光,落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你既清楚,我也不多说。你只记得,你可以是那几个孩子的额娘,也可以不是!” 四阿哥只撂下这句话就走了,什么也没多说。 响鼓不用重锤。 李氏怔了半天,薄荷等人见她还屈着腿,上前喊了一声:“侧福晋?” “扶我一把。”李氏这才回过神,薄荷忙伸出右手让李氏搀扶着,李氏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了薄荷身上,一身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她自然听明白了王爷的意思。 两个阿哥、格格可以养在她名下,自然也能给旁人养。 李氏受了这惊吓,连着几日都老老实实的。 这日早上要去请安,她来得格外早,赶在众人前面,就在梢间门等着。 宋氏提着裙角迈过门槛进来的时候,瞧见她已经来了,脸上浮现出惊讶神色。“侧福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这可不像是侧福晋的作风。 早从李氏生下二阿哥后,每回来请安不是压着时辰来,就是比旁人都晚。 “天气热了些,我睡不着,就早些过来给福晋请安。” 李氏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了下。 她当然不能够说自己是被四阿哥敲打了一顿,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是这么回事啊。” 宋氏心里嗤笑一声,在李氏旁边坐下,“侧福晋若是怕热,叫人先送些冰过去就是了,您瞧着都消瘦了不少。” “不必了,这个时候用冰,哪里就这么夸张了。” 李氏说道。 她眼神看着外头,像是在等谁。 宋氏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侧福晋,先前那事您就不觉得有些古怪?” “什么事?”李氏收回眼神,疑惑地看向宋氏。 宋氏拿手指在桌上写了个耿字,“就是她啊,我回去后怎么琢磨怎么觉得稀奇。这太医都治不好,她怎么有办法?而且,我觉得啊……” 宋氏还想说耿妙妙先前只字不提自己有办法给二阿哥治病,分明是居心不良,故意想拖着二阿哥的病情,等病情严重再出手帮忙。 她一番话还没说完,李氏脸色就沉了下来,不悦地冷冰冰看着她,“宋格格,这些话我今日只当做没听见,以后要是我在外面听到一言半语,你别怪我把事算在你身上。” 她语气严肃,面沉如水。 梢间门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宋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嘴巴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好勉强笑了下,“侧福晋好大的脾气,我也不过就是这么说一句。” “祸从口出,妹妹吃了这么多年米,这点儿道理难道还不懂?” 李氏冷冰冰,声音跟带着冰碴子似的。 她越回想,越觉得这么多年来,宋氏没少在她跟前挑拨,弄得她名声越来越差,也越来越自以为是。 宋氏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匆匆别过头,一哂:“侧福晋好大的威风。” 104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李氏没搭理她。 这两人都不开口, 梢间一下就越发安静了。 耿妙妙跟钮钴禄氏前后脚过来,在门口碰上了,见梢间安静, 两人心里也觉得古怪。 待互相见过礼,坐下后,耿妙妙只觉得李氏今日好似不住地错眼看她,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 过了一会儿, 明间那边有动静了, 软鞋子踩在地上的声响轻缓缓,新竹过来请她们过去。 福晋今日也起得早, 她穿着一身暗玉紫绣蝶纹的氅衣,这身颜色沉了些,压得她比实际岁数还老了好几岁。 “今儿个怎么大家都来的这么早?” 福晋语气宽和, 宋氏便笑道:“福晋宽厚,奴婢们总不能没规矩, 拖延到日上竿才来给福晋请安。” 耿妙妙听她这话,摩挲着碧玺十八子手串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看了宋氏一眼。 宋氏这话夹枪带棒的, 是冲着侧福晋? 她心里觉得这事怎么透着些古怪。 李氏眼里掠过一丝不悦。 福晋也听闻了些刚才梢间宋氏好似跟侧福晋吵架的话, 此刻笑笑,“这话重了些, 要我说,咱们家都是懂事的,不比旁人家里有些个爱恃宠生娇。” “福晋说的极是。”李氏笑盈盈接了话,起身道:“今儿个当着福晋跟各位姐妹,我想跟耿妹妹赔个不是,顺便道个谢。” 她冲耿妙妙屈了屈膝。 耿妙妙忙起身, 还礼,“侧福晋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我了。” “妹妹受这礼是应该的。”李氏颇为豁得出去,“先前我心里拈酸吃醋,嫉妒王爷宠爱妹妹,没少说妹妹的酸话,妹妹不跟我计较,这回还舍得让出自己的平安符给二阿哥,我心里感激不尽。” 钮钴禄氏等人的神色各异,有人皱眉,有人不悦。 耿妙妙道:“姐姐这话真是严重,要我说,一家子这么多人哪一日不拌嘴吵架的,便是咱们原先在家里,不也一样。这吵几句嘴,才显得亲呢,那不吵不闹,才叫吓人。至于平安符,本也是二阿哥福泽深厚,才能死里逃生,我可不敢担这功劳。” “是,”李氏明白,“我也想着,挑个好日子去红螺寺给二阿哥点一盏长明灯。” “这是应该的。” 福晋微微颔首,“既是神明保佑,是该去酬神。” “正是这个道理。”李氏道:“这两年咱们府里都没出去烧香过,要不一起去,如何?” 李氏这个主意,倒是引起了钮钴禄氏等人的兴趣。 别说她们这些主子们意动,就是丫鬟婆子也都露出惊喜的神色。 丫鬟婆子们平日里要伺候主子们,甚少能出去,这要是能跟着出去寺庙烧香拜佛,那简直是一个美差。 福晋想了想,“也好,王爷也要出门,咱们去给王爷求个平安,耿格格跟钮钴禄格格有身孕就甭去了,侧福晋跟宋格格同我一块去吧。” 福晋侧过头看向圆福,“你去拿日历瞧瞧,哪天是好日子。” 圆福去看了日历回来报道:“要说最近的好日子,那就是明日了。” “那就明日,嘱咐人备好马车跟东西,侧福晋跟宋格格也挑几个跟着去伺候的。” 福晋沉吟片刻,拿了主意。 李氏跟宋氏都道了声是。 灯儿年纪小,还是爱热闹的时候,回了松青院就不免惋惜地跟耿妙妙道:“格格,可真是可惜了,那红螺寺那么灵验,要是能去就好了。” “那红螺寺远着呢,我这身子哪里去得了。” 耿妙妙笑眯眯说道。 虽然说不能去是很可惜,但以后也有的是时候。 京城的官道修整是修整过,可坐起马车来还是颠簸得很,她可不愿意吃这苦头。 “这倒也是。”灯儿道:“不过福晋跟侧福晋、宋格格一走,明儿个府里可就剩下您跟钮钴禄格格了。” 她这么一提,耿妙妙突然有种爸妈不在家,自己独享家里的感觉。 她道:“既是如此,明儿个让小张他们去外面看看,有什么酒楼的菜色,什么铺子的点心饽饽好吃,买了进来,怎么样?” “好啊,格格您真是大方!” 灯儿、采菱等人都高兴不已。 “格格,您就纵着她们吧。”蔡嬷嬷带着笑意走过来,手里捧着茶盘,上面是一盅燕窝。 这燕窝着实养颜,连吃了一个月多,耿妙妙自己觉得肌肤越发细腻白皙了,她笑道:“也就是偶尔才野一次,素日里一个个都是规矩懂事的,便是纵着也是该的。” 耿妙妙让小张他们商量商量要吃什么。 说起来,外面酒楼的厨艺未必比王府膳房的好,但人就是这样,没吃过的东西总想尝尝。 灯儿想吃米糕、糖葫芦,采菱想吃羊肉汤,她说道:“西城那边有家老卢羊肉汤,那羊肉汤炖的奶白奶白,里面肉都扎实,一碗十文钱,满是肉呢。” “这个好,再要几个烧饼。”采荷也高兴地说道:“要那种芝麻烧饼,烤的酥脆酥脆,上面撒了芝麻,一口咬下去,那滋味别提多好了。” 小张等人一一记下。 小张道:“几位姐姐可真是会吃,我们这回也跟着见识了。” “你少贫嘴,你跟小许不也是会吃的,昨儿个我还听你跟人说起一家肉夹馍好的,你也帮我们买几个来。” 云初笑着说道,她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碎银子,估摸着得有五六两就递给了小张。 小张忙道:“哪里用的了这么多,二两银子还有得找呢。” “我出银子吧,” 耿妙妙在旁笑看着他们说话,开了匣子,取了一锭银子给小张,“你们也甭顾着给她们买,你跟小许爱吃什么也买些,蔡嬷嬷想吃什么也吩咐他们,难得大家高兴,凑凑热闹。” 蔡嬷嬷也凑趣要了一家饽饽铺的驴打滚。芝麻糊。 次日。 福晋他们去红螺寺烧香。 四阿哥也要去衙门,耿妙妙就让小张、小许出去跑一趟。 两人空着手出去的,回来的时候提的是大包小包,还带了迎客楼给耿妙妙送来的食盒。 “这是孙掌柜说孝敬格格您的。” 小张说道。 耿妙妙打开看了一眼,唇齿生津,是凉拌猪耳朵、凉拌鸡爪、卤牛腱子,“正想吃这一口呢,可真是巧了。” “除了这个,掌柜还托奴才帮您额涅转送了这个荷包。” 小张从袖子里拿出荷包。 耿妙妙心里疑惑,她额涅送什么东西,等把荷包打开,里面赫然是先前张氏给过的平安符。 她心里面沉甸甸,眼睛有些发酸。 “掌柜还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了。”小张道:“掌柜只道迎客楼生意这阵子很好,格格不必操心。” “我自然是放心他们的。” 耿妙妙微微颔首,将那荷包贴身收起,她道:“辛苦你们了,你们也下去跟她们分些吃的,这东西要是冷了就拿去茶房热一热,可别吃冷了肚子。” “格格放心。” 小张、小许笑嘻嘻下去了。 耿妙妙索性把云初她们都打发下去吃东西,云初还想留下,耿妙妙道:“你也去,难得松快松快,我这里要是有什么吩咐自然会知道喊人。” 云初这才下去。 晌午的时候,因为迎客楼送了几道菜过来,耿妙妙就让膳房送了一碗刀削面,刀削面筋道,中间厚两侧薄,吃起来口感越发扎实,肉臊子香辣麻,再就着凉拌猪耳朵、卤牛肉建。 这一顿晚膳,耿妙妙是吃的心满意足。 她低头看了看肚子。 好像感觉比之前大得多。 肯定是因为刚吃饱的缘故! “几位檀越慢走。” 僧客亲自出来送了福晋跟李氏、宋氏一程子。 福晋打着圆福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马车早就备在寺庙门口。 待上了马车后,福晋才呼出一口气。 圆福从抽屉里取出一双绣花鞋,“福晋,在马车里您还是换成这平底的鞋吧,这花盆底走上走下太累人了。” 圆福她们都不是穿花盆底的,原因是为了要伺候的时候方便。 但福晋却不能,她毕竟是雍亲王福晋,便是来寺庙拜佛烧香,也得顾着仪容仪表。 四福晋挥了挥手,“不必了,我这会子坐马车也用不上,若是叫人瞧了反而不好。” 哪里就有人瞧呢。 圆福想劝说,但知道四福晋脾气固执,拿定主意,那是谁也改不了,便道:“那奴婢给您捏捏脚吧。” 四福晋嗯了一声。 圆福用帕子擦干净了手,这才上手给四福晋捏起脚来。 四福晋渐渐闭上了眼睛,马车在山路上晃晃悠悠,身后隐约传来李氏、宋氏马车上的话语。 李氏这回给二阿哥、阿哥、二格格都点了长明灯,还捐了五百两的香油钱。 宋氏呢,也捐了一百两香油钱,宋氏大概是盼着再有身子吧,这回跟着王爷出去,王爷身旁就她一个,若是能抓住机会,宋氏年纪不算大,未必没有机会绵延子嗣。 但四阿哥已经跟四福晋说过,这回出去打算谁都不带,这事,四福晋还没来得及告诉宋氏。 只怕宋氏知道了,要恼火。 四福晋想着旁人,想着想着就想到耿氏。 她这回拿了耿氏的八字找了师傅算了算,说是贵不可言。 耿氏…… 105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一个女人的命格能称得上贵不可言, 那得是什么命格,无非就是皇后。 母凭子贵四个字跃入了福晋心里。 福晋心里其实明白,四阿哥是另有所图, 这几年来看似不争不抢,可往御前孝敬的次数却比往年更多。 跟三阿哥、五阿哥的交情也比先前好,这要是没个图谋,那四阿哥还是四阿哥吗? 四阿哥两个儿子, 二阿哥身体弱, 又是太医早就断定没有子嗣的,连世子都当不得, 就更别想奢望大位了;三阿哥呢,性子燥,坐不住, 不比二阿哥沉稳,眼瞅着也是个有小聪明无大智慧的, 四阿哥对他的疼爱还不如对二阿哥多,自然也别想指望。 那将来那位置只能是看以后的孩子了。 耿氏这胎…… 福晋黄昏时候到了家,宋氏被她留下。 宋氏满脸笑容, 以为是明儿个要启程了, 福晋有什么吩咐,她坐下还道:“福晋放心, 奴婢跟王爷出去一定仔细照看好王爷。” “这事,”福晋放下茶盏,抬眼看了宋氏一眼,心里不是不惋惜的,“有些变数了。王爷的意思是,他是随御驾去畅春园, 到了那地头也是忙着当差,并不需要什么人伺候。我也是昨儿个才知道这事,妹妹心里也别难过,以后有的是机会。” 以后? 宋氏脸色发白,嘴唇抿了抿,勉强露出个笑容,“是,奴婢心里明白,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王爷素来以公事为重。” “你明白就好,咱们女人,要紧的就是要体贴男人的难处。” 福晋对宋氏的识趣很是满意。 她瞧了眼宋氏的鬓发,见宋氏头上不过戴着几根简单小巧的金簪,便示意禾喜捧出一个匣子递给宋氏,“这是我的首饰,都只戴过一两次,最近让人炸过,妹妹头上到底素净了些,这些首饰可别嫌弃。” “怎么会?奴婢高兴还来不及。” 宋氏接过匣子,起身蹲安,满脸喜气洋洋。 福晋交代了这件事,便让宋氏回去了。 明儿个王爷就要走了,府里一些事福晋还得安排妥当呢。 出了正院。 宋氏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等回到飞羽院,瞧见那匣子金灿灿的首饰。 宋氏突然起身,拿起匣子猛地往地上一砸,五六支簪子哗啦啦落在地上。 福儿等人都吓了一跳,跟受惊的猫狗似的跪了一地。 “就这几根簪子就把我打发了,也就是欺负我是个格格,不得宠!” 宋氏咬着后槽牙,手颤腿抖,面容狰狞,看着正院的方向眼神里都淬了毒。 她心里非常恼怒,王爷说不带她去,这事福晋早早就知道,非等到这个节骨眼来说,明儿个见了人,可怎么办? 满府的人可都一直以为她会跟着王爷过去。 因为这个,这阵子府里的人没少给飞羽院送孝敬。 宋氏几乎能想象得到,明儿个王爷自己带人出门,府里上下的人是怎么看她的。 她心里既怒又恼,窝了一肚子火,晚点都用不下。 次日天还没亮,公鸡叫了一声。 蔡嬷嬷就进来,推了推耿妙妙,“格格,该起了。” 耿妙妙迷迷瞪瞪睁开眼,瞧见是蔡嬷嬷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含含糊糊道:“嬷嬷,怎么这么早啊?今儿个又不必请安。” 蔡嬷嬷瞧了眼怀表,“可不早了,今儿个是不用请安,可今日是王爷出门的日子,大家都得去送王爷,您可不能耽误了。” 她这句话让耿妙妙彻底清醒了。 耿妙妙忙坐起身来,蔡嬷嬷被她吓了一跳,“格格轻些,咱们不急。” 她有时候觉得耿格格沉稳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有时候又觉得耿格格还是毛毛躁躁的。 云初、灯儿等人端了铜盆、巾帕、胰子进来伺候耿妙妙梳洗。 寅时三刻。 福晋就过来前院这边,她仔细检看了四阿哥带的行李,小到火石、刀子、大到衣裳玉佩凉帽等等。 瞧见那些路菜,福晋眼神暗了暗,对四阿哥道:“这些路菜会不会多了些?要不王爷还是带个厨子过去,便是在畅春园那边一时吃着不合口,也有个人伺候。” 四阿哥在系着扣子,摇头道:“不必了,这些也不是只我自己的,还有三哥跟五弟几个人的,厨子还是留在家里,如今家里有两个有身子的,这吃口不能亏了。” 膳房那边好几个厨子呢。 就是抽调一个出去,哪里就能叫府里的女主子们受委屈? 福晋心里明白,四阿哥说的是两个,可实际上心里担忧的就那一个。 她不明白,耿氏看着平平无奇,不过是年轻了些,比旁人会吃会打扮,要说多好,称不上,王爷又是见惯美人的人,怎么会就真把人宠成这样。 这要是两年前,有人跟福晋说王爷有朝一日会这么宠爱一个格格,福晋都不会相信。 她知道王爷的性子,冷情冷性,便是李氏、宋氏得宠的时候也从未越过份例,可到了耿氏这边,却是破例了又破例。 王府太监名额都是有数的,连正院都没有太监,芙蓉院也是,松青院却得了两个太监去伺候。 说是暂时拨过去的,可难道将来还能要回去不成? “是,王爷放心,您这一去,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福晋压下思绪,笑着说道:“若是王爷在外面有什么吩咐,就写信回来说一声。” 四阿哥听到这话嗯了一声,又道:“望春院那边你得让人多看着,钮钴禄氏性格不沉稳,还有孩子的事,你也慢慢地跟她说。” 福晋一一答应。 她只字不提自己不愿意养钮钴禄氏孩子的事。 两人说完话就沉默了,好在苏培盛过来回话,说是侧福晋带着几个格格过来请安。 四阿哥叫了进。 李氏这才领着众人进屋行礼。 福晋让人赐了座,四阿哥对着众人,无非是叮嘱了几句要守规矩老实,对李氏也没多说什么。 众人都老老实实的,没人敢闹幺蛾子。 “二阿哥的病情还得让陈太医盯着,每旬让人往畅春园送信。” 四阿哥看向李氏。 李氏连忙起身,“我记下了。” 交代了这句,四阿哥又看了耿妙妙一眼,见她看似乖巧垂眸盯着双手,便知道她估计是还没清醒呢。 今儿个起这么早,也是难为她了。 他不禁笑了一声,道:“那就这样吧,你们也不必送出府了,福晋跟侧福晋送我便是。” 福晋暗暗攥紧了手中的手串,面色不显,笑着跟李氏送了四阿哥出去。 等回来,福晋就叫众人散了。 耿妙妙是真困得不行。 一回去,连吃早膳的心思都没有,脱了鞋,换了衣裳就躺床上睡觉。 蔡嬷嬷冲众人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别在这里吵着格格休息。 宋氏今儿个是提着心、吊着胆,就怕钮钴禄氏或者是李氏、耿氏拿她本该跟着四阿哥去这事来嘲笑她。 可等人都散了,却没一个人提起。 她心里头不知该是松一口气,还是该恼怒众人根本不把她放在心里。 王爷这一走,宋氏也没什么事可干,便叫人打了伞去花园走走。 快四月底,暮春时节,桃红柳绿,柳枝抽出了细细的枝条,淙淙流水流过,里面还能瞧见一两条细小如手指的小鱼在游动。 宋氏剪下了几朵花,就听得假山后传来一把声响。 “你真听见王爷跟福晋这么说?”说这番话的是个小丫鬟,声音里充满惊讶。 宋氏动作一顿,福儿刚想过去呵斥,被宋氏拦住,宋氏竖起手指,眼神示意她们别出声。 福儿等人虽不知怎么回事,但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退了下去。 宋氏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透过孔洞,她瞧了眼那两个丫鬟,都是一身好料子,翠绿色,这是福晋院子里的丫鬟。 “可不是,我今早上听得真真的,王爷说让福晋好好照顾好钮钴禄格格,将来钮钴禄格格无论生儿生女,都让福晋养着。” 小丫鬟乙手里拿着几朵野花,她还不敢去摘那些名贵的花,只敢摘几朵普通的。 “那这可好了,咱们福晋膝下可有孩子了。”小丫鬟甲道:“佛祖保佑,只盼钮钴禄格格生个阿哥,福晋以后可就不必愁了。” 她双手合十,许愿后又道:“对了,王爷怎么不让福晋养耿格格的孩子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丫鬟乙摇头晃脑,手背在身后,“王爷自然是更疼爱耿格格,所以才不舍得让他们母子分离,就拿侧福晋来说,她两个阿哥一个格格都立住了,王爷先前不也是没让福晋养吗?王爷对钮钴禄格格没那么喜欢,所以才让福晋养。” “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丫鬟甲若有所思点头,“那这么说,咱们府上将来侧福晋只怕是耿格格了。” 侧福晋? 宋氏听到这三个字,耳朵不由得竖起来。 “那还用得着说。”小丫鬟乙道,“就算钮钴禄格格是满族大姓,可压不住王爷更喜欢耿格格啊。” 两个小丫鬟说了一番闲话就回去当值了。 宋氏回头,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 106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跟李氏闹掰, 宋氏面上不说,实则心里有些发虚,尤其是连跟着王爷出去的机会都丢了。 她心里越发没着没落的。 女人的花期也就这几年, 眼瞅着王爷宠幸起旁人,宋氏心里不是不着急的。 她还不比福晋,福晋怎么着占着个名分,便是王爷再不喜欢, 她也是四福晋。 因此, 宋氏急需要一个靠山。 这回偷听到的消息,就让宋氏找到了一个好机会。 望春院。 钮钴禄氏正吃着冰糖燕窝, 旁边还放着一碟子酸梅子,自从有喜以来,她就爱吃一口酸的, 越酸越好,这酸梅子还是福晋特地让人去外面寻来给她的。 要不然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梅子。 “格格, 宋格格来见您。” 金镯打起帘子,进来说道。 钮钴禄氏闻言一愣,拿小叉子叉了一颗酸梅送入嘴里, “她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 不过,宋格格身后的喜儿手里提着个食盒。” 金镯瞧了一眼外面, 小声说道。 还带东西? 这就真是奇了。 太阳可打西边出来了。 钮钴禄氏决定见见宋格格,这铁公鸡突然拔毛,岂不是要人惊讶。 铁公鸡走了进来,互相见过礼,宋格格夸赞道:“妹妹气色真是不错,瞧这皮肤白里透红的, 一看就是养得好。” 她又瞧见桌上一碟酸梅子,又道:“妹妹爱吃酸梅?酸儿辣女,这胎保准是个小阿哥。” 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乎宋氏今儿个说的话句句说在钮钴禄氏心坎上。 钮钴禄氏拿帕子拭拭唇角,“姐姐今日是怎么了?嘴巴跟摸了蜜似的,我额涅倒是也说过这样的话,我啊,也没多想,孩子来了就来了,是小阿哥是小格格都好。” 她说着,慈爱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宋氏疯了才相信钮钴禄氏这话。 她都听说了,钮钴禄氏这阵子让人作的小衣裳都是男孩样式的,这要是说自己盼着的是小格格,那多亏心。 她笑道:“也是,只是我瞧着你这肚子尖尖,除了是个阿哥,再也没别的可能。说起来,今儿个我还带了几样点心来给妹妹。” 她吩咐喜儿把食盒拿上来,将点心一样样摆出来。 八珍糕、茯苓饼、驴打滚、玫瑰糕。 还有一盘子提子。 “这提子是我托人从外面买来的,如今还不到提子的时节呢,一盘子就要三四两银子。” 宋氏说起花销的时候,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四两银子够她花多久了啊。 钮钴禄氏瞧了一眼,倒可真是有心了。 这几样点心也没什么,只是这提子难得。 “姐姐对我这么好,真是叫妹妹受宠若惊,不知姐姐可是有什么事要托妹妹?” 钮钴禄氏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她是不耐烦跟宋氏兜圈子绕话的。 宋氏也不惊讶她能猜出来,都是后院里的女人,没一个笨的,真要是蠢得也没能耐怀上子嗣。 “我是没什么事托你,只是今日来,是有件事知道了,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妹妹你。” 她绕着手里的帕子,将那帕子绕成一圈圈勒在手指上,眼神落在钮钴禄氏的肚皮上。 钮钴禄氏心里一跳,“是有人要害我的孩子?” 她声音高了些,尖锐中带着怒气。 金镯等人都吓了一跳,惊诧地看向宋氏。 外面的丫鬟也都进来,“格格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能出什么事。” 宋氏忙把人打发出去,又瞧了眼金镯她们。 钮钴禄氏压下心里的惊怒,对金镯她们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在门外候着。” “是。”金镯等人屈了屈膝,瞧了宋氏一眼,陆续出去。 钮钴禄氏这才看向宋氏,“到底是什么事?” 宋氏把自己偷听来的话一五一十说出,末了还抹了下眼角,同情地看着钮钴禄氏,“妹妹,要不是我听见了,我也不会突然跑来打扰妹妹。你说这事、这事可叫人怎么办。” 她两手一搭,发出啪嗒一声的声响。 钮钴禄氏好似被人掏空了魂魄似的,整个人僵楞在原地。 她伸出手,魂不守舍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给福晋养她的儿子?! 钮钴禄氏仍然不肯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宋氏道:“妹妹自己也想想,这阵子福晋对你多么照顾,虽说福晋素来贤惠,可若是没有你肚子里这个指望,她又怎么会这么大方。” 听到这话,钮钴禄氏脸色白了白。 她怒气涌上心头,如同火山喷发,一怒之下直接将小几上的盘盘碟碟全都挥洒在地上。 几个盘子碟子乒铃乓啷砸在地上,那一碟提子也都滚落出去。 宋氏瞧着都心疼。 这不吃也别浪费啊,这砸了多可惜。 “格格?” 金镯等人在外面听见动静,心里一跳,忙喊了一声。 钮钴禄氏沉下脸来,“没事,不许进来!” 金镯等人答应一声,面面相觑,屋里头到底出什么事了。 “姐姐,今日多谢你来给我通风报信。” 压下怒气,钮钴禄氏还是恢复了些理智,她知道宋氏不是无缘无故来给她传消息的,“今日这人情我记住了,他日姐姐有什么事找我只管开口。” “哎呀,你这就见外了。” 宋氏心里满意,面上还要客气,“我也是过来人,怕妹妹被蒙在鼓里,所以才来跟妹妹说一声。妹妹也别往心里去,咱们船到桥头自然直,有的是办法。” 钮钴禄氏哪里有这等好脾气。 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要是不直呢。 都火烧眉头了,她要是能那么从容冷静,她还是钮钴禄氏。 送走了宋氏,钮钴禄氏吩咐人进来收拾东西,金镯等人看着满地狼藉,也不敢说什么。 宋氏的这句话可以说是彻底打乱了钮钴禄氏的好心情。 她心中既怒又怨。 怒的是福晋不吭一声算计她肚子里的儿子,常言道养亲养亲,养在跟前那才叫做亲。 若是她这胎是个阿哥,养在福晋膝下,便是将来有个嫡出的名分在,可不认她这个额涅,她能如何? 四阿哥的例子不就摆在跟前,他一生下来就被皇上抱给了皇贵妃养着,皇贵妃还是死的早的,可现在瞧瞧,四阿哥跟德妃之间有多少母子情份? 倘若她这辈子就这么个儿子,那岂不是注定一辈子孤苦无依了? 怨的是王爷偏心,分明有喜的不只是她,王爷却让耿氏养自己的孩子。 钮钴禄氏心里揣着这件事,吃吃不下,睡睡不着,没几日就瘦了。 四福晋瞧见的时候,眉头一皱,问起伺候的人,“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格格?怎么钮钴禄格格这几日瘦了这么些?” 金镯等人慌忙跪在地上。 “福晋恕罪,奴婢们也实不知格格为什么突然食欲不振。” 食欲不振? 四福晋心里猜到一二,面上只做不知,关心地看向钮钴禄氏,“妹妹可是心里有什么心事?还是吃口不合适?若是膳房的厨子做的不合胃口,再请旁的厨子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你是一人吃二人补,可不能不吃东西。” 李氏疑惑地看了钮钴禄氏一眼。 瘦是瘦了些。 可要说吃不下,这可就奇怪了。 前阵子钮钴禄氏不还每日燕窝鲍鱼吃着吗? 怎么突然就吃不下了? 耿妙妙倒是没多想,孕妇口味多变也是有的,有的人刚开始吃不下,有的人后期吃不下。 钮钴禄氏扯了扯唇角,这么关心她,为的还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心里恼怒,却不好撕破脸皮,只是道:“也不是厨子不合胃口,是我想我额涅了。” 四福晋一笑,“我还当是什么难事,这有什么,下帖子请钮钴禄福晋明日上门来陪你就是,若是福晋有空,到咱们府里住一阵子也是好的,横竖如今王爷也不在府里。” “那就多谢福晋。” 钮钴禄氏起身谢恩,心里却觉得恶心极了。 四福晋下午就派人去凌柱府上。 凌柱福晋得知女儿吃不下,这还了得,赶紧吩咐了儿媳妇们看好家里,次日收拾了包袱就进府娶看望自己的宝贝女儿。 他们这一家的荣辱富贵全系在钮钴禄氏身上,如何能不看重这个女儿。 “格格。” 凌柱福晋进府后,给四福晋请了安,便有人引路带她到了望春院,一进望春院,早就收到消息出来等待的钮钴禄氏就迎了出来,“额涅!” 母女俩许久未见,少不得有些触动。 金镯道:“格格,还是请福晋进屋里说话吧。外面日头大,可别晒着了。” 福晋回过神,“是,是,您如今有身子,可不能被晒着。” 钮钴禄氏这才跟自己额涅一块进屋。 凌柱福晋进屋后,留意着屋里的摆设,见处处华贵,多宝架上更是摆满了金银玉石器件,心里这才满意。 金镯端上茶点,瞧见凌柱福晋带来的两个丫鬟,“两位妹妹跟我下去吃茶吧。” 丫鬟们看向凌柱福晋,她点头道:“下去吧,别失了礼数。” 两个丫鬟才道了声是,跟着金镯下去。 这副架势,凌柱福晋心里就有底。 这是女儿有事要跟她商量。 107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额涅。” 钮钴禄氏一开口, 眼泪就掉了下来,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也就只有当着自己额涅的面才能显露。 “这是怎么了?”凌柱福晋吓了一跳, 忙抱住钮钴禄氏,给她拍了拍后背,“别哭了,额涅还担心你在府里受委屈, 可今日过来一瞧, 你这满屋子的东西都比咱们整个家里值钱。” 要说凌柱福晋最得意的事,那莫过于当日选秀自己女儿给指给了雍亲王当格格, 份位是差了些,可却带着一家子都富贵了。 要知道钮钴禄虽然大姓,可没落的族人何其多。 “额涅, 我哭的不是为这个。” 钮钴禄氏捧着肚子,“我是哭福晋盯上了我的孩子。” “啊?”凌柱福晋脸上露出错愕神色, “这、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好事,什么好事。”钮钴禄氏坐正了,拿帕子抹了一把脸, “认在福晋名下是能有个嫡出的身份, 可福晋又不得宠,将来谁凭谁贵, 还不一定呢。” 她扭着身子,委屈道:“额捏说这话也该为我想想,我入府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今年开怀了,人人都说这胎肯定是个小阿哥。若是给了福晋,我怎么办?” 这、这还真有几分道理。 凌柱福晋也知道自己女儿怀上这胎不容易, 她皱眉道:“谁跟你说的这事?” 钮钴禄氏把宋氏怎么听到,怎么过来跟她递消息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凌柱福晋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是福晋、王爷已经点明了,没曾想还不曾说过。 “那宋格格先前不是跟你不对付,跟李侧福晋好着呢吗?” 提到这事,钮钴禄氏就嗤笑一声,唇角翘起,颇为不屑,“额涅,这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那宋氏得罪了李氏,李氏早就不搭理她了。说起来好笑,原本福晋的意思,是王爷这次出去,总得有个人跟着,瞧来瞧去也就宋氏合适,谁知道到了时候,王爷愣是不让她跟去,真真是丢人。” “这么说,她是想跟你交好才告诉你的?” 凌柱福晋思索着说道,那这件事还真有几分可信。 “可不是,若不是如此,我也不着急了。”钮钴禄氏□□着手里的帕子,眉头紧皱,心乱如麻,“我真是不知怎么才好,这几日哪里吃得下。” “格格莫急莫急,这事总有办法的。” 凌柱福晋见她着急成这样,连忙安慰道。 钮钴禄氏苦笑一声,“办法能有什么办法,我是能跟福晋硬碰硬,还是能以死明志啊?” 王爷跟福晋拿定主意的事,能有她置喙的余地? 钮钴禄氏心里难受,“都是有喜,怎么王爷就只偏袒对面那个?!” 凌柱福晋突然说道:“这事,说不定还真有转机。” 钮钴禄氏一愣,立刻抬头看向她额涅,抓住她额涅的手,“什么转机?” “格格,若是今日是只有你有喜,这事怎么着都办不了。”凌柱福晋冲着松青院的方向努了努嘴巴,“可是现在,不还有耿氏吗?” 凌柱福晋思索道:“我寻思着,福晋不过是要个儿子,谁的儿子都一样。耿氏保不齐更合适,她是汉人包衣,还得宠,福晋养她的儿子,好处不是更多?” 后面那句话虽然不中听,但是钮钴禄氏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 耿氏是比她得宠,福晋要是能养她的孩子,岂会不乐意? 福晋又不是真不稀罕王爷宠爱,不过是王爷最近冷着她,福晋又要拿着架子,不好拉下脸皮求宠罢了。 “这、这倒是个好主意。” 钮钴禄氏眼神游移:“就是只怕不好办。耿氏能乐意?王爷能答应?” “所以啊,咱们要紧的说动福晋。” 凌柱福晋拍了拍钮钴禄氏的手背,意味深长地说道,“只要福晋点头了,王爷那边自然有福晋去说动。至于耿氏,她乐不乐意有什么要紧的。” 凌柱福晋的话真把钮钴禄氏说动了。 是啊。 她在这里要死要活难受,耿氏凭什么能好过。 凌柱福晋在雍亲王府住了三四天,临走的时候,福晋还让人收拾了几匹绸缎算是给凌柱福晋的礼。 “福晋真是太客气了,我这几日来打扰,怎么临走还能拿东西呢?” 凌柱福晋瞧见那几匹蟹青色的绸缎,眼睛都直了,嘴上还要客气一番。 “应该的,都是亲戚,这些礼算什么。” 福晋含笑说道,她转过头还吩咐了下圆福亲自出去送人。 凌柱福晋一走,钮钴禄氏就欲言又止地瞧了福晋一眼又一眼。 福晋又不是瞎子,心里自然明白。 她见李氏等人都散了,独把钮钴禄氏留下来。 众人只当她是想关心钮钴禄氏,便没有多想。 等人走了,四福晋看了刘嬷嬷等人一眼,刘嬷嬷带了人出去,福晋才对钮钴禄氏道:“我瞧着你气色好多了,看来你额涅真是来对了。” “福晋体恤,奴婢感激不尽。” 钮钴禄氏红着眼起身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福晋被吓了一跳,起身就要搀扶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却推开福晋的手,“福晋,您容奴婢把话说完,奴婢从未求过您什么,可这回奴婢想求您,求您让奴婢养自己的孩子。” 福晋的手停在半空,修长的手指蜷缩,好似被惊讶到,“你、谁跟你胡说了什么?” “福晋只别管这些,您就说是不是有这回事?” 钮钴禄氏抬起头,眼神倔强地看着四福晋。 四福晋落座,叹息一口气,“起来吧,你如今有身子,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的孩子考虑。” 听得这话,钮钴禄氏眼神闪烁,她膝行着到四福晋跟前,“福晋,奴婢知道您是个好人,您也明白奴婢的苦处。奴婢进府也有些年头,今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子,奴婢对它是爱都来不及,怎么舍得给旁人养?还求福晋体恤奴婢的一腔爱子之心,成全奴婢吧。” 钮钴禄氏说到这里,重重地给福晋磕了几个响头。 “你这是做什么?” 福晋连忙把人搀扶起来,“好,好,我答应你便是。” 钮钴禄氏有些惊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福晋,“福晋这话是当真?” “千真万确。我身为福晋,总不能说谎骗人。” 四福晋叹息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想勉强你,只是王爷那边的意思如此,我也没法子。” 钮钴禄氏心里原就委屈,得知是王爷的意思后,越发恼火,她咬着唇儿,“那、那……” “你放心,这事我会看着办。” 福晋说完,看着钮钴禄氏又叹了口气,“怪不得你这阵子食欲不振,原来是这么个缘故。行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强人所难。” “多谢福晋。” 钮钴禄氏心里的感激简直溢于言表,她恨不得给福晋立个寺庙,行了礼退了出去。 “福晋。” 禾喜从外面进来,“钮钴禄格格出去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 四福晋唇角扯了扯,露出个带着些不屑的笑容。 那钮钴禄氏自诩聪明,估计回去后要得意她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了,这样的人,生出来的孩子能有多出息。 “那两个丫鬟都打点好了没有?” “都打点好了,保准她们不敢往外面乱说话。” 禾喜眼里露出几分得意地说道。 福晋嗯了一声,揉了揉眉心,“伺候笔墨,我给王爷写一封家信。” 钮钴禄氏这边好解决,四阿哥那边却不好糊弄。 福晋犹豫了半天,斟酌字词,才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往畅春园去。 信是三日后到了四阿哥手里。 四阿哥拿了信,见到是福晋写来的,起初并不以为意,四福晋虽然私心重,可治家的本事却是有的,有她镇着雍亲王府,出不了大事。 可当四阿哥看了信后,脸色却渐渐沉下来。 屋子里的气氛也随之紧绷。 苏培盛心里暗道,这莫非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不应该是,府里可是有福晋跟白嬷嬷看着。 正想着,却听到嘭地一声响,他抬头一看,四阿哥一身衣裳都被墨汁弄黑了。 “爷,这……”苏培盛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伺候四阿哥这么多年,可有日子没见四阿哥这么动怒过了。 “去取身衣裳,打盆水来。” 四阿哥捏着手里的信纸,脸上青筋绷起,语气却还是冷静的。 苏培盛连不迭道了声是,打起帘子,出去叫人拿衣裳打水,还拿了胰子过来。 他瞧的清楚,四阿哥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墨汁。 换了衣裳,洗了手,书桌也收拾妥当了。 若不是屋子里弥漫着墨水味,任凭谁也想不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四阿哥紧闭着双眼。 他面前还放着四福晋写的信,心里的怒气没下去,但却比刚才更加冷静了。 钮钴禄氏是个蠢货,四阿哥早就知道。 她能被福晋耍的团团转,四阿哥也不稀奇。 但他愤怒的是,福晋把他也当成一个蠢货来对待。 什么钮钴禄氏知道消息后饮食不振,夜不能寐,什么苦苦哀求,自己没办法。 四阿哥冷笑了一声。 这声冷笑,苏培盛听得是心里发抖。 108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四阿哥提笔写了信, 打发人送了回去。 苏培盛等人战战兢兢,生怕四阿哥还在恼怒,但四阿哥哪里有这闲工夫。 畅春园这边虽然在外, 可园子里膳房的厨艺也不过尔尔。 皇阿玛这几日的身体又不太好,他寻思着要不将家里带来的一些吃食孝敬上去,顺便分给兄弟们一些,也算是做个人情。 四阿哥已经过了会为一件事耿耿于怀多年的时候了。 现在的他, 不喜欢的人, 便不勉强自己。 四福晋心思多,四阿哥能忍, 但她这种把四阿哥当成傻瓜一样糊弄的行为,彻底地让四阿哥从心里厌恶了她。 既然不想养,那就别养。 横竖弘历养在钮钴禄氏膝下, 最差也就是上辈子那样子罢了。 四福晋收到信后,唇角就一直扬起, 压都压不住。 “福晋这回可称心如意了。”禾喜屈了屈膝,歪着头道:“恭喜福晋,贺喜福晋。” 四福晋折起信来, “也没什么好恭喜的, 实话说,要是弘晖这会子还在, 什么钮钴禄氏耿氏我都不放在眼里。” 门口要打起帘子的圆福听见这话,神色微变。 帘子搭在门框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声响。 “谁?”福晋沉声,手拍在信封上站起身来。 “福晋,是奴婢。”圆福手里端着红漆的托盘进来,“药已经煮好了, 正适合入口。” 她端着托盘到四福晋跟前,站在脚踏旁,双手捧起药碗放在桌上。 “嗯。” 四福晋点了下头,她看了下圆福,“辛苦你了。”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圆福屈了屈膝,“只要福晋的身体好,夜里睡得香甜,奴婢吃苦都跟吃蜜一样。” 这番话说的福晋眉眼舒展开。 她拿起汤勺,这药都是放得稍微凉了才端过来的,四福晋也不怕苦,一口蜜饯也不吃,就这么喝完了。 喝完了药,她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角,对圆福道:“你去一趟望春院,请钮钴禄格格过来。” 圆福答应一声去了。 出了院子,她手掌心里满是冷汗,她都不敢细想福晋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圆福请了钮钴禄氏过来,钮钴禄氏一进屋,就眼神迫切地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把人都叫了出去,叹了口气。 钮钴禄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福晋……” “王爷是答应了。”四福晋从袖子里取出信来,“只是王爷心里怕是恼了。” 钮钴禄氏先是一喜,继而有些担忧,可想到能保住自己的孩子,脸上还是禁不止露出喜色。 她双膝跪地,给福晋磕了个响头:”多谢福晋,多谢福晋。“ “谢我做什么。” 四福晋忙把人搀扶起来,眼神带着关心地看了钮钴禄氏额头一眼,“你啊,就是太实诚,要是磕破额头可怎么见人。这件事既然已经定下来,便不会反悔。只是你可千万别往外面说。” “奴婢都明白。” 钮钴禄氏此刻喜得东西南北都找不着,不管四福晋说什么,都是满口答应。 她喜滋滋地跟福晋再行了礼,这才回去。 来的时候,钮钴禄氏满脸忐忑。 去的时候,却是一脸笑意。 任凭谁都看得出钮钴禄氏的心情不差。 圆福看在眼里,眼神暗了暗,隐约也猜到些原委来。 她伺候福晋这么多年,哪里摸不清福晋心里想什么,打从一开始,四福晋就不愿意养钮钴禄氏的孩子,她更属意耿氏,四阿哥越是不肯,她就越执拗。 如今,借着钮钴禄氏的嘴,四福晋也算是得逞所愿。 只是。 王爷会答应让福晋养耿格格的孩子吗? 圆福心里头可不敢这么乐观。 钮钴禄氏这几日俨然十分春风得意,先前饮食不振,夜不能寐,现在一下什么都好了,吃得香睡得着,没几日,整个人就呼啦啦风吹似的胖了起来。 这日,耿妙妙在花园散步消食,就碰到钮钴禄氏来了。 她本想打个招呼便自顾自消遣,不想钮钴禄氏却是迎了过来,“耿妹妹这肚子也是越发大了。” “姐姐也是,瞧着气色都白里透红的。” 耿妙妙客套了一句,手里把玩着一朵重瓣芍药。 “我哪里比得上妹妹啊,”钮钴禄氏乐呵呵,眼神在耿妙妙肚子上转悠了一圈,“还得是妹妹有福气,王爷在外面也惦记着你,福晋在府里也天天关心你,妹妹真是福泽深厚啊。” 她拿帕子捂着嘴,笑声如银铃般,“我也真是羡慕妹妹,以妹妹如今的得宠,将来孩子生下来,福晋跟王爷肯定都非常喜欢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得意地冲耿妙妙点点头。 扬长而去。 耿妙妙有些疑惑地看向她的背影。 这个钮钴禄氏,怎么感觉话里有话? 事实很快证明耿妙妙没有多想。 四福晋连着好几日都日日派人来问过她身体的情况,就连她肚子比旁人大了些,都让大夫每日来请平安脉。 这一日。 才把圆福跟大夫送走,耿妙妙看向蔡嬷嬷,“嬷嬷可觉察出来这几日有些古怪了?” “格格说的是福晋关心您的事吧?” 蔡嬷嬷又不是瞎子,怎么能看不出来? 四福晋的这些手段,在蔡嬷嬷看来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当年后宫妃嫔众多,可能生下皇子皇女的也就那几个妃嫔,为了抢夺皇子皇女,妃嫔们使的手段那才叫做精彩纷呈。 相比起来,四福晋的这点儿小手段,就稚嫩了些。 “嗯,”耿妙妙道:“我还当是我多心了,可现在看来真不是我想多了。福晋是想要养我的孩子?” 蔡嬷嬷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只是拿出一条毯子让耿妙妙盖在膝盖上,五月里雨水多,这几日连续下雨,天气反而冷下来了,好些不耐冻的丫鬟都穿起了去年的棉衣裳。 “格格,要奴婢说,您什么都不必担心。福晋做她的,那也是她的职责。可将来谁养孩子,却不是她能做决定的。只要王爷不答应,谁也越不过您去。” 蔡嬷嬷的这番话,让担忧的耿妙妙心里沉稳了不少。 的确。 蔡嬷嬷的话很有道理。 耿妙妙心里好受多了,王爷可是许诺过孩子让她养,将来立她为侧福晋,以王爷的脾气,是绝不可能毁诺。 福晋没什么好怕的,她既然想关心,那就让她关心。 横竖请大夫把平安脉,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要是搁在现代,要想天天去医院请个医生瞧,都得被医生赶出医院。 耿妙妙拿定主意,心思越发沉稳,每日只关心自己跟肚子里的孩子,就连迎客楼也过问的少,甚至还让云初等看着看账做账。 云初等人是受宠若惊。 “格格,这账簿我们要是看差了那可怎么办?那不是耽误事。”云初既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 耿妙妙笑着靠着锁子枕上,“这有什么,差了就差了,横竖你们这么多双眼睛,难道还没个能耐人。你们就练,练好了,将来便是为自己,为婆家都多了一门本事。” “可不是。”蔡嬷嬷提了一壶红枣茶过来,给耿妙妙倒了一杯,“这看账做账的本事,那是当家主母才能学的,搁在外面,寻常小门小户都学不到这样的本事,便是在铺子里,那也得当四五年学徒,才能摸到边。如今你们有机会,就好好学,将来出去了也没丢了格格的颜面。” “是!” 众人越发激动。 耿妙妙每日都是教一点儿,然后看她们学。 圆福每回过来,都瞧见松青院是朝气蓬勃,人人当差的时候脸上都是精神饱满的。 她心里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她又有些自责,福晋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够羡慕旁人?! 望春院那边,钮钴禄氏瞧着松青院的动静,也是纳了闷了。 她手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怀孕后火气旺,旁人穿单衣的时候,钮钴禄氏已经穿上纱衣,旁人这几日冷,她倒是觉得还有些热。 “这耿氏是不是没看出来啊?”钮钴禄氏皱着眉头,听着外面的蛙鸣声,不耐烦地说道。 金镯跟珍珠对视一眼。 珍珠道:“格格,兴许真是如此。奴婢瞧着耿格格这几日,心情比之前更好。” 这看着就气人啊! 钮钴禄氏啪嗒一下把扇子拍在桌上,气的牙痒痒。 因为孩子将来会养在福晋膝下的事,她着急难过伤心好几天都没能吃得下饭。 这耿氏又不糊涂,自己那日说的那么明白,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她倒好,还比之前更高兴? 难道耿氏愿意自己的孩子给福晋养? 钮钴禄氏愣了愣。 这、这应该不会吧? 倘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岂不是还帮了耿氏一个大忙? 骤然想到这个可能性,钮钴禄氏又开始着急上火,去请安的时候,嘴角顶着两个大泡。 耿妙妙忍不住瞧了一眼又一眼。 钮钴禄氏沉下脸:“耿妹妹看什么呢!” “没什么,”耿妙妙拿扇子挡着唇角,笑道:“我只是有些惊讶,姐姐不是喜欢吃酸的吗?怎么吃酸的也上火啊?” 钮钴禄氏当下的脸色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109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 因为被耿妙妙刺了一句, 钮钴禄氏脸色不太好。 一早上请安都是耷拉着脸。 路上,两人虽然顺路,却也默契地错开。 耿妙妙是心情大好, 挺着肚子,慢慢地往回走。 她还饶有心情挑选了几朵花,预备着在屋子里摆上,初夏花开得好, 漂亮却不夺目。 不知怎么的。 耿妙妙突然有些想四阿哥了。 畅春园。 清溪书屋, 外面值房内,四阿哥坐了片刻, 便有当值太监来请他进去。 康熙穿着一身石青色满绣常服,头上也没戴帽子,盘腿坐在南炕上。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四阿哥行了礼。 康熙拂了拂手, 叫了起,“你前几日让人送来的肉松, 朕尝过了,味道不错,太后娘娘也喜欢得很。你可要什么赏赐。” “能让皇阿玛跟皇祖母喜欢, 儿臣心里便比什么都高兴。” 四阿哥道:“畅春园这边天气凉爽, 皇阿玛不妨有空的时候也出来走动走动。” 康熙从出京的时候就身体有些不适,等到了畅春园, 更是时不时咳嗽,发起低热。 虽然老爷子精神头都还好,可却看着叫人心里担忧。 “嗯,你有心了。” 康熙眼神落在玻璃窗外,今日日头正好,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玻璃窗, 照清楚了空气里浮动的万千尘埃,他眼睛眯了眯,一时半会一句话也不说。 书屋内鸦雀无声。 御前伺候的人一个个都仿佛不存在一样。 四阿哥垂手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等过了片刻,康熙才回过神,看向四阿哥:“明儿个行围,老四你可得好好表现,叫底下的弟弟们瞧瞧你的本事。” “是。” 四阿哥痛快答应一声。 康熙似乎今日叫他来也就是真的只为这件事,老迈布满青筋的手微微拂动。 “儿臣告辞了。” 四阿哥从书屋里退出去,走出没多久,回头就瞧见太子朝里面走去。 他眼神露出思索神色,回过神,食指摩挲着扳指。 老爷子前几日气色分明好多了,今日却有疲态,还频频走神。 这是又被太子气到了。 “雍亲王,雍亲王……” 四阿哥正要去给太后、德妃请安,身后就传来魏珠的声音。 魏珠是乾清宫近几年提拔上来的太监,正值壮年,一身青绿色蟒袍,快步走过来,“雍亲王且慢走,万岁爷赏赐了您一匣子人参,特地吩咐奴才送出来。” “皇阿玛隆恩,儿臣感激不尽。” 四阿哥闻言,冲着清溪书屋行了礼,这才示意苏培盛接过人参匣子。 他打赏了魏珠,随口一般问道:“刚才我好似瞧见太子过去给皇阿玛请安了?” 魏珠呵呵一笑,“王爷倒是没看差,正是太子。奴才还有事,就不同您多说了,先告辞。” “嗯。” 四阿哥点点头,他瞧了眼人参匣子,要是按照他以前的脾气,定然让苏培盛先把东西送回去,再去给太后、德妃请安。 但现在,四阿哥倒是不介意把东西也带过去。 果然。 听说康熙赏赐,太后还满脸笑容,“你是个孝顺孩子,皇帝赏赐你是应该的,那肉松哀家爱吃,虽然说这边也有方子,可做起来就是比不上你们府里的味道好。” “皇祖母喜欢,孙儿回头再给您送些过来。” 四阿哥对皇太后说话很是耐心。 老人家年纪已经过了七十,每日都是乐淘淘的,叫人见了都欢喜。 “那好,哀家也不白拿你的,哀家这里有些燕窝,哀家不爱吃这些,赏给你了。” 太后说道。 四阿哥听到这话,不禁哭笑不得。 他也不爱吃燕窝,不过,这燕窝倒是可以打发人送回去给耿氏。 “多谢皇祖母。” 四阿哥说道。 太后这边有说有笑,德妃那边知道康熙赏赐他后,脸上虽然没说什么,可笑容却淡了不少,只是道:“本宫听说你这回过来,身旁也没带个伺候的人,这怎么能行?霜叶跟灵安都是本宫精挑细选出来的,就让她们跟了你回去。” 两个宫女从德妃身后走了出来。 一个眉清目秀,一个眉眼艳丽,面带桃花,身材丰满,两人都娇滴滴地给四阿哥行了礼:“奴婢见过王爷。” 四阿哥扫了她们一眼。 他微微颔首,“母妃有心,只是儿臣这回出来并无心此事。” “有心无心的有什么要紧。”德妃打断四阿哥推拒的话,“长者赐,不可辞。何况你现在府上几个能伺候的,本宫就盼着你跟你弟弟一样子嗣众多,这才放心。你就当做安本宫的心。” 德妃话头都给四阿哥堵死了。 四阿哥能说什么,只能道了声是,谢过德妃,将人领回镂云开月。 镂云开月是康熙在前几年赏赐给四阿哥的园林,康熙每年都有一半的日子要过来畅春园避暑,小阿哥们自然可以住在园子里,可阿哥们年岁都大了,儿大避母,何况康熙每年带的妃嫔还不少,因此,阿哥们除了太子都只能住在外面的园林。 镂云开月占地不小。 四阿哥回了书房,就叫来园子里管事的福嬷嬷,他解着玉扣,下巴冲霜叶两人点了点,“这两人嬷嬷领下去,看看哪里需要当差,把人安排上。” 灵安年纪比较小,再加上心里明白德妃是赏赐她们给四阿哥当屋里人的,别有娇气在,“王爷,娘娘是赏赐奴婢们来伺候王爷的。您怎么能把奴婢们安排到其他地方去呢?” 她长了一张妩媚的脸,身材又丰腴凹凸有致,一把嗓子更是跟加了蜜一样的甜。 若是旁的怜香惜玉的男人,肯定被撒娇的骨头都软了。 可四阿哥素来不是爱女色的,听了这话,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对福嬷嬷道:“这个没什么规矩,还得麻烦嬷嬷好生管教。” “王爷放心,再没规矩的只要好好管教都能学会规矩。” 福嬷嬷屈了屈膝,从容说道。 灵安脸色一白,想跪下求饶,却被霜叶拉住。 霜叶冲四阿哥福了福身,“王爷,是奴婢不好,没看好灵安,灵安素来娇惯,以后定然不会如此。” 四阿哥没说什么,只摆摆手,意思很明显。 福嬷嬷把两人带了下去。 苏培盛捧了人参跟燕窝上来,“王爷,这两样是要收到库房还是?” 四阿哥看了一眼,“都送回京城,人参分三份,福晋、侧福晋跟二阿哥各一份,燕窝都给耿格格。” “是。”苏培盛点下头。 他瞧了眼外面霜叶两人离去的方向,迟疑道:“那需不需要跟福晋说说这两人的事。” 四阿哥眉头皱了皱:“不必了,将来这两人也不跟着回去,就留在这里当差就是。” 苏培盛明白了。 这是根本不给这两人机会。 他刚才瞧见这两个宫女颇有姿色,还想王爷兴许会给她们一个机会。 没曾想,王爷是真柳下惠啊。 这不跟福晋说,也就意味着这两人没身份,即便是德妃赏赐的,那也不过是个宫女而已。 这可跟耿格格当年不同。 “十弟,你说这老四这两年变化可真不小啊。” 九阿哥吃着肉脯,对十阿哥道:“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孝敬老爷子跟太后,我就觉得有些古怪,想不到,这都到畅春园了,老四还孝敬,这也太有恒心了。” “九哥,您这吃着四哥送的东西,嘴里念叨人家,可不好吧。” 十阿哥拿起茶壶给九阿哥倒了杯茶。 九阿哥嘿嘿笑了下,“这不就是只有咱们兄弟俩,我才实话实话吗?要我说,太后吃这一套也就罢了,怎么老爷子也吃这套呢,这不是明摆着老四在耍心眼吗?他还赏下人参。我可听说那人参是百年的,宫里头都没几支呢。” 十阿哥算是听明白了。 说来说去,九阿哥就是吃味了。 以前的时候,他们这几个年纪小的阿哥多得宠,皇阿玛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除了太子,就是他们。 老三、老四都没份儿,只能干瞪眼看着着急。 谁知道这两年倒好,他们这几个因着跟八阿哥走得太近,老爷子不喜,老四倒是冒出头了。 偏偏他做的又都是小事,这才叫人吃味。 要是四阿哥靠的是立功,那保准没人说什么。 “您要是羡慕,回头也孝敬一些上去。” 十阿哥给九阿哥出了个主意。 九阿哥想了想,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算了,咱们学老四做什么,人家老四是老爷子心肝,送什么,老爷子都喜欢。咱们这几个讨人厌的,送东西那就是邯郸学步,只有被老爷子再训斥一顿的。” 九阿哥心里也门清。 老爷子不喜的是他们拥护八阿哥,只要他们识趣,跟八阿哥扯开关系,老爷子自然不会跟他们过不去。 不看僧面看佛面,宜妃在康熙跟前还是很有面子的。 但九阿哥干不出这种丢下亲兄弟图谋富贵的事,再者当年拥护八阿哥,也是他们心甘情愿的。 十阿哥显然也是听出九阿哥的言外之意。 他瞧了瞧九阿哥,不言语,只是又给九阿哥倒了一杯茶。 九阿哥这人,好就好在讲义气,坏也就坏在太讲义气。 110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章 四阿哥得了赏赐这事, 吃味的人不少。 如九阿哥,就私底下跟十阿哥说道说道也就过去了。 可三阿哥却不同。 这位爷,一大早的就起来给康熙请安。 恰好就碰上太子也过来了。 这会子康熙还没起呢。 当差的太监招呼太子跟三阿哥进围房等候, 还端上茶水点心。 “三弟今日起得真早啊。” 太子一眼就看穿了三阿哥的目的,笑了笑说道。 三阿哥有些尴尬,解释道:“我住的离畅春园远了些,怕耽误给皇阿玛请安, 所以才早早过来, 倒是不想来早了,正好碰上太子您。” “是吗?”太子放下茶盏, “孤还以为三弟是为了跟四弟一样得皇阿玛赏赐,所以才特地提前过来。看来真是孤多心了。” 左右伺候的太监都不做声。 可三阿哥却涨得满脸通红。 做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是一回事, 他心里恼怒,却不好将火气发泄出来, 毕竟对方是太子,从小到大,三阿哥被太子打压也不是头一回了。 可要忍下这口气, 三阿哥又觉得没面子。 这围房里好几个太监都在, 若是自己任由欺负,今日的事传出去, 以后还怎么见人? 三阿哥放下茶盏,“是,太子殿下说对了,弟弟今日其实真就是特地提前过来给皇阿玛请安的。弟弟也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好菜好方子能够跟四弟一样孝敬给皇阿玛跟太后,也就只有这点儿心意了。” 太子愣了愣, 老三居然还有承认的一天。 三阿哥又道:“说起来,太子可有什么孝敬皇阿玛的?” 太子唇角一抿,有些不悦,觉得老三太狂妄,居然敢僭越问他的事,但这会子屋子里有几个太监,附近又是寿萱春永殿,自己若是恼怒,只怕皇阿玛反而要多心。 他只道:“孤所有的莫不是皇阿玛所赐,若是借花献佛,岂不是有多此一举的意思?因此,孤每日晨昏定省,日日关心皇阿玛身体,便是孤的孝顺。” 他这番话其实说的不能算不得体。 甚至传出去,还能被夸赞一番太子孝顺。 三阿哥起身,冲太子抱拳拱了拱手,“太子说的极是,弟弟今日领受教诲了。” 太子嗯了一声,老三这反应怎么有些古怪。 寿萱春永殿。 康熙在铜盆里浸泡了下帕子,用温热的帕子捂着脸,旁边是魏珠一字一句复述围房里太子跟三阿哥的对话。 在听见太子的那番话时,康熙的眼睛闭了闭,深呼吸一口气,将帕子取下。 梁九功忙又递上一条干帕子,康熙接过,擦了擦手,示意众人道:“传太子跟三阿哥进来吧。” “嗻。” 刘进忠打了个千,去了。 康熙拿起托盘赏的十八子檀香佛珠,他的眼神落在外面的日头上。 日头才爬上来,天边一片清淡娇艳的红,初夏的风拂过枝头,小鸟在树枝上蹦蹦跳跳欢快地叫个不停。 “这夏日来得太快了些。” 康熙的手背在身后,好似自言自语。 梁九功觑着皇上神色,道:“是啊,奴才也想不到,这都到了畅春园,天还是这么热。”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保养保养。” 康熙低下头,对梁九功说到,“这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朕还是爱用老人。” “奴才可没觉得自己老,奴才琢磨着万岁爷长命百岁,奴才就伺候您到百岁,这掐指一算,还有好几十个念头呢。” 梁九功乐呵呵说到。 他的背后,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康熙这才露出个笑容。 太子跟三阿哥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正值壮年的太子跟三阿哥依次行了礼。 四阿哥派人送出的东西在四五日后到了雍亲王府上。 耿妙妙穿了一身嫩菱红春绸氅衣,这颜色鲜亮,衬得她肌肤白皙,白里透红,跟水蜜桃似的。 她鬓边也只带一朵重瓣芍药,花娇艳,人更娇艳,若非是行走时比旁人慢了些,谁也瞧不出她是有身子的人。 “给福晋请安。” 耿妙妙屈了屈膝,她眼睛一扫,今儿个人倒是都来得快,也是,听说王爷这回还让人捎东西回来。 这有好东西,谁能坐得住。 “给耿格格看座。” 福晋说道。 圆福端了一把交椅过来,上面套着软红椅搭,耿妙妙道了谢,她还就怕人端来绣墩,孕妇身子重,腰酸,要是座椅背后没个靠背,坐着就难受。 人来齐了。 四福晋才说了正事,“王爷让人送了燕窝跟人参,还有些野味、皮子回来。” 野味、皮子什么的,都不稀罕。 倒是这燕窝、人参…… 众人耳朵都竖了起来,便是宋氏,也抱着一丝希望。 “这人参分三份,两份是侧福晋跟二阿哥的,侧福晋。” 四福晋看向李氏。 李氏脸上简直压不住喜色。 她都做好自己一无所获的准备,先前自己的所为,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跟着了魔似的,不怪王爷恼怒。 没想到,王爷还给她留了一份。 “在。” “你的那份自己看着办,就是二阿哥那边,得请太医瞧过,看看能不能用,若是不能用,就先放着。” 四福晋道:“人参是好东西,可也得用对地方。” “是,是,我心里明白,多谢福晋提点。” 李氏连连答应,丝毫没有先前的刺头劲儿。 可见人经一事后真是能长进不少。 钮钴禄氏期盼地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却只道:“那燕窝,王爷说了是给耿格格的。” 耿妙妙愣了愣,回过神后起身谢了恩。 四福晋又把皮子、野味分了一分。 宋氏脸色十分难看。 钮钴禄氏的表情那就跟打翻调料铺似的,一会青一会白的。 她握紧了手,这要是宋氏没有也就罢了,她如今有身子,怎么什么也没分到。 耿妙妙分到了几块银鼠皮,这些皮子都是已经硝好的,毛发油光水滑。 除了银鼠皮,她还收到了刘格格的信跟东西 “这是九贝子府上那刘格格送来的信?” 耿妙妙还有些吃惊。 刘氏跟着九贝子去避暑了,她本以为刘氏会把自己给忘到脑后,毕竟这格格看着也不像是多机灵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还会写信来。 “是啊,指名道姓是给你的。” 四福晋笑着说道:“耿格格几时跟刘格格交情这么好?” “兴许是缘分吧。” 耿妙妙敷衍了一句。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跟刘氏感情好到这个地步,刘氏出门都是特地写信还送东西给她。 东西装在一个盒子里。 耿妙妙直到回了松青院才打开来瞧了瞧。 里面是一些小东西,比如泥人、布老虎、风车、还有好些个竹编的盘子碟子筐子。 要说都值钱,那肯定不可能,但瞧着这箱子东西,耿妙妙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拿起个风车,吹了吹,风车悠悠转动。 蔡嬷嬷纳闷道:“这刘格格真是奇了怪了,送旁的还能理解,送这些做什么?” “兴许是给未来的小阿哥小格格玩的?” 灯儿猜测道,她指着箱子里的竹编盘子道:“这些编得倒是好看,咱们这儿可没这样的手艺。” “拿出来放东西吧,装些瓜果什么的。” 耿妙妙拆开信,说道。 刘氏的字迹出乎意料的很是清秀,她说了这些东西都是她出门的时候亲自去挑选的。 畅春园虽是皇家避暑的地方,可离得不远处却也有城镇。 女眷们平日里圈在京城这巴掌大的地方,难得出门,可不就跟笼子里的鸟飞出来了一样,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觉得好。 刘氏不是头一回出来,却想到耿妙妙有身子来不了,所以特地买了好些她觉得耿妙妙会感兴趣的送了过来。 “这盘子碟子倒还好,这布老虎、泥人要放在哪里合适?” 蔡嬷嬷头疼。 耿妙妙抬头看了一眼,指了指多宝架,“就放上面吧,也添几分野趣。” 多宝架上面? 蔡嬷嬷唇角微微抽搐。 多宝架上面摆着的都是四阿哥精挑细选送过来的古董珍玩,这几文钱的泥人、布老虎摆上去…… 无论蔡嬷嬷心里多么头疼,东西还是摆上去了。 毕竟是主子们的喜好。 还别说。 摆上去后还真有几分野趣。 那泥人是捏的牧童放牛的造型,蔡嬷嬷勉强夸道:“是个好意头。” 即便知道刘氏心里有小九九,但收到礼物跟信,耿妙妙心里还是颇为高兴的。 她想了想,来而不往非礼也。 自己不能只收刘氏的礼,不送嘛。 思来想去。 耿妙妙提笔写了几道养颜美容对女人好的点心,红枣南瓜发糕、阿胶糕,又叫人弄了些五红粉。 发糕跟五红粉倒是好弄,就是阿胶糕不好做,膳房那边折腾了好几日才做了两盘子出来。 耿妙妙尝过了,味道还可以,这才收拾了,跟福晋说了这事。 “刘格格大老远地给奴婢送东西来,奴婢想着,总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这些点心只当做回礼,还得劳烦福晋托人送过去。” 四福晋眼里掠过一丝惊讶神色。 她看了耿妙妙一眼,点点头,“回头我让人跟家信一块送过去。” 耿妙妙走了后。 四福晋瞧了瞧食盒,觉得自己都想不透耿氏在想什么。 她还以为耿氏是要给王爷送东西,结果是给刘氏? 她摇了摇头,吩咐人把东西拿下去,横竖是耿格格的意思,送过去就是。 111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大早。 四阿哥人刚去给康熙请安回来, 就碰上了府里派来送东西的下人。 四福晋打发了人送了衣裳、吃食跟家信过来。 下人连忙下马车,打了个千,“小的见过王爷。” “起来吧。”四阿哥看向马车, “家里头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好,福晋还嘱咐小的,王爷若是有什么喜欢吃的,这里没的东西, 便让小的记下, 回头从京城里捎过来。” 那下人话说的倒是利索。 苏培盛暗暗点头,福晋其他事做的倒真是没得挑剔。 四阿哥嗯了一声, 指了指孙吉等人:“你们帮他拿下东西,招呼人吃顿饭,歇息一天再回去。” “嗻。”孙吉打了个千, 回话道。 几个人上手帮忙收拾东西。 四阿哥转身要进园子,突然那下人道:“孙谙达, 您可拿错了,这食盒可不是给王爷的。” 四阿哥脚步一顿,回转过身。 孙吉在跟那下人说话:“不是给王爷, 那是给谁?我都瞧的真真的, 这就是咱们家的食盒。” 下人笑道:“这是耿格格特地嘱咐了送给九贝子的刘格格,小的怕弄错, 还特地放里面呢,孙谙达的手倒是长,一下就提出来了。” 四阿哥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他看了苏培盛一眼,转身走进去。 苏培盛没跟上去,溜溜达达下来,手对插在袖子里, 对那下人问道:“老七,这回耿格格就没梢什么东西给王爷?” 老七见是苏培盛,脸上顿时露出个笑容,“苏谙达,这要是有,小的敢不说吗?就是真没有。” 苏培盛呵呵笑了下,“你记性倒真是好,这些都记得住。” “拢共也没多少东西,主要都是给王爷的。”老七得意不已,“小的要是记不住,那还怎么当差。” 苏培盛险些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个糊涂东西,既然不是给王爷的,东西塞里面点儿。 这下好了,刘格格都得了耿格格捎的东西,王爷倒是什么都没有。 王爷心里能不吃味? 苏培盛溜溜达达地进了园子,进了书房。 四阿哥在磨墨,苏培盛进来后,忙上手接过,他小心翼翼地磨墨,觑着四阿哥的脸色,小声道:“王爷,耿格格许是忘了给您捎东西了,耿格格这人也是真实诚,估计都没想到能给您捎东西。” 四阿哥眼皮一抬,“我问这个了?” 苏培盛忙打嘴,“是,是奴才多嘴。” 四阿哥没搭理他,从笔架上挑选了一支狼毫笔,蘸了蘸墨水,提笔写了个平字。 但苏培盛瞧着,今日下笔可没往日那么宁神。 黄昏时分。 九阿哥才回了自己的园子。 他这回就只带了刘氏过来,回来自然也是去刘氏的屋子里,刚打起帘子,就闻到屋子里一股香味。 九阿哥鼻子动了动,“什么味儿,这么香甜?” 刘格格在吃红枣发糕,见九阿哥进来,赶紧把发糕放下,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过来蹲了个安,“给爷请安,爷进来散的倒是早。” 九阿哥在丫鬟端来的铜盆里洗了手,坐到南炕上,他瞧了眼桌上粉彩鱼纹碟上的几块红糖发糕,“老爷子今日身子不舒坦,散的自然就早。” 刘格格会意自家爷们的喜好,推了推发糕上前,“爷您试试味道,看好不好?” 九阿哥好像很是勉强一样,拿起一块发糕尝了尝。 刘格格吩咐人去沏茶,一边说道:“皇上的病到底如何了,都说畅春园这边比宫里养人,怎么来了这里皇上的病还没好?” 九阿哥吃了小半块,拿帕子擦了擦手,“老爷子年纪大了,自然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其实他的年岁也不小,搁在老百姓家里,那都是含饴弄孙的时候。不过,……” “不过什么?” 刘格格从丫鬟端来的茶盘里双手捧过一盏建盏,里面沏的是六安瓜片。 九阿哥抿了抿唇,接过茶,喝了一口,岔开话题,“这饽饽味道倒是不错,咱们园子里厨子手艺见长了?” 虽然畅春园也有御厨,但那是主要伺候皇上、后宫妃嫔跟年幼皇子皇女们的。 阿哥们若是被留饭还用用一用,要是不用饭,那就只能自个儿吃自个儿了。 刘格格笑道:“错了,爷猜猜这糕点哪里来的?” “十四弟妹送的?” 九阿哥随口猜了一句。 刘格格哼了一声,“那位哪里瞧得上奴婢啊,是耿格格送的,她得了我送的礼物,喜欢极了,特地叫人送这些糕点过来,还送了五红粉,说我气血不足,每日喝这个能补气血。” 耿氏的? 这就难怪了。 九阿哥身板往后靠了靠,“这耿氏倒是个大方人,怪不得老四能喜欢。” “可不是!” 刘格格虽然伺候九阿哥多年,可这么多年来,那是真没几个说得来的朋友。 往常即便出去吃酒听戏,也都不过是面子情。 有哪个像耿格格对她这好过? 刘格格拉了拉九阿哥的袖子,“爷,您说,奴婢跟她合伙做生意,怎么样?” “做什么生意?”九阿哥躺着人不动,眼睛朝刘格格的方向歪了歪。 刘格格下巴一努,指着桌上的糕点,“就做饽饽生意,宫里宫外这么多饽饽吃着,我就觉得都不如耿格格给的好吃。” 九阿哥有些无语。 就为这么个原因。 可仔细一琢磨,这生意还真未必不能做。 “你们怎么合作?”九阿哥坐起身来,问道。 刘格格见九阿哥这么严肃,内心十分激动,“奴婢就想着奴婢出钱、出铺面,耿格格出些方子,回头五五分成,这生意肯定能挣钱!” 五五分成? 九阿哥不禁觉得好笑。 他道:“耿氏又不缺铺面也不缺钱,干什么要跟你合作?她手捏着方子,自己做不成吗?” 刘格格被问懵了,想了想,似乎真是这么回事。 要是旁人,没钱没势,就是刘格格不掏一分钱,也会拿三分干股出来给刘格格,指望靠九贝子这个靠山罩着; 可是耿氏又是雍亲王的宠妾,还有身孕,谁敢动她? 见把刘格格问倒了,九阿哥笑道:“你好好琢磨,想想怎么办吧。” 说完这话,他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去了。 刘格格这人不聪明。 她也知道自己不聪明,因此碰到这种事,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找人帮忙出主意。 找谁呢,数来数去,也就是五福晋最合适。 五福晋人也厚道,先前帮过她不少忙,若是有事,问五福晋可比问旁人合适。 刘格格这日便叫人热了几样点心,想带着过去给五福晋请安。 谁知道,赶巧了,十四福晋今日也在。 听闻刘格格过来,十四福晋唇角笑意就是一敛。 她不冷不热地对五福晋道:“这刘氏倒是会钻营,没个正经主子在,做事就是没规矩。” 说到这里,她又皱眉道:“九伯也真是,不带九嫂过来,带她过来做什么。” 五福晋笑笑,“来者是客,况且人多才热闹。菊青,去把刘格格请进来。” 菊青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领着刘格格进屋子里。 五福晋的屋子收拾得大气,帘子全都卷起来,屋子里也只是随意放了些摆设,看着宽敞舒适。 进了屋子,瞧见十四福晋也在,刘格格并没有多惊讶,很显然,菊青刚才提醒过她了。 “给五福晋请安,给十四福晋请安。” “起来吧,这么热的天路上没晒坏吧。”五福晋冲刘格格招了招手,让刘氏坐在自己下首的交椅上。 刘格格道:“没有,今日天气倒是好,看着日头大,却不太热,奴婢这不才想着带些点心来做客,没打扰两位福晋的雅兴吧。” “怎么会?” 五福晋很是和气:“我们也正觉得无聊,你来了咱们三个也有的玩了,你带了什么点心来?” “是耿—旁人送的几样点心,奴婢吃的觉得好,便想着借花献佛。” 刘格格险些秃噜出耿格格的名字来,她倒不忌讳,只是想起十四福晋跟耿格格似乎结仇过,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不提。 “原来是旁人给的,我说呢。” 十四福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刘格格。 刘格格好似听不懂这话外的意思一样,示意梅花把点心端出来。 南瓜红糖发糕很寻常,但是阿胶糕有些特别。 十四福晋坐着也不动,五福晋拿了一块阿胶糕尝了尝,淡淡的中药味,里面还有些花生红枣核桃。 “这点心倒是好东西,我吃着有阿胶的味道。” “福晋真厉害,居然能尝出来?” 刘氏诧异道:“要不是点心送来的时候旁边贴了签字,奴才都吃不出来呢。” 五福晋闻言笑了笑。 她吃的出来,自然是因为她吃阿胶吃得多了,但凡谁吃了一样东西,别说吃,光是闻味道都能闻出来。 她又吃了云片糕,尝了尝杏仁豆腐。 最后拿帕子擦了擦嘴,道:“云片糕跟杏仁豆腐倒没什么特别,就是这发糕跟阿胶糕味道还不错,比宫里头的好。” 她看向十四福晋,“十四弟妹也别坐着,试试味道看合不合胃口。” 112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十四福晋淡淡道:“不过都是饽饽, 有什么稀奇的。” 五福晋笑道:“各家有各家的手艺,便是米饭,那贡米跟寻常米味道能一样?” 这番夸赞就很给刘格格面子了。 十四福晋也有些好奇, 她刚要开口让人拿双筷子过来,刘氏就道:“十四福晋不喜欢吃饽饽,可不要勉强,奴婢也不喜欢强人所好。” 十四福晋脸上笑容凝滞, 眼神带着不悦, 跟刀子似的看向刘氏。 刘氏就跟没瞧见似的,还对五福晋道:“五福晋, 那您说这点心拿去开个饽饽铺,合适吗?” 五福晋瞧了眼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的十四福晋, “合适是合适,这饽饽嘛, 无非吃的是个味道,味道好,买的人就多, 何况咱们一年到头要摆多少个饽饽桌子, 只要价格适中,将来保不齐我们家也要跟你买呢。” “真的啊?” 刘格格高兴得不得了, 两眼放光。 这可真是太好了,五福晋这人从不爱说假话,她说好,那肯定这饽饽的味道就是比旁人的好。 十四福晋在旁边气得要死。 五福晋呢,虽然平日里总是打圆场,但也不爱老是做和事老, 过了一程子,有人来回话。 十四福晋跟刘格格就识趣地先走了。 出了五阿哥的园子,刘格格冲十四福晋蹲了个安,“福晋慢走。” 回答她的是十四福晋甩下来的车帘。 刘格格也不计较,直接上了自家马车。 她惦记着挣钱都来不及,哪里有闲工夫去计较十四福晋的甩脸子。 要她说,怪不得十四福晋招人烦呢,这人太不会做人,成日里跟她们这个格格端着个身份。 十四福晋是被气得不轻。 她这人心眼就不大,回去后就跟自家奶嬷嬷安嬷嬷骂了刘氏好几句。 她还冷笑着说道:“那刘氏还跟我玩心眼呢,她不就是不敢说那些糕点都是耿氏派人送给她的吗?要我说,不过是些糕点……” 正说着,十四阿哥打起帘子进来,正好听见这话,他摘了凉帽,递给丫鬟,“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听到你在骂人。” 十四福晋嘴巴抿了抿,“也没什么,不过是我们女人间的事罢了。” 她也不想把实情说出来,免得叫十四阿哥觉得她这人心眼小。 可她不说,十四阿哥心里却门清。 十四阿哥道:“是为糕点的事吧,今早我就瞧见四哥那的人往九哥园子送东西。” 他身体前倾,问道:“难道咱们没收到?” 十四福晋冷笑道:“收到什么,不说我,便是五嫂那里也没有。” 她没说是耿格格送的,只是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话:“四嫂往日看着是老成人,没想到也不过是如此。” 十四阿哥一听这话,心里就以为是四福晋没送他们这几家。 他心里就存了根刺,跟针扎似的。 十四福晋也没往心里去,横竖她平日里说旁人闲话的次数不在少数,也就是四福晋,十四福晋以前不怎么提过,毕竟四福晋做的的确没得挑剔。 也是合该有事。 次日,几个阿哥去给康熙请安。 康熙的身体还是不怎么好,只是精气神比先前好了些。 梁九功捧了药过来,康熙吃药的时候,十四阿哥就突然开口道:“这良药苦口,四哥怎么不让人送些蜜饯点心来也好给皇阿玛甜甜嘴?” 康熙握着汤勺的动作就是微微一顿,他也不做声。 四阿哥刚开始有些惊讶,但随后反应过来,只是道:“这是我的疏忽,只是皇阿玛在吃药,能吃什么用什么也得问过太医才行。” “是这么回事啊。”十四阿哥笑一笑,随意一样说道:“我还以为四哥只给九哥送东西,我们没有也就算了,皇阿玛也没有呢。感情是四哥考虑周到。” 四阿哥眼眸微沉,心里有些怒火。 这十四脑子被门夹住了吧。 在皇阿玛跟前给他上这眼药?! 四阿哥若是恼怒,九阿哥便是震怒了。 他一开始听十四说话,只当又是他们兄弟别苗头,自己也只当看热闹,想不到今日这把火居然烧到自己头上来。 九阿哥怒道:“不是,十四,四哥什么时候只给我送东西了?” 十四阿哥笑道:“九哥莫恼,又不是什么大事。” “跟是不是大事有什么干系,本来就没有这件事!” 九阿哥气的脸都红了,整个人跟个洋柿子似的。 十阿哥怕他这脾气一上来,在皇阿玛跟前做出糊涂事,赶紧帮忙说了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十四,这多大的事,也值得拿到皇阿玛跟前说嘴。” “误会,哪门子的误会?” 十四阿哥道:“我亲眼瞧见的,况且我也没说这是多大的事啊,倒是九哥急赤白脸的。” 九阿哥以往看四阿哥被十四阿哥气,还觉得可乐,现在轮到自己头上,当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恨得牙痒痒。 他气得三尸脑神跳,突然想起来了,脸色越发难看,“这几日是有人往我那边送东西,可是,那是四哥的格格送给刘氏的,十四,她们女人们交际,你连这个都吃味。” 九阿哥冷笑一声。 四阿哥道:“皇阿玛,是有这么件事,先前儿子也听得糊涂,这下可明白了,十四弟是误会了吧。” 他淡淡看向十四阿哥,“十四弟,要我说有什么事你不能事先问一句,值得为这几样糕点闹到皇阿玛跟前来吵吵吗?” 十四阿哥脸上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不、不是,我……” “好了,”康熙将药碗放下,看了十四阿哥一眼,眼神里露出几分失望,“就为这点儿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闹到朕的跟前来,十四,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还不快跟你四哥、九哥赔礼道歉。” 十四阿哥表情就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忍着羞恼,他咬牙跟四阿哥、九阿哥赔了礼。 四阿哥是懒得跟他多说什么。 九阿哥却是不客气,“十四,这回也就算了,往后要是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心里觉得委屈的,不妨直接找哥哥们说,免得又闹得风一阵雨一阵。” 九阿哥是真气极了。 十四阿哥憋着气,道了声是。 闹了这么一场,康熙也没心情见这些儿子,直接把人都打发走了。 十四阿哥是怒气冲冲地出了畅春园。 十阿哥看着他的背影,对九阿哥道:“十四可记仇,回去不定跟八哥怎么说。” 九阿哥皱了皱眉,有些不耐,但不后悔,“十四那臭脾气,他当我是他四哥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老子不惯着他那狗脾气!” 两人正说着,十阿哥瞥见三阿哥、四阿哥过来,喊了一声。 三阿哥走了过来,揶揄地对九阿哥道:“行啊,老九,今儿个有脾气,够带劲。” 九阿哥没好气白了他一眼,瞧了瞧四阿哥,心里怪为不是滋味的。 以前他有时候还觉得老四对十四太严苛了,现在看来,十四是太缺调少教,那狗脾气谁都受不了。 “四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四阿哥道:“皇太后明日要去附近的寺庙祈福,妃嫔跟格格们都要跟着去,皇阿玛嘱咐我们俩去安排人手。” “那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九阿哥含糊地问了句。 四阿哥有些惊讶,可抱着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的心思,他点点头,“正缺人手,你们俩来吧。” 九阿哥跟十阿哥横竖是无所事事,就当是过去凑热闹。 四人忙活一日,次日皇天后他们礼佛的行程颇为顺当,半途虽然碰上下雨,却也没淋着皇太后他们几个。 “皇帝,哀家给你求了平安符。” 皇太后从匣子里取出三角形写梵文的平安符递给康熙,“那寺庙人都说可灵了,你戴在身上,想来佛祖会保佑你的身体很快康健。” 康熙双手接过,心里沉甸甸,“皇额娘何必跑那么大老远的,还亲自登山上去?” “这么着才心诚。”皇太后笑着说道,“哀家也不盼什么,就盼着你平平安安,这朝政再忙,再重要,也大不过你去,你可得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她转过头又叮嘱梁九功他们:“万岁爷身子精神不好,这几日你们可不许他多看书多看折子。” “嗻。” 梁九功等人连不迭的答应。 这样的话,也就是太后说,康熙听得进去,若是旁人劝他放下朝政,康熙还得怀疑别人是不是别有用心。 “皇上,雍亲王来求见。” 值班太监进来传了话。 康熙叫了进,皇太后慈爱地说道:“这几个阿哥真是越发长进,这回的差事办的极好,什么都想到了,比谁都细心。” “他们都这么大岁数,要是还办不好,那还中用。” 康熙欣慰但嘴上却还要挑刺几句。 四阿哥听见这句话,行礼后笑道:“皇阿玛说的是,儿子们还有不足的地方,不过这回得亏九弟、十弟都搭了把手,帮了不少忙。” “九阿哥十阿哥真是长进了,哀家还记得他们原先在宫里头的时候闹腾的厉害,调皮得很,这眼下也稳重了不少。” 太后颔首附和。 见太后夸奖,康熙也得给几分面子,思索了片刻,道:“朕记得这边有几把□□,就赏赐你们兄弟,日后要和睦,好生当差。” “是,多谢皇阿玛。” 四阿哥不想还有这等意外之喜,马蹄袖啪啪一声,谢了恩。 113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 铁柄绒鞘云头,是尼泊尔献给康熙的,满打满算也就五把。 但凡男人就没有不爱刀剑的, 尤其是这等稀世少有的刀剑。 九阿哥跟十阿哥抱着刀,是爱不释手。 九阿哥不住地跟十阿哥道:“好刀啊,好刀,你瞧瞧这。” 他拿了一张纸过来, 放在刀刃上, 那纸轻飘飘的,压在刀刃上就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半, 可见刀刃多么锋利。 “好刀啊,九哥。” 十四阿哥掀起帘子,走进屋内。 阿哥们在这边也有歇息的小屋, 但当然比不上康熙赏赐给儿子们的园子大。 九阿哥看了十四阿哥,眼睛瞥了眼梁玉柱。 梁玉柱心里委屈, 他想通传来着,可人还没来得及拦住,十四阿哥就走进来了。 “皇阿玛赏赐的, 那当然都是好东西。” 九阿哥把刀插回刀鞘内, 斜眼看向十四阿哥,“你可是稀客啊, 来做什么。” 十四阿哥有些尴尬。 他求助地看向十阿哥。 十阿哥拿起帕子擦着刀鞘,欣赏着这上面牛皮鞣制出来的纹路,这刀鞘还挺古朴,虽然不比蒙古腰刀顺手,但也值得后日去打猎的时候炫耀炫耀。 也叫那些兄弟们眼馋一下。 自打他妃母温僖贵妃去世后,老爷子估计是心疼他, 也是见他没什么出息,文不成武不就,跟钮钴禄家走的也不近,所以隔差五地赏赐。 东西都是好东西,老爷子赏人,还是自己儿子,那是不可能赏赐次品。 可十阿哥拿着心里却不是滋味,他面上谢恩,还得感受兄弟们嫉妒的眼神,可背地里,十阿哥却把那些东西都收起来,只觉得十分耻辱。 若不是他额涅临终前细细嘱咐藏拙一字,他岂肯这么憋屈?! 但这把刀却不同,是他靠自己本事挣来的。 十四阿哥见十阿哥不搭理自己,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他坐正了身子,何玉柱捧茶上来,他也不喝,眼神在九阿哥、十阿哥两人来回扫,“怎么了?两位哥哥是得了皇阿玛赏赐,如今瞧不起人了?不就是一把□□吗?有什么了不得。” 九阿哥不惯他那臭脾气,“是没什么了不起,你去让老爷子赏你一把试试。” 十四阿哥脸一下拉下来了,茶也不喝了,直接起身,打起帘子出去了,险些还把何玉柱撞了个趔趄。 何玉柱站稳身子,瞧了眼气冲冲远去的十四阿哥,捧着点心进了屋子,“爷,十四爷怎么这么大火气?” “谁知道他呢,”九阿哥放下刀,看着何玉柱,“往后谁来你都拦一拦,这么横冲直撞,得亏刚才没说什么话,没叫人听去。” “诶诶。” 何玉柱连连答应。 他心里暗道怪哉,十四阿哥先前跟他们爷交情不是挺好?怎么这阿哥们都这么大了,变脸还跟孩子似的。 何玉柱哪里明白,九阿哥跟十四好,无非是看的八阿哥的面子,往日八阿哥在,十四阿哥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八阿哥打个圆场,说几句好话,事情就过去了。 现在没了八阿哥这个和事老,九阿哥是个暴脾气,十四阿哥是个牛心左性的,一碰可不就跟火星掉入枯草里。 何玉柱出去后,十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你这么着,跟八哥面前可没法交代。” “我要交代什么。”九阿哥扯了扯唇角,“他当弟弟的,坑我在先,前儿个的事要不是正好有缘故,我不就得跟老四一起倒霉了?他跟老四怎么闹我不管,折腾到我身上,就别想我给好脸色!” 十阿哥一听这话,就知道九阿哥心里窝着火。 也是,谁无缘无故的被人捅一刀,能乐意? 十四要是今日来道歉,赔个不是,九阿哥兴许都不会这么恼怒,偏偏他来了还跟没事人似的。 “没事人”十四阿哥一出来就碰上四阿哥了。 两边人分明瞧见对方了,苏培盛等人都要打千行礼,十四阿哥跟瞎了似的,下巴一抬,直接领着人从四阿哥旁边过去。 苏培盛等人是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一个个缩着跟鹌鹑似的,都不敢看四阿哥脸色。 四阿哥也没说话,直接就走了。 十四阿哥走出一段距离,回头见四阿哥一群人早就不见,气得跺脚。 瞧不起他是吧! 走着瞧! 五月一十六。 天气晴朗,风吹拂过草地飒飒作响,树林里飞鸟走兽若隐若现。 康熙这几日身体好多了,便带着儿子们出来打猎,顺便也是向蒙古王公们展示儿子们的骁勇。 他拿出一把黄金腰刀,“这是今日的彩头,谁今日要是猎的再多,这腰刀就给谁。” 太子还没回答,十四阿哥就一声:“是,皇阿玛!” 其他兄弟也都应和了一声,太子不着痕迹皱皱眉,看了满脸野心的十四阿哥一眼,心里觉得膈应,他道:“皇阿玛,儿臣定然不负皇阿玛厚望!” 太子一开口,那是一呼百应。 蒙古王公都夸赞起太子的身姿,骑射本事,蒙古人夸奖人太直白,什么如雄鹰般敏锐,如狮子般凶猛骁勇。 阿哥低声囔囔道:“曾经这些可都是夸赞大哥的。” 他说完话,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他看了看四阿哥,四阿哥在喂马,压根没搭理他。 阿哥看了一眼,“老四,你给马喂什么,也给我一点儿。” 四阿哥:“……” 他无语地丢了两根萝卜过去,马吃的东西,阿哥都要占占便宜,也是没谁了。 林子里有人放出了老虎狮子,这些猛兽一出现,顿时间林间那是飞沙走石,鸟兽乱窜。 阿哥们、蒙古王公们都奔驰出去。 四阿哥没心思争那腰刀。 他刚才瞧见太子那眼神了,太子对那黄金腰刀是势在必得,这种事以前太子还不放心上的,可被废过后不同了,太子心里害怕了,他需要荣耀去证明自己。 没心思争腰刀,四阿哥便带着侍卫骑马随意走,瞧见什么就射什么。 他的箭术很准,每箭都射中了猎物的眼睛。 “王爷,那边一头梅花鹿!” 苏培盛眼尖,老远就瞧见鹿角在草丛里闪烁。 四阿哥瞧见了,他从身后摸出一根箭,搭在弓弦上,侍卫们都屏息凝气。 此时此刻。 仿佛风也比刚才轻柔了些,四处静悄悄,那头梅花鹿悠然自得地低头吃着草,它似乎觉得这是个安全的地方,没有那么个猛兽。 突然间。 它察觉到了危险,正要闪动躲藏。 一支末尾带紫的箭射中了它的腹部。 四阿哥的箭被打偏,射在它的鹿角上。 十四阿哥骑着马,优哉游哉地过来,“四哥,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巧跟我一样看上这梅花鹿了,对不起啊,四哥,这梅花鹿我的了。” 看着十四阿哥这得意的样子,苏培盛都气的牙痒痒了。 四阿哥淡淡道:“一头梅花鹿,你就这么得意,既然你要,给你便是。” 他甚至看都没看十四阿哥一眼,就招呼众人走了。 眼瞅着四阿哥一行人走出一段距离,十四阿哥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羞辱了。 他涨红了脸,握拳道:“四哥,你别得意!!你不过就是比我大几岁,将来我比你有出息得多。” 十四阿哥这一喊,惊走了林子里的飞鸟。 鸟儿们呼啦啦拍动翅膀飞起,盘旋在半空,似乎在疑惑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四阿哥却不以为意。 他甚至觉得可笑,都当阿玛的人了,心性还不如十一、十稳重,也就是额涅惯出来的,到四五十了还是这狗脾气。 见四阿哥还笑得出来,苏培盛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提议道:“王爷,要不去旁的地方走走,奴才瞧见刚才那些老虎狮子是向那边跑的。” 猎老虎狮子固然不容易,但他们这么多人,还有家伙在,根本不惧怕,更重要的是,那些老虎狮子都是专门圈养的,就是给贵人们打猎用的,早就没了野性。 “不了,咱们这么多也够了。” 四阿哥没兴趣出这个风头。 老爷子身体还没好呢,瞧着儿子们一个个龙精虎猛,心里未必受用。 四阿哥想了想,调转方向,“走,去老爷子那里。” 康熙毕竟身体不适,也没逞强,只坐在明黄缎带扎的营帐内,听说四阿哥回来,他愣了下,“进。” “皇阿玛。”四阿哥进来,行了个礼,“儿臣打了几只兔子,想着太后娘娘爱吃,就带了过来。” 康熙拿眼镜瞧了眼,兔子都是射在眼镜上,其他地方丝毫无损,“你有心了,来人拿到后面去,让人做了给太后她们尝尝。” 魏珠嗻了一声,领着个小太监上来接过。 康熙给四阿哥赐了座,四阿哥就坐在蒙古王公们对面,康熙问道:“怎么不去打猎,这就回来了?” “儿臣想着有日子没跟台吉们喝酒,这才提前溜回来。”四阿哥笑着说道。 康熙瞧了眼他,见他后背都被汗水打湿,心里猜测老四是体力不行了,也不点破,颔首:“好,那你等会儿可得多敬酒。” “是,皇阿玛。” 四阿哥起身回话。 苏培盛心里是服了四阿哥,这阿哥中途回来以前可是没有的事,他还替王爷担心,想不到皇上居然没有不高兴? 这皇上的心思,王爷也摸得未免太透了些。 114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众阿哥打猎回来, 瞧见四阿哥已经在营帐内时,神色各异。 有人惊讶,有人暗暗窃喜。 四阿哥也没去特地留意几位兄弟的神色。 今日的围猎获胜者还是太子。 康熙亲自把黄金腰刀给了太子, “这把腰刀伴随朕多年了,朕每瞧见这把腰刀,都提醒自己一定要节俭。” 太子刚露出来的笑容有些僵,他抱拳回话:“多谢皇阿玛提点, 儿臣一定谨记在心。” 节俭…… 四阿哥拿着酒杯, 眼神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这话,皇阿玛可从未对太子这么说过。 自从立太子以来, 康熙对太子的宠溺众人皆知,甚至还曾经让太子的奶公凌普担任内务府总管,生怕太子受一丁半点儿委屈。 几个皇子默不作声, 却也是互相递着眼神。 七月中旬。 太阳火辣辣,圆福带着丫鬟们从屋檐下走过, 这不过是走了一段路就热出了一身汗。 到了正院,她刚歇一口气,就瞧见新竹捧着几匹布料出来了, 新竹冲里面指了指, “福晋在屋里呢。” “我晓得了,你这怎么又做衣裳?” 圆福瞧了眼新竹手里几匹棉布料子, 这料子舒适透气,可不像是给二格格做的,二格格这年纪,正是爱花爱俏的时候,棉布虽比其他例子透气,却也不合适。 新竹小声道:“别问了, 回头你交完差再说。” “可是圆福回来了?”屋里刘嬷嬷像是听见动静,问了一句。 圆福答应一声,就着小丫鬟打起的鹅黄竹帘进了内间,屋里没摆冰盆,支摘窗却是都开着,可滚滚热风吹进来,反而叫人心里烦躁。 圆福只觉得越发热,她屈膝行礼后才起身道:“福晋,奴婢已经去瞧过钮钴禄格格了。” “她怎么样?”四福晋合上手里的茶盅,揉了揉眉心,问道。 这处理了一上午的事,四福晋是真觉得疲惫了。 圆福道:“格格没什么大碍,只是话里话外像是想家了。” 想家? 四福晋笑了下,“她是想让她额涅进来陪她吧?” “奴婢猜着格格许也是这个想头。” 圆福说道:“钮钴禄格格那边还提起说她院子没个老成人。” 四福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 刘嬷嬷道:“她这不就是要个嬷嬷,还想让她额涅进来陪她吗?这有什么难的,何必装自己身子不舒坦,也不怕忌讳。” “好了,我看她还有的是要求,索性我走一趟就是了。” 四福晋道:“这么着,她要是有什么要求,我也好弄个明白,眼瞅着下个月她就要生了,能答应她的答应便是。” 四福晋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刘嬷嬷瞧了眼外面的日头,“这会子晒得很,福晋您身子这几日又不怎么舒坦,要是出去中了暑气怎么办?要奴婢说,还是奴婢去趟,开门见山说清楚问明白,也省得您跑一趟。” 四福晋摇头,执意要自己出去。 刘嬷嬷没法子,只好叫人去备辇子,一路避开日头,抬着四福晋去望春院。 她心里把钮钴禄氏骂了千八百遍,不就是有身子吗?这么能作妖,人家耿格格那么得宠,也不见人家折腾啊。 钮钴禄氏听说福晋来了,愣了下,赶紧出来迎接,她怕热,屋子里摆了好几个冰盆,一进来那凉气就把福晋冲了下。 福晋皱了皱眉,在南炕上首坐下,瞧了眼桌上的冰碗子,“你这身子还吃冰碗?” “福晋,奴婢问过太医,太医说吃一两口不碍事。” 钮钴禄氏心虚地示意丫鬟把冰碗子撤下。 其实那冰碗子里面也没冰块,不过是些瓜果切块,用冰湃过,有一丝丝的凉意罢了。 四福晋又瞧了眼屋子,墙角摆了个冰盆,窗边摆了一个冰盆,明间那里摆了个冰盆。 她瞧着就觉得心里有些恶心,头也有些晕眩,忍着烦躁:“这么多冰盆摆着对身子也不好,还是少摆些。” “是,可奴婢这阵子实在热的受不了。” 钮钴禄氏委屈地说道。 四福晋淡淡看她一眼,“旁人能忍,你怎么不能忍,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孩子着想,下个月你也就要生了,忍一两个月也就过去了。” 钮钴禄氏一愣,忍一两个月! 她说的倒是轻松。 她抿了抿唇,不甘心地答应了声是,让人撤了两个冰盆。 屋子里暖和了些,福晋脸色这才好些。 她说起了正事,“你的事圆福刚才跟我说过了,我寻思在府里给你挑两个老嬷嬷到你院子里来伺候,再让人请你额涅来府里陪你几个月,你觉得可好?” 钮钴禄氏张了下嘴巴,眼里露出迟疑神色。 她看了金镯一眼。 金镯屈了屈膝,“福晋,您想的再周到不过,只是我们格格眼下没几个月都要生了,就怕那新来的嬷嬷不适应我们这院子。” “是啊,奴婢倒不是嫌弃,只是怕到时候合不来,给福晋您添麻烦。” 钮钴禄氏要的可不是府里的嬷嬷。 她盯上的是白嬷嬷那些个伺候王爷的老人。 王爷把蔡嬷嬷指给了耿氏,给了耿氏多大帮助,钮钴禄氏这个就住在对面的,哪里不知道。 旁的不说,宫里头出来的嬷嬷,哪里是府里这些个包衣奴才能比的? 刘嬷嬷笑道:“合不来,那就换,换到格格您合得来为止,不是奴婢说,咱们府上的嬷嬷那都是老成人,规矩什么的没得挑剔,便是大户人家请去当教养嬷嬷那都得打破头的。格格若要是瞧不上,那就罢了。” 钮钴禄氏被这么一顿排揎,心里恼怒不已。 她看向四福晋,满指望四福晋给她出头。 可四福晋只低头喝茶,却不说这话,显然她是默许刘嬷嬷这么做的。 钮钴禄氏只好尴尬地讪笑一下,“嬷嬷说的也有理,倒是我看低了咱们府上的嬷嬷。” 刘嬷嬷屈了屈膝,没说话了。 四福晋这才放下茶盏,“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就打发人请你额涅上门。若是屋子里缺什么,就打发人来正院要。” “是。” 钮钴禄氏灰头土脸地答应,她试探地道:“王爷那边近日来可来信了?” “估计这几日会来信,怎么你有什么话要托给王爷的吗?” 四福晋看向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自然不能承认,只能是有也说没有。 在望春院坐了一会子,出来日头就没那么大了。 福晋瞧了眼对面的松青院,“都出来了,便过去松青院瞧瞧。” 耿妙妙这会子才睡午觉起来。 她穿了一身桃粉撒花纱氅衣,粉面桃腮,迎出来的时候脸带笑容,“福晋怎么这时辰来?日头这么大,快进屋子里。” 丫鬟打起竹帘。 进了里头,福晋一眼就瞧见多宝架上那琳琅满目的珍藏,这屋子收拾得可妥帖大气,南炕上铺了凉席,锁子锦靠背,引枕是翠绿色的,屋子里并没有摆冰盆,可瞧过去却叫人心旷神怡。 福晋指了指小几上插了柳枝的汝窑美人觚,笑道:“怎么插这个?园子里那么多花。” “奴婢前几日看柳枝飘飘,心里喜欢,这才叫人折下来。”耿妙妙道:“如今正是玉兰花开的时节,每日里风吹玉兰香,再摆些其他花,未免混了味儿,倒不如这柳枝清清淡淡的好。” 云初端上茶果。 茶是酸梅汤,果子是两样点心,两样干果。 点心没什么特别,只是胜在小巧精致,做成了小鱼、小花的样式,卖相讨喜。 四福晋瞧了一眼,瞧耿妙妙,“钮钴禄格格那边要让凌福晋进来陪她,我想着你这边要不要也请耿福晋近来?” 耿妙妙愣了下,“这固然是好,只是我家里也没旁人能搭把手,我弟弟还没成婚呢,我娘要是进来,家里大小事只怕就要落下了,请她老人家进来坐几日倒是无妨。多谢福晋好意。” “我倒是没想到这茬子。” 四福晋颔首,“你弟弟的亲事想来也不必担心,这回乡试若是中了,回头上门说亲的媒婆都能踩没了门槛。” 四福晋虽说是玩笑话,但耿妙妙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她亲自拿筷子给福晋夹了一块山药糕,“奴婢也盼着早些有个弟媳妇,好帮我娘分担分担,可惜我弟弟早先有人算命过,说是不宜早娶,得先立业后成家。这算命的事,也由不得人不信。” 她顿了下,笑道:“得亏我那弟弟是个男儿,年纪大些也无妨,若是个姑娘家,那我爹娘可就得头疼了。” “是这个道理,就是可惜了。” 四福晋颔首,吃了块糕点,喝了几口酸梅汤便要起身。 耿妙妙亲自送了出来。 她目送着四福晋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格格进里面去吧,这会子太阳下来,那暑气可吓人呢。” 蔡嬷嬷说道。 耿妙妙搭着她的手,挺着大肚子进了屋,进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脱了鞋子,换了睡鞋。 耿妙妙瞧了眼自己肿大的脚,伸手按了按,“嬷嬷,这脚这样真没事?刚才我穿花盆底都觉得挤得慌。” “都是这样的,奴婢回头给您捏捏,赶明儿让人做几双宽松些的花盆底过来。” 蔡嬷嬷见耿妙妙只字不提刚才的事,便也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得亏是没跟王爷过去,不然每日都得穿花盆底见人,多累得慌。” 耿妙妙感叹了一句。 115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张氏次日进来的, 跟凌柱福晋前后脚到了王府。 见过福晋,福晋招呼道:“你们来也别把自己当客人,千万不要见外。” “福晋就是客气, ”凌柱福晋抢先道:“我在家中常跟我几个儿媳妇夸赞福晋,说天底下满打满算再找不到您这样和气的当家主母,我们格格能进王府,真是八辈子积了德。” 她满脸是笑, 只差恨不得把四福晋给供起来。 张氏笑道:“谁说不是, 福晋贤良淑德京城里是出了名的。” 四福晋笑了下,吩咐圆福给她们引路去后院。 钮钴禄氏跟耿妙妙都已经收到消息, 出来等,圆福先送了凌柱福晋去望春院,才过来这边。 “娘!”瞧见张氏, 耿妙妙脸上禁不止露出笑容,她笑着看向圆福, “辛苦姑娘走一趟,我们院里常备了酸梅汤,要不进去喝一杯再走吧。” “多谢格格, 只是奴婢还有事, 没这口福。” 圆福笑着婉拒。 耿妙妙若有所思,点头道:“那我就不留你了, 省的耽误你的事,你且去吧。” 圆福福了福身,行礼如仪地走了。 张氏挽着耿妙妙的手进屋,小声道:“这姑娘倒是和气,只是怎么好像有意跟你拉开关系?” 都是心思缜密的人,张氏纵然比不上有的人连眼睫毛都是空的, 可自己当家做主这么多年,人情往来也锻炼出了几分见识。 耿妙妙道:“她也有她的顾虑吧。” 以前圆福过来松青院这边,还会留下说说话,喝杯茶吃点糕点再走,现如今是办完事恨不得拔腿离开。 耿妙妙也不强求。 进了屋子,耿妙妙让人上了茶点,吩咐人下去,才跟张氏说起事来:“娘这回进来能待多久?” “待个四五日吧。”张氏道:“我啊是放心不下你,昨儿个帖子递过来,我心里就担心,一晚上没睡好,今儿个见你气色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我有什么不好的。”耿妙妙笑着道:“说起来我本也不想麻烦娘,只是福晋估计是想着钮钴禄格格的额涅能进来,我这边不能冷落了,不然显得不公平,所以这才把您请来。家里头都还好吧。” 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张氏心想,她说好好的,女儿怎么会突然请她进来? 张氏见耿妙妙额头上沁出汗,拿扇子给她扇了扇:“都好,你弟弟跟了那位高先生,进步了不少,你爹说兴许这回下场真能有几分把握。” “果真?” 耿妙妙惊喜不已。 张氏忍不住笑道:“可不是就是真的,你弟弟近来真是发奋不少,每日除了三餐跟睡觉就是读书读书,我啊,都怕他敖坏了身子。” “努力固然是好,身子也要紧。”耿妙妙道:“正好我前阵子跟太医问了几个补脑补身子的药膳方子,回头写了娘回去换着让人炖给弟弟吃,你跟爹也得一起进补进补。” “好好,娘都听你的。” 张氏满口答应,“趁着这回我来,这几日我给你做几道小菜吧。” “那我可有口福了。”耿妙妙听到这话,都要流口水了。 张氏会做的菜不多,多半都是从娘家那边学来的。 一道是鸡丝面,一道是三鲜馄饨,还有几道小菜。 下午,张氏就让人备下材料,亲自下厨,在小厨房做了一碗三鲜馄饨。 馄饨皮薄肉厚,在清冽的汤里跟小金鱼似的。 耿妙妙足足吃了二十个,还就着半份口水鸡。 张氏笑话道:“这道菜倒是好吃,就是这名字不上台面。” “上不上台面的,反正也就咱们知道。” 耿妙妙笑眯眯说道。 她让人收拾了东厢房两间屋子给张氏住下,又把灯儿拨过去伺候。 灯儿性子活泼又有分寸,耿妙妙对她是放得下心的。 夜里。 张氏来陪耿妙妙睡一晚。 耿妙妙悄悄说了福晋说起弟弟婚事的事,张氏道:“这事你不必担心了,你弟弟的亲事有眉目了。” “有眉目了?” 耿妙妙吃惊,“谁家的闺女?” “高先生的女儿,比你弟弟小两岁,而今彼此有个意思,但是还没定,我想着,便是能成,也别太早成婚的好。”张氏道:“那闺女太小了,你先前不是说了,女孩子早早成婚不是好事。” 谁说不是呢。 耿妙妙算了算,那姑娘今年也就十三岁吧,十三岁便开始谈婚论嫁,搁在后代那得被人骂死,搁在现在,其实满人现在也不兴这么早成婚,当今圣上那是个例,是为了让皇帝早些亲政这才如此,普通满人多半是十六七成婚,二十岁成婚的也比比皆是。 但汉人娃娃亲、指腹为婚情况太多了,好些官宦人家的女子十三岁出阁就已经定下亲事。 “还是晚些好,”耿妙妙道:“过个三四年,那姑娘也才十六七,那时候成婚倒还好,况且倘若今科弟弟能中,三四年后再考个会试,到时候若是能中举,去提亲也体面些。” “你倒是敢想,娘可不敢想这么多。” 张氏失笑道:“这科举可不容易,咱们家横竖有能耐,慢慢供着就是。” 耿妙妙一想,也是,自己把这事想得太容易了。 八字没一撇呢,就想什么会试了。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耿妙妙眼睛酸涩,渐渐睡着了,张氏瞧了她一会儿,摸了摸她的脸,给她掖上被子。 这孩子,进了亲王府后倒是比以前在家里爱笑多了。 张氏在王府里住了四五日,变着法子给耿妙妙做好吃的,短短几天,把耿妙妙喂的脸都圆了一圈。 “娘这回去可得好好歇息几日,”耿妙妙拉着她的手,很是依依不舍,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离别,可这会子张氏要走,她却不禁眼睛发酸,“下回您来可得带好消息过来。” “一定,”张氏摸了下她的脸,“你也别操心家里,你顾好自己就好。” “嗯嗯。” 亲自出来,目送了张氏上了马车,耿妙妙瞧着马车出了街道,蔡嬷嬷道:“格格回去吧,仔细日头晒着。” 耿妙妙答应一声,搭着蔡嬷嬷的手去跟福晋道了谢。 可巧赶上凌柱福晋过来陪福晋说话,凌柱福晋见了耿妙妙,也没起身。 蔡嬷嬷瞧了她一眼,没说话。 耿妙妙也只当没瞧见凌柱福晋,给福晋行了礼谢了恩,“这回还得多谢福晋,奴婢这见了额涅心里好受多了。” “这有什么。”福晋道:“如今王爷不在,家里头也没外人,其实张福晋多住几日,我也欢迎的很。” “可不是实在没办法吗?”耿妙妙笑着说道,“奴婢家里离不开我娘,自然只能略住几日。” “要我说,这就是子嗣不丰的坏处。”凌柱福晋见耿妙妙半晌不搭理她,终于坐不住了,插了一句话,她得意洋洋地说道:“耿格格,不是我吹嘘,像我们家子嗣众多,又都娶了媳妇,这样一家子热热闹闹的,便是我不在家一年半载,也出不了什么事。你们家就是太单薄了些。” 耿妙妙似笑非笑地看向凌柱福晋,又看了眼四福晋。 四福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耿家子嗣是不丰,四阿哥子嗣也没多少啊。 这虽然是说耿家,可四福晋却也觉得这番话刺耳极了。 “我们钮钴禄家的女人就是能生,格格这胎虽说来的迟了,可一旦开怀,将来肯定能生个七八个。” 凌柱福晋对自己女儿很有信心。 “那可得恭喜凌福晋了。”耿妙妙说道,“我也盼着钮钴禄姐姐多为王爷生儿育女。” 生这么多个,她可真不羡慕。 她生一个也就够了。 四福晋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耿妙妙,这耿氏倒是豁达大气,教养真是没得挑剔。 再瞧瞧凌柱福晋,当真不愧是跟钮钴禄格格是母女,一样的上不得台面。 凌柱福晋丝毫没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之后几日要去找福晋说话,被挡在门外,还真以为福晋很忙。 她感叹地对钮钴禄格格道:“你们这福晋倒真是个操心命,只是我瞧着她身子骨不太好,这操心劳力,也没个儿子,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旁人。” “额涅!” 钮钴禄氏吓了一跳,四处看了看,见金镯她们都在外面候着,这才放下心来,松开手,没好气地瞪了她额涅一眼,“您这话传出去,我可不必活了。” 凌柱福晋讪笑。 “哪里就这么夸张。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本来也是如此。” “正因为是如此,才不能说。” 钮钴禄氏道:“福晋看着是好相处,可不是没脾气的,她要是知道您这么说,我以后在王府里日子可怎么过!” 凌柱福晋见她真恼了,忙道:“好,是我不是,以后我不说这话。” 钮钴禄氏脸色这才好些。 凌柱福晋又道:“你这胎可叫人瞧过,到底是男是女?” 她眼里露出迫切神色。 钮钴禄氏撇撇嘴,“这我哪里能知道,太医也说过把不出来,可旁人都是我这瞧着像是怀了个小阿哥。” “是小阿哥那就好。”凌柱福晋露出个笑容:“过几日额涅去给你求个符咒,求观音菩萨保佑你生个小阿哥,以后你的日子就不必愁了。” 钮钴禄氏还真有些意动。 “你悄悄的去,别叫人知道。” “放心,你额涅还能不知道怎么办?”凌柱福晋得意说道。 116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进了八月,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 耿妙妙让人每日早晨跟黄昏在院子里洒水,压压暑气,饶是如此, 这天气还是热的让人心烦意乱。 难得这日天气凉爽些,黄昏时分徐徐清风吹来,耿妙妙吩咐人把门窗都打开。 “透透气吧,今儿个可算是凉快些了。” 她虽不似钮钴禄氏那么惧热, 这几日也被热的受不了, 尤其是月份大了后,这肚子越发大, 反倒是手脚还是瘦巴巴的,看着越发叫人担心。 “格格,今晚这风倒是凉快, 要不去外面走走,回来在歇息。” 蔡嬷嬷看了眼窗外, 说道。 这会子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天边一抹轻柔的烟霞紫色,瞧着就叫人喜欢。 耿妙妙也有日子没出去走走了, 这阵子热的厉害, 一早太阳就爬出来,晒到黄昏的时候外面路上还烫脚呢, 小张两人负责传膳的,回回提着食盒回来都一身的汗。 “也好。”耿妙妙道:“这等好天气错过了,不知要几时才能赶上。” 云初等人去准备东西。 灯儿、采菱两人在前面提着羊角灯,一路上走过去,蛙鸣蝉叫声不绝于耳,耿妙妙慢悠悠逛了一圈, 正要回去,半截路上就碰上钮钴禄氏的丫鬟金镯匆匆朝正院过去。 金镯瞧见她,远远行了礼就走了。 “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着急忙慌的?” 灯儿不解地回头看了眼金镯的背影。 蔡嬷嬷默默地数了数日子,道:“这兴许是要生了吧。” “要生了?!” 众人都有些惊讶。 蔡嬷嬷对耿妙妙道:“格格,您有身子可不能冲着,咱们赶紧先回去。” 耿妙妙点点头,搭着蔡嬷嬷的手回了院子。 等过了一会儿,望春院动静就大了起来,像是福晋、侧福晋、宋氏都过去了。 隔着老远,都能隐约听见那边传来的嘈杂声。 蔡嬷嬷怕耿妙妙夜里惊着,嘱咐了灯儿今晚跟她一起上夜,说是灯儿属虎,火气壮,便是有什么小鬼要过来,也能把他们吓走。 耿妙妙正听得哭笑不得,擦着头发,外面就有人来敲门了。 这敲门声把众人吓了一跳。 刚才蔡嬷嬷还在说小鬼呢,众人还有说有笑,这冷不丁大半夜听到拍门声,一个个吓得鸦雀无声。 耿妙妙被逗笑了,“小张去开开门,你们这一个个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 灯儿拉了拉云初的袖子,躲在云初后面,“格格您胆子才是真的大,这都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 便是真有鬼神,也恐怖不过人心。 小张拉着小许两人壮着胆子去开了门。 门外赫然是禾喜,纵然不喜欢她,小张两人都松了口气。 禾喜瞥了他们一眼,“你们这什么脸色?莫非是见了我不高兴?” “岂敢,我们是突然听到拍门声,这不鬼月才过,心里害怕吗?”小张露出个笑脸,“姑娘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多大的事,钮钴禄格格发动了,福晋派我来传话,让耿格格今晚别到处走,早些睡,免得冲着了。” 禾喜硬邦邦地把话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小张小许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走出一截子路程了。 小许心里暗暗骂娘,什么东西。 两人赶紧合上门,进屋子里去,传了话。 耿妙妙一听是这么回事,便道:“既然如此,那索性把门栓上了,大家今晚都早些睡,别瞎跑。” 众人连不迭答应。 灯儿跟蔡嬷嬷收拾了外间的凉榻上夜,其他人都各自回去歇息了。 “啊!稳婆,稳婆来了没有!” 钮钴禄氏是疼得龇牙咧嘴,抓着身下的被褥,牙齿都要咬碎了。 四福晋道:“已经派人去请了,人就安置在咱们府后面,你少喊些,可想吃什么?” 钮钴禄氏已经移到产房。 产房是东厢房的两间房间,门窗都关着,就怕透气,钮钴禄氏是既痛又热,这会子哪里吃得下。 她道:“符、符……” 她说的断断续续,众人都没听明白是什么。 还是凌柱福晋到底是跟钮钴禄氏是亲母女,一下听明白她要什么,赶紧跑回正房,拿了符咒过来,塞在钮钴禄氏枕头下,“符拿来了,闺女你就放心吧!” “这是什么?” 四福晋简直是一脸震惊。 凌柱福晋忙回答道:“福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是红螺寺求来的平安符。” 四福晋嘴唇动了动,要说无语那是真无语,这个时候还惦记这个东西,但顾念着钮钴禄氏在生孩子,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在稳婆很快请来了。 四福晋跟侧福晋等人都退了出来,守在外面,四福晋嘱咐人去烧热水,备好棉布、弓箭等东西。 除此之外,还让人在院子里先前请人看过的吉位刨出个喜坑来,放了红绸、筷子。 宋氏感叹道:“这钮钴禄妹妹发动的倒是真快,先前我还以为是月底的事呢。” “这怀胎九月十月生的都有,想来是钮钴禄氏身子骨壮实,这才比别人生的早些。” 四福晋捻动着佛珠,说道,“只盼着她给王爷生个小阿哥,如此一来,德妃娘娘也不必常常担心了。” 是担心,还是惦记? 宋氏欲言又止地看了四福晋一眼,像是想说什么。 四福晋看她,“宋格格可是有话要说?” 里面的叫声小了,大概是稳婆给钮钴禄氏拿了木头咬着了吧。 虽是生育这种大事,但四福晋等人不过是来坐镇的,因此这会子有的是闲聊的时候。 宋氏道:“有件事,奴婢倒是不知道该不该讲?不过奴婢想,侧福晋估计早知道了。” 她看向李氏,李氏本来在装没事人,想置身事外,不搭理这些琐事,没想到宋氏却把她拉下水。 李氏眼皮也不抬,“什么事啊,我这一日到晚要忙那么多事,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 宋氏笑道:“姐姐还装糊涂呢,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德妃娘娘赏了王爷两个宫女罢了。”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道:“王爷也真是,大概是贵人事忙,这事都没往家里说。要不是我听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等过阵子王爷回来,咱们府上可不就是要被打个措手不及了。” 外间静了静。 李氏扯了扯唇角,这事她是知道,但那又怎么样。 王爷的脾气,既然黑不提白不提,那就说明那两人没身份,既然没身份,那有什么要紧的。 四福晋的脸色却有一瞬不太好看。 她勉强笑了下,“是吗?这倒是好事,我一向觉得咱们府里人少了些,多几个也热闹。” “热闹不热闹的,” 宋氏添油加醋,“奴婢只是觉得这几年来咱们府的人可越来越多了,这要是再来两个得宠的,奴婢们这些老人都要被挤到后头去了。” 她说完这话,叹息一声,“也是,男人嘛,都是怜香惜玉爱年轻的,奴婢们比起那两个正青春的宫女,自然是比不上的。” 她一句一句,就如同一刀一刀地扎在四福晋心上。 四福晋手指蜷缩,深吸了口气,才道:“好了,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都少说几句,我如今就希望神佛保佑钮钴禄格格能平安生下孩子。” “是,是奴婢多嘴了。” 宋氏起来屈了屈膝,坐下后就安静多了。 可四福晋此刻的心情却不像是刚才那样的平静,她不动声色地捧起茶盏喝了一口,丝毫没发现茶已经冷了。 钮钴禄氏在子时的时候顺利生下一个小阿哥。 当稳婆提起婴儿拍了拍屁股,一声啼哭声划破深夜,“是个小阿哥,恭喜格格,恭喜格格。” 稳婆笑的眼尾褶子都要开花了,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满脸喜色。 “真是阿哥?”钮钴禄氏刚生完,还虚弱着,听见这话,忙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您这会子没力气可不能抱,奴婢抱着给您瞧。” 稳婆拉开了襁褓,让钮钴禄氏仔细瞧了瞧。 外面福晋、李氏等人都进来了,听到是个小阿哥,福晋脸上就露出个笑容,“可恭喜妹妹了,明儿个我就写信给王爷,让王爷知道这个喜讯。” “嗯。”钮钴禄氏脸上止不住露出笑容。 李氏看了看小阿哥,才刚生出来,脸红红的,像一只小猴子。 大概是感受到这么多人在看他,小阿哥不乐意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哎呦喂,这嗓门这么大,一听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宋氏压着酸涩,捧场夸赞道。 钮钴禄氏母女脸上都要乐开了花。 因着王爷不在,福晋便做主,让人拿了子孙绳系了一把小弓悬在望春院门口。 耿妙妙是次日起床后才知道昨晚上钮钴禄氏生了个小阿哥的。 她心里想着,这大概就是乾隆了吧。 说起来,历史上乾隆这人是挺好大喜功,审美奇葩的,倒真不愧是钮钴禄氏亲生的儿子。 “格格?” 见耿妙妙走神,蔡嬷嬷以为她是担心,安慰道:“她生她的,碍不着咱们。要奴婢说,生个格格也好,格格贴心,奴婢瞧着王爷也挺疼二格格的。” 这倒是。 这几个月来,王爷往府里送的东西,除了给耿妙妙的多,就是给二格格了。 什么拇指大的红宝、蓝宝,珍珠,上等的皮子料子,那是可着给二格格送。 反倒是二阿哥跟三阿哥不过是得了两匹马而已。 四阿哥这人还是怪疼女儿的。 117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耿妙妙笑道:“我没在想这个, 我是在琢磨钮钴禄格格生的倒是挺快,要是回头我生能会这么快就好了。” 这孕妇生孩子,那可不是一下子的事, 碰上折腾的,一天都未必生的下来。 像钮钴禄氏这样一个时辰左右就把孩子生下来,那可真是有福气。 蔡嬷嬷瞧了瞧耿妙妙的肚子。 她拿不准,不好说。 要她说, 耿格格的肚子也太大了些, 尤其是她四肢都是瘦的,显得肚子越发的了。 蔡嬷嬷心里嘀咕, 这莫非是双胞胎吧? 但她也拿不准。 而且,现在京城里也没几个太医,府里倒是经常让大夫过来把脉, 可大夫也没把出来。 蔡嬷嬷便没敢说,省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四阿哥是在日后拿到的信。 拆开信封看到钮钴禄氏生了的时候, 四阿哥心里松了口气,虽然弘历毛病不少,但毕竟是自家亲儿子, “去给我拿身衣裳, 我去给皇阿玛道喜去。” 苏培盛嗻了一声。 康熙此刻在清源书屋里处理公务,听说四阿哥来了, 没抬头就叫了进。 四阿哥满脸喜色地进来请安,“皇阿玛,儿臣是来报喜的。” 康熙这才抬起头,“什么喜事?” “儿臣的格格生了个小阿哥,八月十生的,信里面说那孩子健康得很, 一落下来就会哭。” 四阿哥说到孩子,眉眼都带笑的。 康熙看了不禁觉得一乐。 老四平日里沉稳,不想还有这等喜形于色的时候,他道:“好,这孩子也聪明,赶在中秋前生,一下来就能过节。” “皇阿玛说的是,儿臣只遗憾没能亲自见到小阿哥。” 四阿哥惋惜着说道。 康熙大抵也是想起自己曾经错过儿子们出生,他子嗣不少,但看到孩子刚生下来这种事却是屈指可数,“你可给孩子想了名字?” “还没呢,儿臣想着等回去再起名。” 四阿哥道:“另一个则是儿臣觉得自己想的几个名字都不好。” 闻弦知雅意。 康熙听出了四阿哥的意思。 他心里颇为受用,想了想,提笔写了两个字,弘历。 “历者,不忘历史也。” 四阿哥明白,“皇阿玛放心,儿臣一定好好教诲儿子们,将来不堕满族祖先们的威名。” 康熙甚为满意,还叫人取了一对兔型玉佩赏给钮钴禄氏。 玉佩是跟名字一起到京城的。 钮钴禄氏还在坐月子,躺在床上,听福晋说皇上特地赏赐一对兔子玉佩,又给儿子起了名字,她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起身冲着畅春园方向蹲安谢了恩。 四福晋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你快躺着吧,这几日来可觉得如何?” “奴婢一切都好,几个奶嬷嬷照看的孩子也好。” 钮钴禄氏这几日简直是掉到蜜窝里了,各家听闻雍亲王添了个儿子,即便主母不在京城,也有会管事的打发人来送礼。 送的礼物还不单薄,单单是洗那日的礼,就上了一本册子了。 吃穿用度就更不必提了。 王府里的规矩,生育过的格格份例要提一等,如今钮钴禄氏的份例是跟宋氏差不多的。 钮钴禄氏还能拿到自己儿子那份份例,这一份是内务府拨的,至少会给到成年。 “那就好。”福晋微微颔首。 因着福晋已经答应过不会抢她的孩子,钮钴禄氏如今对着福晋那是亲近不少。 她道:“福晋,如今奴婢什么都好,就是觉得院子小了些,先前奴婢自己一个住倒是没什么,可现在多了个小阿哥,又加上伺候小阿哥的几十个人,这院子里可真是挪不开。” 福晋眼里掠过一丝不悦。 她只是道:“挪不开就暂且将就些,况且王爷还没回京,家里的这些事我也不好随便做主。” 钮钴禄氏被不冷不热挡了回来,脸上表情有些尴尬。 四福晋在产房里略坐了坐,也受不了这屋子里的闷热,交代了几句就带人走了。 她一走,钮钴禄氏脸色拉了下来,王嬷嬷抱着小阿哥进来,瞧见这一幕,忙低下头,“格格,小阿哥已经喝了奶了。” “放在悠车上吧。” 钮钴禄氏道,悠车就摆在旁边的床上,下面铺了软绵绵的垫子,瞧了几眼自己熟睡的儿子,钮钴禄氏脸色这才好些。 福晋不就是不肯给她换个大院子吗? 她不着急,横竖她现在有儿子了,她儿子还这么有福气,刚生下来就能得皇上赐名跟赏赐,一个院子算什么,以后她儿子出息可大着呢。 “哎呦,闺女你怎么下床了。” 凌柱福晋从外面进来,瞧见钮钴禄氏站着,就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 钮钴禄氏摆摆手:“额涅,您小声些,他睡着呢。” 凌柱福晋这才瞧见小阿哥已经睡着了。 她在门口铜盆里洗了把手,接过丫鬟帕子擦了擦,走进去。 钮钴禄氏把人都撵出去,这才问起正事,“额涅,事办成了吗?” 借着还愿的借口,凌柱福晋今日又去了趟红螺寺。 她忙道:“成了成了,我特地多花了一百两香油钱!” “那就好。” 钮钴禄氏笑着小声道:“那红螺寺这么灵验,能保佑我生个儿子,肯定也能让耿氏生个女儿!” “就是,我一听说她爱吃辣,就断定她肯定要生个丫头片子。” 凌柱福晋深以为然地说道:“这男人,都爱个儿子,耿氏再得宠,再有本事,生个闺女也不中用了。” 钮钴禄氏也是这么想的。 王爷的儿子可不多,二阿哥还病恹恹的,也就个阿哥壮实些,可没见多聪明,自己这个儿子以后不定就能继承亲王爵位。 “阿嚏阿嚏。” 耿妙妙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看着眼前的信,觉得有些有趣,这刘氏倒真是个坦诚人,居然直接说要跟她合作开饽饽铺。 她这个提议,还真有些让耿妙妙动心。 说真的,开店不是一件轻松事,何况还是在权贵遍地走,五品不如狗的京城,京城里倒夜香的保不齐都有个权贵远亲呢。 以前耿妙妙的迎客楼生意不敢做起来,不就是怕生意红火太惹眼,招惹是非。 后来耿妙妙进了雍亲王府的后院,迎客楼才敢放开手脚,饶是如此都招来了不少麻烦。 如今迎客楼倒是太平了,可若是再开个饽饽铺,未免事情太多。 这刘格格却帮耿妙妙解决了燃眉之急。 一来她不必操心铺面人手,二来她不必费心去盯着父子,她所要付出的无非是几个方子罢了。 耿妙妙还真心动了。 她提笔写了信,打算约刘格格回京城后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 “王爷,家里来信了。” 苏培盛手捧着信进了书房。 四阿哥抬头瞧了瞧,两封信。 他眉眼露出一丝笑意,接过手一瞧,一封是福晋的,一封是钮钴禄氏的。 四阿哥脸上的笑意还没上来就消失了。 等若无其事地看完信,福晋的信是老声常谈,无非是说些二阿哥的病情,小阿哥现在的情况,钮钴禄氏的信里头说的就多了些,抱怨院子太小,人太多但又没几个能干的。 四阿哥看完信,抬头看向苏培盛,“没旁的信了?” 苏培盛哪里不知道王爷说的旁指的是谁。 他也想说有,奈何实在没有,“没了,倒、倒是……” “倒是什么?”四阿哥问道。 苏培盛壮起胆子回答道:“家里头倒是还有一封信,是耿格格写给刘格格的,先前奴才已经打发人送过去了。” 四阿哥嗯了一声,没说话。 但苏培盛一整日下来,总觉得这位爷不大高兴似的。 果然。 四阿哥写回信的时候,苏培盛就知道这位爷是真不高兴了。 因为这位爷居然拉下面子,给耿格格主动写了信。 钮钴禄格格巴巴的写信回来,他没回。 耿格格一封信没给送,他倒是写了信。 信送到雍亲王府的时候。 福晋看着跟前两封信,都不禁蹙了蹙眉头。 她指了指耿格格那封信,“给耿格格送去吧。” “福晋,您不瞧瞧?”禾喜小声说道。 “瞧什么。”福晋淡淡道:“这封信是王爷写给耿氏的,我瞧了,我成什么人了。” 禾喜不敢做声,赶紧带了两个小丫鬟送去了松青院。 这回她可不敢跟之前一样趾高气扬。 耿妙妙接过信,还有些茫然,“这是王爷送来的?” “是。”禾喜福了福身说道。 耿妙妙感觉有些不妙,让人打赏了禾喜就把人打发走了。 “格格,您瞧瞧王爷多惦记您,这都要回京了还给您写信。”灯儿嘻嘻笑着说道。 耿妙妙笑不出来。 她总感觉这封信的意图跟灯儿想的不太一样。 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耿妙妙拆开了信封。 果不其然,四阿哥这封信句句不提写信的事,句句都在提写信的事,末了还问了下她跟刘氏成日里在聊什么,怎么书信来往这么密切。 隔着信封,耿妙妙都能感觉到迎面一股醋味。 她扶着额头,早知道,就该给王爷写一两封的,可她不是觉得没什么好写的吗? 头疼! 118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得了信, 耿妙妙在屋子里踱步走了几圈。 云初等人见她在思索,也不敢打扰她,一个个安静地看着, 最后,耿妙妙终于想出个主意,对云初道:“把笔墨纸砚拿出来,我写封回信。” 云初答应一声, 去取了来, 就设在次间书房里,她问道:“格格要写什么。” “你别问, 等我写了回头你送去给福晋,跟家信一并送给王爷就是了。” 耿妙妙哪里好意思说这事。 她低头,拿了根莹润的毛笔, 蘸了蘸墨水,思索了片刻才下笔。 望春院里面, 钮钴禄氏听闻王爷这次两封信一封居然是只给耿氏的,脸都拉了下来。 凌柱福晋还有些不可置信,“真是给那耿格格的?没送错地方?” 金镯尴尬不已, 屈了屈膝, “回夫人,奴婢确实是瞧见禾喜姑娘去的松青院, 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凌柱福晋还想说什么。 钮钴禄氏燥得满脸通红,喊道:“额涅。” 她给凌柱福晋使眼色,示意她别再往下说了。 钮钴禄氏又吩咐金镯道:“你去瞧瞧小阿哥。” “是。”金镯福了福身,赶紧出去。 她一走,钮钴禄氏就不坐着了,整个人侧躺着, 凌柱福晋推了推她,“你这刚才不让额涅提,这会子挂什么脸?” “我几时挂脸了,我就是气不过。” 钮钴禄氏扭过身,后槽牙险些没咬碎,“我只想不明白那位给王爷下了什么**药,王爷这么偏着她。难不成这包衣女人都有这等手段不成?!” “哎呦喂!” 凌柱福晋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四处瞧了一眼,见外面没人,这才松开起,“你这张嘴就没个记性,包衣女子岂止是她一个,宫里头多少个娘娘都是包衣,你这话传出去那不是得罪人?” 钮钴禄氏扁了扁嘴。 凌柱福晋宽慰她道:“你别多想了,额涅跟你说,那符咒灵验得很,将来她肯定没能耐再跟你争了。” 听了这话,钮钴禄氏脸上神色这才好些。 金镯在隔壁屋子里看着王嬷嬷们给小阿哥喂奶,估摸了隔壁差不多,这才跟嬷嬷们一起抱了小阿哥过来。 耿妙妙的信数日后到了四阿哥手上。 苏培盛捧着信匣子进来的时候,抬眼见王爷再低头抄佛经,便识趣地不言语。 四阿哥分明听见了动静,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将一篇心经抄写完了,再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仔细瞧了瞧这篇抄写好的心经,才问道:“家里来信了?” “是。” 苏培盛从袖子里掏出匣子。 四阿哥接过,瞧了一眼,里面两封信,一封是福晋的,一封是耿氏的,耿氏是簪花小楷,便是信封上写的字也颇为清秀,上面还描绘了柳枝。 他从容坐下,拿信刀出来先开了福晋的信,福晋的信里面说了二阿哥身子好多了,如今已经能出来走动,四阿哥瞧见这句,脸上欣慰不少,对于弘昀,四阿哥只盼着他平安,至于子嗣功业,将来他这个阿玛自然会安排。 福晋又隐晦地提了提二格格年纪不小了。 四阿哥眉头皱起。 二格格今年也十七了,在旗人里也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四阿哥早先跟福晋商量过,有意把二格格嫁回福晋的族人,人选也瞧好了,那拉星德。 若要正经办婚事,提前一年半载是可以开始准备了,但四阿哥想起上辈子女儿出嫁后没几年就夭折。 他心里头就觉得别扭,四阿哥没觉得自己女儿有问题,那有问题的自然只能是那拉兴德了。 这婚事…… 四阿哥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思索片刻决定等回家后跟福晋好好商量。 他宁可拖几年给女儿重新挑选一门好亲事,也不愿意让女儿重蹈覆辙。 福晋的信里还提了弘历小阿哥满月的事,四阿哥提笔写了信,让她做主操办。 忙活完家里的事,四阿哥放下笔。 “爷,您喝口茶润润嗓子。”苏培盛捧了一盏琉璃盏上来。 琉璃盏里面是泡开的菊花。 这天气热,菊花茶倒是合适。 四阿哥起初没瞧见,闻到味儿才知道是菊花茶,他抬头乜了苏培盛一眼,“哪里来的菊花茶?” “家里头送来的,奴才想着最近天气燥热得很,特地给您沏了一杯送过来。” 四阿哥看看苏培盛,苏培盛一张笑脸对着。 四阿哥最后也没说什么,又喝了一口才把茶盏放下,他开了信封,瞧了一眼。 头一句,耿氏说近来颇为想念他,四阿哥心里就哼一声。 满口胡言。 这真要想他,一封信都不带送?先前给刘氏送点心也没想给他捎点儿。 这要不是自己写信回去,只怕耿氏都要把他给忘了。 小没良心的。 四阿哥唾弃了下又继续往下看。 耿氏又说了近来肚子大了,孩子也会动了,但每日里拳打脚踢,感觉是个皮孩子。 四阿哥仔细想了想,上辈子弘昼那脾气,懒得跟虫似的,拨一下动一下,这在娘胎里居然这么不老实? 耿氏又说自己头次有身子,心里怕得很,若是王爷能早些回来,她心里肯定能好受些。 四阿哥唇角不禁勾起。 女人,胆子就是小。 四阿哥收起信封,看向苏培盛道:“这阵子让人抓紧收拾些东西,免得过几日皇上要回京了,耽误了行程。” “是,是。” 苏培盛连不迭答应。 他心道,怪道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王爷前几日气了好几日,连诚亲王都来打听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他还以为耿格格这事没这么容易了结,谁知道一封信就结束了。 康熙老爷子八月底的时候身体才彻底好了。 天气也渐渐转凉了,钦天监挑选了个好日子,九月十二动身,十四这日众人就回了京城。 阿哥们还想给老爷子请安再走,老爷子估计也是不耐烦,直接叫人让他们散了,各自回去。 于是乎,就各回各家了。 亲王府的人昨日就收到消息,原以为王爷下午才能回来,没想晌午就到了。 福晋、李氏等人都迎了二门外。 四阿哥满面风尘,先进屋子里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这才出来。 “给王爷请安。” 福晋领着众人行了礼。 入了九月,前院也换了帘子,竹帘换成了画了岁寒三友的画帘,椅搭是暮云灰细绣,屋子里并不点香,也不摆花,清清阔阔,别有一番意味。 “都起来吧,福晋这几个月辛苦了。”四阿哥叫了起,又夸了福晋一句。 二阿哥、三阿哥、二格格也都给四阿哥行了礼,四阿哥这回不只是客套话,一个个问了近来情况,三阿哥颇为活泼,比手画脚地表示,“阿玛,儿子最近进步可大可大了,都能射中靶子了!” “是吗?那回头可得给阿玛好好表现表现。” 四阿哥拍了拍三阿哥脑袋,让他们先行回去。 几个孩子都得了夸赞,兴高采烈地走了。 孩子跟着奶嬷嬷们走了,四阿哥才说起正事。 他问道:“昨日满月礼办的怎么样?” “一切都好,来了不少客人,尤其是曹家,还来了两拨人。” 四福晋笑着说道。 曹家…… 四阿哥心里有数,这八成是曹家兄弟打架闹鬼,这才搞出来两拨人的事。 要是常理来说,这种事,一家子便是分了家也该一起过来,至少面上好看些,这家子还没分家呢就闹出两拨人来,简直是叫人笑话。 四阿哥道:“礼记上,回头还回去便是。” 他看向钮钴禄氏,“小阿哥这阵子怎么样?” 先前王爷没回来的时候,钮钴禄氏还成日里心里抱怨,又嘀咕王爷偏心。 可一听说王爷要回了,她吓得昨日满月礼结束就把自己额涅给送走了,这会子被王爷问话,更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小阿哥一切都好,几个奶嬷嬷都夸那孩子像王爷。” 四阿哥嗯了一声。 他道:“我过去瞧瞧。” 钮钴禄氏愣了愣,等回过神来,脸上已经挂上笑容。 宋氏道:“那咱们也去瞧瞧,耿妹妹,你可就去不得了。” 耿妙妙笑道:“这倒是可惜了,等回头我生了再瞧也是一样的。” 四阿哥这时候才装模作样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肚子比先前大了不少,人却没胖多少,也就是一张脸比之前胖了些。 他皱了皱眉,道:“你这么重的身子,回去坐辇子吧,别自己走了。” “谢王爷。” 耿妙妙谢了恩,便有人去招呼辇子。 四阿哥跟福晋一行人去了望春院看小阿哥,耿妙妙坐了辇子回去。 刚到自己屋子,她是忙叫人拿了鞋子来换上,穿了双半旧不新的绣鞋,这才觉得舒坦多了。 “格格,王爷等会儿肯定还会过来瞧,要不您还是先别急着换衣裳吧。” 蔡嬷嬷犹豫地说道。 耿妙妙摆摆手,“你放心,王爷不会留意这个。” 她换上素日穿的衣裳,一身春水绿绸衣,下面是间色百褶裙,料子都十分柔软,穿在身上舒坦极了。 她靠着石竹紫绣花靠背,去了指甲套,慢条斯理地剥起了核桃。 119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望春院里。 得知王爷过来了, 奶嬷嬷、保姆嬷嬷等人都忙迎了出来。 四阿哥挥了挥手,先去看了小阿哥,见小阿哥睡着, 就悄悄出来了。 嬷嬷们上前来见过,这些伺候小阿哥的嬷嬷都是出身内务府包衣,模样,教养自然是不必提。 四阿哥扫过一眼, 道:“小阿哥既交给你们照顾, 你们便得多上些心思,言行举止都不得有失, 要处处谨慎。” “是,谨遵王爷教诲。” 王嬷嬷等人赶紧答应。 四阿哥又吩咐嬷嬷们的待遇加厚一层,每一季多两身衣裳。 嬷嬷们连不迭地谢恩。 钮钴禄氏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先前什么信不信的都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王爷一回来就对嬷嬷们诸般嘱咐,这不正是证明王爷在乎她的儿子。 钮钴禄氏这会子也不恼怒王爷偏心耿氏了。 她脸上露出笑容, “奴婢替小阿哥谢王爷,可惜小阿哥这会子还在睡,不然他也能见见阿玛了。” 福晋低头掀开茶盖, 拂了拂茶叶。 这钮钴禄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就是希望王爷留下来,顶好是今晚在望春院歇下。 四阿哥淡淡道:“改日再看也是一样的。你才刚坐完月子, 也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耿格格。” 四阿哥看向福晋等人:“你们也先回去吧。” “是。”福晋等人欠身答话。 钮钴禄氏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送了四阿哥朝着松青院那边过去。 宋氏没急着走,故意比旁人晚动弹,她对钮钴禄氏道:“妹妹别瞧了,如今你有儿子这比什么都强, 我瞧着王爷对小阿哥重视得很,有小阿哥在,何愁日后你没有宠爱呢。” 人都爱听马屁。 何况钮钴禄氏。 她心情这才好些,“姐姐难得来一趟,不如随我去正房喝茶吃些茶果再走,先前的事,我还没谢过姐姐呢。” “那我可就叨扰了。”宋氏求之不得,跟着钮钴禄氏去了正房。 松青院。 四阿哥瞧着桌上小碗里盛的核桃,他心里好笑,面上不动声色,抬眼看向耿妙妙,“这是?” “奴婢特地给您剥的核桃,王爷这次出去肯定十分辛苦,这核桃可以补身子。” 耿妙妙说的很是体贴,只字不提刚才云初等人搭了一把手这件事。 四阿哥觉得有些可乐。 这是知道自己疏忽了,特地来描补了是吧? “就这点儿核桃怎么补?” 耿妙妙:“……” 这男人,心眼怎么比针眼还小。 她道:“那奴婢每日给您送一碗过去?这核桃还能做好些个点心小吃呢。奴婢瞧着王爷可比先前瘦了不少。” 这就是场面话了。 这回出去,四阿哥并没有太抢风头,平日里除了公务外就是在圆明园里看书。 园子里的膳房又得了苏培盛指点,知道该上什么菜色,四阿哥怎么会瘦? “那就罢了,你这身子这么重,做一次这种事也就够了,要你天天做,我怎么舍得。” 四阿哥握着耿妙妙的手,瞧见她手指都红了,道:“以后这等粗活还是让下人去做。” “是。” 得了这话,就意味着这事翻篇了。 耿妙妙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蔡嬷嬷趁着这会子,便捧了茶上来,“王爷,有件事奴婢得斗胆说一说。奴婢瞧着格格这胎太大了些,这阵子府里又不好请太医,那大夫也瞧不出什么来。” 四阿哥心里一跳,脸上严肃起来。 “可是哪里不妥?” 耿妙妙扯了扯他的衣袖,“不是不妥,是、是嬷嬷怀疑是怕是双胎。” 双胎? 四阿哥愣了下,这上辈子可没有啊。 可他仔细想,上辈子这时候弘昀也已经没了,现在弘昀还好好的,可见历史也是能改变的。 耿氏这胎的确看着大了些。 四阿哥道:“苏培盛。” “奴才在。”在外面听见动静,苏培盛进来打了个千。 “你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刘太医来。”四阿哥道,宫里头太医原是十一科,后来合并成大方科、小方科、外科、眼科、口齿科这五科。 这刘太医就是原先擅长妇科的。 苏培盛嗻了一声,赶紧骑着马拿着帖子就出去了。 四福晋得知这消息后,愣了愣,瞧了眼跟前两人。 她道:“既然王爷也没什么吩咐,你们就先住在拨霞院,青儿、兰儿负责照顾你们。” 青儿跟兰儿都是福晋院子里的三等丫鬟,出来后跟两人行了行礼。 灵安还想问份例的事,霜叶给她使了个眼神,笑道:“多谢福晋。” “好了,也不必客气,你们先下去收拾吧,有不懂的就问问青儿她们,你们才刚来,先了解下我们府里的规矩,旁的事以后再说。” 四福晋直接了当地吩咐完,就让人把她们两个领去拨霞院。 霜叶识趣地带着灵安下去了。 她们走了,四福晋才问道:“怎么回事?” “奴婢听说苏培盛是要去请太医。”禾喜说道,她道:“好像请的还是刘太医。” 刘太医? 若是这个刘太医是她知道的刘太医,那这就叫人嘀咕了,什么事需要请那位来。 “福晋,咱们要不要过去?” 禾喜问道。 四福晋撑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了,若是我去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我在窥视松青院跟前院动静。” 禾喜这才意识到自己糊涂了,忙缩头道:“是奴婢想的不周到。” 四福晋手轻轻摆了摆,“这也怪不得你。” 霜叶跟灵安两人安置的拨霞院坐落在松青院不远处,可论大小,论方位,却是哪里都比不上松青院的。 院子也不大,原先是住两个老嬷嬷的,老嬷嬷年纪大了被接出去后,就空出来。 这是昨儿个福晋知道王爷把人带回来,才叫人收拾修缮,窗户都糊了纸,帘子也换了新的。 可灵安一进来,瞧见这巴掌大的小院子,脸就拉了下来。 “这……” 她刚想质问这是什么个意思,就被霜叶瞪了一眼。 霜叶拉着灵安进了屋子,四处瞧了下,东西倒是齐全的,床褥幔帐什么也不差,她对青儿两人道:“你们去给我们打些水来洗脸吧。” “是。” 青儿、兰儿两人答应一声,出去了。 两人走后,霜叶把门窗全都打开,瞧着两人确实不在院子里,这才看向灵安,“你闹什么!” “我闹什么?!”灵安眼珠子险些没瞪出来,她指着屋子里的摆设,指着空荡荡的院子,“你自个儿瞧瞧,这是给咱们的院子,这分明是寒碜人!” 她跟霜叶出宫,可不是为的住这种小院子。 霜叶不禁笑了,“寒碜人,咱们要不是娘娘临走前提了一嘴,这会子不定在园子里哪个角落待着呢。你要不愿意,去王爷福晋跟前说一句,给你安排个旁的前程也不是不能够的。” 灵安被说的哑口无言。 她跺脚道:“难道、难道咱们就这么挨欺负?” 她不由得委屈地说道:“咱们过来的时候,你没瞧见那望春院、松青院,那院子一个比咱们三个还大呢。” “急什么,先来后到,早晚也有咱们的好日子。” 霜叶道:“你既瞧见了那两个院子,怎么就没想过咱们还有好处。” “什么好处?”灵安疑惑地问道。 霜叶把包袱放下,“近水楼台先得月。” 刘太医被匆匆请了过来。 他见了四阿哥要行礼,四阿哥直接道:“太医就别多礼了,这回匆匆请你过来,实在是打扰你了。” “王爷客气,下官是太医,这病人叩门本就该赶紧过来。”刘太医寒暄了一番。 四阿哥跟他说了情况。 耿妙妙躺在床上,刘太医瞧了眼她的肚子,摸着胡须,“下官心里有数了。” 他将医箱放下,云初拿了条帕子搭在耿妙妙手腕上,刘太医坐下后,边把脉边问起怀孕时的情况。 蔡嬷嬷对这些了若指掌,但凡刘太医问什么,她都能回答出来。 问了几个问题后,刘太医不问了,他沉吟着,“王爷,这位嬷嬷猜的倒是对,贵府的格格确实是怀了双胎。” 双胞胎? 耿妙妙脑袋里懵了下。 她诧异地道:“可我们家里从未有人怀过双胞胎啊。” “是啊,就是皇家也不曾有过。”四阿哥大马金刀地坐着。 刘太医笑道:“这都是不一定的事,有时候运气就是这么巧,就是怀了双胎,下官就把出了两个。至于是男是女,就不好说,但这是好事,下官还得恭喜王爷,恭喜格格。” 四阿哥是既惊又喜,亲手搀扶了刘太医起来,“太医多礼了,那这,这要不要紧?可需要开什么方子?” 刘太医摇头:“这就不必了,格格的身子骨很好,平日里估计也是在进补的,只是不妨多走动些,将来也方便。” 他说的含含糊糊。 但耿妙妙听明白了,这是因为她从未生过,生一个就不容易了,要是生两个那就更加不容易。 “是,是。” 四阿哥此刻已经高兴糊涂了,叫人赏了刘太医二百两,又吩咐苏培盛让人用轿子把刘太医送回去。 四阿哥也没忘记让人把这个消息告诉福晋一声。 120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四福晋彼时在理着家事, 听了这话,怔了怔。 她看向来报喜的孙吉:“这可是喜事,王爷还在你们院子里?” “在呢。”孙吉说道:“奴才来的时候, 王爷还没走。” 四福晋起身,搭着禾喜的手,对圆福吩咐道:“你去库房挑选几匹好料子,前儿个外面送了些燕窝进来, 也拿些, 我得去跟耿格格贺喜。” 四福晋让人打赏了孙吉,把人打发走了, 自己换了身衣裳。 她心里寻思着,平日里倒是没多留意耿氏的肚子多大,这险些酿成大错。 这耿氏也是好命, 双胎可是吉兆,皇家可不曾有过。 四福晋满腹思量, 等到了松青院时,脸上露笑,李氏跟宋氏、钮钴禄氏都过来了。 明间坐满了人。 “得亏王爷细心, 请了太医来, 不然这要是等要生了才发现,那可怎么好。”福晋道:“这两个孩子, 嬷嬷也得多挑几个,便是这院子,是不是也住不下啊。” 钮钴禄氏进屋后就没开口,虽然没敢露出嫉妒的神色来,可心里的嫉恨那是实打实的。 此刻再听到福晋说这句话,那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四福晋。 四阿哥道:“这些都不必着急, 将来再说。” 他仿佛没听出四福晋的意思,将这事一杆子支出去,道:“我让刘太医每五日来请个平安脉,想来能无大碍的。” 钮钴禄氏坐不住了,“王爷,这太医多忙啊,这么劳烦人家,只怕不太好吧,更何况太医不是说了,耿妹妹身子骨好着呢?” “她毕竟是不曾生育过,这双胎哪里那么容易。” 四阿哥淡淡一句话挡回了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唇角扯了扯,不做声了。 四阿哥见这满屋子的人乱糟糟,便道:“没什么事,你们就先散了吧,让耿氏好好休息。” “是。”李氏先起身蹲了个安,她心情复杂地看了耿妙妙一眼,“妹妹可好生保重。” “多谢姐姐。”耿妙妙搭着蔡嬷嬷的手起来还了礼。 人都散了。 四阿哥对耿妙妙道:“如今你怀着双胎,比旁人更不容易,旁的事就不必操心,一切有我。” “多谢王爷体恤。” 耿妙妙笑盈盈说道。 有人帮她解决难题,她自然乐的轻松。 四阿哥走后,蔡嬷嬷伺候她换了家常衣裳,上床上躺躺。 蔡嬷嬷给她掖了掖被子,道:“福晋刚才有句话还真说的有道理,格格您这一怀怀两个,咱们这院子只怕是真住不下。” “住不下也是将来的事。 ” 耿妙妙打了个哈欠,颇为想得开,“横竖这事王爷会操心,咱们就别想了。” 蔡嬷嬷不禁失笑。 她再想说话,就瞧见耿格格已经睡着了,她不做声,将被子盖好,拿引枕挡在外面,跟众人示意小声些。 翌日。 四阿哥进宫的时候,他把户部衙门的事汇报了下,康熙见没什么大事,刚要打发他走,突然想起了昨日请太医的事。 “昨儿个你们府上出什么事了?” “回皇阿玛,没出事,是耿格格查出怀了双胎。” 四阿哥抱拳回话。 “双胎?”康熙提笔的动作放缓,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个笑容,“这可是喜事啊,可跟你妃母说了?” “还没来得及呢。” 四阿哥说道,“儿臣是想着等跟福晋一起进宫请安的时候再告诉妃母这个好消息。” “你啊,朕还以为你机灵了,没想到还是糊涂。”康熙背着手,指了指他,“你这会子有好消息不去告诉你妃母,还等什么时候,赶紧去,跟太后也说一声,她老人家平日里也惦记着你。” “是,皇阿玛。” 四阿哥有些尴尬。 康熙觉得好笑,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康熙将笔架在笔架上,心里头是既高兴又有些受用,他对梁九功道:“老四都多大了,还是办事不周到,跟小时候一个脾气,他以为朕不知道他是不敢见德妃。” “皇上,您啊是明察秋毫,别说四阿哥眼下也不过三十多,就是他啊四十了,一样也瞒不过您。这知子莫若父。” 梁九功一番话说到康熙心坎上了。 说来,人的性格真是妙。 一方面,小的时候盼着孩子都快快长大,一方面,等孩子长大了,又怀念他们小时候的模样。 康熙因为四阿哥这个疏漏,想起了以前的父子情份。 他摩挲着扳指,突然道:“朕记得八贝勒到现在也就没个儿子。” “皇上好记性。” 刘进忠捧了茶上来,梁九功接过后,摸过温度不烫,这才递给康熙。 他只字不提八阿哥有个庶子这件事,皇上显然是不把庶子放在眼里的,这说的是正经嫡子。 康熙喝了口茶,仔细思索了一番,想起个人来了,太子舅舅长泰有个长女,年纪不大,先前选秀的时候被撂牌子了,还没订亲。 他老人家兴头来了,大笔一挥,直接将长泰的女儿指给了八阿哥当侧福晋。 梁九功出来传口谕的时候。 八贝勒跟八福晋都愣住了。 “八贝勒,这可是皇上的恩典,您莫非是高兴糊涂了?” 梁九功开口提醒了下。 八阿哥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磕头,“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梁九功道:“婚事是定了,皇上的意思是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给您二位。” 八阿哥道:“皇阿玛为儿臣如此费心,儿臣真是感激的不知该说什么。还请谙达代传一句,儿臣想进宫给皇阿玛磕个头谢恩。” 虽不知这突如其来的赐婚是怎么回事,但八阿哥却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皇阿玛惦记他的子嗣,总比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好。 张顺上前给梁九功塞了一张银票。 梁九功从容收下,“这有什么难的,话奴才自然会带到,奴才还得恭喜王爷呢,只可惜奴才们得伺候皇上,没法子出来喝一杯喜酒,今儿个就提前恭喜王爷了,早生贵子啊。” 八阿哥笑笑,跟梁九功寒暄一番,留了他吃了茶,才把人给送走。 等事情料理完,香案收了起来。 八福晋的脸黑得比锅底还难看,她仍强撑着,没在众人跟前露出怒容来,可左右的人哪里不知道,福晋此时肯定是恼怒极了。 八福晋把持着八贝勒的后院这么多年,毛氏、张氏都生育有功,愣是被按着到现在还只是个格格。 结果,这冷不丁突然被指了一个侧福晋,还是出身名门,当今太子舅舅的女儿! 纵然是赫舍里氏这些年没落了,可上面还有个太子在,这侧福晋的地位就不能小瞧。 等入了后院,八福晋脸这才拉下来,她拿帕子捂着脸,“这、这分明是存心要我死!” 张妈妈听见这句话,吓得不轻,忙摆手:“福晋,可不敢说这话。” 她吩咐小丫鬟去外面守着,自己在屋子里劝福晋,“福晋,事已至此,皇上口谕都下来了,这事就改不得了。奴婢劝您倒不如索性把事情做体面些,挑个好院子,咱们把事情办的体体面面,也好过叫外人在外面说嘴。” 八福晋哭的脸上脂粉都花了。 她放下帕子,羞恼道:“说嘴,说什么嘴,我是哪里做错了什么不成!她们一个个难道不盼着能独占男人,偏偏一个个装出贤良淑德的模样出来。” “我还给她收拾院子,我倒不如今儿个死了一了百了,把我这正院的屋子腾出来给她算了。” “贝勒爷!” 外面传来小丫鬟高声的通传声。 八贝勒看了那小丫鬟一眼,叫了起,打起宁绸软帘走了进来。 八福晋见他进来,背转过身去,低着头,宁可看着炕上铺着的褥子,也不看他。 “贝勒爷。”张妈妈从炕沿上起来。 八贝勒道:“你先出去,我跟福晋有些话说说。” “是。”张妈妈起身,她还有些不放心福晋,福了福身道:“贝勒爷,福晋心里难受,她没什么坏心思,您别误会她。” “我心里有数。” 八贝勒说道。 张妈妈这才出去,把门也给带上了。 屋子门一关,八贝勒直接走到八福晋旁边,坐下,他道:“皇阿玛的口谕乃是圣旨,若是不接,那就是抗旨不遵。” “贝勒爷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不说不了吗?” 八福晋梗着脖子,抹着眼泪说道。 八贝勒叹了口气,“福晋,你心里难受我明白,我跟你保证,便是接她进来,我心里也就只有你一个。” “我不信,你们男人,哪个不是嘴上说一个,心里惦记一个。”八福晋虽然还倔着性子,可语气却软和了不少。 “你只看我这些年,可曾立过侧福晋?” 八贝勒道:“先前惠妃娘娘她们不是没催过,哪次不是我回绝了。这回是真不知怎么的皇阿玛直接把人指了下来,若是皇阿玛问我,我肯定不答应的。” 这句话才说动了八福晋。 八福晋回转过身,“那她是赫舍里氏出身,你……” “便是什么出身,在我心里也越不过你去。”八贝勒握了握八福晋的手,“她进府后,一切如前,咱们府的事还是你做主。只是一个,这事咱们得办的体面,不然,不只是你要被人笑话,爷也要被人笑话,末了还得得罪赫舍里氏跟太子。” 121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八阿哥一番话说服了八福晋。 无论是为了面子好看也好, 为了康熙也好,两人商量妥当了明日去长泰府上商议。 长泰府上也是闹开了。 长泰子女是不少,可指给八贝勒的却是他最疼爱的侧福晋的女儿, 还是长女。 这头生女,在长泰心里地位是不同的。 侧福晋在家里哭天喊地,捶胸顿足,“老爷, 您可得去找太子, 让他帮帮忙,八贝勒什么人啊, 如今都失了势,那八福晋又是个刻薄毒辣的,闺女进了他们贝勒府, 那还有命?” 长泰福晋端坐着,手持念珠, 慢慢捻动。 她的神色根本看不出来着不着急。 长泰被吵得没办法,一方面也是真觉得把女儿给八贝勒当侧福晋,太亏了些, 他女儿的相貌标志, 留着给太子当个妾室,不比给八贝勒当侧福晋强? 他看向福晋, “你也别念佛了,这事你可有办法?” 福晋道:“这是皇上的口谕。” 长泰仿佛被人泼了一脸冷水。 他嘴巴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福晋道:“若是我的意思,横竖都已经没法子了,不如筹办下给格格的嫁妆也好,将来嫁出去了, 有嫁妆到底也有底气些。八福晋人是刻薄,正因为如此,才不敢对大格格怎么着。” “你说的倒是轻松,横竖那不是你女儿。” 侧福晋咬牙,心疼地摩挲大格格的手背,“我女儿怎么命就这么苦。” 大格格谷露却有骨气得多,“额娘,您别哭,都是嫁人,好歹女儿嫁的还是贝勒爷,女儿不信过不出个好日子来!” 钦天监是三日后挑选出的好日子。 十月初十,时间虽然紧了些,但毕竟八阿哥是纳侧福晋,不是娶妻,因而倒不必办的多么隆重。 不过,酒席还是得办的,赶着时辰,八贝勒府连忙给各家送了请帖。 雍亲王府是第一批拿到的,毕竟两家离得实在近。 四福晋看着请帖,心里头那叫一个百感交集。 她比八福晋进门的早,八福晋先前多得意啊,妯娌们背后虽然说她善妒,可哪个不羡慕她跟八阿哥青梅竹马,八阿哥也纵着她。 可结果呢,添了毛氏、张氏,如今又多了个侧福晋。 “福晋那日可要去?” 刘嬷嬷端了一碗补药上来,对四福晋问道。 四福晋放下请帖,“我是懒待去,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个还得问过王爷再做定夺。” “也是,说起来真真是世事难料,早先谁能想到八贝勒会有个侧福晋呢。” 刘嬷嬷感叹了一句。 四福晋喝着补药,眼睛微微闭了闭。 世事难料的何止是八阿哥。 夜里。 得知四福晋有事要商量,四阿哥便往正院过来。 “王爷可用过了?”福晋见他过来,起身问了句。 四阿哥点点头,“在三哥府上吃过回来的,听说你有事要商量,是什么事?” 福晋心里微微觉得带刺。 她道:“也没旁的事,晌午八贝勒府送了请帖,邀请咱们十号那日去吃席。我拿不准要不要去。” 八阿哥家的喜事。 四阿哥沉吟片刻,“去吧,离得近不去倒不合适。” 四福晋嗯了一声,“那回头我让人备礼,说起来,有件事我想跟王爷商量,耿格格这怀了双胎,回头只怕她自己照看不过来。” 四阿哥摩挲了下扳指,“有什么照顾不过来的,下面几十个人照看着,哪里用得着她操心。我这边倒是有件事,突然想起来。” 四福晋掩饰下失望,笑道:“什么事王爷这么挂心。” “二格格的婚事。”四阿哥抬眼看向四福晋,“原是回来之前我就想说这件事,只是怕在信里面说的不仔细,所以才等回来再说。” 四福晋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道:“也是该议一议了,二格格也不小,星德虽然比格格大几岁,却也……” “我请师傅瞧过,他们两人八字怕是不配。” 四阿哥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 顿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安静到能听到人的呼吸声。 四福晋只觉整个人都瞬间懵了。 怎么就不配了? 以前又不是没合过八字? “王爷是说笑吧?”四福晋扯了扯唇角,试图笑,但却笑不出来。 四阿哥摇头道:“二格格是我的独女,我怎么会拿她的婚事来说笑。实是请人看过,星德什么都好,只是两人着实不和。此事是我亏欠你娘家,若是要补偿,我不会小气,宫里头刚好缺了个三等侍卫的差事。” 别看外面说什么三等侍卫三等虾,这可是正经的五品官职,宗亲里都得抢破头。 四福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四阿哥送走的。 刘嬷嬷过来喊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福晋,这个时辰了,传膳吧?” 四福晋张了张嘴唇,这才发觉自己的嘴唇有多干涸,她道:“不必了,我用不下。” …… “耿格格,你可真是命好。”一早,刘格格就来上门做客了。 耿妙妙靠着靠背,“你这话怎么个说法?” “你想想啊,你这双胎一生就是生两个,要是生个龙凤胎那就更不得了,这可是皇家从没有过的事。” 刘氏羡慕地看着耿妙妙的肚子,“就冲这个,你们府上……” 她拿手掩着嘴,压低声音道:“侧福晋还不肯定是你的。” 耿妙妙抿了抿唇,笑道:“八字没一撇呢,你尝尝这些点心,看看好不好吃?” 她今日让小厨房做了好些新点心,就是要让刘氏尝尝味道如何。 要开一家饽饽铺子,那就得不但有普通常见的沙琪玛、驴打滚、芸豆糕、千层糕这些饽饽,还得有新样式。 不然怎么跟京城那么多家老字号比拼。 十锦盒子摆了十样点心。 蛋黄酥、鸡仔饼、雪媚娘等等。 每样点心光是卖相就很精致。 刘格格指着雪媚娘问道:“这是什么,瞧着怪好看的。” “这叫雪媚娘,里面是奶油跟水果。”耿妙妙道:“这东西倒是不能放久,可味道却不差,尤其适合夏季吃。” 光是这名字就比旁人家的别致。 刘格格吃了一口,奶油跟果香混合得十分到位,口感软糯,甜度刚好。 “这东西好,只是稍微大了些,若是再做小点儿,正适合夫人小姐们。” “要做小有什么难,你尝尝这个。” 耿妙妙拿筷子夹了个蛋黄酥给她。 蛋黄酥外壳酥脆,里面裹着的是咸香的鸭蛋黄,刘格格更爱吃咸口,对这个是爱的不行。 十样点心她一一尝过,只觉得哪个都好,哪个都爱吃。 这里面单个点心拿出去,都够撑起一个饽饽铺子了。 刘格格受宠若惊,“耿格格,你真要拿这些点心方子跟我合作?” “都请你来了,那还有假。”耿妙妙捶了捶腰,“只是一个,那铺子我是管不来,挣多少怎么挣我顶多给你出个主意,旁的我是没心力去管的。” “我明白。” 刘格格又不傻,耿格格这没几个月就要生了,旁人带一个都累得够呛,她还是一口气带两个,到时候没忙的焦头烂额,已经算是命好,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什么铺面的事。 何况对于她们来说,孩子比生意重要得多。 “你既然放心我,那我就绝不叫你操心,生意的事,我不行,我还可以请教我们贝子爷。” 刘格格信心十足,这回的买卖要是还黄,那她以后就再也不操心这些事了。 九贝子的财神爷名声可是盛名在外。 耿妙妙自是信得过的,“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方子我先前已经写了,放在这匣子里。你回去后让膳房的人试着做,若是有不明白的再过来问。” 她将旁边的匣子推到刘格格跟前。 刘格格接过手,只觉得这匣子沉甸甸的,她忙收好,道:“你就这么给我了?” “是啊,难道还要做些什么旁的?”耿妙妙反问道。 刘格格结巴道:“你,你就不怕我拿了方子不跟你合作。” 耿妙妙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忍不住别过头去笑出声来,“不,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人。旁人我肯定不放心,你我再放心不过。” 刘格格被她这句话说的心里暖洋洋又沉甸甸的。 她回去之后,看着匣子,心里都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九阿哥从外面回来,看她出神半天没回过神,手挥了挥,“这是怎么了?在外面丢魂了?” “呸呸。” 刘格格往地上呸了几下,她没好气地看向九阿哥,“爷您可真是会说话,您就不能盼着点儿我好。” “我这不是进来半天见你在出神吗?” 九阿哥瞧见那匣子,随意问了句,“这匣子哪里来的?” “耿格格给的,里面是几样点心的方子。” 刘格格打开金锁,她看着里面那娟秀的字迹,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爷,您说我这人是不是特坏,我这跟耿格格结交都是不安好心,可耿格格却丝毫没防备我。你说,我要不要这事算了?” 九阿哥震惊地看向她,他揉了揉眼睛,走到窗,打开纱屉子往外瞧了瞧,今儿个太阳没打东边落下啊。 122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爷您这是做什么?” 刘格格有些恼了, 嗔怒地看向九阿哥。 九阿哥一笑,这一笑不得了,笑得歪在炕上, 半晌直不起腰身来,笑过了,他才道:“你想太多了,我看你这辈子只怕没有坏的本事。” 这句话是夸人呢还是骂人呢。 刘格格瞪了九阿哥半天, 最后还是想了想, 还是不跟他置气。 至于这件事,谈都谈了, 这会子说不,反而不合适,倒不如以后挣了钱, 多多的给她。 因此,就磨着九阿哥挑人挑铺面。 九阿哥自己原也有几个饽饽铺子, 东南西北都开了,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见刘格格难得有件事像是能办成的样子,九阿哥便调派几个好手, 事情交代下去。 几个管事刚知道是给刘格格当差, 心里都叫苦,可等试过几个饽饽的味道, 又改了主意,一门心思谋划起怎么开好这个铺子。 此事暂且不提。 说到八阿哥的婚事,纳侧福晋跟纳妾不同,侧福晋是正经上玉蝶的,便是生出来的孩子也只当嫡出看待。 何况八阿哥这回的侧福晋还是姓赫舍里氏,算辈分, 是太子的表侄女,这身份不同,八贝勒府自然不能小觑。 十月初十那日,能来的都来了。 四阿哥、四福晋都去吃喜酒做客,新娘子迎到后院去,八阿哥负责招呼兄弟们,八福晋则负责招呼妯娌、各府福晋。 今日来的人着实不少。 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看太子的面子,今日的宴席也不能不来。 太子倒是没来,却也打发了两个太监送来一份厚重的贺礼,给足了赫舍里侧福晋面子。 福晋们的宴席设置在正院。 三间正房大开,铺了红布的八仙桌旁按次序坐下,三福晋、四福晋、五福晋等人坐了一桌子,各府侧福晋等人坐一桌子。 三福晋低声跟四福晋说着话,“适才我瞧了一眼那赫舍里氏,倒是好标志个样貌,老八倒是捡了个大漏。” 四福晋慢慢地吃着茶,只随口答应几声,以表示附和罢了。 三福晋还滔滔不绝:“我看八弟妹这回是碰到劲敌了,那什么毛氏大可不理会,可是这赫舍里氏,老八却是不好把人当花瓶摆着。” 五福晋却是不耐烦三福晋在这里含沙射影,八福晋为人是可恨,但是又何必在这会子冷嘲热讽,便是出了气,自己品格可不也显得低下。 她夹了一筷子鱼肉到三福晋碗里,“三嫂,今儿个这鱼倒是新鲜,过了这个月,想吃鱼可难了,难得这鱼一点儿不腥。” 三福晋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撇了撇嘴,到底不说了。 她不说话,这桌子就安静下来,大家才觉得好受些。 比如七福晋、九福晋两个性子淡的,就喜欢清静些。 可偏偏三福晋安静下来了,八福晋拿着酒壶来了,她笑盈盈,满脸笑容,虽比先前瘦了些,却越发显得眉眼艳丽到尖锐。 “三嫂,我来敬你一杯。” 三福晋很是受用,拿起酒杯跟她碰了一杯,难得还说了句人话,“八弟妹今日也少喝些,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八福晋笑了下,将酒一饮而尽。 五福晋瞧着这神色就不对。 刚这么想,就瞧见八福晋转过身看向四福晋,“四嫂,旁人可以少喝些,您,我可得敬您三杯。” 八福晋话语里带刺,四福晋眼皮一抬,问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怎么个说法?四嫂今年府上喜事频频,难道不当贺?八月里得了个小阿哥,听说你们府那耿格格又怀了双胎,简直是从未有过的喜事。做妯娌的心里对您是羡慕不已。” 八福晋笑眯眯说话,“您这贤惠,可真值得京城各家福晋好好学学。弟妹也托您的福,以后也学怎么个贤惠大度,怎么个当好福晋。” 这番话简直就是在故意羞辱四福晋。 四福晋愣了愣,起初没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荒谬可笑,等回过神,想明白缘故后,气得脸上脖子一片通红。 她素来不怎么跟人吵架,便是被人得罪了一两句,也会考虑场面,忍忍也就过去。 可今日八福晋实在荒唐,把她气得不轻。 四福晋抿了下唇,“八弟妹这话我领了,我也盼着贵府侧福晋早日开枝散叶,也好叫皇阿玛少为八贝勒操心子嗣的事。” 好脾气的人发起怒来,更叫人侧目。 四福晋这句话落地,正房这边瞬间安静无声,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四福晋。 八福晋也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她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拿着酒壶的手指关节更加是用力到发白。 “不过几句道喜的话罢了。”见八福晋这模样,四福晋心里反倒觉得无趣,自己真是一时糊涂,居然跟八福晋计较。 八福晋这等混账人,越是搭理她,她就越来劲。 自己往日都知道这个道理,怎么今儿个跟撞了邪似的。 四福晋都有意让了,八福晋却反倒越发来劲。 她冷笑一声,指着四福晋道:“妯娌里面也就你最会做人,可到头来如何,还不是便宜旁人。” “八弟妹!” 眼看八福晋越说越不像话,五福晋呵斥一声,她看了眼那些不远处看笑话的各府福晋,拉了下八福晋的袖子,咬牙低声道:“你若是想毁了你们家八贝勒,只管继续说。你打量今日的事上面是不知道吗?” 听了这句话,八福晋脸色微变。 她抿了抿嘴唇,到底没敢继续往下说。 五福晋这才道:“好了,好了,你这酒量还来敬酒,快去煮一碗醒酒汤来喝下就好了。” 丫鬟们忙去厨房要了一碗醒酒汤。 众人也都只当八福晋是真的喝醉了。 四福晋当着人的面不肯露出异样来,还是跟人有说有笑,引得不少人背后暗暗赞叹,这比起来,还是四福晋家教好。 宴席散了。 四福晋跟五福晋前后脚出来的时候。 五福晋还怕她把八福晋那篇混账话放心里,她安慰道:“她素日是这德行,今儿个她们爷有新人,心里肯定难受,你别往心里去,若是为她这种人难受,那才不值当。” 四福晋还笑笑道:“五弟妹有心了,你放心我并没往心里去,邻里邻居的,若是我要计较,哪里计较得过来。” 五福晋听了只当她是真没放心上,她哪里晓得,四福晋一上马车,脸就沉下来。 等回了府,四福晋连衣裳都不换,把人打发了,自己躺在床上。 刘嬷嬷不放心她,进来,劝了几声,四福晋只不开口,刘嬷嬷心慌,上去一瞧,已经哭得枕头都湿透了。 “福晋,您跟八福晋那种人计较什么,她那样的人,说出的话哪里能放心上。” 四福晋拿帕子抹了抹眼泪,“她今日这番话难听是难听,可却并无道理,如今我无儿无女,便是王爷也对我渐渐冷待了,我这番费力操持家业,将来难道不是便宜旁人。可恨我自己如今不能生了,若是能生,或是弘晖还在,我何至于如此?” 刘嬷嬷嘴巴张了张。 她老人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四福晋。 她只是道:“福晋,不是还有耿格格的孩子吗?” 四福晋闭了闭眼睛,“王爷从回来就没提起这事,他的意思我还能不明白。” 禾喜在外面听了一鳞半爪,她忍不住冲了进来,对着福晋道:“福晋,要奴婢说今日之事罪还在耿格格身上。若不是因着她有双胎,皇上也想不到给八贝勒赐侧福晋,八福晋也迁怒不到您身上。” 刘嬷嬷先是恼怒禾喜居然偷听,继而听到这番挑拨离间的话,心里越发动怒,“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 “奴婢没胡说,奴婢是看福晋觉得福晋委屈。” 禾喜往日来就盼着出头,只是圆福、新竹两人手段高超,自己被压着出不了头,况且先前福晋也不喜欢人爱出头,对她一般般。 如今赶上这个机会,她岂能不想办法抓住! 禾喜见福晋没拦着,便道:“奴婢的意思,福晋不妨找个机会跟耿格格挑明白了,没得叫她占便宜不付出的道理。” “你,你……” 刘嬷嬷被气得不轻,这个小贱蹄子句句话都是冲着拱火来的。 这福晋要是去开口了,她跟耿格格之间能不落下隔阂? “好了,你们都出去,我想静静。” 四福晋紧紧闭上眼睛,好似不耐烦一样回转过身。 刘嬷嬷这才瞪了禾喜一眼,带着禾喜出去后。 刘嬷嬷就拉着禾喜去了偏僻处,敲打道:“你今日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挑得福晋跟下面的格格不和,若是出了事,后果你担得起吗?!” “嬷嬷,奴婢不是事事为福晋考虑,福晋这些日子这么照拂耿格格,若那是个知情识趣的,便该自觉地提出把孩子给福晋养。” 禾喜牙尖嘴利地回答道:“倒是嬷嬷您,句句说是为福晋考虑,可到头来您做了什么。” “你!!” 刘嬷嬷性子是宽和出名的,对待丫鬟们可从未怎么说过重话。 今日拉下脸来教训人,本以为能让禾喜收敛一一,不想反而被顶了回来。 “嬷嬷别气,就当奴婢什么都没说,奴婢还得去给福晋煮药呢。” 禾喜福了福身,自得地去了,留下个气得不轻,直哆嗦的刘嬷嬷。 123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刘嬷嬷满心想跟福晋商量商量孩子的事。 在她看来, 后院女眷里耿格格的性格看似柔软,却是最刚硬有原则的。她心里拿定主意的事,旁人说再多也没法子改变她。 因而, 若是想养耿格格的孩子,自然是徐徐图之,用软和些的手段才好。 谁知次日,福晋起来后却只字不提这件事, 吩咐人去厨房要了煮好的鸡蛋来熨烫眼睛, 另一方面却提起一件事。 “先前王爷瞧上了我娘家一个侄儿,两家意思都已经定了, 那孩子到现在也二十出头了,身旁一个人都没有,就是为了等二格格这门亲事, 结果到头来,王爷却说这亲事不成, 嬷嬷,您给我出个主意,这事到底怎么办才好?” 福晋边扶着额头, 边说道。 这件事办不好, 那得罪的岂止是纳兰星德一家人,只怕族人都得疑心是不是她这个福晋办的不好, 反而连累了星德的亲事。 刘嬷嬷一怔,“王爷真个要给二格格另外换门亲事?” “我先前也不肯信,再问过,王爷说了请什么人瞧过,说八字不合。” 福晋说到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理由我要是说出去,只怕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 可不是,八字不合,断然没有这个说法的。 自打满人入关以来,虽然沾染了不少汉人的习俗,成亲之前也会让人去合上小两口的八字,但从未听说过八字不合不能成的,都说什么天作之合,子孙连绵。 刘嬷嬷思索片刻,压低声音道:“福晋没再打听到底是为什么个缘故?不是奴婢多心,是王爷素来不是这样的人,若没有个缘故,断然不会退亲。” 她见福晋露出思索神色,好似听进去了,又继续道:“再一个,这二格格是侧福晋的女儿,侧福晋近来又懂事了不少,不敢闹什么幺蛾子,因此,绝不会是她的缘故。” 刘嬷嬷这番话,真说得四福晋茅塞顿开。 她蹙起眉头,“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我娘家那侄子身上?” “奴婢不敢这么说,只是王爷这人您也知道,办事都有章程的。” 刘嬷嬷道,“咱们两家亲事虽然没宣扬过,可知道的人也不少,这突然退亲,对咱们二格格也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 满人可不注重什么好女不二嫁。 何况只是先前两家有过默契,便是订了婚再退婚也不难,二格格是王爷女儿不愁嫁,若想嫁人,消息放出去,明个儿雍亲王府的门槛都能叫人踩断了。 四福晋先前是心情不好,再则这消息来得突然,她心里有些受打击,只觉得委屈。 如今冷静下来,再被刘嬷嬷一点拨,真觉得这事不像是这么简单。 她对刘嬷嬷道:“嬷嬷,你这几日去打听打听,瞧瞧我那侄儿到底怎么回事。真要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事还不定谁理亏!” “是!” 刘嬷嬷立刻答应一声。 刘嬷嬷是福晋的陪嫁,原来就是福晋娘家的家生子,这要回去打听消息,那是再容易不过。 但刘嬷嬷做事也仔细,不但自己回去问了下先前的手帕交,还让自己丈夫也去盯着星德他们家,留神看星德他们府上的动静。 这不打听还好。 一打听还真出事了。 刘嬷嬷回府时候急匆匆的,圆福瞧见她回来,问道:“嬷嬷这是从家里回来的?” “是啊,府里这几日可还好吧?”刘嬷嬷站定脚步,跟圆福寒暄道。 圆福笑道:“什么都好,就是没您老人家,奴婢们几个都不自在。您这回来,奴婢们可就有主心骨了。” 刘嬷嬷笑着寒暄了几句,又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点心干果什么的分了她们,回屋归置后换了身半旧不新的暗褐色团花旗服,这才去见了四福晋。 “嬷嬷回来了。” 四福晋本来在让禾喜捶着肩膀,见刘嬷嬷进来,对禾喜摇了摇手,“你下去,倒杯奶茶过来给嬷嬷。” 禾喜有些不甘心地答应一声,但她心里也明白,别看福晋这几日好似重用她,福晋心里信任的还是刘嬷嬷。 她要越过刘嬷嬷,少不得办一件大事让福晋看看她的本事! 刘嬷嬷把门窗都开了,自己拿了美□□过来要给福晋捶肩膀。 福晋摇摇头,“嬷嬷只管说事情如何了就是,这些活计哪里是你干的。” “是。”刘嬷嬷垂手站着,“奴婢这回回去,只说是探亲,回头悄悄打听了一番,福晋那族侄家里情况。奴婢打听的却发现有古怪,那一家子分明没什么有油水的官职,却每日吃鱼吃肉,穿金戴银,现住的还是进的大宅子。” 刘嬷嬷顿了顿,觑了下福晋的脸色。 福晋摆摆手,“你继续说。” “奴婢原想兴许是那家这几年有什么红火的买卖,可仔细一打听,也没有,那家福晋每日里就是到处做客,吃席听戏,那家老爷虽是规矩些,可却也只见买些什么蛐蛐玩乐。您那族侄却是个上进的,官学去的勤,功课也不差,骑射据说也了得。”刘嬷嬷斟酌着说道。 福晋眉头皱起,“若是这么着,也不算是一门坏亲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家子不过是好图享乐罢了,只要子孙出息,哪里是什么问题。” 刘嬷嬷不禁露出一个苦笑,“福晋,奴婢起初也是这么想,可奴婢那口子去跟了您族侄几日,却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四福晋心里一紧。 刘嬷嬷道:“发现他下了学后跟人偷偷的去半掩门。” 四福晋一怔,神色有些茫然。 刘嬷嬷知道她不懂这些,压低声音解释道:“那半掩门就是青楼,表面上看着是寻常人家,可实际上却是一样□□的。奴婢那口子悄悄打听了,您族侄去年就经常来了,还包下一个粉头,那半掩门里什么都能玩,寻常青楼有的她们有,寻常青楼没有的,他们也有……” 四福晋听到最后,气得脸都红了,手拍桌子:“荒唐!荒唐!” 她本就这几日没睡好,被这么一气,只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眼前一黑。 刘嬷嬷见状,忙扑上前来,又是掐人中,又是喷水,四福晋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四福晋攥着刘嬷嬷的手,牙齿咯咯作响,脸上涨的紫红,羞恼交加。 她这辈子从未这么生气过。 若是王爷无缘无故退亲,四福晋还能恼怒王爷,可偏偏是族人不争气。 四福晋险些没气死过去。 “荒唐,简直荒唐!”四福晋的力气大到刘嬷嬷都暗暗吃痛。 刘嬷嬷忙宽慰道:“福晋,您别恼,您为这种人伤心难过不值当。眼下查明白了,咱们也不理亏,原就是他们做的不对。” 四福晋闭了闭眼,“我娘家本就没几个得力的,当初好不容易说动王爷撮合了这门亲事,那星德娶了二格格,以后前程还用得着操心?偏偏这么不争气。” “看来倒是王爷给我留了面子,没把丑事说出来,不然只怕我这辈子都没脸见人。” “是啊,福晋,咱们这事占理,是他们得给个交代。” 刘嬷嬷也实在心疼四福晋。 旁人家有个娘家当靠山,他们福晋却是频频被娘家拖后腿。 不然,以他们福晋的品格,素日为人,有哪里不妥的? “是,你说得对。” 四福晋从先前的发愁如何解释,到现在的满腹怒气。 她好歹还是有理性的,知道若是撕撸开了,星德家没颜面,她这个福晋也没脸,便叫人写了帖子请了星德额涅进府来做客。 这几日本也就是在颁金节中,正是各府宴饮频频的日子。 星德额涅鄂卓氏得了帖子,欣喜若狂。 她算着日子,二格格已到了及笄之年,两家是该议亲了,对着上门的小姑子们道:“这四福晋可真是有礼数,真不愧是咱们乌拉那拉氏的女儿,教养就是好。论理,该说我们男方主动些的,只是我想着二格格年岁还小,不好着急,没想到倒是四福晋先下了帖子。” 几个姑子心里虽嫉妒,却也指望她们家飞黄腾达,拉扯她们一把,故而一个个都拿些好话来哄着她。 一个说:“星德这么有本事,等娶了二格格,以后前程不可限量。” 一个说:“雍亲王那么疼爱二格格,保不齐将来二格格能以郡主的身份下降,再给些多多的嫁妆,到那时候,几辈子子孙都不必发愁了。” 星德额捏被说的心花怒放,对姑子们趁机提出的帮忙拉扯她们孩子的话也都一一答应。 她满心想着这上门提亲事,若是快些,年底成婚也不是不成。 只是一个,只怕这么着急,二格格那边嫁妆筹备不齐全。 她为了体面,着急忙慌地去买了一套红宝头面,又现成买了几件锦缎成衣。 到了那日,才坐了轿子朝着雍亲王府过去。 四福晋请鄂卓氏的消息喝令正房众人不许往外透漏一个字。 可鄂卓氏过来,满府的人都瞧得见,哪里是瞒得过的。 别的不提,光是她那金灿灿的打扮,就很难叫人忘记。 124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氏得知了星德额涅今日进府, 先是一喜,而后纳闷。 她对薄荷道:“这就奇了怪了,请那位福晋进府, 自然是商量婚事的,怎的不知会我一声?” 她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先前出了二阿哥的事,性子收敛了不少,不再跟之前一样事事都跟乌眼鸡似的, 只恨不得抢在前头。 如今冷静了不少, 还知道找人商量。 薄荷等人也觉得古怪。 雪柳道:“侧福晋,兴许福晋是想等事情商量妥当了, 再打发人来请您过去也不一定。” 若是这样,那倒也没什么。 李氏就打发人赶紧开了箱子,挑拣几件能见人的衣裳, 想着自己女儿虽是下嫁,可到底结亲结得是亲戚, 宁可礼数周到,也不肯叫人挑剔,又开了库房, 挑选出几方名贵的砚台出来, 只是预备着回头给星德额涅当做见面礼。 正院这边。 星德额涅刚进屋子,眼睛还来不及细细打量这满屋子富贵摆设, 四福晋就挥挥手,让禾喜等人都下去,只留了刘嬷嬷在屋子里。 星德额涅心里纳闷,她笑道:“四福晋,这好好的把人叫下去做什么,咱们今日要说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不说这话还好, 一说这话,四福晋脸上没了笑意,只捧起茶盏,吹了吹,姿态显然不同之前。 星德额涅一愣,不由得朝刘嬷嬷看去。 刘嬷嬷冷笑一声,“贵府倒也真是有本事,先前议亲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说什么好生管教孩子,不叫婚前添人,又说什么一定待二格格一心一意,如今倒好,你们做出丑事闹出来了,连王爷都知道了,前几日直接问福晋,这事她知不知情?福晋哪里知道你们做的勾当,等知道后险些没气死,你们说,如今这事可怎么办!” 原来福晋跟刘嬷嬷早已商量过。 要说退亲,那她们手上没证据,也不能直接去把那粉头什么的人带来,这么一来少不得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连福晋的面子也没了。 因此,要一上来就来个杀威棒,把鄂卓氏打懵了,这才好徐徐发落。 鄂卓氏听到王爷发怒,胆子就吓破了,雍亲王的手段,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 她忙不迭起身跪下,“福晋,实在是、实在是我教子无方,我回去就狠狠把儿子打一顿!” 四福晋原还寻思兴许鄂卓氏对星德在外面的勾当不知情。 这会子听见这话,便知道鄂卓氏是什么都知道。 她心里越发动怒,面上只做疲态道:“打一顿做什么,你儿子也不是一日有这毛病,若是你真是慈母,赶早把孩子板正了不比什么都强。如今你们要打要教,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福晋?” 鄂卓氏慌得不行,手脚无措,她膝行着到四福晋跟前,抓住四福晋的裙角,“福晋您只瞧星德还叫您一声姑姑,您可得帮帮他,在王爷跟前多给他说说好话,我保管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敢在外面胡来。” 四福晋越发觉得好笑。 她示意刘嬷嬷把人搀扶起,鄂卓氏还不肯,四福晋只道:“你也不必在我跟前如此,为了你们家的事,连我在王爷跟前都没脸说话。王爷的意思,这婚事作废,还要好好去跟你们理论理论怎么教儿子的。” 四福晋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嘲笑,“我是有心要劝,可我有什么法子,原先是想抬举下你儿子,不是我说,二格格这等出身,这等人品,别说配你家儿子,便是要配什么达官显贵,那也是要找人品贵重的。你们家这般,你叫我怎么开口。” 她往日在鄂卓氏等人跟前都十分宽和。 以至于鄂卓氏都在背地里笑话四福晋性子实在好了些,也是靠命好,才能当上亲王福晋。 直到今日被四福晋这般讥讽,她才知道,四福晋性子不好的时候,那才叫做吓人。 鄂卓氏被说的哑口无言,一来心虚,二来实在无法辩驳,又担忧王爷要计较这事。 她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福晋,您可得帮帮我儿子,我儿子真不是故意的,是外、外面那些贱人勾引他!” 四福晋眼里掠过一丝嫌恶。 好色已经够下流了,还把责任推给那些粉头,这就更下流。 她不耐烦鄂卓氏哭哭啼啼,只给刘嬷嬷使了个眼神。 刘嬷嬷会意,把鄂卓氏搀扶了起来,还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夫人可别哭了,我们福晋啊,那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为了你儿子的前程,我们福晋好说歹说,还豁出了脸面,才劝得王爷答应放过他一马,只是一个,这亲事必须得退,还得不伤我们格格的颜面,否则,我们王爷的脾气,夫人也是明白的,便是太子亲戚也都不留情面呢,何况你们。” “是、是。” 鄂卓氏拿帕子抹着眼泪,听了不怪罪,心里这才松口气,当真是后怕不已,先前对四福晋的怨已经化为了感激,“全靠福晋周全,回头我一定在菩萨跟前磕头,求菩萨保佑福晋平平安安。” “罢了。”四福晋扬扬手,“你们少给我找事,便是我的平安了。出了这事,我心里比你们还难受,你们这边瞒着我,却也不想我在府里如何做人。我顾全了你们,侧福晋那边却不是好交代的。” 鄂卓氏哪里不晓得。 她先前就打听过李氏性格颇为泼辣,尤其仗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王府里头那是谁也不怵。 她不敢开口了。 四福晋瞥了她一眼,“侧福晋那边你们打算怎么说?” “这、这自然还得靠福晋帮忙,您老人家,送佛送到西,帮你侄儿一程。” 鄂卓氏忙拿起茶壶给四福晋倒了杯茶,亲手捧给了她。 四福晋接过,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不然她的脾气,要是知道了,跟你厮打起来,到时候谁也没面子。” 鄂卓氏连连道是。 四福晋道:“先前送的节礼什么的倒也罢了,只是议亲时给的一对玉镯却是得拿回来。你们给的一套金钗我也叫人拿过来了。” 刘嬷嬷转身进里面捧了个描金彩绘的匣子出来。 鄂卓氏到这会子哪里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纵然心里不情愿,却还是立刻喊了人进来,打发了回去家里把那玉镯拿回来。 两家交换了东西。 四福晋瞧了瞧时辰,“这都快晌午了,我也不留你了,回头我还得想想怎么跟侧福晋交代,刘嬷嬷替我送送吧。” 刘嬷嬷答应一声,让人拿了铜盆过来给鄂卓氏洗了脸,重新上妆,这才把人送出到大门外。 等回来,刘嬷嬷就瞧见四福晋看着那对镯子出神,刘嬷嬷也心疼福晋,道:“福晋别瞧了,早起您就吃了两口饽饽,这会子叫人传膳,您用些吧。” 四福晋嗯了一声,道:“下午你亲自去请侧福晋过来。” 毕竟是自己先站不住脚,少不得就得先给人家做足脸面。 刘嬷嬷心里也明白,“您放心,奴婢瞧着侧福晋近日来也改了性子,她便是要怪也怪不到您头上去。” 四福晋只笑笑,晚膳她自己要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又特地嘱咐人做了一道八宝葫芦鸭,一道燕窝鸡丝给了侧福晋,二格格那边则是得了一道清蒸鲥鱼,一碗炖鸭子。 李氏叫人打赏了来送食盒的小丫鬟。 她瞧着黑檀炕桌上的两道菜,眉头皱了皱,捉摸不透,她等了一早上,本以为福晋会请她过去,怎么也得见见未来亲家,谁知道打听来的消息却是鄂卓氏人已经回去了,出去的时候模样还不太对。 这会子福晋又叫人来送菜。 李氏是真用不下,宴无好宴,好好的福晋赐菜,要没个事,她都不信。 她吃了几口燕窝鸡丝,抬头问薄荷:“你说会不会是二格格的婚事有变?” 薄荷怔了怔,她嘴唇蠕动,“不能够吧?” “我也盼着不能够。”燕窝鸡丝做得入味,李氏此刻却真是没个吃东西的心情,她往日纵然经常跟二格格口角,有时还把二格格气哭,可是二格格是她亲闺女,她只有盼着二格格婚事好的,那什么星德她远远瞧过过一眼,相貌好,又上进,家世虽然差些,可也无妨,家世差才不敢对二格格不好。 她只图那星德上进体贴,对二格格好,便什么也不挑剔。 这若是婚事出了岔子,二格格那边要再找个合适的,哪里就这么容易。 李氏心里存着事,吃不下,把几样菜指了给丫鬟婆子们分了去。 下午刘嬷嬷过来,人还没开口,李氏就知道是真出事了。 “福晋,侧福晋来了。” 圆福在屋里打起帘子,对着里间喊了一声。 福晋亲自出来,瞧了眼不自在的李氏笑道:“妹妹快进来吧,圆福,前日的新茶拿出来沏一碗让侧福晋尝尝。” “是。” 圆福答应一声,亲自沏了一碗茶,同黑漆嵌螺钿八宝什锦盒一起捧上来。 八宝什锦盒里面装的都是蜜饯干果,糕点糖果。 福晋招呼李氏吃点心,又道:“妹妹这几日看着清减了些,想来是照顾孩子们累的,若是该进补就只管让膳房的人做。” 福晋越是周到,李氏心里越是忐忑。 她喝了口茶,也喝不出好不好,吃了块蜜饯,也尝不出甜不甜。 125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福晋瞧着她的脸色, 估摸着她也是猜到一二,便挥退了下人,对李氏道:“妹妹想来心里也有些猜测, 这会子没旁人,我便对妹妹实话实说了吧,二格格的婚事实是成不了。” 李氏只觉仿佛被人当头棒喝,身子晃了晃。 “妹妹、妹妹别难过, 这门亲事不成, 有王爷在,难道还怕挑不到好的给二格格!” 福晋见她这副模样, 赶紧劝了一句。 听到王爷二字,李氏这才回过神,她嘴唇哆嗦着, “王爷知道这事吗?” “正是王爷提的。”四福晋只拿王爷说的那套八字不合出来解释,并不敢提星德背地里做的事。 李氏愣了半天出神, 怎么也想不明白。 四福晋少不得再点了点她,“你也别往坏处想,常言道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二格格是命格贵重的, 自然不是一般人能配的, 也是星德没这福气,若是勉强凑在一起, 反而不好。” 李氏脸色稍微好了些。 她道:“那、那二格格的婚事……” 她乞求地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道:“你放心吧,王爷心里头把咱们家孩子都看得那么重,他心里兴许早有主意,只是不跟咱们说。横竖他不能够让二格格吃亏就是了。这对镯子是今儿个那家退回来的,你好生收着。另外,也快换季了, 杭州那边送了好些料子回来,回头我打发人送过去,你跟二格格好好挑挑,年底进宫可得置办几身漂亮衣裳。” 李氏连连道是,拿过镯子,她心里都是茫然的。 四福晋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她跟二格格挑明这件事,李氏是既心疼闺女又发愁这事该怎么办。 …… “少爷,少爷。” 星德正跟几个狐朋狗友被粉头们伺候着喝酒,忽听得门外传来呼喊声,觉得这把声音熟悉,抬眼看去,却是家里的管事。 管事做了个手势。 星德以为是家里有事,把粉头推开,走了出来,那几个狐朋狗友正得趣,见他要走,忙道:“星德,这天色还早,你可不能回去。” “知道了,我出去撒泡尿就回来,瞧你们几个德行,还怕我跑了不成。”嘴里说着话,星德出来后跟管事去了偏僻处,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可不正是出事了,太太今儿个回来后就昏倒了,老爷刚回来打发小的来喊您回去。” 管事面带急色。 星德心里咯噔一下,今儿个他额涅去的可是雍亲王府,这怎么还能昏倒呢? 他顾不得屋子里的狐朋狗友跟粉头,连忙叫了小厮,骑了马赶回去。 等回到家里,还没进他额涅的屋子,就听到满屋子的哭嚎声。 星德越发觉得不妙,门口丫鬟见他来了,往里面喊了声少爷回来了,将帘子打起来。 “孽子,你个孽子还敢回来!” 才进屋,一个瓷马迎面就砸了过来。 星德躲闪得快,匆匆避开,那瓷马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成了粉碎。 星德吓得不轻,三分酒意都去了,拍着胸口不解地看向他阿玛,“阿玛,您这是做什么,我可是您亲儿子!” “我恨不得没你这个儿子!” 阿济格气得脸上紫红,胸口起伏,他手指着星德,“你这孽畜,往日老子怎么嘱咐你,叫你谨言慎行,叫你不要流连花丛,你只不听,如今好了,好好的一个额驸没了!” 没了? 星德仿佛被人拿板砖拍了下脑子,呆滞地看向哭天喊地的鄂卓氏,“怎、怎么可能?咱们两家不是已经商量妥当了吗?” “呵,商量妥了,是,咱们是跟雍亲王府换过信物,可如今人家连信物都拿回去了。”阿济格气得咬牙切齿,“王爷都知道你往日的勾当,还想上咱们府理论理论,若非四福晋顾及着咱们同族的颜面,你这会子不知怎么死!我今儿个索性打死了你,上王府负荆请罪去!” 阿济格越说越来气,瞧见旁边桌子上摆着个鸡毛掸子,就抄起来,朝星德肩膀狠狠打了一下。 那星德还在出神,哪里料到他老子会下此毒手,冷不丁挨了一记,疼得吱哇乱叫。 那鄂卓氏虽然心痛婚事没了,却也疼儿子,抢上来拦着。 一屋子热热闹闹,一个要打,一个要躲,一个要拦,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见了主子打架也不知上来拦着。 还是阿济格打的没力气了,停下来这才罢了。 鄂卓氏疼惜地查看儿子伤势,扭头道:“我们儿子什么不好?论本事,论相貌,那一点儿不如人。我看,雍亲王府也刻薄了些,男人三妻四妾天理寻常,没了这门亲事,也是好事。” 阿济格瞪眼看她,“好,好,你护着你儿子,我倒要看看得罪了雍亲王,他能找什么亲事,能有什么前程。” 鄂卓氏脸色白了白。 她嘟囔道:“四福晋可是咱们亲戚,怎么也不能够这么心狠吧。” 阿济格是懒得跟她废话。 哪里用得着王爷福晋开口,只要这婚事不成的消息传出去,往日里那些奉承他们家,给他们家孝敬的就得调转过头来对付他们了。 再一个,阿济格他阿玛当年任了都统,后来传给了阿济格的哥哥,原本若是星德跟二格格的婚事能成,这都统自然得传给星德。 可眼下婚事没了,别说都统,以后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 果不其然。 两家婚事取消的事传出去,星德一家的门庭就冷落了不少,就连族人都对他们爱答不理的。 先前好些人给他们府上送孝敬,让他们府上赊欠,如今也不行了,还上门来催债。星德包的那个粉头听说他没钱了,还叫了龟公要门要债,说是那日请客吃酒的钱。 他们这一家先前多好豪阔,短短几日,却是迅速地没落了。 李氏早就命人悄悄地打听星德一家的情况,得知里面这么多丑事后,后怕不已。 这家子花钱如流水,又是寅吃卯粮的,格格若是嫁过去,岂不是要拿嫁妆养一大家子。 她推了推二格格,道:“额娘也跟你说了,你瞧,这哪里是一门好亲事。真要嫁过去,那是有苦说不出。” 二格格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道理明白归明白,这骤然间门婚事取消了,她心里就不得劲。 “额娘别说了,让我静静。” “你只想你阿玛能害你吗就成了,额娘也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 李氏也是脾气真收敛了不少,要是搁在以前,二格格这么说话,她肯定就要恼了。 她嘱咐了丫鬟嬷嬷们照看好二格格,就出去了。 她一走,二格格转身躺在床上,拉着被子蒙着脸,哭的眼睛都肿了。 嬷嬷们只顾自己,反倒是有个忠心的丫鬟青雉,因为素来二格格宽和,待她们这些丫鬟也亲切,便对二格格道:“格格快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反而要叫人闲话。” 她搀扶着二格格起来,拿热帕子给她抹脸,“要奴婢说,咱们这婚事也没真定下来,没了也就没了,侧福晋都说了王爷肯定给您再挑好的。” 二格格只一脸恹恹的神色,“我不是不晓得,只是这心里……” 她跟星德也见过几次面,要说私相授受那是没有的,可心里未尝没有仔细想过将来成婚的日子,就如同那曲子里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哪曾想骤然婚事就没了。 青雉也知道二格格的性子,柔和得太过,偏偏又是认死理的,只怕对那没福气的额驸也托付了几分心思,便道:“奴婢听说园子里近来得了好些花,格格不如去走走吧,摘几朵花来回头装点您这屋子也好。” 二格格本不想去,奈何青雉一直劝说,便却不过情,答应下来,换了身粉绿对襟绣竹的氅衣跟青雉出来。 几个嬷嬷知道她要去逛园子,也不说什么,只是道:“格格略散散就回来,别吹了风。” “嬷嬷们放心吧。” 青雉说了句,取了兔毛披风,带着几个小丫鬟簇拥着二格格到园子。 暮秋时节,园子里头却是鲜花锦簇,尤其是如今是菊花季节,外头人送了不少名品进来,如胭脂点雪、朱砂红霜、瑶台玉凤、玄墨等等,真真是走马观花瞧不尽…… 二格格向来爱花爱草,还会的一手好丹青,此刻见了花,却依旧愁眉不展。 青雉看在眼里,心里发愁。 这连看花格格都不高兴,那有什么法子能让格格高兴? 正想着,却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喊声:“二格格。” 二格格、青雉等人回头瞧,却是耿妙妙一行人。 “真巧,二格格是来赏花?”耿妙妙跟二格格互相见了礼,问道。 二格格嗯了一声,她因着耿格格先前救过二阿哥,心里对她感激,因此多了几分尊重,“耿格格您身子这么重,怎么还出来走动?这里附近有个亭子,咱们去坐坐吧。” “我是听说了园子里有花可看,才过来的。” 耿妙妙笑盈盈,跟二格格一并去了千芳亭。 云初等人铺好坐垫、椅搭,让人去取了茶点,耿妙妙才跟二格格一并坐下。 126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一时。 采菱等人取了个大捧盒过来, 里面放了几样点心,一边是咸的,一边是甜口的, 咸口的有酥油泡螺,萝卜糕、椒盐酥饼,甜口的则是马蹄糕、茯苓饼、红豆糕。 又沏了两壶茶,一壶是耿妙妙的蜜茶, 一壶则是给二格格的六安瓜片。 “二格格, 吃茶吧,也尝尝我们院子里的手艺。” 耿妙妙笑着说道。 二格格答应一声, 尝了一口,茶是好茶,沏得也正是火候。 耿妙妙又让她吃了点心, 二格格却不过热情,便都吃了几口, 吃着只觉得味道同旁处的不同。 她心里暗道,怪道满府都夸赞耿格格院子里的点心味道好,果真是名不虚传。 但东西再好, 二格格哪里有心情享受。 耿妙妙也不傻, 早就瞧出二格格的心情不好,只是一个她跟二格格交情也一般, 况且二格格不曾开口,她又何必多事。 偏这么想着的时候,二格格突然放下手里点心,拿帕子擦了擦唇角,道:“我有些事想请教下耿格格您。” 耿妙妙错愕了下,抬头一看, 见到二格格羞得低下头,手里揉搓着帕子,她心里不禁失笑,对云初道:“你们去搬几盆花过来吧,这干坐着吃点心也没滋味。” 云初等人道了声是,都退了出去。 二格格把青雉她们也打发出去了,千芳亭里没人了,二格格才鼓起勇气,道:“耿格格,您年纪比我长几岁,我想请教您一件事。” “二格格说的这么客气,您有话便直说,今日只当是你我闲聊,出了你口,入了我耳,再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耿妙妙神色严肃起来。 她的语气让二格格心里受用不少,二格格咬了咬唇儿:“这事也不是多大事,只是我心里想不明白,往日额涅嬷嬷们教导我都只说三从四德,也只叫我看些女则女德的书,可到头来怎么却退了这门亲事。那额驸为何先前分明答应了那些,如今却又毁诺。” 耿妙妙怔了怔。 她显然是想不到二格格会问这些问题的。 二格格跟星德的婚事她虽然没有仔细打听,却也隐约猜到估计是男方那边有什么德行问题,这才会取消这门亲事。 在她看来,这是再好的事情不过,婚前提前发现不妥,总比婚后知道了的好。 纵然二格格是王爷女儿,可满人入关后,沾染了不少汉人习俗,又加上朝廷上御史们都盯着权贵宗亲,倘若婚后有哪里不好,想和离那只怕是千难万难。 耿妙妙瞧了眼二格格,见她抿着唇,眼里满是愁绪,心里头也猜出几分。 她道:“这第一个问题我倒是能回答一二,格格您这人心太实了,比如说女则女德,那不过是读一读,知道个大概也就罢了,倘若谁要是真能做到女则女德里那些要求,那么这个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是个傻子。就如同圣人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样的话,哪个读书人不曾读过,可几个人能做到?” “福晋她们让您看书,不过是盼着您德行好,哪里是真要拿这个当教条一样捆死你。便是三从四德,也要看是从谁,莫非明知眼前是虎狼穴也要进去不成?若是如此,还不如不读书得好。” 二格格听了这话,只觉如同头上打响了一个惊雷。 她从年幼时就由嬷嬷们教导,什么三从四德,女则女德都背的滚瓜烂熟,私下里也是如此要求自己。 她看着福晋,也觉得自己将来该是这样的人,因此,在知道星德居然已经有了房内人的时候,心里恼怒,嫉妒,却又愧疚,觉得自己不该如此。 她一方面庆幸婚事取消,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如此,实在有愧嬷嬷,额涅她们的教导。 哪曾想,居然有人告诉她,那些书,那些三从四德都不过是一句虚话。 她纵然觉得这番话叛逆,却也只觉得胸口缠绕的藤条如同被人一把撕扯开,心上固然伤痕累累,但却痛得痛快。 “二格格,今儿个也就是您,我才说几句实话。”耿妙妙道:“您出身在这里,婚事也有王爷福晋她们操心,可将来若是嫁了人,要过好日子,还得是靠自己的手段。旁人劝您善良大度,奴婢倒是劝您不如多想想自己。”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自私吗?” 二格格茫然地说道。 耿妙妙瞧她那懵懂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说起来二格格这年纪搁在现代也就是个高一生,也怪不得如此纯善,“就您这性子,您就算自私一百倍,那也比寻常人德行好。” 二格格听着这话,耳根涨得通红。 耿妙妙让她吃点心,自己喝了口蜜茶,才又说道,“至于那什么星德,这样的人外面多的是,毁诺无信,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得了好处还觉得吃亏,天底下什么人都有,您不必去琢磨这些人怎么想,只需避开、堤防这些人就是。” 二格格待要说话,青雉等人捧着花来了。 耿妙妙岔开话题了,转而欣赏起这些花来,还挑了两盆打算拿回去摆着。 她出来一圈,回去后都有些困了。 蔡嬷嬷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一盅燕窝,“格格回来的正是时候,燕窝才刚炖好。” 她亲自拿个葵花瓷碗给耿妙妙盛了一碗。 耿妙妙吃了几口,突然问道:“那两人今日又来了?” “可不正是。” 蔡嬷嬷道,“说来这两人真是不知好歹,咱们推拒了多少次,还巴巴地上门来,把您折腾得都得躲出去。” 灯儿道:“刚才来的时候奴婢正要找小张帮忙打水,谁知道那霜叶姑娘居然要过来帮忙,把奴婢都吓了一跳。” 这说的正是霜叶跟灵安两人。 这两人被福晋安排在拨霞院以后,身份也尴尬,要说是格格,不见王爷这么说过,也没正经见过主子们;要说是丫鬟,却又是德妃赏赐下来的,因此,就卡在中间,不主不仆的。 耿妙妙知道王爷带了这两人回来,也知道王爷对这两人是毫无兴趣,若非当日德妃临走还派人过去提起这两人,王爷是想把人丢在圆明园不管的。 她心里便想着只当这两人不在就是,还嘱咐灯儿她们少去那边闲逛。 拨霞院那边原来没住人,路边又有花草,丫鬟们闲来没事喜欢去那边溜达,如今再去就不合适了。 谁不知道,她不想招惹人,人却来招惹她。 这几日,那霜叶、灵安隔三差五就过来做客,说是要给她磕头。 耿妙妙刚听到这话,险些就呛着了,直接推说自己身子不舒坦睡下了。 这霜叶、灵安身份都没个正经说法,这给她磕头算怎么回事。 若是给福晋、侧福晋磕头,那还算有个说法,又或者她们是王爷开了脸,当了姑娘,那次日是得给府里主子们都磕头。 这会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她们敢磕,耿妙妙还受用不起。 因此,每逢她们来,耿妙妙都避而不见,今日是实在烦了,索性躲出去,若是个知好歹的,瞧见她都为了避开她们出去,便该知情识趣不来了。 “这两个人也是,旁人不去,盯着我做什么?” 耿妙妙吃着燕窝,道:“那望春院离得也不远啊。” 蔡嬷嬷笑了下,却不言语。 她心里明白那两人算计什么,无非是见王爷对格格上心,每日回来都必要到松青院坐坐,因而便故意天天来请安,想找个机会碰上王爷。 耿妙妙吃了小半碗就困得不行,让人把碗碟撤下去,自己歪在罗汉床,靠着秋香色金钱蟒引枕睡着了。 蔡嬷嬷等人都小心翼翼的,云初拿了针线,端了了小凳子在床边守着。 耿妙妙依稀睡醒,朦胧睁开眼,就瞧见四阿哥坐在对面,手里拿着公文。 大概是听到动静,四阿哥抬起头,看她,“可醒了,你这一睡睡了两个时辰。” 耿妙妙忙坐起,朝外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外面都点了灯笼了,她怪不好意思,要起身给四阿哥行礼,四阿哥直接免了,又道:“你既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奴婢没想睡这么久。” 耿妙妙坐正了身子,看了下怀表,都快子时了,“睡到这个时辰,只怕夜里要走了困。王爷几时来的?” 蔡嬷嬷道:“王爷来了个把时辰了,奴婢想喊醒您,王爷都不让。” 蔡嬷嬷又道:“格格跟王爷晚膳都没吃什么,要不让膳房传膳吧?”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耿妙妙还真觉得饿了,肚子里咕噜噜作响。 她尴尬得捂着肚子,四阿哥唇角掠过一丝笑意,合上公文,道:“传吧,让膳房捡几道快手的菜,别饿着你们格格,如今她一人吃三人补,可不是闹着玩的。” 耿妙妙没好气,羞恼地瞪了四阿哥一眼。 四阿哥脸上只带笑。 蔡嬷嬷笑着答应了声是,下去吩咐人赶紧去膳房传膳。 膳房是十二个时辰预备着。 这个时辰本该清闲下来,白公公却领着徒弟守着烧水,还和了面。 徒弟困得不行,打着哈欠问道:“师傅,这个时辰了,咱们还和面做什么?这面放到明儿个早上也要硬了。” “你懂什么,你瞧着吧,等会儿就有人……” 白公公话还没说完,小许子就进来了,白公公立刻停住,满脸笑容迎上去,“小许子,你怎么来了,可是格格要吃东西?” “不只是我们格格,王爷也要吃,”小许子瞧了眼灶台,见水烧开的,笑道:“您老人家倒是神仙,跟算准了似的,王爷的意思让您做几道菜,不拘什么,要紧的是快。” “哎,这有什么难的,你坐着,我们很快就好。” 白嬷嬷招呼傻愣愣的徒弟捡了一碟子千层糕给了小许子,自己忙活开了。 127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夜里吃东西, 一怕不消化,撑着睡不着,二怕积食。 小许子提了八角洋漆食盒进来, 蔡嬷嬷将盖子揭开看了一眼,甚是满意。 耿妙妙就要叫人摆桌子出来,四阿哥摆摆手,“不过是夜里吃点儿东西, 何必摆桌子, 就放在炕桌上就行。” 于是,蔡嬷嬷亲自捧了盒子过来, 将一样样热气腾腾的吃食摆在了炕桌上。 主食有两样,牛肉面、鸡汤面。 八个碟子,四道素菜, 四道荤菜,分量都不多, 卖相却讨喜,鸡肉拆成细丝拿麻油、蒜、辣椒一拌;清脆的芹菜炒虾仁;卤入味道如拇指大小的鹌鹑蛋…… “大晚上的,难为膳房手这么巧置办的这么周全。” 耿妙妙都不禁夸赞了一句。 四阿哥道:“膳房是有心, 该赏, 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忙答应一声。 “明儿个赏膳房今晚当差的公公一人二十两。”四阿哥说道。 “嗻。” 苏培盛利落打了个千。 他心里嘀咕,这不必猜, 肯定是白公公那老小子,除了那老小子,膳房里头的人没这么个精明的。 四阿哥把牛肉面给了耿妙妙,自己吃了鸡汤面。 面的分量也不多,不过是三分饱的量,可再配上这些小菜, 却也足以满足口腹之欲。 耿妙妙吃得慢,四阿哥把面吃了,见她要放下筷子,便道:“你吃你的便是。” 耿妙妙看了他一眼,当真低头继续吃,丝毫不见外。 吃完饭,四阿哥又怕她积食,拉着她说话,问起外面两盆花,“刚才来瞧见你院子里两盆胭脂点雪,这两盆不算好看,你要喜欢,回头我让人挑好的进来。” 耿妙妙笑道:“那奴婢就先谢过王爷,只是这花别只是送我,也送二格格,奴婢今日在园子里见到她,她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若是您送几盆花给她,二格格心里肯定高兴。” 四阿哥皱眉道:“那孩子还为那事难过?” “王爷您是男人,自然不懂女孩子。”耿妙妙笑道:“二格格也实在太乖了,太懂事,便是难过也不肯露出来,这就更让人心疼。” 四阿哥也着实没想过这点儿。 在他看来,额驸不好,换一个更好的就是,没什么好难过伤心的。 他道:“安平性格是如此,这么着,你得空跟她说一声,便说她的婚事我有分寸。” “这还用得着奴婢说,二格格心里能不明白。” 耿妙妙说道,她心道,二格格原来叫安平,光看这名字,就知道四阿哥多疼这女儿。 她笑着道:“要是奴婢说,奴婢将来若是有女儿,倒是宁愿她性子不要太懂事,甭欺负人,也甭叫人欺负。” 四阿哥没多想,只是道:“这是自然,谁敢欺负爷的女儿。” 耿妙妙笑笑,没说话。 两人回去换了衣裳歇息了,次日耿妙妙起来,苏培盛去膳房回来,还捎了一句四阿哥的话,“格格,王爷说了今日下午让嬷嬷们进来,您到时候去正院好好挑挑。” “嗯,辛苦苏谙达了。” 耿妙妙让人给了苏培盛一个红封。 蔡嬷嬷亲自送苏培盛出来,她走到门口,拉了苏培盛到一旁,问道:“苏谙达,老婆子问你一件事。” “哎呦喂,嬷嬷您叫小的苏培盛就是,叫什么谙达,没得折了小人的福气。” 苏培盛拱拱手说道。 蔡嬷嬷笑道:“得了,跟你说正经事呢。” “嬷嬷您说。”苏培盛堆起一脸的笑。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蔡嬷嬷如今伺候着耿格格,苏培盛也得给几分颜面。 蔡嬷嬷道:“你也知道今儿个挑嬷嬷,我们院子里一下多这么多人,便是将来一时半会儿能挤下来,也不是长久的事。王爷就没说给格格再挑个院子?” 苏培盛低头想了想,道:“嬷嬷,小的也不瞒着您,要说没有那是不能够,这几日我也见了王爷在看咱们府里的堪舆图,想来是要给格格重新挑选个住处,只是住哪里,小的就不知道了。” 这就够了。 蔡嬷嬷道:“成了,知道有这事我心里就放心了,你去吧,别回头主子跟前要人找不到。” 苏培盛哎了一声,连不迭出去了。 蔡嬷嬷进去的时候,耿妙妙正在吩咐人收拾屋子,西厢房那边留下一间房做茶房,其他屋子都收拾出来,摆上床帐被褥陈设。 蔡嬷嬷道:“格格这些事都交给奴婢吧,这事也不急,人也得等您生了孩子后再进来。今儿个这个时辰还早,您是要用早膳还是去睡个回笼觉?” 耿妙妙想了想,难得早起,索性用个早膳吧,今日得来人,还有的是事情要折腾。 下午的时候,正院过来了人请她过去。 耿妙妙穿了身织锦官绿纻丝旗服,外罩沉香色遍地金褂子,两把头插了一对青翠欲滴的玉簪子,耳边是青金石坠子,一身打扮乍看不打眼,可却是越看越让人觉得舒服。 今日虽然是她来挑选嬷嬷,可人都是看菜下碟的,若是打扮的寻常,只怕反而要让人看不起。 “耿格格来了。” 耿妙妙才刚到,便有当差的小丫鬟进去通传。 四福晋在里面叫了进,蔡嬷嬷搀扶着耿妙妙进去,四福晋屋子里点了檀香,换了椅搭坐垫等等,都是洋葱紫,乍一看简直跟换了个地方似的。 “给福晋请安。” 耿妙妙要屈膝,四福晋忙搀扶了一把,“没有外人,何必多礼?” 耿妙妙笑道:“纵然福晋宽和,但奴婢却不能骄纵了去。” 两人见过礼,四福晋让耿妙妙坐在对面,耿妙妙推却了,只在福晋左手旁的交椅坐下。 她抬头,这才瞧见屋子里有个妇人。 “这是镶红旗都统福晋富察氏。”四福晋给耿妙妙介绍了下。 耿妙妙跟她互相见过。 富察氏似乎不爱多言语,四福晋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是回答得十分简短。 等过了片刻,四福晋便道:“这回王爷要挑嬷嬷,还多亏了富察福晋帮忙,等会儿妹妹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不妨直接问富察福晋。” 富察氏抬眼看了耿妙妙一眼,正好对上视线,耿妙妙对她笑了下,“那可得跟富察福晋道声谢,这回挑选这么多人,可辛苦你了。” “格格客气。”富察氏说道。 她心里暗暗称奇,早先她在这里等的时候就觉得纳闷,这给王府子嗣挑选嬷嬷的事,福晋自己安排就好了,怎么还得等个格格过来? 她心里不是没有猜测,只是不敢相信,没想到今日大头居然还是耿格格。 富察氏悄悄留意着,只见挑选嬷嬷时,耿氏不疾不徐,眼神仔细打量,脸上却带着宽和的笑,便是有些人有些紧张,举止失态,她也没见露出嫌弃神色。 等把人挑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耿妙妙主要挑的乳母跟保姆,乳母保姆是不同的,乳母是负责喂奶,一般喂到两岁三岁都有,过后就打发回家;但保姆却是得教导阿哥格格规矩,就如同白嬷嬷就是四阿哥的保姆嬷嬷,跟了四阿哥就是一辈子。 其他人她只挑看着忠厚老实能干的,聪明不聪明反倒是其次。 中选的人自然喜不自胜,没中选的王府也备了两匹上好的绸缎跟两锭银子当做补偿。 忙活完了,刘嬷嬷跟蔡嬷嬷亲自把人都送出去。 富察福晋要走,耿妙妙还送了一程,“今儿个虽是头次见,我却觉得福晋看着面善,若是有空不如多来坐坐。” 富察福晋自然答应。 一下午折腾,耿妙妙搭着蔡嬷嬷的手回院子,边走边说:“今日这些人看着是个个都好,这富察福晋是真费心了。” “谁说不是,奴婢早听说这富察福晋理事理得好,今日算是见识了。” 蔡嬷嬷也夸赞不绝。 这会子一下要挑这么多人,她还怕挑了些爱挑事抢功的进来,没成想一个个看着都是正的。 “奴婢见过耿格格……” 快要走到松青院,耿妙妙就听见两把娇滴滴的声音。 她抬头一瞧,来人不是这几日常来打扰的霜叶跟灵安,又是谁? 霜叶穿了身有些褪色的泥金色旗服,纹路也素净,不过滚了几道边,反倒是灵安打扮的娇艳,一身嫩红色绣迎春旗服,鬓发上点缀一朵碗口大的菊花,她身材丰腴,容貌艳丽,这么打扮起来简直是艳色夺人,行礼的时候也不规矩,扭着腰。 耿妙妙只扫了一眼,笑着叫了起,便抬脚要进去。 灵安等了小半个时辰,不耐烦,道:“格格,奴婢们这几日来都碰不见格格,难得今日有缘分,不知能否进来喝杯茶?” 蔡嬷嬷心里暗暗骂娘。 来好几回都碰不见,不就说明她们格格不愿意见她们。 这脸皮厚得能跑马,德妃挑选这两人赏赐下来,也不知是什么个目的! “是啊,说起来奴婢两个跟耿格格还有缘分呢,早些年格格也是德妃娘娘宫里当差的。” 霜叶浅笑着说道。 耿妙妙脚步一顿,回头扫了她一眼,对那灵安却没多看一眼,“既是如此,那进来吧。” 128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耿妙妙本不想多事, 更不想招惹霜叶、灵安这两人,只看这两人进府后的举止,便知不是个老实本分的, 奈何霜叶把德妃都抬出来了。 旁的不说,她先前确实是德妃宫里出来的,也是德妃指给王爷的,若是不见, 反而要叫人说不把德妃娘娘放在眼里。 霜叶灵安落在后面走进屋子。 才刚进屋, 就闻到一股极淡极雅的香,那香是明间门条案上摆着的博山炉里散发出来的, 霜叶溜了一眼,见那博山炉古朴,便知不是寻常器物。 灵安则是被这屋子的陈设夺去了目光。 那多宝架上摆的古董珍玩琳琅满目, 象牙雕的马,翡翠做的白菜, 珠囊启瑞汉玉石榴的盆景,华光璀璨,更难得是里间门墙上挂着的乃是唐伯虎的字画。 “都坐吧, 灯儿, 前几日刘格格送了些红茶来,拿那些沏一壶茶上来, 也叫两位姑娘尝尝你的手艺,再拿些点心果子来。” 耿妙妙吩咐道。 霜叶、灵安都在旁边的交椅坐下。 灵安不住地瞧耿妙妙,只见她端坐在炕上,炕上是绯红毡条,铺了哆罗呢坐褥,绿萼仙春黑漆梅花几上摆放了她素日来看得书, 多半是些奇闻异谈,又有些笑话本子。 耿妙妙今日打扮的雅致却不失格调,光是鬓发上的玉簪子就叫人不住侧目。 “两位姑娘,喝茶。” 灯儿捧了两盏茶并一个梅花攒心点心盒上来。 霜叶谢过了,瞧灵安还在出神,耿氏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不由得尴尬地咳嗽一声,“灵安妹妹也喝茶。” 灵安这才回过神,羞得红了脸,连忙低头喝茶。 原来这两人素日常来,却不曾真正进过屋子,每回都是在外面就被打发了。 这灵安按理说是在德妃宫里当差,也该见过些世面,只是德妃这人一向是对康熙的话奉若圣旨,因着康熙节俭,故而永和宫也打扮素净,另一个则是这两人纵然听说耿氏得宠,却也没多把耿氏放到眼里。 直到这会子见了这屋子的陈设,这才知道耿氏的得宠远比他们想象的夸张。 霜叶心里暗骂灵安丢人,可她何尝也不是一样赞叹不已。 她瞧了眼手里的盖碗,见到是甜白瓷盖碗,心里对耿氏越发高看一眼,越发想铆足劲,搭上耿氏这条线。 霜叶喝了口茶,笑着赞道:“好香的茶,却是在宫里都不曾喝到过。” 耿妙妙笑盈盈,“这是进上的茶,两位姑娘若是喝过岂不是僭越?” 她这一句话就把霜叶满腹夸赞的话都堵死在喉咙里了。 霜叶尴尬地笑,“怪不得呢,这等好茶拿来招待我们,奴婢们倒是受宠若惊。” “客气什么。”耿妙妙笑着喝了口蜜茶,“我也不过是略尽地主之谊,两位姑娘这日日来请安,今儿个进来若是不请一杯好茶,只怕我倒要被人戳脊梁骨。” 她说完这话,仿佛没瞧见霜叶、灵安两人尴尬的神色,看向灯儿问道:“给两位姑娘拿了什么点心来?” “桂花糕、米糕、螃蟹馅儿的饺子、奶油果子还有一道椒盐酥饼。” 灯儿道:“奴婢刚还想拿些金桔、橙子过来,小茶房的说咱们这里的没了,这个时节也难找这些果子,若是想要,明儿个得花钱请外面的人带进来。” 霜叶、灵安两人既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 耿妙妙道:“这倒也罢了,原我还想今儿个算是头一回见两位姑娘,论理,看在德妃娘娘面上,我也该治一桌席面招待两位姑娘。” “这怎么好意思?奴婢们来打扰已经是讨人嫌了,若是再麻烦格格,那真是没脸见人。” 霜叶忙客气推拒,心里暗道古怪。 她在宫里头也是个有成算,会谋划的人,先前早就计划好了,耿格格几次三番不见她们,今日能进来,定要磨出一个“交情”来,旁的不说,她这院子王爷常来走动,她们多来几次,若是碰上王爷也有个出头之日。 另外一个,霜叶以为耿格格如今有身子,伺候不得王爷,怎么也该抬举个人上去帮忙固宠,他们都是德妃娘娘宫里出来的,比旁人多了一份交情,这人选,自然是出在他们两个之中。 可谁知进来后,耿格格招待上倒是不小气,言语却透着一股子疏离冷漠。 这会子说给整治席面招待她们,霜叶心里是直嘀咕。 耿妙妙笑眯眯道:“姑娘可真是明理。” 她仿佛没瞧见霜叶凝滞了的神色,笑着继续道:“两位姑娘亲近,我心里其实也受用,只是二位这么着,反倒是把我架起来了,我算哪个牌面的人物,又不是福晋、也不是侧福晋,两位姑娘这日日来请安,把我吓得都不敢待在自己院子里了。” “我们府里的规矩也跟宫里头不同,便是丫鬟婆子有心,那也不必日日晨昏定省的。再一个,姑娘们如今是什么身份,我都不明白呢,这平白的受了你们礼,我也是承担不起。” 耿妙妙这番话,直接就不留情面了。 一个是说她们不该给她请安。 另一个则是说霜叶两人身份尴尬,也没资格请安。 这番话说的软和又在理,又待霜叶灵安两人客气,没见进上的红茶都拿了出来招待,实在是叫人挑不出错处。 便是两人要鸣不平,出去外面说,也没人占她们。 毕竟,耿妙妙句句话都说在理上。 霜叶、灵安两人这才知道她们以为好拿捏的耿格格,发起脾气来那是打人还带笑。 两人坐不住了,茶也不喝,点心也不吃,赶紧起身告辞。 耿妙妙也不留她们,只是指了指点心盒子,“这点心不是姑娘们份例里的,姑娘们带去吧,也尝个鲜。” 霜叶勉强道了谢,让青儿接过点心盒。 两人出了院子,灵安脸就拉下来了,骂道:“什么人物,她原来也不过是……” 霜叶捏了她一把,瞧了眼后面两个丫鬟,见她们两个低头走着路,这才压低声音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灵安几乎没咬碎一口牙齿。 松青院里面。 灯儿看了喝剩下的茶,心里还惋惜呢,“格格,这两杯茶就这么浪费了。” “浪费什么,今儿个这茶沏得好,还得夸你呢。” 耿妙妙笑着说道,她开了匣子,从里面挑了一片金叶子给了她,“赏你的,回头继续琢磨茶艺。” 灯儿喜出望外,行礼谢恩后这才接过那金叶子。 那金叶子其实很轻,可打的轻盈,上面叶脉清晰,女孩子最喜欢这种小巧的东西。 灯儿喜滋滋地把茶盏收拾了下去,跟云初道:“今儿个格格心情真好,我就沏了两杯茶,格格就赏了我这个。” 云初笑笑,“那你收着,回头年底拿去打个金耳坠也好。” 她心里明白,格格赏的哪里是茶,是为以后的清净,今儿个把话挑明了,那两个怕是没脸再来他们院子门前打扰了。 拨霞院。 霜叶拉着灵安进了屋子,对青儿两人道:“那点心盒我们不爱吃,你们拿下去吃了吧。” 青儿两人也明白她们要说体己话,答应了声是,拿着点心盒去了茶房。 兰儿还泡了一壶茉莉花茶。 他们这边能得的也不是多好的花茶,但胜在香味浓郁些。 兰儿捡了个螃蟹馅的饺子,吃了一个,喜欢得赞不绝口,“咱们今日倒是有口福,能吃到松青院那边的好东西。这几日跟着那两位出去转,腿都要走细了,偏偏吃的还不如咱们在正院。” “那你可放心了,过了今日,她们俩就得清闲下来了。”青儿挑了个椒盐酥饼说道。 屋子里。 灵安还在骂骂咧咧,骂耿妙妙得宠后不照顾自己人,又骂福晋刻薄,连个名分都不给她们。 霜叶道:“你骂有什么用,人家横竖就是不帮着咱们。” 灵安仿佛被人点了哑穴,一下哑巴了。 她气愤又无奈地在椅子上坐下,“那以后咱们可怎么办?” “咱们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王爷不喜欢咱们。” 霜叶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若是王爷喜欢咱们,那这一切都不是事,别说去松青院,就是去正院那也一样去得。” 灵安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这还用得着你讲,我见你这么冷静,还当你有主意了,没想到是这么一句废话。” 霜叶笑道:“你要这么着,我可就不说了。” 灵安觑着她的神色,见她脸上势在必得,心里嘀咕,莫非她真有什么主意。 这两人中,灵安自恃美貌远胜霜叶,可说到脑子聪明,灵安心知肚明自己是比不过霜叶的。 先前,德妃娘娘要挑的人可不是霜叶,偏偏临出宫,那被选上的宫女出了事,脸上毁了容,霜叶这才出了头。 “好姐姐,你素来聪明,你就说吧,咱们一人计长二人计短。” 灵安撒娇道。 霜叶心里冷笑,面上宽和道:“好了,我还能不告诉你,我的主意就是咱们只瞧耿格格是怎么得宠的,她原来也不得王爷喜欢,可如今王爷把她看得多重,她能成,咱们自然也能成。” 原来她想出来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129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耿妙妙把事解决了, 心里轻松,当晚睡了个好觉。 过了几日,乡试张榜了, 她弟弟耿雪文赫然在榜上,名次是差些,可年纪轻轻就考了个举人,自然是大喜之事。 耿德金夫妻喜不自禁, 赶紧打赏了来报喜的衙役五十两的红封, 又叫人出去放了两响大鞭炮。 耿雪文道:“爹娘,今儿个既然出了名次, 也得叫人去跟姐姐报个喜,好叫姐姐也高兴高兴。” 耿德金一听,可不是, 他都高兴糊涂了。 自从耿雪文考完乡试,女儿就一直惦记着, 常日里还打发人来问近来功课如何。 耿德金忙跟张氏说了这事,张氏请了孙嬷嬷过来,让她领着几个婆子上门报喜。 耿妙妙这日原在屋子里看着书, 突然冷不丁正院来人, 说是家里头打发人来。 她心里就想兴许是乡试放榜了,急不得的就要换衣裳过去。 蔡嬷嬷帮她往手炉里添炭火, 道:“格格不必着急,奴婢想着肯定是中了,咱们倒不必急着过去,不如想想送些什么礼给令弟。” 这倒是说得有道理。 耿妙妙换了身靠色三镶领袖锦上添花的鹤氅,外面围了件黄地红花猩猩毡斗篷,看人开了库房, 挑选了一对碧筒凝液孔雀石莲枝洗,一对上等的双狮绣球纹单面漱金墨备下,便带了人去了正院。 耿妙妙一到正院,便有人往里通传,四福晋在屋里叫了声进。 耿妙妙这才就着丫鬟打起的帘子进去,一进去,她就瞧见孙嬷嬷满脸喜色。 孙嬷嬷起身,“奴婢见过格格,奴婢来给格格道喜了,家里少爷中了,第七十八名。” 果真是这事。 耿妙妙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嬷嬷快起,多亏王爷给雪文挑的好先生,不然可不能有今日,可叫人去谢过先生了?” 孙嬷嬷道:“这是自然,老爷夫人都置备了礼物,带着少爷去谢师。” 四福晋道:“这么大的喜事,也该好好庆贺庆贺,摆个席面请请亲戚朋友。” 孙嬷嬷欠身道:“我们家夫人也是这么想,只是老爷说了这次能中举实属侥幸,合该好好继续攻读,况且旁人家名次更高的也没见摆酒,咱们这等的若是摆个席面,反而要叫人笑话,因此,只吩咐奴婢们到处送礼报喜,散散喜气。” 耿妙妙心里暗暗赞同自己父亲的做法。 若是他们家没她入了王爷的院子,这有喜事大操大办,摆个流水席也不没什么,但如今跟王爷有关系,行事低调些反而更好,免得碰上那些借机送厚礼又或者是招人嫉妒眼红,背后诽谤。 “耿郎中实在谦虚了。” 四福晋感叹了一番。 她也知道孙嬷嬷大概是有话要跟耿氏说,便让孙嬷嬷陪着耿妙妙回去。 孙嬷嬷在正院的时候颇为局促,言谈举止都不敢随意,入了松青院才放松些。 耿妙妙拉着她一一问了家里的事,知道耿雪文考完试后每日里依旧功课不断,这才放心。 她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比不上旁人家世代科举,如今有个好先生,更加得好好学,不然岂不是糟蹋了王爷的心意。” “老爷在家里也是这么说的。”孙嬷嬷道:“奴婢瞧着少爷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自从您进宫后,少爷念书可比往日勤勉多了。” 耿妙妙心里头既欣慰又感叹。 往日她没少念叨耿雪文,念一次他就努力一阵子,没想到自己进宫后,雪文倒是长大了。 “他能明白这样的道理,我便也不必多说了。” 耿妙妙道:“你回去带我的话,只说勤学要紧,却也得保重身子,时不时的也得出去交际应酬,别闷在家里。” 孙嬷嬷心里不禁暗暗觉得好笑。 以前少爷出去玩的时候,姑娘要他在家里念书,如今少爷努力念书了,姑娘反倒是要他出去玩。 孙嬷嬷哪里明白。 耿妙妙是为耿雪文前程考虑,自走了科举,将来少不得混迹官场,这同窗、同科都是人脉,倘若只死读书,入了官场那就得被人坑死。 “格格放心,奴婢必把您的话带到。”孙嬷嬷道:“这回奴婢进来,夫人还嘱咐奴婢问您身子可如何了,夫人这阵子让人做了两个悠车,预备着给您将来的孩子用。” “我一切都好,如今也没害口,就是比以前困了些。” 耿妙妙道:“倒是爹娘近来身体怎么样?家里一切都好吧?那边这阵子有过来吗?” 孙嬷嬷自然明白耿妙妙说的那边是指什么。 她笑道:“老爷太太都好,那边说来前几日来专门来了一趟,说要请老爷他们过去吃席,老爷只推说忙,搪塞过去了。奴婢瞧着,估计是想跟咱们家重修旧好。” 耿妙妙对此不感到惊讶。 她奶奶那边的人是最势利眼不过,而今她有双胎的消息整个京城都知道,弟弟又有个好先生,他们那边能坐得住才怪了。 “由着他们想去吧。”耿妙妙淡淡道:“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说到这里,想起一件事,转过身对蔡嬷嬷吩咐道:“我记得前阵子王爷回来,带了好些皮子,里面有一块海龙皮,一块一斗珠,还有两块银鼠皮,都是硝制好的了,就是不记得放哪里了。” 蔡嬷嬷道:“奴婢记得放在哪里,奴婢这就去拿来?” “嗯,你去吧,另外再把那红茶也一并拿过来。”耿妙妙说道。 蔡嬷嬷答应着去了,领了两个小丫鬟开了库房,把耿妙妙要的东西都挑拣过来。 不一时,几块皮子摆在炕几上,耿妙妙一一做了吩咐,海龙皮是给弟弟的,一斗珠是给她娘的,银鼠皮是给她爹的,至于茶叶,那是海外的茶,拿出去送礼或者是自己喝都好。 另外先前备下的礼也都拿了出来。 孙嬷嬷忙道:“格格,奴婢这回过来,太太都吩咐过,不许要您送的东西,说您要是有好东西就自己留着,留个小阿哥们也是一样的。” 耿妙妙笑道:“我有呢,便是孩子们也没这么快能穿上这些大毛衣裳,这要是放着那就糟蹋了,倒不如拿回去,何况年底了也该做几身体面衣裳。” 她给蔡嬷嬷使了个眼神。 蔡嬷嬷会意,走上前来,“老姐姐,你怎么糊涂了,夫人不要是夫人体恤我们格格,但我们格格给是格格的孝顺,母慈子孝,您就拿去,保管老爷太太都高兴。” 见蔡嬷嬷这么说,孙嬷嬷只好答应收下。 她还要吩咐两个丫鬟进来拿,蔡嬷嬷道:“您不必忙,等会儿我叫两个婆子帮你们拿出去,送出门口。” 耿妙妙又叫人置办了四盒子点心,都是近来琢磨出来的点心,让孙嬷嬷一并带去。 蔡嬷嬷这才叫了婆子们帮着提东西,将人送出大门后才回来,每人打赏了一两银子,把婆子们乐的笑出牙花来。 耿妙妙又赏了院子里丫鬟太监们每人多一个月的月钱。 松青院动静这么大,李侧福晋那边就坐不住了。 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听到动静就连忙打起帘子出来,薄荷跑的满头是汗,进屋里后,觑着李氏的神色,“侧福晋,外、外面不见您娘家来人。” 李氏脸色一黑。 都这个时辰了,便是忘了报喜也该想起来了。 莫非是没中?! 李氏坐不住,叫了个婆子回了趟娘家看看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婆子回来后,臊眉耷眼的。 李氏一看就懂了,“没中?!” “小少爷说了八月里他身子不适,中了暑气,下场就考不好。” 婆子结结巴巴地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是盯着地上 的花纹。 李氏气的三尸脑神跳,简直暴跳如雷。 “扯他娘的臊,他中暑是七月里的事,打量谁不知道呢!” 薄荷等人愣了愣,显然谁也想不到李氏会骂的这么粗,何况,李小少爷他娘不也是侧福晋的娘吗? 李氏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憋不住火气,对婆子道:“你再跑一趟,捎上我的话,就说我说的,平日里给他送那么些人参燕窝进补,都补到猪脑子去了,枉费他岁数比耿家那小子还大几岁,一点儿也不中用。素日请先生花那么多钱,还不如砸在水里头,那还听个痛快呢……” 婆子不敢违背李氏,果真回了李家,一五一十地跟李文长说了。 李文长被骂的抱着头,“这也不是我愿意的,我倒是愿意考中,奈何不中啊。” 李氏他娘护着儿子,对婆子道:“你回去跟侧福晋说,让她火气少些,文长虽然考不中,可难保将来能大器晚成啊。再说,那些人参燕窝也没吃到猪脑子去,她是没瞧见她弟弟,现在壮实极了。” 婆子听着这话,李夫人像是还有些得意。 她捉摸不透侧福晋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反应,索性也只把自己当个传话筒,回去说了李夫人的话。 李氏被气得不轻,还想叫人传话,薄荷忙上来劝说道:“侧福晋,天色也黑了,不好出去走动,再一个,咱们这出去这么多回,被人瞧见也要笑话,倒不如算了。” 李氏一想这话是有几分道理。 这才作罢。 婆子感激地看了薄荷一眼,这要是还要她出去跑腿,她这双脚都别要了。 130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 四阿哥夜里回来, 得知耿雪文考中了,心里自是欢喜,次日正好是休沐, 便打发了苏培盛去请了耿雪文跟李文长进来。 两家得了帖子,耿家是喜不自禁,张氏连忙开箱子给耿雪文挑衣裳,仔细嘱咐道:“今日是去见王爷, 想来是王爷知道你中了要勉励几句, 你也带些文章过去,若是能得王爷指点一二句, 比什么都强。” 耿雪文也明白这个道理,便挑了这几日做的八卦文章带了过去。 李文长那边李夫人知道这事后,又打听了耿雪文也要去, 心里既着急又上火。 她见李文长老神在在地收拾着给二格格、二阿哥、三阿哥的礼物,气得咬牙, “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慢条斯理地收拾这些东西,府里阿哥格格什么没有, 缺你这些玩的?” 李文长把几个陀螺、鞭子放在箱子里, “娘您说这话真是,要是姐听见了肯定不乐意。东西值不值钱在其次, 要紧的是心意。何况我已经是考不中,便是着急也没法子。” 人都说心宽体胖,这句话搁在他身上,倒真是一句话不差。 李夫人没奈何,只好叫来小厮叮嘱几句,回头见了王爷李文长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 就机灵着些。 两家忙活完了,晌午的时候进的王府。 四阿哥练完字,听说两人在大厅等着,便擦干了手,叫了进。 耿雪文跟李文长一前一后进来。 两人年岁相差不多,模样却是不太相同,耿雪文长得像耿妙妙,男生女相;李文长呢却长得不像李侧福晋,白白胖胖,乐呵呵的。 “学生见过王爷。” 耿雪文两人都行了礼。 四阿哥上下打量一番,赐了座,又叫人沏茶上来,他先问过了两家父母可好,寒暄一番过后,四阿哥先跟李文长说了话,“昨儿个听说你没中,我心里也替你难过,只是科举这事也不急于一时,这番是时运不济,好生努力,日后还有的是机会。” 李文长唯唯诺诺道了声是。 他道:“想来也是学生没这念书的天赋,倒是多谢王爷关心。” 四阿哥笑道:“你这么说来莫非对自己前程有个什么想法?” 上辈子李文长也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托赖了李氏的福,当了个三等侍卫,人缘倒是不赖。 李文长脸上涨得通红:“这、这学生也没什么想法,所想的无非是尽力多念书罢了。” 四阿哥点点头,“这话才在理,便是不为科举,人多读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便是将来想奔旁的前程,肚子里有货总比没货的好。” 李文长原先听说雍亲王如何严苛,不近人情,这回自己不中,进来前就已做好挨骂挨批评的准备,不想王爷竟这般宽和,说的话也中听,比起他老子来不知高明多少,一时既惊又喜。 四阿哥跟他说完,又看向耿雪文,“你跟高先生念书,近来功课做的如何?” 耿雪文忙起身作揖,“学生功课不过尔尔,这回带了几篇进来,想请王爷斧正。” 他从匣子里取出自己的功课。 四阿哥亲自接过,瞧了瞧,字倒是不错,馆阁体规规矩矩,文章做的规矩,有些新意,只是一个因着没经过事,读的书也不多,故而难免落于俗套。 他点点头:“高先生怎么点评的?” “先生说叫学生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待三年后再下场考试。” 耿雪文红了脸,说道。 四阿哥道:“高先生毕竟是有学问的,见识不浅,你如今八股已经入门,能不能得道还得看你自己。我们府上也有不少书,若是你想看书,不妨过来借用。” “是,多谢王爷。” 耿雪文喜出望外。 四阿哥又跟他们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瞅着时辰,便道:“难得今日进来,你们也进去瞧瞧你们姐姐。” 李文长跟耿雪文都惊喜不已,因着男女大防,自从他们姐姐入了王府后,便不怎么见过面,尤其是耿雪文,更是有七八年没见过耿妙妙了。 他心里想念的紧,以前小时候常跟姐姐打架吵架,冷不丁家里少了个人,就空荡荡的,每旬从官学里回家,都觉得没趣。 四阿哥既有了吩咐,苏培盛就出来叫了几个太监,又吩咐人先进去通知一声,免得松青院跟芙蓉院没个准备。 耿妙妙得了这消息,高兴极了,忙叫人去预备茶点晚膳,又叫人去外面瞧着看看人到了没有。 孙吉领着耿雪文过来。 耿妙妙围着个兔毛观音兜,披着一件豆绿色绸暗牡丹纹绵斗篷,天上下着雪珠子,她远远瞧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朝这边过来,心里既惊又喜,又觉得眼生。 等走近了,孙吉打了个千,“奴才可把人送到了,格格快进屋里去吧,今儿个头一场雪,冷着呢。” “哎。” 耿妙妙嘴里答应,让人赏了孙吉一个红封,眼神落在耿雪文身上。 多年不见,她竟有些不敢认。 还是耿雪文喊了声姐姐,她这才回过神,“快进来,天这么冷,你怎么不穿斗篷?” 众人见耿格格这么欢喜,于是待耿雪文态度越发热情,簇拥着他们姐弟进了屋子。 蔡嬷嬷取了个新手炉过来,给耿雪文揣着,耿雪文还要推拒,蔡嬷嬷笑道:“耿少爷拿着吧,您这手都冻红了。” 耿雪文一看,可不是冻红了。 他尴尬地笑了下, “我全没发觉。” 耿妙妙白他一眼,道:“难道家里没给你备下来?” “都备了,只是刚才过来我知道是来见您,心里高兴,急着赶路,什么也都忘了。” 耿雪文摸了摸后脑勺。 他这会子哪里还有同窗们跟前那清隽的模样,浑然像个不知事的孩子。 耿妙妙忍不住笑出声,“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呆,你那几个小厮……” 她说到这里,想起来了,耿雪文他们是得了王爷的许可这才能进后院,那几个小厮哪里能进来,只能是外门候着。 “罢了,得亏我这里有多的,先前一个古铜色斗篷,我看了嫌弃颜色暗了些,做了后也没上身,原来是应在今日了。” 耿妙妙笑着说道。 耿雪文也不禁低头笑起来。 云初端了碧螺春上来,又拿了四样点心,都是甜口的。 耿雪文见了自然知道是专门给他挑的,心里一时沉甸甸,“姐姐在这里过的可好?” “有什么不好,吃喝不愁的。”耿妙妙笑着给他夹了一个桂花糕,“这桂花糕里有蜂蜜夹心,味道可好,你尝尝。” 耿雪文见她不像是强颜欢笑,这才放心。 难得今日耿雪文进来,耿妙妙也不急着跟他说些功课的事,只跟他说家里,过了一程子,小张子进来,“格格,晚膳传来了。” “摆在这里吧。” 耿妙妙说道。 小张子答应一声出去了,不一时,只见他跟小许抬了一张黄花梨雕花桌子进来,丫鬟们捧着食盒,将菜色一一摆放。 其中规矩有条不紊,人人举止有礼数。 耿雪文看在眼里,便知道自己姐姐把这个院子管的严严实实。 因为知道今儿个是耿格格招呼自家人,膳房里琢磨半天,置办了一桌体面的席面。 四冷四热,四荤四素,还有两道饽饽,竹卷小馒头、芝麻烧饼。 菜色都是宫里头的菜,手艺却不同。 耿雪文尝着只觉得味道都好,耿妙妙知道有外人在,耿雪文怕是不能尽兴,便把众人挥退,姐弟俩自己夹菜。 “这燕窝鸡丝倒是不错,你尝尝。” 耿妙妙说着,要给耿雪文盛一碗。 耿雪文忙道:“姐,我自己来,我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者您大着肚子,该是我伺候您才是。” 耿妙妙听他说大人话,只觉有趣,也不倔着,让他伺候自己用膳。 耿雪文果然长进了,耿妙妙看什么菜多一眼,他就知道该夹什么菜。 一顿饭吃完,耿妙妙心里深切感受到了耿雪文变化多大,五六年时间,这孩子也学会了看眉高眼低,既叫人欣慰,又叫人有些心疼。 “先前姐姐进宫,你在外面没受委屈吧?” 吃完了,膳桌撤下去,姐弟俩漱口后重新上了茶,耿妙妙这才问起正经事。 他们家就姐弟俩,她在家的时候,耿雪文若是受了委屈,还有她这个姐姐出头护着。 她进宫了,耿雪文形单影只的,便是有小厮们人前人后跟着,到底是不同的。 “我能受什么委屈,”耿雪文道:“便是有委屈跟姐姐您的比起来,也不算什么。当日若是有法子,真不该让您进宫里去。” 进宫里给人当宫女哪里是什么好差事,耿妙妙纵然只报喜不报忧,周围人家又不是没进宫当差的,耿雪文稍微打听,都知道宫里头日子苦,吃不能吃好,睡不能睡好,若是跟了好主子还好些,偏偏跟了德妃。 后宫妃嫔里德妃永和宫规矩最重,哪个包衣人家不知道。 “也都过去了。” 耿妙妙道:“如今看来,当初进去也不算一件坏事,不然也没今儿个的好日子。” 耿雪文看她,嘴唇动了动。 他一生下来就认识了耿妙妙,如何不知道她性格看似宽和,实际上心里是个有主意的,听说旁人家女儿靠当小妾一家子富贵,他姐姐素来是嗤之以鼻的,她嘴上虽然不说,可未尝不说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 但到头来,兜兜转转,也真是造化弄人。 131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耿雪文也知道这会子提起这些话, 也没什么益处,况且如今姐姐有身子,故而这些话不说反而比说的好, 索性岔开话题,姐弟俩说起了旁的事。 另外一边芙蓉院内。 李文长也跟李氏、二格格、二阿哥、三阿哥一起用过了晚膳。 几个孩子虽不怎么见过这个娘家舅舅,但因着每年三节两寿,或者是碰上他们生辰, 李文长都会打发人送些礼物来, 故而见了面十分亲厚。 三阿哥道:“舅舅今日索性住下吧,就跟我们住一块儿, 过几日再出去。” “你少惦记你舅舅,你舅舅今儿个回去还得去做功课。”李氏笑骂道。 李文长道:“姐姐骂他做什么,我也想留, 可惜你们府上规矩重,我一个外男进来反而不合适。” 二格格原在一旁听着, 听了这话,突然道:“纵是外男,也是自家亲戚, 哪里介意这些个。” 她冷不丁这么说, 众人愣了愣。 李文长摸摸后脑勺,“格格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没有王爷的许可,我也不好来,况且年关底下你们府忙,我们家里也忙,倒不如哪日你们得了空,回咱们李家瞧瞧。” 李氏还真有几分动心。 三阿哥拍手叫好, 二阿哥虽然没说,可眼神分明意动,李氏怕自己弟弟三两句话把孩子们的心思带出来,连忙叫嬷嬷们把他们带下去。 自己同李文长说话。 薄荷捧了两盏茶上来,又上了点心,这才退出门外守着。 李氏这才说起正事,问道:“今日王爷跟你说了什么了?” 李文长尴尬一笑,“姐,王爷能跟我说什么,无非是些勉励的话罢了。” 李氏不肯信,执意催问,李文长只好把刚才在前面书房怎么跟王爷说,王爷怎么问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李氏不听还好,一听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她上下打量李文长,把李文长打量的心里直嘀咕。 “姐,你怎么这么看我?” “我是在想都是一家子,怎么你生的这么笨,现成的好话不会说,满嘴里胡说八道,得亏王爷近年来脾气好了些,不然该骂你一顿!” 李氏叉着腰,没好气地瞪了李文长一眼。 旁人家弟弟说话中听,也有学问,她家弟弟白长了个猪脑子! 李文长被骂了也不恼,他端起绿釉茶盏亲自递给李氏,“姐,您消消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你弟弟就不是读书那块料,我也是实话实话,总不能自吹自擂,不然日后再不中也是叫人发笑。” 李氏接过茶,刚脸色好些,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白他一眼,“又胡说,这回不中,难道以后都不能中?” 李文长岔开话题,“姐,我这回带了东西进来,除了给侄子侄女们的,还有给你的,原先你在家时爱吃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一知道要来,我就赶紧打发人出去外面卖,还让人拿棉布裹了,免得凉了。” 他揭开带来的食盒,里面可不就是李氏爱吃的那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李文长亲手拿了出来,又试了试温度,见还热着,忙道:“姐你快吃,别回头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李氏没法子,只能吃了几口。 要说这弟弟不好,又实在有心,旁人家弟弟只恨不得从姐姐那里拿好处,她这弟弟还能记得她在娘家爱吃什么。 可要说好,又实在糊涂,但凡聪明些在王爷跟前提一嘴,怎么着王爷也能安排个前程。 两家弟弟在各自院子里坐了一个多时辰,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出来。 四阿哥给两人备了礼,都是一样的,每人一份文房四宝,一对巴掌大的砚屏;四福晋也有礼,是每人一对蜜蜡佛手,一对笔锭如意的金锭。 这两人今日初次见面,也意外的相谈甚欢,出来后便常来常往。 张氏跟耿德金说了这事。 耿德金摸着胡须,道:“这倒是一件好事,我寻思着咱们闺女在府里纵然有王爷宠爱,但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帮,多个助力也是好的。他跟府里侧福晋的弟弟走得近,他们姐姐少不得也有几分情分在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想先前侧福晋没少刁难咱们闺女。” 张氏说道,“只怕是另有算计。” 耿德金笑道:“这你就想多了,论理,妙妙先前得宠,府里谁不眼红,便是李氏嫉妒也是有的,但如今妙妙救过她儿子一命,只要她不是那等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就绝不会这么做。” 张氏听耿德金分析的有条有理,便放下心来,忙活起准备悠车、小衣裳等东西,另外,还有置办些米面。 这是京城的规矩,闺女出嫁后生了孩子,娘家人得送些米面过去,无论家里有钱没钱都好,是个意思。 赶着年底。 耿妙妙跟刘氏合伙的饽饽铺也开张了。 因着点心多样,再一个味道跟旁人家的不同,另外则是京中人多看人下菜碟,因着知道是九阿哥跟四阿哥府上的买卖,便多卖面子,生意格外红火。 十一月底。 刘氏就过来看耿妙妙了,她春风满面,还没进来,就满脸是笑,待进来后,灯儿捧了茶点上来,她二话不说赏了灯儿一个银镯子。 灯儿受宠若惊之余也不敢收,只道:“格格客气,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哪里好意思收您这么厚的赏赐。” “拿着便是,今日也是我高兴,这才赏你。” 刘氏说道。 灯儿看了耿妙妙一眼,耿妙妙微微颔首,“既是刘格格赏,那就收下吧。” 灯儿这才接过镯子,冲着刘氏拜了拜,退了出去。 刘氏看在眼里,少不得夸赞几句,“妹妹倒是好会调教人,你这一屋子丫鬟人数虽不少,性情各异,难得的是都是有规矩的。” “这话奇了,谁家不是如此。”耿妙妙笑道,“你这回进来就这么夸奖我,莫非是想把我哄开心了,吞了我那一份不成。” 刘氏抿着唇笑,“你这人,好心夸你,你反倒是挑拣起来了。我说的也不是客套话,倒是真心的。” 耿妙妙一听这话像是有些缘由。 她看了云初等人一眼,云初等人识趣退了下去,将门带上。 “这是怎么了?可是我们府里谁冲撞了你?”耿妙妙问道,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 刘氏喝了口茶,“谁,除了你们附近那位,还有谁。论理,我不该跟你说,显得我是来找茬的,只是那钮钴禄氏那边的丫鬟婆子见了我好生无礼,没行礼也就罢了,掉头就走,青天白日的跟见了鬼似的。” 耿妙妙这才知道缘由。 她道:“怪道姐姐说这番话,姐姐也别往心里去,为那等人生气,没意思。” 刘格格答应一声,说了店里生意,还真带了分红给耿妙妙。 耿妙妙也没点,直接就收下。 刘氏看在眼里,面上不提,心里却很是受用,她瞧了眼耿妙妙的肚子,“你这身子怕是这个月得生了吧。” “太医也这么说,这几日她们都提着心,半夜里听到我翻身还特地跑进来瞧了瞧。” 耿妙妙道:“我心里也怕,这生一个都不容易,何况还生两个。” 刘氏笑道:“妹妹是有福气的,不必担心,你这胎生完天大的好处都有,旁的不说,只说这双生子,皇家从未有过,便是皇上、太后知道了也肯定高兴的,到那时候,一个侧福晋是跑不了的。” 耿妙妙只笑笑,“姐姐快别说笑,传出去外人只怕说咱们孟浪。” 刘氏道:“也就跟你我才说这话,旁人我是宁可不开口的,早些年难道还没吃过嘴上这亏。” 她说到这里,住了嘴,若无其事提起其他事。 耿妙妙听得这话有由头,心里不明却也没问,等天色快黑了,叫蔡嬷嬷领了两个丫鬟提着羊角灯将人送出去。 蔡嬷嬷回来后,耿妙妙已经拆了发髻,叫人给蔡嬷嬷她们端了一碗姜茶来发发寒气,又叫了蔡嬷嬷进屋里,问起了刘格格,“嬷嬷是老成人,想来知道的比旁人的都多,我心里其实这阵子也存着个疑惑,刘格格给九贝子连生了两个儿子,怎么也该封个侧福晋,怎么却没动静?” 要说顾忌九福晋那不能够,耿妙妙虽然没怎么打听,却也知道九阿哥夫妻感情一般,并且皇家子嗣贵重,不为刘格格着想,也得考虑下小阿哥们的出生,封了刘氏为侧福晋,那是子以母贵,小阿哥也能落个嫡出的身份。 蔡嬷嬷道:“也难怪格格您费解,这事还真有些缘由,是早几年的事了。” 原来几年前,九福晋生完四格格后,肚子里又有动静,可巧刘氏也有了,那会子兴许是九阿哥私下允诺刘氏等生了孩子就上折子请封她为侧福晋,这消息刘氏不小心说漏了嘴,被有心人挑拨到九福晋跟前。 九福晋心里气恼,叫了刘氏过去质问。 旁人的人架桥拱火,九福晋跟刘氏两人吵起来,一时不妨把九福晋气着了,孩子没了,消息闹得宫里头都知道,宜妃娘娘发了脾气,说是不准封刘氏,还要重罚。 得亏是九阿哥求情,再一个刘氏肚子里有孩子,这才落个平安无事,但从此以后,九贝子府上就不再听闻什么立侧福晋不侧福晋的事了。 132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耿妙妙心里了然, 她说怎么刘氏那么得宠,又有儿子,却还是个格格, 感情是先前出过事。 她道:“那九福晋真是被气流产的?” 蔡嬷嬷笑笑,“这外人哪里清楚,他们府上既然这么说,外人便都这么想。不过, 奴婢算算日子, 那会子九福晋都四个月了,按理断然不至于如此才是。” 耿妙妙道:“想来又是一笔糊涂账, 兴许这不封刘氏为侧福晋也是为了护着她。” “谁说不是,咱们府上算好的,似其他府里那么多人, 一个个心眼又多,不知私下里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蔡嬷嬷颇有感慨地说道。 既知道原委, 耿妙妙就心里有数了,日后跟刘氏说话自然也会防着些,免得说到人家伤心处。 说来也巧。 他们这边说着侧福晋不侧福晋的事, 前面书房里, 四阿哥拟好了请封侧福晋的折子,他把折子给苏培盛, 道:“这折子先收起来,等日后耿格格生了孩子,我再送上去。” “喳。” 苏培盛双手恭敬接过。 门外头响起帘子响动的声音。 四阿哥机警:“谁在外面?” 禾喜心中懊悔不已,瞪了眼后面的两个小丫鬟,脸上浮现笑容,娇滴滴答应一声, “王爷,是奴婢。” 四阿哥皱皱眉,苏培盛忙压低声音道:“王爷,是福晋身旁的禾喜。” 原来是她。 四阿哥素来不怎么留意丫鬟,听了这话,叫了进。 禾喜理了理鬓发,打起帘子进来了。 四阿哥看她一眼,只问:“有什么事?” 禾喜忙道:“福晋是想找王爷商量明日福晋阿玛寿诞该备什么贺礼。” 费扬古今年六十快七十的人,也算是高寿,因而特地办了寿宴。 四阿哥这个王爷女婿自然是早早收到了请帖,也答应要去,消息放出去,费府的门槛险些被人踩踏了,人人都想要一张帖子。 “你跟福晋说,就说我的意思,岳父难得办一场寿宴,家里贺礼无需小气。” 四阿哥道:“便是库房那边没有的,就过来这边拿也是一样。” “是。” 禾喜说完话,娇滴滴行了礼。 四阿哥吩咐完,见她还在,皱眉,“还有事?” “没了,奴婢这就告退。”禾喜有些尴尬地退出去。 两个小丫鬟忙也跟了出去。 四阿哥眉头没舒展开,对苏培盛道:“去问问是谁当差,好好的差事当的有外人来了都没个人知道。” “喳。” 苏培盛打起帘子出去,可巧赶上从茅房里回来的孙吉。 他皮笑肉不笑,“你小子当的好差事,王爷问你呢,你当差怎么当的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孙吉心道不好,连忙道:“昨夜吃了冷茶,今日又吹了风,适才是去茅厕了,下次再也不敢。” 四阿哥在屋里听了,念在他是身体不适,放过他一回,只是吩咐了人以后安排两个人看着。 “福晋。” 禾喜回来跟福晋回了话,福晋正要叫人去拿册子,看挑选些什么礼物,却见禾喜还站在跟前。 “怎么了?”福晋抬头看禾喜。 禾喜没说话,把眼睛看圆福她们一圈。 圆福抿了抿唇。 四福晋淡淡道:“你们都先下去,圆福你去拿册子,新竹你去前院把他们那边的册子拿过来,省的再跑一趟。” “是。” 圆福新竹等人都退了出去。 禾喜等人都走了,才走上前去,把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叽叽咕咕说了出来。 她还道:“奴婢刚听到这里,小豆儿就不小心弄出动静,要不然奴婢也能多听些消息回来。” 四福晋眉头微皱,心里觉得禾喜这么做不妥当,只怕王爷心里忌讳,但一方面又觉得禾喜也是忠心。 她道:“王爷没问你什么?” “没有。” 禾喜摇摇头。 四福晋心里有些复杂,她发觉自己捉摸不透王爷的想法,若说王爷提防她,那就该训斥禾喜才是;但若说信任她,写折子给耿氏请封侧福晋又不曾跟她商量过。 她居然还是从一个丫鬟嘴里得知这件事。 禾喜觑着四福晋的脸色,小声道:“福晋,奴婢瞧着这是个咱们收服耿格格的一个好机会。” “这话怎么说?”四福晋压下思绪,疑惑地问道。 禾喜如蒙鼓舞,连忙道:“您想,这事耿格格肯定还不知道,咱们倒不如先去跟她说了,只说是您建议王爷的,耿格格欠下您这么大的人情,将来您若是开口提出个要求,想必她也不好推脱。” 四福晋愣了愣,她心里暗道,这禾喜平日里看着机灵太过,故而她不太喜欢,想不到也有聪明用到点子上的时候。 她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妥。” 禾喜一愣,“福晋,哪里就不妥了?” 四福晋道:“一个,这事保不齐耿氏已经知道,咱们去说,就成了笑话;另一个,我身为福晋,这么做,不合适。” 禾喜愣了愣,以为四福晋是拒绝,讪讪地道了声是,等出去后走了几步,站住,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对劲。 倘若福晋觉得不妥,又何必说这么多话呢? 她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过来了,脸上露出笑容,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险些就撞上了圆福。 圆福皱眉道:“你这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得亏我手里拿着的是册子,倘若是花瓶瓷器,碎了那如何得了。” 禾喜脸上一笑,手中帕子一扬,趾高气扬的神色溢于言表,“圆福姐姐,您这不是没碎了什么东西吗?用得着这么紧张,我不跟你说了,这会子还有事呢。” 说完这话,她抬脚就朝外走去。 圆福气得面红耳赤,想要跟她争执几句,新竹过来拦住,“你跟她吵什么,闹到福晋耳朵里也不是什么好事,算了,由她去吧。” 圆福只得咬牙咽下这口气。 松青院。 耿妙妙正吩咐人整理家里送来的给孩子们的小衣裳,听说禾喜来了,只当是福晋有什么吩咐,让人请她进来,自己却坐在炕上,没动弹。 禾喜进屋后,似模似样行了礼,又问过了耿妙妙身子。 “我一切都好,只是今日腰有些酸痛,这也是老毛病了。”耿妙妙说道。 怀了孕才知道大肚婆的不容易,成日里挺着个大肚子,腰酸背痛,偏偏还不能叫人按,就怕按到哪个穴位出事。 “那格格可得保重。” 禾喜说道,她脸上带笑,眉飞色舞地说道:“说来,奴婢今日是有件喜事来告诉耿格格,保准格格您听了这事,心里肯定喜欢。” 禾喜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 耿妙妙跟蔡嬷嬷对视一眼,她刚还以为是福晋打发禾喜来说什么事,结果听着口气,今日倒像是禾喜自己过来。 这可真是奇了。 先前禾喜对松青院的态度那都是拿下巴瞧人,这阵子才好些。 “什么事,倒累烦禾喜姑娘亲自跑这一趟的。” 耿妙妙唇角勾起,笑着招呼她喝茶。 禾喜喝了口茶,手里捧着梅花粉彩盖碗,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看了蔡嬷嬷一眼。 耿妙妙心里觉得好笑。 怎么着? 这还是要把蔡嬷嬷赶出去的意思? 她倒是奇了,禾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嬷嬷,先出去,我记得茶房里有一碟子膳房刚送过来的玫瑰糕,你去取来。” 耿妙妙说道,蔡嬷嬷担忧地看她,能成吗?这禾喜不老实着,别出事。 耿妙妙不着痕迹摇摇头。 她还真不怕禾喜会做什么,禾喜这种人,小聪明有的是,但你要说让她做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她是绝不会干的。 蔡嬷嬷出去后,禾喜笑道:“格格倒也信得过奴婢。既然如此,奴婢索性也敞亮了说话,不知道格格想不想当侧福晋?” 耿妙妙一听这话便知道有缘由,“这府里哪个格格不想当侧福晋?我自然也是想的。怎么,难道你能帮我?” 禾喜心里石头落地了,看来耿格格不知道这事,她笑道:“奴婢帮不了您,可有一人能帮您。” “你说的是?”耿妙妙抬眼看向禾喜。 禾喜起身,“奴婢说的正是咱们府上的福晋。格格您是聪明人,想来也知道若是有福晋帮您,侧福晋这位置便是唾手可得。” 耿妙妙道:“福晋帮我,想来也不是白帮的吧?” “您果然聪慧,福晋帮您这么大忙,既然是有所图的,这事对您来说想来也不是多大的事,”禾喜意有所指地看着耿妙妙的肚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横竖您有双胎,将来不拘生下双花、双棒还是龙凤胎,匀出来一个给福晋养,一个您养,岂不是两全其美?” 好一个两全其美。 耿妙妙咬着后槽牙,险些没冷笑出声。 这倒是打的好算盘,拿本来就成了的事来做她的人情,要她的孩子。 耿妙妙压着火气,似笑非笑地乜她一眼,“这话,是你的意思,还是福晋的意思?” “奴婢是福晋的人,自然是福晋的意思。” 禾喜全然没察觉耿妙妙已经发怒了,义正严词地说道。 “好,”耿妙妙点点头,“既是这么着,让我好好考虑考虑,等回头再说。” 133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蔡嬷嬷端着点心从外面进来, 禾喜已经去了。 她把玫瑰糕放下,问道:“格格,刚才那禾喜出去的时候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耿妙妙捡了一块玫瑰糕, 这玫瑰糕做的软糯,正合她的胃口。 她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这才把刚才禾喜的话一说。 蔡嬷嬷先是一怔,随后道:“不能够吧, 这事是那小蹄子自己的主意吧, 福晋不至于做这种事?” 耿妙妙道:“我想主意是她拿的,但福晋想来是知道的, 若没有福晋默许,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说八道。” 蔡嬷嬷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她迟疑地看着耿妙妙, “格格,那可怎么办?” 封耿妙妙为侧福晋这事, 王爷早跟耿格格说了,耿格格也跟她说过,如今好好的事突然多了个插曲, 叫人一时头大, 不知如何是好。 “拖着吧,等我生完孩子再说。” 耿妙妙现在是心越来越宽了。 她甚至还有心情想晚膳要吃些什么, 蔡嬷嬷见她想得开,心里反而替她发愁。 次日,四阿哥跟四福晋要出门做客,因着耿妙妙产期将至,便嘱咐了白嬷嬷,还留了苏培盛在家里。 四阿哥对苏培盛说道:“格格若是发动了, 就打发人来找我,我这就回来。” “王爷放心,奴才今儿个哪里都不去,眼睛也不闭,绝对会办好差事。”苏培盛态度恭敬地说道。 四福晋看了一眼苏培盛,笑着说道,“王爷也太谨慎了些,要不我把刘嬷嬷也留下吧,刘嬷嬷是老成人,有她跟白嬷嬷坐阵,肯定出不了事。” 当着这么多人,四阿哥自然不会驳了四福晋的面子,点头答应下来。 钮钴禄氏眼睛都要红了。 她生孩子那会子,也没见王爷这么挂心。 四阿哥、四福晋一走,白嬷嬷跟刘嬷嬷便跟着耿妙妙去了松青院。 耿妙妙忙让人拿好茶来招待她们,笑道:“两位嬷嬷不知爱喝什么茶,爱吃什么点心。” “格格不必忙活,奴婢们是来照顾您的,可不是来叨扰您的。”刘嬷嬷起身回话道。 白嬷嬷道:“不拘什么茶点都好,奴婢倒是想看看产房收拾的如何。” “这个是自然。” 耿妙妙点点头,让灯儿上了茶点,待两人坐了坐后,才让蔡嬷嬷领她们去看看产房。 她也知道那两位嬷嬷在这里坐着估计也不自在,她也不自在,索性吩咐人收拾了间屋子让两位先休息,又叫人在屋里点了几个铜盆,铺了坐垫褥子。 白嬷嬷两人出来后,蔡嬷嬷招呼道:“格格已经让人收拾了屋子让两位姐姐暂坐,虽说是王爷、福晋的意思,但这孩子什么时候生都是不一定的事,没有让两位辛苦等着的道理。” 屋子是西厢房的一间。 先前收拾出来预备着给奶嬷嬷们的,因此很是干净,蔡嬷嬷又把采菱叫了过来,吩咐她们好好伺候两位嬷嬷。 “是,嬷嬷放心,奴婢肯定好好伺候。” 采菱福了福身,她又转过头看向白嬷嬷二位,“两位嬷嬷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千万别客气,不然可就见外了。” “倒是好伶俐个丫头。” 白嬷嬷赞许地夸了一句,随后对蔡嬷嬷道:“我们倒是跑这儿清闲来了,白打扰你们。” “姐姐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们了,我们格格说了,您二位都是见多看多有本事的,这好钢用在刀刃上,”蔡嬷嬷笑眯眯:“这会子没事的时候自然不能劳累你们,等有事那会子可得指望您二位坐镇大局。” 一番话把白嬷嬷、刘嬷嬷都说笑了。 便是刘嬷嬷觉得耿格格太会做人了些,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是受用的。 不然两位大嬷嬷在个格格跟前白站着,那也不像话啊。 蔡嬷嬷跟两人寒暄了一阵,这才出来,进了屋里。 耿妙妙歪在炕上,背靠着锁子锦靠背,手里捧着个描金添彩的手炉,听到动静,眼皮抬了抬,笑道:“招呼好了?” “都说好了,”蔡嬷嬷道:“不瞒着您,有那两位在这儿,奴婢心里也放心多了。” “前面还有个苏谙达呢。”耿妙妙笑道:“那位不好过来,咱们也不好疏忽,等会儿你打发小张子他们送几道菜过去。” “是。”蔡嬷嬷答应一声。 耿妙妙困得紧,事情安排妥当后,她就眯起眼睛歪在炕上睡着了。 蔡嬷嬷见了,叫人去里面拿了一条锦被过来,盖在她身上。 “四福晋可来了!” 费府里,女眷的席面设置在后院三间花厅,其他福晋早就过来了,但气氛不算热烈,一个个都在打听四福晋什么时候过来。 富察氏听闻雍亲王跟福晋过来了,连忙领了人迎出了仪门,又亲自带人进去。 四福晋一到,花厅那边就跟水珠子落到油盆里似的,福晋们都纷纷起来迎接,又是寒暄,又是套关系。 好一阵忙活,等四福晋跟众人都说过话,坐下来才瞧见五福晋也来了。 四福晋惊奇问道:“五弟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刚才我没瞧见你?” “刚才才来的,那会子你还在跟几位夫人说话,我便不好意思打扰你。”五福晋揶揄说道。 她刚刚进来见四福晋被众人簇拥,懒得过去招惹是非,索性就自己先坐下。 富察氏倒是不太好意思,“可见下人做事不周到,五福晋来了,怎的不跟我说?倒是慢待了您。” “是我让他们不必通传的。”五福晋摆摆手,“今儿个原是当亲戚才过来的,我也知道你忙,你去招呼其他夫人吧,我跟四嫂说几句话。” 富察氏答应一声,这才去招呼其他人。 四福晋坐在五福晋上首,她看了下五福晋脸色,“五弟妹这阵子怎么气色不太好?” 五福晋喝了口茶,“前一阵子茹素,这几日才重新吃荤,想来是因着这个缘故。” 四福晋愣了愣,想问好好的茹素做什么,但话还没出口,想到五福晋许是为了子嗣的缘故,便不好说,只是道:“五弟妹这么虔诚,想来无论是什么心愿,菩萨都会保佑。” 五福晋只笑了下,没接这话。 她看了下四福晋身后跟着的丫鬟,诧异道:“刘嬷嬷今日怎么没跟你来?” “家里有孕妇,我放心不下,把她留下了。”四福晋说道。 五福晋了然,她低声道:“听说你们府上耿格格是双胎,可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四福晋道:“太医瞧过的,出不了岔子。” 五福晋不禁感慨,“这倒是真有福气,进门一年就有了……” 她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岔开话题,说起了旁的事。 四福晋也明白她为什么岔开话题,是怕她多心。 耿妙妙睡到晌午后,外面下起扑簌簌的雪花,那雪下得又快又急,寒气从外面渗进来。 她听得蔡嬷嬷在外面嘱咐人给白嬷嬷她们送饭,恍恍惚惚醒过来,这才发觉身下一阵阵的痛。 “嬷嬷!” 耿妙妙彻底醒过来了,直起身喊了一声。 蔡嬷嬷忙打起帘子进来,瞧见她鬓发上满是冷汗,吓了一跳,“您要生了?!” 耿妙妙吸着气点点头,“去跟两位嬷嬷说一声,打发人把接生嬷嬷们请过来,烧……” “哎呦喂,您别说话,躺着,您这些先前都交代过,奴婢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蔡嬷嬷见她这会子还惦记着这么多,又是着急又是好笑,“还有烧酒是不是?” 耿妙妙忍不住笑,咬着嘴唇点点头。 蔡嬷嬷忙叫了人过来,一面打发人去通知两位嬷嬷、苏培盛、接生嬷嬷,一面叫了云初等人过来,拿被子挡住风,护送了耿妙妙去产房。 产房设在东梢间,门窗缝隙都堵死了,屋子里更是连烧了几日的炕,去了寒气。 厚厚实实的门帘子是任凭多大的风都吹不动。 床上铺了好几层软褥,躺上去跟睡在棉花上似的,前几日日头好的时候,耿妙妙还叫人拿出去晒,如今睡上去一股子暖洋洋太阳的味道。 她仰躺在床上,这会子反而觉得恍若隔世。 自己现在居然要生孩子了,要当额娘了? 白嬷嬷等人进来时,就瞧见她还一副冷静从容的样子,白嬷嬷心里不禁暗道,这心性可真是难得。 几个人在门口铜盆烤过寒气,这才过来。 接生嬷嬷问过耿妙妙是怎么个痛法,又对耿妙妙道:“格格,奴婢冒昧了。” 耿妙妙道:“嬷嬷是接生老手,我全交给你了,该怎么办你看着办就是。” 接生嬷嬷这才用热水、胰子,还有耿妙妙先前托人蒸出来的烧酒洗过手,做过这些她才脱了耿妙妙的裤子,看了看,点头道:“是要生了,让人多煮热水!刨喜坑!” 喜坑是在先前点过的位置,就在茶房旁边。 蔡嬷嬷亲自放下筷子、红绸,从头到尾不敢假于他人之手。 她心里念佛,祈祷漫天神佛保佑耿格格这回能生的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另外一边,苏培盛得知耿格格发动,赶紧就带了人跑去报信。 134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苏培盛急匆匆地进了大厅。 五阿哥眼睛尖, 瞧见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四阿哥,“四哥, 苏培盛来了,莫不是你们府里有事?” 四阿哥正跟星禅兄弟几个喝酒,听见这话,回头一看, 不是苏培盛又是谁。 他冲星禅等人拱拱手, “诸位稍坐,我出去一下。” 星禅等人也知道四阿哥脾气, 不敢阻拦。 四阿哥出来走了几步,苏培盛忙说了耿格格发动了的事,“接生嬷嬷跟几位嬷嬷都在松青院守着。” “我知道了。”四阿哥点点头, 进去跟星禅说了一声,星禅听闻是这么个情况, 连不迭叫人进去把四福晋请来。 夫妻俩匆匆忙忙告了别,回了府。 四阿哥还是给四福晋面子的,对五阿哥道:“老五, 我先走一步, 你替我陪这几位妻兄喝几杯酒。” “行,四哥您去吧。”五阿哥很爽朗地答应下来。 四阿哥、四福晋两人这才回家。 等到了松青院, 李氏、宋氏、钮钴禄氏等人都已经过来了,见到两位主子回来,众人起身行礼。 四阿哥摆了摆手,叫起,问道:“耿格格怎么样了?” 李氏作为侧福晋,府里没人的时候自然责无旁贷地出来坐镇, 松青院一有消息,她就过来了,她起身回话道:“王爷,耿格格半个时辰前发动的,现在还没生。” “这么久?”四阿哥皱眉。 四福晋笑道:“王爷有所不知,半个时辰没动静都是寻常的,耿格格福气大,想来肯定会母子平安。” 四阿哥嗯了一声,手指捻动着佛珠,眉头皱紧,有些浮躁不安。 产房内。 耿妙妙疼得抓住了床褥。 接生嬷嬷看着已经出来的头,高兴地说道:“格格再加把劲,孩子头已经出来了,就快了,快了……” 耿妙妙牙齿都快咬碎了。 “帕子,帕子……”蔡嬷嬷招呼着,云初端了铜盆上来,蔡嬷嬷亲自洗了一条帕子,给耿妙妙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哇……” 一声婴儿啼哭声响彻整个产房。 明间里,四阿哥听得哭声,瞬间站了起来,他抬脚就往外走,外面雪花扑簌簌往下落。 四福晋等人忙跟上去。 产房内。 接生嬷嬷看了看孩子,愣了下,对耿妙妙道:“恭喜格格,是个小格格。” “是个格格?”耿妙妙怔了怔,刚要看孩子,下面又传来一阵痛楚。 接生嬷嬷连忙把孩子递给白嬷嬷,“您老人家帮着把孩子擦干净,奴婢还得给耿格格接生。” “你放心就是。”白嬷嬷忙抱过孩子。 屋外传来四阿哥的声音,“白嬷嬷,孩子怎么样了?” “恭喜王爷,耿格格刚生了个小格格,壮实得很。”白嬷嬷看了看孩子,笑道:“模样像您。” 屋外面。 钮钴禄氏唇角压不住笑,她道:“耿妹妹可真有福气,这小姑娘多好,常言道,姑娘是爹娘的棉袄。” 宋氏也眉眼带笑,“先开花再结果也是一样的。” 李氏淡淡道:“保不齐是龙凤胎呢。” 四福晋摩挲着手上的镯子,没说话。 四阿哥神色一沉,瞥了钮钴禄氏、宋氏两人一眼,直把两人盯得不敢抬起头来。 “便是两个格格,本王也喜欢!” 产房门虽关着,还有一层帘子,可外面动静,耿妙妙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眼眶一红,心思复杂。 蔡嬷嬷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汗,低声道:“格格,您什么也别想,生您的孩子就是!” “我明白。”耿妙妙咬了咬唇,说道。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她的孩子!! “王爷,今日风大,咱们还是进里面等消息吧。” 四福晋看雪越下越大,厚厚实实的一层雪压在院子里,不由得对四阿哥劝道。 四阿哥瞧了眼没穿斗篷的李氏等人,嗯了一声,转身要回去,才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紧接着是接生嬷嬷喜出望外的声音,“生了,是个小阿哥!!” 四福晋愣了愣。 李氏先是一怔,随后笑着对四阿哥抚膝行礼,“真是得恭喜王爷了,龙凤胎,好吉祥!” 四阿哥既惊又喜。 原先他料定耿妙妙这胎是男胎,后来查出双生,心里就拿不准,万一弘昼没了呢? 这会子听说是龙凤胎,他心里石头落下一半。 接生嬷嬷一手一个抱着孩子出来,“王爷、福晋,恭喜您二位,耿格格生了龙凤胎,小格格六斤六两,小阿哥四斤二两!” 四阿哥接过孩子。 四福晋在旁边看了,忍不住道:“王爷,咱们满人抱孙不抱子。” “这有什么。”四阿哥不以为意,“孩子都还小,况且咱们家也不讲这个规矩。”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胸口湿漉漉的。 接生嬷嬷呀了一声,道:“王爷,这小阿哥尿了,还是奴婢们抱着吧。” 四阿哥低头一看,可不正是被那小阿哥尿了个正着。 偏生他尿完后,跟没事人一样,眼睛咕噜噜转着。 还真是混账弘昼,一出生就不做好事。 …… 雍亲王得了对龙凤胎的消息不到一日就传开了。 耿妙妙娘家是最快得到消息的,知道这事,张氏急急忙忙带了先前准备好的喜饼、米面粮食跟悠车进来看女儿。 这会子天刚擦黑,王府里四处点了灯笼,人人喜气洋洋。 张氏进来后,只见人人面带笑容,等进了松青院,更是人头攒攒。 云初领着她进了产房。 耿妙妙在吃着浓香的南瓜小米粥,见她来了,眼睛一亮,叫了声娘就要起身。 张氏忙按着她,“你坐着坐着。” 张氏仔细瞧她,见她额头上勒着个布条,浑身穿的暖和,被褥都是干净厚实的,便是屋里也拿水果熏香去了那血腥味,处处妥帖,她这才放心。 张氏瞧见她吃的是小米粥,又皱眉,“怎么吃这个?可是府上的吃食不和你胃口?要不娘进来陪你几天,也给你做几道菜吧。” “不用不用。”耿妙妙笑道:“娘要是留下来陪我,我自然是乐意的,但是这个是我自己想吃,我前阵子在书里瞧见的,说是女子生完孩子,也不能进补太过,得少食多餐,慢慢进补才好。” 张氏因为她素来有成算,故而知道是有缘故的便没有狠劝,只是道:“饶是如此,也素了些,以后可不能这么吃。” 耿妙妙点头答应。 她是实在累得很,连想吃东西的念头都没有,若不是肚子饿狠了,这小米粥都不想喝。 张氏问过女儿,这才想起两个孩子。 耿妙妙笑着指了指对面的罗汉床,“他们就在那床上睡呢,您过去瞧瞧,才吃完奶可别碰他们,你外孙太能哭了。” “少胡说八道,孩子爱哭乃是天性。” 张氏训斥了一句,蹑手蹑脚走了过去,那罗汉床上铺了芙蓉褥子,两个小孩子包裹在红绸襁褓里,因着刚出生,天气也冷,都没洗澡,只是拿棉布擦拭了下,两个都红通通的,但是模样看得出来不同。 “这胖的是我外孙女?”张氏小声问道。 耿妙妙险些呛着,“娘,她那叫壮实。” 张氏白了她一眼,“小孩子胖是好话,瞧瞧长得多好,真像你们王爷。小阿哥却像你,这眉眼将来长大了肯定是个俊小伙。” 耿妙妙很怀疑这些人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像爹娘的。 她自己端详了半天,都没瞧出来。 张氏看来看去,只觉得瞧不够。 谁知道她都这么轻手轻脚了,那小阿哥却不老实,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就哭了。 张氏一下慌了,耿妙妙笑道:“娘,这想必是尿了,你等会儿,我叫他嬷嬷进来给他换尿布。” 张氏这才松了口气。 耿妙妙喊了一声,不一时,两个奶嬷嬷走进来,先在门口铜盆烤了烤,去了寒气这才上来查看,果真是尿了。 等把尿布一换,小阿哥这才又沉沉睡去。 两个奶嬷嬷这才又下去。 张氏看在眼里,走了过来,道:“我刚才进来,见你们这院子里一下多这么多人,这怎么住的开?” “娘别操心,眼下我让他们轮班当值,等过阵子换了地方,自然就住的开了。”耿妙妙笑眯眯说道。 张氏一愣,压低声音,“王爷可说了给你安排住哪里?” “还没说。”耿妙妙摇头道,“只是我打听着,书房后面那大院子这阵子王爷让人重新收拾了。” 张氏心里有谱了,那院子可就比四福晋的正院小一些,以前是四阿哥自己住的地方,后来他常日只在书房,那院子就空下来了,但也每日都有人专门打扫看屋子。 若是能住到哪里去,自然不但住处宽敞了,便是跟王爷也近了不少。 张氏跟耿妙妙说过话,去见了福晋,说了想暂住几日的事,福晋现如今对耿妙妙有所图谋,便无有不应。 张氏当晚便在产房歇下,夜里头打着精神留意着孩子跟耿妙妙的动静。 次日,张氏带来的悠车就在产房里挂上了,两个孩子也睡上了悠车。 四阿哥一早就去上朝了,今儿个他可是喜气洋洋,精神抖擞,叫人不禁侧目。 135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下了早朝。 几个兄弟围了过来, 三阿哥道:“老四,你们府上这么大的喜事,洗三、满月可得大办。” 三阿哥虽然说不缺子女, 可这龙凤胎却是皇家从未有过的,他心里羡慕不已,少不得想沾点儿便宜,让四阿哥好好出出血。 四阿哥正要说话, 后面传来一声喊声, “雍亲王留步。” 几人站住脚步,回头看去, 梁九功领着人朝这边过来,脸上带笑。 “梁谙达。” 众人打了声招呼。 梁九功还礼,对四阿哥道:“雍亲王, 万岁爷召见您,您跟奴才去吧。” “好。”四阿哥点点头, 跟几位兄弟致意了下,跟着梁九功去了。 三阿哥是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他撞了撞五阿哥,“老五, 我说这回老四肯定能得不少赏赐, 听说昨儿个老四府里来报喜,皇阿玛高兴极了, 连太后都欢喜得赏了来人两锭金子呢。” “三哥,您要羡慕,不如回去跟三嫂多努力努力。”五阿哥无奈说道。 “呸。你个老五,说话都不忌讳。”三阿哥啐了一口,“跟老□□坏了。” 五阿哥默默翻个白眼。 四阿哥进去的时候,康熙站在西暖阁书桌后, 手里拿着羊毫笔,提笔挥写,不到一会儿,一蹴而就。 四阿哥等康熙写完字,这才出声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起来吧,”康熙脸上满是笑容,“听说你昨儿个得了对龙凤胎,朕给他们想了名字,男孩子叫弘昼,女孩子叫乌希哈,你觉得怎么样?” 皇帝赐名,那是天大的福气,便是再不好听,那也是好的。 何况康熙起的名字还不错。 四阿哥忙道:“儿臣替两个孩子叩谢皇恩,多谢皇阿玛。” 康熙除了赐名,还另有赏赐,不但孩子们的有,耿妙妙也有。 四阿哥进去的时候双手空空,出来的时候后面跟了两个手捧着礼物的小太监。 苏培盛等人忙上前来接过。 四阿哥打赏了他们,又去了一趟慈安宫跟永和宫。 慈安宫太后很是宽和。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越发喜欢小孩子,听说是龙凤胎,高兴的不行,对四阿哥道:“那两孩子长得怎么样?哀家听说双生子都长得相似,他们像吗?” 四阿哥垂手站在一旁,听了这话,笑道:“太后,孙儿现在还看不出来他们像不像,只是下面人说,男孩像耿格格,女孩却是像孙儿。” 太后仔细打量四阿哥,努力想了想女孩子长四阿哥的脸会是什么模样。 她老人家神色微微变化,咳嗽一声,“那都是好相貌,好相貌。” 太后暗暗给齐嬷嬷做了个手势,给小格格的礼物加厚了几分,不但金银首饰都有,就连绫罗绸缎也有好些。 四阿哥在慈安宫待了有一程子功夫,还答应了太后等两个孩子大些,让他们进宫来给太后瞧瞧。 等去永和宫,却只是坐了坐,德妃推说身子不适,让人赏赐了四阿哥就把他打发走了。 四阿哥也不在乎,他今日还得去衙门,就让苏培盛等先把礼物送回了府上。 耿妙妙知道康熙赐名后有些惊喜,等瞧见两位大佬赏赐下来的礼,那满满当当真是把屋子挤满了,两只脚都没个落地的地方。 康熙的赏赐无非是些小孩子的玩具,都是造办处那边做的,上面都留了内造的标记,耿妙妙被赏赐了五百两银子;太后的赏赐那就很厚实了,光是小格格的赏,她就看得花了眼。 两匣子的金银玉首饰,簪子、钗子、镯子、耳坠子什么都有,还有些做的小巧细致专门给女孩子的绢花。 耿妙妙看了都觉得眼花缭乱。 她诧异地问道:“这些真是给小格格的?” 云初道:“苏谙达是这么说的,说是太后特地指给小格格的。” “这太后赏赐也太丰厚了些,我倒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耿妙妙替自家闺女受宠若惊。 这没见曾孙母一面呢,就得了这么多赏赐,这份人情可得记住。 她哪里晓得,太后是想到小格格长得像四阿哥,担心小格格将来婚事不容易,所以特地多给了些赏赐。 “长者赐,不可辞,你收着便是,况且也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宝贝外孙女的。” 张氏点了点怀里小格格的鼻子。 小格格好脾气,被点了也不哭,眼睛咕噜噜转,她今日才洗过澡,浑身散发着一股奶香,而且她稍微比她弟弟胖一些,小手小脚的肉都是软绵绵的。 张氏爱的不行,只恨不得能抱了家去。 耿妙妙看了不禁觉得好笑,“娘,您这有了外孙女,就把女儿扔过墙了,女儿可不答应。” “胡说,娘也一样疼你。” 张氏看她怀里抱着小阿哥,忍不住道:“说起来,这里面性格最像你的还是你儿子。” “哪里就像了,况且他才出生多久,哪里看得出来。” 耿妙妙笑着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阿哥。 小阿哥很轻,跟没骨头似的,像是知道外祖母跟额娘在说他,他眼睛盯着人瞧。 “哪里都像,就这牛脾气那是一模一样,你小时候也是不喜欢别人抱,也就我跟你爹能抱一下。” 张氏感叹地说道,“那会子你可乖巧了,想吃想拉了才哭一声,因着你不吃人奶,你爹还特地出去找人买了一头羊,喂你喝了羊奶。” 这些事,耿妙妙都不大记得。 她忍不住笑:“我小时候也这么刁钻?” “一样的德行。”张氏摇头道,“那时候哪里想得到今日你也当了娘亲了。” 张氏感慨一番,两个孩子不知觉睡着了,张氏跟耿妙妙忙把孩子放到悠车里。 四阿哥夜里才回来的。 他一回来,刚要去松青院,正院就有人来请,四阿哥想了想,先去了正院。 四福晋找他是为了一件事,“我想着咱们府四阿哥的洗三跟满月都办了,五阿哥跟三格格又是龙凤胎,不办是不是不合适?” 禾喜捧了托盘上来,双手捧着缠枝莲纹豆绿盖碗递给了四阿哥。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接过茶盏,随手放下,道:“我看满月可以办,洗三就不必了,正因为龙凤胎有福气,才更要惜福,况且小阿哥生的瘦小了些,如今天又冷,不好见人。” 四福晋本意是想讨好四阿哥,却不想碰了个冷钉子。 她唇角勾起,勉强笑了下:“还是王爷想得周到,既然如此,那回头我跟耿格格说一声。” “我等会儿要过去松青院,顺带说一下就行。” 四阿哥道:“福晋事情多,这点事就不劳你了。” “那也好。” 四福晋怔了下,说道。 四阿哥见说完正事了,便起身出去,四福晋要送,他还留了:“天寒地冻,你就不要出来送了,你身子骨也不好。” 说完这话,他接过苏培盛递的猞猁狲大裘,披在身上,扬长而去。 四福晋依着窗,从窗户缝隙看他渐渐远去。 松青院里,此刻正热闹。 耿妙妙跟张氏一起在炕上用膳,她吃的清淡,种类多分量却少,张氏那边却很丰盛。 两人边吃边说,如同在家里一般。 耿妙妙更是家常打扮,头发没梳起来,而是打成一个大辫子,一身桃粉色绣梅花氅衣,脸上清清淡淡,却有一股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四阿哥一进来,张氏赶紧起身,耿妙妙也要起身。 四阿哥道:“你坐着吧,何必起来,耿福晋也坐。” 张氏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纵然知道四阿哥是自己女婿,可见了四阿哥,那还是畏惧,只坐了炕沿。 耿妙妙知道她不自在,笑着道:“娘,我跟您坐吧。” 她换到了张氏旁边的位置,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四阿哥。 耿妙妙又问:“王爷回来可用过晚膳了?” “还没,可巧赶上你们这顿饭。”四阿哥说道,他瞧了眼桌上的菜色,零零种种十几道菜,但耿妙妙这边的每份都不多,梅花碟子里不过每个碟子略放一些。 “那叫下面人把饭菜送过来吧。”耿妙妙道:“咱们也一块儿吃。” 四阿哥道:“这就不必了,有饭送上来一碗就够了。” 云初等人连忙下去,端了一碗胭脂米上来,膳房那边也不敢真那么胆大,就送一碗饭过来,又添了四道菜。 这一来,炕几就摆不下。 耿妙妙索性叫人摆了桌子进来,许是动静太大,悠车里挂着的小阿哥就哭了。 四阿哥背着手走过来,“他这是饿了?” 他伸手拨弄了下襁褓里的儿子,瘦巴巴小猴子模样,可他看着却喜欢。 “不是,他才吃完。”耿妙妙道:“他啊,是嫌弃咱们吵闹。” 她伸手把孩子抱起,见四阿哥站在一旁,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心里生出个主意,“王爷,您试着抱抱吧。” “我?”四阿哥愣住。 “是啊,这孩子保不齐您一抱就不哭了。”耿妙妙笑着说道。 张氏见四阿哥不知所措,忙道:“抱孩子哪里是男人会的,还是我来吧。” 张氏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四阿哥还真得抱一抱。 抱孩子有什么难的。 先前他不也抱过,虽然是孩子刚出生的时候。 136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四阿哥把小阿哥抱起来, 许是父子天性,又许是他身上的气息熟悉,小阿哥还真不哭了。 四阿哥抱着他那姿势就跟抱着个什么花瓶似的, 手是僵的,人也是僵的。 耿妙妙促狭地指点他怎么抱,要一手抱着脑袋,一手托着屁股, 四阿哥学得很快, 一下就上手了。 云初等人托着桌子上来的时候,就瞧见四阿哥居然抱着小阿哥坐着。 一群人愣了愣。 张氏怕失了王爷的威严, 忙道:“王爷,还是奴婢来抱着吧。” 偏偏小阿哥这人脾气坏,四阿哥抱着他不吭一声, 还不住打量自己阿玛,一被张氏抱, 他就哭。 他哭起来还不是大声公那种,而是跟小猫咪似的,哼哼唧唧, 哭的人心都要化了。 “还是我抱吧。” 四阿哥嘴上不说, 但耿妙妙分明看到他眼里掠过一丝得意。 她抿了抿唇儿,点了下小阿哥的额头:“这孩子才几日大, 就学会认人了。” 小阿哥动了动鼻子,似乎不满意自己额娘批评。 张氏笑道:“认人才好,说明聪明。” 于是这顿晚膳,四阿哥真抱着孩子吃饭,苏培盛等人都没敢抬头看,生怕得罪主子。 小阿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四阿哥这才叫人把孩子抱走, 又放回了悠车里,用完晚膳,四阿哥说了只办满月礼的事,耿妙妙也觉得这么着妥当,她道:“还是王爷考虑周到,要奴婢说,天这么冷,孩子哪里受得住,这些虚礼不要也罢。” 四阿哥点点头,他喜欢耿氏的一点就是耿氏永远分得清轻重,“将来满月礼让嬷嬷们把孩子抱着出去让人看一圈就回来,你要坐双月子就别出去了。” “是。” 有人什么都替自己考虑周全了,耿妙妙自然乐意。 四阿哥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去。 张氏拍着胸口,对耿妙妙道:“我的儿,你也太胆大了些,那是王爷,你也敢让他抱孩子。” 刚才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就怕女儿恃宠生娇,引了王爷的不快。 耿妙妙笑道:“娘,您把王爷看成什么了,他就是王爷,那也是小阿哥小格格的阿玛,亲阿玛抱自己孩子,有什么不对的?” 她心里也有算盘,孩子都是养亲养亲,养在跟前,自己看着长大的那才亲,四阿哥现在是王爷,将来是皇上,不趁着现在拉拉情分,难道要等四阿哥登基了,当皇帝了,那会子才来着急吗? 张氏见自己女儿一脸从容,就明白她心里有数,干脆也不提了,她心里清楚自己是比不过女儿聪明的。 女儿聪明这点儿大概是从了她爹,耿德金当年就满肚子心眼,要不然也不能把她哄到手。 王府里压不住消息。 四阿哥抱着小阿哥吃了一顿晚饭的事,引得整个府上议论纷纷。 李氏心态倒还好,毕竟她先前几个孩子,四阿哥都宠得很,虽然说没到抱着孩子吃饭这种程度,但是要李氏自己说,她也没这胆子啊。 钮钴禄氏就有些忿忿不平,险些没咬碎一口牙齿。 “都是儿子,我儿子还比松青院那小病猫子尖健壮,王爷怎么不疼我儿子!” 金镯奓着胆子道:“格格,想来是耿氏大胆才有这种事,您这么循规蹈矩,知进退的人哪里会像耿氏这么不像话?” 话是这个话,理是这个理。 但钮钴禄氏心里就是压不下这口气。 宋氏这个时候刚好过来了,外面下着雪,丫鬟撑着一把青绸油伞撑着她过来。 宋氏进屋后,脱了铜绿色纺绸面灰鼠里斗篷,一见钮钴禄氏满脸郁色,就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下面人伺候不周,惹你生气了?” “姐姐坐。”钮钴禄氏指着炕对面的位置,宋氏落座后,她打发人去沏茶端点心,道:“要前阵子得的普洱,别上什么黄茶,这黄茶谁没喝过。” “还是妹妹这里好东西多,是进上的普洱吧?”宋氏眼里掠过一丝羡慕。 钮钴禄氏抬手托了托鬓发,眉眼淡淡带着得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福晋赏下来的。” “哎呦,这还不是好东西呢?我常日里想着要喝些旁的茶都不能够。”宋氏摇头叹气道:“你也知道,我们那边不过是份例里的东西,旁的是什么都没有,哪里能像妹妹这里东西多,又好。” 钮钴禄氏是一等一爱人奉承的性子,听了这话,立刻道:“姐姐要喜欢,回去的时候您带二两回去。” 宋氏当然求之不得,忙不迭地谢了,待上了茶后,又满嘴夸赞这茶多香,然后才问起刚才的话。 钮钴禄氏想起这事,笑容就淡了几分,“哪里是她们得罪我,是那边那位。” 她下巴冲着松青院的方向扬了扬。 “这么说,妹妹也知道那件事了。” 宋氏装出一副刚知道的模样。 钮钴禄氏哼了一声,“我倒是想清静地养孩子,可我们两院子挨着,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们这边能不知道吗?不是我说,不过是生养了对龙凤胎,孩子还没几日大呢,就开始作妖了。” “可不是,”宋氏一副深表赞同的样子,拍了下大腿,她感叹道:“我原先是怕气着妹妹,也怕妹妹以为我挑拨,要我说,谁没生过孩子呢,怎么就这么惯着,让王爷抱着孩子吃饭,这简直没规矩!” 宋氏这么一说,钮钴禄氏立刻把她引为知己。 “姐姐这么说,妹妹就受不起了,我哪里不明白您是好意,我也是这么想,只是如今王爷纵着,福晋也不敢说那位,咱们能怎么办?” 宋氏闻弦知雅意,听出了钮钴禄氏的言外之意。 她拿起茶盏,看了金镯等人一眼。 钮钴禄氏明白,转过头对金镯他们道:“你们都先出去,有事我再叫你们。” “是。” 金镯她们呵了呵腰,陆续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听到软帘打在门上的声音,宋氏从窗户边缘往外看了下,见人都离着门有段距离,这才道:“我是把妹妹当亲姐妹,这才斗胆跟妹妹出个主意。” “姐姐说就是,今日您的话出自您口,入了我耳,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钮钴禄氏催促着说道。 宋氏这才道:“要我说,妹妹实在规矩了些,却不知如今这世道,越不规矩的过的越好,你那小阿哥身子好,王爷纵然时不时过问,可到底哪里比得上松青院那边会卖可怜的。” 钮钴禄氏愣了愣,她抬起眼皮,看向宋氏,“姐姐是说让我儿子生病?” “诶,你糊涂,我的意思是装病。”宋氏压低声音,“小孩子嘛,三不五时有些小毛病都稀疏平常,你啊就是不懂这个道理,殊不知宫里头娘娘们也常是用这招来装可怜,这一来二去,才能拉住男人的心。” 钮钴禄氏心里松了口气,若只是装病倒也罢了,但…… 她犹豫道:“这会不会不好啊,不太吉利。” “妹妹顾虑得也是,我也不过是怕妹妹委屈罢了。” 宋氏见她迟疑,便也没狠劝下去,只是拿起豆绿盖碗,喝了口茶,“只是一个,妹妹得想清楚,这慢一步,以后就不知道得怎么才能追回来了。若她只有个小格格,那怎么也争不过你儿子,偏偏她是龙凤胎,倘若王爷的宠爱都给了她儿子,将来你儿子还剩下什么呢。旁的不说,这侧福晋要封谁,那可不好说。” 把宋氏送走后,钮钴禄氏去看了下自己的儿子。 小四阿哥已经五个月大了,壮实得很,手脚都是一节节的肉,见到钮钴禄氏,小阿哥手舞足蹈,蹦跶着想从王嬷嬷怀里出来。 “我来抱他吧。” 钮钴禄氏说道。 王嬷嬷小心翼翼把孩子递给她,“格格可得小心些,小阿哥这几日又重了两斤。” 钮钴禄氏这一上手,才发现是真重。 大概是知道这是自己额娘,小阿哥兴奋的嘴里都吐了泡泡,糊了钮钴禄氏一脸。 钮钴禄氏也不介意,抱了一会儿把孩子放下,她问了小阿哥一日的吃喝拉撒,得知一切如常后,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小阿哥。 次日,宋氏打发人给她送来了个消息。 王爷这阵子让人收拾了书房后面的院子,似乎是想腾出来给耿格格母子的。 钮钴禄氏这回彻底下了决心。 她走进后面抱厦,王嬷嬷正给小阿哥换尿布,见到她来,起身行了礼。 “嬷嬷先出去吧。”钮钴禄氏说道。 王嬷嬷愣了愣,“奴婢还没给小阿哥换好尿布呢。” “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你们先出去。” 钮钴禄氏语气不客气。 王嬷嬷等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退下去,心里直犯嘀咕,平时钮钴禄格格对小阿哥吃奶换尿布的事可是从不插手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钮钴禄氏看着在悠车里躺着踢着小腿的小阿哥,她眼神露出犹豫神色,最后她狠下心来。 倘若自己不争,将来孩子大了,肯定会怪她的。 “王嬷嬷,格格都没换过尿布,她能行吗?” 其他奶嬷嬷有些担忧。 王嬷嬷皱皱眉,瞧了眼金镯他们,道:“这点儿小事有什么不成的,况且难得格格有心思,咱们……” 她话还没说完,屋子里传出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 137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王爷, 望春院格格派人来求见您。” 四阿哥刚去校场骑马跑了几圈,射了一会儿回来,还没换衣裳, 孙吉就进来立在外间通传。 四阿哥扯开扣子,边接过苏培盛捧着的暗棕色八团天马如意箭袖,边问道:“什么事?” 孙吉瞧了瞧里面,道:“据说是小阿哥出事了。” 四阿哥扣扣子的动作一顿, 他转身道:“什么叫做小阿哥出事?” “奴才也听得稀里糊涂的, 那丫鬟就在外面呢。”孙吉忙道,这种事他可不敢掺和, 更不敢随意开口,省的好处没落下,惹得一身骚。 四阿哥立刻道:“叫人进来。” 珍珠红着眼进屋, 先行了礼,随后道:“王爷, 您快过去瞧瞧吧,我们院子的小阿哥不知怎么的,刚才开始就一直哭, 格格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四阿哥一听, 这还得了,玉佩什么的都忘了带, 直接抬脚就出去。 珍珠还愣着,苏培盛走过来,“姑娘还发什么楞,赶紧跟上!” 珍珠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了苏培盛出去。 望春院这会子是人仰马翻。 嬷嬷们垂手站在一旁,一个个脸上神色都带着担忧, 钮钴禄氏听到外面行礼声,越发下狠心,悄悄掐了下小阿哥。 几个月大的小孩子哪里懂什么,一下哭的越发惨烈。 四阿哥进屋的时候,钮钴禄氏抱着小阿哥,一副束手无策,见到王爷来了,她眼眶一红,眼泪一下流下来,“王爷,小阿哥他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哭的好厉害!” 四阿哥走了过来,他抱过小阿哥,大概是知道是自己阿玛,小阿哥的哭声小了不少,但还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是怎么了?你们今儿个怎么伺候的?” 四阿哥眼神朝王嬷嬷等人看去。 王嬷嬷等人只觉后背寒津津,连忙跪下,“王爷,奴婢们是按照往日照顾的,先前小阿哥还好好的,刚才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哭了?” 小阿哥哭的嗓门都哑了,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掉。 四阿哥虽然嫌弃弘历生活奢靡,可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哪里会不喜欢。 他道:“那是没喝奶,还是没换尿布?” “奶之前喂过了,尿布奴婢也刚换过。” 钮钴禄氏拿起销金帕子擦眼泪,“可、可小阿哥还哭个不停,这怎么好?” 四阿哥看着孩子哭得实在可怜,立刻叫苏培盛拿了帖子进宫去请太医来。 苏培盛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跑出去请人的,回来的时候,太医人进去了,他在外面候着,身上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 动静这么大,福晋、李氏、宋氏都过来了。 耿妙妙在坐月子,出不得门,却也派了蔡嬷嬷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蔡嬷嬷进屋后说明来意,便安静待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她心里明白,钮钴禄格格跟自家格格不对付,这回人家有事,她来了是宁可不说的好,免得哪里说错一句,成了话柄了。 太医仔细瞧过小阿哥,因着年纪小,也不能把脉,他看过小阿哥的脸,又看了他今日换下来的尿布,摸着胡须道,“小阿哥身子骨很康健,面色舌苔都没异常,尿布奴才也看了,也是正常,这、这情况奴才断不出来。” 钮钴禄氏在旁边抹着眼泪,听到这话,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小阿哥已经不哭了,但他哭得喉咙都沙哑了,小声的哼哼着,听着就叫人心疼。 宋氏明白,钮钴禄氏是听了自己的主意,她心里暗道,这钮钴禄氏倒是怪狠心,对自己儿子也下得了手。 她蹙眉道:“既然不是生病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小阿哥突然这么哭,会不会是冲撞了什么?” 听到冲撞二字,四阿哥忍不住皱眉。 他既是重生,便有几分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但心里也明白那些个僧道真有本事的不多,真有什么冲撞之事的只怕也不多。 四福晋道:“小阿哥好好的在屋子里能冲撞哪路神明?” 宋氏道:“这可说不定,保不齐是有人出外面冲撞了,小阿哥年纪小,小孩子眼睛都干净,被吓到了?” 钮钴禄氏一听这话,立刻看向王嬷嬷等人,“我记得你们今儿个有谁去过园子了?” 王嬷嬷等人看向一个面相老实的嬷嬷。 那嬷嬷吓了一跳,忙磕头道:“奴婢只是在园子附近走了一圈就回来了,路上也并没有去旁的地方。” “这就是了,便是你不是有心,冲撞了就是冲撞了,年底下神明上天,难道你冲撞了自己还能知道?”宋氏叹了口气。 四福晋听她们说的鬼迷三道的,眉头微蹙,她纵然相信有鬼神之事,却也不会糊涂到真相信宋氏的话。 在她看来,今日这事,只怕是钮钴禄氏跟宋氏弄鬼。 但四福晋却只做不知,“若是如此,那就得请萨满进府来,不然请一尊佛像过来也好。” 请萨满动静就太大了些,请佛像倒是容易些。 雍亲王府里本就有佛堂,四阿哥立刻让人拿红绸、香炉等物去把一尊弥勒佛请了过来。 弥勒佛请过来后,小阿哥真不哭了,闭着眼睡过去了,这可让宋氏、钮钴禄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当真是冲撞了?” 耿妙妙吃着燕窝粥,吃没几口,抬头看向蔡嬷嬷,惊诧地问道。 蔡嬷嬷含糊道:“这些都不好说,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过,奴婢看来只怕是巧合,那小阿哥哭了那么久,几个月的孩子本就受不住了,佛像便是不来,想来也不会哭了。” 耿妙妙觉得蔡嬷嬷说的有道理。 但她也懒得去管望春院那边的事,说句不好听的,她们俩如今都有孩子,望春院那边看她们就跟看眼中钉,肉中刺。 她们多管一些,便是多说一句话,也只怕会搅起风雨来。 因着那边事多,耿妙妙也嘱咐院子里的人少跟那边起冲突。 谁知道自那日起,望春院小阿哥就隔三差五的不舒服,不是哭,就是闹。 四阿哥便时常往望春院那边过去。 虽说没忘记松青院,但毕竟人的精力有限,松青院这边没动静,四阿哥又有外面的事要忙,少不得只能多顾着一些望春院。 “这几日孩子们都可乖?”黄昏时的日头迷傍傍的一片黄,屋檐下挂着的气死风照在窗户上的投影。 四阿哥手里拿着个拨浪鼓,两个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格格还小手一抓一抓,像是想勾住。 耿妙妙依旧是一身家常衣裳,头发松松垮垮地绑着,她笑道:“孩子们都可老实了,尤其是小格格,嬷嬷们都说这孩子疼人,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谁抱她都乐呵呵,就是您这儿子,太缠人了些,除了吃奶的时候其他时候都不愿意让嬷嬷们抱。” “啊啊……” 像是听出额娘在告自己的状,小阿哥叫了几声,手挥了挥。 “呵,他还知道是在说他呢。”四阿哥把拨浪鼓试着递了递,小阿哥还真不客气,伸出手就要抓。 四阿哥忙把拨浪鼓拿回来,这小不点人没多大呢,哪里敢让他拿拨浪鼓。 “啊!”小阿哥像是不乐意了,又叫了一声。 旁边小格格以为是跟她玩,也啊了一声。 两人一来一回,把屋里众人都逗乐了。 四阿哥这几日的郁气也散了不少,眉眼悄悄松开。 “这两个小家伙倒像是真在聊天似的。”耿妙妙抱起小格格,小家伙十几日里就胖了三四斤,沉甸甸的,分量是真不小。 “王爷……” 四阿哥正要把那混小子抱起来的时候,苏培盛从外面走了进来,立在外间,垂手站在一侧。 “什么事?”四阿哥回头问道。 苏培盛忙道:“望春院派人来了,说是小阿哥吐奶,又哭了……” 四阿哥忍不住皱紧眉头。 他看向耿妙妙,耿妙妙会意:“王爷您去吧,我们这边都好好的,钮钴禄姐姐头一次带孩子,少不得容易乱阵脚。” 四阿哥嗯了一声,心里有些愧疚。 他看向孙嬷嬷等人,“你们好生照看着格格跟孩子,别让格格累着。” “是。”孙嬷嬷等人连忙答应。 四阿哥走了几步,耿妙妙正要把小格格放下,把那闹脾气的小混蛋抱一抱,四阿哥突然走回来,抱了下她,随后才出去。 耿妙妙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脸上一下红了,小格格在她怀里咯咯地笑了。 孙嬷嬷等人也都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混蛋王爷! 耿妙妙心里偷偷骂了一句。 抱就抱,干嘛当着这么多人,而且她这阵子头都没洗呢! 苏培盛低着头提着灯领路。 四阿哥进了望春院,就听到了熟悉的哭声,既有钮钴禄氏的也有小阿哥的。 他脑门不禁一阵阵抽痛。 苏培盛立在门外,把灯给了小太监。 他听着屋里的声响,心里暗暗摇头,这钮钴禄格格要说聪明,这招也太笨,要说笨,又有点儿小聪明。 但这点儿小聪明还不如没有的好。 一个懂事大度,一个使性子小气,谁能瞧得上后面那个? 138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等小阿哥不哭了, 已经是子时时分了。 钮钴禄氏让嬷嬷们把孩子抱下去,眼神妩媚地看向四阿哥,“爷, 夜已深了,要不今晚您在这里歇息,免得还得来回跑。” 四阿哥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哪里留意得到她的神色, 他道:“不了, 明儿个我还有事,你好生歇息, 让嬷嬷们好好看着孩子。” “是。”钮钴禄氏心不甘情不愿地送了四阿哥出去。 四阿哥当晚是在书房歇息的。 次日起来,他盥洗完了,拿帕子擦洗双手的时候, 对苏培盛道:“我记得这阵子曹家那边送来了些摆件。” “王爷记得没错,那曹家送了好些盆景过来, 白嬷嬷让人登记上册,放在咱们这边库房。”苏培盛说道。 四阿哥点点头,让他去取了册子来, 随后提笔圈起了两个盆景, 一对花灯,“这些给松青院送过去。” “嗻。”苏培盛打了个千, 又道:“王爷,今儿个晌午耿福晋就得回去。” 这当奴才的,要紧的就是察言观色,替主子留意着没留意的地方。 要说身份,耿福晋不过是耿格格的额娘,她要走了, 福晋让人送些礼,甚至连见都可以不必见;但谁让耿格格得宠,母凭女贵,自然不能疏忽。 四阿哥道:“我倒是忘了这事,耿福晋怎么不多留几日?” 苏培盛垂手笑道:“王爷,这年底了,谁家不忙,这置办年礼,收拾屋子,准备节礼,一桩一件哪件不是事,耿大人家里就这么个女眷,没了耿福晋,岂不是没人操持。” 四阿哥被他逗笑了,“这些事你倒是明白。你说的倒也有道理。” 他重新看了下册子,提笔圈了一座南极呈符汉玉夀星,一件蜜蜡高松、一对伽楠念珠。 苏培盛这才捧了册子下去,他叫了钱志过来,把册子给他,“你拿了册子去,让白嬷嬷开库房,把这些取了送到松青院去。” 钱志低头一瞧,倒吸一口凉气,“苏爷爷,这都是给松青院的?” “你这耳朵是长了当摆设的不成?适才我不是这么说的吗?”苏培盛笑骂道。 钱志嘿嘿一笑,忙把册子收到袖子里,“苏爷爷,小的这不是没什么见识吗?当日这些东西送来的时候可把咱们都看得眼都花了,还以为咱们爷要收起来自己把玩,没想到这么快就赏下来了。” “你懂什么,去去,赶紧送去,松青院那边少不了你的好处。” 苏培盛挥挥手。 钱志知道苏培盛是给他机会,打了个千,领着人去库房拿东西。 他们的东西送过来的时候,耿妙妙跟张氏在用早膳。 膳房那边对他们松青院是越发精心,昨儿个知道耿格格今日想吃包子,一早就起来和面,做的螺蛳包子,每个不过棋子罢了,捏了褶皱,每个馅料都不同。 张氏正在说膳房的人太费心,“这么一屉包子,花了这么些心思,真不容易。你啊也别太挑剔,能吃就吃,少刁钻些。” 耿妙妙知道张氏是怕她得宠,挑剔这些吃食被人说嘴,她笑道:“娘,您别操心了,操心容易变老,您别看这包子折腾,这是他们的孝敬,我要不收,他们反而不安心,倒不如他们孝敬他们的,我回头多赏赐多在王爷跟前夸几句,如此一来,岂不相得益彰。” 正说着话,蔡嬷嬷打起帘子进来,“格格,王爷派人送东西来了。” 一大早的就派人送东西? 耿妙妙起了身,透过窗户纸往外瞧了瞧,隐隐约约能看到个身影。 她提高了声音,“我这会子出不得,劳烦谙达跑一趟,嬷嬷帮我招呼好谙达。” “哎呦喂,格格客气。” 钱志冲着屋子里拱拱手,“奴才就是来送东西的,哪里好打扰格格您。” 王爷来了,都没让耿格格出来,他哪个牌面的人,敢让耿格格出来。 耿格格冲蔡嬷嬷笑了下,示意她出去处理这件事,又道:“回头给几位谙达个红封,年底了大家也讨个喜气。” “是,您放心。”蔡嬷嬷笑盈盈出去了。 耿妙妙这才坐了回去,对张氏道:“娘吃吧,别回头饭菜冷了。” 张氏看了看闺女,要不是这是她亲生的,她都怀疑当初是不是抱错了,这为人处世确实比她强了不知多少。 蔡嬷嬷过了一会儿,才带着人捧着东西进来。 她指着托盘里的盆景、花瓶,“钱谙达说,这盆景、花灯是王爷赏赐给格格的,其他的是给耿福晋的。” 那盆景流光溢彩,鬼斧神工,一盆是绥山福永象牙蟠桃大盆景,一盆是仙都富贵牡丹芝草盆景,光是摆在屋子里,就叫人觉得这素净的屋子添了七八分贵气。 花灯更不必说,精美得很,绿波明月玻璃绣花灯。 此刻灯里面还没插上蜡烛,可是徐徐摆动灯笼,却有一种波光粼粼,月照池面的瑰丽之美。 别说张氏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就是蔡嬷嬷这宫里头出来的,都赞不绝口。 蔡嬷嬷道:“这等好手艺,便是宫里头也不是谁都能得的,等明年上元灯节的时候,格格正好赏花灯。” “先收起来,仔细别弄坏了。” 耿妙妙说道。 她看向张氏那一份礼,“娘这份礼也好,都是好意头,娘跟爹肯定长命百岁,稳健如松。” 张氏笑得合不拢嘴,拍了拍耿妙妙的手,“好了你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娘这会子可没什么好东西给你。” “哎呀,夫人还不明白,格格说这话,便是盼着多留您呢。”蔡嬷嬷凑趣着说道。 屋子里热热闹闹。 下午用完晚膳后,张氏这才回去,福晋也备了一分礼,送了几匹纺绸跟几盒饽饽。 “夫人回来了。” 耿府,张氏一回来,家里的门子就忙过来,婆子伸手,张氏搭着婆子的手下了马车,看向门子道:“怎么了?家里这几日可有来人?” 这说曹操,曹操到。 她话音刚落,门子还没回禀,邻居张嫂子就带着几个丫鬟出来了。 “妹妹可回来了,这是刚从王府回来的吧?” 这位张嫂子虽然跟张氏同姓,但并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当了邻居罢了。 这么多年来,张嫂子看不起耿家,根本不跟耿家来往,就是碰上节日,这邻里邻居互送个粽子饽饽什么的,东西不贵重不过是人情往来,他们家也不从正眼看过耿家一眼。 骤然瞧见张嫂子的笑脸,张氏还真吓了一跳,险些不敢认,“是啊,张嫂子这是要出门?” 张嫂笑笑,拿帕子掖着唇角,“妹妹说笑了,我是等了妹妹好几日,有件好事想找妹妹说说。” “福晋,这些礼物……” 孙嬷嬷捧着黑炭嵌螺钿的盒子过来,这些礼物,光是一个盒子看着就叫人知道贵重无比。 张氏冲张嫂点点头,转过头对孙嬷嬷道:“这些先送进去,收到库房里,那几匹纺绸就拿出来给老爷、少爷做几件鲜亮衣裳。” “是。” 孙嬷嬷答应一声,叫了两个丫鬟从后车里抱出福晋赏赐下来的纺绸。 那些绸缎柔软鲜亮,日光下如流金一般,熠熠生辉。 张嫂子的眼珠子落在那些纺绸上,险些拔不出来。 她道:“这是?” “这是王爷、福晋赏的,风头大,张嫂进我们府里说话吧。”张氏对张嫂子招呼道。 张嫂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羡慕得有些酸溜溜,“妹妹真是好福气,生了这么个闺女,以后你们家还有什么好发愁的。” 张氏笑笑不说话,懒得跟这些个眼皮浅的人计较,倘若不是邻居,又是在大门口的,她压根都不想请张嫂子进来。 张嫂子这人进了耿府后,不住地拿眼神打量这一进的小院子。 只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院中奇花异草,一步一景,虽然地方不大,却也见出底蕴来,丝毫不似穷人乍富那股子暴发户气息。 她一边看一边不住地对比自家宅邸,她们家虽然是四进的大宅子,假山花园什么的都有,可架不住人多,加上没什么见识,以前看着觉得自家比谁家都好,今日比一比才知道耿家宅子内秀。 待进了屋,瞧见炕铺着的哆罗呢,张嫂子嘴上不说,气势已经弱了不少。 这哆罗呢乃是海外来的,一尺头她问过,要足足五两银子,寻常富贵人家拿它来做衣裳已经了不得了,她们家倒是阔气,拿来当炕毯。 “嫂子坐,难得您贵人今日来我们府上做客,可得尝尝我们府里的茶。” 张氏笑眯眯,叫了个丫鬟进来,道:“去拿先前格格送家来的红茶。” 丫鬟答应一声,问道:“夫人,是进上的红茶,还是番邦那边的红茶?” “你这糊涂东西,自然是进上的红茶,番邦那边能有什么好茶叶喝。” 张氏笑骂了一句。 丫鬟答应一声,下去端了一盏茶上来,那茶盏是春岚霁色青玉碗,绿得青翠。 张嫂子接过茶的时候,都生怕打翻了茶盏。 她假装喝茶,实际上不住打量这青玉碗到底是真是假,要说假,这成色又太好了些,要说真,耿家也太舍得,这样的宝贝也拿来待客。 就在张嫂子这么想的时候,张氏突然瞧见她手上的茶盏,对那丫鬟呵斥道:“说你糊涂你是真糊涂,这茶碗怎么能用?” 果然是拿错了。 张嫂子心里好受多,笑道:“张妹妹,错了就错了,没什么。” 张氏摇头道:“怎么能说没什么呢?今日感情是嫂子这等大度的来,才不挑剔,这红茶哪里能用青玉碗,该用海棠红官窑的茶盏,这才好看。” 张嫂子讪讪地笑了下。 感情张氏说的错了,不是说拿了好的茶盏上来,而是说这茶盏颜色搭配不当。 她自认家里富贵,却也没有过精致到这等细节的时候。 139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张嫂子在耿家坐了片刻就匆匆走了。 孙嬷嬷走进来,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纳闷地对张氏问道:“福晋, 这张太太怎么就走了?这几日她可一直都等您回来。” “能为什么, 自讨没趣了呗。” 张氏示意小丫鬟把茶碗收下,她笑着说道:“她一来,我就猜出她要说什么了, 左不过是说她家几个闺女的亲事。” 张嫂子生了三个闺女,一个儿子,前面三个闺女岁数相差无几, 都还没定下来。 她们家并不是包衣, 而是汉臣, 因此也不讲究什么到了岁数进宫大选的事,婚事也可由双亲挑选, 但张嫂子跟张大人大概是眼光高,到了如今还没给一个女儿定下亲事。 孙嬷嬷咋舌道:“不会吧,莫非她是想把自家女儿说给咱们少爷?” “我瞧着她的神色就是这样, ”张氏道:“倘若让她开口, 便是咱们说已经定下亲事,她也要记恨,倒不如让她识趣些,话也别说出来,两家还能留个面子情。” 孙嬷嬷暗暗点头, 又感叹道:“这张夫人也太势利眼了些, 以前小的时候可是还嫌弃过咱们少爷帮她们家姑娘捡了风筝, 好好的一个风筝送上去非不要了,现在倒是调转过来了。” 张氏见怪不怪,“以后这种人多了去了。” “娘……” 张家, 几个姑娘都在张嫂子屋子里做针线活,别看张家住的是四进的大宅子,府里小街姑娘们每日都得做针线活,一个月都有定额,要给家里长辈做多少鞋子衣裳,如今天冷,炭火贵,姑娘们都挤到了张嫂子屋子里取暖做活。 张嫂子进来后,脸上不太好看。 大闺女端了一碗茶过来,“娘您喝茶。” 张嫂子喝了一口,只觉得清淡无味,远比不上刚才在耿家的茶香,“这什么茶?家里就没好茶了?” 大闺女胆小,怯懦不敢接话。 二闺女胆子却是大些,“娘,您别怪姐,这茶我们自己都舍不得喝,特地给您留的,就这儿,刚才去厨房拿茶叶的时候,三伯母都瞪了我们好几眼呢。” 张家人口多,酱油醋茶什么的都归置在大厨房,随用随取。 小闺女道:“是啊,娘您这是哪里被人气着了,您说说,我们帮您出出气。” 小闺女长得貌美,嘴巴又甜,上来搀扶着张嫂子。 张嫂子脸色这才好些,她放下茶盏,“能是谁,隔壁那家子。” “他们瞧不上咱们?”小闺女脸色变了变。 张嫂子冷笑:“人家倒是没说,只是我看着人家的家境,连茶盏都是玉的,哪里瞧得上咱们家,倒不如不说婚事的好。” 大闺女跟二闺女脸上掠过失望神色。 耿家就在旁边,耿雪文她们也是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才,又有才学,若是能嫁给这样的人家,自然是没得挑剔。 小闺女却瞪大眼睛,“真的?她们家用玉茶盏?” “可不止呢,她们家连炕毯子都是哆罗呢,他们家的院子收拾的倒也好看,原先我怎么没瞧出耿家这么有家底。” 张嫂子有些懊悔。 若是早知道耿家富裕,早几年就不该给人家脸色瞧,早处出情分来,如今也好开口,眼瞅着这块肥肉落不到自己嘴里,那是真难受。 小闺女眼神闪了闪,心里掠过一丝贪婪。 …… “听说是那么大的盆景,上面都是玛瑙、宝石。” 宋氏跟钮钴禄氏描绘着那盆景的模样,脸上的羡慕是遮掩不住的,“要我说,凭什么给那耿格格,是她比福晋贤惠,还是她比侧福晋生的孩子多呢?” 宋氏说这话的时候颇为咬牙切齿,“还是送了两盆,倘若福晋先有了,王爷再赏赐她,我也不说什么了。” 钮钴禄氏绞着帕子,眉眼也写着愠怒神色,“王爷也未免太偏心了!” “妹妹可想开着些吧。”宋氏故意拱火,摇头叹气,“松青院那位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咱们怎么能比得过。” 宋氏在望春院这边点了把火,回头她就走了。 她出来的时候,就碰上了禾喜。 “宋格格。”禾喜给宋氏行了礼,她身后两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两个匣子。 “禾喜姑娘,这么行色匆匆,是又要去松青院啊?” 宋氏故意提高了声音,里面的钮钴禄氏哪里能听不见,又咬牙又要听。 禾喜笑道:“是啊,格格,福晋打发奴婢去给耿格格送些人参,毕竟耿格格生了龙凤胎,得补补身子。” 听听。 听听这话。 那是哪里钮钴禄氏心里恼火,她就提哪里。 “是这样啊,那我不阻碍你了,你去吧。”宋氏让出路来,“别回头耽误了你的事。” 禾喜冲她点点头,领着人去了。 宋氏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望春院一眼,也跟着走了。 “姑娘又来了,天寒地冻的怎么不打发下面人送过来就行?” 耿妙妙寒暄道。 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禾喜坐。 若是旁人,自然会自谦坐在杌凳上,但是禾喜自认自己是福晋心腹,便真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 蔡嬷嬷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这是给您送东西,怎么好打发别人?” 禾喜满脸的笑容,“昨儿个有人给咱们府里送了些人参来,今早福晋看了看,见到是好的,想到您得补身子,所以就命奴婢送过来。” 她看了下小豆子一眼。 小豆子捧着匣子上前,红漆描金的匣子,匣子里垫了红绸,上面的人参已经有个人形了,只一看,就知道年份不少。 “福晋太客气了,我这儿有好些呢,这等好人参便是有钱也没处买,倒不如留着吧。”耿妙妙看了一眼,婉拒道:“再来,福晋这阵子日夜操劳,明日还得办小阿哥、小格格的满月礼,可比我辛苦多了,也该补补身子。” “我们福晋哪里少的了这个。”禾喜笑着不在意地说道:“耿格格别客气。”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只好收下。 耿妙妙起身冲着正院方向行了礼,让蔡嬷嬷接过匣子。 禾喜今日来也不可能只是为了送人参,她看了蔡嬷嬷等人一眼。 耿妙妙摆了摆手,蔡嬷嬷等人都退了出去。 “格格。”门带上后,禾喜才问道:“先前奴婢说的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这都年底了,明年开年保不齐王爷就要上折子请封侧福晋。” 耿妙妙摩挲着手腕上的绞丝双股金镯,“姑娘来的倒是时候,便是你不来,我也要托人去请你来。这事我想过了,请封侧福晋的事强求不得,若是为我的缘故,让福晋为难,倒也不必。” 禾喜愣了愣,随后着急了,“格格糊涂,您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您当了侧福晋,福晋也有了孩子,何况您还有两个孩子,便是将小阿哥给了福晋养,您还有个小格格呢,将来还能继续生,可这侧福晋的名分错过了,保不齐以后就没了!” 耿妙妙笑道:“姑娘不必劝我,我想明白了,千金难买心头好,别说侧福晋,这会子就算把其他位置给我,我也不要。实不瞒你,我千辛万苦生下这对孩子,只恨不得把自己心肝肉挖了给他们的,没有舍了他们为自己求个富贵的。” “若真是我这辈子当不了侧福晋,那就是我的命,我也认了。” 耿妙妙淡淡说完这句话,禾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咬着唇儿,起身道:“格格莫非真愿意把侧福晋的位置拱手让人?!又或者说您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可算露出真面目了。 耿妙妙似笑非笑,“姑娘这番话是福晋授意的吗?” 禾喜怔了怔,这当然不可能是福晋授意,这回的事她揣摩着福晋的心意,有意立功闹出来的,她心里明白,若是能办成,福晋自然高看她一眼;可若是办不成,还搞出乱子来,福晋也绝不会饶了她。 禾喜脸色变了变,愤怒、畏惧、犹豫诸种神色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脸上闪过。 “看来不是福晋的意思。”耿妙妙手捧着手炉,歪在引枕上:“那姑娘这句话可就是僭越了,看在福晋的份上,我只当没听见。” 她淡淡拂了拂手:“我也累了,姑娘去吧。” 廊檐下。 蔡嬷嬷等人都站在走廊上靠着火盆取暖。 屋子里的动静极小,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厚实的鹅黄软帘被猛地掀气,禾喜面带郁色走了出来。 小豆子两人连忙走了过来,“姐姐……” 禾喜瞧见她们手上捧着芋头,脸上一沉,抬手就把她们手里的芋头打在地上,“没眼力见的东西,这等吃食咱们正院难道没有,非巴巴地跑到人家院子里来要人家的东西吃。” 小豆子两人吓了一跳,因为素来惧怕禾喜,不敢反驳,但又觉得被她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脸上挂不住,眼眶一下就红了。 “哭什么哭,真当自己是什么金贵人物,”禾喜冷嘲热讽地骂道,眼里瞥了眼屋子,“还不快跟我走!” “是。” 小豆子两人不敢则声,冲蔡嬷嬷等人屈了屈膝,连不迭跟着去了。 140 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蔡嬷嬷弯腰捡起了那些芋头, 拍了拍上面的灰,颇为心疼, “好好的糟践粮食做什么。” “嬷嬷, 这给我吧,我洗一洗一样能吃。”云初走上前来,接过蔡嬷嬷手里的芋头。 “回头重新放火盆里烤一烤, 一样能吃。”蔡嬷嬷说道,云初笑道:“您当我是岁小孩,这都不知道呢。” 蔡嬷嬷也忍不住笑了。 先前禾喜闹得僵硬的气氛一下缓和了下来。 蔡嬷嬷就着灯儿打起的帘子进了屋子, 看向耿妙妙:“格格, 那禾喜怎么了?眼睛不是眼睛, 鼻子不是鼻子的。” “被我排揎了一顿,刚才在外面含沙射影了呗。” 耿妙妙丝毫不放在心上, 只是道:“你去吩咐孙嬷嬷、赵嬷嬷,先把明儿个小格格、小阿哥的衣裳准备出来,用熨斗熨一熨, 明儿个是她们的大日子, 怎么也得好好打扮打扮。” 蔡嬷嬷答应一声,要走出去又回过来,“格格,那禾喜被您驳斥了,回去肯定要到福晋跟前给您上眼药, 这……” “这事你别操心, 我心里有数。” 耿妙妙说道。 旁的事或许她还可以退一步, 但是要她把孩子给福晋养,那是门都没有。 何况福晋还给她来了一招空城计,侧福晋的份位王爷早就许给她, 哪里需要福晋去帮忙说话? 耿妙妙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否则将这事通到王爷跟前,没法子交代的不知道是谁。 “是。”蔡嬷嬷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福晋,那耿格格如此傲慢无礼。,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禾喜果然如同蔡嬷嬷猜测,在福晋跟前狠狠地告了耿妙妙一状。 福晋心里恼怒,面上却不好露出来,只是呵斥道:“我几时让你去做过这事,好在耿格格不是糊涂人,不然只怕还叫人以为我挟恩图报。” 禾喜愣了愣,错愕地看向福晋。 福晋淡淡看她一眼,禾喜连忙低下头,手揉着裙角,“是,是奴婢糊涂了,奴婢该死。” 她扬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 “好了,好了。”福晋呵住她,脸上神色宽和了些,“我也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只是这种事以后不可再犯了。你脸上这痕迹这么明显,明日怎么见人,明日你休息一日吧,待后日再回来伺候。” 禾喜明白过来了福晋的意思。 非但没有感到羞恼,反而心里起出几分欣悦,福晋这番话说明是把她当自己人看待了。 福晋这么“处置”她,在外人看来就是罚了她,到了耿格格跟前也有的交代,可如此一来,她替福晋受了过,自然就比先前亲近了。 “是,奴婢明白。” 禾喜顶着带着手指印的脸出去,整个正院的人都瞧见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禾喜说错了话被福晋训斥的,也有说禾喜是得罪了耿格格,这才被福晋发落。 耿妙妙听说后,也只当做不知道,圆福过来代替福晋跟她致歉,她还忙叫人把圆福搀扶起来,“姑娘这是做什么,这不过是个误会,我哪里不明白,何必劳你来行大礼呢。” 圆福有些尴尬,也觉得有些没脸见人。 “原是我不会教人,那禾喜原先就有些没规矩,不想如今越发糊涂了。” “你放心,我没往心里去。”耿妙妙见她满脸担忧,心里不由得叹息,宽慰道:“福晋什么为人,我难道还不明白?下面这些人多,出一两个混账也是稀疏平常的事。” 见耿格格大度,圆福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她呐呐地行了礼,连茶也不喝就走了。 耿妙妙心里倒是惋惜,可惜了圆福这么个忠心又有脑子的丫鬟,福晋现在显然是更加重用禾喜。 虽然出了些波折,但次日的满月礼却还是顺顺利利地办了。 四阿哥得了对双生子,还是皇家前所未有的龙凤胎,一时间来的人真是不少,阿哥福晋们自然不必说,便是宗亲里也有不少跑来蹭这个喜气的。 耿妙妙还坐着月子,出不得门,嘱咐了孙嬷嬷、赵嬷嬷好生把孩子抱去,别随便让什么人都抱。 她道:“小阿哥去不久肯定是要闹的,到时候他一哭你们就赶紧把他们俩都抱回来,就说孩子认生。” “是,格格您放心。” 孙嬷嬷、赵嬷嬷等人连忙答应。 耿妙妙又把两条灰鼠披风给了两个抱孩子的嬷嬷,让蔡嬷嬷亲自看着两人上了轿子,这才放心。 其实若是按着她的意思,满月礼不办也没什么,天寒地冻的,人又多,两个孩子就是大格格身子壮实些而已,出去受这个冻做什么。 奈何龙凤胎的名头大,四阿哥又早就吩咐出去,不办反而不好。 “这就是龙凤胎啊,怎么不像?” 两个孩子一到,花厅就仿佛水珠掉入油锅里,那些个太太福晋小姐都过来凑热闹。 福晋今日也来了,她仔细打量了下小阿哥,撇撇嘴,“这孩子也太小了些,我几个儿子生出来的时候都有他两个大。” 她又看向小格格,皱眉道:“这小格格也太胖了些,女孩子家家这么胖,不好。” 刘氏在暗处悄悄翻白眼。 就炫耀你会生儿子是吧,怎么不把你生儿子这事刻你脑门上,还嫌弃人家小格格胖,也不看看人家才多大月份啊? 她道:“小孩子胖些有福气,这小阿哥长得真俊,活像耿格格。”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多俊,男孩子还是像阿玛的好,像我们家几个阿哥都像他阿玛。” 福晋炫耀得意地说道。 “像他阿玛一样抠门吗?”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众人沉默一瞬,随后都不禁笑出声来。 福晋脸黑得跟桐油似的,“谁说的这话?!” 没人答应。 想也是,背地里说笑讥讽阿哥是一回事,当着面,谁敢说阿哥的不是。 “好了,别人就是说笑一句,”五福晋怕今日气氛闹僵,忙打圆场,“嫂给两个孩子备了什么礼,我今日准备了一对金镯子。” 她把话题岔开,福晋脸色这才好些。 今日各家福晋都备了一份厚礼来,两个小主人翁一来,花厅里就热闹起来了。 这个福晋夸小阿哥可爱,要亲,那个福晋说小格格胖乎乎的,想抱。 赵嬷嬷等人听得是额头冒汗,平日里耿格格多仔细啊,她们这些伺候的,没拿胰子洗手都不能上手,她们这些喂奶的更加是每日都得洗澡沐浴,一点儿胭脂水粉都不能用。 这些个福晋要是一个个抱过,那还得了。 两个嬷嬷正发愁,好在小阿哥那倔脾气发作了,他两眼一睁,瞧见面前是个生人,当下哇哇地就哭起来。 小格格倒是老实,谁抱她都咯咯笑,跟个小开心果似的,五福晋那是真爱不释手。 “福晋,小阿哥这是怕生了。” 赵嬷嬷赶紧出来说道。 四福晋因着知道这两个孩子不可能归自己养,便也懒懒的,没什么心思,只道:“那还是抱回去,别把孩子吓着了。” 既然要抱走,那就没有抱单个的道理。 孙嬷嬷忙也上来把小格格抱走。 五福晋看在眼里,突然笑道:“我跟你们一块回去吧,有些日子没见过耿格格,我也想瞧瞧她。” 四福晋愣了下,两个嬷嬷没法子拿主意,只能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当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驳了五福晋的面子,笑着点头:“去吧,今儿个下雪,我叫人用轿子送你过去。” 她打发了人出去抬了一乘二人轿子过来,抬着五福晋跟两位嬷嬷一并回去。 耿妙妙在屋里静不下心,成日的跟孩子共处一室,这孩子们冷不丁出去一会儿,屋子里就静悄悄的,叫人心里空虚。 听说嬷嬷们回来,她高兴地起来,可等听到丫鬟们回来说五福晋也过来了,耿妙妙就有些惊讶,却还是叫人赶紧去准备茶点。 五福晋满脸笑容地进屋,在门口处脱了披风,洗了手进来,“我这突然过来,没打扰你吧?” “福晋快坐,您说的这是哪门子的话。”虽然跟五福晋打的交道不多,但耿妙妙还是很客气,先前人家帮过自己一回,得领情,她把上首让给了五福晋坐,又亲自抱过小阿哥,小阿哥哭了一路这会子挨到额娘的怀里,鼻子动了动,小手抓着她的袖子,不哭了。 小格格被孙嬷嬷抱着,看到弟弟被额娘抱着,着急得小嘴巴啊啊叫,险些急的说出话来。 耿妙妙笑着把小格格也抱过来。 五福晋在旁边看着,羡慕得恨不得自己也一样有对龙凤胎。 耿妙妙哄了两个小东西一会儿,发觉自己疏忽了五福晋,忙道歉,“让您见笑了,实在是这两孩子不好伺候着。” 云初端着茶点上来。 “五福晋喝茶吧。”耿妙妙招呼道。 五福晋心不在焉答应一声,看那小格格实在可爱,忍不住道:“这小格格我抱吧?” 耿妙妙愣了下,却也没拒绝,让她抱过去了,小格格不答应了,噘着嘴巴,眼睛巴巴地看耿妙妙,似乎很是委屈。 “这孩子平日里乖,可要是我抱她弟弟,不抱她,她就要不高兴了。” 耿妙妙解释道。 五福晋又觉得新奇又觉得好笑,“小小孩子也会知道这些?” “怎么不会?”耿妙妙道:“昨儿个她吐奶了,被我说了,哭了好一会儿。” 小格格似乎知道额娘在说她的不是,扁扁嘴,转过头,伸着手扒拉着五福晋领口的十八子碧玺念珠。 141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哗啦哗啦……”小孩子的手不长, 跟莲藕似的一节节的,抓着念珠坠子就不肯放。 耿妙妙呵斥道:“囡囡, 松手。” 小格格还以为耿妙妙在跟她玩, 手里抓着念珠,小脸乐呵呵地看向耿妙妙,把耿妙妙都看得没脾气了。 “您把她的手掰开吧, 小孩子就是这样,看到什么都想抓,尤其是这些漂亮东西。”耿妙妙不好意思地看向五福晋说道。 五福晋非但没恼, 还满脸是笑, “这说明小格格从小就爱美嘛, 我看小格格也是跟我有缘分,不然怎么不看上旁人的就看上我的东西。” 她伸出手, 将扣子上的念珠解了下来,“这念珠就当是我给小格格的礼。” “这怎么好意思,这珠子是您喜好之物, 她小孩子哪里懂这些, 怎么能偏您的好东西。”耿妙妙连忙婉拒。 她拿了桌上的小拨浪鼓,试图跟小格格换。 然而人家小格格正觉得手里面的碧玺念珠新鲜,看都不看那小拨浪鼓一眼。 五福晋忍俊不禁,“给她吧,这就是缘分。” 耿妙妙就没这么丢人过, 得亏五福晋是个心胸宽广的, 不然换了旁人怕是以为她纵着孩子要好东西。 见小格格玩的开心, 五福晋唇角笑意更深。 她看向耿妙妙,神□□言又止。 耿妙妙看在眼里,对蔡嬷嬷等人道:“我记得前阵子我娘来送了一罐子蜜姜, 嬷嬷你们去找找在哪里。” “是。” 蔡嬷嬷等人明白耿妙妙的意思,识趣地出去。 五福晋也叫自己的人出去外面守着。 屋子里没人了,五福晋咬了下唇,才开口道:“今日我来是有件事想求耿格格。” “福晋您客气,您有事直接说便是,不说旁的,只看我们王爷跟你们王爷的交情,咱们间就用不到求这个字。” 耿妙妙说道。 五福晋心里不禁暗道,怪不得四伯喜欢这位小嫂子呢,实在是这说话做事实在体面得很。 她道:“也不是旁的事,我是想求小阿哥、小格格的小衣裳。” 小衣裳? 耿妙妙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五福晋是想干什么,原来京城有个习俗,就是说跟别人家借了小孩子的小衣裳能带来子嗣,她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这就收拾两件给你。” 得亏是小阿哥、小格格的衣裳平日里都备了两三套在这屋子里,不然一时间要叫人出去拿,她就怕五福晋觉得尴尬。 拿了衣裳后,耿妙妙还拿了块弹墨石青绫布将小衣裳包起来,递给五福晋。 五福晋不太好意思地接过,耳根微红,像是秋日的枫叶,她道:“格格真是大气,回头我叫人给小阿哥小格格送几匹布来,当做是我这个婶子的心意。” “五福晋您要这么客气,我就不愿意了。” 耿妙妙打趣道:“两件小衣裳值什么,哪里还能要您的好料子,我这不成讹诈了?” 五福晋被她这么一调侃,心里的不自在去了不少。 她笑道:“那回头我打发人给你们府上送些牛肉来吧,我们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牛肉。” “那感情好,京城年底下要买牛肉都不容易。” 一提到牛肉,清淡了一个月口味的耿妙妙就忍不住想咽口水。 五福晋笑道:“你爱吃,我回头叫人多送些来,”她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格格,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还有一个,耿格格你当初求子的时候去红螺寺是怎么求的?” 耿妙妙一听这话,就猜出五福晋兴许是去过红螺寺了,但没效果。 对五福晋她也了解一些,入门早,跟五阿哥感情也不错,奈何就是一直没有子嗣,京城里好些个福晋格格背后里笑话五福晋没子嗣。 她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五福晋的气色,气色倒是不错,不像是身体亏空的,想来也是,若是五福晋身体真有什么问题,那么多太医、大夫能看不出来。 耿妙妙低声道:“求子菩萨保佑是一个,另一个则是事在人为。” 五福晋立刻竖起耳朵,她看了眼小格格,抬手把她的小耳朵捂上,“格格这话怎么说?” “先前我也看过一些医书,书里面记载说若想要有身子,葵水来前半个月房事最合适,而且房事不宜过多,多了反而不易受孕。” 耿妙妙见她把自己女儿耳朵捂上,心里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直接笑出来,免得五福晋羞涩,她道:“我便是这么有的,只是这个是我以前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也不知道准不准。” 耿妙妙没把话说死,毕竟她也没上手给五福晋把脉,哪里知道人家这么多年没孩子是为什么缘故。 五福晋却是愣了愣,她仔细算了算,自己跟五阿哥行房好似都是葵水过后那几日,而且每个月的次数也多,莫非是为了这个缘故才没有孩子的。 若真是这么着,那五福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松开捂着小格格耳朵的手,道:“不管准不准,我心里都领你这份情,以后你要是有事直接派人去我们府上找我。” “福晋太客气。”耿妙妙客套了一句。 五福晋看时辰不早,在她这里坐了也有会子,便起身告辞,耿妙妙还送了她一坛子蜜姜。 下午的时候。 福晋派人把今日各家送来的礼送到了松青院。 光是两个孩子的礼物就装了六口箱子,这些礼物抬过来的时候,整个松青院的人都出来帮忙了,光是登记造册存库房就忙活了一个时辰。 孙嬷嬷她们把册子递进了产房。 耿妙妙打开册子看了一眼,哭笑不得,“这两孩子的礼也太厚重了些,未免太打眼了。” 蔡嬷嬷却觉得没什么,“您放心收下就是,这份礼可不只是送给小阿哥小格格的,也是送给王爷跟您的。” 他们王爷这几年日渐受皇上重用,偏偏素日来又只跟几家姻亲下属联系,先前钮钴禄格格的孩子洗三、满月都没大办,那会子王爷也不在京城,这些人便是想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送,现在王爷回来了,这些人逮着这个机会,岂能放过? 一听是这么回事,耿妙妙这才作罢,只叫人先收起,只拿了五福晋送的两个金镯子给两个熊孩子戴上。 她这边对这些礼物蛮不在乎,望春院那边却是打翻了老年陈醋。 听到那对龙凤胎今日得这么多礼物后,钮钴禄氏心里不平衡了,她儿子哪里比不上那对龙凤胎,她儿子怎么洗三、满月就得那点儿礼物。 “格格,都这个时辰,您要不用膳吧?” 金镯等人推了推珍珠,珍珠迫于无奈,只能上前来提醒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桌子一拍,将茶盏打翻,茶水淋了一地,“用膳,用什么膳,我这会子哪里吃得下去,便是膳房那边也是捧高踩低的,常日的给松青院那边变着法做好吃的,我这边能有什么。” 珍珠吓得跪在地上,“格格息怒,格格息怒……” “没用的东西,滚出去外面跪着。”钮钴禄氏剜了珍珠一眼。 珍珠掉着眼泪打起帘子出去了。 其他人都不敢劝,等过了小一盏茶时间,钮钴禄氏叫人去传膳,珍珠才起来。 金镯拉她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她手都是冰的,她压低声音小声道:“你怎么这么糊涂,便是跪,跪在门口也比旁的地方暖和些。” 珍珠心里有怨,“姐姐倒是聪明,适才也不替我求情说一句。” 金镯不好意思,“我哪里敢,你也知道咱们格格的脾气,好了好了,咱们快些去提膳,等夜里我亲自打热水给你揉脚,这成了吧?” 珍珠这才作罢,她也不能说不成,金镯可比她更受钮钴禄格格重视,得罪金镯,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两人出去后,提了食盒回来。 幸好膳房那边是时刻预备着,即便她们去晚了,也把那些菜坐着火,没叫菜色冷了,这才没耽误时间。 两人回来的路上。 金镯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就不禁抱怨:“格格也真是,这几日跟吃了辣椒似的,每日都动不动动怒。” 珍珠道:“小阿哥时不时哭闹,也怨不得格格心情不好。” 金镯听了这话,不禁冷笑,“你真以为小阿哥是身子不舒服才哭的?” “不是这么回事?”珍珠诧异地问道,“那是先前冲撞了神明还没把神明送走?” “我跟你说,你可别跟旁人说。” 金镯看了看四周,见到路上没人,这才说:“那王嬷嬷先前不小心说漏嘴,说小阿哥根本没病,他哭是因为被人掐了,疼得才哭。” “被人掐?” 珍珠瞪大眼睛,捂着嘴,“莫非是……” “就是咱们格格,除了咱们格格还有谁敢这么大胆子对小阿哥下手。”金镯摇头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谁能想到是咱们格格自己动手掐哭的小阿哥,那小阿哥每回哭的那么可怜,我都听不下去。” 珍珠变了变脸色,“这、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 “所以啊,这事咱们知道就行,千万不能秃噜出去,说出去咱们都得受牵连!”金镯盯着珍珠说道。 珍珠道:“你放心,我绝对不说!” 两人也不敢多说了,连忙快步赶回去。 142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珍珠跟金镯都没留意到, 不远处桥下就蹲着个人。 这人还不是旁人,正是拨霞院的灵安。 原来这灵安今日出来是想制造个偶遇, 看看能不能在王爷跟前露露脸, 她大老远瞧见珍珠、金镯两人过来,怕被两人发现,回头在钮钴禄氏跟前说, 便躲了起来。 谁知道这一躲就刚好听到了这样不得了的事。 拨霞院。 霜叶刚用完饭,见灵安眼神雀跃地从外面进来,她心思一动, 起身笑着说道:“妹妹回来了, 外面这么大的雪妹妹没冷着吧, 我今晚给你留了你爱吃的板栗鸡,这会子有些冷了, 我叫她们给你热一热。” “不必了。” 灵安眼神扫过桌上的菜色,她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些赏给她们吃就是了,我不饿。” 说完这话, 她看向兰儿、青儿, “我想沐浴,你们去给我烧水。” 兰儿道:“格格,咱们这边的炭已经不多了。” 灵安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解下腰间的荷包, 丢给了她, “里面五两银子, 你拿去让膳房挪一些炭过来,这么冷的天,不让我们用热水洗澡, 莫非是想冻死我们,还有以后我的屋子里也多摆一盆炭火。” 她交代完这番话,看向兰儿。 兰儿行了礼:“是,奴婢这就去烧水。” 她拉着青儿出去,得亏是这拨霞院还挪出个小茶间能烧水,不然这时辰出去要水,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青儿从墙角拿了些炭过来,低声道:“日日要热水洗澡,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这五两银子够买多少炭啊。” “你少说几句。”兰儿往外看一眼,见外面没人,这才放心,她拿铜签捅了捅茶炊子,道:“横竖她愿意掏钱,咱们照办就是。” 青儿嘀咕道:“她能有几个钱,这都年底下了,回去不知怎么跟我娘交代。” 丫鬟们每逢年底,府上都会安排假期回家探亲,碰上大方的主子,每年年底不但有双份月钱,还能拿到个大红封,他们如今过来伺候这两位半主子,活多也就罢了,油水还少。 灵安美滋滋地洗了个澡,还用了先前舍不得用的香胰,霜叶的屋子跟她离得近,把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霜叶悄悄露出思索神色。 这灵安出去一趟怎么回来心情这么好?难道是碰到王爷了? 隔日清晨,一早,四阿哥就进宫去了。 耿妙妙隔着窗屉子瞧着外面,只见屋檐上层层厚厚的积雪,树梢上也压了一层雪,几只麻雀飞过枝头,扑簌簌的雪花就落在了地上。 小张两人一早出去扫雪回来,浑身都冒着热气。 耿妙妙忙叫人给他们端红糖姜水,还嘱咐道:“以后要扫雪洒点儿盐,扫的快些。” 小张两人捧着茶碗在外面,听到这话,小张道:“格格,这怎么使得,盐多贵啊,奴才们辛苦一下没什么。” “东西再贵能有人要紧?”耿妙妙笑着说道,“你们受累一阵子,明年院子里进新人了,你们就轻松了。” 因着院子不大,实在住不开,小阿哥名下的四个谙达太监就还没进来,得等明年换地方住了,才能过来伺候。 小张两人听说有这等事,高兴得很。 小许正要说话,眼睛瞥见门口一道身影,他问道:“门外是谁?” 云初等人望过去,只见灵安身后跟着青儿走了进来,灵安一身蜜黄折枝喜上眉头氅衣,外面罩着件烟紫色斗篷,小两把头簪着一对金镶玉珠钗,进了院子后,她笑着冲耿妙妙的屋子里福了福身,“奴婢是来给耿格格请安的。” 耿妙妙在屋里听到这话,只觉得奇怪,先前给了一番没脸,这人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了。 她对蔡嬷嬷道:“嬷嬷出去帮我跟姑娘说句话,就说我身子不适,还在坐月子,就领了姑娘的情分,姑娘若是想来喝茶就喝杯茶再走,若是有旁的事,便去找福晋。” 蔡嬷嬷答应一声是,人还没出来,外面灵安就端不住自己沉稳的假象了。 她本就是个急性子,不然也不会这么一大早的巴巴地就找上们来,“我这回不是无事叨扰格格,是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要告诉格格。” 要紧的事?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了。 耿妙妙心里有数,她看向蔡嬷嬷,使了个眼神。 蔡嬷嬷会意,打起软帘出来,站在台阶上,对灵安道:“姑娘,我们格格身子不舒坦,没工夫见人,您若是有什么事,去寻福晋、侧福晋谁都行,再不然您上前头书房等着,想来王爷今儿个也会早些回来。” 她说完这话,对灵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灵安气得咬牙,捧着手炉的手用力到指关节发白,不识好歹的耿格格,她好意卖她一个人情,她居然不感激? “格格,这事对您来说是件好事,您真不后悔?!” 她高声问道。 “呜呜……”小阿哥睡得正香甜,小嘴巴砸吧砸吧的好像是在琢磨什么滋味,被这喊声吓了一跳,哭了起来。 小格格睡得好好的,听到她弟弟哭也跟着哭了。 一时间屋子里响起两个孩子的哭声。 耿妙妙没好气,“别说是好事,就是天上掉馅饼,这种事你也不必来找我!嬷嬷,去请孙嬷嬷、赵嬷嬷过来。” “是。”蔡嬷嬷冲屋子里蹲了个安,回头看向灵安,“这位姑娘还有事吗?小阿哥、小格格都被您给吵醒了。” 灵安扯了扯唇角,冲着屋子里行了个礼,转身带着人了。 蔡嬷嬷脸色不太好看,叫人去请了两位嬷嬷过来,随后赶紧进屋子。 耿妙妙两手抱着孩子,小格格好哄,一抱就不哭了,小阿哥呢,估计是有起床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偏偏偏他哭声不大,跟小猫咪似的,听起来就叫人心疼。 奶嬷嬷进来给他喂了奶,又哄了他睡,这才好些了。 前后折腾这么一回,耿妙妙都累出了一身的汗。 她用早膳的时候都没什么胃口,难以想象那些没人帮忙带孩子的额娘日子是怎么过的。 “格格多吃些吧,瞧您这瘦得。”蔡嬷嬷心疼耿妙妙,给她夹了一筷子枸杞炒羊肉。 耿妙妙道:“我这实在吃不下,撤了吧,回头让膳房做几碟子点心过来,等我想吃了垫垫肚子。” 也只好这样了,蔡嬷嬷叫人进来把膳桌撤下,又伺候她去床上躺着,“您再睡一会儿,等会儿要是有事,奴婢再喊您。” “嗯,要是还是那拨霞院的人来,就说我不见。” 耿妙妙是真没好气。 那两人是真敬酒不吃吃罚酒,先前都已经说的明白,今日还死皮赖脸过来,还把她孩子吓哭了,这要不是是德妃的人,她就不留情面了。 “您放心。” 蔡嬷嬷对拨霞院两人也没好感。 紫禁城。 养心殿西暖阁,康熙今日只叫了几个当差得力的儿子,比如四阿哥、七阿哥,还有太子。 他对四阿哥夸赞有加,“户部尚书折子里夸了你好几句,看来你今年差事干得不错。” “这都是皇阿玛教的好。”四阿哥抱拳行礼:“还有户部同僚今年一起努力,儿臣并不敢居功。” 七阿哥没说话,太子在磨墨,却是不禁抬头看了四阿哥一眼,老四可越发会做人说话了。 以前老四跟个刺头儿似的,去哪里就得罪哪里的人,这几年倒是开窍了,在户部搞出这么多事,居然还能落得个好口碑。 太子的眼里掠过一丝忌惮。 康熙站在紫檀雕龙飞天书桌后,看了眼砚台,“墨多了。” 太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梁九功喊了声,他才回过神,低头一看,墨水满的都要溢出来了,太子忙把墨条放下,“皇阿玛……” 他有些局促、不安。 康熙没说话,只是让梁九功倒了些墨水,“过年了你也好好休息,前阵子是让你忙了些。” “儿臣不敢,是儿臣昨夜不小心熬夜看了书,今儿个才没精神。” 太子垂手低头。 康熙点了下头,“读书是好事,但也该保重身体,你毓庆宫的人当差的不好,主子没留神,他们该提醒你才是,回头罚一个月月俸。” “是。”太子眼神暗了暗,答应道。 康熙这才提笔写了福字。 年底赐福是宫里惯例,首批能得到赐福的是太后、太妃、宫中妃嫔,次一批是宗亲、皇子以及朝廷重臣。 太子、四阿哥跟七阿哥都得了赐福。 四阿哥还得了三幅,一幅是他自己的,一副是给福晋的,还有一幅字则是给耿氏的。 老爷子还罕见地问了下龙凤胎。 四阿哥这阵子经常去看孩子,说起孩子的事那是娓娓道来,“这龙凤胎性格真是不一样,儿臣以前没见过,还只当怎么也得有些相似,谁知却是一南一北,小阿哥是个牛心左性的,衣裳不软和不鲜亮他不爱穿,儿臣若是只抱他姐姐,他也不答应,小小一个月多的孩子怪有脾气,把儿臣跟耿氏都折腾的没法子,也不知是像谁的性子。” 康熙听到这话,不禁摸着胡须笑道:“像谁,当然是像你了。” 143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儿臣打小就乖巧, 怎么会跟弘昼一样驴脾气?” 四阿哥不承认。 康熙哈哈大笑,他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 你瞧瞧,这还说不像。” 梁九功笑道:“王爷,您小的时候跟弘昼小阿哥脾气那是一模一样, 奴才记得您小时候还为了万岁爷先夸谁的字好看,跟诚亲王打过一架呢。” 四阿哥脸上露出尴尬神色,他摸摸耳朵, “有这种事, 我早就忘记了。” “四哥还有这种时候?” 七阿哥感到很是惊奇。 他懂事的时候, 四阿哥就很沉稳了,兄弟们打架吵嘴, 他都是负责说和的,想不到还有这种孩子气的时候。 四阿哥越发尴尬。 太子道:“还不只是如此,孤记得四弟以前要人伺候都是挑长得好看的, 稍微哪里不妥都不用。” 太子脸上带着笑, 他语气看似是在打趣,却分明是在说四阿哥好色。 四阿哥笑道:“太子把臣弟的事倒是记得清楚,臣弟都忘了这些事了,看来臣弟以后对小阿哥不能太严苛,小孩子喜欢好看的人事物也是稀疏平常, 等长大明理后自然就好了。” “正是这个道理, ”康熙淡淡道:“幼儿无知, 好色乃是天性,可若是成人好色,那就是无德。” 太子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勉强笑着道了声皇阿玛说的是。 康熙见今日的事都妥了,就叫他们散了。 四阿哥、七阿哥两人出去,刚走出养心殿的宫门,就瞧见太子立足在甬道上等着。 日头落在明晃晃的金黄琉璃瓦上,屋檐下点滴积雪滴落,小太监给太子打着喜鹊落梅伞,太子穿着杏黄色袍褂,外罩金黄缎紫貂端罩,手指摩挲着玉扳指,听得动静,太子回过神来。 四阿哥、七阿哥忙行礼。 太子点点头,“老七,你先去吧,我跟老四有些话说。” “是。”七阿哥看了四阿哥一眼,又垂下眼皮,带着人走了。 太子看向四阿哥,“老四,咱们兄弟走走吧。” 四阿哥看了苏培盛他们一眼,道了声好。 苏培盛等人都自觉落在后面,留出了五六步的距离,好让主子们说话。 甬道上的雪已经扫干净了。 清凌凌的地砖清澈地倒映着沙灰一样的天,有乌鸦立在屋檐上,嘎嘎叫几声,随后振翅而去。 太子看了看天,道:“老四,咱们可有好些日子没好好说话了。” “太子您忙,臣弟也忙,两下岔开,自然就没什么时间。”四阿哥心里揣测着太子到底想跟他说什么。 是为了陈四那个案子?还是为了旁的事? 太子道:“再忙,有心总能抽出时间,老四,你是远了孤。” 他站住脚步,转过头来看向四阿哥,“孤以为孤被废的时候,你还能替孤说话,是心里有孤,可这几年来,孤发现自己看不懂你,有人说你有二心,孤不信,你是孤的好弟弟,怎么会背叛孤?” 有人? 谁? 四阿哥脑海里第一时间是掠过这两个疑问。 他正色道:“太子殿下只怕误会臣弟,臣弟怎会对您有二心?” “若是没有二心,这几年你怎么跟孤越来越生疏?” 太子盯着四阿哥。 四阿哥心知是因为皇阿玛看重他,太子忌惮了,他明白太子的好日子没多久,故而越发不肯太出头,只是道:“臣弟心里有殿下,只是怕跟殿下来往的多,引人闲话。” “你我都是兄弟,谁会闲话。”太子伸出手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既然你说没有,那孤就相信你,孤就你这么一个信任的,你可千万不要让孤失望。” “是。”四阿哥答应一声,抱拳行了礼。 太子冲他点点头,后面毓庆宫的太监们都簇拥了上来,护送着太子上了辇子。 四阿哥眼神幽深。 “王爷。”苏培盛走上前来,他担忧地看了四阿哥一眼,虽然不知道太子跟王爷说什么,但从太子的神色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没什么事,回去吧。” 四阿哥神色没什么异常之处,太子的这点儿敲打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皇上。”魏珠从外面进来,捶袖打了个千后上前低声将养心殿前面这场交锋说出来,甚至还将太子那番话叙述的只字不差。 御前伺候的人都有各自的本事,魏珠的本事则是能读唇语。 他说完话,康熙垂下眼眸,看着跟前的黑白交错棋盘上的棋子,淡淡嗯了一声。 皇上特赐福字,乃是大喜事。 福晋忙命人将四阿哥的那张福字贴在正院,又叫人把耿妙妙的福字送过去。 这差事交给了圆福。 禾喜唇角撇了撇,心里不屑。 “辛苦姑娘走一遭了,我们格格说赏你一个珠宝盒,姑娘可千万别推辞,拿回去配茶吃。” 云初笑着走出来,回话道。 灯儿已经去小茶房利索地收拾了个黄花梨木海棠食盒。 “那奴婢就谢格格赏赐。” 圆福冲着产房的方向行了礼,这才双手接过食盒。 这珠宝盒并不是说什么珠宝,而是糖果点心,年节底下,宫里头都会拿糕点、饽饽、糖、干果收拾出一个个珠宝盒,一来是看,二来是吃。 王府这里的习惯跟宫里一样,松青院年底自然也整治了好些珠宝盒。 耿妙妙屋子里就摆了一个,层梅花式样的,底下一层是干果,第二层是糕点,第层是各式各样的糖。 送走了圆福,云初等人才进屋子里去。 “这就是万岁爷的福字,果然写得好。”耿妙妙看着这福字,是赞不绝口。 蔡嬷嬷捧了蜜枣茶上来,道:“格格,万岁爷这福字可有门道了,奴婢在宫里头听先皇后说过,万岁爷这福字是长寿之福,福中有寿,福寿双全,意头大好,这可得好好供起来,不可等闲视之。” 灯儿瞪大眼睛,“怎么瞧出寿字来,我怎么没看到?” 耿妙妙眼睛一转,指着福字的右边,“这看着倒像是寿字。” “正是,”蔡嬷嬷道:“还是格格眼力好,当初奴婢瞧了许久都没发现,还是先皇后指点了,才看到的,这福字还有多子、多才、多田、多寿、多福,可谓是五福临门。明年咱们松青院肯定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这番话把众人说的都高兴了。 年底下,谁不盼着有个好意头。 耿妙妙忍不住笑道:“怪道人家有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要是没您指点,我们都是睁眼瞎,瞧不出哪里好。” 蔡嬷嬷也都逗笑了:“奴婢都是拾人牙慧,若是没旁人指点,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可不敢居功。” 因着蔡嬷嬷把这福字说的这么好,耿妙妙便让人收拾了个书案,将这福字供起来。 云初等人时不时地在书案跟前溜达,都想沾沾喜气。 “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 拨霞院那边知道松青院得了康熙赐字后,霜叶就不免带着叹息地跟灵安说道,“说起来咱们俩哪个的家世,哪个的模样比耿格格差,可你瞧瞧,她如今是什么日子,咱们是什么日子,她生了对龙凤胎我不羡慕,能被万岁爷赏赐福字我就不得不羡慕了,这份荣耀便是宫里也没几个娘娘有。” 灵安听她说话,心里头的嫉妒如同荆棘一样不断滋生出来,她咬着唇儿道:“如今她且得意,常言道登高必跌,我倒要看看她将来如何!” 霜叶吓得忙捂住她的嘴,“好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院子里就咱们跟外面两个丫鬟,要是被她们听去了,在耿格格跟前一说嘴,你我能讨得了好。” 霜叶越是畏惧,灵安心里就越发忿忿不平。 她扒拉开霜叶的手,“姐姐怕什么,这会子那两个都去膳房传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平日里她们在,咱们得小心,这会子不在,还不叫咱们说几句心里话,这要是憋在心里,我就快被憋死了。” 霜叶长叹一口气,“我也知道妹妹委屈,可是咱们能有什么办法?人家不念同出永和宫的情分,不肯提拔咱们,咱们也拿人家没办法。我啊,就怕咱们俩在这王府里呆着呆着,慢慢的人老珠黄,等再过几年老了,那还有什么出息,还不如在宫里头当宫女,到了25岁还能出宫得好。” 她这番话越发说到了灵安心坎上。 灵安道:“姐姐何必这么丧气,要我说,人都有出头的时候,只看时运罢了,保不齐咱们姐妹将来也有得宠的日子。” 她眼神闪烁,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是啊,霜叶说得对,她不能坐以待毙了,若是再熬几年,府里再进几个新人,她们这两个人老珠黄的能有什么出息?! 灵安决定豁出去,试一把。 霜叶将她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眼里掠过一丝笑意,但又露出思索神色。 今日灵安早上去松青院,跟这会子她说这番话的依仗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灵安,这人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这个蠢货会仰仗她,想不到她还有自己的主意。 “姑娘,奴婢们回来了。”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兰儿两人提着食盒冒着大雪回来了。 144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今日膳房送来的菜色不错, 霜叶、灵安两人虽然身份尴尬了些,但是到底是德妃娘娘赏赐下来的人, 四福晋也不会苛待她们。 两人每日的份例是每顿饭一荤一素, 加起来就是四道菜,伙食并不差。 今儿个还多了一道菜。 兰儿摆着盘子道:“听说是因为今日万岁爷给咱们府上赐福了,福晋特地让膳房给每个院子都加了菜, 这道胭脂鹅是特地赏给两位姑娘的。” 霜叶道:“福晋真是宽和,灵安,你素来爱吃鹅肉, 等会儿多吃些。” 灵安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 霜叶看在眼里, 也不说,只叫青儿给灵安盛一碗白米饭。 灵安匆匆吃了几口, 对那盘子胭脂鹅丝毫不放在眼里,等她得宠了,将来要吃什么没有, 哪里用得着惦记这盘子鹅肉。 日暮渐渐西垂。 今晚上没下雪, 可风却大着,大风呼呼地刮着,将门窗拍的砰砰作响。 钮钴禄氏还没睡,正看着册子盘算着过年给四阿哥送什么礼好,这鎏金镶嵌兽形铜盒砚四阿哥想来会喜欢, 可单单送一方砚台未免单薄了些, 想挑些好的, 一时半会儿又没个看中的。 听到拍门声时,她起初以为是风吹的。 直到小阿哥被吵哭了,王嬷嬷进来抱小阿哥, 说道:“格格,外面兴许是有人拍门。” 这么晚了?谁啊。 钮钴禄氏皱眉,见小阿哥哭的脸都红了,心里越发烦躁,打发了金镯去开门。 金镯心里暗道晦气,忙穿了披风,提着羊角灯出去,不一时,领着灵安进来,立在门口,隔着帘子:“格格,是拨霞院的灵安姑娘。” “灵安,这是谁?我怎么不曾听说咱们府里多了这么个人。” 钮钴禄氏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边抱过小阿哥哄弄边不在意地说道。 外面,灵安被冻了一会儿,本就满腹委屈,这会子听到钮钴禄氏这番不给面子的话,心里既委屈又羞恼。 她握着手,道:“格格想来是贵人多忘事,奴婢是娘娘赐给王爷的,就住在拨霞院,先前奴婢也来给格格请安过。” “哦,原来是你。” 钮钴禄氏拉长尾音,一副刚想起的模样,她道:“你怎么来我这望春院了?你们不是常常去松青院?莫非松青院不欢迎你?” 灵安本来是想忍下这口气,可钮钴禄氏接二连三的羞辱,却让她忍不下去了。 她冲着屋子里扬起脖子,“格格大可以嘲讽奴婢,只是格格别后悔,奴婢近日来意外知道了一件事,就是不知道王爷知道后悔怎么对格格?”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笑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世间上的事却偏偏诸多意外。” 屋子里。 钮钴禄氏听见这话,脸上掠过慌乱神色。 她把小阿哥递给王嬷嬷,“把孩子抱下去。” “是。”王嬷嬷抱过小阿哥,先把孩子抱去了她们屋里。 她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灵安那不屑中带着兴奋的神色。 王嬷嬷飞快低下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让她进来。” 钮钴禄氏在南炕坐下,脸色阴沉似水,手指拨了拨小几上的鎏金梅花香炉,好让那梅花香饼的味散的更快些。 灵安这才就着金镯打起的帘子走进屋内,入屋后她绕过落地罩,进了里间,对着坐在炕上的钮钴禄氏蹲了个安,“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我可不吉祥,大晚上的有人跑来晦气。” 钮钴禄氏冷笑着说道,她放下手里的铜著,眼神冰冷得看向灵安,“你刚才那番话什么意思?” 灵安直接起身,在她炕的对面坐下,一副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表现。 来之前她还担心这事会不会有误会,但是刚才她在外面,已经试探出了真假,望春院小阿哥时不时夜哭,果然跟他的亲额娘钮钴禄氏有关系。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无礼!” 珍珠横木怒目地呵斥灵安,“格格跟前,岂能让你这般放肆!” 灵安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露出得意的笑容,乜了珍珠一眼:“我放肆,我的放肆能比得上你跟那位金镯在外面说你们格格的**,若不是你们,我也不会知道,原来格格居然这么狠心,对自己的亲儿子也下得了手。” 珍珠愣了愣,她跟金镯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想起了昨日出去时说的那番话。 两人的脸色瞬间不比见了鬼的人强多少。 钮钴禄氏既惊又怒,“你胡说什么,是谁指使你来污蔑我,别以为你是德妃娘娘赏赐的,便能够胡来,这事便是闹到娘娘跟前,也有我的理!” 她拍了下小几,几上的炉瓶三事一震,东倒西歪倒了一桌子。 灵安却信心十足,她不屑地说道:“没有人指使我,这件事目前只有我知道,但是如果您不识趣,这事明儿个就不只是我一个人知道。” 她轻蔑地说道:“格格想必也知道王爷的脾气,那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若是他知道您对小阿哥做出那种事,便是您是小阿哥亲额娘,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钮钴禄氏后背几乎被冷汗打湿了。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想到王爷会何等盛怒,她都感到恐惧,李氏因为疏忽二阿哥,才失去了王爷的宠爱,到如今王爷都没去芙蓉院留夜过。 这还是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格格的侧福晋,若是她做的那些事,叫王爷知道了,王爷对她绝不会比对李氏仁慈。 她攥紧了手中的锦帕,“你想要什么?” …… 大年三十,整个王府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丫鬟小厮们都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 今儿个是大日子,王爷跟福晋、侧福晋连带着阿哥格格们都得进宫赴宴,黄昏时才能回来,之后是府里人的家宴。 因着是大日子,耿妙妙这坐月子的也得出来。 一大早她就嘱咐人拿艾草跟各种中药材混了,熬水洗了头,整个月子没洗头,得亏是冬日还好受些,等洗了个头,又洗了个澡,云初等人忙把门窗缝隙都堵着,又拿熏笼给她熏干头发。 这忙里忙外,等收拾妥当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两个孩子今日被抱着进宫去了,耿妙妙放心不下,边穿着衣裳边对云初道:“也不知小阿哥跟小格格在宫里头怎么样?” 要她说,这么小的孩子何必出去呢。 但没办法,今日宫里家宴,两个孩子龙凤胎名声在外,又是吉兆,皇上要看他们,自然不能不去。 得亏是特许了福晋跟奶嬷嬷们在宫里头坐轿子,不然,耿妙妙是打死不肯答应的。 云初给她系着扣子,道:“格格您就别操心了,蔡嬷嬷都跟了去,她老人家在宫里头多得是认识的人,又沉稳,肯定能照顾好小格格小阿哥的。” 也只能希望如此了,耿妙妙点点头,这就是身在皇家的不容易,上面主子一句话,便是你千不肯万不肯也不能拒绝。 耿妙妙下午便睡了一会儿,预备着晚上的家宴,今晚要守岁,一晚上不能睡觉。 谁知躺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云初听到里间传来翻来覆去烙饼子的声响,便起身走进来,“格格,您睡不着吗?要不奴婢拿安息香来点上。” “点上吧,今晚上得守岁,这会子不睡个踏实的,今晚怎么熬得过?” 耿妙妙打了个哈欠,道:“你们等会儿也去休息一下。” “是。”云初去梳妆台开了香盒,取了安息香放入墙角的歌窑朝天耳炉,袅袅的香雾渐渐升起,香味既轻又淡,仿佛一只手轻轻拂过你的脸庞。 耿妙妙靠着枕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时,却是被人扒拉了两下,她睁开眼一瞧,旁边是咯咯笑的小格格,小格格见她醒来,又拿手扒拉了下她的脸。 “格格醒了?”蔡嬷嬷走过来,将帐子勾在银钩上。 耿妙妙坐起身,这才发觉自己左边还睡了个小阿哥,小阿哥睡的香,手里攥着她的头发。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抱起咯咯笑的小女儿,见她气色红润,忍不住亲了一口,又瞧见她脖子上挂着个璎珞,不由得问道:“这又是哪里来的?” 蔡嬷嬷笑着说道:“奴婢们回来有半个时辰了,王爷福晋也都回来了,您起的正是时候,咱们这会子过去正院,一点儿也不耽误时间。” 她看向小格格,“璎珞是太后赏赐的,您不知道,今儿个太后见了小格格喜欢的不得了,又是亲又是抱的,还特地赏赐了这璎珞给咱们格格,旁的人都没有。” “这说明咱们乌希哈讨人喜欢。” 耿妙妙又忍不住亲了宝贝女儿一口。 小孩子一个月多都开始长大了,奶白的皮肤,大眼睛,难得的是脾气好,除了隔三差五要跟她弟弟争宠吃醋,平时真是个乖宝贝,就是嬷嬷们也喜欢的不行。 蔡嬷嬷道:“可不是,德妃娘娘还说太后喜欢就养在太后膝下,奴婢都紧张,好在太后说自己年纪大了,管不来这么小的孩子。” 刚听到前面那句话的时候,耿妙妙脸上笑容就淡了几分,在知道太后没答应,她才松了口气,她抱着小格格,掂了掂,“太后娘娘要照顾那么多格格,哪里顾得来这一辈的,德妃娘娘是好意也该替太后娘娘考虑下。” “奴婢也是这么想。”蔡嬷嬷笑着说道。 145 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因着天冷又下雪, 福晋便让众人坐轿子过来,免得冻着。耿妙妙坐着轿子过去,穿了一身淡粉绣梅满绣氅衣, 披了身烟紫色绸面羊猞猁里斗篷。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踩点了, 可钮钴禄氏还没过来。 “耿格格养的气色倒是好。”耿妙妙给福晋行完礼,宋氏就笑着夸赞道, “今儿个气色白里透红的, 这乍一看跟二八佳人似的,谁能想到妹妹现在都有孩子了呢。” 耿妙妙笑道:“姐姐说笑了,姐姐的气色也不错。” 四福晋道:“好了, 你们俩就别寒暄,先坐下再说, 王爷那边说了, 等过一会儿忙完前面的事就带着阿哥格格们过来,咱们先坐着喝喝茶,说说话。” “是。”耿妙妙冲四福晋行了礼,搭着云初的手在宋氏对面的玫瑰椅坐下。 落座后她瞥了眼旁边空了的位置,钮钴禄氏今儿个怎么晚到了? 宋氏像是能读心似的,道:“钮钴禄妹妹先前派人来说,他们那边出了点儿事,今日会来迟。” 原来是这么回事。 耿妙妙捧起茶盏, 眉眼带出几分笑意,“我就说钮钴禄姐姐素来是个有规矩的, 断然不会无缘无故迟到。” 这说曹操, 曹操到。 门外有当差的丫鬟通传:“钮钴禄格格到。” “进来吧。”四福晋说道。 耿妙妙刚喝一口茶,要放下茶盏,就瞧见钮钴禄氏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那丫鬟穿着一身桃粉色柿蒂纹旗服, 小两把头上插着银蜻蜓簪子,耳边小巧的金柿子耳坠摇摇晃晃,勾勒出一丝风情来。 耿妙妙刚觉得古怪,等那丫鬟抬起头来,她定睛一看,这、这不是灵安又是谁? 四福晋、李氏、宋氏等人也错愕地看着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行完礼,四福晋迟疑地看着她身后的灵安,“钮钴禄妹妹,今儿个带的丫鬟怎么我瞧着有些眼生?” 钮钴禄氏有些尴尬。 她咬着唇儿,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福晋,奴婢的几个丫鬟病了,奴婢怕她们过了病气给小阿哥,便让她们回家养着,一时间手里没什么人使,可巧灵安姑娘自告奋勇,愿意过来帮一两日。” “哦,是这么个缘故,我说怎么看着眼生。” 福晋点点头,眼神上下打量灵安。 灵安也识趣,屈膝给福晋行了礼,“奴婢灵安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嗯,起来吧。”四福晋点点头。 李氏眯起眼睛,有些不爽了,“钮钴禄妹妹真是有趣,丫鬟没有,难道连嬷嬷都没有吗?你今晚上带这么个人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是想献美争宠呢。” “姐姐胡说什么,奴婢怎么会是这等人!” 钮钴禄氏被说中了,一时间面红耳赤,既羞又怒。 李氏淡淡道:“有没有,你心知肚明,今晚上大好的日子,我也懒得跟你吵了。” 钮钴禄氏气的胸膛直起伏,她朝福晋看去,指望福晋给她出头。 她哪里知道,福晋也不乐意见她带个人来争宠,何况还是德妃赏赐下来的。 福晋道:“好了,难得家宴,人都齐全,都少说几句。” 她话刚说完,四阿哥就带着阿哥格格们过来,众人彼此见过礼,四福晋就叫人抬膳桌来摆在明间,要分两桌子。 四阿哥道:“咱们府上人也不多,一桌也就够了。” “那就摆之前那张红木八仙桌吧。”四福晋从善如流地答应,圆福等人忙去开屋子抬桌子出来。 膳房那边早就预备下几个食盒,丫鬟们捧着食盒、铜盆、渣斗陆续进来。 今晚上菜色丰富,八道荤菜八道素菜,主食无一例外都是素馅饽饽。 满人管饺子也叫饽饽,其实就是素馅的饺子,里面包了长寿菜、金针菜、木耳还有素三鲜等等,吃起来味道却是不差。 耿妙妙吃了两个,就吃到了一个铜板,她将铜板吐出来,拿帕子托着。 四阿哥瞧见,笑道:“看来今年你财运倒是好。” 这说完,二格格也咬到了一个。 她不好意思地拿出铜板,福晋笑道:“二格格今年也有好运气。” 许是因为是年三十,今晚上家宴气氛倒是不算差,也没人提钮钴禄氏带了灵安过来这件事。 灵安心里焦急,她豁出来跟钮钴禄氏做了这么一笔交易,不就是希望王爷能看到她。 为了今晚上的家宴,她把银子都使出来了,又是置办衣裳,又是置办首饰。 眼瞅见圆福捧了燕窝粥上来,灵安索性狠下心来,走过前来,嘴里笑道:“姐姐我帮您。”手上直接抢过圆福手里的白瓷盅。 圆福愣了下,反应过来就想拿回来,可灵安哪里会让她抢走自己的机会。 她扭着腰身,花摇柳颤地端着白瓷盅走到四阿哥身旁,将白瓷盅摆在四阿哥面前,掐着声音娇滴滴,“王爷,这是燕窝粥,奴婢给您盛一碗吧。” 她一说话,屋子里安静一瞬。 四福晋微微皱眉,看了眼圆福,圆福急得不行,她忙过来,“灵安姑娘,这些粗活奴婢们做就行了,哪里好麻烦您。” “圆福姐姐真是客气,咱们都是奴才,我伺候伺候王爷也是我一份心意。” 说完这话,灵安眼含秋水,含情脉脉地看向四阿哥。 她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的看四阿哥,先前听说四阿哥为人严谨,不假辞色,她还心生畏惧过,可今晚上看他对耿格格,对小阿哥小格格们那么好,灵安觉得传言不可尽信,王爷分明是个很温柔的人。 四阿哥没说话,只是拿起帕子掖了掖唇角,“下去。” 灵安怔了怔,她以为王爷是把她给忘记了,连忙解释道:“王爷,奴婢是娘娘赏赐给您的灵安。” 她不提德妃还好,一提德妃,四阿哥眼眸沉了沉,四福晋忙呵斥道:“还不下去,莫非宫里头规矩就是如此!” 灵安这才依依不舍地退下去。 钮钴禄氏都没脸见人,整个家宴都抬不起头来,等快散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四福晋叫住了她,淡淡嘱咐道:“以后若是没人使唤,就打发人来说一声,别叫些不三不四的人伺候,今日得亏是王爷气量大,不然年三十罚人总是不好的。” “是,奴婢也是看她往日乖巧,又是德妃娘娘宫里出来的,想来规矩学的肯定好,这才会用她。” 钮钴禄氏燥得不行,觉得都没脸见人了。 四福晋笑一声,“妹妹,论理你也不该用她,她并不是进来伺候咱们的。” 钮钴禄氏何尝不明白,只是她有把柄被人捏在手上,自然没得选择。 耿妙妙今晚上算是看了一场大戏。 她进屋后,换了身家常衣裳,散了头发,蔡嬷嬷拿梳子给她梳头,耿妙妙就说起今晚上的事,“这真是奇了,那灵安前阵子来找我,后来去找钮钴禄氏,没想到今晚上钮钴禄氏居然会带她出来。” 蔡嬷嬷慢条斯理地给她打理着头发,道:“这可真是怪事,望春院那位格格也会愿意抬举人?” “可不是,平日里旁人得宠她都跟乌眼鸡似的,”耿妙妙道:“我瞧着这里头大有问题,这阵子咱们离望春院那边远点儿,省得将来出什么事,咱们成池鱼之殃了。” 蔡嬷嬷答应一声。 两人说话时,外面响起了爆竹声,连连不绝的爆竹声劈啪作响,耿妙妙吓了一跳,第一时间瞧见悠车,就怕这两个小家伙哭闹起来。 好在,大概是今日进宫累着了,两个小东西都没醒,小阿哥砸吧了下嘴巴,眉头紧皱。 耿妙妙跟蔡嬷嬷对视一眼,偷笑着拿手指头给他把眉头舒展开。 她刚弄开,小阿哥眉头就又皱上,刚弄开,就又又皱上。 蔡嬷嬷哭笑不得,“格格,您可悠着点儿吧,要是把小阿哥弄醒了,他起床气可大着呢。” 耿妙妙吐了吐舌头,颇为惋惜地收回手,小孩子这个时候最好玩了,不过她也怕小阿哥的起床气,这一被人闹醒,那是真哭个不停,他姐姐也被闹得一起哭,回头双重奏,顶不住真顶不住。 街道上传来了梆子声,已经是子时了。 云初等人端了汤圆过来,咸蛋黄的汤圆、芝麻花生馅的汤圆。 夜长寂静,耿妙妙索性跟她们玩起了牌,她输多赢少,一匣子特地打的银豆豆去了一大半,耿妙妙笑道:“可见今晚上吃的那铜板不灵,说是财运好,怎么才过年,就去了这么多钱。” “您啊,是去小钱来大钱。” 灯儿嘴甜说道,“您别心疼这几个子儿,保不齐等明儿个您就来大财了。” “哎呦喂,这是今晚吃了什么好东西,嘴巴这么甜。”蔡嬷嬷笑着摩挲了下灯儿的脸,“等改明儿嫁人了,你婆婆不得心疼死你。” 一屋子人都笑出声了,笑完后想起两个小孩子,又连忙捂住嘴。 这一晚闹到丑时,耿妙妙才叫众人散去,次日横竖是没什么事的,索性让她们睡到辰时才起来,众人答应着去了,云初警醒,还去看了下小阿哥小格格,给小格格换了尿布这才出去。 146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次日, 耿妙妙直睡到晌午才起来。 屋外头云初带着丫鬟们端着铜盆、青盐、胰子等进来,耿妙妙睡了几个时辰,这会子精神都好多了。 云初伺候她盥洗罢, 才说起正事, “格格,适才福晋叫人送了月钱来, 已经收起来了, 王爷那边也叫人送了压岁钱,就在匣子里,奴婢们还没登记造册。” “都是几时的事, 怎么不叫醒我?” 耿妙妙拿着帕子,惊讶地说道。 蔡嬷嬷笑道:“王爷福晋特地嘱咐过的, 说是不必惊动您, 您要不看看王爷送来的压岁钱吧。” 耿妙妙一想,也好,看看今年王爷送了多少压岁钱。 等匣子送过来,开了匣子,云初等都愣住了,灯儿更是道:“怪不得这匣子,苏谙达说要让格格您亲自看呢,原来是内藏玄机。” 这匣子里面装的是满满一匣子金子打的金叶子, 金灿灿的一匣子,叫人看了都觉得眼前一花。 “这得有五十两了。”蔡嬷嬷估摸着说道, “王爷可真是有心了。” 耿妙妙耳根一红,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她给四阿哥备的年礼可没这么丰厚,不过是寻了几块砚台, 想着王爷喜欢练字,这砚台能用得上。 对比起王爷的这番心意,自己那份礼物未免单薄了些。 “先收起来吧。”耿妙妙吩咐道,“放到我屋子里去。” 蔡嬷嬷会意地笑着答应一声,云初又禀报了一件事,过一会儿刘格格怕是要来了,前几日刘格格就递了帖子进来,说是要来找她。 这件事,要是云初不说,耿妙妙险些就忘了。 自从生了孩子,也不知是怎么的,她的记性就不如以前了,得亏是最近日日吃核桃酪,才好些。 “派人去门口候着,要是刘格格来了,就把人请进来,还有,把库房的册子拿过来。” 刘格格今日来,想必会给小阿哥小格格送礼,她这边也不能寒碜,怎么也得准备几份礼物,免得失了礼数。 没一会儿。 刘氏就过来了,今日她打扮得喜气洋洋,一身蜜蜡色团福纹旗服,小两把头上簪着金镶玉流苏,一进来就笑容满面,“耿格格,快给我瞧瞧你们家的宝贝蛋,让我沾沾喜气。” 耿妙妙哭笑不得,起身迎接,“你这什么话,你都有两个孩子了,还稀罕我们家孩子啊?” 她指了指对面的罗汉榻,“孩子们都在那里躺着呢,你今儿个来的倒是时候,这两孩子都乖着呢。” 刘格格忙走过去,左瞧瞧右看看,前几日满月礼的时候她没法子上手抱,挤不上去,这会子可算能好好端详了。 她稀罕地抱起小格格,“你说这话,我现在就盼着有个闺女,若是能生对龙凤胎就更好了。” 小格格一点儿也不怕生,眼睛盯着刘氏瞧,脑袋歪了歪,她的胎发浓密,还没剃头。 刘格格喜欢的不行,“真的,你这闺女真讨人喜欢。” “好了,大年初一说这么多好话,莫非是想密了我那份银子。” 耿妙妙打趣说道,“你喜欢闺女就努力,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刘氏愣了半天,一扭过头,就笑得不行,她把孩子放下,扶着腰,笑得都直不起身来了。 “哎呦,这看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你也有说这种话的一天。” 耿妙妙被她笑得怪不好意思,她摸着脸,“你这话说的,我是什么人啊,喝茶。” 云初端了茶点上来,茶是普洱,点心则是年节下的萨其马、芸豆糕、红豆糕、苏子叶饽饽。 刘氏仍然止不住笑,走到耿妙妙对面,仔细瞧了瞧她,“瞧你这脸色滋润的,我看着都羡慕了。” 耿妙妙无奈何,她道:“真就这么明显?” “可不是,女人日子过得好不好,都写在一张脸上。” 刘氏喝了口茶,吃了口红豆糕,道:“这跟穿什么衣裳,用什么首饰都没关系。” 耿妙妙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份真理名言,我可得好好记住,回头对照对照。” 刘氏笑道:“什么名言,我心里明白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不过是活的年岁比你多,再加上看得事情多,自然就懂了一些。” 她说到这里,一拍脑袋,“险些忘了正事。” 她让梅花取出带来的账簿跟银子。 银子厚厚实实的,装了一匣子。 刘氏道:“年底咱们铺面生意好得很,这是你的那一份分红,二百两你点点。” “这么多?”耿妙妙有些惊讶。 刘氏道:“哪里多了,你也不想想年节底下祭祖拜神要摆多少张饽饽桌子,还有送礼的,自家吃的,也就是京城的饽饽铺子实在太多,不然咱们何止是挣这个钱。” 刘氏一说到这里就有些心痛,“京城里还是有好些人只认老字号的,咱们的铺子开张没几个月,生意哪里抢得过他们。” 她感叹完了,又拿出给小阿哥小格格准备的礼物,“这一份是我给两个侄子侄女的,你可千万别嫌弃。” 刘氏显然是精心挑选过了。 小阿哥的礼物是一对虎头鞋,一副弓箭还有一对小小的玉佩;小格格的礼物则是一对宝石绢花,一对小小的金耳坠。 耿妙妙笑道:“可见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也给你儿子准备了礼物。” 她让云初把礼物拿上来。 刘氏瞧准备的都是笔墨纸砚,不禁笑了:“这送的好,他们老子正想今年紧紧他们的弦,今年的文房四宝可算不缺了。” …… 刘氏在松青院坐了半个时辰,过了一会儿,耿妙妙亲自送了刘氏出来。 刘氏还想推辞,“你就别送了,你这坐双月子,出来做什么。” “不只是为你,我闷了一个月也想出来走走,难得今日天气还挺好。”耿妙妙笑着说道。 刘氏这才不再推辞,耿妙妙送她出了院子,许是冤家路窄,就碰上了灵安要过去望春院那边。 灵安冲着耿妙妙点了下头,带着人直接就过去了。 刘氏瞪大眼睛,指着灵安的背影,对耿妙妙道:“这是什么人,你们府上几时添新人了?” “你别管她。” 耿妙妙摇头道:“这是德妃娘娘赐下来的人,自然身份不一般。” 一听这话,刘氏就知道有猫腻,识趣地不问,拉着耿妙妙的手道:“你好生坐月子,咱们铺子的事交给我,等你好了咱们亲自去瞧瞧生意有多好。” “好。” 耿妙妙爽快地答应。 刘氏这才带着人走了。 耿妙妙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才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转身进了屋子。 “格格……”灵安进了屋子,就双膝跪下给钮钴禄氏行了礼。 钮钴禄氏瞧了她一眼,垂下眼眸,“你来做什么,昨晚上你闹出的笑话还不够吗?” 她都快没脸见人了,闹出这种事,回头耿氏跟李氏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 灵安抿了抿唇,心里虽然尴尬,可对荣华富贵的企盼压下去了她内心的怯懦。 她道:“格格,奴婢只是一时做错了事,以后断然不会再胡来了,还请格格再给奴婢一个机会,等奴婢将来有出息了,肯定不会忘记报答您。” 出息? 钮钴禄氏心里不禁冷笑。 指望这丫鬟出息,她还不如靠自己。 她现在有儿子,便是王爷不宠爱她,靠着儿子,也能立足在这王府里。 若不是、若不是被这丫鬟知道自己的把柄,钮钴禄氏现在的日子不知多滋润。 钮钴禄氏压下眼里的恼怒,“你还想干什么,王爷分明已经记住你了,倘若你再贸然出现在王爷跟前,别说你了,就是我,只怕也要被王爷训斥。”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格格您给奴婢一个机会。” 灵安仰起头来,丰腴的脸上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 青儿在廊庑下站着,被冷风冻得忍不住跺脚。 她看了眼茶房里铜炊子旁烤火的其他丫鬟,忍不住咬唇,露出羡慕神色。 她也想能进茶房取取暖,可不知怎地,望春院这边的人似乎很不待见她们格格,连带着她没得个好脸色,要是不然,便是其他丫鬟来了,怎么也该请进茶房里避避风。 青儿都不禁怀念以前在正院当差的日子了。 那会子她在正院虽说是粗使丫鬟,可背靠着正院,去哪里都被人给三分颜面,不说进屋取暖,一杯热茶也是有的,哪里像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正当青儿想到这里的时候,灵安打起帘子出来了,她脸上有压不住的喜色,看了青儿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 “哦,是姑娘。”青儿连忙答应一声,赶紧跑过来跟上。 主仆俩一前一后地走了。 她们一走,金环就端了热茶进屋子,她手里捧着珐琅彩画茶盏,递给钮钴禄氏,“格格,喝杯茶吧。” “喝茶喝茶,我哪里有什么心情喝茶。” 钮钴禄氏转过身去,大年初一就这么晦气,她心里懊火得很,倘若世上有后悔药,钮钴禄氏绝对会花重金买下,早知当日一时糊涂做出的事,如今会被人拿来要挟,她就不该这么做。 147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妹妹回来了。” 听得门帘子的动静, 霜叶从屋子里走出来,打了声招呼,“你这是上哪里去?” 灵安含糊道:“没去哪里, 不过是去周围走走罢了。” 她说完这话, 提脚转身进了屋子里。 青儿欲言又止地看了霜叶一眼,里面灵安喊了一声, 青儿连忙跟了进去。 兰儿从外面拿了炭火进来,对霜叶道:“姑娘,炭取来了, 膳房倒是好心,给了咱们红罗炭。” “是吗?那可真是好事。”霜叶笑着叫她把炭火拿到屋子里去,又吩咐她去跟灵安那边换了一下炭火。 她们这院子平日里用的都是下等的黑炭, 这种炭火烧起来不暖和不说,还一股子烟味,要用这种炭火非得开窗通气才成。 兰儿答应一声去了。 过了几日,初五那日, 黄昏时分,霜叶在屋子里绣着百花图, 她的手巧,当年在宫里头也没少绣花绣草的孝敬德妃,如今到了王府里,纵然一时半会儿被冷待,霜叶也不丧气, 她知道自己迟早有出头的机会,而这机会似乎就要来了。 “青儿,快去给我拿头油来,这等头油哪里能使。” 灵安扯着嗓子吵嚷道。 霜叶绣花的动作一顿, 她的耳朵悄悄竖起,听着隔壁屋子的动静。 青儿无奈的声音传来:“姑娘,咱们院子里份例里也就这等头油,想要好的,少不得掏银子出去托人买,便是要买,这几日只怕也没什么人得空。” 正月里府上的人迎来送往的,忙的脚不沾地,小厮们更是忙得不行,要准备车辇,要扫地扫雪,一般的人哪里使唤得动她们。 “我不管,反正你想法子去办,你不是府里的老人吗?难道这点儿面子都没有。” 灵安胡搅蛮缠地说道。 她穿了身烟紫色蝶纹旗服,头发还散着,显然还没梳头。 青儿被她说的脸上挂不住,想哭,霜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蓝瓷尊,“好了,我在隔壁都听见了,你不就是要头油,可巧前阵子我得了一瓶桂花头油,一直没用,先给你了。” 灵安接过手,闻了闻,觉得味道还不错,这才对霜叶道了谢。 她看向青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梳头,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青儿拿手背揩了揩眼泪,走上前来,拿起梳子。 灵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雕花铜镜,对着镜子里的霜叶道:“姐姐,我这里还有事,今日就不留您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赶客了。 霜叶会意,笑了下,“好,等你几时得空了咱们再说说话。” 她冲灵安点点头,真就一点儿不在意转身回去了。 隔壁屋子里不时传来乒铃乓啷的声响,霜叶也没说个不字,兰儿端了一碟子山药糕过来时,见她绣得入神,不由得道:“姑娘也太好脾气了些,那边那么吵,您也不说一句?” 霜叶放下绣棚,“她吵她的,横竖我也习惯了。” 说话间,外面传来花盆底踩在地砖上的声音,紧接着是门帘掀起的声音,却像是人出去了。 兰儿出去看了看,回头道:“灵安姑娘出去了。” 霜叶嗯了一声,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四阿哥刚回府,就听说望春院小阿哥又哭闹了起来,像是被爆竹吓着了,他皱皱眉,心里掠过一丝怀疑,但转念觉得自己是多心了。 钮钴禄氏就这么个亲儿子,怎么也不可能拿他来做筏子。 四阿哥站住脚步,对苏培盛道:“走,去望春院看看。” 望春院里。 早有小丫鬟禀报了王爷朝这边过来了,钮钴禄氏看了眼灵安,“这回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这次再办不成,就别怪我不帮你了。” “这是自然,格格帮了奴婢诸多,奴婢总不能不识抬举。”灵安屈了屈膝说道。 钮钴禄氏没说话,只是看向王嬷嬷,“把小阿哥给她抱。” 王嬷嬷心里无奈,她纵然有心置身事外,奈何自己已经被拉上贼船,下不来,只能是顺着钮钴禄氏,她指点着灵安怎么抱孩子。 等四阿哥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钮钴禄氏看着灵安抱孩子,脸上写着欣慰。 “王爷。”钮钴禄氏像是刚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忙从炕上起来,跟四阿哥行了礼。 灵安压下心里头的激动跟忐忑,抱着小阿哥也跟着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四阿哥脱下斗篷,人走到上首坐下,眼睛眯了眯,看了下灵安,又看了下小阿哥,见小阿哥还在啜泣,问道:“怎么回事?” “别提了,这几日外面天天放爆竹,今儿个刚才又有人放了鞭炮,小阿哥唬住了,哭个不停,得亏灵安姑娘过来,说是会带孩子,奴婢还不信,”钮钴禄氏脸上堆出一脸的笑,“谁知她一抱,小阿哥真就不哭了。” 灵安照着嬷嬷指点,像模像样地拍了拍小阿哥的后背,那小阿哥本来就不爱哭,不过是被人掐疼了才哭,这会子痛劲一过,自然就不哭了。 这落在众人眼里,就是灵安这人很会带孩子。 “哦,她还有这本事?” 四阿哥将信将疑,不是四阿哥多心,四阿哥纵然没怎么见过灵安,可知看灵安的面貌,他就知道这人的脾性一般,吃不了苦受不得罪,好吃懒做有她的份儿,带孩子这种事,她怎么会干。 灵安连忙道:“王爷,奴婢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故而小时候都是奴婢帮着爹娘带孩子的,这种小事,奴婢怎么不会做。” “是啊,要我说灵安跟小阿哥也真是投缘。”钮钴禄氏说道,“小阿哥平日里不随便叫人抱的,今日她抱了也不闹腾。” 四阿哥对此不以为意。 他也懒得管什么有缘没缘,见小阿哥睡着了,嘱咐王嬷嬷把孩子抱下去,“好生看着孩子,等会儿让人换了厚的门帘过来,平日里外面放爆竹的时候窗别开。” “是,奴婢都记住了。” 王嬷嬷赶紧抱过小阿哥,她急匆匆地带着小阿哥下去,生怕自己跟这件事越扯越深。 小阿哥跟嬷嬷们都下去了。 灵安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赶紧冲钮钴禄氏使眼神。 钮钴禄氏纵然不愿意,但先前的事做都做了,也不差这一茬。 她示意金环等人下去,然后对四阿哥说道:“王爷,今日还有一事,灵安想跟您赔礼道歉。” “王爷,先前家宴上的事是奴婢糊涂,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责罚。” 灵安撩开裙角,双膝跪下,狠下心来结结实实地给四阿哥磕了几个响头,没几下,额头就青红了一片。 “好了,起来吧。” 四阿哥淡淡道:“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记住你的本分就是。” “是,多谢王爷。”灵安心里松了口气,这事能翻篇就好,翻篇了,自己以后才好在王爷跟前露面。 钮钴禄氏又道:“王爷,灵安姑娘也可怜,她们才来咱们王府里,也没带什么好衣裳,虽说有份例,可她们例子里却也没什么大毛衣裳、小毛衣裳的,灵安姑娘还是奴婢先前给了一件皮褂这才有衣裳穿。” 四阿哥对这些事并不在乎,但既然钮钴禄氏都开口了,少不得给几分颜面,便道:“回头你跟福晋说一声,开了库房,给她们置办两身大毛衣裳就是。” 灵安喜不自禁地磕头谢恩。 四阿哥见没事了,便起身要走。 钮钴禄氏忙带着灵安把人送出去,她目送四阿哥走远后,才回头看向灵安,“我也算是够照拂你了。” “格格的话,奴婢明白,格格请放心,奴婢谨记您的恩情!”灵安打杆子顺着往上爬,立刻表了忠心。 钮钴禄氏这才稍微心里好受些。 既然不得已要抬举这么个下贱东西,那自然就得把人拉到自己这边来。 若是这人真有些本事,能得王爷几分宠爱,也算她没帮错人。 正院里。 四福晋才换了身家常衣裳,年节里日日都是宴席,她跟王爷出去赴宴都厌烦了,但偏偏不去不成,都是亲戚,今儿个是诚亲王,明儿个是自己娘家,哪家不去都不合适。 偏偏去了还不能白去,得预备礼物,前前后后折腾,岂不劳累。 刘嬷嬷正给她按着肩膀,“福晋这几日实在辛苦,等过阵子忙完了,索性休息几日,好好养养身子。” “哪有时间休息。”四福晋支着颐,“府里这一日两日的哪一日没个事,我若是撒手了,下面的不知怎么折腾。” 刘嬷嬷正想说话,外面小丫鬟通传道:“福晋,望春院金环来了。” “让她进来。” 因为望春院有个小阿哥,这阵子小阿哥又三病五灾的,四福晋不敢疏忽,听到是望春院来人,便叫了进。 “是。”小丫鬟打起帘子,对金环道:“姑娘进去吧。” 金环对小丫鬟点了下头,领人进了屋子,四福晋叫她进了里间,靠着大红引枕,手里捧着个鎏金八角南瓜式手炉,小几上的龟鹤升出袅袅的沉香,“你们主子打发你来是为何事?” 金环屈了屈膝,才回了王爷嘱咐拿大毛衣裳赏赐拨霞院灵安姑娘的事。 四福晋愣了下,眼睛眯起,“王爷说只赏灵安?” 金环迟疑了下,不敢则声。 148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福晋什么人, 管理王府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 她只一看金环这神色, 就知道里面有鬼。 她问道:“我再问你一遍, 王爷是说了只赏灵安?” 金环胆怯了,她畏畏缩缩地攥着衣角, “想来是奴婢记错了,王爷好像说的是赏拨霞院两位姑娘。” “这才像话。”福晋点点头,她看向新竹:“我记得我有好些个不穿的大毛衣裳, 你去挑选四件过来。” “诶。”新竹答应一声,领着小丫鬟下去开库房拿衣裳了,福晋的大毛衣裳素来是不缺的, 每年都做,穿都穿不过来,如禾喜、圆福这等得力的丫鬟先前也得过赏赐。 新竹不一时捧了四身衣裳上来,都是好料子, 诸如夏板貂鼠昭君套、品蓝缎小银团花福纹灰鼠褂…… 金环待要接过手,四福晋点点头, 指了指新竹道:“你去一趟吧,也说清楚,论理王爷交代,怎么也该挑几身新的皮子,只是一个, 正月里不动针线,这会子针线房便是要赶也赶不出来,我挑了我的赏她们,让她们莫要嫌弃。” “是。”新竹自然明白福晋的意思。 福晋是体恤, 自然不愿意叫有心人怀疑她的用心。 金环忙插着手道:“福晋您赏您的衣裳是您的恩典,谁会嫌弃,只怕那两位姑娘高兴都来不及。” 四福晋笑了下,叫人抓了一把铜钱赏了她,就让新竹跟着金环过去了。 拨霞院那边。 灵安得知正院来人,忙出来迎接,正好对上对面出来的霜叶。 “两位姑娘,福晋让奴婢来给二位送大毛衣裳,梳起来,也是奴婢们疏忽了,福晋年底事忙,奴婢们也都忘了提醒福晋二位姑娘衣裳的事。” 新竹福了福身,说的话又和气又周到。 霜叶心里暗道,怪道是正院的人,这说话做事便是放在宫里头那也是一等一的佼佼者。 “姑娘真是客气,我们哪里不明白福晋不容易,我平日里还跟兰儿说咱们偌大的王府,这么多事又赶在年底下,难为福晋这么有本事,事事都能处理的这么周到,只恨我平日里没法子到福晋跟前聆听教诲,不然叫我长进长进也好。” 新竹客气地笑了下,正要回话,灵安皱着眉头看着她身后小丫鬟捧着的衣裳,她质问道:“这些大毛衣裳是赏我们两个的?” “是。” 新竹道:“福晋说了,这四件是赏您二位的。” 灵安眉头皱得更深,“这不可能,你会不会是听错了?王爷……” “王爷说了是赏给您二位的。” 金环怕灵安说错话,顾不得许多,连忙打断灵安的话,给灵安使了个眼神。 新竹不说话,她只是带着笑容,客客气气地站着那里。 霜叶忙打圆场:“想来妹妹是想先挑选,也是,福晋的好衣裳肯定漂亮,妹妹年纪小,贪好看也是应该的,妹妹先选吧。” 灵安勉强扯了扯唇角,就坡下驴,跟霜叶道了谢。 新竹也懒得去搭理这两人是在打什么机锋,只叫小丫鬟把衣裳放下,福了福身,“两位姑娘慢慢挑,奴婢还得先回去,就告辞了。” “姑娘慢走。” 霜叶忙示意兰儿给新竹递了个红封,“这点儿意思,姑娘留着新年吃酒。” 新竹也没拒绝,道了谢拿过红封才走了,临走时眼睛在灵安脸色溜了一圈。 灵安拉长着脸,新竹一走她就发作了,又是翻翻捡捡那四件大毛衣裳,说这夏板貂鼠昭君套不好,夏板貂比不过秋板貂,更比不过冬皮,又挑剔那灰鼠褂花式过时了,便是要拆了面,重新赶制,正月里也动不得针线。 霜叶听她一番嫌弃,再看兰儿青儿两人脸色已经不大好,连忙打断她的话,“好了妹妹,你这般嫌嫌四的做什么,要我说,这样的大毛衣裳可好着呢,福晋T恤,事事都为咱们想周全了,咱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妹妹既不喜欢这两件,那另外两件就给妹妹吧。” 灵安目的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达成自然不说什么了。 新竹回去后,跟福晋回了话。 福晋倚着左手,道:“这倒是个懂事的。” “只怕是心里藏奸的。”刘嬷嬷思索着说道。 先前那个霜叶可没少跟灵安去松青院打扰,能干这种事的,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藏不藏奸的将来再说,有道是日久见人心。” 四福晋不以为意。 倘若那霜叶有几分本事,她也不乐意提拔一下。 霜叶得了大毛衣裳,次日便想着去正院谢恩,偏偏福晋不在,只好回来。 她对兰儿道:“今日不能去就算了,说起来,我有件事问你,你跟望春院珍珠、金镯姑娘可认识?” 兰儿点点头,“她们家跟我们家一样,都是住在王府后面的围房。” “那可好了,我听说她们俩病了,也不知如今如何,你替我去看看她们。”霜叶说道,还拿出两银子让兰儿去置办两份礼。 兰儿不解地问道:“姑娘,咱们跟她们也不认识,何必去看她们?” 霜叶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初来乍到,自然是广结人缘的好。” 兰儿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多问,拿了银子让膳房做了几样点心就提溜着去看珍珠跟金镯。 等兰儿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分。 她累得不轻,霜叶给她倒了杯茶,问道:“她们怎么样了?病好些了吗?” 兰儿喝了口茶,这才喘过气来说话。 她摇头道:“我没见到她们,是她们家人出来的,还说谢谢您的礼。” “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得了什么过人的病?” 霜叶好似关心一样问道。 兰儿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想来不是,奴婢见到她们家人都没什么忧色,若是真得了这种病,哪里还敢让她们在家里待着。” “那就好,我就想着她们年纪轻轻的,若是得了什么大病,那如何得了。” 霜叶感叹地说道。 兰儿见她说这番话,心里不禁有些感动,她道:“对了姑娘,珍珠的妹子还问起您来了。” “问我做什么?” 霜叶心里一动,问道。 兰儿笑道:“无非是见咱们先前都不曾走动,这突然上门关心,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是这样吗? 霜叶可不这么认为,她笑着岔开话题,“我给你留了一盘子点心,就在你们屋里,你快去吃吧。” “诶。”兰儿高兴地去了。 霜叶坐回了罗汉榻,屋里摆着的铜盆劈啪作响,星星点点的火星闪耀着,霜叶拿起绣棚,边绣边思索。 这就对了。 那珍珠、金镯只怕根本没得病,而是受罚出去的,既不是过人的病何必出府去呢,只怕是被罚了见不得人,也不好走漏风声,这才被打发回家里养着。 灵安这阵子又跟钮钴禄格格走的格外的近,钮钴禄格格以前可是从不拿正眼看她们,那般眼高于顶,突然屈尊下节对灵安这么好,没个缘由是不可能的。 会是什么缘由呢? 霜叶突然想到一点儿,她想到了。 “姑娘,您还绣花呢?”兰儿从外面进来,她手里提着个食盒,“您这会子动针线,回头一年到底都要忙个不停的,倒不如歇歇。” 霜叶笑道:“旁人正月里不动针线是怕忙活,我又是个闲散人,我巴望着忙还来不及呢,况且我这不抓紧,二月里福晋生辰,就没什么好礼物可送了。”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兰儿将食盒放在桌上,“姑娘真是有心,这食盒是福晋派人送来的,说是赏各院的,咱们院子里也得了两份。” 两份? 霜叶心里一动,把绣棚放下,脸上露出笑:“有什么好吃的?” “奴婢也不知道。”兰儿开了食盒,里面是四道菜,两荤两素,荤菜有鸡冻、烧鸭,素菜有油盐炒枸杞、罗汉面筋,主食是两道饽饽,鸭子口蘑馅包子跟肉丝挂面。 这顿饭菜算得上十分丰盛了,还热气腾腾。 霜叶忍不住笑了,她明白福晋是接受她的投诚,霜叶道:“我自己一个也吃不了这么多,这鸡冻跟油盐炒枸杞给你跟青儿分着吃,剩下的我吃吧。” “这怎么好。” 兰儿受宠若惊,“姑娘自己吃吧。” “我有呢。”霜叶道:“你跟青儿来伺候我们受委屈了,我们俩又是不得宠的又是没名份的,便是你们一个月拿到的月钱也比旁人少,难为你们还这么尽心尽力。” 兰儿先前是有不少怨言,可听到霜叶这么说,心里感动不已,“姑娘快别这么说,奴婢曾经听福晋说过一句话,人生无常,富贵难料。您现在是这样,将来未必没有出头的日子。” 霜叶心里颇为受用,面上还要摇头叹气,“出头什么,而今我只盼着平平安安,若是能有幸伺候福晋,便是我的造化了,好了,不说这些,你先下去吃吧,免得饭菜冷了。” 兰儿犹豫了,霜叶再坚决,她这才端着两盘子菜下去。 她们的饭菜刚才也一并有人帮忙送来了。 青儿是过了一会儿才过来用饭,瞧见桌上有这两道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哪里来的?” 149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霜叶姑娘给的。” 兰儿道:“你快坐下吧, 我拿茶炉烫过,咱们趁热吃。” “诶。”青儿赶紧答应一声,拿了个凳子过来坐下, 她先吃了口菜, 嘴里抱怨道:“要我说还是霜叶姑娘厚道些,那灵安姑娘忒小气,福晋赏赐她也是一样四道菜,她一口都没剩下。” 兰儿不禁吃惊:“那么几道菜,她都能吃完?” “可不是, 我也吃惊呢,咱们府里找不到她这么能吃的。”青儿低声笑着说道,“她还抱怨福晋赏赐的大毛衣裳宽松,我看哪里宽松了,要不了几个月只怕都穿不下。” “要死了你, 敢说主子的坏话。” 兰儿笑出声来,轻轻掐了青儿脸颊一下, “大年初的可不兴说这些话。” 青儿道:“我也就是跟姐姐您这才说这么一句。” 她又扒拉了一口米饭,今儿个的米饭也是真香,青儿正吃着,屋子里那边又传来灵安的声音,“青儿,去给我打水来, 我要泡脚。” 青儿脸一下拉下来了, 跟兰儿对视一眼, 低声嘟囔了句,答应了声来了,匆匆起来。 …… 过了正月, 王府里可算是清静下来。 耿妙妙也终于出了月子,她这回坐双月子,坐的脸色红润,气色极好,因着常日不出来晒太阳,皮肤白的跟牛乳似的。 请安的时候,一身豆青色豌花面皮褂,两把头簪着珍珠流苏,琵琶襟扣子上系着玲珑剔透的白玉十八子手串,人走进屋子里的时候,都仿佛叫屋子里生出了一丝光亮。 “妹妹可比先前漂亮了。” 四福晋眼里掠过惊艳神色,随后脸上神色淡淡地笑着夸赞了一句。 耿妙妙谦虚地行了礼:“奴婢是托了福晋您的福气,得以安心坐月子。” 四福晋疑心她是在说侧福晋的那件事,但又怕是自己多想。 她还想过今日见面耿氏会不会不自在,谁知道人家比她还从容。 “妹妹真是客气,快坐吧。” “是。”耿妙妙在钮钴禄氏下首坐下。 钮钴禄氏拿眼角乜了她一眼,扭过头对福晋说道:“福晋,奴婢听说二月十九是观音诞,那红螺寺灵验得很,咱们不如举家去凑凑热闹,也求菩萨保佑咱们府上平平安安。” 钮钴禄氏这番话,倒是引得宋氏等人都动心了。 李氏也忍不住开口道:“是啊,我也听说那寺庙灵验得紧,咱们去给王爷、小阿哥、小格格们求个今年平安健康也好。” 她主要要求的还是二阿哥的身体健康,还有二格格的婚姻顺利,自从纳兰星德那婚事告吹后,这件事李氏一直就惦记在心里,她也有心想问王爷有没有看好什么人选,只是不敢。 四福晋沉吟道:“这也好,横竖这个月咱们府也没什么事。”她看向耿妙妙:“妹妹可也要去?” 耿妙妙笑道:“既然大家都去,那我也去凑个热闹,说起来这观音诞肯定很热闹吧。” 钮钴禄氏拿帕子捂了嘴,嗤笑一声:“妹妹怎么这么糊涂,既然是咱们府上要去,少不得让那红螺寺的人收拾,让那些平头老百姓回避,要我说,人多才讨厌,保不齐碰上什么些穷酸破落户,三只手的。” 耿妙妙看向她,“姐姐倒是懂得多,只是我听说姐姐先前家境不怎么富裕,看来真是这几年好了不少。” 以前耿妙妙兴许还会忍让一下,现在大家都有孩子,她凭什么让着钮钴禄氏。 她这番直接的嘲讽直接就让钮钴禄氏挂不住脸了。 钮钴禄氏待要嘲讽回去,李氏打了岔子:“说起来我倒是想着人多好,咱们常日里在府里待着,出去转不就是为的看人间烟火,三阿哥还惦记外面的吃食呢,回头碰上小摊子,可得给他买一些。” “三阿哥年纪小,可不许让他乱吃外面的东西。” 四福晋叮嘱了一句,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我看咱们也别带太多人,各院带两三个去伺候就是,在再有一个,你们这些有小阿哥、小格格的可得叫人照看好孩子,把事情安排妥当了在跟着去。” 众人答应一声是。 四福晋估计今日也就是这些事了,便叫了散,众人出来的时候,李氏叫住了耿妙妙,对耿妙妙道:“这个月月底是福晋生辰。” 耿妙妙迟疑一声,跟李氏道了谢,“多谢姐姐提醒,我险些就忘了这事。” 李氏有些不自在,拿帕子掖了掖唇角,“也不值当什么谢不谢的,这些事横竖没有我,也有你身边的婆子提醒。” 耿妙妙笑道:“她们提醒是她们的职责,您提醒是您的好意,到底不同意思。” 李氏不自在地笑了下,带着人走了。 她心里暗暗嘀咕,怪不得王爷这么疼耿氏,这张嘴可真是会说话。 耿妙妙回去的时候,路上就偶遇了霜叶。 霜叶像是有些惊讶,对她行了礼,“见过格格。” “姑娘出来走走吗?”耿妙妙寒暄道。 霜叶道:“是啊,难得今日天气好。” 两人寒暄片刻就分开了。 霜叶回头看了耿妙妙的背影一眼,对兰儿道:“咱们走快些吧,别耽误了福晋的时间。” 霜叶花费了一个月时间,总算绣完一副百花图枕巾,纵然福晋的生辰还没到,她却急不可耐地想要去表忠心。 “是,姑娘放心吧,您绣的那百花图那么好看,那么精致,福晋肯定会喜欢的。” 兰儿清脆地说道。 霜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四福晋见了百花图果然赞不绝口,手指轻轻抚摸过那枕巾,见这各式各样的花绣得灵动,颜色不同,非是下足了狠功夫是万万做不到的。 她放下枕巾,道:“难为你了,绣这么一副不容易吧。” “都是奴婢应该的。” 霜叶说道,“奴婢也没什么旁的本事,只有这一手女红还能见人,福晋以后若是想要什么络子、香囊、帕子什么的不妨让奴婢去做。” “这怎么能够,你原不是干这些活的人。” 四福晋把枕巾放下,笑盈盈说道。 霜叶听闻这话,眼里掠过一丝坚决,她提起裙角,从杌子上起来,双膝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禾喜快搀扶她起来。” 四福晋吓了一跳,忙吩咐禾喜。 禾喜也上前要搀扶。 霜叶却执意要跪,她道:“福晋,奴婢纵然是娘娘所赐,但奴婢心里明白奴婢既然进了王爷,要紧的伺候王爷、伺候福晋。” 禾喜迟疑地看向四福晋,四福晋摆了摆手,禾喜这才站到身旁去。 四福晋语气很是宽和,“你这么明白,我心里自然就喜欢了,我看着你也是个懂事的,不像灵安眼空心大,你是有什么委屈吗?” 四福晋是误会霜叶今日投诚是为了找她解决什么事情。 霜叶道:“奴婢没有什么委屈,只是奴婢近日来发现一件事,不说觉得不好,说了又怕委屈了咱们府上的贵主儿。” 禾喜心里一动,眼神迫切地看向霜叶,“莫非是松青院有什么事?” 霜叶愣了下,咬着唇儿迟疑地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对禾喜摆摆手,“你先出去,在外面守着,我跟她说说话。” 禾喜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是,垂着手退了出去。 她站在门口守着帘子,门旁边有铜盆,倒是不怕冷着,她就是想在屋里听到底是什么事,只是里面的声音很小,跟蚊子哼哼似的,禾喜怎么也都听不清楚。 禾喜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地看门。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福晋的喊声,禾喜这才进去,她进屋子里去的时候,就瞧见霜叶已经站了起来,四福晋看向禾喜,“我记得年底的时候我拿了好些金首饰去炸过,你去挑选几样首饰过来。” 霜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她连连摆手,“福晋,奴婢怎么能受您这么厚重的赏赐。” “该的,”四福晋亲昵地拉过霜叶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霜叶的手背,“你这么有心给我做了这么一副枕巾,瞧这脸都熬瘦了,这几样首饰算什么。” 禾喜咬了下唇儿下去了,她挑了一对金钗,一对金镯,四福晋的东西都是好的,毕竟是亲王妃,出入见人待客,怎么也得打扮得体面。 金钗是海棠花金钗,金镯是累丝嵌红宝金镯,熠熠生辉。 霜叶谢了恩,这才带着赏赐回去。 灵安在那头,得知她去正院得了赏赐回来,跟闻着腥味似的就跑了过来,瞧见桌上的黄花梨雕花匣子,就急忙要打开。 兰儿拦都来不及,她忙道:“这是福晋赏赐我们姑娘的。” 灵安一瞪眼,霜叶笑道:“好了好了,我跟灵安跟亲姐妹似的,我怎么会计较这些。” “就是。”灵安打开匣子,瞧见匣子里的金首饰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张了张嘴,“这是福晋单单赏给你的?” “是啊,”霜叶拿起金镯子戴在手腕上,那镯子得有三两重,沉甸甸的可却不显得笨重,反而还带着大气,“你看看,好不好看?” 150 第一百五十章 第一百五十章 灵安连着好几日没搭理霜叶, 就连在屋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见了霜叶也只是拿鼻子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兰儿不免为霜叶有些打抱不平, 她低声道:“姑娘, 您也实在是好性了些,您欠她什么了,她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您?” 霜叶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道:“好了, 她不过是心里气不过我不给她福晋赏赐我的首饰,若是旁的,我大可让她挑选,但是首饰是福晋的心意,我怎么好随便给人呢。” “是啊, 您也没错,平日里您什么好的不是让她先挑选, 就拿上回大毛衣裳也是她挑剩下了给您。”兰儿道,“先前让就让了,怎么还成惯例了。” “她到底还小。”霜叶笑着说道,“别说她了,咱们快些收拾吧,后日就要动身出门, 要是缺什么咱们早些置办, 免得到了外头没处找。” “诶。” 兰儿答应一声。 这回去红螺寺上香虽然只是一日来回, 但出门在外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光是衣裳、靴子、油纸伞,兰儿就收拾了两个大包袱,她这忙前忙后的跑动, 隔壁灵安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 灵安嘭地一声将茶盏放下,“这分明是故意炫耀给我看的吧,得意什么,她能去,我也能去!” 这回福晋带的人不多,除了后院里李氏等人,就还捎带上了霜叶,府里的人都说是因为霜叶女红做的好,讨得了福晋的喜欢,因此福晋这才破例让她跟着去。 灵安为了这事,嫉妒了好几日,还求了钮钴禄氏去跟福晋开口。 此时此刻。 正院里,四福晋看着跟前局促不安坐着的钮钴禄氏,“妹妹最近办事怎么糊涂了,带上那灵安做什么,那是个跟担担抬抬的,还是个心灵手巧的?你院子里珍珠跟金镯不是已经好了回来了吗?” 钮钴禄氏被四福晋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尴尬地攥紧手中的帕子,“是,珍珠跟金镯都回来了,只是我一个是想着灵安毕竟来咱们府里没多久,也是好几年都在宫里待着,没出来过,倒不如带上她出去走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 四福晋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妹妹真是体贴,不过这车马都已经安排妥当,没有个临时加人的,便是要加人,那就得去了一个人。” 四福晋说到这里,没说话了,手里捻动着念珠。 钮钴禄氏如何不明白四福晋的意思。 这是要她得罪人的意思,出门上香是府里少有的活动,府里大小主子们,跟下面的丫鬟嬷嬷多少年能碰到这样的机会一回,她不管是扒拉下来谁的人,都会得罪人。 若是撸下来自己的人,那就更不合适了,她为了个灵安,让自己的心腹丫鬟受委屈,这算什么。 “倒是我想得不周到,事先没考虑周全,福晋您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钮钴禄氏起身就要走。 四福晋嗯了一声,又看向钮钴禄氏,“说起来妹妹这阵子真是怪了,怎么突然就跟灵安这么亲热起来?” 钮钴禄氏起身动作一僵,她勉强笑道:“不过是投缘罢了,我见小阿哥喜欢她,便也喜欢她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四福晋点点头,“那你回去吧,你这回跟了我们出去,也能让灵安好好帮忙看着小阿哥。” “是,福晋。” 钮钴禄氏总觉得四福晋像是话里有话,但是她又不敢往深里想。 钮钴禄氏败兴回了望春院,她打发了珍珠过去,跟灵安说去红螺寺的事不成了。 灵安知道后,既怒又恼,“真个不成了,格格不会是哄我的吧?” 因为灵安,珍珠先前被罚过,手掌心都打肿了,养了一个月多才好的,她冷笑一声,“姑娘可别把人看差了,我们格格不是这等人,为了您的事,我们格格还被福晋好一番训斥,说是临时要加个人哪里这么容易,又不是正经当差的,我们格格好一番没脸呢。” 被珍珠这么一说,灵安有些讪讪的。 后日,众人出门的时候,她就躲了起来,也没去送霜叶一程,怕丢人。 其实,灵安真的想多了,府里除了霜叶跟钮钴禄氏会在乎她,其他人真没把她当一回事。 “格格,这外面的风景可真好看。” 灯儿、云初、蔡嬷嬷等人跟耿妙妙坐了一辆朱轮华盖车,这车子宽敞,坐下主仆四五个人还绰绰有余,还能放一食盒点心。 “好了,才出京城你别跟猴子似的躁动,快坐下来吃块饽饽吧。” 云初把她拉了下来,给她手里塞了一个绿豆糕。 灯儿啃了一口,还不住地往车窗外看,“云初姐姐,你别说我看,我看其他车子里也一样是有人在看,难得出来,咱们大家多饱点眼福,回去也好跟采菱他们说。” 耿妙妙就着她打起的窗帘往外看了下,这时节京郊外的树枝都是枯黄的,也就田地里有辛勤劳作的农民时不时的出现,今日的天倒是格外好看,碧蓝碧蓝的,几只大雁振翅飞过天空…… 她不由得看得入神,好些日子没见过这等接地气的风景。 灯儿推了推云初,“你瞧瞧,格格也喜欢看,是不是?” 耿妙妙不禁笑道:“好你这张嘴,还拿出我来说了,”她笑过后又道:“可惜这会子还是冬日,要是春夏出来,草长莺飞,那才好看呢。” “可不是,春夏里出来还能看到花花草草呢。”灯儿道:“咱们还能放放风筝。” “你啊,真当今日去出来玩的了,要放风筝什么时候放不成。”云初点了下她的鼻子,“等会儿到了地方,你可千万规矩些,别叫寺庙里那些和尚以为咱们府里的人都这么跳脱。” 灯儿不禁笑了,“好,云初姐姐,等到了红螺寺,我啊就装老实,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们,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一句话也不多说。” 众人不禁都笑了。 蔡嬷嬷更是笑得嘴都酸了,“快让她别说了,她这张嘴,哎呦喂,咱们可得保佑菩萨给她找个巧嘴的夫君。” “这又是什么缘故?” 耿妙妙笑着问道。 蔡嬷嬷道:“她嘴巴这么巧,自然得找个同样能说会道的,不然若是换成个笨嘴拙舌的,岂不是要比她欺负死了。” 灯儿红了脸,“嬷嬷您不厚道,拿奴婢打趣。” 云初道:“就是,嬷嬷这话可说错了。” 灯儿脸上露出笑容,抱着云初胳膊,“还是云初姐姐人厚道。” 云初笑着道:“这事啊,不该求菩萨,得托咱们格格,菩萨不管这些事。” 灯儿愣了半天才回过神,难以置信地摇头,“云初姐姐您也学坏了。” 一路上,她们在车子里有说有笑,虽然说今日出门的早,可这会子谁也不困,出门的新鲜盖过了疲惫。 快到巳时,众人才到了红螺寺。 红螺寺的住持早得知雍亲王府女眷今日来烧香拜佛,知道马车到了后便迎出山门迎接。 “阿弥陀佛,老衲见过诸位檀越。” 住持双手合十行礼。 众人也忙还礼。 今日虽然是观音诞,但红螺寺的人却不多,因为先前四福晋考虑过了,毕竟今日来的都是女眷,虽然有侍卫家丁护着,但怕被外人冲撞,再一个也怕碰到一些流氓混账知道雍亲王府女眷来上香,特地来瞧人,回头传出去些只言片语都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被住持跟几个和尚领着进了山门。 住持已经收拾出了一处干净的院子,好让女眷们歇息。 一时间,丫鬟们都出来打水端茶,等盥洗后,耿妙妙重新换了身白绸暗金绣竹叶氅衣出来,脸上也素净,只是淡淡描了眉。 她是想着今日毕竟是来礼佛,打扮的太过艳丽未免不太合适。 钮钴禄氏见了却是笑话了一句,“妹妹未免也太素了些,这般打扮叫那些和尚见了,少不得还以为咱们王府没钱呢。” 宋氏笑道:“钮钴禄妹妹你这话可说错了,耿妹妹打扮的虽然素净,可身上那身白绸氅衣价格可不菲,那上面竹叶都是拿金线绣的,这一身衣裳可比咱们头上首饰还贵重呢。” 宋氏眼里不由得带着几分羡慕几分嫉妒地打量耿妙妙身上这衣裳,这衣裳清丽,穿在耿氏身上增添了几分颜色。 倘若是自己穿了,肯定也不会逊色于耿氏的。 耿妙妙笑道:“宋姐姐倒是好眼力,我都不知道这衣裳价值多少,不过是王爷赏赐下来,我就叫人做出来罢了。” 不就是要酸吗?索性酸死她们。 宋氏脸上神色有些绿了。 “好了,都在说什么。”福晋带着人走了过来,她笑着道:“住持要领着咱们去烧香,咱们快过去吧,别错过了好时辰。” 众人纷纷答应一声。 穿着斑斓袈裟的住持领着福晋一行人进了佛殿,殿内是一尊慈眉善目的净瓶菩萨。 香案上的香炉还是空的,但殿内却有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耿妙妙虽然不信神佛,如今有了孩子,却也希望神佛真能显灵,她接过小和尚递过来的高香,双膝跪在蒲团上,闭上双眼。 151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上过香, 众人在红螺寺走了一圈后,到了观音殿内。 宋氏拜过神,眼睛就转起来, 道:“我听说你们寺庙里的签灵验得很,怎么今日不让我们抽签?” “檀越若是想抽签,贫僧就让人将签筒拿来。”老住持笑呵呵, 很是和气。 福晋笑道:“那就让人取来吧,难得我们来一回,便也凑个热闹。” 老住持点了下头,吩咐小和尚取了签筒来。 福晋先求了签, 记住签号放了回去, 之后众人也都各自求了一根签, 签上面并没有写什么大吉之类的字眼, 只是写了第几根。 住持给福晋看了下签文,眼神微怔,对福晋道:“这位檀越是第三签, 第三签诗文: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衔得泥来欲作垒、到头垒壤复还泥。” 福晋神色微变, 脸上笑容淡了几分。 钮钴禄氏好奇问道:“这是好签还是坏签?” 住持道:“这位檀越只怕素日来都是劳心劳力。” 李氏颔首道:“住持说对了, 我们福晋成日操持府上大小事务,可不就是劳心劳力。” “那这么说这签不好了?”钮钴禄氏脱口而出, 她说完这话, 福晋看了她一眼, 钮钴禄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赶紧捂着嘴。 住持摇头道:“非也,这也得看这位檀越求的是什么?” “我求的自然是家宅。” 福晋笑着说道。 住持思索道:“若是求家宅,那便是先凶后吉, 有逢凶化吉之兆。” “那我便放心了。”福晋微微颔首,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对着观音像合十拜下。 住持道:“虽是如此,檀越也该保重身体,檀越命格贵重,若是养尊处优,将养身息,便能有后福无穷。” 禾喜轻笑道:“住持,您说得倒是轻松,只是我们福晋哪里放得下府里这么多的人事。” 住持笑了下,也不说话了。 钮钴禄氏心里有事,此刻便急忙打岔,让住持先给自己看签,李氏也没计较,道:“那就让钮钴禄妹妹先吧。” 难得钮钴禄氏也识礼了一回,对李氏道了谢,才对住持道:“我是第七签。” 住持看了看签,问钮钴禄氏道:“这位檀越求的又是什么?” 钮钴禄氏扭着帕子,既盼着是好消息,又怕住持说了坏消息,她道:“我、我求的是自身。” 住持微微颔首,眼神了然地看了钮钴禄氏一眼,“这一签是苏娘走难,若问自身,则该祈福行善,退身可得,进步为难,一动不如一静。” 钮钴禄氏仿佛被说中了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勉强笑道:“住持莫非是图香油钱,我们这不就是来祈福行善了吗?” 住持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没有多说什么。 先后出了福晋跟钮钴禄氏的岔子,众人问签都有些瑟缩。 李氏倒是不介意,直接问了说求问女儿姻缘,她倒是一支好签,住持说了是先难后易,天作之合。 李氏一想,这难是应了,先前跟星德的婚事定的好好的,王爷突然就取消了,这易吗,还在后头,且等着就是。 但因为这一好签,李氏心里松了口气,放心了不少。 宋氏有些踌躇,看向吃着茶的耿妙妙,“还是妹妹先吧。” 耿妙妙倒没什么所谓,说了签数,对老住持说道,“我问的是子女。” 老住持取了签文,笑道:“檀越这签乃是上上吉,几十年都没见过有人抽出一回,您这签问什么都好,老衲就不多说了。” “真是这样那就好。”耿妙妙不禁笑道:“我就盼着我那两个孩子平安长大就好。” “檀越命里可不只是两个孩子。” 老住持笑呵呵说道,“您是多子多福的命。” 耿妙妙:“……” 您说这话,叫人害怕。 生这一对她就够折腾的了,带孩子前前后后累人得很,这还要多几个,那还得了。 宋氏等人听了神色各异。 福晋却是笑着颔首:“这是好事,王爷子嗣不多,妹妹再多生几个,咱们府也养得起。” 宋氏想上前让住持看签文,此时外面跑来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垂手站在一旁,“福晋,外面管事说瞧天色像是会下雨,问咱们是现在回,还是等会儿再回。” 福晋道:“那赶紧回吧,别半路上被雨拦着,下雨天路可不好走。” 于是乎,下面众人就忙活开了,收拾主子的东西的,趁着空挡吃东西垫吧肚子的。 老住持原想留众人在这里用了素斋再回去,因着众人着急赶路,也没闲时间吃东西,便把事先准备好的素斋装在各个食盒里,送给了各位主子。 马车候在山门。 蔡嬷嬷搀扶着耿妙妙上了马车,又点了下人,见没落下一个,这才对赶车的车夫道:“我们院里人齐全了。” 马车里,灯儿伺候耿妙妙脱了披风,惋惜道:“可惜今日居然要下雨,不然咱们多坐一会儿多好,他们庙里还有好些锦鲤,奴婢刚寻了些馒头渣子要喂它们呢。” “那就留着等喂咱们府里的鱼吧。” 耿妙妙说道,“咱们附近桥下那些鱼也没见你去喂过。” “那怎么一样。”灯儿摇头道:“咱们附近那桥下的鱼不缺吃不缺喝的。” 蔡嬷嬷等人哭笑不得。 这红螺寺这一两年香火鼎盛,这里的锦鲤更不缺人喂。 过了一会儿。 马车动起来,众人都要回去了。 路上,耿妙妙就拿出香囊,想把签纸收在香囊里,这一支签无论灵不灵,都是个好兆头。 云初见了,道:“格格,奴婢拿个新的荷包给您装这签纸吧,这签纸可得收好了。” 她从坐垫下的抽屉里找出一个紫缎漆绘宝相花荷包,将那签纸折叠了好生收了起来。 许是他们这一行人运气好。 等他们赶回王府的时候,豆大的雨水就啪嗒啪嗒地从天上落下来,简直像是天被人捅破了个篓子。 采菱等人打着油纸伞出来迎接,耿妙妙进了屋子,赶紧去换了一身衣裳,虽然说走得及时,可这裤腿旗服下摆都被雨水打湿了。 “这雨下得真是大,明儿个那小溪的水得溢出来了。”采荷捧了一盏茶上来,“奴婢们刚才见到天黑,还担心你们耽误在路上,没想到格格你们就回来了。” “我们在寺里的时候,有人进来说要下雨了,就赶紧赶回来。”灯儿这会子不惋惜了,她只可惜自己一双厚实的千层底鞋子湿透了,“幸好今天你们没拿被子出来晒,不然今晚上大家都没得盖了。” 耿妙妙笑了下,吩咐人把那身氅衣拿下去洗,又叫人熬了姜茶,无论有没有被淋着都先灌一碗再说。 这年头风寒可吓人,会过人不说还不一定能治好。 四阿哥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苏培盛等人一手提着袍角,一手给四阿哥打伞,刚进书房,人连衣裳都还没换,望春院就来人,说小阿哥又哭了。 正院里。 福晋已经换了一身湖水绿水纹旗服,她手里捧着铜錾花瓜绫手炉。 禾喜过来道:“福晋,王爷过望春院那边去了。” 福晋嗯了一声,冲霜叶招了招手,“走,咱们也去瞧瞧小阿哥。” 松青院,耿妙妙喝了姜茶才去看两个孩子,小格格精神十足,大概是被雨声吵醒了,她睁着眼睛,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眼珠子看着窗外。 “哎呀,这是在看什么,看下雨呢?”耿妙妙拿手指摸了下她肉乎乎的小脸蛋。 小格格眼睛转过来,看到是她,一下高兴了,藕节似的小腿一蹬一蹬的。 “小格格这是要您抱呢。”孙嬷嬷笑着说道。 耿妙妙把镯子撸下来,递给了云初拿着,这才上手抱小格格。 这孩子现在快三个月,已经快十五斤重,每次抱她的时候,她还特别活泼,小手小腿,小脑袋都要动弹,耿妙妙是有心爱女但实在抱不了太久,好在小格格也好脾气,抱一抱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把孩子放在胳膊上,飞机抱了一会儿,大概是这个姿势比较好玩,每回小格格都要笑。 正逗着小格格,蔡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在门口烤了火,去了寒气这才过来,“格格,望春院那边不知怎么了,王爷刚过去,福晋这会子也过来了。” 福晋也过来了? 耿妙妙心下诧异,把小格格抱起来递给孙嬷嬷,又看了眼小阿哥,这家伙今日倒是睡得香甜,早上出门的时候,耿妙妙还怕他哭闹,把自己的衣裳都留了一件给他抱着。 看完孩子,她才走到对面次间,问蔡嬷嬷道:“怎么回事?福晋是去看望春院小阿哥的?” “奴婢瞧着不太像。” 蔡嬷嬷斟酌着道,“奴婢在门口看了一眼,福晋来的时候还带了个人过来。” “谁?”耿妙妙问道。 “是拨霞院的霜叶姑娘。”蔡嬷嬷说道,虽然外面还下着雨,可霜叶的模样蔡嬷嬷记得清清楚楚,就算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来。 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格格, 福晋都去望春院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去看看啊?” 灯儿迟疑地说道。 若是平时,望春院闹多大的动静都好, 耿格格是不去比去的好,毕竟去了不知人家发生什么事,要是惹得一身骚, 那就不值得。 可现在福晋跟王爷都过去了,于情于理,也得走一趟。 “去。” 耿妙妙拿定了主意,说道。 蔡嬷嬷忙叫人去拿雨伞过来, 又拿了件油绿绸面银鼠披风给耿妙妙系上, 这才带着云初跟耿妙妙一块儿过去。 可巧在门口的时候, 耿妙妙就碰到了也收到消息过来的宋氏。 宋氏眼神闪烁, 对耿妙妙道:“妹妹怎么也过来了?” 耿妙妙道:“我听说小阿哥又哭闹起来了,心里替钮钴禄姐姐担心,所以过来瞧瞧, 倒是姐姐怎么也过来了,您那院子离这里可远着呢。” 耿妙妙笑盈盈, 没说一句重话, 却叫宋氏手掌心里冒汗。 宋氏是做贼心虚,她时刻让人留意着望春院这边的动静, 听到福晋今日也过来, 这才赶紧也过来, 她道:“我也是听说福晋过来了, 怕出什么大事,才过来,我倒宁愿咱们白跑一趟, 只求小阿哥平平安安。” “我也是这么想。” 耿妙妙的眼神在宋氏脸上扫过,心里道这宋氏有鬼,她问这话不过是有杆没杆打一回,这宋氏若是心里没猫腻,便不必多解释,偏偏她再三解释,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什么,可见里面内有缘由。 耿妙妙也是个沉稳人,面上丝毫不露异色,跟宋氏进屋里去。 屋子里,小阿哥啜泣不已,正被灵安抱着哄,钮钴禄氏在旁一脸担心地看着小阿哥,她的眉头紧皱,脸上似有难色。 四阿哥跟四福晋听说宋氏、耿氏两人来了,便叫了进。 “奴婢跟王爷、福晋请安。” 耿妙妙行了礼。 四阿哥赐了座,问道:“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耿妙妙还没开口,宋氏却是迫不及待地抢先说了话,“王爷,奴婢听闻小阿哥又哭闹,心里头放心不下,这才过来。” 耿妙妙笑道:“奴婢也是如此。” 听闻两人是为这个目的而来,福晋叹了口气:“你们也是有心了,王爷您看是不是还是得把刘太医请过来,他是看小儿的一把好手,有他来看看,若是真有什么病,小阿哥也好早些治。” 耿妙妙看了眼灵安怀里的小阿哥,小阿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是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她心里就有些疑惑。 钮钴禄氏心里一紧,她捏着帕子道:“外面这么大的雨,派人去请刘太医是不是不太好?况且小儿哭啼是常有的事。” 四福晋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妹妹,我知道你是谨慎小心,怕把事情闹大,但你别多想了,天大的事都大不过皇家子嗣,别说下雨,便是下冰雹,也得把人请来,何况咱们派马车过去,保管叫人刘太医沾不到一点儿雨水。” 四福晋说完,看向四阿哥,“王爷的意思呢?” 四阿哥点头道:“就按着福晋的意思去办,依我说,小阿哥哭闹也不只是一回两回,是该请个好太医好好看看。” 他看向苏培盛,“你去拿了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刘太医来咱们府上走一趟。” “嗻。”苏培盛打了个千,赶紧带人出去了。 耿妙妙跟宋氏坐在下首,都没说什么。 李氏倒是也很快过来了,她神色有些尴尬,“我来迟了……” 耿妙妙道:“侧福晋的院子离得远,又要顾着两个阿哥一个格格,自然不比我们轻松。” “是啊,你这会子过来,二阿哥如何了?”四福晋关怀了一句,“等会儿要不让刘太医也过去给二阿哥瞧瞧。” “若能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二阿哥这几日身体好多了,每日都能多喝半碗粥。” 李氏在下首的玫瑰椅坐下,提起二阿哥身体好转,她的脸上流露出欣慰喜悦的神色。 四阿哥微微点头,“等会儿让刘太医过去瞧瞧。” 李氏起来跟王爷、福晋谢了恩。 耿妙妙垂着眼,眼角的余光在四福晋旁边站着的霜叶扫到钮钴禄氏旁边的灵安。 她的眼神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一时,刘太医请了过来,苏培盛亲自撑伞将人送进屋子里,他一身官服没一处湿了的地方。 外面惊雷阵阵,雨势越下越大,刘太医抱拳给四阿哥、四福晋行了礼,却是个知晓礼数的人,并不错眼去看屋子里其他女眷。 四福晋道:“今日惊扰刘太医,是为了我们府上一个小阿哥的事,我们这小阿哥到如今也七个月大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一两个月来老是时不时哭,哭起来还厉害得很,我想让您给看看小阿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才明白了。” 刘太医微微颔首,转过头看向抱着小阿哥的灵安,灵安脸色露出局促神色,小阿哥已经睡着了。 刘太医为了方便,道:“可否让奶嬷嬷抱着小阿哥,奴才也好方便问奶嬷嬷一些话。” “这是自然。”四福晋立刻让王嬷嬷上前来抱起小阿哥。 这小阿哥睡得是真实,大概也是哭累了,这么大的动静愣是没醒过来。 刘太医看到这一幕,心里就微微泛起嘀咕,等看过小阿哥的舌头眼睛,再问过奶嬷嬷小阿哥一日的吃喝拉撒,他心里越发打鼓,这事里透着古怪,小阿哥明明身子骨壮实,不像是有病,奶嬷嬷们的吃喝也注意,小阿哥怎么会哭呢? 见刘太医沉默不语,钮钴禄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还得装出一副担心的模样出来,“太医,我们小阿哥没事吧?” 刘太医道:“小阿哥并无什么大碍,身子骨也远比一般小孩子健壮,奴才许是学术不精,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这是个好消息,但这又是个坏消息。 若说小阿哥身子骨没事,他好好的为什么哭呢? 霜叶突然屈膝跪下,“王爷,奴婢有一件事斗胆想禀报您跟福晋!” 众人都被霜叶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四阿哥也吃了一惊,但他很快看向刘太医,“刘太医,既然小阿哥没什么事,那还得劳烦您去给我们府的二阿哥看看。” “是。”刘太医低着头,都不敢抬头,生怕自己扯进什么事情里面去。 苏培盛忙把刘太医领了下去。 灵安看到霜叶跪下来的时候,脸都白了,这霜叶莫非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等刘太医走了,四阿哥才屏退丫鬟嬷嬷们,看向霜叶,“你要说什么事?” “奴婢近日发现灵安跟钮钴禄格格走的特别近,这本没什么,只是奴婢看到回回灵安来望春院,小阿哥就都会哭闹不休,奴婢想,会不会是灵安冲撞了小阿哥?” 霜叶跪在地上,斟酌着字词说道。 她这句话,让灵安跟钮钴禄氏心里稍微松口气。 钮钴禄氏忙道:“兴许是这么回事,说起来小阿哥哭闹也是灵安她们进府后的事。” 四福晋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灵安进府后小阿哥都没这样,倒是腊月里,小阿哥突然就时不时哭起来。” “既然不是灵安冲撞小阿哥,那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对小阿哥动了手脚?” 霜叶意有所指地说道,“不然小阿哥总不会无缘无故哭闹吧,王爷,为了小阿哥好,不如让人给小阿哥检查检查身体,看看哪里有没有什么不妥当?” 一听到这话,钮钴禄氏几乎要吓破了胆。 但她又不能反驳,只能沉着脸道:“胡闹,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雨,要是小阿哥着凉了可怎么办?” “门窗都关着,让人仔细检查,哪里就会着凉。”霜叶深知这回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因此嘴上丝毫不饶人。 四福晋也沉吟道:“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小阿哥都是嬷嬷们看着的,兴许钮钴禄妹妹有哪里瞧不到的时候,是该好好看看。” 四福晋对刘嬷嬷道:“嬷嬷,你是老成人,你去瞧瞧。” 钮钴禄氏跟灵安顿时急了。 钮钴禄氏连忙起身,动作太大,把旁边的茶盏都带得打翻在地上。 她顾不得被打湿了的袖子,陪着笑道:“福晋,怎么好劳动嬷嬷,我去,这是我孩子,我检查比谁都仔细。” 她这会子也只一门心思想把这件事遮掩过去,旁的事一概都没有独享。 四阿哥却是看出些异常来。 他转动扳指,“你不让旁人去是为什么,莫非你心里有鬼?” 四阿哥简直是一语道破了玄机。 可不就是钮钴禄氏心里有鬼,这才不敢让人去碰小阿哥。 钮钴禄氏嘴唇颤抖,整个人不知该说什么,“爷、爷真是会说笑,奴婢能弄什么鬼?那可是我儿子。” 四阿哥动作一顿,眼神如利剑似的看向钮钴禄氏,“既是你儿子,你心里没鬼,怎么不放心?” 钮钴禄氏说不出话来,她腿颤身摇,任凭谁都看得出来她的不妥。 153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刘嬷嬷去看看小阿哥。” 四阿哥闭上眼, 不看钮钴禄氏了,淡淡说道。 刘嬷嬷蹲了个安,“是。” 她从王嬷嬷怀里把小阿哥抱过去,王嬷嬷脸都白了, 眼神看着乞求地看向刘嬷嬷。 但刘嬷嬷却避开了。 刘嬷嬷抱着小阿哥去了屏风后, 众人只听得屏风后传来衣裳翻动窸窣作响的声音, 钮钴禄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就瞧见刘嬷嬷又抱着小阿哥出来。 刘嬷嬷屈膝跪下,“王爷, 福晋,奴婢在小阿哥大腿上发现一个红肿的掐痕,想来是有人掐了小阿哥,小阿哥这才哭闹不休。” 四福晋饶是早猜测到是如此,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她拿帕子捂着嘴唇,“这、这怎会如此?是谁这么大胆对小阿哥下此毒手!” 四阿哥脸色难看,他看向王嬷嬷等人:“你们几十个人伺候着小阿哥, 难道都没发觉有此异样?!” 王爷很少动怒, 但他发起火来,却叫人害怕。 王嬷嬷等人连忙跪下, 王嬷嬷更是浑身颤抖,不知该怎么回答。 四阿哥看向钮钴禄氏,“你呢,你身为小阿哥的额娘,我让你养着小阿哥,你就这么养的?” “王爷,奴婢, 奴婢真不知情。” 钮钴禄氏哭得梨花带雨地,双眼噙着眼泪跪下,“倘若奴婢要知道小阿哥是被人掐了,早就将那人碎尸万段了。” 金镯等人都不敢出声。 灵安更加是白了脸,恨不得自己缩到墙角,她根本想不到这件事居然会被人发现。 李氏嗤笑一声,“你不知情,这是你亲儿子,你日日抱着,看着,他有什么个异样你会不知情?” 钮钴禄氏咬着嘴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四福晋知道钮钴禄氏定然是不撞南墙心不死,她转过头对四阿哥说道:“王爷,这事断然不能只责罚下人就算了,小阿哥无故哭闹,这回得亏是霜叶仔细才发现异样,倘若这回不彻查到底,下回有人对小阿哥小格格下毒手,那如何了得?!” 四阿哥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看向苏培盛,“去请白嬷嬷来,让她好好审问这些奶嬷嬷,我就不信这件事真就一个个都是聋子瞎子,小阿哥哭闹这么久,愣是没人发现异样。倘若有知情不报的,我要她的命!” 这句话出来。 王嬷嬷吓得瘫软在地。 她身为嬷嬷里的领头羊,小阿哥这件事也不是没人提议过去跟王爷福晋说一声,但是王嬷嬷都压下去了,一来是怕得罪钮钴禄氏,二来是贪图钮钴禄氏给的银子。 王嬷嬷心里刚起畏惧,就有郑嬷嬷磕头说道:“王爷,奴婢说,这事王嬷嬷是知道的,奴婢曾经说过要禀报王爷跟福晋,但是王嬷嬷不肯,说这么做会得罪钮钴禄格格。”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就大起胆子来了。 张嬷嬷道:“是啊,奴婢们都知道小阿哥是钮钴禄格格掐的,除了钮钴禄格格,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小阿哥下手!” “住口!你们都是胡说!” 钮钴禄氏简直气疯了,她转过头冲这些人呵斥道:“我对你们一向不薄,你们为什么污蔑我!是不是,对了,肯定是耿氏收买你们的!” 钮钴禄氏瞪向耿妙妙。 耿妙妙心里只觉得无语,你自己折腾你儿子,现在还想拉她下水。 耿妙妙道:“钮钴禄姐姐说话还是仔细着些好,我照看我两个孩子都来不及,哪里有闲心思做些旁的事情,况且,倘若是我让人掐您的孩子,我图什么,我难道图让王爷多来你的院子吗?” 耿妙妙直接戳破了钮钴禄氏的谎言。 李氏笑着掸了掸袖子,“可不是,我可没听说过有这么好心的人,妹妹是狗急跳墙,想拉旁人下水吗?王爷,依我看,这事不但要彻查,还得查仔细了,谁跟这事有关系,谁跟这事没关系。” 李氏说的是灵安,她看灵安早就不顺眼了,一个正经姑娘都没挣上的小丫鬟,仗着是德妃所赐,前阵子在园子里见到二格格都没行礼,简直是活腻歪了。 可偏偏宋氏做贼心虚,挑唆钮钴禄氏借小阿哥争宠是她出的主意。 她也怕钮钴禄氏牵扯到自己。 宋氏这会子既恼怒李氏多嘴,又怕钮钴禄氏真把自己拉下水,忙道:“是,钮钴禄妹妹可得说仔细了,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可得想清楚了再回话,可别再得罪人了!” 钮钴禄氏神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氏,显然想不到宋氏会威胁她。 “够了!” 四福晋看不下去这番闹剧,她呵斥一声,满屋俱静,四福晋看向钮钴禄氏,“人人都说是你做的,到底是还不是你,你给我老实交代!” 钮钴禄氏嘴唇颤抖,身体哆嗦,她满头珠翠,此刻却显得格外狼狈。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她不是没想过不再利用小阿哥争宠,可偏偏被灵安抓住把柄,她没有选择。 见钮钴禄氏不开口,众人便心知肚明,这事还真就是钮钴禄氏干的。 一时间,众人不禁有些错愕跟难以置信。 李氏眼里难掩惊讶,“钮钴禄妹妹,你为什么这么做?这可是你入府多年才生下的小阿哥啊!” 她是真想不明白钮钴禄氏这么做是为什么,王爷子嗣不多,钮钴禄氏一举得男,便是比不上耿氏的龙凤胎,可只要小阿哥好好长大,将来有的是钮钴禄氏的好日子。 “我、我都是一时糊涂,”钮钴禄氏拿帕子捂着脸哭泣,“一开始是因为小阿哥难受,王爷才会多过来看看,可后来,后来全都是这个贱婢逼迫我的!” 事到如今,钮钴禄氏深知自己的罪行是推脱不过的,但她不能放过灵安。 如果不是灵安,今日这事岂会败露? 钮钴禄氏手指着灵安,眼神里充满恨意。 灵安吓了一跳,她连忙摆手:“王爷,不、不是,跟奴婢没关系,奴婢也是被冤枉的。” “你冤枉?”钮钴禄氏事到如今简直破罐破摔了,她冷笑着说道:“如果不是你为了在王爷跟前露面,用这件事威胁我,先前我已经后悔了,又怎会再继续掐小阿哥!” 四阿哥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四福晋垂着眼看着灵安,“你若是冤枉的,王爷跟我会还你一个清白,可若是你是抵赖,那不管你是谁赏赐下来的,我都饶不了你。” 灵安害怕了。 她膝行着到福晋跟前,重重地给福晋磕了几个响头,“福晋饶命,奴婢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奴婢对小阿哥没有恶意,只是想、想……” 她不好把话说下去。 钮钴禄氏冷笑道:“你个臭不要脸的狐媚子,见王爷不搭理你,所以想在王爷跟前多露脸!” “我不是!”灵安再蠢也知道这种话不能说,她冲钮钴禄氏道:“这只怕是格格您的想法。” “你说什么?!” 钮钴禄氏被气坏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再加上心里头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她气得扑上前去,一把抓住灵安的衣领,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把灵安打得嘴巴流血。 灵安起初没想到她这么蛮横,等反应过来,也恼了,抓住钮钴禄氏的头发。 两个人,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德妃赏赐下来的姑娘,居然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厮打了起来。 耿妙妙震惊之时,一只珠钗朝她飞了过来,蔡嬷嬷连忙抬手一挥,把那珠钗打落在地上。 屋子里乱成一锅粥。 小阿哥本来睡得好好的,兴许是被这吵嚷的动静吵醒,也或者是母子连心,一下被惊醒了,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都住手!” 四阿哥嘭地一声拍了下桌子。 屋子里的动静仿佛被这一巴掌压了下去,便是恼怒的钮钴禄氏、发疯的灵安也不敢造次。 四阿哥看向王嬷嬷等人,“还不快上去把你们格格拉开!” “是,是。”王嬷嬷等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来把钮钴禄氏拉到一旁,钮钴禄氏的衣领被扯开了,鬓发凌乱,她形容狼狈,整个人如丧家之犬一般。 霜叶想上前搀扶起灵安,却比她啪地一下拍开手,灵安咬着牙齿,冷笑着看着霜叶,“不用你假好心!” 霜叶眉目微蹙,好似无奈地看着灵安,“妹妹还跟我闹脾气呢,王爷都恼了,你还不认错,怎么反倒跟格格打起来了?” 灵安气得浑身发抖,她眼睛恨恨地看着霜叶。 都这个时候了,这个贱人还利用她在王爷跟前讨好,她实在是太小觑霜叶了。 当初知道她顶替了旁人跟她一起被赏赐给王爷的时候,她就应该多提防。 “便是我糊涂,你又是什么好人不成,”灵安咬牙道:“你也没安什么好心,王爷跟福晋不会被你欺瞒的。” 霜叶心里冷笑,面上露出委屈无奈神色,欲言又止地看向王爷。 四福晋平静地看了灵安一眼,“你到这个时候还不知好歹,霜叶好心搀扶你,你却是狗咬吕洞宾。霜叶,过来。” “是。”霜叶答应一声,走到福晋跟前,她垂下眼,眼角带着笑意地看向灵安。 纵然你貌美运气好又如何,如今胜利的不还是她。 154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四阿哥看向耿妙妙, 道:“小阿哥这边的人都不能用,你先带着小阿哥回你院子里去,叫人好生照看着。” 耿妙妙错愕了下后答应了一声是,示意蔡嬷嬷把小阿哥抱了过来。 因为王爷有这句话嘱咐, 故而她便先带人提前出去了。 她怕小阿哥受了冻, 忙拿自己的披风给小阿哥包裹上, 这才出去。 出去后,云初灯儿打着伞,暴雨哗哗的下, 蔡嬷嬷步行抱着孩子跟着耿妙妙,怕雨水溅到小阿哥,还让小阿哥脸朝着里面,小声道:“格格,这钮钴禄格格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别说这些, ”耿妙妙摇头道:“横竖跟咱们不相干。” 她瞥了眼蔡嬷嬷怀里的小阿哥,小阿哥哭的脸红红的,他还不知道自己额娘做了什么事呢。 耿妙妙心里叹了口气。 她是真不明白钮钴禄氏是怎么想的。 便是为了荣宠, 怎么舍得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何况还这般愚笨。 “钮钴禄氏, ”小阿哥被带走了,四阿哥才开口处置众人, “你对亲子下此毒手,还死不悔改,今年你禁足在院子里,好生待着反省。” “王爷?!” 钮钴禄氏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四阿哥,“奴婢真是一时糊涂,奴婢已经知道错了。” “你若真的知道错,为什么早不承认?”四阿哥手握在扶手上,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上辈子并不曾发生过这种事,他不知道是自己没发现,还是上辈子的钮钴禄氏并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如若不是钮钴禄氏是小阿哥生母,四阿哥都想让她幽居佛堂,好生学习佛法。 钮钴禄氏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解释。 王爷的确说的没错,她是抱着侥幸的心里,她是死到临头才知悔改。 四阿哥不看她,眼神看向金镯等人。 “你们主子犯错,料想你们断然不可能不知情,可你们知情不报,却是不忠不义,仗三十,撵出去自行婚配。” “是。” 赶过来的白嬷嬷带着几个婆子上来压着金镯等人下去。 四阿哥又看向王嬷嬷等人,“你们都是内务府包衣,论理该好好照顾小阿哥,这才是你们的职责所在,可你们惧怕钮钴禄氏,又处事不周,本王不罚你们,你们自行回家去,今日之事一字都不可外传,否则后果自负。” 若是按着四阿哥以前的脾气,那肯定是把人打死勿论,但他想着给孩子们积德,这才放过众人一马。 可饶是如此,这等处罚也很严重了,这些嬷嬷被主家赶回来,谁都知道她们当差不力,寻不到什么差事的,再一个则是王府嬷嬷的这份差事油水不少,如今丢了这差事,便是回家里,也少不得要被公婆夫君数落。 “多谢王爷。” 王嬷嬷等人红着眼眶磕头。 至于灵安。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 灵安两腿一软,直接摔在地上,“王爷,奴、奴婢是娘娘赏赐给您的人。” 四阿哥冷冷地说道:“你放心,我不处置你,福晋明日进宫时带你去见德妃娘娘,怎么处置你是德妃娘娘的事。” 灵安听了这话,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昏了过去。 四福晋示意人把灵安拖下去,她对四阿哥道:“王爷,您公务繁忙,还是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置就可以了。” “嗯。” 四阿哥点了下头,起身带人从钮钴禄氏身旁直接走过。 暴雨越下越大。 黄昏时分,院子里的地砖上都汪着水,小张子等人踩着木屐,披着蓑衣从外面进来,从蓑衣下把晚膳拿了出来。 因为闹出这么个岔子,刚才大家伙都没想起用膳的事来。 耿妙妙知道云初等人也饿得够呛,便不叫人摆桌子,只把菜摆在了炕桌上,对云初她们道:“你们都下去用膳吧,这里有嬷嬷服侍。” “还是奴婢留下来吧,嬷嬷也累了一天,下去吃点吧。”云初说道。 蔡嬷嬷摆摆手:“你去吧,我还不饿呢,刚才在路上吃了好些素菜,这会子还撑着呢。” 云初这才下去。 外面天色越发黑,天上数道惊雷闪过,桌上的烛台摇摇曳曳。 耿妙妙吃了几块八仙鸭子,她总感觉能隐约听到望春院那边传来的惨叫声。 她知道这是她的幻觉。 府里打人是拿东西把嘴巴堵上,扒了裤子打,不可能会叫奴才惨叫出来吓着主子们。 耿妙妙想到这里,就有些吃不下。 她放下手里的镶银筷子,拿帕子掖了掖唇角。 蔡嬷嬷道:“格格怎么不吃了?是不合胃口吗?” “不是,我吃不下。”耿妙妙摇头道,虽然素日来讨厌望春院那边的人,可今儿个见到那些人被处置,她心里头不知怎么反而有些难受。 钮钴禄氏倒是活该,只是可怜她院子里那些丫鬟嬷嬷,她们也未必是真有心要瞒这件事,可是钮钴禄氏是她们的主子,她们能做什么? 事情捅上去,那就是背主,回头一样没人敢用她们。 “格格您心就是太善良。” 蔡嬷嬷看耿妙妙的脸色就猜出她的心思,她走上前来给耿妙妙盛了一碗海参小米粥,“您啊,别多想了,这都是她们的命,要奴婢说,能保住一条小命可见王爷慈悲了,这事搁在宫里头那就是只有一个死。” 蔡嬷嬷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模样出乎寻常的冷静,仿佛这种事司空见惯。 耿妙妙怔了怔,她低头接过白瓷碗,拿汤勺搅拌着里面的小米粥。 蔡嬷嬷说得对,这种事在宫里头恐怕已经不知没了多少条人命。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心里到底过不去这道坎。 为了转移注意,耿妙妙问起了小阿哥的情况。 蔡嬷嬷道:“奴婢吩咐周嬷嬷、顺嬷嬷照看小阿哥,小阿哥刚喝完奶,已经睡了,这孩子倒是个心大的,将来肯定有后福。” “这就好,你吩咐人好生照看着,这个节骨眼宁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辛苦几日,”耿妙妙道:“也不可疏忽大意,出了岔子。” “是。”蔡嬷嬷答应道。 主仆俩正说着,门外传来小张子的通传声:“格格,白嬷嬷带人来了。” 白嬷嬷? 耿妙妙心里疑惑,忙叫人把白嬷嬷请了进来。 白嬷嬷在门口脱了蓑衣,这才进屋子里去,虽然下着大雨,可她老人家的鬓发梳得纹丝不乱,身上衣裳更加是齐齐整整,“奴婢给格格请安。” “嬷嬷快起吧,”耿妙妙笑着招呼,“嬷嬷可用过了?要是没用过不如一块用?” 白嬷嬷笑了下,“格格客气,奴婢是奉王爷的命令把小阿哥的东西先搬了些过来。” 她看了下身后几个婆子,婆子们忙把东西奉上来,都是些小阿哥的衣裳尿布什么的,还有小阿哥的悠车。 耿妙妙愣了愣,“小阿哥要在这里住?” 白嬷嬷道:“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是王爷吩咐,奴婢照办而已,王爷还说小阿哥那边的人得重新挑选,这阵子只怕得多劳烦格格您。” 耿妙妙点了下头,“那就放下吧,辛苦嬷嬷了,这么大雨还出来走这一遭。” “这是奴婢的职责。”白嬷嬷说话很一板一眼,就连耿妙妙打赏她都没收下就走了。 耿妙妙看着桌上的东西,不禁头疼。 她囔囔自语:“王爷这是想干什么?” 她还以为王爷不过是想让她暂时照看下小阿哥,等望春院的事结束了就会让小阿哥回去。 可瞧着这把东西都搬过来的架势,不是住一两日就结束的事。 蔡嬷嬷有些猜测,但是不好说。 …… 灵安一整夜没睡,她被关在柴房里,四福晋倒是没可口她吃喝,但她哪里吃得下去。 眼睁睁看着东边太阳渐渐爬起,外面传来了动静,灵安连忙爬起来,扑到门口。 婆子们一打开,灵安就扑在了婆子身上。 “要死了你,”那婆子嘴上骂着,一把拉开灵安,“跟我走,福晋要见你。” 灵安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往后退:“不,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回宫里头!” 婆子环抱双臂,冷笑一声,“你想不去,你以为你是主子不成!动手,把她给我拖到正院里去。”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来,直接拉着灵安的手臂往外走。 正院。 四福晋换了一身泥金刻丝银鼠褂,手里捧着金南瓜式手炉,见到婆子们拉着灵安进来,眼神看了一眼,皱皱眉头,“怎么这么狼狈?” 为首的婆子赶紧说道:“福晋,这丫鬟不懂事,奴婢们说带她过来见您,她还想跑,您瞧……”她拉开自己的袖子,露出被抓出几道伤痕的手臂,“这就是这丫鬟抓出来的伤!” 四福晋眉头皱了皱,看了灵安一眼。 灵安乞求地看向四福晋,“福晋,您放过奴婢吧,奴婢从此改过了,再也不敢乱来了,您让奴婢干什么,奴婢都答应您。” 四福晋淡淡道:“我不用你干什么,把你送回去是王爷的意思,你若是再闹,就不只是送回去这么简单。” “是啊,”禾喜笑着说道:“昨晚上望春院几个丫鬟拉出去,一个半夜里就去了,姑娘还是识趣些吧。” 灵安听到这话,脸色一白,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也不敢挣扎造次了。 155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永和宫。 德妃听说四福晋来了, 嗯了一声,她手里拨弄着佛珠, 道:“就她自己来了, 四阿哥没跟着进来?” 陈姑姑道:“奴婢没瞧见有四阿哥,不过……” “不过什么?”德妃抬眼看向陈姑姑。 陈姑姑道:“四福晋倒是还带了灵安进来。” 灵安? 德妃心下生出疑惑。 她赏赐给四阿哥的两个宫女,德妃最看好的其实不是容貌妩媚, 身材丰腴的灵安, 她心里明白灵安是个有容貌没脑子的,这样的女人,她那儿子是看不上的。 她看好的是霜叶,霜叶固然姿色略逊色于灵安, 可却有心计跟手段。 这样的女人, 搁在哪里都能出头。 怎么会带灵安进来? 德妃想了想, 让人把四福晋请了进来,不再跟之前一样把四福晋晾在外面坐着等。 四福晋进屋子后, 对着炕上的德妃行了礼, “儿媳给妃母请安,妃母吉祥。” “起来吧, 赐座。”德妃指了指对面的交椅,说道。 “谢妃母。”四福晋坐下, 她的眼神安分守己地看着地面,斟酌着等会儿怎么说灵安的事。 但是这回德妃显然比以前主动多了,她瞥了脸色苍白的灵安一眼, “今日你进宫怎么带她进来?莫非她在你们府上闯什么祸了?” 不得不说,德妃还是有几分眼力见的。 四福晋起身说道:“儿媳不敢瞒着妃母,论理,这个宫女是娘娘所赐, 该给几分颜面,只是这回她在我们府上闯出的祸事太大,王爷昨日发了好大的火,连儿媳都挨了训斥,故而这才没法子,把人带进来,兴许让宫里嬷嬷好好教导教导,以后还能当大用。” 四福晋这番话说的话里有话,语气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德妃脸色一沉,想动怒却又碍于颜面不能随意发火,毕竟四福晋话语里的意思是灵安自己闯出了大祸。 她眼神跟刀子似的看向灵安,“怎么回事?本宫让你去伺候王爷福晋,你做什么了!” 灵安两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娘娘,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娘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保证这回跟福晋回去,绝对会老老实实,安分守己。” 她还带着一丝希望,万一德妃愿意帮她说话呢。 四福晋脸色严肃,“姑娘纵然改错,我们府却也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去一回,就险些害了我们弘历小阿哥,这要是再去一回,下回哪个阿哥哪个格格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王爷?便是娘娘也绝不可能纵容你这么做。” 四福晋说完这话,看向德妃,“妃母,您说是不是?” 四福晋罕见这么强势,纵然她话语里说的再软和,这番话的意思还是很强硬。 她都这么说了,德妃不可能还要强行把灵安塞回去,以后要赏赐人给王爷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这回的事,否则,再出现一次类似的事,众人就要怀疑德妃是不是不慈了,不然怎么赏给雍亲王的人怎么人品都不行。 “是,你考虑的也周到。” 德妃心里愠怒,脸上还是一副宽和的模样,“本宫倒是被这小丫头哄骗了,以为她看着老实,想来跟耿氏该是一样的,没想到却是这等人,既然如此,那还是回宫里来吧。” 灵安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德妃看向陈姑姑,陈姑姑会意,走上前来,对灵安道:“既然回来了,我带你去安置吧。” 灵安白了脸,“娘娘我……” 德妃看都不看,只是道了声下去,灵安就什么也不敢说,行尸走肉一样跟了陈姑姑下去。 四福晋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暗暗有些诧异。 她知道永和宫规矩森严,但凡行走的宫女太监无不循规蹈矩,进退有度,也知道德妃对灵安不会太仁慈,但她没想到灵安会怕成这样。 德妃看向四福晋,“四福晋这回进来,可还有什么事?” 四福晋回过神,笑道:“儿媳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王爷关心惦记您的身子,还嘱咐了儿媳多关心您,问问您有什么爱吃的。” 德妃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雍亲王倒是有心,本宫还以为他贵人事忙,连本宫这个额娘都忘记了。” “怎么会?”四福晋忙道:“王爷关心您都来不及,只是一个公务繁忙,难以抽身。” 德妃笑了下,笑着海棠花式洋漆小几上的文王鼎,突然问起了福晋,“你这几年身子如何?” 四福晋被她骤然问起,心里第一反应不是高兴,却是警惕,她道:“儿媳的身子骨还是跟以前一样,倒是劳烦娘娘关心了。” “本宫可不只是单纯关心你,”德妃笑盈盈地冲四福晋招招手,然后亲昵地拍了拍四福晋的手背,“本宫是想抱个嫡亲孙儿,你说那耿氏、钮钴禄氏生的孩子再多,那都是庶的,庶生的哪里有嫡生的贵重,你给本宫生个孙子,本宫回头肯定重赏你。” 四福晋仿佛被人在大庭广众下吐了一口唾沫,拳头都握紧了,脸上还不得不挤出笑容,“妃母说的是,儿媳也盼着能再给王爷开枝散叶,只是这都得等缘分。” “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德妃伸手,给她拨了拨鬓发,“本宫只听说过事在人为,你可别让本宫失望。” “是。”四福晋手掌心都要被指甲抠破血了。 她的眼神看了下几上的文王鼎,那里面的藏香袅袅升起,四福晋突然道:“说起来,儿媳想让王爷给霜叶姑娘封个格格,不知道合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四阿哥府上人又不多,本宫看这么办很好。”德妃眼里总算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大度懂事的。” 四福晋扯了扯唇角,露出个笑容。 过了一会儿,十四福晋过来了,永和宫的气氛才算热闹起来。 四福晋却只觉如坐针毡,她的心情糟糕到直到回了雍亲王府都没有丝毫好转。 刘嬷嬷也心疼她,给她捏肩揉肩膀,“福晋,您往心里去,娘娘就是心里恼怒,拿您撒气。” 四福晋生弘晖小阿哥的时候亏了气血,这么多年都没动静,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四福晋是不能生了。 德妃这会子偏偏提起,分明就是为了报复四福晋把灵安完璧归赵的事。 “我心里明白,只不过有些难受。” 四福晋揉着眉心,说道。 她知道德妃不愿意见她跟四阿哥,她们又何尝愿意见德妃呢? “王爷跟德妃娘娘不对付,只是委屈了福晋您。”刘嬷嬷心疼不已,她看着福晋瘦了的脸颊,不免想起那住持说的签文,她道:“福晋,那红螺寺住持倒是有些门道,钮钴禄格格不就应验了,他让您惜福养身,要不您把府里的事放下,好生养身体吧。府里的事让侧福晋她们去操心。” 四福晋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巧合罢了,哪里真就这么灵验,况且我一时没盯后院,都能闹出这么大的事,要是将来旁人,将来出了岔子,不还得是我收拾。” 她对刘嬷嬷的劝说根本不放心上,还打发了人去问王爷今晚什么时候回来,要是回来就过正院这边来,有事商量。 四阿哥那边很快回了话,说是申时一刻就回来。 四福晋想着四阿哥有些日子没在正院用膳,便特地嘱咐人做了四阿哥平日里爱吃的菜色,罗汉面筋、清炒莴笋、芹菜果仁烩鸡丝…… 黄昏时分,院里点了灯,昨儿个的暴雨过后今日的天空格外清朗,便是黄昏,天空也是清淡匀净的烟紫色。 下人一通传四阿哥往这边过来,四福晋便连忙迎了出去,“爷回来了。” 四阿哥点点头,虚扶她,道:“这个时辰风大,你身子骨又不好,何必出来?” “爷体恤我,我却不能不知礼。”四福晋说道,“我让人备了晚膳,爷这会子还没吃吧?” “我跟你一块用。” 四阿哥说道。 他说到这话,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跟四福晋单独用膳了。 如今回想起来,上回一同用膳的时候似乎是不欢而散。 既得了王爷这句话,正院的人跟得了什么喜讯似的,赶紧往膳房去催促传膳。 四阿哥换了身家常衣裳,喝了口茶,膳桌就摆在了明间,四道荤菜,四道素菜摆上了桌,主食是鸭子口蘑馅烧麦、猪肉大葱包子。 这么一桌晚膳显然是为四阿哥准备的。 四阿哥看了下,道:“怎么没备你爱吃的酿苦瓜,苏培盛,去让膳房抓紧做福晋爱吃的酿苦瓜上来。” “王爷,何必这么费劲,我想吃下回再吃也是一样的,况且今日桌上的菜色您爱吃,我也爱吃。”四福晋忙开口说道。 苏培盛迟疑了下,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摆摆手:“既然如此,那就让膳房预备花盏龙眼送上来。” 四福晋还想劝,但见刘嬷嬷使眼色,只好闭上嘴。 苏培盛这才赶紧去了。 他有时候都不懂四福晋,王爷对你好你为什么要抗拒呢?是为了表现你的贤惠?还是不想跟王爷拉进关系? 156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苏培盛到了膳房后, 白公公等人正在做松青院的膳食,见他过来, 白公公忙让小徒弟帮忙, 自己擦了擦手,过去,“苏公公您怎么来了?可是王爷哪里吃的不合口?” 苏培雄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笑道:“你做的还有哪里不合胃口, 只是王爷吩咐你们添一道花盏龙眼,动作快些,可别耽误了。” “成,您坐着就是。” 白公公赶紧答应一声, 叫人沏了一壶上好的茉莉花茶给苏培盛, 又拣了一道鸽子玻璃糕给苏培盛。 苏培盛吃着茶就着点心, 他们这些主子跟前伺候的都不能随意饮食,外面的饭菜再好, 终究不如府里的合胃口。 过了一会儿, 白公公就做好了花盏龙眼,打发了个小太监跟着苏培盛一块送过去。 四阿哥这会子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见苏培盛带着花盏龙眼过来,让四福晋吃了一个, 自己也赏脸吃了半个。 用完饭,膳桌撤下,四福晋就跟四阿哥说起了正事, “今儿个进宫的时候我把灵安还给娘娘了,娘娘的模样看着是不太高兴,我便想着既去了一个,少不得对另一个得给几分薄面, 不然娘娘脸上挂不住。” 四阿哥手捧着一盏君山银针,“你想的也有道理,我记得这回的事也是那霜叶捅出来的。” “是,她倒是个谨慎有心的,”四福晋道:“旁的不说,只看这点儿也该赏赐她一个名分。” “那就升她的份例为格格,明儿个再拨几个人过去伺候。”四阿哥想也不想就说道。 四福晋道:“她那里倒是不缺人伺候,只是那拨霞院未免太偏僻也太小了些。” 四福晋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四阿哥,很显然她是想让四阿哥给霜叶换个好的地段,无论如何,霜叶也算是她的人了。 四阿哥道:“她就一个人,住着拨霞院也不算是委屈了她。” 四阿哥说道:“倒是有一件事,弘历的嬷嬷都不能用,得重新挑选,改明儿你让富察氏好好挑选人,这事也不着急,人好比什么都重要。” 四福晋含笑答应,她有心想问弘历将来怎么办,归谁养,这回她之所以答应帮霜叶坑钮钴禄氏,原因之一就是为了钮钴禄氏的儿子。 耿氏那边明显不可能了,她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盯上钮钴禄氏的儿子。 但见四阿哥眉头皱着,像是有些心事,便不好直说。 次日早上。 耿妙妙起来梳头的时候,便听说了这事,她眉头挑了挑,“封了格格?” “是,如今府里都叫她武格格。”云初动作轻缓地给她梳头,“小张子说今儿个一早就见有人朝着拨霞院那边过去,只怕今日请安这位武格格也会过去。” 这可真是有趣。 灯儿开了妆奁,道:“格格您今日要戴什么首饰好?要不带这支金点翠凤衔珠步摇吧?” 耿妙妙看了看,那一只步摇上镶嵌的珍珠得有拇指盖大,流光溢彩,她笑道:“拿这步摇做什么,今儿个不过是寻常请安。” “咱们怎么也得把人艳压下去。”灯儿道:“奴婢看着那武格格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心机太深了。” 这算是众人的共鸣了。 那霜叶跟灵安刚进府的时候,两人好得跟姐妹俩似的,到他们松青院来的时候都是一起来的,结果现在灵安被送回宫里头去了,霜叶却被提拔为武格格,这虽说霜叶干的是好事,可谁背后不嘀咕。 “咱们先前都没怎么搭理她,只怕她心里要记仇了。” 云初熟稔地给耿妙妙梳了个两把头,在今日剪来的花里挑了一朵山茶花,又估摸着耿妙妙的喜好,只给她斜插上一对金镶翠挑簪。 耿妙妙淡淡抚了抚鬓发,“记就记吧,等她有本事奈何得了我再说话。” 许是因为少了个钮钴禄氏多了个武氏,今儿个请安,耿妙妙刚进去,就觉得气氛不对。 她看了眼座椅,往日钮钴禄氏的位置空着,倒是自己的位置被武氏坐了。 “见过耿姐姐。”武氏起身,搭着兰儿的手行礼。 耿妙妙笑道:“妹妹真是有礼,咱们彼此都是平级,何必行此大礼?” 她在钮钴禄氏的位置坐下,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 武氏笑道:“姐姐宽和,奴婢却不能不懂事,奴婢不过是侥幸得了个格格的身份,哪里比得过姐姐这等为王爷开枝散叶过的老人。” 耿妙妙眉头挑了挑。 倒可真是个刺儿头,云初刚才说什么来着,这丫头今儿嘴巴真灵,一说就中。 李氏笑笑:“你倒是知道好歹,也知道自己是侥幸,那就该安分守己些。” 武氏脸上露出诧异神色地看了李氏一眼。 李氏柳眉倒竖,“怎么?难道我这个侧福晋说不得你?” 武氏有些讪讪,忙屈膝道:“是,奴婢谨遵侧福晋教诲。” “这是怎么了?一早就又吵了?” 四福晋从里间出来,眼睛在武氏身上转到李氏,又从李氏身上转到耿氏,“王爷先前才责罚过人,咱们府里今年可清清静静些的好,别闹出什么笑话叫人知道。” “福晋误会了,我们哪里是在吵架,”耿妙妙可不愿意背这个锅,“我们是在跟武妹妹说话,夸武妹妹有规矩呢。” 四福晋明知她在扯谎,也不点破。 她坐下后,让众人都归座,随后才道:“武氏大家想必也都认识了,只是先前王爷没给她个名分,她也不好正式见你们。今日就让她给你们行个礼。” 武氏脸上带着羞涩的笑,起身一一见过众人。 众人自然也都备了礼作为见面礼,宋氏笑道:“原先我就说武妹妹看着是个有福气的,如今怎么着,可不就成我们姐妹了,倒是比那灵安福气大。” 武氏脸上笑容有些凝滞。 她都分不清这宋氏是想向着她说话,还是想羞辱她,这好好的提起灵安,分明是要让人想起她背叛灵安的事来。 四福晋说道:“那人就别再提起了,原是她犯了错,闹得咱们府上家宅不宁,如今人去了,以后少提这个名字,宋格格你也是老人,怎么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宋氏压根想不到四福晋居然会这么护着武氏,一时间面红耳赤,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一声是。 武氏眼底下掠过一丝得意神色。 正这时,有小丫鬟进来,道:“苏谙达奉了王爷的口谕回来,说是有件大喜事。” 四福晋听到这话,不知怎地,心里有种预感,她压下心里的烦躁,道:“请他进来。” “是。”小丫鬟又出去了。 众人心下疑惑,不知是有什么喜事。 苏培盛进来后,立在当中回话,“福晋,侧福晋,王爷请封耿格格为侧福晋的旨万岁爷允了,从今儿个起,耿格格便是侧福晋。” 他一句话简直如同巨石落在池子里,溅起了无数水花。一时间,众人的神色简直千姿百态。 四福晋的怔楞,李氏惊讶后淡淡的醋,宋氏空白了的脸,以及武氏羡妒的神色。 屋子里安静一瞬,这让苏培盛有些惊讶。 还是李氏先回过身,起身道:“恭喜妹妹,贺喜妹妹,我想着咱们府上也是该添个侧福晋,妹妹福气大,一举为王爷生下龙凤胎,是给封为侧福晋,回头我就让人备一份厚礼给你送去。” “姐姐真是客气了。” 耿妙妙是知道自己迟早会是侧福晋,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正月里没的事,二月里王爷不吭不哼就把事情给办了,这个男人真是叫人没法说。 “怪道今日喜鹊叽喳叫,原来应在耿妹妹这里。” 宋氏堆起来了满脸的笑,恭维道。 她说完这话,还不忘记捎带看了武氏一眼,意思很明显,你这格格有什么了不起。 武氏脸上笑容简直跟纸人似的,皮笑肉不笑。 耿妙妙冲宋氏笑了下。 四福晋眉眼露出几分笑意,“这下可好了,我早说王爷该请封妹妹的,如何?现在可不就应下了,妹妹这被册封为侧福晋,怎么也该摆几桌庆祝庆祝。” 耿妙妙忙道:“这就不必了吧,没几日就是福晋您的好日子,咱们府上当然该以您的生辰为先。” 苏培盛在旁听着话,突然说道:“侧福晋不必着急,您这旨意是请下来了,可要正式册封还得让钦天监挑个好日子,内务府那边还能来操办,给您上玉碟,奴才看只怕月初才能办完,到时候再摆酒也来得及。” “还是苏培盛想得周到。”四福晋点点头,“这么大的事确实不能不办酒,苏培盛,王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苏培盛忙道:“王爷还说了,他请人看过,后日是搬家动土的好日子,侧福晋那松青院太小,要住侧福晋跟两个小阿哥、一个小格格是住不下,所以让侧福晋着手搬到翠竹院。” 翠竹院也就是四阿哥书房后面那两进的院子。 那院子早先是四阿哥住的,后来四阿哥时常在书房住,翠竹院就空了下来,李氏、宋氏就连钮钴禄氏也惦记过这个院子,可谁也没想到占得了便宜的人最后会是耿氏。 157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格格, 哦,奴婢叫错了,如今得叫您侧福晋才是。”蔡嬷嬷满脸都是笑意, 笑得眼尾都是褶子了。 耿妙妙一进屋, 李嬷嬷等人都来跟她道喜,她嗔了蔡嬷嬷一眼, “您老人家也是,这么多人,拿这打趣我。” “奴婢们这不是想沾沾您的喜气吗?”蔡嬷嬷叫人去传早膳,今儿个侧福晋起的晚了, 没来得及用早饭,拿两块如意卷垫吧垫吧肚子就过去了。 耿妙妙忍不住笑,她拿帕子捂着嘴,“好,我可算明白你们的意思,今儿个大家也沾沾喜,这个月发双份月钱, 另外, 这一季大家多做一身衣裳, 钱我来出。” 这下子众人都不禁乐了。 没一会儿,各院子里打发了人送贺礼来,李氏的礼来的最快,其次是四福晋。 拨霞院那边, 武氏还亲自带着礼过来跟耿妙妙道贺。 “真是恭喜姐姐, 姐姐今日真是双喜临门,我这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一对双面绣砚屏是我在宫里自己做的, 姐姐可别嫌弃。” “妹妹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耿妙妙看了云初一眼,云初上去接过兰儿手里的托盘,捧到耿妙妙跟前。 耿妙妙拿起砚屏,仔仔细细地打量后说道:“早听说妹妹有一手好女红,今儿个也算见识了,这一手绣活实在难得。” 她对云初道:“我记得咱们库房里前阵子得了两匹水红绫罗,去取了来送给武格格。” 武氏忙摆手:“奴婢怎好要侧福晋您的好东西?” “这是该的,”耿妙妙脸上带着客气而疏离的笑容,“你这都是格格了,虽然说以后不缺好料子做衣裳,但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云初已经走出去,取了两匹水红绫罗来。 武氏心里明白耿氏是故意要跟她公事公办,便让青儿收下。 过了一会儿,各处来贺喜的人越多,耿妙妙要招呼人,府里有脸面的婆子得见一见,武氏见状便识趣告辞。 她领着兰儿、青儿两人出了院子,回头看门庭若市的松青院,眼神眯了眯,心里暗道可惜。 “格格,这侧福晋真大方,早上送您那么些金首饰,这会子又送您这两匹料子。” 青儿捧着料子,高兴不已地说道。 在她看来,武氏现在是格格,已经比先前好了不少,至少有名有份,就连她们也是跟着鸡犬升天,现在拿的是二等丫鬟的月钱,一个月一吊钱。 武氏皮笑肉不笑,“是啊,她是真大方,只可惜侧福晋没几日就要搬走,以后要往来可不容易。” 只恨那耿氏实在小气,丝毫不顾及娘娘的面子,不然但凡耿氏肯拉扯自己一把,自己都不会艰难到这个地步,耿氏以后住的翠竹院离王爷的书房那么近,若是耿氏肯帮自己,自己何愁不能在王爷跟前多露脸。 “这有什么,格格若是想去做客,难道侧福晋还能撵人不成?” 青儿天真地说道。 武氏笑了一声,道:“回头把这两匹料子先送去针线房赶制出两身衣裳。” 耿家那边也很快得了这个好消息。 无论是耿德金还是张氏,都为自己女儿高兴不已,这格格跟侧福晋可不同的,旗人的侧福晋位置只逊色于福晋一筹,便是所生的子女也一概能视为嫡出。 耿德金对张氏道:“我真没想到妙妙能有今日。” 张氏在让人收拾过些日子要带给闺女的东西,听了这话,白了他一眼,“我可跟你不一样,我早就看出我闺女是有本事的,这下好了,以后我可不必担心女儿了。” 耿德金嘿嘿笑道:“你别跟我装,你要是能想到有这一日,当初咱们闺女刚进府的时候是谁到处烧香拜佛,求祖宗神明保佑咱们闺女的。” 被揭了短,张氏挂不住脸,上去掐了耿德金耳朵:“你还说,你自己不也背地里偷偷烧纸钱祭祖去了?” 夫妻俩正耍花腔,外面有婆子来回话,说是邻居张太太带着姑娘来。 “她们家怎么来了?”耿德金诧异地看向张氏。 张氏撇了撇嘴,道:“你别管,你去里面避一避,我去见见她们母女。” 到底来者是客,不好直接把人撵出去,不然张氏是真不乐意见这家子人 。 张太太一见张氏,就堆起笑容,“恭喜妹妹,我一听说你们府上姑娘被封为侧福晋,就喜的不行,特地来给妹妹你道贺。” 听听,这会子张氏成了她妹子了。 张姑娘也福了福身,跟张氏见过礼,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玫红袄儿,石青色掐牙背心,二月里天还冷着,她连件小毛衣裳都没有,浑身上下也就头上的宝石绢花鲜亮些。 张氏见她连个手炉都没拿,心下不由得诧异,只招呼两人坐下,又叫人赶紧上茶。 “张太太消息真是灵通,我们也才知道没多久。” 张太太恭维道:“你们府上这么大的消息,谁不知道,只怕明儿个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令爱如今是侧福晋,这等喜事怎么也该摆酒请客,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家。” 张氏心道怪不得跑得这么快,感情是为了这个。 她笑道:“这都没影子的事,摆不摆酒都不一定,说起来这个月是四福晋的生辰,她们王府里忙这个都忙不过来呢,哪里顾得了这个。” 张姑娘喝了口茶,只觉唇齿留香,比家里老太爷喝的上等茶不知道好多少倍,听到这话,她赶紧放下茶盏,说道:“张夫人您只管放心,这么大的喜事,雍亲王府怎么可能不办?说起来原先我就觉得耿姐姐看着是有福气的人,跟我们这些人不同,如今可不就应验了?” 张氏被她这么一番话说得愣神片刻,孙嬷嬷端了点心上来,“您二位吃点心吧,我们府上的双色豆糕,二位尝尝味道好不好?” 孙嬷嬷岔开话题后,又亲自端了一碟子点心到张氏跟前,张氏跟她对了个眼神,眼里写满无语,一个姑娘家家说这等话未免出格了些,况且,原先闺女在家里跟隔壁她们家有没有来往,张氏能不知道? 张氏给孙嬷嬷使了个眼神,孙嬷嬷会意,出去片刻后进来说道:“夫人,您娘家打发了几个嬷嬷过来。” “哎呀,肯定是我娘也知道了这事。” 张氏装作惊讶地说道,她看向张太太母女,“真是对不住,这会子我只怕没时间招呼二位,等改明儿有空,二位再来喝茶。” 张太太跟张姑娘都面露不满,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就不能再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这样只会让人笑话,只好起身告辞。 张太太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说:“我给贵府带的礼都是我们自家的洞子菜,外面可买不到。” “张太太可太有心了。”张氏吩咐下人去收拾了两食盒饽饽当做回礼,把这母女俩给打发走了。 这两人一走,张氏浑身都感觉轻了两,她扭身冲屋子里说道:“老爷,您可以出来了。” 耿德金这才从里间出来,他脸上神色跟见鬼似的,“隔壁人家怎么、怎么……” “怎么跟换了人似的是吧。”张氏接过耿德金的话根,“我们先前就见识过一回了,要我说,她们还不如跟以前一样端着,横竖咱们不缺这家邻居,您刚才听见没?多大的脸啊,我就没见过上门跟人要请帖的。” 这能是诚心跟人道喜的吗?不就是奔着结实些达官权贵去的。 耿德金道:“若是真办了宴席,还是不请她们家的好。” 她们都顾着闺女的名声处处小心呢,可不能叫这八杆子打不着的邻居丢了她们闺女的脸。 “我也是这么想。” 张氏道:“要我说,咱们不如看看城里头有什么好宅子,也搬家换个地方住吧,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耿德金想了想,“也好,这事我回头多留意,咱们也是该搬家了,旁的不说,雪文过几年成亲,娶妻生子,咱们家哪里住得下。” 孙嬷嬷等他们夫妻俩说完,才上前道:“福晋,您娘家来人了。” 张氏一愣,“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这事就赶巧了。”孙嬷嬷笑道:“奴婢吩咐人领她们进来,这会子只怕该到了。” “哎呦喂,这还等什么,赶紧叫人把明间里的茶点撤下去,换了新的上来。” 张氏哭笑不得,连忙起身。 这一整日,耿府忙里忙外,同僚亲戚上门道喜的人不在少数。 等忙活完了,夜里张氏这才有功夫看看众人送的礼到底是什么,她瞧见册子上张太太的礼时,道:“他们家既然送了洞子菜,瞧瞧有什么,若是新鲜的,咱们家这几日就先吃了,别放坏了。” 孙嬷嬷给她捏肩,听了这话笑道:“您啊,不必惦记了,他们家那洞子菜奴婢瞧过了,都是些韭菜,剁成馅包包子顶多也就吃一顿,放不坏。” “什么?” 张氏难以置信,猛地一扭头,险些把自己脖子给扭了,她哎呦一声,捂着脖子,“这杀千刀的张氏,跑咱们家坑蒙拐骗了!” 158 第一百五十八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搬家这日, 天气特别晴朗,风也不大。 四福晋吩咐了人手过来帮忙收拾,原先想着耿氏的东西不多, 了不起就一个时辰就能搬完, 谁知道搬到晌午,这才把东西归置完。 打发去的人都说侧福晋的好东西是真不少, 光是多宝架上的摆设就样样都是有来历的。 四福晋听了这话,只不禁沉默了下。 她还记得耿氏刚进府里那会子,松青院可是空空荡荡,除了床桌椅凳什么的, 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才过了多久,就有这么些东西了,该说王爷宠她太过吗?以前李氏得宠的时候,也没见王爷这么宠法。 刘嬷嬷看福晋脸色不对,呵斥了来人一句:“你带婆子们去帮忙搬东西,说这些闲话做什么,耿侧福晋原先嫁妆就丰厚, 自己又有买卖, 哪里缺好东西。” “是, 是奴婢糊涂了。” 那婆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拿手拍了自己嘴巴几下。 “好了,”四福晋呵住那婆子,“你们今日也辛苦了, 下午放你们半日的假。” 她三言两语把那婆子打发了出去, 又对刘嬷嬷道:“吩咐膳房,中午给翠竹院送一桌席面过去,就当是庆贺她乔迁。” “是, 还是福晋您想得周到。” 刘嬷嬷悄悄松了口气,得亏福晋没吃味,不然好事办成了坏事,那忙前忙后折腾又是何必。 刘嬷嬷还不知道禾喜干的那件事呢。 翠竹院那边。 众人把东西都归置好了,耿妙妙把后面三间房收拾了给孩子们住,后面东西厢房也一样收拾出来让嬷嬷们住下,前面则是她自己跟蔡嬷嬷等人的住处。 不得不说,这翠竹院就是比松青院大,还宽敞轩丽,耿妙妙的东次间外推开窗,下面便是一缸水,水里养了鱼儿,上面的铜钱草生得茂盛,那些鱼儿时不时顶开铜钱草。 “侧福晋,里间奴婢也收拾好了,您看看合不合适?” 蔡嬷嬷从里面出来,见到耿妙妙在欣赏鱼,还掰碎了糕点往里喂鱼,她笑着说道:“侧福晋,咱们这会子人都没吃上,倒是鱼先用上了。” 耿妙妙把手里的米糕放下,笑着说道:“我是听出来了,嬷嬷这是饿了是不是?嬷嬷别急,今儿个我赏你们几道菜,回头你们也吃顿好的,这一两日让你们辛苦的。” “这都是奴婢们该做的。” 蔡嬷嬷说笑归说笑,规矩却是不忘。 正说着,外面来人了,云初出去接待,回来后身后跟着两个膳房的太监,她福了福身,“侧福晋,福晋赏了咱们一桌席面,膳房那边的人已经送过来了。” 耿妙妙心里诧异了下,她今日瞅见那些来帮忙搬家的婆子神色不对,料想她们回去少不了搬弄口舌,却不想四福晋居然还会赏赐席面。 她忙叫人接过,赏赐了那两个太监,打发了云初去正院谢恩,才叫人开了食盒,看看有什么菜。 既然是席面,那少不得都是宫里的菜色,前菜、饽饽、酱菜、汤水、御菜,前前后后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十多道菜。 这么多菜,耿妙妙自己哪里吃得完。 她挑拣了炖烂的火腿炖肘子、 爆炒田鸡给蔡嬷嬷,给小阿哥、小格格的嬷嬷们也都挑选了七八道菜指下去,云初她们也得了两道赏菜。 饶是如此,耿妙妙都吃撑了。 她索性去后面看看三个孩子,乌希哈一如既往的活泼好动,小弘昼呢躺在床上,不爱动弹,反倒是小弘历活泼些,这孩子一点儿也不认生,他已经会坐了,抱起来的时候稳稳当当地坐在床上,还一窜一窜的,像是想要人抱。 耿妙妙也觉得新奇,朝他拍拍手,“弘历,过来,过来……” 小弘历听到鼓掌声,越发兴奋,简直跟人来疯一样,小屁股拼命地挪动,这都急的要起来走了。 “啊啊……”乌希哈听到自己额娘声音,也兴奋起来,扬起脑袋看她,藕节似的小手在空中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突然她像是抓到什么,小身板一翻,一下翻过身来了。 耿妙妙愣神了片刻,抬起头惊喜交加,“嬷嬷,你瞧见没有,她会翻了!” 乌希哈似乎也很惊讶自己居然翻过来了,两只小手趴在褥子上,不敢动弹,求助似的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拿了个虎头枕引着小格格往前爬,小格格眼巴巴地看着,身子板扑腾几下实在无能为力。 倒是小弘历兴冲冲地用屁股挪了过来,抓着虎头枕咬了几口。 耿妙妙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是在笑什么?”四阿哥打起帘子进来了,他还穿着端罩,头上戴着暖帽,将帽子摘下放在帽筒上,在门口的梨花木架子上洗了把手,看向炕上三个孩子,“这是在逗孩子们玩呢?” “给您请安。” 耿妙妙起身行礼,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是在跟孩子们玩,您来的不是时候,刚才乌希哈一下子就翻过去了,弘历现在虽然还不会走,可用屁股动的也是挺快。” 她说到这里就忍不住觉得好笑,纵然这位小爷将来是什么十全老人,这会子也不过是个小阿哥罢了,也是一样要学走路学说话。 “真的?” 四阿哥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走过来,一把把乌希哈抱起,他力气不小,抱乌希哈的时候丝毫不吃力,还把乌希哈掂了掂,乌希哈一点儿不害怕,还咯咯地笑出声来,小手一拍一拍,意思很明显,她还想再来一次。 “胆子真是大,真不愧是我女儿。” 四阿哥高兴地把小格格抱起来,他还想抱弘昼,可弘昼一见到他来,眼睛就闭上,一副不要打扰的神色。 耿妙妙在旁边拿帕子捂着嘴忍着笑。 她把弘昼抱起,弘昼倒是喜欢了,小脸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砸吧下嘴巴。 “啊,啊。” 看到弟弟妹妹都有的抱,弘历着急了,拍着小手,屁股一动一动。 耿妙妙冲四阿哥努努嘴,“弘历,你耿额娘可没力气抱得动你,得让你阿玛抱。” 弘历似乎听得懂她的话,拍着手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哈哈一笑,把弘历也抱起来,弘历也比乌希哈重了十斤,其实钮钴禄氏对这个儿子真不算差,就是一时糊涂,走了歪路子,不然何至于如此。 几个小孩子都是精力来的快去的也快,玩闹了一阵子就要睡了,眼下都放在悠车里,耿妙妙跟蔡嬷嬷小心翼翼把孩子们抱上去。 乌希哈跟弘历都老实,就怕弘昼这小子挨着枕头就要扯着嗓门哭,好在今日这小子很给面子,虽然碰到枕头的时候吭哧了一下,但是没闹腾。 等孩子们睡了,耿妙妙吩咐嬷嬷们照看好小阿哥小格格,这才跟着四阿哥去了前院屋子里。 屋子里香炉里点了梅花饼子,一股子清淡淡的梅花香,炕上铺着哆罗呢毯子,左右一对描金红木小几,分明摆着梅瓶炉瓶三事等等。 四阿哥进了屋子,打量一圈,指了指次间跟里间的位置,“这里少了一扇屏风。” “有呢,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叫人去搬过来。”云初端了茶上来,耿妙妙亲手接过,双手奉给了四阿哥。 四阿哥接过茶盏,想了想,喊了一声苏培盛。 苏培盛忙进来。 四阿哥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一扇玻璃山水画屏风,去取了送来。” “是。”苏培盛答应一声去了。 耿妙妙笑道:“王爷您这什么好东西都给我,明儿个我怕这屋子都要摆不下了。” 四阿哥唇角露出些笑意,“不过是一扇屏风,值什么。你这院子外有竹林,颇为古朴,用这山水画屏风才有韵味。” 四阿哥也真不愧是品味流传于世的人,那扇玻璃山水画屏风送过来,摆在梢间那边,果然添了几分古韵,就连这屋子也都仿佛随之带上了几分典雅气息。 耿妙妙赞不绝口,绕着屏风走了几圈,道:“真真难得,这山水画是怎么弄上去的?” 四阿哥道:“这是他们造办处的本事,你若喜欢,回头让他们造些玻璃窗也成。” 耿妙妙想了想,摇摇头,“这还是算了,这要是弄成玻璃窗,我要是偷懒可不被您一瞧一个准。” 四阿哥险些呛着,好气又好笑。 他放下茶盏,说起了正事,“弘历这阵子在你们这里可还适应?” “小阿哥不怕生,起初是哭过一两回,后来就不哭了,这阵子跟乌希哈、弘昼感情好得很,三个孩子放在炕上的时候总是能玩到一块儿去。”耿妙妙回想起这些还觉得好笑。 四阿哥看她满脸慈爱,心里便放下心。 他倒是不担心耿氏会不喜欢自己的儿女,毕竟从之前来看,耿氏每日都会时不时关心孩子,过问孩子的大小事宜,他担心的是耿氏会操心不过来,心情会烦躁,毕竟多了弘历。 但见耿氏对弘历这么慈爱,四阿哥便稍微松了口气。 他说道:“弘历的嬷嬷我已经让福晋找人重新挑选,只怕没十天半个月找不全人,这阵子弘历就得让你多操心了。” “王爷说这什么话,算起来他将来也要叫我一声额娘呢。”耿妙妙嗔道。 159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四阿哥不过是晌午休息这会子回家一趟, 在耿妙妙这里睡了一会儿就又回衙门去了。 耿妙妙这会子说起来也该歇个晌午,可她怎么也睡不着,她怎么听着王爷的语气像是要把弘历一直安排给她带的意思。 耿妙妙先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可后来越想,越觉得像是这么回事。 蔡嬷嬷在外间守着,听见里面侧福晋喊了一声, 便忙进去,听了耿妙妙这么一说,她仔细一想,“不能够吧,您就有两个孩子,这弘历小阿哥怎么说也该给福晋养。” 便是为了府里的权衡之道,也不能够叫没孩子的福晋干看着, 有孩子的她们家侧福晋还添一个儿子。 耿妙妙道:“我先前也是这么想,可是越想越不对劲,若是要养在福晋膝下, 这会子把孩子抱过去,暂时让刘嬷嬷她们看着就是,了不起从咱们这里借一两个奶嬷嬷过去, 何必还要送到咱们这院子里来。” 蔡嬷嬷听她这么一说,似乎好像还真的很有道理。 四阿哥不是马虎人,他这人做事再仔细不过,断然不可能干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蔡嬷嬷怔了怔,不知道该喜还是给愁。 王爷这么信任她们侧福晋, 这是好事,对她们侧福晋来说,添一个儿子就相当于多一分底气。 可要往坏处想, 福晋心里头能不吃味,福晋先前就惦记过想要养她们侧福晋的孩子,这会子又被她们抢走一个,这仇可结大了。 蔡嬷嬷跟耿妙妙对视一眼。 主仆俩显然都想到一块去了,这一年多来,她们院子跟正院关系不过是剩个面子情分,王爷这一招可真是拉仇恨啊。 但耿妙妙也懂王爷,倘若没有个缘故,王爷不可能就这么把孩子给她养。 是福晋哪里得罪了王爷? 耿妙妙道:“算了,就算将来真的养在咱们院子里,咱们也就只当多一个孩子就是,孩子多了也热闹,挺好。” 耿妙妙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蔡嬷嬷深表赞同。 二月底是福晋四年一度的生辰,府里摆了宴席,只是自家设宴,但也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如今的戏班子多半是昆曲,《一捧雪》《占花魁》正流行。 宴席当日。 婆子们捧着戏折子上来,四福晋先挑了一出《风筝误》,李氏挑了一出《占花魁》,耿妙妙喜欢热闹,点了一出林冲夜奔。 唱戏的这会子功夫,众人便献上了自己的礼物。 李氏准备的礼物恰到好处,是一套福寿三多金头面、两件金支重翠玲珑花囊还有福禄绵长图一卷、春台共乐人物一卷。 四福晋笑道:“怎么这么厚重的礼?倒是叫你破费了。” “福晋您四年才过一次生辰,我们礼物要是单薄了,那怎么对得起您。” 李氏客气地说道。 耿妙妙也叫人送了自己的礼物上来,她的礼只逊色于李氏一筹,没有字画,但却添了一座云霞组绣紫檀缂丝十二屏。 旁的不说,光是缂丝就不是普通面料。 四福晋赞不绝口,宋氏、武氏也送了礼,就连被禁足的钮钴禄氏也托人送了礼来。 钮钴禄氏的礼十分丰厚,把耿妙妙跟李氏的礼都压过去。 四福晋见了,只叹息一声,叫人留了几件,剩下的送了回去。 众人心知肚明,钮钴禄氏这番孝敬,四福晋是看不上的,也断然不可能帮钮钴禄氏说情。 过了一会儿,二格格、二阿哥等人来给四福晋送礼,众人更是把钮钴禄氏的这一插曲抛到脑后去了。 入了三月。 耿妙妙一直等着内务府那边的消息,好在那边也没让她久等,钦天监挑选了个好日子,三月初五册封。 四福晋知道后,便道:“那就初六摆酒好好庆祝一下吧,侧福晋可得好生准备到时候见人,还有一个,若是想邀请什么人赴宴,也跟我说一声。” 耿妙妙笑着答应了一声是,她想了想娘家是不能少的,还有刘格格。 她这两年多也就结交了刘格格这个还算处得来的人,就是不知道刘格格来不来。 但不管怎样,帖子还是要下的,人来不来是她的事,她若是不下帖子就显得她很势利眼,一被封为侧福晋,就狗眼看人低了。 九贝子府。 刘格格看着雍亲王府送来的请柬,一时看得出了神。 梅花道:“格格,要不咱们那天不去了?” 刘格格摇头:“去,干什么不去,我不去岂不是白跟耿氏好一场了,她待我还不错。” “可是那日去了,少不得要叫人说闲话。”梅花委婉提醒自家主子,刘格格丢了侧福晋的事到如今还有人说嘴呢,这会子去耿侧福晋的宴席,少不了要碰到那些个侧福晋,到时候岂不是自找没趣。 “他们要说就说,难道要为了他们,我还不去了?” 刘氏想开了,“难得耿氏这人没瞧不起人,还给我下了帖子,冲着她我也该去。你去准备一份厚礼,到时候咱们去沾沾她的喜气。” “是。”见刘氏拿定主意,梅花便不再劝说。 册封那日,耿妙妙垫了肚子才去接受内务府册封,她的规矩是在宫里学了多年的,丝毫不差,等走完流程,也快晌午了。 次日,雍亲王府摆酒庆贺,各府的福晋、侧福晋,京城里达官显贵人家的福晋都来做客了。 耿妙妙不但见到了有些日子没见的八福晋,还见到了他们府上的赫舍里侧福晋,侧福晋容长脸,虽然年轻,可看面相是个很有主见果敢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她一来,就笑着跟耿妙妙道喜,还说道:“先前早想跟姐姐认识,只是一来不曾见过,二来姐姐坐月子也忙,这会子可好,今儿个姐姐好日子,回头咱们可得多喝几杯酒。” “好,我见了你也喜欢,咱们等会儿多说几句话。” 场面上的功夫,耿妙妙是做的丝毫不差的,将今日来的侧福晋都招呼得到位,还去见了刘氏,拉着刘氏的手,她对刘氏也没说什么旁的,只说了一句:“你来我心里就高兴。” 刘氏心里熨帖,碍于人多,只笑了下。 今儿个宴席摆了三处,四阿哥那边一处,四福晋那边招呼福晋们一处,耿妙妙这里招呼侧福晋跟娘家人一处,热热闹闹足足了一整日。 八福晋听着戏,唇角扯了扯,对四福晋道:“四嫂,我倒是真佩服你,你这贤良大度着实是旁人无法企及的。” 四福晋明白她的意思,拿帕子掖了掖唇角,“八弟妹也别谦虚,我瞧着你也不差。” 八福晋脸上冷了冷,竟然直接起身就朝外出去了,福晋们都愣了愣,三福晋诧异地看向五福晋,出这么码子事,怎么还不追? 五福晋今儿个神色显然不太对,她眉眼都是带着平和的笑意,往常八福晋闹脾气,她少不得要拦一下,在妯娌们之间打个圆场,今儿个却是道:“八弟妹估计是坐得不耐烦出去透透气了,咱们听咱们的戏吧。”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本就不怎么喜欢郭络罗氏,毕竟都是皇家福晋,谁不如你郭络罗氏啊,成日里看你脸色的,这会子其他人也不说要派人出去追。 八福晋走出一段距离,见只有自己的人赶上,屋子里嫂子弟妹一个个都坐着看戏,气得不轻,索性直接走了。 她这一走,自然有人去通传给八阿哥。 八阿哥听了这话,脸上神色不太好看,他难得跟兄弟聚会,八福晋却闹小性子提前走了,这叫人知道,又得说什么跋扈不知礼数的话了。 八阿哥为了全礼数,少不得得嘱咐人回家多准备一份礼过来。 夜里,耿妙妙看下面人的账册时,就吓了一跳,今日其他人送礼还没什么特别厚重的,倒是恒亲王府、八贝勒府礼比旁人厚了一倍多。 八贝勒府,蔡嬷嬷想了想,道:“是了,八福晋中途走人了,估计是八贝勒怕王爷不高兴,补了一份。” “这八贝勒也不容易。”灯儿摇头道,“奴婢听说,隔壁八福晋跟侧福晋天天打架呢,如今她们府里却是八福晋跟侧福晋一起管着。” 耿妙妙道:“既然如此,那就收下。” 她讨厌八福晋,可却不讨厌真金白银,“这恒亲王府又怎么解释?好好的怎么送这么一份厚重的礼?” 要说是为恒亲王跟她们王爷亲近的缘故,那也不对,那脸面该做给福晋才是,没必要送她这么厚重的礼。 蔡嬷嬷唇角勾起,“您啊,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满月礼的时候五福晋跟您要了什么了?” 耿妙妙仔细想了想,愣是想不起来。 蔡嬷嬷哭笑不得,“是小阿哥小格格的小衣裳,奴婢想肯定是五福晋有了,所以才这么回礼报答您。” “有了?真的假的?” 耿妙妙瞪大眼睛,吃惊不已,没这么灵验吧,五福晋可是入门好多年了,一直都没动静。 蔡嬷嬷很是笃定,“奴婢敢肯定五福晋肯定是有了,奴婢见到她今日穿的花盆底都不高,鬓发上首饰也就几件,出入还都是搭着人的手,这不是有了是什么?” 既这么说,那这份礼也有缘故了。 160 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百六十章 主仆俩正说着话, 就听得外面有人行礼声,蔡嬷嬷在窗口往外看了一眼,道:“是王爷过来了。” 如今四阿哥跟耿妙妙住的可近, 前后过来不用一盏茶的时间,提脚就能过来,他进了屋子, 见他们在看册子,笑着道:“这是在数得了多少礼呢?” 耿妙妙听得出四阿哥心情不差,脸上也露出笑容,起身拉着四阿哥坐下,“是啊,我在跟蔡嬷嬷说五福晋送了好重一份礼,回头赶上她的好日子可得补上。” 四阿哥听了这话, 拿过册子看了一眼,微微点头,“五弟妹这人素来不错, 你若是跟她处得来,倒是不妨多交往。” 四阿哥很少夸人,既然他都这么夸赞, 可见五福晋的人品确实是没得挑剔。 耿妙妙点点头,“五福晋宽和,我也愿意跟她多来往,说起来,明儿个去跟德妃娘娘请安, 我心里有些紧张。” 别看当娘的人了,耿妙妙反而比以前更放得开,拉着四阿哥的手撒娇, “我在宫里头是个笨的,没怎么见过德妃娘娘,也不知德妃娘娘好不好相处。” 蔡嬷嬷心里一惊,暗想这种事怎么好问主子,却见四阿哥脸上露出思索神色,拍了拍耿妙妙的手背,“你别多想,明儿个你跟福晋一块进去,只要你规矩不错,德妃娘娘自然不会为难你。” 只听这番话,耿妙妙心里就懂了。 这说明德妃这人不好伺候,不然四阿哥不至于这么提醒她,“王爷放心,明儿个我肯定规规矩矩的。” 要进宫去给德妃请安,不必起太早,起得早了,宫门还没开,主子娘娘们还没起,去了也是白去。 耿妙妙睡了个好觉,起来后看了下三个孩子,小弘历正跟乌希哈两人大眼瞪小眼,两人都盯着炕上的拨浪鼓,一个会屁股走,一个会翻身蠕动了,可谓是势均力敌。 孙嬷嬷等人见耿妙妙进来,忙起身行礼。 小弘历看到了耿妙妙,兴奋地屁股一动一动,他生的可爱,耿妙妙便是刚开始有些抵触,这日子过来,也渐渐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毕竟孩子是孩子,额娘是额娘,没有个迁怒到一岁不到小孩份上的道理。 耿妙妙过去,理了理他下巴的口水巾,对嬷嬷们吩咐道:“小阿哥这阵子爱流口水,你们多换口水巾,别把他下巴给淹了。” 王嬷嬷福身道:“侧福晋只管放心,奴婢们时常看着,不会出现这等纰漏的。” 乌希哈见自己额娘居然搭理那个大孩子,无视孩子,小手拍着炕,拍得啪啪作响。 耿妙妙哭笑不得把她抱起,对嬷嬷们说道:“我也知道你们仔细,不过白嘱咐一句,弘昼呢?” “在悠车上呢。”赵嬷嬷说道,“小阿哥不爱动弹,奴婢们怕把他放下来,被弘历阿哥跟格格打了。” 耿妙妙摸了下乌希哈的尿布,见到是干爽的,便波了下闺女的白胖脸蛋,过去看儿子。 弘昼醒着,眼睛盯着悠车上面的彩带,见耿妙妙过来,才兴奋些,小手扑腾两下,示意耿妙妙抱。 “果真是母子天性,奴婢们照看小阿哥的时候小阿哥都没这么活泼,您来了,小阿哥就这么高兴。” 赵嬷嬷凑趣地说道。 耿妙妙把他抱出来,放到炕上,“你们别纵着他,他这懒得不像话,让他跟哥哥姐姐一块玩,也好早日学会翻身。” 嬷嬷们都连忙答应,照看了一圈孩子,回了前院,蔡嬷嬷早拿了准备好的早膳过来,因为宫里头出恭不便,今儿个早膳就是两个鸡蛋跟一碗面茶,浓稠的一碗面茶就着两个鸡蛋下去,险些没把人噎死,耿妙妙重新漱口,蔡嬷嬷道:“要是实在想更衣,您也别忍着,该开口就开口,打赏的荷包奴婢也备下了,让云初带着,都是笔锭如意的银锭。” “嗯,嬷嬷放心吧,王爷不也说了娘娘是个喜欢规矩的人,不会随意为难人。” 耿妙妙拿帕子掖了掖唇角,笑着冲蔡嬷嬷说道。 蔡嬷嬷哪里真能放心,她昨儿个半夜去找白嬷嬷打听了下,毕竟蔡嬷嬷有日子没在王爷身旁当差,对德妃的了解还是十几年前时候的事,这一打听才知道,福晋每回进宫里,出来神色都不太好。 福晋这等谨慎小心的人,都尚且如此,可见德妃不好伺候。 十几年时间,媳妇都能熬成婆了,何况一个人的性子。 耿妙妙换了侧福晋吉服,拿出怀表看了看,时辰确实差不多了,估计外面马车也都备下了。 蔡嬷嬷还不忘叮嘱耿妙妙,“侧福晋,今儿个估计十四福晋也会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咱们宁可吃点亏,受点儿委屈,也千万别在娘娘跟前炸刺。” “嬷嬷,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耿妙妙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受用,倘若蔡嬷嬷不是真把自己放心里,何必这么仔细叮嘱,“我又不傻,今日便是她说什么歪话,我也只当没听见。” 蔡嬷嬷这才不再念叨。 云初搀扶着耿妙妙去了正院。 正院里,福晋也已经准备妥当,瞧见耿妙妙今日一身吉服,朝珠冠带时,神色微怔,夸了一句,“妹妹今日这身衣裳倒是显得气色格外好。” “都是托您的福气,”花花轿子人人抬,耿妙妙福了福身,客气地说道。 若是没先前禾喜的事,耿妙妙还能跟福晋亲昵下,但闹出这种事,便是耿妙妙能装也不愿意装跟福晋有多亲热。 两人一时对坐,却无话可说。 圆福从外面进来,回禀道:“福晋,侧福晋,马车已经备下了。” “那就动身吧,别让宫里娘娘等急了。”福晋心里松了口气,笑着招呼道。 耿妙妙露出腼腆的笑容,点了下头,落在福晋身后出去。 进宫请安是每个月都必有的事,按理说四福晋该习惯,该习以为常,可不知是因为今日多了一个人的缘故,四福晋竟觉得有些陌生。 进了宫里后,没有赏赐,便是亲王福晋、侧福晋也得是腿着去,好在永和宫还是近一些,不然要是去钟粹宫那得把腿都走细了。 到了永和宫后,白萤出来招呼她们,“福晋,侧福晋,娘娘这会子才起,两位请稍等,来人看茶。” “多谢白萤姑娘。” 四福晋和气地点了下头。 白萤爽利地笑道:“福晋真是客气了。”她跟福晋寒暄后,又看向耿妙妙:“耿妹妹可真是越发出挑了,等会儿娘娘见了妹妹,肯定高兴。” 云初错愕了下,看向白萤,心里涌出怒气。 她们主子如今是侧福晋,就算论姐妹也轮不到她这个宫女来论,这分明是给她们侧福晋一个下马威。 耿妙妙脸上露出诧异神色,“我怎么不知姑娘跟我们家有亲?姑娘是哪一旗下的,想来肯定是远亲,不然不至于我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还有姑娘这么个姐姐呢!” 耿妙妙在姐姐二字上重重发音,讽刺意思很明显,白萤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 可巧这会子十四福晋进来了,见气氛不对,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白萤跟十四福晋行了礼,脸上露出委屈神色,眼眶泛红,“没什么,不过是奴婢想着耿侧福晋原是我们宫里出去的,有些日子没见,想跟侧福晋寒暄一下,倒是不想是奴婢自作多情。” 十四福晋跟耿妙妙本就有仇,听闻这话,不禁冷笑一声,拉着白萤起来,“好姑娘,你别委屈,你跟那起子小人计较什么,这种一时得意便猖狂的,将来不知怎么着。” “十四福晋这话莫非说的是我?”耿妙妙今日进宫是想顺顺利利过去,可没想到有人非要犯贱,“我倒是不知福晋您觉得白萤姑娘跟我非亲非故,就一口一声妹妹竟是对的,我也不才,只是宫里头学了几年规矩,可不知宫里头主仆还能称姐道妹的?” 白萤神色有些尴尬。 十四福晋嗤笑道:“她跟我们自然是不能,但你出身永和宫,跟她原有交情,这么称呼倒是没什么不合适。” “我出身永和宫怎么了?”耿妙妙反问道。 十四福晋讥讽道:“你原是包衣宫女,跟她……” 她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不对,连忙打住嘴。 可耿妙妙却立刻眼神锐利地看向她,“原是这么回事,既是包衣出身又是宫女,就活该被人瞧不起,十四福晋,您是觉得是这个道理吗?” 十四福晋对上耿妙妙质问的眼神,心里既窝火又着急,这个贱人,就是故意问那句话给她挖坑的。 她说这话原没什么,可是偏偏德妃就是宫女出身,也是包衣,这么说,就难免有影射德妃的嫌疑,便是德妃不计较,这话传出去,也要叫人指摘她这个儿媳妇对婆母不尊敬。 十四福晋求助地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原本不想搭理,见这会子事情有闹大的可能性,忙打圆场,“好了,白萤就是一时口误,十四弟妹你也是,你只顾着白萤是伺候妃母的老人,给她颜面,就错怪了人。” 161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四福晋一开口, 十四福晋连忙就就坡下驴,“是,是, 我也是想着白萤跟耿格格认识这么多年,耿,侧福晋……”她看了耿妙妙一眼, “也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耿妙妙笑笑,懒得说话。 要不是这会子在宫里,她保准不给十四福晋留面子。 “四福晋,十四福晋,耿侧福晋……” 陈姑姑过来,福了福身,“娘娘已经起了, 叫诸位过去。” 德妃坐在永和宫东次间的炕上。 一行人过去后,四福晋、十四福晋先行过礼,耿妙妙今日是封侧福晋, 行礼就正式些,给德妃磕了个头。 德妃叫了起,上下打量她, “你倒是比出宫时气色好多了。” “多谢娘娘关怀。”耿妙妙知道德妃消息灵通,不定已经知道她们刚才争执的那些话,说话便更加客气,“这都是托了娘娘您的福气。” “本宫可不敢当,”德妃摇头道, “本宫原把你赐给王爷,不过是看王爷子嗣单薄,如今你为王爷开枝散叶, 也算尽了本分,只是一个,别忘了你的身份,往后对王爷,对福晋都要恭敬和顺。” “是,我记住了。”耿妙妙回答道,仿佛听不出德妃敲打的意思。 德妃眉头微皱,手中捻动佛珠,心知今日不是发落耿妙妙的好日子,便转过头只跟四福晋、十四福晋说话,也没说给耿妙妙赐个座。 十四福晋今日比往日活泼了不知多少,时不时提起十四阿哥怎么惦记额涅,家里孩子多么想念德妃之类的话,眼角的余光瞥着耿妙妙,见她顶着一身冠带站在那里,心里暗自得意。 云初替耿妙妙捏了一把冷汗。 这一身穿戴十几斤,还踩得是花盆底,她们侧福晋也才刚生完孩子没几个月,这能撑得住吗? 耿妙妙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别担心,自己旁的本事没有,这站功还是能行的。 “娘娘。” 白萤从外面进来,走到德妃身旁小声不知说了什么,德妃眼神掠过一丝诧异,她抬起头,看了耿妙妙一眼,又看向四福晋,“既然太后点名要见耿侧福晋,那四福晋你陪她去一趟吧。” 四福晋愣了下,起身道了声是。 十四福晋惊讶道:“太后娘娘好好的怎会想见她?” 宫里规矩,若是福晋,刚成婚时候不但要拜见妃母,还得去拜见康熙、皇太后、后宫妃嫔、皇子福晋、皇女们。 可若是侧福晋,那就没这么多规矩,只见妃母就行了。 德妃放下念珠,“想来是五福晋提起了耿侧福晋,太后娘娘才有这心思。” 她看向耿妙妙,“既然是太后要见你,去了地方可别乱说话,仔细些规矩,回头出来直接出去就成,等会儿本宫还有事,没空见人。” “是。” 耿妙妙对德妃福了福身。 四福晋朝她走了过来,对她点了下头,领着她出去。 太后如今住的是宁寿宫,四福晋跟耿妙妙到的时候,太后的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四福晋脚步一顿,心中猜想到底是什么喜事能让太后这么高兴。 两人一来,便有人往里通传,太后忙道:“快让她们进来。” 话音落下,便有宫女出来领着她们进去。 太后跟五福晋两人挨着坐,旁边还坐着淑惠太妃,淑惠太妃是太后的妹妹,跟太后两人姐妹情深,五阿哥可以说是她们俩看着长大的,因此五福晋也很得她疼爱。 四福晋领着耿妙妙行了礼。 太后这屋子里宽敞大气,日光灼灼从外面照射进来,照亮老太太和气的一张脸庞。 太后拿起玳瑁眼镜,叫了起,又道:“侧福晋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耿妙妙脸上带着笑容走上前去,盈盈行了礼,“给太后请安,您吉祥。” 她的姿态落落大方,不见任何局促。 太后跟太妃就喜欢这种人,她们原先听说是雍亲王内宠,还怕是什么妖妖娆娆,没骨头似的女人,是五福晋一再说耿侧福晋怎么好,自己又托她的福怀上了,太后这才要见她。 “嗯,起来吧,赐座。” 太后点点头,她指了指左手边一溜四张玫瑰椅,说道。 “多谢太后。”耿妙妙知情识趣地在第二张坐下,四福晋在她上首落座。 五福晋笑着说道:“太后,我可说对了,这耿侧福晋长得真是标志。” “标志固然是标志的,难得的是规矩好。”太后笑呵呵说道,“哀家先前看弘昼长得白净,觉得不像四阿哥,这会子看,果然是儿子孝母。” “可不是,我们爷跟九贝子也长得像我们妃母,都好看。”五福晋笑着说道。 太妃揶揄道:“等你生个像你们爷的小阿哥,肯定也好看。” 五福晋脸一下羞红了。 太后拍了下太妃的手背,“瞧你说的,哀家可没这么想,哀家无论是小阿哥小格格都好,生个像五福晋的,哀家也疼。” 四福晋这时候才知道五福晋原来有了,“恭喜五弟妹,这都几个月了?” “两个月不到。”五福晋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还没满三个月,所以没往外面说。” “是应该这样,孩子都小气着,咱们等满三个月再告诉别人。”太后显然很在乎五福晋这一胎,连连点头说道,“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打发人进宫里跟哀家要,哀家这宫里什么都有。” “那我回头可不客气,太后您别心疼。” 五福晋笑着说道。 太后忍不住笑,“哀家心疼什么,给了你回头便宜的不还是我的曾孙。” 四福晋神色暗了暗,有些惘然,但她很快遮掩的很好,也恭喜了五福晋几句。 耿妙妙也顺带说了几句吉祥话。 太后也是有年纪的人,跟人说了一会子话就有些乏了,让人取了赏赐耿妙妙的几匹缂丝还有一匣子血燕,这份礼可以说是很厚重了。 耿妙妙心里明白,五福晋怕是告诉太后那件事,太后这才这么厚赏,不然以太后素来只看重五福晋的性子,哪里会对她一个侧福晋这么给脸面呢。 因着先前德妃嘱咐过,四福晋跟耿妙妙出来后,就直接上了马车。 两人一前一后两辆车,上车后,云初忍不住为耿妙妙高兴,“侧福晋,太后这么厚赏您,今儿个咱们也算是先苦后甜了。” 耿妙妙笑道:“快别胡说,太后仁慈和善,德妃宽厚慈爱,什么先苦后甜,叫人听了笑话。” “是。”云初红了脸,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看着那几匹料子,道:“这缂丝料子难得,咱们是都做夏衣还是留两匹等秋冬做衣裳?” 耿妙妙看了看料子,想了想,算了,等回头让蔡嬷嬷她们帮忙拿主意吧。 主仆俩在马车里有说有笑。 另外一辆马车里,四福晋闭眼养神,车厢里其他人都不敢则声。 四福晋想着五福晋这胎,她知道五福晋入门多年都没动静,这胎来之不易,自己该为五福晋高兴才是,但是不知怎么的,在知道五福晋有喜那一刹那,她心里涌现出的却是嫉妒。 马车粼粼而去。 此刻,乾清宫值房,四阿哥正在候着,他垂目看着地上的金砖,盘算着等会儿见了皇阿玛该怎么说话。 “王爷,皇上有请。”当差太监过来传话。 四阿哥回过神,起身道了句谢,跟着太监进了养心殿西配殿。 康熙正在书桌后看着折子,听到脚步声,这才抬起头来,待四阿哥行礼后叫了起,问道:“你这回进宫是有什么事?” 四阿哥从袖子里取出折子,双手呈上。 康熙示意梁九功取过折子,拿过来后瞧了一眼,正是这几年四阿哥在户部改革后的成果,不得不说,除却讨回欠银,四阿哥在其他方面下的功夫也不容小觑,户部这地方盘根错节,一年到头过手的钱银大到数百多万白银,偏偏办事手续慢,尤其是外地官员到了户部支要钱银,那没个半年功夫,那银子是下不来的,而且这还得是贿赂得当。 四阿哥上辈子就整顿过户部,如今重来那是手到擒来,短短两年多功夫就简化了户部办事流程,也理清了权责。 康熙看着折子,微微点头,眼里露出满意神色。 他看向四阿哥,“你这是来跟朕邀功来了?” 康熙的心情显然很是不错,四阿哥忙道:“儿臣不敢,但儿臣确实有一件事相求。” 康熙眼神露出诧异神色,“什么事?你想继续在户部当差?” “不是,儿臣想请辞户部的差事,休息个一年半载。”四阿哥露出无奈的神色,“儿臣的身子不比皇阿玛您硬朗,也是到该休息的时候了。” 是人都爱戴高帽子,何况康熙。 他哈哈大笑,“老四,你也有今日,朕先前还听老九成日抱怨你拉着他处理公文,这要是老九知道了,肯定要笑话你。” “笑话就笑话吧。”四阿哥很想得开,“儿臣也想着趁着这阵子去园子里种地,若是能寻得什么良种,到时候就好好孝敬皇阿玛。” 四阿哥深知今年京城格局会有大变动,太子今年会被二废,故而不但想急流勇退,更想借着这一年的时间,找出地瓜等作物的良种出来,这才是活民万计。 162 第一百六十二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康熙想了想, 将折子合上,问道:“你跟朕实话说,你是真想休息,还是为顾忌太子的缘故?” 四阿哥心里一紧, 显然没料到康熙会突然提起太子。 他拱手抱拳:“皇阿玛, 儿臣想休息一段时日跟太子并无任何关系,况且, 太子何曾会插手儿臣的事?” 康熙听了这话, 沉默片刻,一言不发。 他的手指在折子后面轻轻拍打, 过了片刻,他点点头, “朕允了, 明儿个你跟老九把事情交割清楚,户部就暂时交给老九。” “是, 多谢皇阿玛体恤。”四阿哥感激地说道。 出了乾清宫, 四阿哥走出一段距离就碰巧遇到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成亲后, 就被安排到内务府那边, 这几年, 内务府那边是十二阿哥在打理。 “四哥。”十二阿哥见到他,站住脚步,跟他行了礼。 四阿哥微微颔首,“我这会子要出宫去,你有事忙你的去吧。” “是。”十二阿哥目送了四阿哥出去,心里揣摩着四阿哥这回进宫见皇阿玛是为了什么事。 “十二贝子。”领路的小太监催促了下,十二阿哥这才回过神来, 急匆匆地跟着小太监进了乾清宫见康熙。 康熙刚把四阿哥的折子收起,见到他,问道:“内务府这两年来毓庆宫那边的支出可收集全了?” “回皇阿玛的话,都在这里。” 十二阿哥从袖子里掏出个拜匣,将匣子递给梁九功。 康熙接过手,打开匣子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太子先前被幽禁,毓庆宫的供给是从四十八年上旬的时候恢复如常。 康熙要看的主要是这两年的支出。 十二阿哥花费了一个月,也不敢假于他人之手,只带了自己几个幕僚,日夜赶工,还要怕内务府的人发现异样,因此账簿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查,这一个月下来,熬得眼眶都凹陷下去了。 四十八年: 毓庆宫花费红罗炭一万三千斤; 宫绸、闪缎每年四百匹; …… 毓庆宫膳房支出一年是五千两…… 除此以外,茶、奶也远远超出毓庆宫份例。 之后的四九、五十年就更不必说,一年支出比一年多,康熙看在眼里,眼神越发幽深,仅仅是去年一年毓庆宫膳房的支出就高达八千两。 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抬眼看向十二阿哥,“这册子可准确?” “儿臣不敢加以他人之手,亲自带人检查了三遍,实际支出只怕只多不少,毕竟毓庆宫有些支出是不过内务府这边的。” 十二阿哥说得很是隐晦,也就是说毓庆宫有些东西是外面人孝敬,又或者是太后、皇上赏赐,这些自然不走内务府的账。 “这一年膳房开销八千两,这是怎么个花法!” 康熙觉得难以置信,他自己一年的花销也不过将将满千,如此他都觉得实在破费,回回膳房上菜,康熙都会赏赐下去。 十二阿哥垂眸,“皇阿玛有所不知,毓庆宫吃用的都是上等好东西,比如白果,一个白果半两银子,毓庆宫一年就吃了不少,再则如熊掌海参燕窝之类的食材,本就价值不菲……” “一个白果怎么就半两银子了?!” 康熙眉头紧皱,“市井上一个白果不过两文,莫非是内务府中饱私囊。” 十二阿哥听出康熙不悦,连忙撩起袍子跪下,“皇阿玛,儿臣倒是要为内务府采买的人说句实话,不是他们讹钱,而是这白果就是这个价,寻常白果自然是两文钱,可毓庆宫的白果却是日日吃黄芪人参鹿茸之类的山鸡下的蛋,价格一直如此,况且这等白果京城是没有的,得从其他地方送到京城来,这价格就更加不可能低了。” 黄芪人参鹿茸养的鸡? 康熙乍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只觉得荒唐可笑,鸡难道不该吃草虫吗?怎么还吃起这等补品,寻常人连这些都吃不起,鸡反而拿来当饭吃。 但他一看十二阿哥的神色,就知道此事只怕是真的。 十二阿哥从小养在苏麻喇姑跟前,是个再老实沉稳不过的性子,因此,康熙才把他调派到内务府那边去当差,一来是给他个差事干,不至于被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看不起,二来则是信得过他的仔细跟慎重。 康熙脸沉了沉,“这是什么时候有的事,怎么朕不知情?” 十二阿哥迟疑片刻,才说道:“皇阿玛,儿臣也问过内务府的人怎么有这个例子,内务府的人说这是二十多年前那会子就有的,已成例子,倒是不好更改。” 十二阿哥也是想着这事既然能成例,想必皇阿玛是允了的,谁知看皇阿玛的神色,竟然像是被蒙在鼓里。 二十多年前…… 康熙想起来了,那会子还是太子奶公凌普在当内务府总管,毓庆宫自然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摩挲着折子上的封面,眼神微沉,太子实在太不知收敛了,只他一个毓庆宫一年的份例,就比皇太后跟他的都要多一倍不止。 “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康熙道:“朕自有打算。” “是,儿臣明白。” 十二阿哥恭敬地回答。 出了乾清宫,十二阿哥犹豫地看向毓庆宫的方向,自己这回可算是把太子得罪死了,太子为人小气刻薄,被复立为太子后,大阿哥的亲朋好友可都倒了霉,就连八阿哥也没落下。 今日这事若是太子知道,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十二阿哥眼里掠过一丝暗芒,他刚回内务府,后脚就得知了一个消息,四阿哥卸下户部差事了。 “这事当真?” 四福晋险些打翻了茶盏,眼神带着难以置信的看向来报信的禾喜。 禾喜连不迭点头,“奴婢再三打听过了,千真万确,听说咱们王爷还把户部差事都交给九贝子了。” “那王爷接下来去哪一部轮值,皇上可有指示?” 四福晋着急地追问道。 禾喜摇摇头,“这奴婢就没听说了。” 这不对劲啊。 四福晋心里暗忖道,倘若皇上是另有差事要让王爷去办,理该先说清楚,怎么好好的把户部差事给了九贝子,他们王爷却是搁置下了。 四福晋心里放心不下,却不好这个时辰打发人去找王爷,只好耐着性子等王爷回来。 偏偏四阿哥今日事还多,不但要交接好户部的事,还得跑去十三阿哥府上,跟十三阿哥叮嘱一番话,前前后后忙碌到夜里快子时才回府上。 四福晋知道王爷回来后,也顾不得天已经晚了,便带人过去,她还记得带了一盅鸡汤。 “王爷,福晋来了。”四阿哥在换衣裳,孙吉进来,立在门口回了话。 四阿哥扣扣子的动作放慢,想了想,自己这事还没来得及跟福晋说,福晋想是为了这事过来的,福晋的性子多思,若是不跟她说明白,只怕福晋自己夜里睡不着,便叫了进。 孙吉忙打起帘子,让四福晋走入书房里面。 四福晋要行礼,四阿哥已经叫了免,让她坐下,“大半夜的你怎么不睡?” “王爷没回来,我哪里睡得着。”四福晋笑着吩咐禾喜把鸡汤拿上来,“王爷您又是个忙起来忘吃忘喝的人,我怕您饿着,让膳房那里炖了鸡汤给您带来。” 四福晋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四阿哥也是这才意识到有点儿饿了。 他从十三阿哥府里出来,又是见了些人,交代了些事情,忙前忙后的,苏培盛等人也不敢提醒,怕四阿哥发怒,这一整日下来还真是除了在十三阿哥那儿吃了点儿东西就什么也没吃。 “你想得仔细,我这会子真有些饿了。” 四阿哥说道,他看了眼白瓷盅,“这里也不少,咱们分着吃吧。” “我用过了,王爷您吃就是,不必惦记我。”四福晋哪里有吃东西的心情,便开口婉拒。 四阿哥嗯了一声,禾喜要上手给他盛,苏培盛笑道:“哪里好劳烦姑娘,还是我来吧。” 禾喜尴尬地笑了下,站到福晋身后去。 等四阿哥吃完宵夜,四福晋这才说起正事,她道:“我听说皇上把爷的差事交给九弟了。” “嗯,是有这么件事,这几日还要再去几次,等万寿节过了便没什么事了,今年皇阿玛的万寿节礼可准备好了?” 四阿哥捧着清茶,问道。 “这是自然,我打听了三哥家的礼,咱们减了一等。”四福晋道:“旁的礼都跟往年差不多,只是今年增了些高丽参、黄芪这些补品。” 四阿哥听到这话,神色微诧,“怎么好好的想起来加这些了?” 四福晋听他的语气,心里忐忑,“我这不是想着皇阿玛也有些年岁了吗?” 四阿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咳嗽一声,“高丽参之类的还是去了,宫里不缺这些贡品,倒是不妨多加几桌饽饽席,让皇阿玛也尝尝咱们府上的手艺。” 若是他没猜错,这阵子老爷子心情可差着呢,送这些补品上去,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人上了年纪后就怕别人老是提醒他身子不行,有年岁。 163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四福晋答应了一声是, 又问道:“那户部的差事交接完了,王爷之后要去六部哪一部?” 四阿哥摇头道:“今年我打算去园子里好好休息,顺便种些瓜果蔬菜孝敬皇阿玛。” 四福晋怔住了,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这不就是说今年王爷没差事了。 她道:“这事皇上也同意了?” “皇阿玛自然应允了, 我才敢这么做。”四阿哥又掀开茶盅喝了一口茶,这茶是菊花枸杞茶, 夜深了, 下面的人懂事,知道若是上俨茶, 王爷怕是睡不着。 四福晋嘴巴张了张,不知该怎么说, 她有心要劝说, 但明白四阿哥拿主意的事,旁人是不能置喙, 便只好道:“那爷要去园子里多久?” 四阿哥放下茶盏, “这还没定, 不过只怕今年都会在园子里, 咱们家里的人也过去, 二阿哥难得今年身体好了些, 去园子里走走也好,我看月底就该动身,你记得让园子里的人先收拾收拾。” “是。”四福晋都心神不宁。 她本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爷月底就要去园子的消息次日福晋就告诉了众人,她对众人嘱咐道:“日子也没多少天,你们看着该收拾什么就收拾什么,免得到了园子里东西缺了。” 李氏等人都忙答应一声是, 人人脸上看上去都带着喜色,李氏心知自己跟孩子们是肯定去的,因此并不担心,宋氏跟武氏却有些打鼓,摸不准王爷说要带去的人里面包不包括她们,尤其是武氏,她到现在空有个名份,可还没开过脸,王爷记不记得她还是一回事呢。 月十八。 万寿节这日,四阿哥、四福晋、李氏跟耿妙妙便一同进宫去给万岁爷贺寿,两个阿哥跟二格格也一块过去,家里面个孩子,耿妙妙交托给了蔡嬷嬷她们照看着。 这回算是耿妙妙头一回参加这种大场面。 四福晋还怕她会出丑,想不到她去了后却是处处规矩不逊色,碰上其他侧福晋也都是有说有笑的。 “老四,你说说你怎么说躲懒就躲懒去了,也不知会我一声。” 趁着宴席没开始,阿哥跟四阿哥低声说起悄悄话。 四阿哥道:“哥,我这不是躲懒。” “你现在没差事,你说你不是躲懒是干什么?”阿哥压根不信,他压低声道:“你跟我实话实话,你是不是怕干的太好,让东宫那位心里不舒坦?” 四阿哥脸上露出诧异神色,“哥您怎么会这么想?” “你还蒙我呢,现在外面都是这么说。”阿哥对四阿哥的反应嗤之以鼻,一副老子火眼金睛,你这点儿小手段我早就看穿了的样子。 四阿哥唇角抽搐,不知该怎么解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击节声,是康熙的銮驾到了,众人连忙静声。 万寿节宴席固有它的流程,年年如此,从不改变。 今年也不例外。 众人按照礼官指示行礼,用宴,就连几时喝酒都有规矩,耿妙妙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新奇,后来就觉得乏味,等瞧见上来的御膳,那更是毫无兴趣。 这么多人的宴席,注定御膳房那边忙活不开,因此,菜色无非都是事先做好放在炉子上温着的,送上来的时候虽然也是热的,可滋味却是稀疏平常,什么燕窝鱼翅、烧鸭鹿肉飞龙肉都有,就是吃起来味道还不如家常一道小炒牛肉美味。 耿妙妙无非是吃了几筷子拍黄瓜,这道菜倒是还新鲜些,又吃了两口豌豆黄,将就着垫吧了下肚子。 过了一会儿重头戏就来了,各位皇子的寿礼陆续登场,太子的礼十分厚重,除了金银宝石摆件,就是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更重要的是太子还亲自手抄了四十九遍心经献给皇上。 皇上赞许有加,等阿哥送礼的时候,他听到太监们又念到什么高丽参黄芪,眼里笑意就淡了几分。 四阿哥不着痕迹地看在眼里,心知这两位是触了皇阿玛霉头了。 因为先前四阿哥提点过,这回四福晋准备的礼物里就没什么补品,反而是饽饽居多。 康熙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耿妙妙听着那些礼单,起初惊讶,后来都麻木了,她也估摸不准皇上喜欢谁家的礼物,但是只看后来皇上只给太子、四阿哥赐菜,就可见他们府上的礼应该准备的不错。 宴席直到黄昏时分才散了。 四阿哥看着妻女们都上了马车,正要翻身上马,九阿哥喊住了他,“四哥留步。” 阿哥那边已经骑上马要走 ,听到动静也都勒住缰绳,福晋在马车里打起帘子,“爷您怎么还不走?这会子不走,等会儿堵在路上可怎么办?” “你要心急你自己先回去。” 阿哥见九阿哥、十阿哥都往四阿哥那边过去,不耐烦地冲福晋摆摆手,骑着马过去。 福晋被他这混不吝的性子气得不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是又不能真就这么走了,这么多妯娌都看着,要是自己先走了,明儿个不定传出什么歪话来,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九弟、十弟,你们找四弟说什么呢?” 阿哥热情洋溢地凑了过来。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笑道:“哥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正想着等回头四哥去园子里,我们提前给他践行呢。” 践行? 那不就意味着要送礼。 阿哥脸上的笑容就凝滞住了,“是这事啊,我怕是不得空,那会子我正忙着呢,四弟,真是对不住啊。” 阿哥说完这句话,就想要走,可九阿哥跟十阿哥这两个混世魔王,哪里可能就这么让阿哥走了。 十阿哥一拉拉住缰绳,“哥您急什么啊,您日子都不知道是哪一日就说忙,可见没诚意,我们要罚您,罚您坐个东道。” “就是,哥,不说以前,这一两年来四哥可对您不差,您可不能这么不厚道。”九阿哥也跟着拱火,他抱着双臂,“您要走也成,以后啊四哥有什么好事可不预着您了。” 两人一唱一和,把阿哥给架起来了。 四阿哥以前就没少见识过这兄弟俩这招,以前觉得可恶,现在看到阿哥被这两人这么为难,就觉得可乐。 他忍着笑意,颔首道:“哥要是真忙那就算了,我不勉强您。” 阿哥心里直骂娘,这老四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这句话都说出来了,他能“忙”吗? 阿哥咬牙看着这几个混账弟弟,“成,你们说哪一日,哪日就算下冰雹,我也去赴宴,这样总行了吧。” “这才像话,哥您也是,非要我们这么着您才肯来。” 九阿哥得了便宜还要亏阿哥一句,“您老人家啊,放心,四哥府上的宴席保准水平不差,肯定要叫您吃回本。” 阿哥哼了哼,“你哥我差这一顿饭吗?既然是要给四弟践行,也别咱们几个,抱老五、老七都叫上。” 总之,这事不能就他吃亏。 九阿哥这件事上倒是跟他达成一致,他就喜欢个热闹,况且这么多兄弟难得一聚,趁着这回老四要去园子,凑凑人,热闹热闹也好。 四阿哥见他们商量得来劲,不禁无奈,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由着他们去了。 毕竟这事便是皇阿玛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九阿哥爱胡闹的事,人尽皆知。 于是乎。 四阿哥一家子人还没走呢,践行宴就先安排上了。 四福晋知道后,心里有些不高兴,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要忙,她还得操心弘历嬷嬷的事,哪里忙活得过来。 禾喜就给她出了个主意,“福晋,您也别自己忙着,要奴婢说,这回的事,咱们不如推给别人。” “你是说让李氏、耿氏她们去操办?” 四福晋不糊涂,一听就听出了禾喜的算计。 禾喜点头,殷勤地过去给四福晋捏肩膀,“您想想啊,咱们府上这么多事您忙得腿打后脑勺,那两位倒是舒坦,什么都不用干就能享福,王爷还老是夸翠竹院那位好,倒不如索性这次给她们俩一个机会,让她们俩好好露一手,也叫府里那些宵小之辈知道谁才是咱们府里真正有能耐的人。” 四福晋斜了禾喜一眼,“话可不能这么说,是她们替我分忧,便是一时做错了事也没什么,人都是这么长进过来的。” “是,还是福晋您深明大义,奴婢就没见过您这等宽厚的人。”禾喜恭维道。 四福晋蹙眉仔细想了想,手指转动着手腕的金镶玉镯子,这主意还真有些不赖。 她这成日里操持这么些事也属实忙不过来,还要叫人在背后说嘴把权都揽着,倒不如索性给那两位一个机会,也叫王爷看看,谁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既拿定了主意,四阿哥一回来,四福晋就过去说了这么件事。 四阿哥倒是没什么想法,还觉得这主意不错,“也好,你身子骨本就不强健,要操心这么多哪里忙得过来,让她们去办吧。” 164 第一百六十四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于是, 次日,四福晋就叫人把李氏跟耿妙妙请了过来,说了这么一件事。 李氏第一反应是婉拒, “福晋, 我跟耿妹妹都没操办过这等大事,这如何能行?” 搁在以前争强好胜的时候, 李氏是很愿意出这个风头的,毕竟这等操办宴席的时候, 是露脸的好机会,但是她现在心淡了,只一门心思想照顾好几个孩子, 哪里有心情去做这些事。 “怎么不行?”福晋笑道:“你也别推辞, 我知道你跟耿妹妹都是有本事的, 这件事哪里难得了你们, 你们也别推辞,这事就这么定了。” 耿妙妙只得咽回婉拒的话, 她跟李氏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无奈。 出了正院。 李氏看了看耿妙妙, 道:“既然福晋把这件事交给咱们, 我看咱们要不先去我那院子里商量一下,也免得把事情办难了。” “我也正有此意。”耿妙妙笑着点头, 嘱咐云初先回去说一声自己晚点儿再回去。 三月里, 芙蓉院院子里的花草开得正好,进了屋子里, 窗外的花香不住地顺着缝隙进来。 李氏吩咐人去端了茶点上来,对耿妙妙道:“这宴席的事,我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没操办过, 以前也不过是给过福晋打过下手,我看,这宴席要紧的就两件事,一件是座位安排,这个倒是不难,这回践行来的估计就是三阿哥那几位,次序都是固定的,乱不了;还有一件就是菜色,这一点儿只怕倒是要让妹妹多费心。” 薄荷端了两盏茶上来,一盏是红枣枸杞茶,一盏则是六安瓜片。 耿妙妙接过茶盏,思索道:“这菜色我倒是能想想办法,只是不知要按什么规格来?” 李氏笑道:“什么规格,既是邀请王爷贝勒他们,自然就是家常宴席再隆重些,若是真跟宫里头宴席一样吃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那才叫扫兴。” 她想了想,道:“这事你倒是可以问问九贝子那位刘格格,他们家先前经常请客,这事她肯定门清。” 耿妙妙不想刘格格还能帮到自己,想了想,答应下来,两人商量妥当,请帖宴席座位这些李氏来操办,宴席菜色就由耿妙妙去考虑。 蔡嬷嬷得知这事后,也道该请教刘格格,旁的不说,就是各个来宾的忌口也要打听清楚。 刘格格得了帖子后很快就过来了。 她一进来,就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耿妙妙。 “这是怎么了?”耿妙妙脸上带着笑容,端茶给她,“你这眼神看得我心里怪怕的。” “怕什么,我可羡慕死你了。”刘格格绷不住了,露出个笑容,“你可好了,你们王爷要去园子里,你们也能跟着去,我们爷还得在衙门里忙活呢,我都快憋死了。” “好好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 耿妙妙道:“快别说这话,我看四月里万岁爷又要跟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到时候你们爷能不跟着去?你自然也能去得。” “便是去得,哪里有你们这样的自在。”刘格格摇头道:“我们爷忙着,我们也不好太过肆意。” 耿妙妙这点儿倒是没法劝,毕竟也是这么个道理。 刘格格这回过来倒是丝毫不吝啬地倾囊相授了,她说道:“这宴席的菜色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丰盛些,花式多些,男人那桌子要大鱼大肉,诚亲王呢爱吃贵的,恒亲王爱吃素的,其他阿哥就没什么特别的了,福晋们那桌也是一样。” 耿妙妙一一默默记下,这倒是简单不过,居然没人有个什么忌口的。 刘格格在她们院子里还吃了一顿饭才回去,要回去的时候她对耿妙妙道:“你们府上践行宴我只怕是来不了,就先跟你说句一路平安,孩子们都健健康康,说起来,等回头要是我能跟我们爷去畅春园那边,你可得下帖子请我去做客。” “这是自然。” 耿妙妙就喜欢刘格格这爽利劲,丝毫不扭捏。 刘格格这才回去了。 耿妙妙叫人去膳房要了菜牌子,看看他们有什么拿手好菜,那日的宴席肯定是分成男女各一桌,男人那边大鱼大肉是得管够。 八宝鸭子、葱烧海参、红油鸭子、桂花鸡…… 蔡嬷嬷道:“如今市井上也有卖鱼虾了,侧福晋不如添几道菜。” “这倒是提醒我了。”耿妙妙一拍脑袋,这宴席上没鱼哪里能成,既要好吃又要新鲜,那就做一道糖醋鲤鱼、一道干烧鱼、一道酸菜鱼再加一道龙井虾仁。 这倒是齐全了,既兼顾了五阿哥爱吃素,又照顾到了好意头。 至于女眷这边,大鱼大肉就可以少一些,福晋侧福晋们要维持身材,肉多了反而不高兴,她添了四道素菜,就连荤菜也都是清淡为主,诸如清蒸鲤鱼、蒜蓉粉丝虾、赛螃蟹、西湖醋鱼,就连酒都要的是清甜可口的果子酒。 餐单拟定好了,耿妙妙先跟李氏商量,李氏看了看,点头道:“依我看,这就够好了,每桌十八道菜,九荤九素还有四样饽饽,怎么也够体面得了,只是一个,这菜单是不是不太贵重?” 她拿手指点了点那几道菜色,“只是海参只怕压不住席面。” 耿妙妙拿着单子,笑道:“姐姐这就不懂,我自有我的安排。” 李氏听她这么说,满腹疑惑,但想着耿妙妙这么说肯定有她的缘故,因此并没有多劝说什么,只是跟她一起去见了福晋。 福晋见了菜单,果然说了一样的话。 耿妙妙却一反刚才的沉稳,脸上露出羞涩尴尬的神色,“倒是我考虑不周,还得请福晋您指点指点。” “侧福晋可以在每桌宴席加一道鱼翅或者燕窝,这么一来,才算是体面。”四福晋说道。 “还是福晋您想得周到,既然如此,那王爷那边加鱼翅,咱们女人这边加燕窝,如何?” 耿妙妙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四福晋心里受用,点点头,“正应该如此,再一个,王爷那边的酒水不可用烈酒,免得喝醉了闹出事来。” 耿妙妙一一答应。 李氏这会子才算是看明白,感情耿氏是故意留出福晋挑刺的空间来,这么一来,福晋心里受用了,耿氏这边也不至于被鸡蛋里挑骨头。 李氏心里暗暗佩服,待四福晋教导过后,她笑着恭维道:“我们倒是有福了,能得福晋您提点一二。” 四福晋脸上笑容淡淡,“你们也都是有本事的,初次操办这种席面能做的这么周到已经很难得了。” “是。” 耿妙妙跟李氏都起身答应。 四福晋见事情都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便让她们离去,她心里有些惋惜,原本她还盼着这两人弄出些岔子来,自己好让武氏过去搭一把手,也算是让武氏有个露脸的机会,不想耿氏跟李氏两人一上手,就做的很像一回事。 四福晋心里明白,自己刚才挑的刺都是小节,耿氏跟李氏的安排都没什么大问题。 武格格从屏风后出来,对着四福晋福了福身,“福晋……” “这回的事你是帮不上了。”四福晋摇摇手说道:“等下回吧。” “奴婢叫福晋您为难了。”武格格语气小心:“这回不成就不成,想来以后还有机会的。” 四福晋倒是对她这么懂事很是满意。 她拍了拍武格格的手背,“你放心吧,这回的事不成,你跟王爷去园子里的事,却是不会改的,这几日你好生做几身鲜亮衣裳。” 四福晋看向禾喜。 禾喜去捧出了几匹簇亮的杭绸,这几匹绸缎都是今年的式样,图案吉利颜色鲜嫩,武格格看了眼睛都几乎黏在上面,拔不出来,她感激地对四福晋福了福身,“是,奴婢多谢福晋。” 四阿哥让人看了日期,动身的日子挑在三月二十九,宴席就设在前两天。 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跟九阿哥、十阿哥是说了一定要来,可让四阿哥惊讶的是十二阿哥听说了这件事后也说要来给他践行。 四阿哥自然不会推辞,回家后就让福晋补了帖子发给十二阿哥夫妻。 他问了下宴席的事,四福晋笑道:“两位侧福晋都是仔细认真不过,我原先还担心,没成想两人一接手办的虽然稚嫩些,但却也看出沉稳来了,就是耿妹妹,想来是要照顾孩子,所以有些疏漏的地方,不过也都改过了。” 四阿哥嗯了一声,四福晋觑着他的脸色,道:“富察福晋这几日给弘历阿哥挑选了些嬷嬷,王爷要不亲自挑挑?” 若是往常,这种事一般福晋自己过目就可以了,但是先前弘历身旁的嬷嬷就出过事,四福晋这才为了稳妥,来问四阿哥。 四阿哥道:“这件事让耿氏跟你挑选就好了。” “这不好吧,耿妹妹这阵子要操心宴席的事,哪里忙得过来?”四福晋心里一紧,勉强笑着说道,“还是我办就好吧。” 四阿哥摇头:“还是得让耿氏一块瞧瞧,毕竟以后那些嬷嬷也是去她那院子的。” 四福晋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的,她只是知道等四阿哥走后,她愣了半天,半晌后才回过神来。 165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福晋您怎么了,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刘嬷嬷进来,见四福晋白着一张脸,担心地问道。 “难看吗?”四福晋伸出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看不到自己的脸色, 却能摸到自己脸上冰凉凉的。 “您是不是身子不舒坦?要不奴婢去请大夫过来给您瞧瞧吧。”刘嬷嬷满眼关心地看着福晋。 福晋摇了摇头,“不必去了, 我没什么病,只是心里不舒坦, 让我静静躺一会儿就好了。” 刘嬷嬷想劝,但见福晋已经别过头,便知道她拿定主意的事, 别人更改不了, 只好闭上嘴, 搀扶着福晋去床上躺着, 把纱帐放下。 刘嬷嬷其实也隐约猜出四福晋是为什么这么难过,无非就是弘历阿哥的事。 原来四福晋设局让钮钴禄格格的事发目的就是想养弘历阿哥, 可没想到,王爷宁可把小阿哥塞给耿侧福晋, 也不肯让她们福晋养。 要说这事该怪谁? 怪王爷狠心薄情吗?可先前王爷也不是没替她们福晋考虑, 一开始说要让福晋养弘历阿哥的是王爷,是福晋自己不想要, 如今反悔了想再认养在膝下, 便是钮钴禄氏肯,王爷也不肯。 那难道要怪福晋自己短视反复无常, 刘嬷嬷又不忍心,她觉得福晋实在太苦太难了。 挑选嬷嬷是数日后的事,耿妙妙当日早上才知道这么件事, 她过去的时候跟富察福晋寒暄了下,四福晋神色恹恹的,只把这事一说,就让耿妙妙自己做主。 耿妙妙倒也没再挑刺,富察福晋送过来的人去了两个就都留下来了。 她心里明白出了先前那档子事,这回挑选来的嬷嬷们肯定是筛选了再筛选,不可能出错,因此她这边倒是不必太挑剔。 果不其然,这位十几个嬷嬷都老实得很,就是老实得太过头了,以至于耿妙妙有时候还得多赏赐她们一些,好让她们宽心。 二十七日这日休沐。 三阿哥、五阿哥早早就过来了,两位福晋也都跟着过来,五福晋面色红润,见了耿妙妙脸上就露出笑容,“你们家几个孩子最近怎么样?” “劳您惦记,孩子们都好着呢,就是乌希哈现在会翻身了,爱动弹的不行,成日里在炕上地上爬来爬去,屋子里如今都不敢摆什么架子,怕她手一重,就把架子拉下来。” 耿妙妙笑着说,还挽起袖子,“你瞧这块淤青就是那孩子拉了花瓶,我吓得不轻,连忙接住,挨了一下。” “哎呀,这可疼了吧?” 五福晋又同情又觉得好笑。 耿妙妙笑道:“刚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只顾着后怕,等夜里洗澡才发现,这三孩子现在可不好对付了。” 五福晋听着喜欢,她如今怀上了,就喜欢小孩子,听这些小事也不像以前一样觉得心酸,甚至还觉得可乐,只是觉得惋惜只怕得等她生完孩子才能抱小孩。 原来京城里有规矩,说是有身子的女人不能抱小孩,怕冲着。 福晋那边在跟三福晋说话,耿妙妙、李氏在跟五福晋寒暄,屋子里有说有笑,众人正得趣的时候,外面有人来通传,说是八福晋、九福晋、十福晋、十四福晋来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一瞬。 众人面面相觑。 三福晋扯了扯四福晋袖子,朝外面努努嘴,“怎么回事?你们府上给她也下帖子了?” 便是三福晋没指名道姓说是谁,大家也都知道说的是八福晋。 先前的宴席,八福晋就提前离席而去,跟四福晋闹得不太开心。 四福晋摇头道:“没有啊。” 她看向李氏。 李氏忙道:“我也不曾给八贝勒府上送帖子啊,还有这十四阿哥也没下帖子!” 这就怪了。 但众人也来不及多想,因为说话间,人已经进来后院了。 八福晋打头,九福晋几位跟在后面进来。 福晋们今日打扮得都华贵,尤其是八福晋,一身杏色满绣缂丝氅衣,外面披了一口钟的银鼠皮斗篷,头上钿子遍插珠翠,进来后屋子里都亮堂了几分。 “我跟十四弟妹不请自来,四嫂不介意吧?” 众人起身,彼此见过礼后,八福晋笑呵呵地跟四福晋说话。 四福晋眼里掠过一丝不满,“怎么会介意?两位弟妹能来,我心里高兴得很,就是两位弟妹来之前也该提前说一声,免得座位菜色准备不妥,慢待了二位。” 十四福晋脸上神色有些尴尬。 她倒是不想来,偏偏她们爷昨晚上不知怎么受了什么刺激,一拍脑袋说要来凑热闹,这夫唱妇随,她只能跟着来。 “四嫂,倒是我们不是,原先是我们爷忙,怕没时间过来给你们践行,只是昨晚我们爷说了跟四伯是同胞兄弟,若是不来不合适,因此这才冒昧前来。” “弟妹不必多说,我也没怪你们。” 四福晋一猜就知道是十四阿哥又心血来潮了,以前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十四阿哥这个人,都当阿玛的人,做事还是这么不稳当,孩子气,跟他较劲那是给自己找气受。 “我们也是,我们爷说了,诸位兄弟都来给你们践行,我们要是不来就不合适。” 八福晋大喇喇地笑着说道,仿佛先前跟四福晋有矛盾的人不是她们一样。 四福晋心里厌恶越深,却是不好露出模样来,毕竟八福晋没规矩是人尽皆知,她又是小的,自己若是计较,反而要落人口舌。 好在这个时候,十二福晋来了。 十二福晋被婆子领着进屋子时,瞧见满屋子妯娌们都到齐了,愣了愣,脸上顿时涨红了,攥紧了帕子,“可是我来迟了,倒是我的不是。” 五福晋笑着打圆场:“跟你有什么相干,这还没到开席的时辰呢,是我们提前来了,十二弟妹快坐吧。” 十二福晋道了声是,跟众人见过礼,红着脸在十四福晋上首坐下。 十二福晋一来,就说明人齐全了。 耿妙妙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便起身跟福晋道:“福晋,我看是不是也该摆席了?” “嗯。” 四福晋点点头,“你去吩咐一下。” 耿妙妙会意,平日里矛盾归矛盾,今日的宴席这么多人来总不能出糗,她出去后叫来小张两人,道:“你们赶紧跑去膳房通知一声,说是两边的席面都各自添一道荤菜一道素菜,饽饽再加两道,今儿个府里多了四位客人。” 两人答应一声,脚底抹油似的跑着去了。 不一时,众人移步去了花厅,也早有机灵的人添了桌椅餐具,众人依次坐下。 膳房那边知道加了人后,都在心里骂娘,这会子功夫突然加人加菜,那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白公公老成得很,立刻吩咐道:“你们先把先前菜单上的菜先去做了,剩下这几道菜我来办。” 众人自然求之不得。 李氏心里七上八下,这临时加了菜,后厨那边能忙活过来吗? 等过了一会儿,见到桌上多了两道菜,两道饽饽,她这才放下心,跟耿妙妙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笑了下。 今日的菜色倒是齐全,荤素酸辣咸甜什么都有,便是八福晋有心要挑刺,也找不出哪里不妥来。 前面阿哥他们更是彻底吃开了,比如三阿哥,他对那海参是赞不绝口,夸赞这海参筋道,做的好,又夸那鱼翅做的香浓,总之,什么贵他爱吃什么。 五阿哥呢,则是对那道龙井虾仁跟糖醋鲤鱼格外偏爱,尤其是糖醋鲤鱼,他对四阿哥道:“皇玛嬷爱吃甜的,这道菜她肯定喜欢,四哥,回头您让你们府上的人给我这个方子吧,棋盘街有个铺面我送给您。” 三阿哥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老五出手也太大方了吧,一个铺子值多少银子啊。 四阿哥笑道:“五弟,你这是要让人戳我脊梁骨啊,这皇玛嬷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该孝敬我也有份,若是要你的东西,我成什么人了,你放心,回头我就让人把方子抄了给你送去。” 三阿哥又忍不住吃了一口海参,看了四阿哥一眼。 得,这也是个傻子,白送上门的好处都不要! “四哥,我们来敬你一杯。” 九阿哥跟十阿哥嘻嘻哈哈地拿着酒壶、酒杯过来,“您这要去园子,咱们有阵子不能见,今儿个可得喝痛快。” “是啊,这杯酒敬您之前在户部提点我们两个。” 十阿哥给四阿哥酒杯直接就满上,他自己也给他们两倒了一杯,“来,干杯!” 四阿哥心情不错,也愿意给他们面子,起来跟他们干了。 九阿哥见状,越发来劲,道:“咱们再来一杯,这杯恭喜四哥去年连得三子!” 五阿哥在旁边忍不住翻白眼,“九弟,你有分寸些。” “五哥,是你得懂事些,今儿个四哥请咱们吃饭,您怎么不跟我们一起敬他?” 九阿哥压根不怕五阿哥,甚至还揶揄了一句。 五阿哥脸涨得通红,三阿哥倒是放得开,拉着他起来,“好,我们都敬四弟,不为旁的,就冲今儿个这席面,也该咱们敬他一杯酒!” 166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劝酒这毛病大概是中国几千来流传已久的, 无论身份,无论地位,更不谈感情, 感情好,劝你多喝, 感情不好, 更要劝你多喝, 最好喝死你。 四阿哥这一两年跟九阿哥、十阿哥一行人感情不错,因此,这一不留神就被灌了七八杯酒。 今日上的酒虽然不是烈酒, 却也是有度数的, 四阿哥这养生习惯了,不爱喝酒的人便不免有些醉意。 他忙摆手道:“你们别敬酒了,咱们好好坐下吃顿饭。” 他不知道,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九阿哥、十阿哥两人越发来劲, 跟三阿哥一对眼神, 三人狼狈为奸, 再加上五阿哥, 四阿哥没留意, 又喝了四五杯,等宴席散去的时候, 四阿哥已经醉得朦胧过去, 全靠苏培盛等人搀扶着才能回到书房里去。 九阿哥等人也都有些醉意,没骑马,坐了马车回去的。 八阿哥跟十四阿哥却没喝几杯酒, 这两人今日匆匆过来,虽说自知不合规矩,但也觉得四阿哥不会计较,哪里曾想,四阿哥是没计较,可今儿个众人都围着四阿哥转,没人搭理他们两个。 当然,这是因为九阿哥那群混账合起伙来给四阿哥劝酒的缘故,可落在这两人眼里,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十四阿哥。 他习惯了受人簇拥,出来后就酸溜溜地对八阿哥道:“八哥,我看九哥跟十哥两人也太不厚道了些,今儿个宴席真当我们不在了。” “别浑说,你九哥十哥不是这种人。”八阿哥压下心里烦躁的心绪,摇头说道。 十四阿哥冷笑一声,脸上露出讥讽神色,他回头看了眼雍亲王府,“八哥,这话您心里信不信?您自个儿想想,这一两年来,九哥十哥跟咱们可都不亲近了,反而是跟四哥亲的跟兄弟似的。我看,他们只怕是想抱老四这根大腿。” 他说完这句话,哼了一声就带着人走了。 八阿哥没说什么,可脸色却是微微沉下,十四阿哥能看到的他如何又发觉不到,只是不好随意提起罢了。 他也曾旁敲侧击问过九弟跟十弟对老四的看法,可两人嘴上都跟以前没差别,八阿哥也不好多说什么。 “爷,这会子风大,咱们赶紧回家吧。”八福晋从马车里打起帘子,探出头来说话。 八阿哥嗯了一声,走过去,接过小厮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虽然雍亲王府跟八贝勒府离得近,可主子们哪里会走回家,当然还是该骑马骑马,该坐马车坐马车。 八福晋今日颇为得意,心情也不错,回了家甚至还嘱咐婆子下去给贝勒爷煮一碗醒酒汤来。 八阿哥心里有事,忍不住便打听了几句:“今儿个你跟九弟妹、十弟妹有什么说话?” “我跟她们说什么?”八福晋正在卸掉头上的珠钗,闻言不以为意地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九弟妹那就是一棍子打下去憋不出个屁来的性子,十福晋呢,又是只会说蒙语的,也就是四嫂、五嫂她们能跟她聊,我可跟她说不上话。” 八阿哥一愣,“四嫂跟十弟妹聊得很好吗?” 八福晋冷笑一声,“四嫂那贤惠人,跟谁聊不好?她倒是会做人,早些年就学了蒙语,可不就跟十弟妹聊得来?” 八福晋之所以没讥讽五福晋,是因为众人都知道,五阿哥满语汉语都不怎么利索,反倒是一口蒙语相当流利,五福晋嫁鸡随鸡,又得时常去宫里给太后请安,说蒙语反而不稀奇。 八阿哥脸色沉了沉。 他起身朝外走去,八福晋愣了下,起身:“爷,醒酒汤您还没喝呢!” “我喝不下,你自己喝吧。”八阿哥的声音远远传来,八福晋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她坐在绣墩上,婆子端了醒酒汤进来,看着八福晋,一时不知所措,“福晋,那这汤?” “拿去倒了!” 八福晋黑着脸说道,“没眼力见的东西,也不知道早点儿送来!” “是,是。”婆子不敢顶嘴,忙端着汤碗下去,谁都知道,自从府里多了个侧福晋后,福晋的脾气就一日比一日坏,三不五时就发作一回,要是赶上她发脾气,那任凭你在府里干了多少年,有几辈子伺候主子的颜面都没用。 双脚缓缓浸入加了玫瑰精油的热水里,耿妙妙长舒一口气。 蔡嬷嬷去看了孩子们回来,“侧福晋,孩子们都睡了,今儿个都老实得很,弘昼阿哥也没闹腾。” “这就好。” 耿妙妙这才放下心来,“那十几个嬷嬷今日怎么样?” “奴婢打听了,孙嬷嬷说她们那几个都挺安静的,就是有些不知变通。”蔡嬷嬷拿了美□□过来给耿妙妙捶腿。 耿妙妙眉眼露出几分笑意,“不知变通有什么,横竖伺候阿哥也就这几年功夫,只要她们干好分内事就成。咱们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蔡嬷嬷道:“奴婢留了采菱她们下来看屋子,月钱跟她们说好发双倍。” 去园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事,当丫鬟的不在主子跟前露脸如何能得重用,但也得有人留下来看屋子,免得院子里进了人都不知道。 因此,蔡嬷嬷做主留了采菱几个老成又懂事的,又给了弥补,好叫她们心里好受些。 “嗯。”耿妙妙点点头,“回头碰上年节的时候,她们的赏赐也是翻倍。” “奴婢记下了。”蔡嬷嬷说道。 耿妙妙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明儿个打发人去赏膳房的人,今儿个冷不丁多了人来,难为他们上菜上的倒是及时,没露出丑来。” “是,奴婢今日听说了也后怕,那几位主子真不知怎么说,怎么突然就来上门做客了。” 蔡嬷嬷脸上露出不赞同神色来,显然是对八贝勒、十四阿哥两对夫妻的做法很不认同。 她们这种老人,越讲究规矩,对不重视规矩的人很是看不起,京城里请客规矩重,当日请客是无礼,主家没下帖子你贸然前去也是无礼,八贝勒、十四阿哥夫妻今日做的就很不地道。 “谁知道呢。”耿妙妙这会子心情好得很,即便今儿个多了这么个插曲都无法影响她的好心情,“今儿个八福晋倒是老实,没干出什么事来。” 蔡嬷嬷不以为意。 八福晋还老实呢,真要是老实人就不会突然来做客。 不过,作为奴才说主子的不是太直白就不太合适了,蔡嬷嬷索性不言语了。 三月底,惠风和畅。 三更的时候,雍亲王府上下就动起来了,为了早早出城,阖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四福晋昨日突然说了自己要留在京城照顾府上的事,四阿哥也没有多劝,只是一早他正嘱咐苏培盛等人带上自己平日里常看的书籍时,四福晋突然来了。 四阿哥没多想,也只当四福晋是来关心,便叫了进。 可当门帘掀起,四福晋身后的身影却落入了四阿哥眼里,他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将手里翻得快掉页的论语递给苏培盛,“这本收起,叫人好生放着,别散了。” “是。”苏培盛连忙答应,双手接过。 他知道王爷对这些书比对什么古董珍玩更爱重,而且这些书上都有王爷自己的批注,意义更加不凡。 “王爷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四福晋行了礼后,环视书房,笑着问道。 四阿哥嗯了下,带她到罗汉榻上坐下,吩咐人先退出去,“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后,京城里若是有什么事你就让人送信过来,还有一个,娘娘那边我先前说过了,你不得空,宫里请安能少去就少去。” 四福晋有些惊讶,她眼里露出些许欣喜,“如此,娘娘岂不怪罪?我在京城里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四阿哥道:“便是没什么大事,你趁着这阵子好生养身体也好。” 到底是多年夫妻,四阿哥也不忍见四福晋被德妃刁难,他心里也明白,德妃之所以为难四福晋,主要是因为他。 四福晋连道了几声是,眼神不由得朝武格格看去。 “这回我没法子陪王爷你们过去,思来想去,两位侧福晋都还得照料孩子们,这武格格就不如跟着你们过去,也好给王爷、两位侧福晋搭一把手。” 武格格耳根悄悄红了,她咬着唇儿,看了四阿哥一眼,过来给四阿哥蹲了个安,“奴婢愿为王爷、侧福晋解忧分劳。”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眼神顿了顿,他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武氏留下来陪你不是更好吗?” 福晋笑道:“我这里还有宋格格陪着呢,武格格年纪轻,我也是存着私心,见她成日里都在屋子里做针线,可怜见的,这回有机会就想让她出去疏散疏散。” 四福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四阿哥自然不好说什么,便点了下头。 武格格眼里的欣喜简直遮掩不去。 四更时分,雍亲王府门口排满了马车,各个院子里的东西都先被抬上马车,随后有几辆马车从角门出来,正是府里的女眷。 耿妙妙跟蔡嬷嬷她们一辆车,几个孩子们跟嬷嬷们分了两辆车。 李氏跟二格格一辆车,二阿哥跟三阿哥本来是该骑马的,可是四阿哥见二阿哥身子还没彻底好,便让他们兄弟都坐马车。 此刻,三阿哥偷偷打起帘子往外瞧,瞧见后面多了一辆青布马车时,诧异地问道:“这马车是坐谁的?额娘不是说了额涅不去吗?况且额涅也不该在后面啊?” “是武格格,你放下帘子吧,不然额娘见了肯定要骂你。”二阿哥不想三阿哥问太多这些事,便打岔说道。 三阿哥最怕李氏,连忙把帘子放下,老实坐着。 167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圆明园离着京城有段距离, 若是骑马快车,那从早到晚一天时间就能赶到,可碰上带着妇孺还有一群人的时候, 这行程就拉长成了两三日了。 耿妙妙起初还担心弘昼他们几个孩子会不适应,毕竟这一路出来颠簸,孩子们怕是要害怕,可没曾想, 三个孩子出来后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就连弘昼也都比在家里活泼多了,扎了营帐,孩子们放在哆罗呢地毯上, 乌希哈在地上接连翻身,她的小手抓着呢子上那些花纹,嘴里咿咿吖吖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弘昼呢,他眼睛四处转,好像在打量这营帐内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耿妙妙摇着拨浪鼓诱惑弘历朝这边过来, 咚咚作响的拨浪鼓吸引了这位未来皇帝的注意力,他的屁股一顿一顿的, 手不断地挥动, 就差急的起来走了。 二格格跟二阿哥两人在旁看着都替他着急。 三阿哥道:“弟弟用屁股走路,他屁股不疼吗?” 说这话的时候, 他眼神充满担忧地看着弘历那肉乎乎的屁股,他曾经也摔到屁股过, 尾椎骨疼得他几天都不敢坐下。 耿妙妙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耿妙妙道:“三阿哥不必替弘历阿哥担心, 小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你摸摸这毯子软和着,根本不疼的。” 三阿哥摸了摸地毯, 见的确是软绵绵毛茸茸的,这才放心。 既然弟弟不疼,那他就起了玩心,对耿妙妙道:“耿额娘,能不能让我陪弟弟玩?” 他先前都没怎么跟比他小的孩子接触,尤其是这么小的,心里自然痒痒。 耿妙妙见他眼神带着渴求,便笑着道了声好,把拨浪鼓给他,道:“你可得小心点,弘历阿哥别看人小,力气大着呢。” 三阿哥根本不相信,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呢。 然后他就被弘历阿哥抢拨浪鼓的时候一头顶出去,三阿哥捂着胸口,错愕地看向弘历,小阿哥拿着拨浪鼓,小胖手一晃一晃的,当当作响,“他力气好大啊!” “没撞疼你吧?”二阿哥担心地问道。 三阿哥揉揉胸口,“没事,就是刚开始疼,这会子就好了,我就是没想到他力气居然这么大。” “小孩子都是这样,不只是弘历,乌希哈的力气也大着呢。”耿妙妙见二格格看乌希哈的眼神充满喜欢,便把乌希哈抱起来,示意二格格伸出一根手指来。 二格格的手指很纤细,指甲盖淡粉色,没留指甲,她好奇地朝乌希哈伸出手指。 乌希哈小胖手一下抓住了,挥了挥,咯咯笑。 二格格也忍不住露出个笑容,然而她才刚笑一下,乌希哈就要把她的手指往嘴里送,吓得二格格连忙把手指抽回来。 “妹妹,手指不能吃。” 乌希哈倒是好脾气,也没哭,咿咿呀呀叫了几声,就要啃自己的手指。 二格格忙拦住,乌希哈这回恼了,小嘴吧嗒吧嗒地控诉。 四阿哥进来的时候就瞧见的是这副搞笑的场面。 “这是怎么了?”他笑着问道。 “阿玛。”二格格等人忙起身行礼,四阿哥拂了拂手:“都坐下吧。” 耿妙妙抱着孩子坐下,笑道:“乌希哈发脾气了。” 四阿哥看了看乌希哈,乌希哈噘着嘴,小手还指二格格,像是在控诉二格格,四阿哥忍不住笑,“她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可不是,每回不让她吃手指头,她就要闹。” 耿妙妙道:“得亏这会子还不会说话,要是会说话了,那得吵翻天。” 四阿哥道:“让我抱抱她。” 耿妙妙把孩子递给了四阿哥,便是四阿哥不说,她也想把孩子放下了,乌希哈现在是真沉,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够抱起来这么重? 被四阿哥抱了后,乌希哈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看 了看四阿哥,又转过身看耿妙妙,小声地叫了一声,活脱脱一个色厉内荏的样子。 众人都忍不住被逗笑。 几个孩子都过来了,四阿哥便想着一块用膳,派人去请了李氏过来。 今儿个人都在这里,没有个把李氏落下的理由,一来二去,却是把武格格给搁下了。 兰儿青儿从小厮手里拿过食盒,走进营帐内,“格格,您的晚膳来了。” 武格格穿着一身簇新的玫瑰紫杭绸氅衣,小两把头上簪着一根珍珠步摇,听了这话,她脸上露出错愕神色,“王爷那边……” 她说到这里,住了口。 兰儿会意,“奴婢打听过了,那边已经在用膳了,格格您也用膳吧,别饿坏了,咱们出门在外,吃喝可不比在府上方便。” 武格格嘴巴张了张,半晌才说道:“摆饭吧。” 来日方长,去园子里那么长时间,她就不信自己真没这个机会,她自认不敢说是国色天香,却也是小家碧玉,王爷一个好好的男人,能看着她真不动心? 她不急。 快晌午时分。 九阿哥忍不住摸了块桌上的豌豆黄送到嘴里,肚子里饿的咕咕作响,这个时候他就有些怀念前几日在四阿哥府上吃的那顿饭。 那顿饭要说多特别那倒没有,贵的食材无非就是海参跟鱼翅,可其他菜色却是吃的他心花怒放,尤其是那道八宝鸭子,里面塞了糯米香菇萝卜丁,内馅吸了鸭肉的汁水,鸭肉外皮烤的油滋滋脆脆的,吃起来丝毫不腻味。 这不想还好,一想九阿哥就越发觉得嘴里的豌豆黄没滋没味了。 乾清宫值房这边的点心就是这样,纵然是预备给进宫陛见的大臣们,内膳房那边也是让小徒弟们做,除非是伺候万岁爷,否则那些御厨平日里是不肯动手的。 “九贝勒,万岁爷传您进来。” 当差的太监过来传话。 九阿哥忙把吃剩下的豌豆黄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理了理衣裳,这才起身跟着太监过去。 康熙在西暖阁这边,他手里拿着折子,九阿哥一进来,康熙抬起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下一片青黑,皱眉问道:“你这脸色怎么回事?” 九阿哥摸了摸脸,苦笑道:“皇阿玛,四哥这一走,户部的事就落在我身上了,我这没日没夜处理公务,自然就睡不好。” 康熙听了这话,不但没宽慰他,反而还哼了一声,“你四哥先前不是把事情都交代妥当了,户部这阵子有这么忙吗?” 九阿哥有些心虚,四哥走之前自然是交代妥当了,可他那会子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自然没听进去,直等到四哥走了,他才发现户部好些事要接手有些麻烦,要让他写信去找四阿哥求问,九阿哥又怕四阿哥念叨,又拉不下这张脸,因此,只能是有苦往肚子里咽。 一看九阿哥这神色,康熙就把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朕看你还真是不长记性,亏你先前还给老四灌酒,朕还以为户部的事你是十拿九稳了的。” 九阿哥诧异地问道:“皇阿玛,您怎么知道儿臣灌咳咳咳劝酒的事?” 康熙笑道:“那日去的又不只是你一个,自然有旁人告诉朕。你跟老十多大年纪了,都当阿玛的人,还这么孩子气。” 九阿哥听到康熙这语气,心里一时发怔,竟有些酸楚,老爷子可有日子没对他跟老十这么宽和了,“皇阿玛,是儿臣的不是,儿臣回头就改过。” “得得,这番话朕不知听了多少遍。” 见九阿哥懂事,康熙脸色也好了些,“这回召见你进来,是有一件事交给你,户部那边暂时让你十弟去顶上,你去内务府帮你十二弟的忙。” 九阿哥一愣,忙答应了一声是。 出来后,九阿哥满心不解,十阿哥早在紫禁城外面等着,见他出来,骑马过去,翻身下来拉着缰绳:“九哥,怎么了?老爷子念叨你了?” “不是。” 九阿哥摇摇头,他回头看了眼绿瓦朱墙的紫禁城,晌午的日头落在金灿灿的琉璃瓦上,鸟雀振翅飞过天空,“老爷子突然叫我去内务府帮十二,让你去户部顶我的差事。” 十阿哥也愣了愣,“怎么这么个安排?内务府那边也不缺人啊。” 是啊,内务府那边油水多,素来是不缺人的,况且十二阿哥在内务府当差好些年了,突然间多了他过去,别说十二阿哥会不会多想,就是九阿哥自己心里也觉得怪怪的。 九阿哥摸摸脑袋,“十二那人咱们也甚少来往,算了,去就去,只当是我去偷个懒。” 九阿哥才没什么心思去搞什么多余的事,他又不是老四,满脑子就想着立功办事,说起来老四也怪,怎么突然间就去园子了。 这拼命三郎有一天不拼命了,真是叫人心里嘀咕。 十阿哥低头想了想,“九哥,我看皇阿玛吩咐肯定是有他的道理,你去内务府那边可得仔细多留神,十二那人还不错,有什么事你先跟他商量商量。” 九阿哥点点头,“这是自然。” 他说到这里,腹内传来肠鸣,十阿哥笑道:“走,我请你下馆子去。” 兄弟俩便把这事抛到脑后去,先去吃了一顿午饭。 168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都说人有些时候就是犯贱, 先前接手户部这边的事情时,九阿哥满心的不愿意,可现在要走, 他心里反而不舒坦。 户部上下倒是对他很是客气,还招呼他有空过来玩,毕竟人家九阿哥是去内务府, 以后有的是打交道的时候。 九阿哥收拾了东西, 让何玉柱等人带着,便移步去了内务府衙门。 内务府衙门可比户部热闹多了, 十二阿哥见他过来, 脸上露出个腼腆的笑容,“九哥,我让人给您收拾了一间屋子,就在我这屋子旁边,您要是有什么要添置的就说一声。” “嗯,麻烦你了十二弟。” 到底先前没怎么打过交道, 九阿哥不免有些尴尬, 寒暄了几句,十二阿哥也估计看出来了,便推说自己有事先出去。 九阿哥这才松了口气,忙进屋子坐下,这屋子三间, 正中摆了一张书案,一张大圈椅,屋内什么陈设都有,倒是齐全得很,“你们先把咱们的东西摆上。” 九阿哥招呼道, 他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本册子看了下,发现这册子居然是内务府的官员册子,旁边还署明了各个官员所属包衣哪一家。 九阿哥心里立刻对十二阿哥添了几分好感,老十二虽然不怎么爱说话,可却是实诚人啊,有这本册子,他能少了多少事。 下午的时候,十二阿哥带着九阿哥见了内务府几个主要官员,九阿哥心里越发受用。 他拍了拍十二阿哥的肩膀,“十二弟,今日这些事我领情了,后日你要是有空,哥请你吃顿好的,八十八两的席面,山珍海味随便上。” 十二阿哥神色有些古怪。 他抵着嘴唇咳嗽一声,“这个倒是不急,横竖九哥您来到内务府来也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咱们有的是时候吃饭。眼下,却是有一件事想跟九哥您商量商量。” “什么事?”九阿哥没往心里去,还当十二阿哥是害羞。 十二阿哥从袖子里取出一本折子,“这是毓庆宫前些日子递过来的下个月的宫份,说是毓庆宫要提前要冰例,另外,毓庆宫的沉降速香都有些欠缺,要内务府及时补上,九哥,您看这……” 九阿哥听了这番话,脸上笑容凝滞。 他接过折子,打开一瞧,好家伙,毓庆宫的人倒是敢要,沉降速香还标明了要暹罗的,除此以外藏香也在索取份例之内。 九阿哥看着折子,再看看十二阿哥,他算是明白十二阿哥这阵子为什么这么和气,感情是有烫手山芋啊! 还有老爷子,是不是就预备着这事等着他?! 就在九阿哥陷入焦头烂额,进退两难之际,四阿哥一行人已经到了圆明园。 园子半个月前就收到消息,早早就收拾打扫好了各处院子,耿妙妙跟孩子们住的是一处三进的院子,叫做梧桐院,院子四面都是山,非常清静。 耿妙妙一行人下了轿子,进了院子后,便有八个丫鬟婆子过来行了礼,为首的叫吴嬷嬷。 吴嬷嬷为人很是周到,先自我介绍,再介绍了那几个丫鬟,然后指点丫鬟们帮云初她们收拾屋子,等一切收拾妥当,她老人家识趣地带人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主子。 “侧福晋,这院子可真凉爽。”灯儿兴奋得脸上红扑扑的,“等夏天里咱们就不怕热了。” “是啊,咱们过来时还瞧见院子里有个水桥呢,这夏日里凉风阵阵,正适合侧福晋您跟阿哥格格们居住。” 蔡嬷嬷也深表赞同。 耿妙妙是刚生完孩子没几个月,孩子们是还没满周岁,都用不得冰,这要是搁在京城里那得热的不轻,现在到了这地方,就不怕了,这地方这么凉爽,夏日里不怕热了。 “我瞧着也喜欢,尤其是过来时我看到东厢房那边好些个书架,估计里面不少书,回头也能看书解闷。 ” 耿妙妙脸上带着笑容。 她对蔡嬷嬷问道:“小阿哥格格们都还小,让她们住在二进,后面那院子叫嬷嬷们去住。” “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蔡嬷嬷答应一声。 耿妙妙又吩咐云初去叫人送热水来沐浴,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便是坐在马车里,也觉得一身的灰,尤其是因着在路上洗不了澡,这会子安定下来,她便有些难以忍受,想尽快洗个澡舒坦一会儿。 云初她们要走的时候,耿妙妙又突然叫住她们,“对了,记得带个荷包打点下膳房的人,咱们初来乍到,留个好情面在也好,另外,再让他们多烧些热水,王爷那边、李侧福晋那边、武格格那边都用得着。” “是。” 云初一一记下,去开了匣子取了个红封出来,这是五十两的红封,里面一张银票,耿妙妙见了点点头,这就差不多了,她们才刚来,是该给这么厚的礼,以后就跟在家里差不多,偶尔打赏个三四两就成。 过了一会儿,膳房那边的人就送了热水过来。 浴桶设置在西次间,胰子、花瓣、精油、头油什么都齐全,耿妙妙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只觉得浑身都仿佛轻了二两。 云初等人先拿干巾子给她擦干头发,再用火盆烘干,等头发七八成干的时候,云初心灵手巧地给耿妙妙打成辫子,耿妙妙的头发尤其好,又黑又多又柔顺,吴嬷嬷进来的时候,云初正在帮耿妙妙把头发盘起来,就盘在脑后,简简单单的一个发型,越发衬得她的面容清丽,皮肤吹弹可破。 “奴婢见过侧福晋。” 吴嬷嬷行了个礼,眼睛落在地上,并不敢看主子。 耿妙妙笑道:“嬷嬷起吧,赐座。” 她指了指旁边的圈椅,吴嬷嬷谢了恩,起身斜签着身子在圈椅上坐下。 耿妙妙心知她们是刚认识她,因而不比蔡嬷嬷她们自在,便也不为难,只是先赏了吴嬷嬷一群人,再说起了旁的事,“我们都是初来乍到,也不知园子里有什么规矩,嬷嬷平日里可得多提点云初她们。” “侧福晋您真是太客气了,这都是奴婢的职责。” 吴嬷嬷忙起身回话,受宠若惊。 耿妙妙笑着看向灯儿,“还不快扶嬷嬷坐下。” “诶。”灯儿脆声答应一声,过来真就要搀扶吴嬷嬷坐。 吴嬷嬷知道灯儿她们都是耿侧福晋的心腹丫鬟,并不敢拿大,红着脸赶紧坐下。 耿妙妙见她不太自在,便笑着岔开话题,问起园子里膳房的事,“听说这边膳房原先是伺候万岁爷的,手艺可怎么样?嬷嬷有什么推荐的好菜?” 这圆明园是四十七年万岁爷赏给四阿哥的,连同园子带上下所有人自然也都落到了四阿哥名下。 提起了这事,吴嬷嬷便轻快多了,她回话道:“咱们园子里膳房公公的手艺并不差,比起宫里也不逊色,更难得的是咱们这园子里靠山靠水,山珍河鲜什么都有,如今开春,池子化冻,正是鱼肥虾美的时候,等到了夏日,那莲藕莲子又脆又甜,做成冰碗也别有滋味。” 吴嬷嬷还说了,这园子里还开辟出好些个专门种地的地方来,因此,连米、菜都能自给自足。 往常园子里这些出息都是内部消化,因为四阿哥这人在饮食方面并不怎么讲究,也不愿意为了这一口吃食让园子里的人来回奔波,耗费财力,因此,府上对此倒是一无所知。 这回王爷带着两位侧福晋跟小阿哥、小格格们过来,园子上下都高兴不已,人人都摩拳擦掌,盼着在主子跟前露脸。 原因无他,这园子里固然是不缺吃少喝,可就跟一潭死水似的,人人没个上进的路线,可不就心里忐忑吗? 耿妙妙听了她这么一说,心里直痒痒,“那今晚上就让膳房送鱼吧?” 她想了想,既然是新鲜的鱼,那清蒸鲤鱼、松鼠桂鱼、剁椒鱼头、酸菜鱼、鱼肉丸子什么都能做了,她自己倒是没这么大的胃口,清蒸鲤鱼跟鱼丸子是她的,松鼠桂鱼、酸菜鱼是指给奶嬷嬷们的,蔡嬷嬷她们也都添了几道肉菜,吴嬷嬷这边也不例外,都得了额外的赐菜。 吴嬷嬷忙起身谢了恩,小张子等人便去膳房传膳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一行人回来了,手里提着的是十锦屉盒,摆出来后不但有耿妙妙要的菜,还多了两道菜。 小张子指着那两道甜白瓷碟上的菜色,道:“侧福晋,这两道姜汁鱼片、蝴蝶虾卷是膳房赵公公孝敬您的。” 这两道都是前菜,份量不大,却做的十分精致讨喜。 耿妙妙看着都食指大动,点了下头说了句有心了,她看了看碗里的胭脂米,“这又是?” “这是胭脂米,赵公公说这米补气养血、平调五脏,咱们园子里有几块地种的就是这米,去年收成了一些,园子里没敢用,都留着孝敬王爷跟侧福晋您。” 小张子说道。 耿妙妙心里笑道,这赵公公倒是有趣人,说是没敢用,往年也没见孝敬啊,那些米最后落了谁的肚子里不好说,但无论如何,总归人家态度摆出来了,就没必要挑剔。 169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耿妙妙心里笑归笑, 面上一点儿不露声色,她尝了一口胭脂米,的确很香甜,吃起来比一般的米饭好吃多了。 正要吃一口菜下饭的时候, 外面传来动静, 是四阿哥过来了。 耿妙妙忙带着人迎出来, 她穿着一声桃粉色缠枝葡萄纹的氅衣, 头上还是刚才的式样, 浑身也没什么首饰,不过是耳上戴着一耳三钳的碧玺耳坠,一晃一晃的耳坠衬得肌肤越发白皙细腻。 “这院子凉, 怎么不披件披风就出来?”四阿哥把自己的披风给她。 耿妙妙拉了拉披风, 耳根悄悄红了, “我这听见您来,急着出来, 一时就没想到。” 四阿哥见她耳根泛红,心里微动,只是碍于人多不好说什么, 跟着她进了屋子里, 见到正中摆着膳桌, 不禁笑道:“我来的倒是时候。” “爷还没用膳,吴嬷嬷, 快去让人添一副碗筷, 再送几道菜。”耿妙妙会意, 转过头对吴嬷嬷吩咐道。 吴嬷嬷先是一愣,随后忙喜不自禁地道了声是,就要出去, 四阿哥摆手道:“添一副碗筷就够了,至于菜就不必加了,这桌上的且够了。” 四阿哥一向是节俭惜福的人,晚膳那顿尤其不爱多用,他既这么吩咐,吴嬷嬷也不敢违背,只叫人去拿了碗筷,添了一碗饭送过来。 饭也是胭脂米,膳房的赵公公暗暗庆幸,得亏去年年底没嘴馋,不然这会子拿什么孝敬主子们。 主子们也不缺金银,要的就是这些贴心的孝敬。 “我听人说,这胭脂米是咱们园子里自己产的,可真是难得。”耿妙妙道,“也不知除了这米还有什么米。” 四阿哥对这些倒是了解的多,他道:“除了胭脂米还有黄米,黄米煮饭不好吃,做粥、饽饽倒是合适。” 这个耿妙妙倒是知道一些,旗人就爱吃黄米,尤其是老黄米,以前耿妙妙还觉得纳闷,有新的黄米为什么不吃,非要吃老的,后来想了想,估计是人家旗人自己的爱好,也由他们去了。 吴嬷嬷的话半点儿不夸章,今日几道菜每道菜都非常合四阿哥跟耿妙妙的胃口,大概是食材新鲜,便是小炒白菜也吃出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出来。 耿妙妙没忍不住,一下吃了两碗饭,四阿哥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等着她吃完饭。 她直到吃完了,才发现这点儿,搁在以前还会不好意思,如今脸皮厚了些,坦然问道:“爷不再多吃点儿?” 四阿哥被她问的一滞,抿着唇笑了下,“不了,这会子吃完出去消消食吧。” 云初等人把膳桌撤下,端了茶跟漱盆进来,两位主子漱过后便出去了。 苏培盛等人提着羊角灯在前面走,四阿哥跟耿妙妙落在后面,这会子天才刚刚暗下来,四处还是明亮的,夕阳染红了半边云彩,梧桐院前面就是九州清晏,四阿哥的住处,但四阿哥并不打算去那里,反而带了耿妙妙去了杏花春馆。 他指着杏花春馆前面开辟出了田地,道:“这回来我打算在这里种些红薯玉米,看看哪些粮种好,若是能选出好种子,也算是于国于民一件功劳。” 耿妙妙闻言有些惊讶,“爷您亲自种?” “怎么?你觉得爷做不了这些粗活?”四阿哥回过头,虽然天色暗着,但耿妙妙能看到四阿哥脸上的笑容。 她抿着唇笑道:“若是旁人,我自然是不信,但是爷您,我想,您什么都做得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便是四阿哥也爱听这些好听的话,他笑着说道:“爷真会种田,以前在畅春园的时候,皇阿玛就教我们怎么种田过,什么时候锄草、什么时候播种、怎么让牛耕田这些我们都学过,畅春园里也种了胭脂米。” 耿妙妙惊讶不已,不由得感叹道:“万岁爷真不是一般人,寻常富贵人家况且舍不得让子孙辛苦劳累,他却能想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 四阿哥心里深表赞同,“皇阿玛自然不同寻常。” 如果说以前,四阿哥心里兴许还会对皇阿玛有些怨念,但自从当了阿玛,当了皇帝,他才知道皇阿玛当年有多么不容易。 他接受朝廷的时候内外尚且安稳,八阿哥纵然不服气,十四阿哥纵然有些小算盘,但都不是什么大事。 可皇阿玛登基的时候,却是内忧外患,就连旗人也并不是都满意康熙这个小皇帝。 可这么多年下来,皇位是越发稳固,对于阿哥,皇阿玛的教育也无可挑剔。 不知怎么的,四阿哥突然有些想念皇阿玛了。 他想了想,转过头对苏培盛道:“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忙提着灯笼过来,垂手站着等候吩咐。 “明儿个让下面人摘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还有米面,打发人快马加鞭送进京城里去,孝敬皇阿玛跟太后、后宫各位娘娘。” 四阿哥说道。 苏培盛忙答应一声。 耿妙妙在旁听着,提醒道:“王爷,咱们园子里的鱼也新鲜着呢,倒不如让人也送些过去,这些鱼我吃着比京城里卖的还鲜甜,还有咱们府上是不是也不该落下。” 四阿哥想了下,看向苏培盛,“就照着你耿主子说的办,再加一份送给十三弟。” 苏培盛答应一声是,次日就叫了人收拾了三份,一份孝敬宫里头,一份给家里,还有一份则是送出了十三阿哥府上。 宫里面。 康熙知道四阿哥往这里孝敬了些东西,好奇地问了一句:“送了什么?” “回万岁爷的话,都是新鲜的萝卜白菜春笋,还有些胭脂米老黄米,还有一篓子鱼虾都是鲜活乱蹦的,奴才去看的时候险些还被那鱼拍了一巴掌呢。” 梁九功见康熙心情不错,凑趣地说了句。 康熙一听不禁笑了,“宁寿宫可得了?” “也得了,还有后宫妃嫔娘娘也都得了一份。”梁九功忙说道。 康熙心里便有几分熨帖,这老四虽然脾气倔,骨头硬,却是个孝顺儿子,这才刚出去就知道孝敬长辈,是个好的。 他让御膳房拿这些菜色做了晚膳,指了一道桂花鱼条、一道罗汉大虾孝敬给了太后,后宫四妃各得了一道赐菜。 永和宫里。 德妃让人打赏了来送菜的太监,看着桌上添的玉笋蕨菜,脸上看不出什么喜色。 她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 这赐菜自然是不能吃剩的,否则便是不恭敬,那笋都是新鲜从竹林里挖掘的,脆甜脆甜,御膳房的手艺也没得挑剔,可德妃吃起来就叫人感觉味如嚼蜡。 四阿哥虽然说要种田,但他并不急着干这事,如今一家人刚来没多久,这园子,别说李氏耿氏她们不曾来过,就是四阿哥先前也不曾好好玩赏过。 因此这日,他就让耿妙妙跟李氏带着孩子们一起在园子里转转。 耿妙妙怕孩子们被蚊虫叮咬了,特地准备了香囊给孩子们戴着,也给李氏她们都带了一份。 李氏看到香囊的时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妹妹惦记着。” “姐姐客气什么,不过是一个香囊罢了。”耿妙妙很是和气,她没穿花盆底,穿的是绣花鞋,身上首饰也少,“说起来这边的空气就是比京城里好,今儿个起来我一看脸上的皮肤都不干了,不像是在京城里。” 李氏深以为然,道:“我也是这么想,这边的水都比京城的甜,怪不得万岁爷每年都要去畅春园住个小半年再回京城。” “额娘,耿额娘,你们快上来。” 两人正说话时,三阿哥在上下天光楼上冲两人招手,小手挥得热烈。 “这孩子一出来就撒了野。”李氏怪不好意思,耿妙妙笑道:“男孩子都这样,咱们家孩子野归野,规矩还是有的,这会子叫咱们肯定有好事,咱们快上楼去吧。” 上下天光是两层楼,位于后湖西北,登上楼后,俯视下去,满眼湖光水色,恰逢今日天公作美,天气晴朗,放眼望去,真是山清水秀,再伴着时不时的啾啾鸟鸣,别说三阿哥喜欢,便是王爷脸上也露出笑容。 他拍了拍二阿哥的肩膀,“可知道这地方名出自哪里?” 二阿哥红着脸,点头,“阿玛,是出自洞庭湖是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三阿哥弘时兴奋得举起手,“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四阿哥拍了弘时脑袋一下,“你这脑子这会子倒是机灵,昨儿个让你背左传怎么背不下来?” 弘时以前有些害怕王爷,可这几年相处下来,养大了胆子,“阿玛,等我以后就会背了。” 二格格在旁边抿着唇笑,见耿妙妙跟李氏上楼来了,起身行了礼,“额娘,耿额娘。” “额娘,你们来的正好,”弘时跑了过来,“你们快看这风景真美!” 楼上风吹帘动,耿妙妙靠在栏杆往下一瞧,当真是美不胜收,有鹈鹕飞过湖面,刁起一尾活蹦乱跳的鱼振翅而去。 这等鲜活明亮的场面是在王府里见不到的。 170 第一百七十章 第一百七十章 因为这楼上风景好, 今儿个天气也不差,四阿哥见二阿哥的脸色还好, 就让人把晚膳这顿送到上下天光这边来。 苏培盛等人要摆两张桌子出来, 四阿哥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就一桌子就成了。” 既是王爷的意思, 众人自然不会违背,不一时, 桌椅碗碟都摆了出来,椅搭桌围也齐全了。 二阿哥几个孩子都有些兴奋,脸上红扑扑的, 其实别说她们, 就是李氏、耿妙妙也觉得有趣。 在家里时,虽都是在王爷,可一起吃饭的次数真的不多, 便是碰上什么节日宴席, 那都是王爷福晋跟几个孩子一桌, 她们这些女眷一桌。 弘时坐不住,一时跟四阿哥问下午能不能去湖边钓鱼,一时又跟二格格说要去摘花扑蝶给二格格玩,孩子们热热闹闹, 倒是比在家里活泼, 正说笑时,忽然弘时瞧见下面来了一行人, 有些眼生,他好奇地起身来问道:“那是谁?” 众人回头往下看,耿妙妙一眼认出了打着青伞过来的人正是武格格。 武氏一身绯红色柿蒂纹杭绸氅衣, 领口挂着一串珊瑚十八子念珠,两把头上各簪着一朵娇小的丁香花,乍看过去还真有几分清秀佳人的模样。 武氏像是刚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四阿哥一行人,脸上露出惊讶神色,她蹲了个安,“给王爷、李姐姐、耿姐姐请安……” 四阿哥微微颔首,让她上来。 武氏道了声是,低下头,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待上到楼上后,武氏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今儿个真是巧了,不想在这里遇到王爷、两位姐姐跟阿哥格格们。奴婢没打扰您几位的雅兴吧?” 李氏唇角扯了扯,眼神掠过一丝轻蔑。 要不是碍于孩子们在这里,她就不想给武氏留脸面,什么巧不巧的,这园子这么大,要偶遇一个人怕是没这么容易,这定然是打听了知道她们在这里,所以才过来。 耿妙妙笑道:“怎么会,你来的倒是时候,我们正要用膳呢,王爷?” 她朝四阿哥看去。 四阿哥嗯了一声,“添一副碗筷。” 苏培盛等人忙去取了备用的碗筷,就放在李氏下首,虽然说武氏只是个格格,可身份却是庶母,自然得坐在阿哥格格们前面。 武氏跟李氏笑了下,在她手旁边坐下。 李氏扯了扯唇角,算是回礼,原本这里气氛热热闹闹,大家高高兴兴,冷不丁来了个武氏,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三阿哥也不闹腾了,跟二阿哥一起老老实实坐着。 眼看气氛凝滞住了,得亏晚膳送过来了。 绣球乾贝、 炒珍珠鸡、 奶汁鱼片、 山珍刺龙芽、 莲蓬豆腐 、草菇西兰花…… 估计园子里膳房考虑的都是王爷的口味,上的菜色清淡为主,没什么重口味的,得亏是这边食材都是一等一的新鲜,众人吃得都心满意足。 三阿哥胃口大开,抱着碗,就着珍珠鸡、奶汁鱼片吃得头也不抬。 他吃得高兴了,还会拿筷子给二阿哥夹菜,“二哥,这鱼片好吃,你……”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对,身体僵住,这还有阿玛在呢。 四阿哥呢,都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想什么,笑了下,“今日就不必太过讲礼。” 三阿哥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把鱼片放到二阿哥碗里面。 二格格也悄悄替弟弟松了口气。 大概是出了这么个岔子,气氛倒是好多了,二阿哥也给二格格、三阿哥夹了菜,完了后红着脸也孝敬了四阿哥、李氏跟耿妙妙。 耿妙妙笑道:“二阿哥性子真好,将来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做了你媳妇。” 二阿哥脸上一红,呐呐的不好说话。 四阿哥笑道:“弘昀的心性自来是没得挑剔的。” 武氏在旁边,拿着碗筷,手指指节都泛白了,这么多人,二阿哥偏偏落下她,这算什么好的? 要不是出身好,不活脱脱就是个捧高踩低的。 她哪里知道,二阿哥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二阿哥年岁不小,也就比武氏小个两三岁,自然要避讳些,论理他连耿妙妙也不该这么孝敬,只是一个他的命是耿妙妙救的,二阿哥这人知恩图报,心里把耿氏当成自己半个娘,因此,他这么做别人也都能理解。 一顿饭众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吃饱后自然是要出去散步消食,四阿哥疼孩子,但平日里忙,除了过问孩子们学业,其他时候并没什么时间,这会子难得有空,便答应了三阿哥钓鱼。 钓鱼的地方就在坦坦荡荡那里,这名字起得有趣,但其实是个养鱼池,在后湖西岸那边,池子里现在荷叶连绵,旁边是馆舍。 得知主子们要钓鱼,管事太监忙去取了鱼竿、鱼饵过来,还问道:“王爷,要不找几个会钓鱼的过来教教阿哥格格们。” 苏培盛笑了,“你这蠢货,王爷自己就会钓鱼,你找人来那不是班门弄斧吗?去去,去准备茶水椅子去。” “阿玛,您还会钓鱼啊!” 三阿哥吃惊中带着佩服地看向四阿哥。 二阿哥、二格格也都一脸惊讶。 四阿哥摩挲了下三阿哥脑门,笑道:“阿玛也是打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有什么不会,以前在宫里头的时候,我跟你们三伯、五叔经常钓鱼,有时候一钓能钓七八条。” “真的?”三阿哥非常给面子地鼓掌,“阿玛您真厉害。” 耿妙妙笑道:“那今儿个有个好老师在,咱们不如设个彩头,一起比试比试谁钓的鱼多,谁要是钓得最多,我那儿有一套彩瓷套娃就送给他。” “这好,光是钓鱼有什么滋味,我也加一对金镶玉玉佩。”李氏说道,难得今日大家心情都好,她也只当那武氏不在。 四阿哥也拿出了一对羊脂玉扳指出来,武氏有心要添,但又怕自己说了被人驳斥,只好闭口不言。 鱼竿鱼饵都准备下了,茶水点心桌椅也送来了。 四阿哥手把手教了众人怎么上鱼饵,怎么抛杆,管事那边送来的鱼饵都是些豆饼、小米混和成的面团子,还带着一股子香油味。 耿妙妙闻了闻,心里觉得好笑,这块鱼饵给人吃都不算差了吧,今儿个这些鱼倒是有口福了。 她手气不算坏,加上以前就学过钓鱼,没一会儿功夫钓上来一尾翘嘴鲤鱼。 那鲤鱼得有两斤重,钓上来的时候活蹦乱跳的,云初等人忙凑过来帮忙解下,这群人都没正经摸过活鱼,又是束手束脚,又是不知所措,把耿妙妙逗得忍不住笑,她摆摆手:“罢罢,我来吧,要是你们来,只怕这条鱼得去一层皮。” 灯儿手里就已经有好几片鳞片了,她嘿嘿一笑,“那奴婢给您打伞。” 耿妙妙把鱼从鱼钩上解下来,放到桶里面,她刚抬头,就瞧见旁边二格格低下头摇了摇头,唇色有些发白。 青雉拿茶碗给她,“格格要不咱们歇息吧,您这脸色都不太好了。” 二格格低声道:“别,难得大家这么高兴,我要是身体不舒服,那多扫兴。” 她咬着唇儿,暂时把鱼竿放下,拿过茶喝了一口,只觉得小腹一阵子抽痛,只怕是葵水这几日就要来了。 耿妙妙收回眼神,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道:“我这真是坐不住,看来这比试只能认输。” 三阿哥看向她,“耿额娘您累了?” “是啊。”耿妙妙拿帕子擦了擦汗,“我要去馆舍里歇息会儿,二格格能不能陪我过去?” 二格格怔了怔,青雉忙扯了扯她的袖子,二格格反应过来,答应一声好,搭着青雉的手起来。 三阿哥十分可惜,但他冲两人说道:“耿额娘,二姐姐你们去休息吧,等我赢了,彩头都分给你们!” 耿妙妙跟二格格都不禁笑了。 “好,我们等着你们的彩头呢,我们先进里面坐会儿。” 耿妙妙笑眯眯地冲三阿哥说道,带着二格格进了馆舍。 这边的馆舍也早就收拾过的,只是主子们先前没过来,门窗都是紧闭,管事见两位主子要进去休息,忙带人开了门窗透气,又拿了荷花香饼放到香炉里去味儿。 云初等人坐垫、椅搭什么的都是备齐全的,这会子进去,雷厉风行地把东西就收拾妥当了,还连带了二格格那份。 二格格那边的嬷嬷不知怎么回事,只带了坐垫,其他的什么都没带。 灯儿想说什么,被云初拉了一把,使了个眼神。 馆舍背后是树林,此刻清风徐来,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屋里很是凉爽,再加上那淡淡的荷花香,真是叫人心旷神怡。 “他们有他们的乐趣,咱们有咱们的福气。” 耿妙妙从窗户外收回眼神,“要是不进来休息,哪里能够享受这偷来浮生半日闲。” “侧福晋说的是。”二格格羞涩地一笑,想学她靠在窗户上却又不好意思。 耿妙妙看出来了,对云初道:“你们都下去,我跟二格格在这里说说话歇息会儿。” 云初等人道了声是,纷纷推出去,她们出去了,二格格那些嬷嬷自然不好也待着,只好跟着出去。 171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过来这边坐。”耿妙妙拍了拍罗汉榻旁边的位置, 二格格怪不好意思地过去,也学着她趴在窗上,外面的凉风徐徐吹来, 风中带着青草气息, 她只觉得身上的难受仿佛也好了些。 此时有几只小鸟落在外面的空地上, 地上兴许是先前落了下花瓣。 那几只小鸟低头一啄一啄,有一只蹦跳着朝这边过来,仰起头, 黑豆似的小眼睛看着她们, 脑袋歪歪。 “真可爱。” 二格格压低声音,像是怕惊走了小鸟。 耿妙妙看桌上有一碟子米糕, 拿了过来, 掰开一小半给她, “你掐碎了撒下去,看它们吃不吃?” 大概是因为跟着的是耿侧福晋,二格格胆子也比平日里大了些,敢做这些出格的事,往日她在家里, 要是行为举止哪里错了一丁半点儿, 嬷嬷们就要念叨,这会子难得这么放松。 她拿帕子捧着米糕,小心捏碎一块, 撒下去。 那小麻雀起初被吓了一跳, 蹦跶开了,等过了一会儿,估计是闻着味道不错,又或者是见没什么恶意, 就跳跳踏踏地过来,低头啄了啄,然后抬头啾啾叫了一声。 “这是还想吃呢。” 耿妙妙笑盈盈靠着窗说道。 二格格忙再捏碎了些撒下去,这一不小心撒在小麻雀头上,麻雀愣了愣,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旁边几只麻雀估计是发现了,也蹦了过来,这几只比刚才那只大了一圈,一下子把小麻雀挤出去了。 “诶,怎么能欺负人?” 二格格一下急了,坐起身来,想帮忙又不知所措。 耿妙妙笑着掰了几块丢远了点儿,那几只大的立刻跑过去了,小麻雀就又跑回来了,低头啄着碎糕沫。 二格格脸上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 “耿额娘,二姐姐。” 三阿哥从外面跑了进来,小脸晒得红扑扑的,拿起桌上一杯茶水就往肚子里灌,“你们在干什么呢?” 窗户外,几只麻雀振翅飞走了,二格格惋惜地看了眼外面的空地,“没什么,你们比出结果了吗?谁赢了。” “是二哥。” 三阿哥鼓起嘴巴,“二哥比我厉害,他钓了七八条,我就钓了三条小鱼。” 三阿哥说的小鱼比她们想象的还小,都还没有一指长呢,三阿哥说把他们都放生了,等他们长大了再钓。 二阿哥赢了彩头,把玉佩给了耿妙妙跟李氏,玉扳指他分了一个给弟弟,一个给了武氏,彩瓷套娃他留给了自己。 二阿哥的为人实在是没得挑剔。 快晚上那顿,大家一起吃了全鱼宴,红烧鱼头、水煮鱼、醋溜鱼片零零总总上了一桌子。 耿妙妙回梧桐院的时候都有些乐不思蜀,她去看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一见到她就哭起来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 耿妙妙一手一个,弘历还爬过来扑在她怀里,二十多斤重的小胖子压得耿妙妙够呛。 “小阿哥、小格格今天都没见到您,想您了呗。”蔡嬷嬷笑着拿帕子给乌希哈擦口水。 这孩子最近估计是开始长牙了,口水一堆。 “真可怜见的,额娘也想你们了。” 虚伪的耿妙妙哄骗道,她先哄了好脾气的乌希哈跟弘历,再哄性子倔的弘昼。 平日里还好哄,今日弘昼一哭就不可收拾,偏偏他哭起来还不是那种大声嚎啕,而是小声啜泣,小手还抓着耿妙妙的衣领,小脸蛋偎依在耿妙妙怀里,一副可怜模样。 “哎呦,比女孩子家还娇气呢。” 蔡嬷嬷看着觉得既稀罕又好玩。 小弘昼跟能听明白似的,扭过头不看她。 “好,额娘也惦记你们啊,这出去一整天额娘也没玩好。”耿妙妙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哄道。 小弘昼一抽一抽地哭着,豆大的眼泪渐渐变小,耿妙妙忙把他抱起来走动,“下次额娘出去玩,带你好不好。” 她花费了一番口舌,也不知这孩子听没听懂,反正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把孩子给哄睡。 哄完孩子,耿妙妙一身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天色黑了,也怕着凉,匆匆擦了下身换了身舒适的衣裳,蔡嬷嬷给她捏肩膀,“这弘昼阿哥真机灵,现在拿衣裳骗他都不成了,今儿个我们拿您衣裳过去给他闻,他立刻就扭头,还把衣裳拍落。” 耿妙妙听着越发觉得好笑,“这孩子也不知像谁,太难伺候了,脾气也娇气着。” “咱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娇气些就娇气些,等他大了到外面王爷管着,肯定就能把性子扭过来。”蔡嬷嬷说道。 宫里头的规矩是孩子虚岁六岁了就得搬出来,还得去上学。 王府里的规矩跟宫里头没差多少,也是一样,别看三阿哥贪玩,那也是日日苦读,到了八岁上,还得学骑射,总之,该学的东西一点儿不能落下。 耿妙妙一想到这里,就突然同情起儿子了。 旁人也就是中高考才007,她这儿子保不齐要十几年的007,而且阿哥们读书不是说结婚长大了就不读了,如四阿哥,成婚了七八年,孩子都有了,还照样上学呢,等当差了才不必去上书房。 蔡嬷嬷按肩的技术可真是越来越好,耿妙妙刚才抱孩子抱得肩膀酸痛,被她按了几下,浑身骨头都舒展了不少。 她正犯困的时候,外面有些动静,小张子打起帘子进屋来,“侧福晋,园子里传太医了。” ? 耿妙妙睡意一下没了,园子里也就主子们能请太医看病,“这是谁病了?” “奴才瞧见太医是往万方安和过去的,就是不知生病的是李侧福晋还是二格格?”小张子斟酌着说道。 万安方和那边就住了李氏跟二格格,这李氏白日里看着好好的,应该不是她,那就是二格格了。 耿妙妙想起白日里二格格脸色一直不太好的样子,放心不下,交代了蔡嬷嬷等人看好孩子,换了身衣裳,急匆匆地带人过去。 万方安和这会子灯火通明,二格格住的院子里一对戳灯,耿妙妙一行人过来,院子里的人就瞧见了,忙行礼问安。 耿妙妙瞧见孙吉等人在外面,就知道王爷也过来了,她对孙吉等人点了下头,就着丫鬟打起的帘子进屋子里去。 里间内不但有太医,王爷跟李氏,居然武氏也在。 “给侧福晋请安。” 武氏款款行了个礼。 耿妙妙知道她住的绾春轩离万方安和很近,因此并不惊讶,只叫了起,跟王爷、李氏行了礼。 四阿哥点头示意她起来,耿妙妙走过去,小声对李氏问道:“二格格这是怎么了?” 李氏摇头道:“也不知,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刚才突然就喊肚子疼,脸色都白了。” 肚子疼? 这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吗? 耿妙妙想了想,今日两顿饭二格格都只不过动了几筷子,一碗饭吃没几口呢,这能吃错什么东西? 正思索着,李太医站起身来,“二格格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气血虚弱,让人煮一碗红糖姜水让二格格再睡一晚就好了。” “太医,您可瞧仔细了?二格格不是吹了风还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全嬷嬷过来问道,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耿妙妙一眼。 耿妙妙心里皱眉。 这眼神怎么回事? 难道这事还怪罪到她身上来? “这个奴才却是看不出迹象来,”李太医愣了下,摇头道:“格格只是身体虚罢了,碰上这种时候,就得好好进补进补。” 李太医的话很隐晦,但李氏跟耿妙妙都是女人,哪里不懂,这是来葵水了身子不舒坦。 李氏心里松了口气,四阿哥还不明白呢,李氏悄悄解释了下,四阿哥就懂了,一面叫人打赏太医,让太医给开个调养滋补的方子,一面叫人忙下去煮红糖姜水。 闹哄哄一场,结果却是个意外。 众人都松了口气,这要是二格格真有什么不舒坦,她们这些伺候的都得吃瓜落,二格格喝了红糖姜水,果真脸色好多了,耿妙妙见她一直捂着肚子,便吩咐道:“去拿个汤婆子灌热水进去,让二格格今晚捂着睡。” “是,是。”李氏也突然想到能这么做,她也是着急糊涂了,只知道拿手给闺女捂着,这现成方便的汤婆子却是没想起来。 汤婆子这种东西平日里都是秋冬才用,这会子得亏是二格格素来身子弱,这些东西青雉也带了过来,这才派上用场。 捂着汤婆子,二格格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她睁开眼,不好意思地看着四阿哥、李氏、耿妙妙等人,“阿玛、额娘们,我叫你们吓坏了吧,你们快回去休息,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四阿哥嗯了一声,嘱咐道:“你好生休息,明儿个阿玛再来看你。” 李氏等人也要告辞,李氏吩咐了青雉,“夜里你守着二格格,她要是有什么不舒坦的,缺了什么就过来找我。” “是,侧福晋您放心。” 青雉答应道。 耿妙妙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倒是个机灵忠心的,不似那几个嬷嬷,拿着优渥的月钱,差事却做不好,心眼还多。 172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次日耿妙妙起来后, 看过孩子,用了些早膳,就换了一身蜜合色妆花百蝠缎袍, 还带了几样甜口的点心过来看一格格。 一格格脸色比昨日好些了, 只是眉眼有些局促, 她攥着袖子,葱白的手指极是好看,“倒是劳烦耿额娘您跑一趟来看我。” “什么话。”耿妙妙按着她让她躺下, “你这睡了一夜觉得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 ”一格格道:“就是可惜身体不舒坦的不是时候,不然这几日也能陪着额娘们四处走走。” 耿妙妙不禁笑道:“这是哪门子的话, 身子不舒坦这谁也不愿意, 况且咱们这回来定然是要住上三四个月才回去, 这么大的园子有的是走动的时候,不缺这几日。” 青雉过来说道:“是啊,奴婢们也是这么跟格格劝说的,早起王爷还过来,看了格格嘱咐格格好生休息, 格格还是不听话, 总是想这么多。” 一格格红了脸,她皮肤瓷白,这脸一红衬得越发晶莹剔透, 一格格不是那种浓墨重彩的美人, 她的眉眼细细长长,有着一股子温婉柔顺的气息。 耿妙妙以前第一次见到一格格的时候就有些惊讶,只觉得她不像是素日见过那些爽朗大气的满族姑奶奶,倒像是汉人姑娘, 而之后几次见面,更是让耿妙妙觉得自己没猜错。 一格格的确非常温顺。 “那我可是来迟了,不过这么着也好,他去了我来了,你们这里倒也显得热闹。” 耿妙妙笑着说道。 一格格也都逗笑了,唇角露出些笑意,一群人正说笑时,全嬷嬷带着食盒从外面进来,见到耿妙妙在,全嬷嬷等人脸上露出些许僵硬神色,而后忙给耿妙妙行礼,“见过侧福晋。” “起来吧。”耿妙妙虽然不喜欢她们,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们伺候一格格多年,代表的是一格格的面子。 “是。” 全嬷嬷等人答应一声,起身走了过来,全嬷嬷对一格格问道:“格格,早饭膳房那边送过来了,您是要摆桌子吃,还是在炕桌上吃?” 一格格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笑道:“我早起没什么胃口,这会子却是又饿了。” 一格格忙道:“那耿额娘跟我一块用膳吧。全嬷嬷,摆膳桌。” 全嬷嬷眼里有些不情愿,碍于耿妙妙在这里,她的名声又大,不是好拿捏的,只好答应一声,带人出去摆了桌子,将桌椅盘碟都摆在桌上。 一格格昨夜回来后就没用过东西,这会子也是有些饿了,耿妙妙跟她一块儿过去,瞧了眼桌上的菜色,眉头不禁微微皱了下。 一格格的菜色简单,小炒青菜、鲜蘑菜心、暇油黄瓜零零种种六道素菜,主食更是清淡的小米粥,一碗黄橙橙的小米粥里面还真就只有小米。 耿妙妙原来是怕一格格不好意思让自己干坐着,这才借口肚子饿了,这会子看到这一桌子菜色,当真就没什么食欲。 她尝了几口鲜蘑菜心,菜倒是新鲜,毕竟园子里自己就种着菜,不缺这些个东西,可所有菜色都是少油少盐,就连小米粥里也是没放糖的。 她脸上不动声色地将就吃了几口,用完膳后,拿茶漱过口,膳桌都撤下去了,一格格吃得也不多,不过是小半碗小米粥。 “今儿个这菜色倒是奇了,怎么都这么素净?”换了地方坐下,耿妙妙笑着打趣道,“可是昨儿个吃多了鱼肉,今儿个想换个胃口。” 一格格道:“素来我这院子里菜色都是如此,倒是不为这个缘故。” 耿妙妙心里一动,“格格的口味倒是跟了王爷,只是吃素固然好,偶尔也该吃些荤菜,尤其是牛羊肉这些,对咱们女人的身体也好。” 一格格听了这话,怔了怔,像是想说什么,但又不好说,只好笑着道了声是。 耿妙妙略坐了一会儿,武氏过来了,她不耐烦跟武氏寒暄,更讨厌武氏这种顺着杆子就能往上爬的。 武氏还笑了下,“可是侧福晋嫌弃奴婢,怎么奴婢一来您就要走?” 耿妙妙站住了,看着她笑道:“你这是没理由的话,我不过是怕来久了孩子们哭闹才急着要回去,你只怕是太过多思了。” 说完这话,她回过头看向一格格,“格格也好生休息,别累着自己,那红糖姜水今日还是继续喝。” “是,耿额娘慢走。” 一格格还要出来送她,耿妙妙忙嘱咐青雉拦住,“外面日头大,你身子不舒坦就别出头了,横竖咱们也不是外人,不计较这些个虚礼。” 这外人不外人,点的赫然就是武氏。 武氏面上不显,手中攥紧帕子。 晌午大错的时候,耿妙妙叫人给一格格送了一碗板栗鸡汤,一道火腿炖肘子。 那板栗鸡汤炖得入味了,汤底是琥珀色的,清清澄澄,浓郁的板栗香让人食指大动,这道汤用文火炖了两个时辰,早已将鸡炖得骨酥肉烂。 火腿炖肘子也是炖得软烂,正是适合一格格的胃口。 除此以外,还有一碗胭脂米。 云初交代道:“我们侧福晋说了这种米对身体好,滋补气血,格格若是不嫌弃就用一些。” 那胭脂米米香扑鼻,一格格怎会嫌弃,她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倒是叫耿额娘惦记,劳姑娘回去帮我说一声,是我都喜欢得很。” 一格格又叫人拿了一盒子红枣苹果过来,“这是阿玛刚才让人送来的,耿额娘那里想来也不缺,却也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全嬷嬷看了那红木连枝食盒一眼,咬了下唇。 云初看在眼里,笑着道:“格格客气了,我们侧福晋知道了肯定高兴。” 云初带着一格格的回礼回去了。 青雉手脚轻快地把两道菜摆在了一格格跟前,连同那碗胭脂米也是送到一格格面前,先前的一碗梗米粥却是撤了下去。 “一格格,这梗米粥对身体也好,您怎么不吃?” 全嬷嬷跟见鬼似的扯着嗓子说道,“您这身子不舒坦,也该吃的清淡些,要是在宫里,那得正经吃几日粥饿着呢。” 一格格刚才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青雉一扬眉,一道柳眉倒竖,“嬷嬷,您说这番话莫非是想说耿侧福晋是纯心害一格格吗?” “你、我几时这么说了!”全嬷嬷瞪眼怒道。 她虽然不喜欢耿侧福晋,觉得这人眼睛太尖,仿佛什么事过了她面前都会被她看破,但是绝不敢真正说她的不是。 “既然没有,那怎么格格吃不得耿侧福晋送来的菜?”青雉哦了一声,道:“我懂了,格格吃不得,自然只能赏赐给嬷嬷你们了,你们倒是好口福了。” “什么话!” 全嬷嬷怒了,扬起手来就要给青雉一巴掌。 青雉错愕之余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她纵然护主心切,心里其实也畏惧全嬷嬷她们几分,满人重乳保,有颜面的奶嬷嬷保姆嬷嬷在主子跟前都尚且得尊着。 “这是做什么?!” 云初从外面打起帘子,呵住全嬷嬷,“府上的规矩几时有随意打人脸面的道理!” 全嬷嬷一只手停在了半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既恼怒又尴尬。 一格格跟青雉也这才回过神。 一格格忙把青雉拉到自己身后,她看了全嬷嬷一眼,咬着唇儿,却碍于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看向云初,“姑娘怎么回来了?” 云初站了站,“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们侧福晋还交代了句话,说是嘱咐您这几日少沾凉水,多休息,奴婢一时给忘了,半路想起赶紧回来。” 一格格道:“耿额娘嘱咐的话,我都记住了,还有事吗?” 云初也知道一格格脸皮薄,这会子羞得脖子都通红了,便识趣地告辞。 她带着人走了,一格格疲惫地一闭眼,对全嬷嬷道:“你们都下去,这里留青雉伺候就行。” 全嬷嬷还有些不甘,瞪了青雉一眼,想说什么,一格格却难得强硬了一回,“都下去!” 全嬷嬷等人这才臊眉耷眼地退出去,门带上后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 一格格看向青雉,“你的脸没挨着吧?” 青雉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湿漉漉的,看了看才知道是掌心出了冷汗,“奴婢没事,格格您用饭吧,别跟她们计较了。” 一格格看着桌上还热气腾腾的饭菜,刚才起的几分食欲早就因为适才的闹剧消失了,“我哪里吃得下。” “您不吃哪里行,不说旁的,就是这鸡跟肘子,都是侧福晋叮嘱过,没几个时辰做不好的菜色,您不能辜负耿侧福晋的心意。” 青雉一方面是真心护主,一方面也是带着恼,全嬷嬷这些人炸刺不就是想吃这些好菜吗?偏偏她不叫她们如愿以偿。 一格格见她这么气鼓鼓的模样,不禁被逗笑,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为了气嬷嬷她们吧?” “横竖您吃您的就是,没得惯得她们不知天高地厚。” 青雉拿了碗筷,给一格格先盛了一碗鸡汤,还撕了一只大鸡腿,这鸡真是炖烂了,都不需要用力,轻轻一扯一个鸡腿就脱落下来了。 173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奴婢进去的时候, 那全嬷嬷就要打人呢。” 云初把话说得很仔细,她虽然是特地匆匆折返,却也在门口停了片刻才进去, 二格格那院子伺候的人都不仔细, 趁着没人, 不知躲到哪里休息去了。 耿妙妙皱了皱眉:“这么猖狂?” “可不是。”灯儿捧了一盏杏仁酪上来,甜白瓷的小盖盅里杏仁酪是淡黄色的,散发着甜香气息,“奴婢听说那几位嬷嬷家境都好着呢, 在家里都是呼奴使婢,就连家里头吃的也都是些好东西, 比如风干鸭、风干鸡,有一年还拿燕窝鱼翅请人呢。” 人无横财不富, 马无夜草不肥, 阿哥格格们的嬷嬷都是包衣里挑选出来的妇差,家境要说多富裕那肯定是没有的, 顶多就是小康,真家里有钱的并不愿意让自家媳妇出来当嬷嬷, 便是地位再好, 终究也是奴才。 全嬷嬷这些人能日子过得这么好,要说这里面没克扣二格格, 耿妙妙不信。 她想这些人纵然不敢做出盗窃主子们金银财物这种事,但其他的事,比如说拿了二格格份例里的东西,私下瓜分了,诸如□□、茶叶、格格份例里的鸡鸭鱼肉、燕窝鱼翅等等。 这些个东西都放不了多久,便是看册子也查不出什么猫腻, 不比金银首饰这些都是登记造册,便是少了一件,也能立刻察觉。 耿妙妙拧着眉头思索,这事要说管吧,未免太过伤筋动骨,也怕一个枉做好人,要说不管,看着这么个格格受下面人掣肘,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思来想去,耿妙妙觉得这事得慢慢打听,总之得拿准了全嬷嬷等人确实刻薄二格格才能说话。 蔡嬷嬷笑话她,“您这可真是菩萨性子,平日里嘴上说的再清楚,究竟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嬷嬷就别笑话我了。”耿妙妙拿布老虎哄着乌希哈,看她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叹息一声,“我啊,也不过是想给乌希哈积德罢了。” 这当了额娘的人,大概就是忍不住将心比心,见了旁人的儿女受欺负,自己心里也难受。 她心里明白这是身体荷尔蒙作祟,但就是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 先前帮阿哥跟这回并不相同,这回的事,闹个不好就是里外不是人。 过了几日。 二格格身体好些了,葵水也走了,耿妙妙单单请了她跟李氏过来做客,二阿哥、三阿哥两人早就被四阿哥带着去下地种田了,最近江南那边有人送来了地瓜跟玉米的种子,四阿哥已经开始劳作了。 “妹妹这院子好啊,回头入夏可就凉爽了。” 到了梧桐院,见四面都是树林,李氏不由得羡慕地说道。 耿妙妙笑道:“姐姐说这话,您那万方安和也不差,旁边就是杏花春馆跟武林春色,处处都是景色,我还羡慕您呢。” 这倒是。 李氏脸上露出笑容,带着二格格进了屋子里。 耿妙妙叫人去把三个孩子抱过来,弘历被抱过来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扒拉嬷嬷们的手,小手朝耿妙妙伸过来。 耿妙妙忙把他抱过来,这大胖小子沉甸甸的压了一身,弘历还兴奋地亲了她好几口,那口水湖了一脸,耿妙妙都无奈了。 “哎,他倒是不认生。”李氏吃惊地小声说了句,她听说了弘历小阿哥在耿氏这里住的很习惯,只是没想到这么习惯,这都比寻常母子还亲了。 “您要不上手抱抱,这孩子人来疯,见了谁都不认生。” 耿妙妙招呼道。 李氏还真有些稀罕,她三个孩子都这么大了,甚少见到这种小孩子,以前钮钴禄氏对自己儿子那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也不让人随便抱,后来闹出钮钴禄氏虐待自己儿子的事时,李氏还很惊讶,心里唏嘘了下。 她客套了下:“这不好吧,我怕孩子不高兴。” “不妨事,侧福晋,我们小阿哥这人特别开朗,就没怎么哭闹过,也不调皮。” 周嬷嬷说道。 既然周嬷嬷都这么说了,那李氏就半推半就地把镯子、指甲套都给摘了,她以前也抱过孩子,虽然隔了许多年了,但抱起孩子来还是熟门熟路。 弘历被她抱了后,第一时间是纳闷地看向耿妙妙,然后又转过头看李氏,似乎有些分不清情况。 二格格忍不住觉得好笑又好玩,“弟弟这是在认人呢?” “啊啊。”弘历的小手抓住了李氏领口的玛瑙十八子不肯放。 “哎呀,小阿哥您快松手。” 周嬷嬷吓了一跳,没想到才夸过小阿哥听话不闹腾,小阿哥反手就来了个强取豪夺。 “这有什么,嬷嬷别紧张,小阿哥既然喜欢就给小阿哥。”李氏并不心疼,横竖是给小孩子的,她解开扣子,把念珠给弘历。 弘历手里抓着念珠,兴奋地小脸红扑扑,转过头来递给耿妙妙。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二格格忍俊不禁,拿帕子捂着脸,“弟弟这么小呢,就懂得借花献佛了?” 耿妙妙也哭笑不得,想忍住笑意,可唇角却是压不住。 李氏无奈,“既是他给你,你就拿着吧。” “那我可接了,姐姐别心疼。”耿妙妙笑着说道,还真上手拿过那串十八子。 她拿过后,弘历又高兴地拍了拍手,可见她只拿在手里又急了,小手拍了拍,指着炕上趴着的乌希哈,“乌、乌……” “这莫非是要给妹妹?” 二格格惊奇地说道。 出乎众人意料,弘历居然还真的点了下头。 耿妙妙吃惊地把手串递给乌希哈,乌希哈一看到这种红通通的东西,就立刻抓过去,小手挥着。 弘历脸上又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可真是神了,还知道给妹妹东西。”李氏新奇不已,“看来将来肯定是个好哥哥。” 耿妙妙想道:“乌希哈一向喜欢抓这些漂亮的串珠,我特地嘱咐人别带,免得叫她扯断了,伤了人,估计是这么个缘故,这孩子才特地给乌希哈要的。” 二格格一听,心都软了。 她道:“耿额娘,我那里也有好些念珠,回头也给妹妹送过来,让妹妹玩。” “她有,只是喜新厌旧,玩了几日就不喜欢了。” 耿妙妙笑笑婉拒,“你的东西还是留着自己戴吧,我看你成日打扮的素,还想着给你送些首饰呢。” “我们二格格素来是不爱戴这些首饰的。”李氏摇头笑道:“每年我给她做的首饰也不少,便是王爷福晋也常给她送,她这些都不缺,你就让她送给妹妹吧,难得妹妹喜欢,拿着玩也好。” 二格格笑着叫青雉去拿念珠来。 念珠这种首饰满人女性是不缺的,从小到老,这念珠能挂在领扣上,也能当腰坠,还能挽在手腕上。 二格格的好东西是真不少,尤其是以前四阿哥因为先后折了几个女儿,对这么个立住的长女尤其疼惜,每回出门回来肯定给二格格带东西,小的时候是玩具,大了就是缎子、首饰。 二格格是真不小气,让人拿了八串念珠过来,猫眼石、碧玺、翡翠、羊脂玉…… 乌希哈看到那黄绫布上的八串念珠,整个人都呆滞住了,半晌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跟老鼠掉入米仓里的神色没两样。 弘昼趴着,听见动静,睁了睁眼看了一眼,又打了个哈欠,就地睡着。 这两孩子要没人说是双胞胎,谁敢信。 “咿咿吖吖……” 乌希哈左手一串猫眼石,右手一串羊脂玉,兴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耿妙妙忙拿绢帕给她擦了下口水,把她抱起来,她还不舍得眼前那几串念珠,小手扑腾地要抓。 “别闹,要先谢谢姐姐,谢谢姐姐送你这么漂亮的念珠,咱们乌希哈是懂事的,是不是?” 乌希哈有听没有懂,她嘴里说了一连串谁也听不懂的话,朝二格格拍拍手。 耿妙妙就当她是谢过了,“真乖。” 她本来是真准备了一匣子首饰给二格格的,这会子倒是不好拿出来,这么做太显得生份了,二格格给乌希哈送些东西,她立刻就回礼,这分明就是没把二格格当亲人。 几个孩子闹腾一阵,众人的胃口也开了。 耿妙妙让嬷嬷们把孩子抱下去,叫人送了晚膳过来。 今儿个的菜色很是丰盛,四喜丸子、红烧肉、小酥鱼、麻仁鹿肉串,七八道荤菜,素菜也就两道,一品豆腐,金菇掐菜,主食一道是胭脂米,一道则是四喜饺。 “也就咱们几个,怎么这么丰盛?” 李氏显然是对耿妙妙有所了解,知道她平日里吃喝虽然挑剔,但是并不过多,这回这么多菜可算是十分礼遇了。 她心里也受用不少。 耿妙妙笑道:“就是咱们几个,才这么丰盛,难得姐姐跟二格格来,我能拿粗茶淡饭招呼你们吗?二格格可有忌口的?” 二格格摇摇头。 耿妙妙叫人都下去,“咱们自己动筷子才自在些,这里这么多人伺候,都憋的很。” 李氏也颔首:“是这个道理,横竖也没外人。” 她把人都打发了出去,全嬷嬷等人自然也在此列。 174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概是没外人, 二格格吃得也比平日里多了些,不那么局促。 耿妙妙瞧着,她似乎比较喜欢甜口的菜, 比如糖醋排骨、拔丝鸡蛋, 咸口的菜她也爱吃,像是小酥鱼,那是捞得池子里的小鱼,一条不过手指粗细, 拿水浸泡, 用盐巴腌入味,再拖过一层面皮,下油锅一炸,炸的外酥里嫩, 里面的骨头也都炸酥脆了, 一口下去嘎吱嘎吱的, 简直别提多下饭。 这么看来,二格格倒不像是一个挑食的人。 耿妙妙压下心头的思绪, 用完膳后, 她给李氏使了个眼神,“李姐姐,我有件事等会儿可得请教您,不知您有没有空?” 李氏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虽然心里不解,却也放下茶盅,对二格格道:“我跟你耿额娘有些话说,你们先回去。” “是。” 二格格答应一声,起身跟两位额娘行了礼, 才回去。 等二格格走了后,耿妙妙示意蔡嬷嬷等人下去,只把云初留下。 她手里摩挲着手腕的翡翠手镯,这镯子绿得通透,衬得她的手越发白皙,“李姐姐,今日我跟您说这话,您就当姑且一听,若是觉得我多想了,您就当我给您说了个笑话,若是觉得有道理,回头您也不必记我的功劳。” 李氏听她话说的这般慎重,不由得一怔,脸上神色凝重,“好妹妹,你说就是。” 耿妙妙看了下窗外,外面树影婆娑,照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地面上,夏日的蝉鸣已经不知几时响起,“前阵子二格格身子不舒坦,请了太医来瞧,说是气血虚弱,说起来,这是女孩子家常有的毛病,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只一个,便是常有的毛病,这也确确实实是个病,也不是什么好事。” 李氏叹了口气,眉眼露出忧愁神色:“我如何不知,以前也没少给二格格请过太医治病,滋补的方子开了一个又一个,只是不见好。” 耿妙妙笑了一声,“姐姐,这药补终究不如食补,好比说人参是好东西,可寻常人却是拿它来当饭吃,那就得出事,真要身子骨好,还得是食五谷杂粮才是。二格格每日就吃那么点儿东西,这喝什么药也无济于事啊。” 她转过头来,“原先我以为是二格格自己不爱吃,挑食,跟王爷一样的毛病,只是这阵子看来,倒不像是二格格不爱吃,却是有人不让二格格吃。” 李氏瞳孔收缩,身体往前倾,“是谁这么大胆!” 耿妙妙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大胆,她们自然大胆,她们仗着伺候主子,奶过格格,只把自己当格格的长辈,前几日我打发云初给二格格送了些吃食,结果不想却碰见那几位嬷嬷要打青雉。青雉是二格格的贴身丫鬟,是二格格的颜面,不说旁人,就是咱们也没有个轻易打丫鬟颜面这种事,那些个嬷嬷倒是好大的脾气!” 云初走上前来,屈了屈膝,“侧福晋,确实是有这么件事,奴婢进去的时候,那全嬷嬷就要打人,得亏奴婢进去的是时候,不然青雉一耳光就免不了的。” “好大的胆子!”李氏气得不轻,手都在发抖,“她们为什么缘故就要打她?” “这说给您听,您只怕都不信,为的就是我送过去的几道菜,青雉要给二格格吃,那几位嬷嬷不知怎么的说三道四,青雉护主,跟她们吵起来,这才险些挨了一耳光。”耿妙妙直接道:“这种事若是头一回发生,也就罢了,只是我怕以前就发生过不少这种事,二格格的脾气又柔顺懂事,只怕她受了委屈也不敢对人讲。” 李氏简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丝毫不怀疑耿妙妙的话,原因是耿妙妙根本没必要跟那些嬷嬷过不去,得罪那些嬷嬷,对她没好处,若不是真把二格格当自己闺女看待,耿氏何必多这个嘴。 她想到这里,内心涌出几分愧疚,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耿妙妙跟云初都吓了一跳。 耿妙妙忙拿帕子给李氏擦眼泪,“好姐姐,您这是哭什么,为这起人伤心难过不值当。” 李氏低声道:“我不是为她们,我是自责,先前我就忽视了二阿哥,如今才发现自己忽视了二格格,我这额娘当得真是不尽责。” 她心里真的愧疚不已,耿氏跟二格格接触才多久都能发现情况不对,自己看着二格格长大,却一直没发现那些嬷嬷做事不周到。 耿妙妙也叹了口气。 这其实倒也不能怪李氏,像她们这些高门大户的女眷,孩子多半都是奶娘、保姆照看着,只要孩子不生病,亲爹亲妈都不会怎么关心孩子是怎么过的。 她这种日日要过问孩子情况,还经常陪孩子玩的才是少数。 “这也不能怪您,那几个平日里看着多老实,谁能想到背地里这么猖狂。” 都是当娘的人,耿妙妙这会子很能体会李氏的心情,她拿帕子轻轻给她擦眼泪,“您也别急,兴许是我多想了呢,回去后您最好叫个人好好问问,真要有这回事,再考虑该怎么办。要是没这回事,就当我胡说八道,您今儿个就是听了个笑话。” “是啊,李侧福晋,这事您得慢慢来,急不得。” 云初劝慰道。 李氏渐渐收了眼泪,攥紧手中帕子,感激地看了耿妙妙一眼,“我心里明白,你放心。” 因着她才哭过,脸上脂粉有些淡了,耿妙妙让云初拿了脂粉过来给她遮掩过去,免得叫人误会了什么。 知道有这么档子事,李氏也坐不住,起身就要告辞,耿妙妙把她送出了梧桐院。 她看着李氏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头有些复杂。 旁人看着皇室格格们光鲜亮丽,哪里晓得她们背后的不容易,她们身旁伺候的那些人,名份上是主子,实际上有的摆起了长辈的威风,倘若不是因为二格格这一两年就要嫁人了,她其实也不必着急捅破这件事。 格格出嫁,奶嬷嬷保姆嬷嬷都是跟着过去,到时候单独一个公主府,不像家里还有王爷、福晋、侧福晋看着,这些个嚣张跋扈的奶嬷嬷还不得上天去! 李氏匆匆回了万方安和。 武氏在不远处见了不由得稀奇,她侧头对兰儿道:“李侧福晋这是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奴婢也不知道。”兰儿道:“听说今儿个李侧福晋不是去给耿侧福晋请吃饭吗?会不会是两人闹翻了?” 武氏思索了下,摇摇头,“不太可能,耿氏那人做事谨慎,想来不会做这种事,你留下来留意留意,要是有动静,就赶紧回来禀报。” “是。”兰儿屈膝答应。 李氏回了前院,她住的是万方安和前面三间门正房,中间门的明间门是招待客人的地方,东次间门才是平日里起居坐卧的。 雪柳等人伺候她一路过来,知道主子不高兴,也不敢怎么吭声。 “雪柳,你去,把青雉叫过来,就说我有东西要给二格格,要她过来拿。” 李氏吩咐道。 雪柳赶紧道:“是,奴婢这就去。” 芍药跟薄荷交换了个眼神,这是怎么了?是青雉做错了事? 不能够啊,青雉一向挺有眼力见的。 屋子里点了百合香,李氏的心绪却一直平复不下来。 耿氏说得再委婉,她也听出了些问题来,她原先一直以为是二格格挑食,不爱吃东西,所以身子骨才单薄的,但倘若她的挑食是有些人故意制造的呢,比如小孩子,不懂事的时候你不许她吃这吃那,故意控制她的食量,等年纪大了,自然也吃不下,也不敢吃。 李氏想到自己的女儿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这么折磨,简直心如刀绞。 后面院子。 青雉听说侧福晋要她去拿东西,也没多想,只是吩咐小双儿道:“格格的高丽参我放在茶碗里,等会儿水开了你倒进去,要等到不冷不烫的再送过去,让格格喝了再睡下。” “姐姐放心去吧,我记住了。” 小双儿连忙点头,圆圆的一张小团脸看上去很是可爱。 小双儿是年初福晋从包衣里挑选过来伺候二格格的,是为了接替跟青雉同一批的丫鬟,那些人好些个都到年纪该出去婚配了。 小双儿这批是四个人,青雉就看中了小双儿这个,她虽然不算聪明,但是胜在忠心,不像其他人见嬷嬷们得意,就去巴结嬷嬷,还时常劝格格听嬷嬷们话。 青雉便跟着雪柳去了前院。 她没多想,因为平日里侧福晋赏赐东西也有叫她们过去拿的时候。 等到了前院,进屋,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淡淡香烟从博山炉里升起,角落里的珐琅自鸣钟静静矗立着。 青雉这才发现气氛不对。 她心里有些紧张,攥紧了手,走上前去,行了个双安,“奴婢被侧福晋请安。” “起来吧,我叫你来不是发落你,是有些事想问你。” 李氏想来想去,再适合问话的莫过于青雉。 青雉的忠心,她是看在眼里的。 175 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青雉心里直打鼓, 侧福晋赐座,她也不敢真坐下,斜签着身子坐在兀子上。 李氏看了她一眼, 问道:“你进府伺候一格格也有十年了吧?” “回侧福晋的话,奴婢是九岁进府的, 如今十一年了。” 青雉忙起身说道。 “你坐,你坐。”李氏摆摆手, 脸上露出怅然神色:“十一年,这么长时间门了,我还记得你刚进府的时候才留头, 跟一格格一般大。” “是,您记性真好。”青雉有些受宠若惊。 她平日里没少去芙蓉院,但没想到侧福晋对自己记得这么深。 “我这年纪大了,好些事也都忘了, 也就是孩子们的事记得清楚些。”李氏说道:“我还记得一格格从小就挑食,每顿饭吃不了几口。” 青雉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李氏看在眼里, 心里一沉, “说起来你倒是个有口福的,格格要是跟你一样能吃能喝, 那就好了。” 青雉忍不住道:“其实格格不挑食, 只是……” 她说了半句话,脸上露出犹豫神色。 “只是什么, 好姑娘你快说, 平日里我有些照顾不到格格的,得亏你们看顾着格格才能平安无事,若是格格有哪里不舒坦,或者是身旁伺候的人有哪里不周到, 你可得告诉我。” 李氏着急地催促道。 青雉听了这番话,原本心里几分怯懦都去了,她鼓起勇气,“不瞒侧福晋,奴婢觉得嬷嬷们平日里叮嘱有些过了,有时候格格难得有胃口,想多吃几口,嬷嬷们就拦着,说吃多了积食,不消化夜里睡不好,又说女孩子家要身材纤细,若是吃的笨重,则叫人不喜。” “真是如此?!” 李氏脸色一沉,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青雉点头道:“不敢瞒着您,嬷嬷们说这种话也不是近来的事了,打从格格小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有的时候格格饿得不行,奴婢就偷偷拿了点心给格格吃,有一回叫嬷嬷瞧见了,可巧格格肚子不舒坦,奴婢还被罚了跪。” 李氏恍惚想起来了,早几年有这么一件事,全嬷嬷来回过她,说是青雉半夜让格格吃东西,害的格格吃坏了肚子。 她还恼了,叫人罚了青雉一个月的月钱。 现在仔细想来,青雉为什么半夜拿东西给格格吃,不就是因为嬷嬷们不让格格吃饱吗?! 李氏心里的怒气如同火山喷发一样爆发出来,她咬着牙,深吸一口气,“还有什么?” 青雉以前是不敢说,现在既然都开口了,便也没顾忌了,横竖人已经得罪了,她道:“还有就是嬷嬷们成日里喜欢教导格格,论理这也没什么,可是嬷嬷们日日说的是格格该孝敬长辈,该尊重她们,我们那屋子里的,但凡不上账面的好东西,比如什么燕窝、什么银耳都被几个嬷嬷瓜分了,格格反而吃不上什么。” “这两年来得亏是您常看着,比以前好些,早些年,我们院子里都是嬷嬷说了算,格格说一句她们驳十句,就是格格有时候爱戴些首饰,爱描眉画唇,她们也说不尊敬,是、是……” “是什么!” 李氏满脸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都凸出来了。 青雉慌忙跪下,“奴婢不敢说。” “你说,我不怪你!”李氏说道。 青雉这才乍起胆子:“是,是窑姐打扮。” “荒唐,放肆!”李氏这回真是气炸了,手上一甩,几案上的汝窑白瓷花瓶、描漆盖碗通通砸了个粉碎。 正巧在这时,后面爆发出一声哭闹声,像是有人受了委屈,哭出来了。 这把声音简直跟水珠落入油盆里,一下子让李氏的火炸开锅了。 李氏站起身来,雪柳等人忙道:“侧福晋,您坐,奴婢们去后面看看是怎么回事?” “用不着,我现在就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顺带给那些人算算总账!” 李氏咬牙切齿地说道,手打起帘子,直接就出去了。 雪柳等人对视一眼。 雪柳无措地看向薄荷,“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咱们赶紧跟上!”薄荷忙道,侧福晋刚才那脸色看着都吓人,这要是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那还了得。 众人急忙跟上,青雉愣了愣,忙擦了把脸,跟了上去,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怕出什么乱子来。 后院。 李氏进屋子的时候,一格格正护着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地上羊毛毯子上摔了一个天青色茶盏,福嬷嬷一脸怒容,李氏的眼神在茶盏上扫过,看向一格格,“出什么事了?” 一格格正要开口,福嬷嬷却抢先说了话:“侧福晋,您来的正好,这小丫鬟规矩没学好,在格格屋子里大呼小叫不说,还砸了这茶盏,泼了奴才一手的水。” 福嬷嬷提起袖子,好让李氏看清楚她湿漉漉的袖子,这是一身褐色万字不断头旗服,上面绣的精致,福嬷嬷心疼得很,这么一身衣裳才做好没多久呢,今日刚上身就淋了一袖子,回头可就掉色了。 “是这么回事吗?” 李氏脸色很是平静,可追过来的薄荷等人心里却越发打鼓。 但凡侧福晋要是露出怒容,今日这事可能就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偏偏她这么不动声色,这才叫人心里发怵。 一格格咬着唇儿,身后的小丫鬟小双儿脸色有个巴掌印,半边脸都打肿了。 青雉见了,心里怒火中烧,“小双儿,侧福晋在这里,你实话实话。” “我、我……” 小双儿怯生生地看向福嬷嬷等人,她捂着脸,眼眶红红的。 福嬷嬷等人脸上阴恻恻的,全嬷嬷夹了她一眼,“小双儿,当着侧福晋的面,你就说,你可别弄鬼,咱们院子里的规矩你是懂的。” 李氏眼里掠过一丝冷意。 好啊。 当着她的面都敢威胁奴才,这背地里不知能干出什么事来,怪不得这些个丫鬟都被这些嬷嬷收服得跟鹌鹑鸡似的,也就青雉一个胆子大些。 小双儿捂着脸,“奴婢、奴婢错了。” 青雉一愣,脸上露出些许无奈、失望。 全嬷嬷等人脸上露出得意神色,眉眼舒展,就仿佛连额头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了。 “你哪里错了!” 一格格突然开口,“你没做错事,那高丽参茶原就是我要喝的,福嬷嬷非要抢,小双儿性子耿直跟她说了几句,福嬷嬷气不过,把茶盏打翻了,自己烫着自己,还打了小双儿一巴掌,这样跋扈的奴才,额娘,我是不敢再要了!” 福嬷嬷愣住了,脸上刚才的笑容仿佛糊上一层蜡,她着急忙慌地解释:“格格,奴婢、奴婢是气不过她没规矩,并不是要抢您的茶。” “是啊,我们哪里会抢格格您的东西,福嬷嬷只是想试试茶烫不烫,没想到这小丫鬟没规矩,误会了,格格您若是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把我们赶出去,那真是寒了我们的心。我们伺候您这么多年,奶了您长大,又教您规矩,没想到您……” 全嬷嬷说到这里,拿帕子来抹眼泪。 一格格本就不善言辞,今日能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也不过是因着实在被气坏了罢了。 福嬷嬷仗着自己奶过一格格,又看着一格格长大,见了小双儿端了茶进来,便说自己想喝,小双儿自然不肯,福嬷嬷脸上就挂不住,将茶盏打翻了,原本是想烫小双儿,结果烫着自己。 全嬷嬷刚才不说话,这会子却还拿什么以前的情分来说话。 一格格真是气的眼眶一红,险些哭出来。 “这么说,这是小事?” 李氏似笑非笑地看向全嬷嬷。 全嬷嬷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李氏今日语气不对,侧福晋平日里对她们也是颇为敬重的,今儿个却好似有些古怪。 “这本就是一件小事。”全嬷嬷陪着笑,“也怪福嬷嬷糊涂了,一格格现在也不小了,能不知道冷热吗?她倒是还把一格格当孩子哄着。” 李氏气极反笑,她在上首坐下,手搭在扶手上,“只怕,你们不知是把一格格当孩子哄,还把我当傻子哄,格格的东西,她愿意赏人,便是什么燕窝、鱼翅,那都无妨。” 她在燕窝、鱼翅四个字上重重发音。 全嬷嬷等人不知怎么的,后背有些发冷。 “可若是格格不愿意,你们勉强格格,那就是奴大欺主,我眼里可容不得这等狂悖无礼之人!” 李氏沉下脸来,朝一格格招招手。 一格格怔了怔,朝她走过来。 李氏看向她,“你说,今日这事该怎么处置她们?” 一格格愣住了,一双清澈似水的眼里浮现出诧异跟不敢置信的神色。 青雉知道,侧福晋这是来给格格撑腰,忙走上前去,“格格,您就按着咱们府上的规矩来,别说什么情分不情分,我们当奴婢的伺候您那本就是分内之事,谁要是仗着这个逞什么威风,那就是目中没主子!” 全嬷嬷气得咬牙,这个小贱人,这是记仇了想报复她们了! 全嬷嬷也害怕,一格格往日里性子好着呢,这阵子突然不服管教了,只怕她一时糊涂说错话,发落了她们。 176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格格咬了咬唇, 手指绞着帕子,她素来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不然也不会被拿捏了这么多年。 但今日这事, 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一格格心里明白,倘若自己退一步,以后别说青雉她们,就是她也一样会被这些嬷嬷拿捏死。 “额娘, 横竖女儿如今也大了, 嬷嬷们也有岁数了,倒不如打发她们回去, 厚赏一笔,也好叫她们回家养老。” 一格格想了想,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她到底还是心善心软, 就算不喜欢这些嬷嬷,也不亏待她们,另一个, 也是想着自己这般厚待, 这些人也该见好就收。 然而一格格还是太年轻, 心底太好,她哪里明白世上有蹬鼻子上脸的人, 你越是和气, 人家就越不把你当一回事。 见一格格这么说,全嬷嬷等人立刻不满了。 福嬷嬷更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格格,您这撵我们出去,叫我们怎么活啊。我们这伺候您这么多年, 没个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叫我们知道,这会子我们被赶出来,我们也不必见人了。” “是啊,”全嬷嬷也都拿帕子擦脸:”您这么做不是要绝我们的活路吗?我们有什么不妥,您只顾说,我们改了就是,大不了以后我们见了青雉她们都把她们当副小姐,还不成吗?” 青雉被气的手发抖。 这么说,这还是她的错,是格格的错了。 李氏也听出门道来了,她原本十分火气这会子也有十一分火气了。 这往日见这几个嬷嬷老老实实的,还真当是好的,今日碰见事了,才明白一个个都是刺儿头,拿什么情分来压主子,真是活成了长辈了! 她冷笑道:“你也不必牵三拖四的,旁的我不论,只今日这个,打小双儿,抢格格吃食,这是哪里的规矩?莫非是见着远了府里,在这园子里你们便放肆起来?还是觉得格格脾气好,好欺负。” 她说到这里,声音尖锐,不觉咳嗽数声。 薄荷忙端了一杯茶给她,又轻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回过头对嬷嬷们说:“嬷嬷们也听见了,要是这会子认错,咱们还好商量,若是不认错,也别怪主子不给你们留面子。” 那几个老嬷嬷人老成贼了,脸皮厚不说,还等闲不把人放在眼里,见薄荷说话,连眼角都不带夹她一下,“姑娘这话说得,奴婢们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了?” 冥顽不灵。 简直是冥顽不灵! 薄荷心里恨得咬牙,这真是给脸不要脸,她给人家台阶下,人家还拿这当楼梯上呢。 “好,不必说了,我这就去找王爷,你们这些人,我要不起,格格也要不起,你们愿意伺候谁伺候谁去。” 李氏这回是一点儿颜面都不给,直接不客气地说完,就要起身。 福嬷嬷等人愣了愣,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心虚。 “这是怎么了?” 外面传来四阿哥的声音,门口的丫鬟打起帘子,四阿哥走了进来,后面居然跟着武氏。 四阿哥一到,屋子里先是安静一瞬,随后像是炸开锅似的。 全嬷嬷忙给福嬷嬷使了个眼神,对王爷可不能跟之前一样说话,王爷可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王爷,您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李氏有些错愕,这会子王爷该是在书房里看书才是。 四阿哥摘下顶上凉帽,递给苏培盛,“武格格说你们这里闹哄哄的,不知出什么事,我就过来看看。” 李氏看了武氏一眼。 武格格屈了屈膝,脸上带着个腼腆的笑容,“奴婢是不是给侧福晋添麻烦了?” 李氏攥紧帕子,心里骂了句娘,这女人耳朵倒是尖,她勉强露出个笑容,“怎么会?我、我也正要去找王爷。” “阿玛。” 见到四阿哥过来,一格格眼眶一红,鼻尖忍不住酸涩,眼泪就掉了下来。 四阿哥不好给她擦眼泪,看了青雉一眼,青雉会意,忙拿帕子给一格格,“格格您别哭,这会子王爷过来,您有什么委屈,就跟王爷说。” 一格格拿帕子擦过眼泪,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阿玛,女儿失礼了。” “无妨。”四阿哥道:“你们这出了什么事,你跟阿玛说,阿玛替你料理。” 四阿哥料理两个字说得轻飘飘,可全嬷嬷等人后背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们都知道,侧福晋发飙,那兴许是在吓唬人,可王爷若是发威,那谁也没好果子吃。 全嬷嬷等人这会子终于后悔了,害怕了,拿求饶的眼神看向一格格。 可一格格却对她们是失望透顶了。 她攥紧手里的娟帕,“女儿没什么事,不过是看几位嬷嬷年纪都大了,也都该回去养老,想请阿玛施恩。” 四阿哥什么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 他皱了下眉,看向李氏。 李氏明白今日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既然王爷都来了,索性都捅出来,也免得带累女儿的名声,于是,她便说了福嬷嬷打小双儿、抢茶吃的事,还说了几位嬷嬷从小克扣格格吃食的事。 她越说越觉得自责,“都是我的不是,我以前只以为几位嬷嬷都是好的,便没多留意,哪里想到格格被人苛待了这么久。格格身子骨为什么这么差,不就是因为这些个嬷嬷成日里不让她吃饱,别说人,就是猫猫狗狗,吃不饱,身体哪里能好的了。” 屋内有一刹那鸦雀无声,死寂一片,仿佛风暴来临前乌沉沉的天空。 全嬷嬷等人都跪在地上,额头上满是冷汗。 四阿哥面无表情,他握碎了手中的茶盏,那茶盏碎片陷入掌心,一滴滴血落在地上。 “阿玛!”一格格惊呼出声,“您的手!” 四阿哥看了看左手,这点儿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往常去秋狩打猎,哪一次不受点儿伤。 他松开手,看着碎片滑落,“我是真不知道你们居然这么大胆,居然敢这般苛待一格格。” 他的语气很平稳,就像是爆发之前的火山一样的平静。 “王爷,王爷,奴婢们真不是故意的……” 全嬷嬷边磕头边回话,“宫里头的规矩就是如此啊,小阿哥小格格不知饥饱,因此不能多吃,奴婢们怎么会虐待格格!” “不能多吃跟饿着孩子,那是两码子事。” 李氏眼里露出嫌恶神色,“你们这么对一格格,怎么这么对你们家孩子,全嬷嬷,我可记得你那几个儿子可都吃的人高马大的,这也是饿出来的?” 全嬷嬷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她哆嗦着嘴唇,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 这种话辩驳是辩驳不了,想解释却也找不到解释的借口。 “王爷、侧福晋,都是她指使我们这么做的!” 福嬷嬷突然开口,手指着全嬷嬷,“是她一开始说让格格少吃点,这么一来,格格份例里的东西就能分给我们了。奴婢一开始不想答应,可是全嬷嬷要挟我们,说要是我们不答应,就诬陷我们偷格格的东西,所以奴婢们才不得不听她吩咐。” 其他嬷嬷听福嬷嬷这么一说,也都立刻反应过来,纷纷跟着附和。 “是啊,是全嬷嬷威胁我们!” “全嬷嬷之前还偷了格格的燕窝给她儿子吃,她还经常眼馋格格的首饰,可是那些首饰都是登记造册的,全嬷嬷拿不到,所以一直见不得格格戴首饰。” “还有衣裳也是,全嬷嬷怕格格喜欢新衣裳,王爷你们赏赐的料子就不能分给我们,所以格格一表现的喜欢那些漂亮衣裳,全嬷嬷就呵斥格格不守女德!” 这些个嬷嬷生怕咬不死全嬷嬷,一鼓作气把之前全嬷嬷做出的事都秃噜出来了。 全嬷嬷又惊又怒,指着福嬷嬷等人怒骂道:“胡说、你们都是胡说,我、我怎么会对格格这么恶毒!” “你一向就是这么恶毒,你不还说了格格要是命好,不然这么个木头人哪个男人肯要。” 福嬷嬷脱口而出。 她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不妥,这句话太过冒犯了,便是她说是全嬷嬷说的,只怕王爷也要动怒。 果然。 四阿哥气得太阳穴青筋直跳,脸颊紧绷着。 “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赶紧打了个千,回话。 “都拉下去,把话问清楚,今日这事彻查到底。”四阿哥阴沉着脸,“再派人回京,将这几家人全部拿下,送交宗人府!” 牵扯到宗亲,自然是移交到宗人府去。 宗人府那地方,等闲人去了都得脱一层皮,这些个嬷嬷都懵了,有的人胆子小,更是直接吓昏了过去。 苏培盛立刻打手势,让人把人全都堵住嘴拖下去。 他看得出来,四阿哥这回是真气狠了,这回不死个七八十人,事情没完。 耿妙妙是万方安和那边尘埃落定了,才知道四阿哥跟武氏过去了。 她愣了下,蔡嬷嬷道:“如今万方安和那边的人都吓坏了,谁也想不到那些个嬷嬷这么大胆。” 是啊,耿妙妙也只以为那些嬷嬷不过是奴大欺主,克扣一格格的吃食,哪里想到还这么胆大包天,居然处处掣肘一格格,这要是换个心性差的,只怕都得被搓揉出个面团子性子来。 或许,这也正是那些嬷嬷的打算。 只要主子越好欺负,她们能拿到的好处才越多,格格不比阿哥,伺候格格没有伺候阿哥那么有出息,将来能仰仗阿哥带自己孩子一把。 伺候格格,了不起了将来就是在公主府安排个差事,要是格格去抚蒙,那就更没什么前程。 这些人,心真的是太毒了。 177 第一百七十七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耿妙妙想了想, 自己原先是睡下了,加上她们这梧桐院离万方安和有些远,所以这程子才知道也不算晚。 她估摸着二格格这回受得惊吓不轻, 吩咐小张子带人去膳房要了一碗五红粥, 几样小菜, 菠萝肉、糟鹌鹑、油盐炒枸杞、糖醋鱼块,还有一道玫瑰糕饽饽给二格格送了过去。 这种事一来不是什么好事,二来她纵然心疼二格格, 也得顾及二格格的颜面, 这会子闹出这种事来,二格格也脸上无光,自己若是大喇喇地派人去关心说什么体己话, 反而是燥人脸面。 万方安和。 二格格见太医给四阿哥裹好伤口, 脸上满是担心神色, “阿玛的伤不要紧吧?” 太医回话道:“回格格的话, 王爷的伤口不深, 这会子碎片渣都取出来了, 又上了上好的金疮药,只要几日不下水,伤口结疤了, 好得就快。” 二格格这才放心。 四阿哥道:“不过是些小伤, 有什么,往年阿玛跟着你皇玛法在外面打猎,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他对太医挥了下手。 太医识趣地带人下去,苏培盛吩咐了孙吉跟着去拿药方子。 屋子里没外人了,二格格愧疚不已,“阿玛, 是女儿不孝,让您费心。” “跟你有什么相干,要说错,也是阿玛跟你额娘有错,” 四阿哥说起这事,心里就跟刀割似的疼,他以前忙碌,虽然疼孩子,可很少有时间跟孩子相处,他是知道二格格身体弱,却从未往旁的方向想起过,今日若不是李氏捅破了事,只怕他也想不到那些个嬷嬷敢这么胆大包天地搓揉主子。 他也明白二格格上辈子为什么会那么早就去世了,全嬷嬷等人跟着二格格陪嫁,那些个奴才没了掣肘,可不就更加使劲搓揉格格。 “是阿玛对不起你。”四阿哥声音沉重,“从今以后,阿玛不会叫你受半点儿苦,那些害过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二格格心里沉甸甸的,眼眶泛红,起身给四阿哥行了个礼。 “王爷,格格……” 青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耿侧福晋让人给您送了晚点过来。” “进来。”四阿哥说道。 青雉听着声音,王爷不像是动怒,这才带了云初进屋里。 云初给四阿哥、二格格行了礼,她仿佛没瞧见两位主子的脸色,笑着道:“我们侧福晋打发奴婢给二格格送些清粥小菜来,也不知合不合格格胃口。” “侧福晋送的,我自然喜欢。” 二格格怔了怔,露出个恬淡的笑容,示意青雉接过手。 四阿哥看了一眼,道:“既是如此,你就好生用膳,剩下的事就别操心了,阿玛心里有数。” “是,阿玛也要保重身子。” 二格格见四阿哥要走,起身送了送。 她回来后,让青雉抓了一把铜钱打赏了云初,“你帮我带句话,就说等我有空了再过去叨扰侧福晋。” “奴婢记下了。” 云初谢了赏说道。 她走之后,青雉揭开食盒,见里面摆的几样小菜,好些都是格格平日里爱吃的,不由得怔了怔。 她看向二格格,“格格……” 二格格也看了一眼,眼神中露出微怔神色。 她的心里突然感觉仿佛泡在热水里,二格格忍不住又要哭了,她抽了抽,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 四阿哥并没走远,只是去了前院。 他刚坐下,白嬷嬷就过来了,白嬷嬷这人老道,一上手那几个嬷嬷全都把话秃噜出来。 这事经手的人越少越好,因此白嬷嬷亲自过来口述。 “奴婢问过了,打头的确实是全嬷嬷,不过,其他人呢也是一开始就参与其中,这些年格格份例里多出来的东西全让她们卖了分了,还有格格每年的料子,也被那几个人瓜分了。” 白嬷嬷道:“那全嬷嬷也交代了,之所以苛刻格格,是因为嫉妒。” “嫉妒?格格哪里对不起她了?” 李氏怒问道。 白嬷嬷垂着眼,看着地上的砖:“那全嬷嬷说,是嫉恨格格出身好,什么都有,反而她的儿子却得吃苦受累。” 李氏本以为自己今日受的气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能再被气一回。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若不是顾及四阿哥在这里,她都想冲出去打死全嬷嬷那个贱人。 她跟二格格对那全嬷嬷多好,连带她那几个没用的儿子也都安排了差事,结果却养出了这么几个白眼狼! “都没一个无辜的?”四阿哥闭了闭眼,问道。 白嬷嬷道:“奴婢审问过了,确实都是牵扯其中,连着新进来的几个丫鬟也都拿了东西。” 四阿哥心里不由得冷笑。 “也问过没人指使?” 白嬷嬷愣了愣,想起来李嬷嬷先前的事,她道:“奴婢也怕这个,也问过,确实是没人指使,奴婢想,只怕是她们起了贪念,就一发不可收拾!” 就为了那些东西,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儿嫉妒,就长达十数年的搓揉一个孩子。 四阿哥眼里满是厌恶,“先打四十大板,再发往内务府,我回京一趟,亲自面禀皇阿玛。” “是。” 白嬷嬷答应一声。 她明白王爷的意思,是既要叫这些人吃苦头,但又不能要她们的命。 就这些人犯下的罪行,少不了一个抄家没籍的结果。 那全嬷嬷等人心心念念,无非就是损公肥私,亏了格格的,好让自家人过好日子。 这下好了,一家子整整齐齐下黄泉去过好日子去。 四阿哥当夜就叫人收拾了东西,次日他临走前,众人都出来送。 李氏心里有愧,一夜没合眼,眼下都是一片血丝。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这事也不能纯怪你。” 不知怎地。 四阿哥这句话反而让李氏心里更难受。 李氏攥紧了帕子,“王爷不必劝我,我心里明白,是我疏忽了。” 四阿哥心里叹了口气。 李氏疏忽,他何尝没有疏忽。 若是他仔细些,便不会这么久才发现那些嬷嬷的狼子野心。 “总之,你别多想了,我这一去,园子上下的事先交给耿氏,你们若是有什么事便去找她。” 四阿哥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屈了屈膝,“王爷且放心,我一定事事留神,王爷路上也小心,别为了赶路辛苦自个儿。” “嗯。” 四阿哥点了下头。 武氏倒是想跟王爷说几句话,可四阿哥这会子没心情,也没功夫,摸了两个儿子一把,又叮嘱了二格格好生休息,这才走了。 众人目送着他上了马,出了园子。 李氏心情复杂,耿妙妙笑道:“王爷这一走,咱们这园子里只怕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我看,晚膳这顿咱们不如一块用,两位阿哥一席,咱们女眷这边一席怎么样?” 二格格嘴巴微张,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李氏。 李氏心疼闺女,知道昨日的事必是掩不住,迟早园子里上下都知道,与其躲着,倒不如大大方方见人,横竖做亏心事的不是她们,便道:“好,我听说园子里自己也酿酒,酿的是梅花酒,清淡,正合适咱们喝,你们男孩子就别喝了,下午松散一会,明儿个该休息休息,该做功课做功课。” 二阿哥、阿哥忙答应。 两人也都是昨夜才知道二格格出的事,既是一母同胞,又是多年情谊,自然都为二格格气恼,这会子巴不得哄她开心。 武氏这人最爱露脸,也赶着来凑热闹。 耿妙妙平日里不搭理她,正经时候却不会给自己落人口舌的机会,也笑着让她一定要来。 既然大家都答应了,二格格就也跟着答应。 耿妙妙索性招呼众人去了梧桐院,她叫膳房送了帖子来,又问了有没有戏班子,这边居然也有,虽然是几个升平署调派来的太监,但是能唱昆曲,耿妙妙便也叫了过来。 众人先吃了席面,再听戏。 听戏半晌的时候下了雨,那雨水哗啦啦落在屋檐上,天色也暗下来了,乌沉沉的,仿佛泰山压顶似的。 屋子里连忙点起烛火,关了窗,只留一扇门开着。 二格格担忧地看着外面,道:“阿玛今日赶路,不知会不会阻在半路上?这夜里没个投宿的地方可怎么好?”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跟着担忧起来,好在这场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没一会儿居然就雨过天晴了,日头金灿灿的挂在天上。 “这可真是奇了,怎么这场雨说走就走。”武氏笑着说道。 耿妙妙笑道:“可见是咱们有福气,王爷也有福气,这天色看着今日是不会下雨了。” 她顿了下,又笑眯眯说道:“有时候这雨就如咱们的人生,一个风浪过来,一刹那觉得难熬,可等过去,回头一看,不过是斜风细雨罢了。” 她说得声音不大,也就女眷这席能听得见。 二格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神色。 李氏感激地看了耿妙妙一眼,武氏唇角掠过一丝冷笑,这耿氏倒是会讨乖卖好,这般会说话,怪不得那么能讨好男人呢。 178 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四福晋先收到的四阿哥的信, 她让刘嬷嬷去把全嬷嬷等人的家人拿下,按照四阿哥吩咐,送去了宗人府。 等前后事情处理妥当, 也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她疲惫地靠在引枕,手撑着额头。 刘嬷嬷叫人把屋子里的烛火点上, 端了一杯人参茶上来给四福晋,“福晋, 您从晌午收到信那会子就没吃过什么,要不让人送点吃的过来吧。” 四福晋摇头道:“我这会子哪里吃得下, 王爷这才刚出去多久就出了这么档子事。” 晌午收到信的时候,她看到里面内容, 脸上都吓白了, 那几个嬷嬷素日里有些刁钻, 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想不到这些人居然这么心狠手辣,背地里敢这么搓揉主子。 “嬷嬷,你说王爷会不会怪罪我?” 四福晋唇色发白,脸上没什么血色。 刘嬷嬷心里咯噔一下,“福晋, 您别乱想了,王爷怎么会怪罪您呢, 这又不是您的错。” “可当初这些人都是我挑选的。”四福晋脸色有些灰败,“若是王爷多心, 疑心我故意害一格格呢?” 这…… 刘嬷嬷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初李氏怀一格格的时候,身体虚弱,又只是个格格,嬷嬷们自然都是福晋挑选。 谁也想不到, 隔了这么多年,这些个嬷嬷居然一个个闹出事来。 “您放心,王爷不是这种多疑的人,况且,您不是这种人,王爷心里也是明白的。” 刘嬷嬷道:“既然您不想用膳,那奴婢让人送一碗面茶过来。” 四福晋无可无不可地答应。 她心里有事,便是吃东西也是食不知味。 次日。 四阿哥才进了城,原本昨儿个半夜他就到了城外,只是城门紧闭,四阿哥又不想小题大做,便等到天亮,才赶第一波进城。 他先回了雍亲王府,四福晋听说王爷回来,神色一怔,顾不得跟前的账册,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刘嬷嬷忙提醒道:“福晋,王爷这回急匆匆回来,只怕是还没来得及吃东西,不如奴婢让膳房赶紧弄些点心,您带过去,也好让王爷吃点儿。” “是,你倒是提醒我了。” 四福晋一拍脑门,“你瞧我都急糊涂了。” 她赶紧让圆福去膳房传膳,提了个粉彩海棠食盒过去,四阿哥才梳洗完,换了身衣裳,也剃胡茬,要进宫面圣仪容总得好好收拾。 “王爷。” 四福晋就着孙吉打起的帘子进了屋,她瞧见四阿哥穿的是朝服,便道:“您是要进宫?” “嗯。”四阿哥整理了下袖子,“这回的事牵扯到那些个嬷嬷,总得进宫跟皇阿玛说一声,全嬷嬷那些人未必只有一例。” 四福晋心里突然松了口气。 是啊。 宫里头那么多格格,早早夭折的不在少数,身材柔弱的也不稀奇,保不齐她们的情况跟一格格是一样的。 这么一来,这错就不能怪她了。 是那些包衣奴才没安好心。 “您没用东西吧,我带了些早膳过来,您垫垫肚子再出门。” 四福晋看了刘嬷嬷一眼。 刘嬷嬷把食盒打开,取了早膳出来,因为猜测四阿哥估计是要进宫,所以膳房那边没送什么稀粥,而是送了馒头、烧麦、豌豆黄这些点心。 四阿哥看了看,挑选了个馒头将就着吃,又打发苏培盛他们也去吃点儿。 等片刻过后,四阿哥重新漱了口,这才起身,“府里要是有事等我回来再说,我先出门。” “是,王爷慢走。”四福晋送了四阿哥到了垂花门,才转身回去。 她刚走没几步,就瞧见宋氏。 “奴婢给福晋请安。” 宋氏蹲了个安。 四福晋的眼神在宋氏一身鲜亮粉嫩的衣裳上扫过,“宋妹妹怎么起这么早?” “奴婢听说王爷回来了,担心李姐姐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所以才过来。” 宋氏扯了个理由,脸上露出担忧神色,“福晋,园子那边没什么事吧?” 昨儿个府里那么大的动静,宋氏怎会不知道。 可她单单知道四福晋让人去拿一格格院子里那些嬷嬷的家人,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这会子是半好奇,半看热闹。 横竖出事的是旁人的子女,就算是出了天大的事,那也是人家的热闹。 四福晋哪里看不出宋氏的幸灾乐祸,她不冷不热敲打了一句,“没什么事,你要是没事就回去吧,我还有事。” 宋氏脸色浮现出尴尬神色,讪讪地答应一声是。 另外一边。 四阿哥虽然进了宫,却没能立刻见到皇上。 皇上早朝完,还得见大臣,等了一个时辰,值房内喝了半盏茶,才有太监过来请四阿哥进养心殿。 康熙刚处理完几件事,眉头紧锁,闭着眼养神,等听到脚步声近了,他才睁开眼。 “儿臣见过皇阿玛。” 四阿哥甩了袖子打了个千。 “起磕吧。”康熙道:“昨儿个你们府上送了好些人去宗人府,怎么回事?” “回皇阿玛的话,此事说来羞愧,却是儿臣不察之错。” 四阿哥将全嬷嬷等人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 康熙的脸色从起初的诧异,到盛怒,再到阴沉,他怒喝道:“这群混账,居然敢这么欺主!” “皇阿玛,儿臣先前也想不到他们敢这么做。”四阿哥脸上浮现出愧疚神色,“但人心不足蛇吞象,便是包衣奴才,也一样有狼子野心。儿臣跟福晋、侧福晋对那些嬷嬷都是礼遇有加,从不曾亏待,谁想得到却是养出了这些个白眼狼,还险些害了一格格。” 康熙看着四阿哥憔悴的神色,心里不忍。 他起身,走过来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老四,这事不能怪你,那些人心里□□,表现不显露,你如何知道。” “皇阿玛。” 四阿哥这会子是一半真愧疚,一半有些作戏。 他心知老爷子上了年纪后越发提防他们这些年长的阿哥,类似这样宽和的话,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听说。 康熙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同情。 他一想老四子嗣单薄,先前好几个孩子都没立住,好不容易有个嫡子,养到十岁左右还没了,实在可怜。 那一格格虽然是格格,却也是老四的长女,他知道老四素来疼这个女儿,这会子心里肯定难受。 康熙也想起自己以前夭折的儿女来,一时间百感交集,“这事朕会让宗令彻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 “谢皇阿玛!”四阿哥红着眼眶,“儿臣实在无能,到了这会子还得劳累阿玛您。” “说这什么话,”康熙心里越发柔软。 大抵人都是这样,年轻的时候盼着儿女有本事,上了年纪又希望儿女多依赖着些自己。 康熙老爷子心疼儿子,索性留了四阿哥一起用晚膳。 四阿哥也不推辞。 毓庆宫太子得知这事后,眉头一挑,“老四?他不是在园子里?怎么回来了?” “殿下有所不知,听说雍亲王府昨日往宗人府送了好些包衣奴才,今儿个雍亲王又带了他那一格格的嬷嬷们回来,想来是那些奴才做错事了。” 小灵子回答道。 他穿着一身青袍子,脚下是粉底厚靴,毓庆宫太监打扮自然都是体面的,模样也好,毕竟主子跟前伺候,长得丑了碍眼。 太子沉吟片刻。 是这么回事,那老爷子是心疼儿子了,所以才留的膳。 太子心情好多了,嘱咐小灵子去仔细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儿个他是听说宗人府那边进了人,只是没多想,以为是什么奴才手脚不干净,这会子一想,事情恐怕不简单。 太子其实不必多费心。 因为这件事四阿哥就没打算瞒着人,一格格嬷嬷十几个,要一口气发落她们,便是王爷也得有个正经由头,这事既然瞒不过去,索性捅破了。 宗人府那边知道万岁爷的意思,眼见人证物证确凿,判的很快,几日后就判了那些嬷嬷绞刑,家人发配给披甲人为奴,充军宁古塔。 至于这些人的家产都是抄了。 京城里好些日子没这么大的消息,更何况还牵扯到皇家贵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彻底传开了,城里头的官员就没个不知道的。 阿哥、五阿哥带着九阿哥、十阿哥来看望四阿哥。 五阿哥义愤填膺,拍着桌道:“四哥,那些个奴才就该千刀万剐,这么处置真是便宜他们了!” “我也是这么想,这起子奴才为了点利益就敢这么搓揉我侄女,真是不要命!”阿哥难得说了句人话。 他府上孩子不少,也夭折了几个,去年年底还没了个儿子,纵然是个格格生的,阿哥也着实难受过好几日。 以前还想着只怕是孩子小,立不住,毕竟就算是宫里头皇阿玛,早些年也是连夭了好几个孩子,后来大阿哥等才渐渐立住的。 可听说有这么档子事后,阿哥就放心不下,忍不住多想,这要万一是下面的人疏忽呢,阿哥就让福晋悄悄地查。 别看孩子没了,嬷嬷们被打发走了,那人都在京城,要查还是不难的。 179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四阿哥心里很是感动。 “三哥、五弟, 我这也算是给大家伙提个醒,别看那些奴才当着咱们面老实,背地里不定怎样, 就说咱们, 当日在宫里难道谁不曾吃过那些奴才的闷亏, 都警醒着些。” “是,四哥说的很对。” 十阿哥很是赞同,“说起来也是咱们没记性,以前在宫里头的时候还抱怨过, 出来后怎么就忘记了。” “这不是咱们忙吗?” 三阿哥道:“咱们出宫建府, 里里外外都是事,不比在宫里头当个小阿哥那会子只需要惦记读书就成, 人一忙,哪里顾及得来那么多的事。” 三阿哥这番话算是说到众人心坎上了。 可不就是忙。 刚出宫建府, 要忙安排府内人员, 要跟亲戚来往,光是应付外家亲戚, 就不轻松。 四阿哥见兄弟们都来,便叫人去整治一桌席面招待他们, 也算是感谢他们这么上心。 席面过后, 众人吃饱喝足就告辞了,三阿哥还留了句, “四弟, 下回等我得空, 我去你们园子做客。” “好,那会子我一定扫榻相迎。”四阿哥笑着说道。 他以为只不过是三阿哥客气一句,但见三阿哥神色又好似不太像, 倒像是他有什么发愁的事似的。 四阿哥把兄弟们送走了,苏培盛走了过来,“爷,十三爷打发人过来,送了些东西。” “请进来。”四阿哥说道。 苏培盛诶了一声,下去不久,领了个熟人上来,正是十三阿哥的奶兄长保。 长保先放下马蹄袖,扫袖打千:“奴才见过王爷。” “是你。”四阿哥认出他来了,叫了起赐了座。 长保斜签着坐下,面容恭敬,“奴才奉我们阿哥的命,给您府上送些密云金丝枣、大石窝大菱枣跟些阿胶。” 红枣、阿胶都是女子补身子的东西。 四阿哥一听就明白,十三阿哥这些是给二格格的,他道:“十三弟有心了,他这程子腿上如何?” 长保站起身来,“回王爷的话,我们阿哥腿上的毛病好些了,前阵子下雨的时候已经不疼,太医说,等再好好治个半年就好得差不多了。” “嗯。” 四阿哥吩咐苏培盛去拿了一匣子人参过来,“这人参你带回去,让你们阿哥好好休息,等回头我再去看他。” 长保忙双手接过,答应了一声。 送走了长保后,四阿哥吩咐人把那些红枣一半送去给福晋,一半则是打算带回去,给二格格。 他吩咐完之后,想起一件事。 今儿个这老九怎么一声不吭的,这可不像是他的脾气。 “爷……” 九福晋见了九阿哥进来,连忙起身。 九阿哥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看向九福晋,“东西都拿回来了?” “是。” 九福晋攥着帕子,声音发抖,“早晨我打发了几个婆子去当铺把东西拿回来,只少了一套珍珠头面。” 九阿哥抬眼看向她,“那当铺可说了头面卖给谁了?” 九福晋道:“当铺的人说了头面给拆了,刚好有一家要珍珠粉入药,就、就……” 上等的珍珠难寻,何况乎那么齐整一套头面,自然是都磨成粉末了。 这会子就算找到那家人,也拿不回头面,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 九阿哥之前听说雍亲王府二格格的事,也怕家里头阿哥格格的嬷嬷们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就让人仔细去查。 结果五格格的奶嬷嬷估计是做贼心虚,被何玉柱瞧出来了,悄悄打发人盯了,发现那个西嬷嬷背地里拿五格格的头面去当。 九阿哥一下恼火了,把人审问了下,发现不是头一回,先前也偷龙转凤调换过好些五格格的首饰。 五格格是妾室兆佳氏生的,今年虚岁六岁,还没到用首饰的时候,九阿哥、九福晋等人送的首饰多半是嬷嬷们管着,谁知道管着管着就出了个内贼。 那些个首饰,但凡金的都掉包了,换成镀金的,红宝、蓝宝那些头面,那位西嬷嬷倒是不敢动,没东西顶替,但也时不时的拿去活当! 九阿哥盛怒之下,发落了那西嬷嬷,叫人按在院子里打,叫其他嬷嬷丫鬟都来看,把人活活打死了,才算罢了。 丫鬟婆子们都吓得脸色发白,两腿发抖。 九阿哥指着那白布摆着的尸体,“今儿个你们瞧见了,以后敢背主的就不只是这个下场,这西嬷嬷一家子都给我拉去卖了。” 所有人都吓得连声道是。 没人敢想这西嬷嬷一家的下场,她们身为划归在九阿哥名下的包衣奴才,平日里自恃地位,瞧不起那些买进来的丫鬟,这会子才知道,贝子爷发起怒来,甭管你是什么身份,一样没好果子吃。 “罢了。” 九阿哥起初有些怒气,但见九福晋一副鹌鹑似的模样,心里就跟气球被扎了一个洞,顿时觉得没劲透了。 “交代那铺子的人嘴巴严紧点儿,要是把话说出去,小心他们脑袋!” “是,我已经吩咐下人敲打过他们了。” 九福晋忙说道,“那这些首饰,我这就派人送去五格格的院子?” 九阿哥皱皱眉,“送什么,这些个东西,在外面不知过了多少人的手。” 他道:“开库房,五格格那边拿走了多少件,就拿多少件补回去。” “是。” 九福晋这回答应的非常不甘心。 九阿哥过来也不过是为问这事,既然有结果就起身走了,九福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怔楞,半晌才回过神,对魏嬷嬷吩咐道:“去,按着爷的意思办。” 魏嬷嬷愣了愣,“福晋,真要这么办,这少说三十来件首饰呢!” 而且,五格格的首饰好些还是宜妃、五福晋她们送的,都是贵重无比,九阿哥虽然没说,但想也知道,自然是拿同等价值的首饰补过去。 “送吧,宁可多不可少。” 九福晋面上没什么笑容,木着一张脸,好似泥胎木面,“这回的事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觉得是我的错。” 五格格虽然是兆佳氏生的,但是九阿哥嫌弃兆佳氏教养不好,便让九福晋养着。 这么做也有个缘故,为了安九福晋的心。 但九福晋嫌弃五格格是个格格,她自己又不是没闺女,自然不稀罕旁人生的格格,一来二去,对五格格就不怎么上心,不过是偶尔问一问,她见五格格长的好好的,没病没灾的,就更加放心。 谁知道出了西嬷嬷这个拿主子东西的。 这下,九福晋先前就算有多大的功劳也都被一笔抹消了。 孩子你从小养着,嬷嬷是你挑的,人都在你眼皮底下,两三年你愣是没发现不对,便是你没坏心,一个疏忽的罪也是跑不了的。 九阿哥府上这事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其他府上也或多或少查出了些猫腻来,有扭送宗人府的,也有怕丢人,悄悄处置了的。 四阿哥处理完事情,就要回去,不曾想德妃却派人请他进宫。 德妃素来不会主动见他,这回只怕是为了二格格的事。 四福晋还道:“要不我跟爷您一块进宫见妃母吧。” 她是真怕王爷这脾气发作起来,跟德妃娘娘吵,那样就太难堪了,也叫人笑话,回头还得被人说王爷不孝顺。 “不必。” 四阿哥摇摇头,“妃母没叫你,说明只想见我,你若是去了,只怕也是坐冷板凳。” 德妃是干得出让四福晋在外面候着,只见四阿哥的,四阿哥跟她多年母子了,德妃了解四阿哥,四阿哥自然也了解她。 四阿哥带了人,拿了些燕窝当做礼物进宫去见德妃。 “王爷倒是有心了。” 德妃眼神有些诧异,显然是想不到四阿哥还会带礼物来见他。 不过,四阿哥在规矩这方面是从来不差的,每年三节两寿的礼也从不曾落下永和宫。 “天气热,妃母也该进补一些。” 四阿哥说了些客气话。 德妃嗯了一声,示意陈姑姑收下。 她道:“我这回请王爷进宫,也不是为旁的事,是为二格格,我听说二格格身旁的嬷嬷都不是好的,如今都发落了。” “是,让妃母担心,现在已经好了。” 四阿哥道:“我也让人重新给二格格挑选嬷嬷。” 德妃叹了口气,“二格格真是可怜,受了这么多年搓揉,先前你不是说她跟福晋娘家族侄订亲,眼下怎么没什么动静?” “妃母有所不知,儿臣让人重新合过八字,说是不适合,儿臣想二格格年纪也不算大,索性就算了。”四阿哥说完这话,就见德妃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德妃道:“不合适也好,原先我也看不上那人,觉得他门第低,配不上二格格。说起来,我娘家倒是有几个侄子,年纪比二格格略大些,可大的才会疼人啊,王爷您说是不是。” 四阿哥想了很多,就是没想到德妃居然会插手二格格的婚事。 不是四阿哥看不起德妃娘家的人,只是一个,德妃是包衣出身,她那些侄子自然也是,而且人也不中用,年纪还比二格格大,这不是现成的想借二格格升发吗? 180 第一百八十章 第一百八十章 苏培盛在外面侯了有一会儿, 他看着脚上的靴子,上好的粉底厚底靴, 严严实实的好几层,脚踩在上面倒是舒服,等再过一程子,天气热了,就得换成薄底的了。 正想着回头换什么靴子的时候,屋里头突然传来动静,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哐啷一声响, 把苏培盛等人都吓了一跳。 孙吉吓得打了个哆嗦,回头冲苏培盛使眼色, “苏谙达, 里面怎么回事啊?怎么动静这么大?” 苏培盛哪里知道, 以前德妃跟四阿哥不对付, 也没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来啊。 母子俩虽然冷冰冰的, 可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正在苏培盛想着的时候,四阿哥打起帘子从里面出来了, 他看向苏培盛等人。 苏培盛忙过来行礼,“爷。” “走了, 还愣着做什么。”四阿哥直接说道。 “是、是。”苏培盛连不迭点头,冲孙吉等人一招手,急匆匆跟着四阿哥走了。 永和宫东次间呢。 地上的波斯地毯一片狼藉, 那素雅的毛毯此刻沾染上了茶水,氤氲出了一团团昏黄。 德妃浑身都在发抖,手中的佛珠都握不住,落在地上,“逆子、这个逆子!!” 陈姑姑忙轻拍德妃的手背给她顺气, “娘娘,您别恼,气坏自己的身子可不好,王、王爷他就是一时糊涂。” “糊涂!”德妃简直冷笑,脸上神色相当狰狞,哪里还有往日里平和的模样,“他多大的人了,这岁数当玛法都能够了,哪里还糊涂,他就是不孝,不顺,他心里头压根没把我当额涅,惦记着先前佟佳氏,我早就知道这孩子养不熟!” 陈姑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您别多想,您看王爷这回进宫还给您带燕窝呢,这份孝心也实在难得。” “这东西拿去喂狗了,我可不敢吃他的东西。”德妃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我好心好意给二格格寻摸一门好亲事,落在他的口里,却成了我狼子野心。” 这点儿,陈姑姑倒是不敢苟同。 不过,刚才王爷说的话也确实难听,直接说乌雅氏一家没几个像样,成才,更没什么本事,这番话虽然是实话,可实话才伤人啊,不然德妃娘娘怎么能这么动怒。 四阿哥出了宫,脸上一直绷着,没什么表情。 四福晋见了后,怔了怔,看向苏培盛,苏培盛看着地上,别问他,他也不知道,不清楚。 “王爷,娘娘身子如何?”四福晋从丫鬟手里捧过热手巾把子,递给四阿哥。 四阿哥擦了把脸,“府上的事还是交给你,要是有什么事回头就打发人去送信,明儿个一早我就回去。” “是,那、那钮钴禄格格可怎么办?” 四福晋愣了愣神,回过神来后连忙打住之前要说的话,匆忙之间随便想起了一个话题。 “她?”四阿哥疑惑地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道:“钮钴禄妹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说是食欲不振,我让太医来看过,太医说是心病,郁结于心。” 四阿哥脸上神色沉了沉。 接二连三的闹出事来,先有宫里的事,又有钮钴禄氏的事。 “这回不是装病?” “我看着不像,钮钴禄妹妹瘦了好多。”若不是亲眼看到钮钴禄氏憔悴了,四福晋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给王爷,钮钴禄氏做的事要是搁在宫里头这会子早就人都没了,可谁让王爷脾气好,再加上她还有个儿子,四福晋少不得顾忌一些。 四阿哥拿起茶盏,也不急着喝,掀开茶盖轻轻拂去上面的茶叶。 片刻后,他把茶盏放下,“让她家里人进来看看她吧,她要真是想不开那也没法子。” “是。” 四福晋答应道。 刘嬷嬷冲她使了个眼神,四福晋心里一动,“今儿个王爷你院子里闹哄哄的,只怕好一番收拾,不如晚膳爷留在这里用膳吧。” 四阿哥道:“下次吧,我得去看看十三弟,对了,听说五弟妹有喜,回头那边你代我去看看。” 四福晋眼里掠过难以察觉的失望神色,她很快遮掩过去,露出个笑容答应。 四阿哥匆匆走了。 虽然先前长保已经说十三阿哥的伤好多了,但四阿哥总是放心不下,况且他想起十三阿哥两个妹妹,那两个妹妹也是福薄,年纪轻轻就先后夭折。 如果是以前,十三阿哥未必会多想,只当是妹妹命苦,但是闹出二格格的事后,那两位格格的死似乎未必就这么简单,以十三阿哥的性子,肯定会去查,若是查出什么,也只会自己处理。 四阿哥是放心不下十三阿哥的脾气。 四福晋脸上露出失望神色,她对刘嬷嬷道:“去让钮钴禄家人进来吧,也不必让她们来见我,只叮嘱一句劝着些格格,她不吃不喝的,就算苦也是苦她自个儿。” 王爷明儿个就要走了,想使苦肉计也没用。 四福晋固然是不愿意府上闹出一条人命,可也不会让她随意拿捏。 钮钴禄福晋是次日进府的,刚好跟四阿哥前后脚错开,四阿哥走了后,她才来,也不知是怕见到四阿哥还是怎么着。 甭管怎样,这回钮钴禄福晋进府的时候可学会了不拿下巴看人了,一路上低眉顺眼的,对婆子们也客气了不少,还拿红封打赏了她们。 “这就是望春院了,夫人进去吧,等回头您要走时打发个人出来,我们再来送您出去。” 婆子们说道。 钮钴禄福晋忙道:“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们多操心。” 几个婆子笑着去了。 钮钴禄福晋抬头看了眼院门,心里叹了口气。 这才隔了几个月,时态就变成这样了。 她搭着丫鬟的手,进了望春院。 望春院原先花团锦簇,院子里丫鬟婆子来来往往,热闹喜气,今日却是冷冷清清,就连院子里的玉兰花也臊眉耷眼的,开的不情不愿。 等钮钴禄福晋进了屋,瞧见钮钴禄氏时,更是吓了一跳,才几个月不见,钮钴禄氏整个人活生生瘦了一圈。 “女儿!” “额涅!”钮钴禄氏是未语泪先流,她脸上不施脂粉,头发也只不过挽起梳成个髻,衣裳是鲜亮的,可穿在她身上却像是蒙了一层灰,衬得她的脸色越发枯槁发黄。 “这、这……” 钮钴禄福晋攥紧钮钴禄氏的手,半晌说不出话。 钮钴禄氏拿帕子擦了下眼泪,看向丫鬟们:“你们都出去。” “是。” 丫鬟们都是珍珠她们走了后福晋拨过来的,一个个都不爱干活,这会子也乐得清静。 等到丫鬟们都出去后,钮钴禄福晋问道:“怎么这些个我一个都不认识,珍珠她们呢?” 钮钴禄氏眼眶酸涩,“额涅,别提了,人都没了,不只是珍珠,嬷嬷们也都走了。” 钮钴禄福晋嘴巴张了张。 这处置不可谓不重,人都走了,剩下钮钴禄氏这个光杆司令,岂不是处处叫人掣肘。 “你到底是怎么了?府里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那耿氏害你?” 钮钴禄氏家里并不知道王府里的事。 她们只知道从几个月前起,弘历阿哥莫名其妙地就被抱给耿氏养了,女儿更是没消息出来。 一家子成日里担心,就是不敢贸然过来问,直到昨儿个四福晋派人过去,钮钴禄福晋这才匆匆今日登门。 “不、不是。” 钮钴禄氏咬着唇,拿帕子捂着脸,“是我、都是我一时糊涂。” 她把自己为了争宠,听了宋氏的话让小阿哥装病的事说出来。 钮钴禄福晋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险些昏厥过去。 她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你、你怎么会这么做?” 若是旁人,她还能恨,还能去怪旁人,可偏偏是她女儿自己糊涂,钮钴禄福晋这会子不知道该恨谁了。 “我也不知道,那程子回想起来就像是鬼迷心窍,”钮钴禄氏喃喃道:“说起来,是宋氏撺掇我的!” 钮钴禄福晋疲惫不已,她叹了口气,“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你有证据吗?” 钮钴禄氏沉默了。 倘若不是没有证据,她当日早就指认宋氏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提。”钮钴禄福晋道:“好在王爷也只是让耿氏养着你儿子,想来绝对不敢亏待弘历,你好好养着身子,王爷既然没要你的命,就说明他心里有你,等将来,你好生悔改,不定有转机。” “真的?”钮钴禄氏身体前倾,抓着钮钴禄福晋的手。 钮钴禄福晋点点头:“你也别闹腾了,福晋的意思是让你老实着,我看她也不像是好惹的样子,王爷如今也不在城里,你闹再多,她不跟王爷说,不也一样没用,还不如保重身子。” 钮钴禄氏把她额涅的话全都听进去了,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她额涅不会害她,又或许是她早已没有旁的选择,连绝食都威胁不了别人的时候,自然只能选择其他方法。 总之,钮钴禄福晋来了一回,钮钴禄氏总算肯好好吃喝了,四福晋知道后也只道了声知道了。 181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苏培盛等人一路上提心吊胆, 王爷这心情是真不好,从出了京城一路上就没露出个笑脸过。 等到了园子,四阿哥的脸色才好了些, 他先去万方安和, 跟李氏去看二格格。 二格格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少了那些个成日里挑剔她吃喝穿用的嬷嬷, 也少了那些听嬷嬷使唤的丫鬟, 她的日子舒心不少。 “阿玛, 额娘”二格格见到四阿哥来了, 眼里露出惊喜神色, “阿玛您几时回来的?” “今儿个早到的。”四阿哥道:“你这阵子觉得如何?” “女儿什么都好,这阵子吃得也比之前多了,先前太医来看过, 说若是食补, 那就用不着吃药。” 二格格到底是孩子,提到吃药难免不愿意,以前是不得不喝,现在知道能食补,自然不愿意吃药了。 “要我说, 不喝也好,是药三分毒。” 李氏说道,“我看着二格格这几日脸上也有肉了。” 四阿哥嗯了一声, 又问了下二阿哥、三阿哥, 李氏一一对答如流, 很显然她现在是真把孩子放心上。 四阿哥这才放心。 他让人取了红枣阿胶送了过来,“这些是你十三叔府上送来给你的。” “阿玛,这么些我哪里用得完,不如给耿额娘、武格格那边也送一些。” 二格格说道。 四阿哥道:“这你就不必管, 你耿额娘另有好的。” 二格格一听这话,笑道:“那女儿回头给耿额娘、武格格送一些吧,也算是女儿对她们的孝心。” 二格格孝顺,四阿哥自然不会拦着。 他也心疼二格格,这么个好脾气,又善良大方的孩子,偏生命不好。 碰上全嬷嬷那些人不说,连外祖母也是心狠的,一心要拿她去填补乌雅氏。 他绝不会让德妃如愿以偿。 …… 耿妙妙在屋子里画着婴儿车样子,四阿哥过来的时候,梧桐院这边静悄悄的,衬得蝉鸣声越发清晰。 门口守着的丫鬟见王爷过来,赶紧打起帘子,行礼问安:“王爷吉祥。” 耿妙妙画得入神没听见。 蔡嬷嬷等人给四阿哥行礼的时候,她也没抬头,蔡嬷嬷想解释,四阿哥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他走过去,拿起适才蔡嬷嬷手里的团扇给耿妙妙打扇子。 车样子不好画,以前司空见惯的东西,乍然间要画出来真是费尽。 耿妙妙皱着眉头想着这上面的盖子该怎么画才好,还有轮子,这东西做出来不费劲,难的是要符合小孩子的身体结构。 “这是干什么呢?”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四阿哥突然出声。 耿妙妙吓了一跳,身体后退,手里毛笔上一点墨嘀嗒一声落在宣纸上,她看到来人是四阿哥后,心里松了口气,再一看宣纸,不由得哎呀一声。 四阿哥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声音放缓,“你这是画的什么,看着像是车子?” “您瞧出来了?”耿妙妙把笔放下,“那看来我画的还成,我想着孩子们都大了些,成日里在屋子里躺着不好,若是有个车子能让他们坐着出去走走,看看园子,想来孩子们也高兴。” 四阿哥心道,怪不得这车座位画得那么小,原来是给乌希哈她们的。 “那不是挺好,怎么你又皱眉?” “我是觉得框架是出来了,就怕孩子们坐着不舒坦。” 耿妙妙头疼地说道。 上辈子她邻居姐姐,结婚后回娘家时诉苦过婆家那边贪图便宜,愣是买了几十块不知几手的婴儿车,孩子坐里面就哭闹。 那会子她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婴儿车不是简简单单能坐就行,还能考虑孩子的脊柱,还得让孩子能躺能坐,总之,很有门道。 四阿哥拿起画看了看,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耿妙妙也只当他是觉得好奇。 不曾想四阿哥放下纸,“这我能做。” “您能做这个婴儿车?” 耿妙妙愣了下,眼睛瞪大。 四阿哥见她难得露出这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得好笑,“一架车子有什么难的,先前我还给狗做过狗窝、狗笼、狗衣裳。” 耿妙妙:“……” 震惊,咱就是非常震惊。 她也没听说过王爷有这本事啊。 四阿哥喊了一声苏培盛。 苏培盛应声进来,“奴才在。” “去取些颜料,要石青、石绿、管黄……”四阿哥念了一堆颜料,好些颜料耿妙妙连听都没听过名字,他又要了些笔,诸如大南蟹爪之类。 耿妙妙听都觉得记不住,却见苏培盛只听了一遍,复述一遍,居然只字不差。 她心里佩服,这王爷总管太监这差事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四阿哥见她看苏培盛,不由得挑眉,“你看什么?” “我是觉得爷您的人可真厉害,这记性忒好了,您刚才念这么多,我可就记住什么螃蟹,什么黄,难为苏谙达都能记住。” 耿妙妙赞叹道:“跟您的人一比,我这的人都比下去了。感情您才是会调教人的。” 是人都爱听好话。 四阿哥也不例外,他唇角抿了抿,清峻的眉眼就露出一丝笑意,“得了,再拍马屁,我也没什么好赏你的。” “您不必赏我,您这画一幅画,替我解决了多少麻烦。”耿妙妙高兴地说道:“咱们有三个孩子,回头做三辆车,就能一起推着孩子们逛园子了。” 四阿哥可从未干过这种事,可仔细一想,似乎也不赖。 眼见天气越来越好,趁着这程子功夫,散散心也好。 苏培盛那边带了几个小太监将东西都抬了过来,一一摆在屋子里。 四阿哥画画,耿妙妙也没旁的能帮手的地方,便拿起刚才四阿哥手里的扇子给他打扇。 灯儿等人不解,对蔡嬷嬷小声问道:“嬷嬷,王爷这是做什么呢?” “嘘,别管,王爷在给小阿哥、小格格画车子呢。”蔡嬷嬷说道。 车子? 小阿哥、小格格才几个月大呢,就用坐车子了? 众人不相信,但是王爷在这里,大家也不敢多打听。 屋子里珐琅自鸣钟的钟摆摇摇摆摆,沉沉地打了两下。 当啷当啷两个声响,惊碎了一地寂静。 四阿哥将笔放下,“成了,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耿妙妙走了过来,她定睛一看,这简直就是产品图了,除了画得栩栩如生,旁边还标注了各种尺寸、大小,甚至连布料该用什么材料,手把上刻什么花纹都写出来了。 可以说,但凡会些木工的,只要照着这张图去做,就能做出一张像样的婴儿车。 “您还有什么不会?”耿妙妙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这车子当做传家宝也绰绰有余了。” 四阿哥道:“先前在宫里头什么都学了一点儿,在工部也长了些见识。” 耿妙妙心里佩服不已。 要说康熙那是真会教儿子,教得一个个都这么有出息。 四阿哥吩咐苏培盛把这张图送去造办处,让造办处用紫檀木来做。 四阿哥素来不小气,给了钱,造办处那边连夜赶工造了出来。 三辆挂了铃铛、风车的小车子摆在眼前,上面雕得花样不同,有瓜瓞绵绵、有福寿禄送喜,还有灵芝纹的。 几个孩子对这车子也都表现得十分好奇。 如弘昼这个素来能躺着绝不坐着,到现在学会趴着后一点儿没上进心的孩子,也在车子里露出新奇的眼神,小手拍着栏杆。 乌希哈就很激动。 那车子上有铃铛,也不知怎么设计的,车子一动,铃铛就当当作响。 这孩子就高兴地拍手,咯咯笑。 李氏跟二格格都过来看热闹。 耿妙妙看这会子外面也不太热,便索性带孩子出去转转。 孩子们这大概是头一回见到外面,一个个眼睛看得眨也不眨的。 “这也真是乡巴佬进城。”耿妙妙笑道:“看个树都觉得好看。” “可不是,别说他们,就是咱们成日里在屋子里待久了也愿意出来走走看看。”李氏看那几个孩子也觉得可爱,心里不禁惋惜二阿哥的身子骨在这里,养不养得好还另说呢,有孩子就更不敢指望了。 她虽然盼着有个孙子孙女,却也少说得等三阿哥成家了。 二格格觉得那推车好玩,推了一会子就累的额头出汗。 李氏瞧了眼周围,见前面有个亭子,便道:“咱们去那里坐坐吧,那旁边有口池子,叫孩子们去看看鱼也好。”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耿妙妙也有些累了,她推的是弘昼,这孩子鸡贼,旁人推他他不乐意,非得让耿妙妙推,还时不时仰头看有没有换人。 这要是个地主,那肯定是大半夜里蹲田里看有没有人偷瓜的守财奴地主。 亭子取名醉翁亭,跟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醉翁亭想来是有些瓜葛的。 亭子上面就用楷书写了醉翁亭记,孩子们去看鱼了,云初等人收拾了坐垫,椅搭,耿妙妙靠着美人靠,都不想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二格格也出去陪弟弟妹妹玩了。 耿妙妙才回过头招呼李氏:“姐姐,剩下咱们俩,不如叫人去拿些饭来,索性在这里用膳罢了。” 李氏一看耿妙妙的神色,就知道她像是有意跟自己单独讲话,道:“也好,这地方凉爽,咱们在这吃饭也雅致。” 她打发自己人跟云初等人下去传膳。 182 第一百八十二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妹妹是有什么要问我?” 李氏开门见山问道。 耿妙妙愣了下, 却是不禁笑了,也好,她也不耐烦兜来绕去转圈子的问人, “是有一件事想请教, 我听说王爷很喜欢猫猫狗狗, 怎么咱们府上不见养?” 李氏看了她一眼, 也不问她从哪里知道, “怎么没养, 王爷每次跟万岁爷去木兰, 带的不都是猎犬?” “那不一样。” 耿妙妙摇头道,“猎犬是为了打猎,跟我说的猫狗可不同。姐姐就直接跟我说吧, 您跟我说, 我绝不告诉旁人。” 李氏靠着栏杆,看着池子里的鱼,半晌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以前在宫里头的时候,王爷养了条狗, 就跟为孩子们做这种婴儿车一样,也给那条狗做了好些狗窝、狗衣裳,我实话说, 王爷对那条狗可比对我跟宋氏好多了, 给的赏赐连我都眼红呢。” “可后来十四阿哥看到了, 他旁的什么不要,非要王爷那条狗,王爷不肯给,十四阿哥闹到德妃那边去, 你也知道德妃娘娘多宠爱十四阿哥,见王爷为了条狗跟弟弟吵架,便叫人将那条狗打死,然后又分别送了一只狗给咱们王爷跟十四阿哥。王爷嘴上不说,后来把那狗送人了,从那之后就不曾养过猫狗。” 耿妙妙听得都愣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德妃会偏心到这么凶残的地步。 居然为了十四阿哥活活把一条狗打死,那可是一条命。 她沉默一瞬,又觉得自己好笑。 别说狗,只怕是人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怪不得呢。” 李氏叹了口气:“别看皇家好,真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李氏话音落地,二格格等人朝这边过来了,这会子日头大了,再在外面站着就不合适。 两人立刻打住话茬子,照顾起孩子来。 在园子里玩闹了一圈。 几个孩子回去后睡得沉沉的,耿妙妙趁着这会子清静时间,寻了个本《西游记》靠在合欢红金钱蟒引枕上,她看着书,心思却丝毫不放在上面。 她在想,想那个十年前,又或者只是七八年前,一个二十多岁的四阿哥面对自己母亲的偏心,面对自己心爱之物的死亡,会是什么感受。 蔡嬷嬷等人在外面做着针线活。 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几个小丫鬟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嬷嬷。”里面传来耿妙妙的声音。 蔡嬷嬷答应一声,放下针线进去。 耿妙妙坐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领子,“这园子里有养狗的地方吗?” 蔡嬷嬷愣了下,但很快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有的,便是没有,这周围庄子多的是养狗的。” 靠山林这种地方,要打猎不养狗是不成的,狗既可以帮主人打猎,还能看门看家。 “去问问,若是有,趁着这会子孩子们都睡了,咱们去挑一两只。” 耿妙妙说道,眼睛里放着光。 蔡嬷嬷便出来,寻了吴嬷嬷打听。 吴嬷嬷道:“专门养狗的地方没有,不过前阵子园子里有条狗刚下崽,生了四五只呢,不过不是什么名种。” “名不名种的在其次,要的是投眼缘。”蔡嬷嬷道:“还得劳烦您跑一趟,看看园子里有什么狗,另外,再挑个会照顾狗的小太监过来。” 这可不是什么辛苦差事,恰恰相反,这是给吴嬷嬷一个露脸,外加抬举人的机会。 园子里这几个女主子,谁不知道王爷近来最疼爱的就是耿侧福晋。 若是按照规矩,梧桐院这边耿侧福晋加上弘历、弘昼、乌希哈这三个小主子,伺候的人少说都得过百了。 可耿妙妙不愿意人太多,况且一个,她们现在到这园子里来,将来肯定还是要回去的,到时候那些多出来的人怎么处置? 是带回去?那府里还有人呢;若是不带回去,那岂不是就把人给搁下了。 于是,她索性只要吴嬷嬷这几个,其他要填补上来的人都拒绝了。 一来二去,那些想上进的人就找不到门路了,这会子多一条路子出来对他们也是个机会。 黄昏时分。 落日熔金,惠风和畅。 四阿哥带着人朝梧桐院这边过去,一路听得飒飒风声,一日的疲惫都仿佛被这风吹走了。 还没进梧桐院的门,四阿哥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狗叫声,还有众人的笑声。 哪里来的狗? 四阿哥心下疑惑,抬脚进了院子。 只见院子里三四个太监看着那些狗,有哈巴狗、西施犬、沙皮犬…… “这狗真漂亮。”二格格看着西施犬,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那狗也温顺,丝毫不怕人,抬起头还叫了一两声。 “格格,你要是喜欢,不如也养一只,平日里带狗出来溜溜圈,对你身体也好。”耿妙妙说道。 二格格有些心动。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四阿哥手背在身后,一身宝蓝色团寿夹马褂,手上的玉扳指绿得通透,清隽的眉眼在灯光下透出几分斯文韵味。 见到王爷过来,众人连忙行礼,呼啦啦跪了一地。 耿妙妙跟二格格行过礼,四阿哥叫了起,他看向地上或坐或卧的几只狗,眉头挑了下。 “都起来吧。” “爷,我们是在挑狗呢。” 耿妙妙说道,“这么多条狗,真是叫人看得眼花了。” 四阿哥沉默一瞬,嘴唇动了动。 他看向看狗的那几个,“园子里就这几条狗?” 太监们很是尴尬。 确实,这几条狗都不算什么好的,品相一般。 为首的太监低头道:“回王爷的话,咱们园子里也有旁的狗,不过那些是猎犬,都有野性了。” 猎犬习惯扑杀东西,自然不能挨着女主子们,免得要是一个管不住,伤了主子们。 苏培盛给他们帮忙打圆场:“爷,咱们园子里哪里比得上宫里的猫狗房,那里都是各处送来的猫狗,自然是优中选优,旁的地方也轻易比不上。” 这倒是。 四阿哥嗯了一声。 他看向那条西施犬,“这狗倒是适合二格格,性格温顺。” “那女儿就养这条狗。” 二格格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四阿哥看向耿妙妙,“你瞧中的又是什么?” 耿妙妙看了看那些狗,看向四阿哥,“爷您觉得我喜欢哪只狗?” 这可不好猜。 二格格抿着唇,忍着笑意。 四阿哥忍不住一笑,仔细看了看那些狗,他指着末尾那只一身黄、灰扑扑,小豆眼的土狗,“是这只吧?” 耿妙妙还真有些吃惊,“您怎么猜中的?” 四阿哥把那条狗抱起来,那条狗小眼睛吓得瞪大,才两个月大,抱着也没几斤重。 “我一看就觉得你应该喜欢这种。” 旁的再漂亮到底失了灵性,不比这小土狗虽然丑了些,可看着有灵气好玩。 耿妙妙接过手,这小狗大概是从小被教习惯了,不怕人,特别乖巧,只小声叫了一声,可怜巴巴的。 “您既然都猜中了,就给他取个名字,送佛送到西。” 四阿哥无奈。 这话也能用在这里。 他看了看那小狗,正好对上小狗的小豆眼,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一只很顽皮的狗,喜欢躲在柱子背后跳出来吓人。 那时候他总是装作看不见,每回那条狗跳出来就装作被吓到,那只狗就会笑得很开心。 苏培盛他们也很喜欢那条狗,苏培盛还特地拿他的月钱去买肉骨头给狗吃。 “就叫做小豆吧。” 四阿哥摩挲了下那条狗的头发,“贱名好养活。” “小豆?” 耿妙妙琢磨了下,抱起小狗仔细看了看,这名字倒是别致。 小豆就这么在梧桐院安家落户了。 他胆子很小,刚来的时候跟着耿妙妙是寸步不离,小张他们拿糕点逗弄他,它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却不敢走过去。 耿妙妙被逗笑了,推了推它,“去,胆子大点儿。” 小豆鼓起胆子,夹着尾巴,看了看小张他们,然后跟一根箭射出去似的咬住了糕点,又急匆匆跑回来。 它的尾巴现在摇得跟旋风似的,像是在表示自己刚才干了多大的本事。 蔡嬷嬷等人都被逗笑了。 乌希哈本来在跟弘历抢枕头,听见动静,见小豆嘴里有块糕点,四肢并用飞快地爬过来,小胖手就朝着小豆嘴里伸进去抓点心。 “哎呦,格格!”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孙嬷嬷脸色都吓白了。 可乌希哈跟没事人似的,手里拿着点心出来,就要往嘴里送。 耿妙妙忙拍了下她的手,抢下糕点来。 乌希哈看了看空空的手,小手抓了抓,愣住了,然后见耿妙妙把糕点喂给小豆,哇地一下哭出声来了。 她一哭,弘历也跟着哭,弘昼也跟着哭起来。 嬷嬷们连忙把孩子抱起来哄。 耿妙妙哭笑不得,叫人去弄了米粉冲成米粉糊糊喂了乌希哈这个馋猫,闻到米粉香味,她才不闹腾了。 弘历跟弘昼也跟着开了小灶。 小豆也得了补偿,耿妙妙让膳房那边送了炖烂的鸡肉混着米饭,里面还浇了一勺鸡汤,虽然没加盐,可小豆吃的喷香。 不一会儿,不但孩子忘记了刚才的事,小豆也忘了刚才乌希哈抢它点心了。 183 第一百八十三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苏培盛打外面捧了一个匣子进来, 四阿哥刚下地锄草完,洗了个澡换了身家常衣裳,见他手里捧着这东西, 看了一眼, “哪里来的?” “耿侧福晋那边送过来的, 说是想让造办处也打造几个狗窝, 里面是狗窝的图纸。” 苏培盛脸上堆着笑。 四阿哥一听这话, 冲他招了招手, 接过匣子打开一看, 上面的图纸跟之前的婴儿车水平差不多,也是有个模样,但处处纰漏的。 “这要是坐出来, 狗恐怕都睡不好。” 四阿哥笑了一声, 将纸放回匣子里。 苏培盛道:“奴才可不晓得这些,想来造办处那些个工匠肯定有本事把东西做好。” 四阿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满脸写的不以为然。 造办处那些人哪里有这本事,况且那些个也怕猜错主子的心思,是宁可知道做错了继续做, 也不肯费些心思的。 苏培盛也猜出了,脸上讪讪的,“那要不奴才给侧福晋送回去, 让她重新找个有本事的人瞧瞧。” 苏培盛觑着四阿哥的眼神。 四阿哥道:“不必了, 早些年我不是画了好些样子?” “是, 奴才还记得都在这园子里呢。”苏培盛一拍脑袋,当初四阿哥大概是怕见景生情,得了万岁爷赏赐这园子后,就把好些东西都送到园子里来了。 现在倒是正好能派上用场。 “去取了送到造办处, 多做几个,这狗长的速度可比人快多了,几个月就能大了不老少。” 四阿哥打开跟前的《春秋》,看似不以为然地嘱咐了一句。 苏培盛连声答应,嘱咐人给四阿哥上茶,随后就赶紧去寻以前那些样子出来。 得亏东西都是登记上册的,要找也方便。 雍亲王府素来出手大气,造办处那边得了样子跟钱,没几日就送来了四个狗窝。 两个是给二格格的西施犬,那只狗二格格起名叫做小红,对于这个名字,无论是李氏,还是二阿哥、三阿哥都不知作何点评。 另外两个狗窝则是个小豆的。 除了狗窝,造办处那边还送了几件狗衣,其中一件绿地缎海棠菊狗衣尤其可爱。 耿妙妙给小豆穿上后,小豆转了转,绕着自己的尾巴好奇地看着这身衣裳。 “这狗衣裳也太可爱了。”蔡嬷嬷都忍不住夸赞了一句,把手摸了下小豆的头。 因着这几日住熟了,谁都给它喂过一点儿吃的,小豆现在不似先前那么怕人了。 小豆得宠,连带着照顾他的太监小丁子也在梧桐院混得开。 “奴才也会做这种衣裳。” 小丁子红了脸,半天才小声地说道。 耿妙妙道:“那感情好,回头你给它多做几件,要什么料子跟你云初姐姐们说。” 她抱起小豆,忍不住亲了亲。 她以前没养过狗,如今养了狗,也总算能体会狗爹狗妈们的心情。 小豆胆子小,但却很爱在外面跑,晒得身上暖烘烘的,有一股子太阳晒过草地的味道。 “啊啊……” 好似有谁扯了扯她的袖子,耿妙妙低头,却是弘昼扯着袖子,仰起头,指着小豆的衣裳,“啊啊……” 耿妙妙错愕片刻,抬头看向蔡嬷嬷:“他这是不是爬过来了?” “是,奴婢瞧见了,小阿哥从那边爬过来的。”蔡嬷嬷也有些惊喜。 天气热了,地上铺了凉席褥子,孩子们都在地上爬,往常这小子是趴着绝不动弹,耿妙妙想了各种招数都没用,人家对什么念珠、布老虎、拨浪鼓兴趣缺缺,吃饭也不积极,真是完全佛系一孩子。 耿妙妙都放弃了,想不到他突然来了个大惊喜。 见额娘不搭理他,弘昼急了,抓着她的袖子使劲晃了晃。 “他这是想要侧福晋您抱他吧?” 赵嬷嬷还是比较懂弘昼的。 她一说完,弘昼就忙点头,生怕耿妙妙看不到。 “这孩子真是鬼机灵。” 耿妙妙把小豆放下,冲弘昼拍拍手。 弘昼立刻扑在她怀里,在她怀里蹭了蹭,还转过头冲小豆露出个“无齿”的笑容,把众人都忍不住逗乐了。 “侧福晋……” 小张二人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食盒,还带了一个消息,万岁爷要带阿哥们过来畅春园这边了。 算算日子。 确实也该到万岁爷跟皇太后避暑的时候了,这几日天气热起来,她们这梧桐院还凉爽些,其他地方白日里热得石板上都能煎鸡蛋。 …… “东西都收拾妥当没?” 三阿哥打外面回来,一身是汗,拿毛巾把子擦了下脸,喝了口冰镇的酸梅汤,这才舒出一口气。 三福晋款款走过来,叫人把冰鉴搬进来,“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园子那边也叫人收拾过了,倒是家里头这几日也不太平。” “怎么不太平了?” 三阿哥放下茶盏,纳闷地看向三福晋。 三福晋冷笑一声,“怎么能太平?爷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这说曹操,曹操到。 听说王爷回府了,侧福晋田氏、王格格、奇德理格格都过来了。 “给王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三个各有千秋的女人给三阿哥、三福晋行了礼。 三福晋看着三阿哥尴尬的神色,唇角扯了扯,露出个冷笑,“都免礼吧,妹妹们来的倒是快,也不知哪个腿快跑去通风报信。” 田氏跟王氏神态自若,奇德理格格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年初荣妃赏赐给儿子的,模样美艳,因此虽然不识字,三阿哥近来也颇宠她。 “奴婢是想着给福晋请安,没想到这么巧,王爷也在。” 奇德理格格眼波脉脉地看了三阿哥一眼,三阿哥重重咳嗽一声,虽然受用,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却还是要收敛些。 三福晋冷哼了一声。 田氏却是忍不住:“爷是身子不舒服,我就说爷该好好保重身子,偏有那些个狐媚子不识大体,这下好了,爷要是病了,谁担得起责任?” 田氏扫了奇德理格格一眼。 奇德理格格涨红了脸,这阵子三阿哥是常去她那院子里,可身子骨一向好好的。 “姐姐这话是在诅咒王爷不成?咱们王爷生龙活虎,一晚上……” 三阿哥忙清了清嗓子,杀鸡似的给奇德理格格使眼色。 奇德理格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 三福晋看够了笑话,慢条斯理拿了条绿地喜相逢帕子擦了擦脸:“难得王爷在这里,索性让王爷您自己说这回您打算带谁去园子。” 三阿哥也有个园子,也是万岁爷所赐,康熙赐名为熙春园,园子也不小,实际上是住得下府上这么多女眷的。 但是三阿哥想着在皇阿玛跟前,总得收敛些,不能表现得太过好女色,因此每次就只带几个人过去,对于后院女眷来说,这是个好机会,比起跟府里几十个姐妹竞争,园子里的竞争自然少了些,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怀上一男半女,后半生也能有个指望了。 谁都知道三阿哥脾性是喜新厌旧,再漂亮的女人他宠个两三年后也看得跟马鹏风似的。 田氏道:“王爷,我可不能不跟着去,孩子们还小,离不得我。” “有道理,有道理。”三阿哥点头。 田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死了一个儿子,还有两个也都十岁左右了。 王氏道:“弘曦这阵子功课不太好,奴婢若是不跟去,只怕这孩子心玩野了。” “你也是慈母心肠,教子有方。”三阿哥也点头。 奇德理格格这下着急了。 要是这两个都去了,那她可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道:“王爷,两位姐姐去是为了孩子,奴婢去,是因为奴婢现在都没有孩子啊!” “咳咳咳。” 三阿哥正喝水,险些没呛死。 他涨红了脸,对上对面三福晋看好戏的神色,三阿哥既尴尬又无奈。 “怎么着?王爷,我可听着几位妹妹说的都有道理。” 三福晋是皮笑肉不笑。 该,叫他好女色,叫他见了一个爱一个。 这回倒霉了吧! “王爷。” 刘良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外面有事。” 三阿哥这会子简直跟如闻天籁似的,他急忙站起身来,“这事交给福晋处置,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连帽子都顾不得拿,急匆匆抬脚出去了。 三福晋没好气地冲他白了一眼。 交给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你今儿个可算是机灵了,知道救你主子。” 出了正院,三阿哥这心才算放了回来。 刘良诧异摸摸后脑勺:“爷,奴才说的真话,真有事,宫里头出事了。” 什么? 三阿哥愣住了,站住看向刘良,“什么事?是我妃母?” “不是,是万岁爷跟太子。”刘良看了看四周围,声音压低。 三阿哥抬手打住他的话,“回书房里说去。” 牵涉到这两位主子,三阿哥可不敢大意,大哥、八弟、十三弟都折进去了,他可不敢自己也被牵扯进去。 宫里头发生的具体是什么事,没多少人知道,但是众人只知道,据说,万岁爷说太子爷行事有异心,这话不可谓不重,也不能不让众人浮想联翩。 184 第一百八十四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宫里头出的这档子事叫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这几日, 连着八旗里那些吊儿郎当、不上进的大老爷们也都老老实实地窝在家里,不敢跟往日一样提笼架鸟地在外面溜达。 谁知道过了几日,万岁爷跟没事人似的, 挑了七八个儿子跟着一块去畅春园, 这里面就有太子爷。 大家伙都给整糊涂了。 不是啊, 您这老爷子先前不还说太子有异心, 怎么现在还把人带上? 这是什么个情况。 十阿哥过来看望九阿哥, 两家靠得近, 走动就跟亲兄弟似的, 也不必什么提前下帖子。 九阿哥歪在床上,见十阿哥进来,人也不起来, 只是眼皮动了动, “你来了。” 十阿哥走过去,在九阿哥旁边坐下,挥挥手示意何玉柱等人下去。 众人知道他们俩好得都能穿同一条裤子,因此并没有多想,直接就下去了。 等人走了后, 十阿哥才看向九阿哥,“九哥,您怎么回事?我听说您身子不好。” 他是听说这事才急匆匆过来看九阿哥的, 结果进来一看, 九阿哥脸色是差, 但是不像是身子骨不好,但像是心情不好。 “别提了,老十,我今年可走背运了。” 九阿哥哀嚎一声, 满脸沮丧。 十阿哥扯了扯他的袖子,“您起来,有事咱们商量商量。” 九阿哥坐起身来,眼神还在发直。 他的事其实也不是旁的事,就是太子那件事,他道:“太子那事你知道吗?” 十阿哥愣了愣,“这事跟您有关系?” 九阿哥抹了一把脸,苦笑着说道:“这事我跟十二是个起因,毓庆宫那边支出太多,皇阿玛的意思是要按照份例来,那边的人又是桀骜不逊的,内务府这边少给了几回就闹腾,太子就为了这事训斥了我跟十二……” 十阿哥懂了。 皇阿玛肯定是知道这事后,觉得太子对弟弟们严苛,对下人却是纵容,一来二去父子俩就有矛盾了,九阿哥跟十二阿哥就倒霉催的,成了导火索。 但这件事,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毓庆宫本身做的不对,还有皇阿玛对太子已经不像是以前那么宽和了。 十阿哥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 九阿哥道:“我怕,我是真怕,若是我落到跟大哥一样的地步,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因此,他想装病躲开这事,更不想跟着去畅春园,想也知道这父子俩斗法,少不得拿旁人做筏子,十二阿哥没去,自然可以躲过一劫。 他却是在随从名单里面! “九哥,您别乱想,兴许事情没坏到这个地步。” 十阿哥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宽慰,“了不起到了畅春园,咱们躲着那两位就是,咱们去找四哥去!” “四哥?”九阿哥愣了愣。 十阿哥看了看外面,见没什么人,压低声音道:“我琢磨着老四这人素来比咱们有成算多了,今年他好好的突然跑去园子里修养,您不觉得有猫腻?” “阿嚏!” 四阿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苏培盛忙走过来,递手巾把子给四阿哥:“爷,您不如休息下吧,这些地要休整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 “嗯。”四阿哥接过手巾把子擦了擦汗,从田地里走出来,田里的牛见休息了,低下头咀嚼着地里的杂草。 四阿哥看了看牛,道:“万岁爷跟皇太后估计两日后就能到畅春园这边来了,你让这边园子膳房费些心思,看看有什么菜色比较适合敬上的。” “是,奴才记下了,说起来咱们园子这边什么都有,要敬上可比在京城里方便多了。” 苏培盛露出个笑脸来说道:“奴才听说咱们园子的鱼丸做的不错,这东西也好消化。” “那就加上这道菜。” 四阿哥说道。 他把手巾把子递给苏培盛,在田地旁边的凉亭里坐下,看着草地,不知在想什么。 数日后。 四阿哥一早收到消息,早早就过去了畅春园那边迎接康熙一行人。 康熙大概是上了年纪,从京城过来畅春园这边的这点儿距离都累的不行,没心情见儿子们,对四阿哥也是点了下头,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阿哥们也不觉得意外。 太子直接就走了,三阿哥看了看四阿哥,笑道:“四弟,只看你这张脸,我就相信你这阵子肯定没偷懒。” “这话怎么说?”四阿哥不解。 三阿哥勾着他的肩膀,“你这张脸黑的跟包公似的,也难为弟妹们没嫌弃。” 四阿哥无语地看了三阿哥一眼。 “男子容貌有什么要紧的。” 三阿哥噗嗤一声笑出来,有心想调侃几句,但是想到他们离清溪书屋没多远,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被皇阿玛知道了,这阵子老爷子心情又不好,索性还是少说为妙。 他只道:“兄弟们过来,这匆匆忙忙的没吃好,你不表示表示?” 九阿哥跟十阿哥两人本来在后面装哑巴。 听见这话,九阿哥上前道:“三哥这主意好啊,四哥,兄弟们可有日子没见到您了,今晚上咱们聚聚?” 本来今晚上该是大家在畅春园用顿家宴,可是万岁爷身子不舒坦,心情也不好,这家宴自然就取消了。 “是啊,我们也不占您便宜,带上好酒过去。” 十阿哥说道。 四阿哥不禁有些无奈,“请你们就请你们,带什么的倒是不必了,不过,我那园子里可没什么鲍参翅肚。” 九阿哥道:“谁稀罕这个,这些谁家没有,要紧的是大家聚聚。” 四阿哥若有所思地看了九阿哥一眼,直把九阿哥看得不好意思了。 五阿哥这人,还是护短的,过来道:“也好,咱们一块吃顿饭,就咱们这几个就成。” 四阿哥给五阿哥面子,也不深究,直接答应下来,因为是大家伙临时起意,就不特地下什么帖子了,闹得太正式也不好,这兄弟聚餐,没给太子,没给七阿哥下帖子,是什么个意思,索性大家打马虎眼只当做家常便饭。 四阿哥让苏培盛跑了一趟,回园子里把这事交给耿侧福晋来处置。 大日头底下,苏培盛跑出了一身汗,后背都被汗水给大事了。 耿妙妙问清了请的是谁,叫人给苏培盛上了一碗酸梅汤,“你坐一会儿再去吧,这日头底下来回奔波也难为你了。” 苏培盛纵然知道耿侧福晋说的是场面话,心里也受用,“难为什么,这都是奴才们该做的。” 耿妙妙笑了下,又叫人去请李氏跟二格格过来。 苏培盛走的时候,这两位刚过来,他匆匆行了礼就去了,心里疑惑耿侧福晋请二位是做什么。 李氏也有些不解,但耿妙妙很快替她解疑了,“我是想着这种事一人计长,二人计短,就想着让姐姐跟二格格过来搭一把手。” 李氏很快明白耿妙妙的用意,她心里感激,对二格格道:“等会儿你多看少说,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再问你耿额娘。” “是。” 二格格起身回话。 耿妙妙让膳房那边送了菜单子过来,宫里规矩不时不食,王府各处的规矩跟宫里头其实差不多。 耿妙妙除了点了几道鱼虾鸡鸭外,还叫上了几道冷盘,主食还加了凉面,另外叫人做了些辣椒油,除此以外,酒要度数低的。 她对膳房那边的人叮嘱道:“酒先上一些,别一股脑送上去,免得王爷们东西没吃多少,倒是喝了酒饱,另外也叫人准备些醒酒汤,论理这些你们都是惯做的,也不必我多嘱咐,不过是我多嘴几句。” “哪里,您想得周到,奴才们都没想到这点儿呢。” 那公公陪着笑说道。 耿妙妙笑了,合上菜单子,“其他的菜色你们看着安排就行,天气热也多做几道清淡爽口的菜,比如醋拌豆芽什么的,当做前菜也好。” “您放心,若是要什么龙肝凤胆,咱们还没办法,要这些个,那可容易多了。” 代公公说道。 二格格在旁听着,暗暗记住。 她以前出去做客参加席面倒是不少,却从未发现一桌席面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想来也是,既然做东要招待客人,自然而然是盼着客人们吃好喝好。 耿妙妙对二格格道:“其实这等席面也该让个戏班子去唱唱,但是一个这是家宴,也没事先邀请,就不必太过隆重,另一个我听说万岁爷近日来不太高兴,所以这席面低调些也好,免得叫有心人拿去说舌。” “正是,还是妹妹想得周到。” 李氏这才恍然大悟,她说怎么这席面这么简单,感情是有这么个缘故。 二格格也若有所思。 吩咐下去后,膳房一下午就忙活开了。 说是晚上,其实申时一刻几位爷就过来了,五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带了酒过来,三阿哥来了后两手空空,他还很坦然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要带酒,索性我就不带了,免得大家喝多了耍酒疯。” 瞧瞧,他还挺有理。 九阿哥翻个白眼,想刺几句。 十阿哥拉住他的袖子,给他使眼色,今儿个可不是闹三阿哥的日子。 185 第一百八十五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都坐。” 四阿哥一身玄青缂丝灯笼纹马褂, 招呼众人坐下,宴席就设在九州清晏这里。 几位阿哥依次坐下,三阿哥坐了上首, 四阿哥、五阿哥坐东面, 九阿哥两位则是打横。 苏培盛叫人上了菜。 五道冷盘, 凉拌豆芽、拍黄瓜、醋海蜇、麻辣肚丝、口蘑发菜; 饽饽四品:芸豆卷、竹节馒头、枣泥糕跟蛋黄酥; 八道热盘:清蒸鲈鱼、油爆大虾、红焖鱼丸、四喜丸子…… 光是菜色就叫人食指大动。 三阿哥还想说几句场面话, 五阿哥已经坐不住, “三哥, 少说点儿。” 三阿哥有些可惜, 他刚才还写了一首诗呢,预备着这顿来用,既然五阿哥说少说点儿, 那他就少说点儿吧。 这两日赶路, 谁也没吃好,这会子闻到香味,众人是真有些饥肠辘辘。 “那就多谢老四招待我们。” 三阿哥说道。 “对,谢谢四哥。”九阿哥等人忙说道。 四阿哥不禁无奈,“客气了, 咱们都动筷子吧。” 众人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五阿哥连忙叫人给他上了一碗凉面,他看旁边还有一碗红澄澄、香喷喷的东西,“这是什么?” 旁边侍膳的小太监道:“回三爷的话, 这是辣椒油, 膳房的公公说这东西拿来拌面特别香, 就是辣了点儿。” 辣怕什么。 五阿哥立刻道:“给我加一勺。” 他闻着这东西就不错,小太监给他加了小半勺,怕他吃不惯,这辣椒油是拿干辣椒磨碎, 里面的油用姜蒜,洋葱,香菜,香叶,八角,花椒,桂皮等香料提过味,加干辣椒的时候再加上一把白芝麻爆香,这一碗辣椒油,别说拌面,就是拌鞋底子都好吃。 五阿哥一吃就爱上了这味道,尤其是这辣椒油跟芝麻花生酱像是天生一对。 凉面酸辣可口,再佐上这饭桌上的一道道菜,五阿哥简直胃口大开,吃到最后,连褂子都脱了。 “哥,您别光吃面,喝点儿酒。” 九阿哥给他倒了杯酒,招呼道。 五阿哥喝了一口,被辣的浑身冒汗,可出了汗之后整个人却舒坦多了。 梧桐院。 耿妙妙也用了晚膳,她带着嬷嬷们推着孩子们出去走了一圈,这个时辰日头下山了,很是凉爽,尤其是她们这地方周围都是山林。 小豆在旁边跑,跑几步回头看看,跑几步回头看看,跟放心不下,怕她们落下似的。 “这小狗还真懂事。”蔡嬷嬷笑着夸了一句。 小丫鬟们跑去摘花,给小豆插上,给它插了一脑门的玉兰花、小菊花它也没恼,还摇着尾巴。 “侧福晋……” 众人走了一会儿,就碰到苏培盛带着人行色匆匆,手里拿着好几双鞋子。 “苏谙达,您这会子怎么在这里?前面席面散了?”耿妙妙站住,问道。 苏培盛摇头,表情一脸复杂,“可以说是散了,也可以说没散,诚亲王他们吃完饭,说咱们园子里的菜好,鱼美,这会子要下田摘菜,下河捞鱼给万岁爷、太后娘娘孝敬去。” 他抹了把脸,“奴才这还得赶紧去送鞋子,就不同您多说了。” 他跟耿妙妙打了个千,赶紧带人去了,生怕晚了,那几位吃酒吃多了的王爷真就赤脚下田去了。 耿妙妙听得是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后,不禁觉得好笑。 蔡嬷嬷道:“想来是爷们吃多了酒,耍酒疯吧。” “这就怪了,咱们让膳房准备的酒也不是什么烈酒啊。”灯儿道。 众人也想不通。 四阿哥更想不通自己下午为什么要答应请客,九州清晏这地方也没什么女人,除了白嬷嬷几个有年纪的婆子,这会子嬷嬷们也不在这里。 三阿哥直接带着兄弟在脱了马褂,换了鞋,袖子挽起来,对四阿哥道:“老四,还愣着干什么,咱们赶紧去摘菜,还来得及让人送进园子给皇阿玛、太后,明儿个给两位当早膳。” 五阿哥喝多了,打嗝道:“对,我给皇祖母抓鱼,皇祖母爱吃肉,这鱼丸不错、不错,老四,有渔网吗?” 得。 他也跟着叫老四了。 四阿哥无奈按了按眉心。 苏培盛忍着笑,四阿哥看了他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叫人准备渔网去。” 他对五阿哥道:“先去摘菜,捞鱼等会儿再说。” 五阿哥很好说话,九阿哥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先摘菜,老四,您是不是向着老三?” “噗。”苏培盛实在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来。 四阿哥咳嗽一声,苏培盛忙止住笑容,可不能笑了,不然等几位爷酒醒了,回头可要记仇了。 “那咱们先去捞鱼,再去摘菜?”四阿哥很好脾气地说道。 九阿哥愣了愣。 他摸了摸后脑勺,似乎有些诧异老四居然这么好脾气,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算、算了,我不计较这些。” 苏培盛忙给何玉柱等人使眼色,劝这几位爷先喝几口醒酒汤,然而醒酒汤的威力可没这么快,众人还是下了地,这回下的地可不是四阿哥平日里种地瓜的那几块地,而是园子里本就有的菜地,就在杏花春馆那边。 地里种了白菜、萝卜。 鲜嫩的白菜一颗颗长得很好,萝卜缨很粗壮,几个阿哥都是下地干过活的,摘菜这种事对他们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大概是喝酒上了头,一个个起初是摘菜,后来比起来了,三阿哥鸡贼,见自己拔的白菜不如老五的多,趁着五阿哥低头摘菜那会子,偷偷去把五阿哥那边的抱到自己这边的筐子里来。 田岸上众人看在眼里,是沉默了又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刘良都没脸看了,他抵着嘴唇重重咳嗽一声,“我们爷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人。” “明白,我们都明白,喝酒喝多了谁都是这样。”陈平安很给面子。 偏偏三阿哥这回偷白菜的动作有些慢,大概是喝酒喝多的缘故,被九阿哥逮个正着。 九阿哥看见了,立刻不干了,指着三阿哥道:“老三,你干什么偷我五哥的白菜!” 三阿哥愣在半空,手里的菜才刚从五阿哥那筐子里拿出来。 五阿哥看向他。 十阿哥看向他。 就连四阿哥也抬起头来,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这、这菜写你五哥名字了吗?”三阿哥非常理直气壮,叉腰反问。 刘良闭了闭眼,没眼看啊,真的没眼看! “没写我五哥的名字,可我看见你从我五哥框里拿的!”九阿哥指着地上道:“你那一排的白菜就少了几颗,你筐子里多那么多白菜,不是拿我五哥,那是拿谁的?” 三阿哥看了看地,嘴巴张了张,半晌找不出借口,最后他硬着头皮道:“我就、就是拿过来放一下怎么了。” “你就是偷!”九阿哥笃定地说道。 “我是拿!” “是偷!” “拿!” “偷!” …… 眼看两人都着急上火,要打起来了,五阿哥很是大气地一摆手,“好,都别吵了。” 九阿哥还是给五阿哥面子的,抿了抿嘴,可是眼里写着不甘。 三阿哥心里正得意,就瞧见五阿哥朝他的筐子走过去,一鼓作气把筐子抬起来,将白菜都倒到自己的筐子里,“这样就好了。” 一时间门,田地里鸦雀无声。 刘良拿眼神看陈平安等人。 陈平安等人默默低头,“那个,我们爷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 五阿哥还贴心地把筐子里的土拍了拍,然后把筐子放回去,走回来,拍拍三阿哥的肩膀,“三哥,加油好好干。” 做完这一切,他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回去摘白菜,只留下三阿哥跟九阿哥两人大眼瞪小眼。 …… 梁九功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笑容。 “万岁爷,诚亲王几位让人送了些新鲜菜跟鱼进来了。” 康熙放下手里的折子,“他们哪里来的菜跟鱼,哦想起来了,是去老四园子里吧?” “可不是,这菜跟鱼还没什么,难得的是奴才听说这些菜是诚亲王几位下地里摘的,鱼是几位亲自挑的。”梁九功笑呵呵地说道,“您瞧瞧这份孝心,这天底下有几个孩子能这么孝顺?” 一听说是这么回事,康熙还真来了几分兴趣,梁九功本就是为了让万岁爷高兴的,当下一五一十把圆明园的闹剧说出来,把康熙逗得哈哈大笑。 康熙拍着腿说道:“这老三还真是这副脾气,老五看着老实也不是好欺负的。” “还是您看得通透,奴才知道后都吓了一跳,想不到是恒亲王干出来的事,诚亲王这回怕是吃了亏。”梁九功见康熙笑了,心里松了口气。 康熙道:“让他吃吃亏也好,占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朕给他说过多少遍,死性不改。” “要奴才说,这也是小节,诚亲王也是孝顺,旁的事实在没得挑剔。”梁九功也给三阿哥描补了下,免得三阿哥记仇。 这点儿康熙倒是赞同,人无完人,老三除了爱算计,小气抠门以外,旁的方面真是没得挑剔。 他问了下那些菜跟鱼孝敬了哪里后,就更满意,虽然说几位阿哥都没提后宫妃母的事,但是这回跟过来的有荣妃、德妃等几位,这自然不能落下,除了她们,毓庆宫太子那边也得算上,总之算得上是人人有份了。 186 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次日, 康熙的早膳就是用的几位阿哥孝敬的菜跟鱼。 醋溜白菜、清蒸鱼,那些鱼都是昨儿个送来后用清水养着,特别鲜嫩。 康熙吃着也觉得适口, 他想了想, 指了一道红烧鱼块, “这道菜给太子送过去。” “是。”梁九功领命去了。 太子那边也在用早膳, 见梁九功来送菜, 脸上露出怔楞神色, 起身朝着清溪书屋的方向谢了恩, 又示意太监们接过菜色:“辛苦梁谙达跑这一趟了,皇阿玛用得可好?” “万岁爷吃得很香,今儿个用了一碗杂粮粥, 吃了一条鱼。” 梁九功回答道。 太子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 他道:“皇阿玛吃得好, 也是我们的福气,想来弟弟们知道了心里也开心,倒是孤,昨儿个错过这等孝敬皇阿玛的机会。” 梁九功心里明白太子的意思,“太子殿下多虑了, 您的孝心万岁爷自然是知道的,不在乎送不送这一回东西。” 他回了清溪书屋后,复述了一遍太子的话, 康熙已经用完早膳, 在喝茶, 闻言嗯了一声,问道:“那太子今日用的是什么?” “奴才去的时候,见太子用的是口蘑鸭子、鸭条溜海参、黄韭菜炒肉……” 梁九功只看了一眼,却将太子膳桌上的菜色一一说出。 太子的早膳不可谓不丰盛, 只他一人,就摆了十几道菜,这架势都比康熙的早膳大。 康熙在乎的却不是这个,他放下茶盏,斜眼看向梁九功,“这么说,没白菜,也没鱼?” “是。” 梁九功低着头看着地板,仿佛那金砖地面跟往日有什么不同。 康熙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太子等人来请安,阿哥还有些疲惫,强打着精神,可眼下的青黑谁都瞧得见。 康熙道:“老三,你昨晚没睡好?” 三阿哥忙起身回话,“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睡得很好。” “哦,朕听说昨儿个你们比赛摘菜,谁赢了?”康熙问道,眼睛眯起,露出些笑意。 阿哥等人这会子一下哑巴了。 昨儿个傍晚的事当时还不觉得怎么着,今儿个醒来,这些人一个个都觉得丢人死了。 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为了几颗菜争吵起来,实在没脸见人。 四阿哥笑道:“皇阿玛,最后大家都忙着多摘菜孝敬您,哪里顾得来这些?倒是皇阿玛可吃过菜了,儿臣觉得那白菜还不错,吃起来清甜。” 三阿哥等人感激地看了四阿哥一眼。 阿哥心里更是暗道,老四这人不错,以后多去老四园子里做客! “今儿个早膳吃了,确实比宫里的味道好。”康熙道:“更难得是你们这份孝心。” 三阿哥等人立刻昂首挺胸,昨儿个的事立刻不丢人了,这分明就是彩衣娱亲! 片刻后,康熙带着众人去了太后那边请安,太后正跟荣妃、德妃等人说话,见到五阿哥他们来了,脸上笑容立刻灿烂了。 “可见我们都是白来了,陪您老人家说这么久的话,还不如万岁爷跟您的孙子们过来您笑得灿烂。”荣妃调侃道。 太后笑道:“这不同,你们我是常见的,他们我可见得不多,哎呀,这是四阿哥吧?” 她眼神诧异地看着四阿哥。 九阿哥噗嗤一声笑出来,“皇祖母,不是四哥,是谁?我们先前还说四哥想来是在园子里享福,谁知道真是下地干活去了,昨儿个见面我们都吓了一跳呢。” 太后拍了九阿哥一下,“你这嘴,要我说,还是你四哥是个实诚人,你们啊,昨儿个还用他园子里的好东西借花献佛,今儿个怎么埋汰起你四哥来了。四阿哥,过来。” 四阿哥朝太后走过去,半屈膝:“皇祖母。” 太后仔细端详四阿哥,笑着让他起来,“黑点儿好,如今看着可比以前像皇上了。” 康熙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下四阿哥一眼,“朕怎么没看出来?” “要臣妾说,四阿哥还是更像德妃妹妹,母子俩的眉眼一模一样。”荣妃笑盈盈说道。 宜妃看了四阿哥一眼,又朝德妃看去,唇角抿了抿。 要说以前,那四阿哥确实是更像德妃,可现在,大概是黑了些,五官清晰了,反而更像皇上。 一行人见荣妃这么说,不好看德妃,便盯着四阿哥看。 四阿哥几时被这么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看,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好。 五阿哥是个实诚人,见他不好意思,便帮忙打岔:“皇祖母,我们的菜您吃了吗?四哥的园子可多这些菜了。” “吃了,早上吃的包子。”太后道:“这白菜猪肉包子,味道是还不错。” 众人:“……” 那包子里能有几片白菜叶子啊? 不过也不能强求,毕竟太后爱吃荤,不爱吃菜,是人人都知道的。 康熙兴许是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早有打算,他道:“太后,今儿个天气也好,咱们不如去老四的园子里转转,也让老四请咱们吃一顿。” 太后自然不会拒绝。 她也是有心给四阿哥做颜面,毕竟四阿哥这几年来很是照拂五阿哥,太后投桃报李,自然愿意拉扯这个孙子一把。 四阿哥道:“这是儿臣的荣幸,只是匆匆忙忙,园子那边恐怕没什么准备。” “这有什么。”太后道:“不过是我们过去转转,顺带吃顿饭,对了,还得看看你那龙凤胎。” “既然太后这么说,那事情就从简。”康熙对四阿哥说道。 四阿哥道了是,索性畅春园这边预备这几位主子的行驾还得有阵时间,他先出来,叫了苏培盛过来,“你先回园子里一趟,跟两位侧福晋说万岁爷、太后、诸位娘娘跟诚亲王等人都要过来,叫她赶紧着手叫人准备。” “是。” 苏培盛知道这回不是闹着玩的,赶紧跑着去了。 耿妙妙是想不到,这宫里头的人过来,昨儿个来个突击也就算了,今儿个居然又来。 这回来的还是大佬,德妃也就算了,康熙跟皇太后居然也要过来,对了,还得加上太子。 李氏也糊涂了,她在府里顶多给四福晋打过下手,也从未主持过什么大事。 “这可怎么办?!” “先不必慌。”耿妙妙打断李氏的话,看向苏培盛,“皇上跟太后他们可有说去哪里闲逛?” “这倒是没有说,只是说过来转转,还说一切从简。” 苏培盛也是一身的汗。 耿妙妙仔细想了想,皇上他们她倒是不必操心,那是王爷去招待的,但是太后跟那几位娘娘过来,估计杏花春馆是肯定要去的,旁边上下天光、坦坦荡荡既能看湖景,又能钓鱼,估计也会去。 以这么多人的情况,再加上主子们的习惯,这么过来顶多也就是在这地方打个转,转完圈后,可以去万安方和坐坐,顺带把晚膳也给解决了。 耿妙妙跟李氏这么一说。 李氏也觉得很有道理,她道:“皇太后她们下午肯定要歇晌午的,估计在咱们园子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 既然范围圈定了,那事情就好办了。 耿妙妙把苏培盛打发走,对李氏把工作分工了,李氏负责去分配人打扫收拾这几处地方,耿妙妙让人去安排席面,今儿个要安排的席面可不简单,康熙那边,他自己是一桌,其他阿哥跟太子一桌;太后这边,太后跟荣妃等人不知怎么分派,但总归大体安排了,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就是了。 她特地让二格格在旁边看,有不懂的再问。 二格格便开口问了:“耿额娘,怎么不论哪处都要预备四张膳桌?” “这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耿妙妙道:“咱们让多备一两张桌子,无非是让下面人多擦几张桌子,总比上面临时变动,匆匆忙忙着急又得抬桌子又得擦桌子的好,今儿个就算用不上也无妨。” 二格格恍然大悟。 她见耿妙妙又叫人去拿了几套她新制的衣裳跟王爷的衣裳时,又有不解。 耿妙妙笑着说道:“这是预防皇上、太后她们谁不小心弄脏了衣裳,虽说伺候的人肯定有带,但万一没有呢,提前备上也是好的,就是在宫里头也是这样的,有些太监还会提前预备王公大臣的端罩、官服,若是他们衣裳脏了,就把衣裳借给他们挣一笔钱,当然,咱们这不是为了挣钱。” 二格格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她只感觉自己的两只眼睛不够看,两只耳朵不够听,只见耿额娘在这里轻巧地把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连带着后面几个小孩子也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等快晌午的时候,外面来消息了,万岁爷一行人的车马朝这边过来了。 耿妙妙忙跟李氏等人换了正式衣裳出来待客,她让了李氏为先。 李氏还有些怔楞,“这……” “姐姐比我先入府,以您为先招呼客人们才合规矩。” 耿妙妙笑着解释道,平日里园子的事她可以出头,但今日这种场面,她若是出头则未免叫人觉得她太猖狂。 李氏也明白过来,有些紧张地点了下头,“可我只怕做的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您往常见了太后她们怎么表现,今日怎么表现就是了,太后跟几位娘娘又都是宽和的,难道还会挑咱们的刺不成?” 耿妙妙宽慰道。 李氏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187 第一百八十七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德妃跟在太后身边, 乍看到李氏站在垂花门前时候,还愣了下,她看了眼耿氏, 耿氏低眉顺眼地站着李氏身后, 看上去还真像是个老实人。 “侧福晋李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给荣妃娘娘……” 李氏压着心里的紧张, 行了礼。 耿妙妙也跟着行礼, 二格格也跟着问安。 太后性格宽和, 向来不拘泥俗礼, 叫了起,道:“我们这回过来不过是临时起意,不必太过拘束, 你们园子里有什么好玩的去处领我们去看看就是了。” “是啊, 昨儿个恒亲王他们摘菜那地方在哪里,”宜妃笑着道:“领我们去瞧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白菜,今儿个我们也下去摘几颗菜孝敬太后娘娘。” 荣妃忍不住笑。 李氏也松了口气,她看了耿妙妙一眼, 道:“就在杏花春馆,我们让人备了辇子,太后跟诸位娘娘是要坐着过去, 还是走着过去?” 太后身体健壮, 闻言摆摆手:“我们走过去吧, 成日里在屋里坐着,难得出来就得走动走动。” 荣妃道:“臣妾也是这么想,这一路走过去咱们也好消消食,今儿个在这园子里吃顿好的。” “姐姐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宜妃说道:“常听说你们府上膳房手艺好, 今儿个可得见识见识。” “宜妃娘娘过誉。” 李氏感觉有些羞愧。 这些个夸赞,其实跟她没什么关系。 便是膳房的手艺好,那也是耿氏调教出来的。 杏花春馆离得有些远,走了一程子,众人便换上辇子,等到了地方才下来。 昨儿个那块菜地特别明显,满地凌乱且空了的那一亩地就是几位阿哥的杰作。 太后看了看菜地,她虽然不会种菜,却也觉得这几亩菜地的菜长得很好,那白菜水灵灵的,看着就讨喜,她道:“这菜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没有昨儿个阿哥们孝敬的好。” “太后,阿哥们孝敬您几位可不得挑好的,剩下这些歪瓜裂枣的自然是我们吃的。”耿妙妙这会子才开口说了一句。 太后就爱听这话,闻言不禁笑了,她看向耿妙妙,“你是老四的侧福晋吧,我还记得去年见过你?” “是,太后娘娘好记性。” 耿妙妙屈了屈膝。 太后微微颔首,“你这气色可比之前好多了,一口气生了两个孩子,是得好好养养。” 这么亲近的话,太后可不常说。 荣妃心里不禁诧异,德妃更是皱眉,不知耿氏几时做了事讨好了太后! 耿妙妙不卑不亢地谢了太后关心。 德妃像是不经意一样,问道:“对了,听说四阿哥自己也种了地,他那些地在哪里?” “就在附近,有四亩地。”李氏说道。 “太后,咱们来都来了,索性去看看四阿哥种的什么吧?”德妃淡淡笑着说道。 太后点点头,无可无不可。 四阿哥的地在杏花春馆一里外的地方,昨儿个险些还糟了几位阿哥的毒手,有两亩地是专门种红薯,只见田地上一片碧绿,郁郁葱葱,挤挤挨挨。 不但太后,德妃等人都是不曾种过地的,红薯这些东西她们是听说过,可有些人连吃都不曾吃过,嫌弃这些东西低贱。 “这种的是什么,怎么只有叶子没有庄稼?” 德妃皱眉,嫌弃地说道。 李氏哪里知道这些,一时有些无措地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回答道:“娘娘有所不知,红薯的果实跟花生一样都是在地下的,这叶子呢,其实也是好东西,能炒菜,能喂猪喂鸡鸭。” “这些叶子也能吃?” 太后却是有些惊讶。 耿妙妙颔首道:“确实能吃,京城吃这东西的人少,可外面,尤其是南方,这红薯浑身是宝,红薯叶能吃,红薯藤能吃,对老百姓来说是好粮食了。” 太后赞叹不已:“确实,老百姓不容易,我听说老百姓年年收成都不过勉强糊口,若是种这东西,能吃的就多了。” “是这个道理,”德妃笑道:“只是臣妾也不明白四阿哥好好的种这些干什么,这些活他交给旁人干不成吗?怎么就非得丢了户部的差事跑来干这事。” 耿妙妙唇角扯了扯。 她倒是不好在这点儿上说什么。 倒是太后回护了下四阿哥:“四阿哥有这份心就够了,再说,我看他的精气神比先前在户部那会子好多了,趁着这段时间休息休息,养好精气神也好。你这个当额娘的,是怕孩子辛苦吧?” 德妃笑着接这句话:“可不就是心疼他。” “你啊糊涂,孩子们大了,都当阿玛的人了,这做父母的该撒手就撒手。” 太后淡淡说道。 这句话就不同了,分明是在敲打德妃。 德妃脸上笑容淡了几分,“是,您说得对,臣妾还是太愚钝了些。” 李氏跟耿妙妙交换了个眼神。 大概是因为太后敲打了这么一句,之后去上下天光、坦坦荡荡那边游玩,德妃都很沉默。 太后跟荣妃她们都是有年纪的人,游玩一会子就累了,众人移步到了万方安和那边。 坐下喝茶后,太后才有闲工夫关心孩子们。 她先招手让二格格到自己跟前来,二格格在太后跟前胆子还是大些的,笑着上前。 太后摸摸她的脸,“好孩子,我看着你比之前胖,心里头就高兴,你爱不爱吃羊肉,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两头羊来?我们蒙古人就是吃羊肉身子才好的,多吃些羊肉对你有好处。” “谢谢曾祖母。” 二格格大大方方地谢了赏,“曾祖母该饿了吧,要不叫人传膳吧。” 太后笑道:“好,就答应你。” 荣妃等人其实也饿了,这些妃嫔素日不怎么走动,今日游玩了这么一番,虽然风景好,但确实是饿着了。 李氏就叫人去传膳,太后道:“今日就摆一桌,咱们一起吃,跟寻常老百姓家里一样。” “太后这是心疼四阿哥了,还想着替四阿哥省钱不是。”宜妃打趣道。 太后没忍住笑,“感情你真是来占便宜来了,好,李侧福晋,等会儿叫人把好菜摆在宜妃跟前,让她多吃些好的。” 李氏这会子也没那么拘谨了,笑着道:“那我就这吩咐人抓紧去做些熊掌鱼翅来,只是这些个一时半会儿做不好,只怕得变成宵夜了。” “那还是罢了,没得为了这几口在这里死赖着不走的。”宜妃很是风趣,说的话叫人忍俊不禁。 耿妙妙心道,怪不得宜妃这么多年了圣宠不倦,听说万岁爷这几年还时常翻宜妃的牌,果然能得宠的人都是有缘由的。 这样风趣好相处的人,别说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 膳房那边早预备下了。 这会子这么一传,那边就赶紧装食盒派人送来。 这会子空闲功夫,德妃看着窗户的风景,忽然问道:“这回武格格不是也跟着过来?既然大家一块用膳,不如把她也叫来,也省的你们膳房还有单单预备她的。” 李氏脸上笑容凝滞。 这见太后、妃位娘娘,用脚指头想,武氏都没这资格,她们原不是特地不让她过来,规矩是如此,就是她们,当初是格格的时候,也不曾进宫见过德妃啊,都是升了侧福晋,才有资格出来待客见人。 德妃好好的突然说这话,她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怎么了?别是小气吃醋了。” 德妃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你们两都多大岁数了,还吃一个小姑娘的醋呢?” 屋子里鸦雀无声。 荣妃等人都没开口,太后是不好再说什么,二格格是不能开口,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居然跟哑巴了一样。 “常听说娘娘风趣幽默,今儿个果真是名不虚传。”耿妙妙道:“我也知道武格格原先是伺候娘娘您的人,您想见一见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前几日她身体不舒坦,倒是不好叫她过来,免得把病气过了人,这不但武格格要愧疚,便是我们也不好意思。” 德妃眉眼冷下来,“病了?什么病?” 耿妙妙道:“像是中了暑气,先前太医给看过,开的是金衣祛暑丹。娘娘若是要见,那我这会子派人去请她来吧,只是不知她身子骨撑不撑得住?” 耿妙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德妃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她心里半信半疑,怀疑耿氏弄鬼,但又没个证据,毕竟耿氏说得言之凿凿,只好道:“那就算了,原是想看看她好不好,毕竟伺候本宫好几年了,也有些情分,若是反为此让她病情加重,就是本宫的罪过了。” “娘娘果然大度。” 耿妙妙道:“回头我就告诉武格格您这份惦记,想来武格格知道后,病都能好得快些。” 李氏抿着唇,忍着笑意。 德妃深深地看了耿妙妙一眼,像是要把耿妙妙记住。 “侧福晋,食盒送过来了。”两个太监从外面进来说话。 李氏看向太后。 太后道:“摆膳吧。” 晚膳摆在前殿东次间。 众人按此坐下,耿妙妙跟李氏陪座末席,这顿晚膳倒是很不错,兼顾了太后爱吃肉,跟娘娘们爱吃素的口味,大鱼大肉有,清淡小炒也有。 一顿饭吃完,太后跟几位娘娘看了看乌希哈她们三个,就跟康熙等人一块回去了。 188 第一百八十八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送走众人, 别说主子们觉得松了口气,就是奴才们也都感觉跟卸下三斤担子似的。 耿妙妙去了珠钗,头发盘在脑后, 正歪在炕上躺着休息, 跟太后她们吃饭还好, 麻烦的是跟德妃说话, 实在累人。 正休息的时候, 云初进来通传:“侧福晋, 李侧福晋过来了。” 耿妙妙闭着的眼睛睁开, 脸上露出些诧异神色,这会子李氏不在自己院子里休息,大毒日头底下跑来做什么? 她道:“请李侧福晋进来。” 屋子里只摆了一个冰盆, 却也是凉风习习, 进了里屋,耿妙妙起身迎接,拉着李氏坐下,“外面这么热,姐姐有什么事打发下人来就是, 何必亲自来?” “不妨事,有把伞遮着,倒是没那么晒。” 李氏拍了拍耿妙妙的手背, 笑着看了云初她们一眼。 耿妙妙眼里流过一丝惊讶, 对云初她们摆摆手, 打发了她们出去。 “我要说的事,倒是托不得旁人,若是走漏出去,麻烦不小。”李氏咬了口蜜饯, 看着耿妙妙道:“妹妹今日说话应对固然是好,只怕却是深深得罪了那位。” 她手指着畅春园的方向,意思很是明显。 耿妙妙道:“姐姐有所不知,那位不喜欢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没有今日的事横竖都一样。” 李氏叹气道:“这又不同,以前咱们在京城,说句不好听的,那位就是要拿捏人,也是冲着福晋去的,现在咱们在这里,福晋不在,咱们就得过去请安,这几个月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李氏这番话分析的真是不无道理,就是德妃不召见她们,作为侧福晋,王爷妃母过来,她们也该时不时去请安,以全孝道。 耿妙妙心里头涌出一丝懊恼,却不后悔,就算是时间倒退回到刚才,她也会这么说。 倘若要怕得罪德妃,就事事顺从了德妃,只怕结果更糟糕。 “多谢姐姐提点,我会留意的。” 耿妙妙对李氏屈了屈膝。 李氏忙伸手扶她起来,“这又是做什么,今日这话便是我不说,想来你自己也能想得到的。往日你帮我们娘俩的还少吗?我这几句话又算什么。” 耿妙妙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笑,“倒是姐姐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李氏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这几句话,说完略坐了坐就走了,耿妙妙这会子倒是没了睡意,她叫来蔡嬷嬷,“我记得先前咱们带了些人参、黄芪来?” “是有一些。”蔡嬷嬷道:“您是想送给谁礼?” 她心里盘算着这几日是哪位主子的生辰。 耿妙妙道:“不是送谁礼,是预备着孝敬德妃娘娘的,你先让人拿个漂亮匣子装一装,再挑选几匹好料子。” 蔡嬷嬷微微怔楞,不知道耿主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答应了一声是,下去着人办了。 次日早晨,畅春园那边就来人,说是德妃娘娘想见耿侧福晋,让耿侧福晋即刻过去。 消息传到园子里来。 耿妙妙唇角扯了扯,露出一丝冷笑。 云初等人满脸担心,之前主子在宫里头,德妃娘娘就明显不待见,又出了昨日的事,今日这去,只怕是宴无好宴。 绾春轩。 武氏听说德妃请了耿氏过去,不禁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 青儿纳闷道:“怪了,德妃娘娘昨日还问起格格您,怎么今日不叫您也一块儿过去?” “你懂什么。”武氏笑道:“这自然是娘娘的体恤,知道我身子还没好。” 她忍不住咳嗽一声。 先前耿妙妙说武氏中暑,还真不是糊弄德妃,武氏这人为了多在四阿哥跟前露脸,有事没事就出来溜达,这几日天气热起来,就连园子里的奴才们都躲着日头走,她这时不时出来走动,身子骨又比不上那些奴才,可不就病倒了。 这几日狠吃了几天清粥小菜,才养好身子。 “也是,奴婢倒是替格格可惜,昨儿个那么好的露脸机会,就这么错过了。”兰儿惋惜不已。 若是能被德妃娘娘多关心几句,兴许王爷会看在德妃娘娘面子上宠幸她们格格呢,不是兰儿贪心,只是园子里的人拜高踩低,知道武格格到现在都没开脸,对绾春轩这边是能敷衍就敷衍,对梧桐院那边却是笑脸相迎。 兰儿看在眼里,心里岂能不恼火,她倒是不敢奢望武格格能比耿侧福晋得宠,只盼着武格格能有几分颜面,如此一来,就是她们走出去也比旁人多几分体面。 武氏笑而不语。 德妃娘娘来了,错过这个机会,自然还有下一次。 日头很晒。 耿妙妙带着人进了畅春园瑞景轩,这处院子并不错,大气疏朗,看得出德妃在康熙心里还是有几分地位的。 “侧福晋请稍等,娘娘那边还有些事没忙完。”带路的白萤将耿妙妙安置在了西次间,又叫人端茶送水上来。 耿妙妙客气地道了谢,让云初放了赏,白萤倒是没拒绝,直接就收下了,随后便离开,不一时又回来了,她脸上带着笑,“侧福晋,娘娘那边请您过去。” 耿妙妙心里一愣,她还以为今日得坐半天冷板凳,德妃才能“想起”她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过去了。 她看了云初一眼,搭着云初的手朝着东次间过去。 德妃正在洗手,东次间点了藏香,那悠远清扬的香味带出了几分禅意。 靠东墙前摆了一张书案,桌上黄色写经纸、笔架、砚台等等一一齐备。 “给德妃娘娘请安。” 耿妙妙屈了屈膝。 德妃嗯了一声,“起来,你过来。” 耿妙妙道了声是,松开搭着云初的手走了过去,德妃拿手巾把子擦过手,对耿妙妙道:“你洗把手,帮本宫磨墨吧。” 耿妙妙没多嘴,直接就就着德妃洗过的水洗了把手,将袖子挽起,接过白萤递过来的宫阙墨,在桌上的砚台缓缓研磨。 德妃也在一旁不疾不徐地裁剪那些黄色写经纸,这种纸张其实大可以让内务府那边送过来之前就裁剪成一样大小,只是也是德妃更喜欢自己动手。 屋子里静悄悄,只听得德妃手里剪刀一声声的咔嚓声,跟墨条在砚台上缓缓摩擦发出的卡拉卡拉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德妃才道了是:“好了。” 耿妙妙停下,砚台里的墨水多的几乎要溢出来了,德妃看了看墨水,又看向她,“墨多了怎么不说一声?” “是我的不是。”耿妙妙没顶嘴,直接就认了错。 德妃愣了愣,她有着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但与其同时,心里的怒气跟厌恶更深。 “早些年你在本宫宫里当差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没规矩的,出了宫几年怎么规矩却发差了。” “娘娘教训的是,回头我一定好好改过。” 耿妙妙一脸诚恳。 白萤等人不禁看了她一眼,心道这耿侧福晋倒是滑不溜秋,她这么任打任骂,娘娘倒是不好拿什么错处发落她。 德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显然也看出她在玩什么把戏,可偏偏一时半会儿,面对这油盐不入的耿侧福晋,她还真想不到什么理由拿捏,只好看向白萤,“去取先前那瓶子药丸过来。” 白萤赶紧去了,不一时拿了个带着黄签的药瓶。 德妃示意白萤递给耿妙妙,“昨儿个你说武格格病了,回来本宫就叫太医来问过,这藿香正气丸也正对症,你带回去给武氏,让她用着,等身体好了来见本宫。” “是,娘娘真是体恤,对武妹妹这么上心。”耿妙妙屈了屈膝,“想来武妹妹知道这件事,回头这病不吃药也能好了一半了。” 德妃似笑非笑:“侧福晋嘴巴倒真是会说话,怨不得昨日那么伶牙俐齿。” 耿妙妙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德妃大概也是看她看烦了,直接送客了,耿妙妙笑着行礼:“那我就走了,娘娘还请保重身体。” 她带着云初等人出来,上了畅春园外备着的马车,耿妙妙这才跟抽去了身上的枷锁一样,脸上笑容也去了,云初等人的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 灯儿小声道:“见德妃娘娘一回,奴婢的命都要短三年。” 德妃娘娘真是太可怕了。 虽然宫里都说德妃娘娘宽和,经常抄经念佛,可见了她,却只叫人心里感到害怕,像是暗处里躲着一条毒蛇,时刻预备着你行差踏错的时候窜出来,猛地咬住你的命门。 “快别胡说,叫人听见又是一场事。” 云初忙捂住灯儿的嘴,虽然她的心里是这么认同的,她看向耿妙妙道:“侧福晋,回去奴婢去送这药瓶吧,您先回去休息休息。” 今日跑这一趟,真是够累心的。 耿妙妙撑着下巴,摇了摇头,“不必了,索性送佛送到西,我亲自去送给武氏。” 绾春轩。 武氏得知德妃赏了她一瓶藿香正气丸,眼眶微红,脸上露出感激神色,“娘娘对奴婢真是太好了。” 她跪在地上,朝着畅春园方向磕了几个响头,随后才起身,拿帕子擦眼泪对耿妙妙道:“也辛苦侧福晋您了,这药瓶您打发人来送就好,怎么还亲自来,奴婢心里真惶恐。” 189 第一百八十九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这有什么, 我也不过是顺路,我瞧着你气色比先前好了些,便放心了。” 耿妙妙说道:“等你好了, 再去给娘娘谢恩吧。” 武格格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武氏的病本就不是什么大病, 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得了德妃赏赐,那就更加跟吃了灵丹妙药似的,没几日就彻底好了, 张罗着要去给德妃请安。 德妃那边也一口答应,于是, 真就寻了个早上,武氏自己一个人去了。 耿妙妙听说后,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她笑着对乌希哈拍手:“乖乖, 把奈果给额娘……” 乌希哈的小胖手抓着个红通通的奈果,听到这话,她把奈果抓着更紧,还试图咬上一口, 但是她现在连牙齿都没长出来, 只能在奈果上面留下几个口水哒哒的痕迹。 “给额娘, 额娘喂你吃。”耿妙妙给她晃了晃手里的小银勺子,乌希哈认出来这是这几日吃辅食用的餐具,立刻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赶紧把奈果推给她。 等到奈果削了皮,小勺子一层层薄薄刮着果泥送进嘴里,她的小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咱们格格就是机灵。”孙嬷嬷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耿妙妙也不禁笑道:“这孩子旁的事不好说,吃这方面是一点儿不吃亏。” 她完全没把德妃跟武氏的事放在心上。 瑞景轩。 武氏路上的欣喜被过来后的等候磨光了。 她在茶房坐了小半个时辰,德妃才让她过去, 武氏对兰儿、青儿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 “是。” 兰儿、青儿两人不敢则声。 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她们总算是明白过来,武氏在德妃这边似乎也没多少地位。 德妃的屋子里常日有檀香味,武氏进屋后闻到这股味,心就发紧,她双膝跪地,给德妃磕了个响头。 “奴婢武氏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德妃看了陈姑姑一眼,陈姑姑上前来把武氏搀扶了起来。 “你现在身份不同往日,何必行此大礼。”德妃的语气很是平和,让人搬了一张凳子过来。 武氏斜签着身子坐下,恭敬地回话道:“奴婢不敢忘了娘娘栽培的大恩大德,无论奴婢是什么身份,在您这里,奴婢就是您的奴才。” 德妃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像是风吹过池面带起的涟漪,只是一瞬就消失了。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不比有些人飞黄腾达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德妃道:“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了?” “已经好了,都是多亏您的好药,奴婢在那园子里哪里能用这么好的药。”武氏意有所指地说道。 陈姑姑道:“我们先前也是这么想,只是不好说,倒是委屈你了。” 武氏眼眶泛红,看了德妃一眼,“奴婢受些委屈也没什么。” 德妃拿起桌上的绿釉茶盏,慢慢地拨了拨茶叶,“你被赐给王爷这么久,还没动静?” 武氏脸上的红仿佛过时的胭脂凝滞在了脸上,她低着头,“是奴婢无能,耿氏太过跋扈,笼着王爷,别说奴婢就是李氏想分一杯羹也难。” 德妃嗤笑一声。 陈姑姑皱眉训斥道:“耿氏能耐,难道你哪里不如她?在宫里的时候你也是有些本事的,怎么出了宫反而这么束手束脚的?” 武氏越发没脸见人了,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如耿氏,论年纪,她比耿氏年轻,也有几分姿色,可偏偏王爷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武氏要说心里不气急败坏,那是假的。 可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德妃可以把她赐给王爷,也可以给她争取来一个名分,却是不能够勉强王爷去宠幸她。 “是奴婢无能,” 武氏站起身来,屈了屈膝,“奴婢回去一定好好想想法子。” 德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宫也不敢指望你,只盼着你将来别拖后腿就是。” 武氏听见这话,既愧又喜。 愧的是自己的确没本事。 喜的是娘娘这话似乎是想帮她一把的意思? 她还来不及细想,德妃就将茶盏放下,手腕上的佛珠碰在炕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阵子圆明园那边有什么异常?” “园子里一切如常,没什么特别的。” 武氏说道。 德妃皱眉,“王爷当真每日只忙着种田?” “这奴婢就不敢肯定,但王爷确实每日都去田里头,不过,若是前面有人来见王爷,奴婢在后面也不知道。” 武氏不敢糊弄德妃,“奴婢也已经想办法收买人留意王爷的动静了,若是有消息肯定会告诉娘娘您的。” 园子这边可比王府里好动手脚的多,这边园子规矩本就松散,武氏虽然没什么人奉承,可她出手阔绰,要花钱收买几个太监打听消息倒是不难的。 德妃道:“你多留意,看看王爷跟什么大臣来往的密切。” “是。”武氏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德妃叫陈姑姑打赏了她几匹春绸做衣裳,就把她打发走了,当然,私底下德妃还有别的赏赐,比如金银之物。 武氏从畅春园出来,虽然觉得脱了一层皮,可心里头却是高兴的。 这回过来不但得了赏赐,更难得的是还得了一个意外之喜。 武氏回去后,去见了耿妙妙。 耿妙妙只看她身后丫鬟手里捧着的礼物,便明白她的来意,笑着道:“妹妹可真是得娘娘喜欢,我去了一趟两手空空,妹妹倒是得了这么多好料子。” 武氏眼底下闪过些许得意。 她抿着唇,想做出庄重的模样,可她实在不是那块料,便是装温柔大方,也叫人觉得东施效颦。 “哪里,娘娘也喜欢姐姐,不过是见奴婢穿的朴素,这才赏赐奴婢这么些料子罢了。姐姐哪里会缺这些料子?” “谁说我不缺了。”耿妙妙笑盈盈说道。 灯儿打趣道:“侧福晋,您哪里还缺料子,昨儿个嬷嬷还说咱们这里的料子太多,好些都要过时了,还有好几身衣裳做了您都没穿,偏偏您呢又是爱穿旧衣裳的,那些新衣裳都是白放着。奴婢可替那些衣裳委屈。” “哎哟,这倒是我的不是,白浪费那些个料子。” 耿妙妙笑着接了一句,“那几身衣裳我看不如赏给你们,你们一人一套,也免得过了季颜色不鲜亮了。” “那奴婢们就谢过侧福晋了。” 灯儿笑眯眯拉着众人给耿妙妙行礼。 武氏这下笑不出了,炫耀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回了绾春轩,武氏的脸就拉下来了。 青儿端了杯茶给她,“格格您别恼,侧福晋那些人就是故意气咱们的,嫉妒您得了德妃娘娘赏赐。” “我知道,我才不气。” 武氏冷笑,那耿氏且得意着吧,她还以为自己有的是好日子,殊不知好日子到头了。 德妃娘娘有心对付谁,那人注定要倒霉。 以前的四福晋是如此,现在的耿氏也是如此。 这日黄昏。 四阿哥在梧桐院用晚膳,自从来了园子后,他就习惯晚膳在梧桐院这边用,一是这边有几个孩子,热闹,二是跟耿氏一块用膳的时候,他心里总觉得平和些。 用完晚膳,在外面散步消食,耿妙妙就说起了今日武氏得了德妃娘娘赏赐的事。 四阿哥面上没什么神色,耿妙妙看在眼里,道:“娘娘不说,我也疏忽了,虽然说武妹妹份位低,可到底是娘娘赐下来的,份例也该丰厚些,况且她年纪小,小姑娘总爱穿几身鲜亮衣裳,我看,是不是回头提一提份例?” 四阿哥手背在身后,黄昏时的风带着山林里的凉意,啾啾鸟鸣声清晰可闻,“这就不必了,照着规矩办就是。” “那我回头跟李姐姐商量,多赏赐她一些东西吧。” 耿妙妙歪了下头,仔细考虑了下说道。 四阿哥站住脚步,他眉头皱起,看向耿妙妙,“妃母为难你了?” 耿妙妙脸上笑容慢慢收了,又摇摇头,露出一个笑容,“王爷怎么会这么想?妃母对我好极了,前几日还夸我呢。” “夸你什么?”四阿哥问道,眼神似笑非笑。 耿妙妙微微别过头,花盆底轻轻踢了下地上的石头,“夸我伶牙俐齿。” 在片刻的沉默后,四阿哥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得直不起腰,笑声连后面的苏培盛等人都听见了。 孙吉跟苏培盛使眼色:侧福晋说什么了,王爷这么高兴? 苏培盛回他一个白眼,你听不见,我难道就听得见? 横竖王爷心情好就行了。 耿妙妙这会子从脖颈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她的皮肤白皙,一害羞就如同羊脂玉里沁出了红晕,跺跺脚,“哪里好笑了,您笑得这么夸张?” 四阿哥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险些又要被逗笑了。 他摆摆手:“好,我不笑了。” 他刚对上耿妙妙的眼神,就又忍不住笑意,怕耿妙妙羞恼,只好背转过身去,但是从肩膀抖动的幅度来看,这位爷今年怕是头一回笑得这么乐。 耿妙妙无奈。 她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告状的办法,也上了正轨,谁知这位爷的反应却是一点儿不配合。 190 第一百九十章 第一百九十章 “你实不是耍心眼的料。” 四阿哥好不容易止住笑, 站起身来跟耿妙妙说话。 他晒得比往日黑些,却也更有男人味,含笑看着人的时候, 把耿妙妙看得有些心里酥麻。 她摸摸鼻子, “让您瞧出来了?” 四阿哥抿着唇,唇角笑意清晰,“你这种手段我打小就见过,只怕三阿哥都比你厉害些。你放心吧,以后你去畅春园带上蔡嬷嬷,若是有什么事,就叫蔡嬷嬷来找我, 爷没什么旁的本事,但是总不会叫自己的女人受委屈。” 耿妙妙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我倒不是觉得委屈什么,论理,我往日没有个孝敬妃母的机会, 难得现在有机会, 多孝敬也是应该的, 只是怕妃母一时糊涂,若是闹得不好, 我受委屈没什么,只怕连累了爷您。” 四阿哥心里的暖意涌上来。 他深深地看着耿妙妙,“我心里明白。” 碍于身后人多,如今耿妙妙身份又不多, 四阿哥只牵了牵耿妙妙的手,两人不言不语,可气氛却胜过千言万语。 德妃也的确是不禁念叨的人。 次日就打发人来说让耿妙妙过去, 耿妙妙去了,德妃抬眼看她一眼,道:“先前你怀双胎的时候,本宫在佛前许下愿,倘若你能顺利生下孩子,本宫就抄心经八十一遍。” “娘娘真是慈悲为怀。”耿妙妙露出感动神色,起身屈膝。 德妃一扬手,“这些客套话倒也不必说了,本宫想着这也是佛祖护佑你的福气……” 闻弦知雅意,耿妙妙识趣道:“那儿媳也抄写一些吧。” “嗯,你也不必抄太多,姑且先写个十来篇看看。” 德妃道。 陈姑姑在一旁笑着说道:“耿侧福晋,您瞧瞧娘娘多么疼您,这么个积功德的机会平日里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耿妙妙笑了下,心里问候了下德妃跟陈姑姑双亲。 抄写佛经是积德,可你这非逼着人家抄经分明就是责罚了,何况抄经书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果不其然,德妃叫人拿出了准备的黄色纸跟笔墨纸砚还有一套心经,“你好生写,五日后带着过来让本宫瞧瞧。” “是。” 耿妙妙答应下来。 蔡嬷嬷把东西都接过手,德妃就把她们都打发出来了,出了瑞景轩,外面的日头正大,蝉鸣声阵阵,得亏两道有柳树遮阴。 蔡嬷嬷边搀扶着耿妙妙走,边小声道:“侧福晋,这五日后过来只怕少说得准备两三遍的经书才说得过去,要不,回头让云初她们帮您写吧。” “不能够。” 耿妙妙微微摇头。 德妃不会想不到这一茬的,要是自己让人动手,闹出去就是一个不敬的罪名,从此名声臭了不说,德妃要拿捏她那是一拿一个准。 四福晋不是蠢人,硬生生受了这么多年的罪,还不都是因为一个孝字压着,尤其是四阿哥跟德妃母子情分不和,越是如此,当儿媳妇的就越得敬着长辈。 “那不是耿侧福晋吗?”菊青眼睛尖,老远就认出耿妙妙来,指着耿妙妙的背影对五福晋说道。 五福晋张望了下,道:“还真是,她这是来给德妃娘娘请安的?” “想来是这样,”菊青道:“四福晋没过来,负责给德妃娘娘请安的也就是只能是两位侧福晋了。” 五福晋看着耿妙妙的背影,不禁眉头微皱。 若只是请安,怎么只叫耿侧福晋过来? 她打发露白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着急给太后跟宜妃请安,就先带着人过去了。 等请安出来,五福晋就知道了德妃让耿妙妙抄写佛经的事,露白脸上有些同情,“这耿侧福晋怕是有苦头吃了。” 五福晋想了想,叹了口气,这件事还真是麻烦。 她也不好怎么帮耿氏。 回了畅春园。 耿妙妙没着急抄经,她先换了衣裳,把身上珠钗都去了,连镯子都没戴就去后面看几个孩子了。 小豆也跟了过去,这小狗跑前跑后地跟着耿妙妙,小尾巴摇得贼欢快,几个孩子爬的时候,小豆就在旁边来回跑,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玩闹过后,用了晚膳。 耿妙妙对蔡嬷嬷道:“书房里点根静水香吧,我自己待着慢慢抄,云初过来帮忙磨墨,其他人都去歇息。” “那奴婢让人搬个冰盆在书房里吧,别热着您。” 蔡嬷嬷想了想,说道。 毕竟这事她们也帮不了手。 “也好。”耿妙妙点点头。 她挽起袖子,抄经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麻烦在于从头到尾不能有一个错字,更不能把字写坏了,不然就是不敬畏神明。 这招素来是宫里头妃嫔折腾份位低的常在答应的手段,碰上个心狠的,叫你抄个七八十遍,抄写完手肘都能肿得跟猪蹄似的。 耿妙妙以前在宫里头听说过这种事的时候,都暗暗摇头,这招责罚最要命的一点是日子久了,手腕落下毛病,想治都治不好。 那会子她还感叹,这么软刀子割人倒不如来个痛快,直接挨罚算了。 没成想,如今轮到她领教这一招了。 “四哥、四哥……” 九阿哥跟赖皮糖似的跟在四阿哥身后,他脚步飞快,利索地把手里的马鞭丢给何玉柱,跟着四阿哥进了园子,“您就成全弟弟的这片孝心吧。” 何玉柱赶紧接住鞭子,低着头跟在苏培盛等人身后,丢人,实在太丢人了。 他一路跟着四阿哥进了九州清晏,还非挨着四阿哥坐下,大热的天,别说挨着了,就是人一多,都热的厉害。 四阿哥被磨得没脾气了,“有必要吗?你五哥又不是没园子,况且畅春园里也有的是农田,你要去种地,难道皇阿玛还能不许?” “这哪里一样。”九阿哥死皮赖脸,“五哥的是五哥的,畅春园的地那更是早就种好了庄稼,难道还要为我去把那种好的地给拔出来,我就是想跟您亲近亲近,跟您一块种地,也学学些人生道理。” 四阿哥被恶心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打了个寒颤,“你好好说话。” 他以前没觉得老九这么腻味啊,顶多就是讨厌而已。 “行,你是我四哥,我都听你的。” 九阿哥立刻好好坐直了。 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四阿哥。 下人送了茶点上来。 四阿哥喝了口菊花茶,这茶放的温度正好,温温的入口又清凉解渴又不至于伤了肠胃。 九阿哥喝了一口却是嫌弃起来,“四哥,您这里怎么不喝冰拜的酸梅汤啊,可是份例不够?要不明儿个我叫人送几车冰过来。” 九阿哥身为贝子,份例里的冰当然是比不过四阿哥的,可谁让九阿哥生财有道,早早就做了冰块生意,他那边自然是不缺这个。 “不必了,夏日里也不能贪凉,这从外面进来再喝冰的,一冷一热激了肠胃可不是闹着玩的。” 四阿哥习惯念叨了一番。 九阿哥心里嘀咕了下,四阿哥就是爱念叨,面上也老老实实答应,“四哥说得对,以后我绝对向您学习。” 只一看九阿哥这神色,四阿哥就知道他肯定心里嘀咕,也不揭破,道:“你来倒是没什么,只是你内务府那边的差事怎么办?” 九阿哥神色尴尬,要不是为了躲内务府的差事,他至于跑来种地吗? 不就是为了有个正当理由生病,他才懒得折腾。 “内务府那边的差事不多,忙完我过来就是。” “那也好,不耽误正经事就成。”四阿哥点点头,“只是种地这事辛苦,我怕你撑不住。” 九阿哥笑了,“四哥您这不是瞧不起人吗?不就是种地,早些年谁没种过地?咱们跟皇阿玛一块下地种田的您可别忘了。” 四阿哥意味深长地看了九阿哥一眼。 “那就好。那你明日吃饱了再过来吧。” 九阿哥立刻答应了。 目的既然达成了,九阿哥就识趣地不在这里赖着,寒暄几句就告辞了。 次日,九阿哥处理了些内务府的事,看了看时辰,正是用早膳的时候。 何玉柱过来问道:“爷要用什么?” 九阿哥一摆手:“不在这里用了,老四那园子里伙食好,咱们去那园子吃好的去。” 何玉柱一想也是,想来四阿哥也不介意招呼九阿哥一顿早膳,主仆便过去了。 等到了园子,苏培盛过来领九阿哥先去换了身衣裳,还给九阿哥预备了个纱布做的面罩。 九阿哥拿起面罩,笑了:“大热天的戴这个做什么?四哥也太仔细了,难道还怕吃些灰土不成?” 苏培盛委婉地提醒道:“九贝子,您还是带上吧,这东西到地方有用处。” “不必,我一个大老爷们带这个像什么样。” 九阿哥一摆手,很有男子气概地说道。 苏培盛眼神复杂地看了九阿哥一眼。 什么叫做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就是了。 他领着九阿哥去了杏花春馆,还没走到地方,远远的九阿哥就闻到一股臭味。 他捂着鼻子,“这什么味?” 苏培盛道:“您到了就知道了。” 九阿哥狐疑地看了苏培盛一眼,等到了杏花春馆,九阿哥就看到那几亩地旁边有一个个木桶。 四阿哥在附近的亭子里等着,见他过来,出来迎,“九弟来得倒是早,看来今日的活能早些完了。” 九阿哥用袖子捂着鼻子,“四哥,您先告诉我今儿个咱们做什么成吗?这怎么这么臭?” “你不是也下过地吗?哦我想起来了,当年咱们都没学过施肥是不是?今儿个哥给你补上这一课。”四阿哥脸上带着面罩,拍了拍九阿哥的后背,“这庄稼就得施肥才能长得好,今儿个可得辛苦弟弟你了。” “那些难道不是……”九阿哥指着木桶,脸都绿了。 “对,就是你想的那些。”四阿哥抿抿唇,笑着说道。 191 第一百九十一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九阿哥回去的时候, 脸都是白的。 他跟十阿哥住的近,都住在畅春园外面的院子,他们这些小阿哥不比三阿哥他们运气好, 赶上康熙心情好给儿子们送园子的时候, 等长大了些,畅春园附近的园子早就都有主了,但凡随扈就只能住在外面的院子,两进的院子也就勉强能住几个主子。 十阿哥听说他回来,从那边过来,见他脸色这样苍白,吓了一跳, 又是忙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又是问:“九哥, 您这怎么了 ?别是中暑了吧?” “别提了,你别靠过来,我现在一身味。”九阿哥忙摆手, 脸色煞白, 两腿到这个时候还在发抖呢。 十阿哥心里担忧, 看向何玉柱。 何玉柱忙道:“我们爷早上什么也没用,就过去雍亲王府上帮忙, 谁知、谁知道雍亲王今儿个要给地里施肥,我们爷干了小一个时辰,还是什么都没吃就回来了。” 施肥? 十阿哥懂了,赶紧道:“那还愣着做什么, 叫人上几道清粥小菜上来,有饽饽拿一些上来,给你们爷垫垫肚子。” 九阿哥想说自己什么也吃不下, 可肚子里实在饿的紧,便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等何玉柱拿了一碟子椒盐酥饼跟一碗奶茶上来,吃了一整碟子的椒盐酥饼,痛喝了两碗奶茶,九阿哥这才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 他打了个嗝,拍着胸口道:“十弟,我看老四这人分明是纯心折腾我,他哪日施肥不好,非得在今天!” 十阿哥害了一声,“九哥,您这不是废话吗?我想四哥肯定是知道你的主意,所以才这么做。咱们受罪就受罪吧,躲过这阵子就好。” 他拿起茶壶给九阿哥倒了杯茶。 九阿哥委屈道:“老四这人不厚道啊,你说他让我干什么不好,非让我干这个。今儿个我能熬过来,明儿个我可不去了。” 大不了他想些旁的办法装病,场面上糊弄的过去也就算了。 十阿哥劝道:“九哥,去都去了,就不要半途而废,况且你这不去了,今儿个吃的苦岂不是白费了?” 九阿哥破罐破摔了,“白费就白费,反正我是不去,谁爱去谁去。” 他一想起那些黄白之物,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忍不住想吐,他想起来了,对何玉柱吩咐道:“这个月别叫人送菜上来,也别叫我看见。” “那、那您只吃荤啊?”何玉柱惊讶道。 九阿哥道:“吃荤怎么了?爷又不是吃不起,被老四恶心这么一回,爷明儿个不定吃不吃得下呢。” 十阿哥看他这副模样,觉得既可怜又好笑,想着九哥的脾气素来执拗,拿定主意的事旁人怎么劝也没用,索性也不多嘴了。 谁知。 次日,阿哥们去给康熙请安的时候。 康熙就问道:“老九,朕听说昨日你去你四哥园子里帮忙了?” 九阿哥本来在出神,还没回过神来,旁边十阿哥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才啊了一声答应道:“是,是有这么回事,皇阿玛您怎么知道?” 太子的眼神在九阿哥脸上掠过,那眼神跟带冰似的,九阿哥下意识偏了偏头。 “是你四哥跟朕说的,你也有心了。”康熙难得看九阿哥有几分顺眼。 九阿哥既觉得尴尬,又有些受宠若惊,“皇阿玛说笑了,儿臣也不过是给四哥搭把手,辛苦的还是四哥。况且……” “九弟,这就是你的不是,这等好事怎么不带上我们,” 三阿哥道:“我们也想孝敬孝敬皇阿玛,不如这样,咱们得了空就去四弟园子里搭把手,不知几位兄弟觉得如何?” 三阿哥看向五阿哥等人,一副这等好事分给你们,你们不要太感激的表情。 九阿哥拳头都握紧了。 这三哥没事吧,好好的他突然跳出来做什么! 五阿哥想了想,“三哥的主意是好,只是我差事比较忙,这样吧,散衙后我就过去搭把手。” 七阿哥道:“我跟五哥一样。” 十阿哥看向九阿哥。 九阿哥这会子能说什么,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非常愿意下田种菜孝敬皇阿玛。 十阿哥道:“那我也……” 康熙打断他的话,“好了,老四园子里就几块地,况且你们也有差事在身,何必这么多人去,还是老九去帮老四就成,孝顺也不在乎这个,平日里办好差事,让朕少操心也是孝顺。” “是,皇阿玛说的是。” 三阿哥诧异了下,连忙奉承。 康熙揉了揉眼睛,道:“你们都下去吧。” 太子行了礼,领着兄弟们出来。 他看了九阿哥一眼,“老九,既然皇阿玛都这么说了,那你可得把这事当成正经事办,别叫皇阿玛失望。” “是,臣弟谨记太子殿下教诲。” 九阿哥抱拳答话。 太子嗯了一声,看了众人一眼,坐上辇子去了。 整个畅春园里,能坐辇子的男人除了康熙就是太子,众人目送着他离去,各自不知在想着什么。 “老九,”三阿哥拍了九阿哥肩膀一下,“这好事便宜你了,你可得好好干,回头叫我们尝尝你种的菜什么滋味。” 九阿哥似笑非笑瞅他一眼,“三哥放心,回头收成了,肯定给您园子里多送些菜!” 其他人都听不明白九阿哥这话的意思。 四阿哥跟十阿哥却是心领神会,却都没说什么。 树阴满地。 窗外的树影透过窗纱照进屋子里,斑驳的光影在黄纸上闪过,上面娟秀的字迹也仿佛带了几分灵动。 德妃嗯了一声,将手里的佛经放在桌上,“你有心了,这抄写的还算诚心,就是字不够有神,还是得多练。” “娘娘教诲的是,儿媳也知道自己字不够好,回头有空就找一本字帖好好的练。” 耿妙妙今日穿的素淡,一身白绸暗绣荷花旗服,鬓发上点缀着一对玉海棠,脸上胭脂上的少,衬得整个人没什么气色。 德妃拨弄着佛珠,“你们园子里那么多事,你还有时间练字?” “园子里的事虽多,却也有李姐姐分担,况且下面还有管事姑姑们,儿媳偶尔也能有些空暇。”耿妙妙说道。 陈姑姑端了茶点上来,“侧福晋喝茶,吃点心。” “多谢姑姑。”陈姑姑是德妃宫里的管教姑姑,耿妙妙道了谢算是给她颜面。 陈姑姑笑道:“侧福晋真是有礼,说起来,奴婢说句不恭敬的话,侧福晋有时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耿妙妙笑盈盈,“姑姑这话怎么个说法,我怎么倒是听不明白。” “您既不明白,那奴婢就多嘴了,”陈姑姑看了眼德妃,见德妃没说什么,便继续道:“您跟武格格都是德妃娘娘宫里头的,本该是一家人,这力往一处使才是,可您估计是年轻,心里爱拈酸吃醋,又或者是看不上武格格,所以对她不怎么照拂,反倒是跟李侧福晋交好,奴婢看在眼里,心里也为您着急啊。” 德妃道:“多嘴,耿侧福晋难道是糊涂人,这点儿道理都想不明白?” 陈姑姑道:“是,是奴婢多嘴了。” 她打了自己嘴巴几下,“耿侧福晋,您就当奴婢刚才什么都没说。” 耿妙妙眉眼掠过一丝冷意,堆着笑,“姑姑刚才本就没说什么。” 德妃跟陈姑姑听了这话,对视一眼,却是拿捏不准这耿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懂了,还是不懂?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德妃替人拿主意习惯了,此刻淡淡道:“这经书先留在这里,本宫这里还有些纸,你拿回去,多抄几遍。” 陈姑姑去取了纸来,这回的纸显然比先前的多了不少,厚厚一沓压在手上,蔡嬷嬷接过手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侧福晋,这抄经书不在乎抄的多不多,重要的是心意、诚意。” 陈姑姑意味深长地说道。 “姑姑说的是。” 耿妙妙颔首。 德妃看到她这副棉花似的模样,就觉得心烦,端茶送客。 陈姑姑去送了下,回来的时候有些担忧,“娘娘,这耿侧福晋会识趣吗?” 她还是希望耿氏老实些,娘娘要她办的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是提拔下武氏,让武氏得宠,这对耿氏有什么坏处。 她就不明白耿氏怎么到现在还执拗着不肯帮忙? “她要是不识趣,本宫有的是办法让她识趣。” 德妃看了眼桌上的佛经,“这些拿去烧了,蠢货抄的经书,真是羞辱了佛祖。” “嗻。”陈姑姑忙把那些经纸拿去,寻了个铜盆直接就化了,她看着火舌舔舐着耗费了耿氏心血抄完的佛经,心里头盼着耿氏能懂事,如此以来,彼此都好,娘娘高兴了,她们这些当奴才的日子也宽松些。 “耿侧福晋?” 五福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耿妙妙站住脚步,回头看,认出是她来,脸上露出笑容,跟她互相见了礼。 “五福晋,可真是巧了,居然碰见您。” “是巧了些,你这是刚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出来?”五福晋看着耿妙妙苍白的脸色,眼里露出担忧神色。 “是,这才要回去。”耿妙妙看了看五福晋的肚子,“您这阵子可好?” “都好,太医给我看过了,说是脉象很好。”五福晋皱眉道:“倒是你,怎么脸色这么差?要不要传太医给你瞧瞧?” 耿妙妙摸了摸自己的脸:“差吗?估计是这几日没睡好吧,请太医就太兴师动众了,我没什么事。” 她看了看日头,“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您回头要是有空就来坐坐。” 五福晋想说什么,可瞧见瑞景轩就在附近,只怕说多了被德妃知道,便嗯了一声,目送她离去,眉头紧皱。 192 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园子里的人都知道德妃娘娘让耿侧福晋抄写经书这件事, 绾春轩也不例外。 青儿给武氏打着扇子,边说道:“听说德妃娘娘赏赐的经书纸不少呢,只怕耿侧福晋有的好写。” 兰儿打起帘子, 手里捧着个盘子,洗了干干净净的葡萄进来, “这得抄写多少遍啊, 格格,您歇一歇,吃些葡萄再做针线。” 武氏笑容满面地把手里的绣棚放下, “辛苦你了, 哪里来的葡萄?” 兰儿笑道:“也不知怎地, 昨儿个膳房那边打发人送来的, 说是专门孝敬您的,我一打听其他地方都没有,就咱们这边有,想来是园子人自己的孝心。” 武氏听了这话,捏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眼下虽然还不是葡萄的季节,可也有些葡萄早熟。 青儿哼了一声, 道:“先前也不见他们孝敬,怎么这会子倒是知道做人了?” “谁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是什么个德行。”兰儿笑着点了青儿的鼻子,“偏你多嘴,说这些干什么, 横竖她们愿意孝敬,咱们格格又不是受不起。” 武氏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她哪里不知道那些人孝敬无非看得是德妃的脸面,自从德妃过来后,虽然只叫她去见过一次, 可是隔差五地赏赐些东西,今儿个是些料子,明儿个是些燕窝,也叫园子里的人知道了德妃娘娘对她多么看重。 “别胡说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去膳房传个晚膳。” 武氏抿着唇笑着说道。 青儿、兰儿答应一声是,把活计放下,出去了。 近来日头越来越毒,为怕日晒,两人拿了把伞这才出去。 武氏低头端详着针线活,想着给王爷再做个什么样式的荷包好,边想边吃几颗葡萄垫垫肚子。 谁知没一会儿,兰儿青儿两人回来了,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像是兴奋,又像是有些不知所措,“武格格,耿侧福晋病倒了!” “病倒了?” 武氏心里一怔,手上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叫了一声。 武氏带着人过来的时候,梧桐院里正房里人头攒攒,李氏跟二格格早已经过来了。 “奴婢见过李侧福晋、耿侧福晋、二格格。”武氏行了礼,眼角的余光在床上躺着的耿妙妙脸上扫过,见她脸色煞白,面如白纸,心下诧异。 “起来吧,赐座。” 李氏烦躁地说道,她看向外面,道:“怎么派去请太医的人到这会子还没回来?可是耽误了?!” 耿妙妙张了张嘴,声音虚弱:“姐姐别急,想来太医那边也不是时时有空,我……咳咳咳” 她说几句就咳嗽一阵,煞白的脸色多了几分病态的嫣红。 二格格忙道:“耿额娘,您别说话了,好好躺着吧。” “就是,你个糊涂人,平日里劝我跟二格格一句跟一句,怎么自己倒是想不明白?”李氏话语里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担心,不同于以前那些虚假的面子情。 耿妙妙虚弱地笑了下,躺着不说话了。 这会子外面有人说道:“太医来了。” 李氏忙道:“快请。” 因着二格格年纪小,武氏也年轻,就叫她们避让到屏风后去。 小张他们请的太医有些年岁,是常年在宫里给妃嫔们把脉的,见到李氏、耿妙妙,先行了礼。 李氏道:“常太医不必多礼,你快过来给我们耿侧福晋瞧瞧,是得了什么病?” “是。”常太医行了个礼。 小张忙端了把绣墩过来让他坐下,常太医欠身坐了,先看了看耿妙妙的脸色,再伸手把了把脉,手摸着胡须,陷入思索之中。 蔡嬷嬷等人不错眼地看着他。 屏风后的武氏跟二格格也都等着结果,不同的是二格格是真心担心耿妙妙,武氏则是盼着耿氏身子病得再厉害些才好。 她不无带着恶意的想到,顶好就是得个女儿痨的病,如此一来,耿氏才算得了报应。 她没堤防二格格,叫二格格把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 二格格眉头一皱,却也知道这会子不好把这些捅出来,便暗暗别开眼。 “这位侧福晋得的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身心劳累、气血不足又遭邪风入侵,这咳嗽倒是好治,只是这身心劳累、气血不足却不是几贴药的事,还是得好好治,好好养,才能养好身体,否则便是这个病治好了,隔差五的也会得旁的病。” 常太医思索着说道,语气很是凝重。 李氏道:“那要不请你开个滋补的方子,等咳嗽好了,再吃那个药方?” 常太医摇头道:“这个倒是不急,等咳嗽这病好了再说,只是一个,这些日子不可再操劳,更不能劳神,得好好养着才是。” “是,是,”李氏给耿妙妙掖了掖被子,道:“妹妹这几日就别管园子里的事,一切都交给我。” “那怎么好劳烦姐姐。”耿妙妙捂着嘴咳嗽,杏眼微殇。 李氏果断道:“这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太医都说了,你这都是劳心劳神出的毛病,你把身体养好,比一切都好。” 她看向小张道:“你们请太医去开方子吧。” 小张等人忙答应,恭敬地请了太医过去偏房写了药方,又打发人跟着去畅春园里取药回来。 李氏做主赏了常太医三十两,毕竟这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之后只怕还得常请常太医过来,给够钱了,至少人家过来的也心甘情愿。 常太医诧异地谢了,出去的时候心里还感叹,倒是想不到雍亲王府女眷这么和睦,可真是难得。 “耿额娘……”常太医走了,二格格才忙从屏风后出来,满脸担心地看着耿妙妙,“您最近要是有什么事就让我跟我额娘帮忙,你好好养着。” 耿妙妙笑道:“好,只怕得麻烦你们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李氏道:“等会儿药熬好了,你好好喝了再睡,园子里的事,旁的事你都不许再操心。” 耿妙妙笑着答应了声是。 武氏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疲惫,这才真相信她是病倒了,心里既觉得出了口气,又不禁有些认为这病未免来的太是时候了,这一病佛经都不必抄写了。 可真是…… 四阿哥偏巧这日出去,黄昏时才回来,知道她病了,急匆匆过来。 武氏听说王爷来了,赶紧起身,四阿哥进屋后,看到她愣了下,飞快地收回眼神朝床上的耿妙妙看去,见耿妙妙要起身,忙按着她,“你躺着,我看看你。” 他伸手摸了摸耿妙妙的额头,许是他的掌心热,只觉得耿妙妙的额头凉凉的,他心下有些疑惑,耿妙妙抬眼跟他对视一眼。 四阿哥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看向武氏,“你们都出去。” 武氏不无气馁,但想着耿氏生病的这段日子未尝不说她的好时机,便老实地退出去。 等人都出去,四阿哥低头看向耿妙妙,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耿妙妙这会子有些不大好意思,偏过头,“我其实没病,只是为了岔过妃母那边的事。妃母的事我不好答应,又不好拒绝,只得出此下策。” 四阿哥面色一沉,“娘娘要求你做什么?” 他脸色难看得吓人。 耿妙妙抓着他的手,“爷,您别这样,叫人知道了对您不好,我受点儿委屈没什么。” 四阿哥握着拳头,这么多年来因德妃偏心产生的怨气,以及对德妃试图把控他内宅的厌恶掺杂在一起,转变成了对耿氏的怜惜。 他反手握住耿妙妙的手:“是我没用。” “不是的,您不过是也是孝顺罢了,妃母其实也是关心你。”耿妙妙心知疏不间亲的道理,纵然四阿哥再讨厌德妃,终究人家是母子,只有四阿哥说德妃不好的,没有她说德妃不好的。 何况,心里怎么想归怎么想,面上功夫总要做到。 四阿哥冷笑一声,“关心,呵。” 他眼里的嫌恶浓郁的清晰可见,耿妙妙不好多说什么了。 四阿哥也知这些话不好多说,岔开话题,“你这没病怎么瞒得过太医?可别糟践自己的身体。” 耿妙妙笑道:“您放心,我往日瞧医书的时候偶尔也见到一些法子,说是让人脉象看上去像是病了,只不过是一时的表象,并不伤身。” 四阿哥这才放心,又叮嘱她也别乱吃药,那些药悄悄倒了。 耿妙妙听了,不禁含笑看着四阿哥。 “看我做什么?”四阿哥问道。 耿妙妙摇头道:“我只是没想到您居然还会替我想得这么周到,连这些也都想到了。” 四阿哥笑了下,“你当爷是什么人,你这些手段,打下我、我就看到其他兄弟们使了,只是没你这么缜密。” 耿妙妙心知他说的是自己,也不挑明,只是依偎在他怀里,“是吗?我还当阿哥们都是勤勉的,没想到也有装病偷懒的。” “那会子都是孩子,谁不想偷懒歇息,”四阿哥回想起那段时日,想起了宽和却对他要求严格的佟额娘,眼神里掠过一丝感伤。 倘若是佟额娘,定然不会这么折腾耿氏,佟额娘最喜欢的就是漂亮还聪明的女孩子了。 193 第一百九十三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耿妙妙这一病, 少不得打发人去告诉德妃一声。 德妃知道后,眼皮抬了抬,看向来报信的蔡嬷嬷, “病了?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前几日气色不还挺好的?” 蔡嬷嬷忙解释道:“回娘娘的话,我们侧福晋许是操心的事太多,忙不过来,太医说了她得好生静养。” “哦,请的是哪个太医?” 德妃问道。 蔡嬷嬷道:“是常太医。” 德妃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常太医这人做事仔细, 又不是贪财之人, 想来不可能是被耿氏收买。 她还不放心,非打发了陈姑姑跟着蔡嬷嬷回去看望耿妙妙。 陈姑姑回来后道:“耿侧福晋是真病了, 奴婢瞧了一眼, 脸色白得吓人, 说一句话咳嗽三四声,只怕没个把月养不好身子。” 德妃皱眉, 将手腕上的佛珠放下, “倒是便宜她了, 本宫看她这病只怕是自己闹出来的。” “若是如此, 那就说明这人不识抬举, 往后咱们也不必给她留颜面。”陈姑姑说道。 主仆俩正说着话。 太后打发齐嬷嬷过来, 请德妃过去。 德妃心里诧异, 不知是何事, 匆匆换了衣裳过去, 去了太后的院子,才发现荣妃、宜妃都在,五福晋也在。 “臣妾给太后请安。” 德妃压下心里疑惑, 跟太后行了礼。 太后叫了起,赐了座,五福晋挺着肚子起身跟德妃行了礼,德妃知道太后喜欢五福晋,乐的表现宽和,“你这么重的身子何必多礼,快坐着吧。” “哀家先前就跟她说了这话,她非不听。” 太后疼爱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 五福晋扶着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却是荣妃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要臣妾说,这正是五福晋的知礼可人疼的地方,没有恃宠生娇。” 宜妃忍不住笑道:“荣妃姐姐这是怎么了,这阵子怎么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您这夸的倒是叫我不好意思了。” 荣妃拍了她的手背,“怎么?我夸你儿媳妇你还不高兴不成?我又不是要你什么东西,不过是说实话。” 宜妃忍俊不禁,拿帕子捂着嘴,“好,好,不要我东西,那想来是要太后娘娘的好东西。”她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想来是惦记上太后娘娘这里的好羊肉,是不是?” 宫里头主子哪里缺这一口吃的。 宜妃这话分明是在逗太后高兴,太后果然开心,道:“都有都有,今儿个你们在这用晚膳,哀家让他们做几道拿手的好菜上来。” “那臣妾们可有口福了。”荣妃、宜妃笑盈盈。 太后看向德妃,道:“哀家知道你素来茹素,等会儿叫人给你上几道素菜。” “多谢太后体恤。”德妃起身道谢。 太后道:“对了,四阿哥那耿侧福晋也请过来吧。” 屋内瞬间一静,德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笑容有些凝滞。 五福晋道:“太后娘娘,可不巧了,孙媳听说耿侧福晋病了,只怕来不得。” “病了?什么病?” 太后诧异地问道。 五福晋看了德妃一眼,见她脸色不虞,淡淡笑着说道:“听说是累着了所以病了,孙媳倒是想去看看她,只是碍于有身子,去不得。” “原来是这么着。” 太后颔首道:“你不去也是对的,你有身子的人本就不该乱走。说起来这么热的天,咱们就该保重身子,操劳那么多干什么。” “孙媳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这人事事太上心了些,难免就疏忽了自己。”五福晋说道。 太后道:“哎,年轻小姑娘都是这样,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知道该惜福了。德妃……” “臣妾在。”德妃燥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五福晋跟太后的句句话都是在含沙射影说她自己。 “哀家知道你诚心,只是这阵子也不许你多抄佛经,要紧的是保重身子,你可明白?”太后语气很是宽和。 德妃却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人用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打了一记,当下从里到外都觉得羞辱无比。 她勉强堆出个笑容,道了声是。 这顿晚膳德妃几乎是食不知味,跟前放着的罗汉面筋不过是动了两筷子,一碗绿豆粥也不过是喝了两口。 众人知道太后有歇午晌的习惯,用了晚膳后就告辞了。 五福晋落在最后,她抱着太后的手臂,“孙媳今儿个见您为难了。” “你啊,你知道就好。”太后点了下五福晋的额头,她一向不爱管后宫的事,今日若不是五福晋开口,她都不会去管德妃是怎么折腾她儿媳妇的,“今儿个哀家说了,德妃估计是会收敛些,只是只此一次了。” “您放心,德妃娘娘是聪明人,想来不会再做这种事。”五福晋道:“孙媳也是心疼耿侧福晋,她才生完孩子多久,忙里忙外照顾孩子,园子里的事不说,还得抄佛经,便是铁打的人也挨不住。” “她也是可怜,”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熬一熬,以后就好了。” 五福晋笑了下,没说什么。 这种事怎么熬?她是不知德妃为什么这么搓揉耿氏,但她心里明白德妃这人不是见好就收的。 五福晋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下午就打发人送了一瓶枇杷膏给耿妙妙。 菊青道:“我们福晋说了,这枇杷膏对咳嗽有奇效,侧福晋若是吃了觉得有用,回头我们福晋再打发人送来。” “真是劳你们福晋费心了。” 当真是关键时刻见人心,耿妙妙心里暖洋洋,“你们福晋近来身子如何?” “我们福晋身子挺好,能睡能吃,就连嬷嬷们都说,从没看过怀相这么好的。”菊青说起这些事,显然很是高兴。 她们是伺候五福晋多年的人,眼见得五福晋成婚多年一直没什么动静,往日谁不替她暗暗着急,如今她怀上了,脉象还好,府内上上下下都为她高兴。 “这就好,我看五福晋是个有福气的,将来肯定能多子多孙。” 耿妙妙也不禁替五福晋高兴,后世没孩子也没什么,丁克族不在少数,但是这个时代,男人、女人要是没孩子,没儿子,那晚年绝不会好到哪里去,即便是能过继孩子,可过继来的孩子能不惦记他亲生父母吗?到头来不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菊青就爱听这话,高兴不已。 她道:“就盼着承您吉言了。” 耿妙妙叫人拿了些孕妇滋补的食谱方子给菊青带回去,“这是先前我有喜的时候吃的东西,若是五福晋不放心,可以先让太医看看再看要不要吃,虽然都是些寻常之物,但对孕妇来说都是好东西。” 菊青忙道谢,双手接过,慎重得不得了。 谁不知道耿侧福晋最会吃,这食谱肯定错不了。 蔡嬷嬷代耿妙妙送了送菊青,回来后不无感慨地对耿妙妙说道:“五福晋这人真是有心,这可真是难得。” 宫里头人情冷淡,讲的是明哲保身,能像五福晋这样,特地叫人给她送药的实在不多。 兴许是五福晋开了个头,次日刘格格也过来看她。 刘氏一来,梧桐院就热闹起来。 她来看耿妙妙,还带了几本话本跟一匣子蜜饯,“我想着你病中肯定无聊,这话本是给你看,打发时间的,这蜜饯是给你甜甜嘴的,你这病中要忌口要吃药,肯定没什么好吃的,吃这蜜饯也能解解馋。” 东西都不贵重,却都是一番心意。 耿妙妙忍不住想笑,“你想得周到,我正想找话本瞧呢,是什么话本?” 她拿起一本要翻看。 刘氏忙压住她的手,咳嗽一声,“这话本你等没人的时候自己看吧。咳咳咳,这都是好东西。” 耿妙妙疑惑,心思一转,隐约猜到是什么了。 她哭笑不得嗔了刘氏一眼,“怎么想着送这些话本?” “这有什么,”刘氏道:“看这些还能去晦气呢,一准把你的病气给去了。” 耿妙妙这回断定了,果然是小黄书。 小黄书去晦气这种说法其实也不知是哪里传来的,但宫里宫外都信这个,以前她在宫里的时候,有个宫女做噩梦,姑姑就是让她们看这个治好的。 至于是不是小黄书的功劳就不得而知了。 耿妙妙抿着唇笑了下,把东西收起来。 刘氏这回还带了个好消息,“咱们的饽饽铺生意好得很,我看咱们要不再开个分店。” 她难得有个买卖做得好,恨不得一门心思扑在上面,要不是得跟爷过来这边,她都想在京城那边专心打理买卖的事了。 “这事不着急,”耿妙妙道:“咱们的铺子才开没一年呢,眼下要紧的是做好口碑,等再过一两年,口碑稳固了,再开个分店也来得及。好饭不怕晚。” 刘氏对她的话倒是很听得进去,仔细想了想,道:“你说得对,也是我太着急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耿妙妙说到这里,拿帕子捂着嘴咳嗽一声。 刘氏忙道:“哎,我糊涂了,你这病着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好好养病,铺子的事都交给我。” 说完,她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把蔡嬷嬷等人都看愣了。 194 第一百九十四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刘格格倒也是个实诚人。” 蔡嬷嬷点评了一句。 这能跑过来特地看看他们侧福晋, 可见是真有几分交情在,何况还贴心地带了蜜饯跟话本。 耿妙妙道:“她这人向来是好的, 只是可惜了。” 倘若不是先前一时说错了话,何尝差一个侧福晋的位置呢。 耿妙妙看着,九贝子对刘氏也是有几分真情在的,不然断然不会纵容刘氏做了这么多亏本的买卖。 一个男人对女人好不好,就看舍不舍得花钱了。 四阿哥黄昏的时候来了梧桐院,先去后面看了孩子,再过来看耿妙妙。 他打量她:“瘦了些, 我看也不必吃的太素。” 毕竟也不是真病了。 耿妙妙摸了摸脸颊,“有吗?” “是瘦了, ”四阿哥握着她的手腕, “只看你的手,就比先前瘦, 这镯子都宽了。” “也是这阵子太热的缘故,爷您也得仔细身子, 热天毒日头底下千万别去田地里,早晨跟黄昏这会去倒还好。”耿妙妙关心道。 她直起身,手腕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话本,上面的西游记是司空见惯的, 可下面一本却是一下哗啦啦翻展在四阿哥跟前,偏偏还停在一张春光图上。 耿妙妙呼吸一顿,试图故作镇定将话本盖上, 谁知四阿哥的手却拿起那本书来,他看看书,再看看面红耳赤,从脖颈红到耳根的耿妙妙, “这是……” 耿妙妙局促攥着袖子,抬眼拿眼角的余光看四阿哥,“您看这个做什么,非礼勿视!” 她想把书抢回来,奈何四阿哥抓得牢,没抢回来不说,还被四阿哥搂住。 “既然知道非礼勿视,怎么弄了这么一本话本?” 四阿哥哗啦啦飞快地翻看,脸上神色似笑非笑的。 耿妙妙犹豫半天,到底没把刘氏给供出来,虽然她现在已经很后悔自己不该没把书收好,早知道就收严实些,这会子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这圣人有言,食色性也。” 四阿哥绷不住笑,肩膀一抖一抖,把耿妙妙笑得没脾气了。 她刚要说什么,就感觉身下有什么硬邦邦的。 作为过来人,耿妙妙这会子哪里还有不懂的,她红着脸,咬着唇儿,低声道:“爷,我这会儿可不方便。” 她这装病呢,要是拉着爷在这里黑天胡地胡闹,传出去不好听。 四阿哥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闭了闭眼,本想燥耿氏一下,不曾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耿妙妙忍不住笑了,她低声道:“要不我帮帮您?” 苏培盛等人在外面。 廊下挂着的宫灯白亮,吸引着那些臭大姐、飞蛾不住地朝这边扑过来,飞蛾倒也罢了,倒是那些蚊子,毒辣得很。 苏培盛啪地一声拍了下脖子,一看掌心红艳艳的,“这些蚊子可真毒!” “苏谙达,这香囊给您戴着吧。”小张忙扯下腰上的香囊,“这是我们院子里特地配的祛蚊虫的香囊,特别有效。” “呀,那可就谢你了。” 苏培盛刚接过香囊,就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 他忙把香囊收入袖子里,垂手站着,耿妙妙打起帘子送了四阿哥出来,“爷慢走。” 四阿哥嗯了一声,“你好生休息,别吹了风。” 苏培盛拿眼角偷偷看了一眼,就瞧见两位主子的眼神跟加了蜜似的,都拉丝了。 他不禁心里暗笑,倒是真没想到王爷还有今日呢。 四阿哥走后,耿妙妙叫云初等人把屋里的水盆换了,蔡嬷嬷道:“这桂花香饼味道浓了些,明儿个要不换成旁的吧。” “都成。”耿妙妙含糊说道,仿佛刚才这屋子里什么也没发生。 武氏诚惶诚恐地被引入了瑞景轩。 她跪在地上,背后被冷汗打湿。 “这阵子可有什么消息?”德妃摇着扇子,闭眼问道。 武氏咬了下嘴唇,局促道:“奴、奴婢瞧见九贝子往我们园子走的很勤,除此以外就、就……” “这事用得着你说。” 德妃睁开眼,漠然地俯视武氏,“本宫要听的是什么消息,你该明白。” “是、是。”武氏忙道,她如何不知道德妃想要知道的是王爷那边有什么秘密,可王爷根本不带正眼看她,连九州清晏她都去不了,她能知道什么秘密。 武氏突然想起一件事, “娘娘,奴婢刚才说的其实不是您理解的意思,奴婢是想说九贝子只怕投诚我们王爷了。” 德妃愣了愣,她跟陈姑姑对视一眼。 陈姑姑会意,走出去外面守着门,德妃这才叫武氏起来,问道:“怎么回事?这话你说了可有什么根据?” 皇上最讨厌阿哥们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的,先前八贝勒被呵斥,其中就有这么一个缘故。 倘若九贝子真的投诚老四,这还真是个大消息,不但皇上知道了,要不高兴,就是八贝勒只怕也要笑不出来了。 德妃心里明白,八贝勒纵然被皇上不喜,连随扈的资格都没有,可八贝勒对那皇位的觊觎是丝毫不少。 “您不知道,九贝子的宠妾刘格格跟耿氏走的特别近,昨儿个,刘氏还跑来看耿氏呢,您想必也明白,刘氏这种人,她的一举一动莫不是听从九贝子安排,若然不是九贝子有意投诚我们王爷,何必让刘氏这么鞍前马后地跟耿氏跑腿!” 武氏原本只是想胡扯一个消息敷衍德妃,谁知道越想越觉得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德妃脸上也露出思索神色。 她捻动着佛珠,眉头皱起,“这么说来,老九跟老四是在谋划什么?” “奴婢想应该是如此。”武氏小心翼翼抬眼看了德妃一眼,小声道:“只是可惜奴婢不中用,也不得宠,没法子去打听打听。” 德妃听出了武氏的意思。 她不禁冷笑一声,“本宫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如今耿氏病了,李氏又年纪大,你这都抓不住机会,本宫要你做什么!” “是,是。” 武氏不想德妃会这么训斥,当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德妃看了她一眼,看在她至少还算忠心的份上,放了她一马,道:“行了,你回去吧,下次打听到什么消息再过来。” “奴婢明白。”武氏攥紧了帕子。 她出来后,兰儿、青儿两人忙迎上去,“格格。” “走吧。”武氏对着她们露出个笑容,“娘娘体恤,怕我热着,叫我过几日再过来。” “娘娘还真是疼格格。”青儿信以为真,高兴不已。 武氏带着她们离开,走到半路上突然脑子里浮现出个主意,她压下心里的喜色,对兰儿两人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突然想起有件事忘记跟娘娘说,这会子得回去。” “奴婢们陪您回去吧。” 兰儿说道。 武氏忙摆手道:“不必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就成。” 她到底还信不过这两人,这两个都是福晋赐下来的,虽然平日里对她忠心,可谁知道会不会对福晋更忠心,武氏要说的话可不方便叫他们知道。 见武氏执意不肯,兰儿也明白过来了,没多劝,把伞递给了武氏。 武氏打着伞朝过来的路上走去,脚步轻快。 快要走到瑞景轩的时候,她瞥见白萤走出来,正要喊一声,却见白萤朝着拐角走进去,神色匆匆。 武氏心里诧异,眼睛一转,悄悄走过去,瑞景轩旁边是一个夹道,平日里没什么人走动,种了一棵柳树颇为繁茂。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说话的声音是一个男人,声音低沉,分明不是太监的声音。 武氏惊讶不已,忙竖起耳朵听。 白萤的声音是武氏从未听过的温柔,她在永和宫当差好几年,白萤见了她们这些宫女都是拉着脸,这会子嗓子却跟撒了蜜似的,“殿下也得体谅,奴婢要过来,可得等德妃娘娘礼佛的时候才能出来。” 殿下? 太子殿下?! 武氏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白萤居然跟太子殿下好上了,怪不得,怪不得! 她突然想明白了,先前德妃娘娘挑选人赐给四阿哥的时候,白萤为什么没露头,感情白萤早就攀上太子电线这根高枝了! “你们娘娘成日礼佛,怎么心那么歹毒?”太子摸了一把白萤的脸,调笑道,“孤听说她针对老四那个侧福晋,太后都敲打了她一顿。” “殿下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白萤诧异地问道。 太子嗤笑一声,“这种事瞒得住谁,皇上也知道了,只是不提罢了。对了,今天那格格不是过来了,可说什么了?” 武氏很快反应过来太子说的是自己。 她心跳的飞快,既觉得应该要走,又想知道白萤会跟太子说什么。 “她啊,奴婢听姑姑说她说……”白萤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停了。 武氏心里疑惑,凑前了想听白萤在说什么,却被人猛地一拉,她下意识知道不好,想要叫,可那人却直接捂住她的嘴,一只手勒住她的喉咙,武氏的话都堵了回去:“唔唔唔……” 白萤看到是她的时候,脸沉下来,“原来是你在偷听!” 武氏求饶地看向她,脸涨得通红,呼吸都喘不过来了。 195 第一百九十五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认得她?” 太子眯着眼睛朝白萤看过去。 白萤看了眼武氏, 心情复杂,低声道:“殿下,她是雍亲王的妾室武氏, 不是没来历的人。” 太子明白白萤的意思了。 这武氏要是没了, 只怕不好交代。 他心里有些不悦, 看着武氏,“孤若是松开手, 你保管不叫喊?” 武氏连忙点头,她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太子这才缓缓松开手, 白萤盯着她道:“你别想搞事,你要是乱说话, 我有的是本事弄死你。” 武氏只觉得喉咙仿佛吞了一把火, 她捂着脖子, 满脸眼泪,恐惧地看着他们,“姐、姐姐、太子殿下只管放心, 奴婢绝不会往外说的。” 太子理了理凌乱的袖子,听到这话冷笑一声,这让武氏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往后退了退, 靠在墙上。 太子道:“孤倒是不怕你往外说, 横竖你没证据, 你说了谁会信,倒是你抹黑孤的名声,怕是要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你这细皮嫩肉的,下到牢里去只怕没个几日就得……” 太子的眼神淫邪地上下打量武氏。 武氏心里畏惧,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偏生后背已经是墙壁了,她后悔不已,自己为什么要回来找德妃娘娘。 便是要找,带上兰儿、青儿也好,现在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白萤眼神掠过一丝不满。 但她可不敢对太子发作,只好对武氏道:“可听明白了?!” “明白,明白,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武氏忙说道,“奴、奴婢的丫鬟还在等着奴婢回去。” 她咬着嘴唇,浑身都在哆嗦。 太子哼了一声,“你这是在威胁孤?”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怕那两个丫鬟久等奴婢不到,等会儿过来看到不该看的。”武氏连忙解释。 白萤拉着太子的袖子,低声道:“殿下,她说的话也有些道理,这地方到底人多眼杂,殿下还是先走吧,至于这里,就交给奴婢。” 太子沉吟了下,想着也是这个道理。 他点点头,看向武氏的时候,眼里却掠过一丝思索神色,这让武氏越发害怕,生怕太子为了堵住她的嘴,做出什么事来,“交给你了,今日这事兴许不是一件坏事。”末尾那句话他只跟白萤说,武氏一点儿也听不见。 白萤不是蠢人,琢磨了下也反应过来了,等送了太子走后,她看向害怕得不行的武氏,脸上渐渐露出个笑容:“好妹妹,你别怕,瞧你哭的这副泪人模样,叫人见了不得多想,你跟我回去洗把脸吧,再有你脖子上的痕迹,也得遮一遮。” 兰儿、青儿两人等了有半个时辰才把武氏等回来。 日头渐渐爬上来,青儿热得不耐烦,见武氏回来,忙迎上去,“格格可回来了,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武氏打断了。 武氏烦躁地说道:“走,快些回去!” 她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惶恐神色。 青儿被她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不敢则声,赶紧接过伞,跟兰儿一块同武氏回去。 接下来几日,武氏跟变了个人似的,动则发怒,把兰儿、青儿两人吓得不敢肆意。 青儿才从屋子里出来,进了茶房,没好气地将帘子摔下,看着火的兰儿抬头,问道:“格格又发作你了?” “可不是,刚才我想着格格洗澡总得添些热水,就送了些热水进去,谁知道我一进去就被骂了一顿。”青儿脸上满是委屈神色,她噘着嘴,低声抱怨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啊,她都说了这几日不必我们贴身伺候,你这么多事干什么。”兰儿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咱们少干些,你还不高兴啊。” 青儿撇撇嘴,“少干些?那位成日给咱们使脸色看,还不如让咱们多干活呢。诶,兰儿姐姐,你说是不是德妃娘娘打武格格了?” 青儿脸上露出八卦的神色。 这武氏这几日这么防着她们,肯定是身上有伤。 兰儿道:“这可不好说,原先还以为她在娘娘那里有些颜面,跟福晋、侧福晋不同,谁知道这颜面也没几日的功夫。” 青儿长叹一口气,刚要说话,那边屋子里传来武氏的呵斥道:“人都哪去了,快去跟我要些胭脂水粉来!” “来了来了。 ”青儿赶紧答应一声,跟兰儿交换了个眼神,赶紧去了。 武氏那边多要些胭脂水粉,李氏并不在乎,见她们那边要,就直接给了。 她还关心了一句:“武格格这几日没怎么出门,我听下面人说也吃不好,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青儿局促不已,“我们格格没什么事,只是苦夏,这阵子不是热吗?天一热谁也不愿意出门啊,侧福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氏本来也就是随口关心一句,点点头道:“是这么回事,天气这么热,实在叫人难受,不过你们这些伺候的也得留意些,要是你们格格身子不舒坦,该请大夫就请大夫。” “是。”青儿赶紧答应。 李氏不提这事,青儿还都没发现武氏这几日吃的不多,因为听了这么一句,回去后青儿就留意了下。 她们格格似乎真的吃得比往日少,而且只喝几口粥,连肉都吃的不多,话也说得比往日少,每日里门也不出,成日躲在屋子里。 这显然就是病了! 青儿赶紧把这事告诉兰儿,“姐姐,这可怎么办?这武格格别是出什么事了?” 兰儿也变了变脸色,要是身上有伤这没什么,了不起是德妃娘娘打了武格格几下,可要是病了那就非同小可,武氏再怎么不得宠,大小也是个主子,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两个都得吃瓜落。 前阵子二格格那些嬷嬷丫鬟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呢,兰儿可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青儿着急不已,越想越害怕,手中的帕子都搅成一团,“姐姐,咱们跟武格格说,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不能!”兰儿忙抓住青儿的手,“武格格这么防着咱们,显然是不想叫人知道,你去跟她说,她哪里肯请大夫!到时候一推四五六,咱们怎么办?” 这担忧倒是不无道理。 青儿眉头紧皱,“那、那咱们能怎么办?” 兰儿年纪比青儿大,自然也想得比青儿周到些,她仔细想了想,一拍手,“有了,先前李侧福晋不是问过这话了吗?你回去,就委婉地说格格确实饮食不佳,总之既要说格格身体不舒坦,但又不能说格格有病。现在耿侧福晋病了,当家的是李侧福晋,她绝不会不管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 青儿一听,没多想,赶紧就去了。 谁知去了万方安和,李氏不在,青儿着急这事,便露出个笑容打听:“好姐姐,我这儿有急事要找侧福晋,侧福晋这会子去哪里了?” 得亏雪柳这会子在这里,她看青儿着急的满头是汗,便道:“我们侧福晋去梧桐院看耿侧福晋了,这样吧,我这程子也没什么事,陪你走一趟。” “多谢姐姐。” 青儿感激不尽。 雪柳拿了把伞,跟青儿一块去了。 去的时候,梧桐院里李氏正陪着耿妙妙逗几个孩子玩,这个季节西瓜当季,弘历跟乌希哈都长出一两颗牙了,倒是弘昼一颗牙齿都没长出来,可饶是如此,西瓜这种甜滋滋的东西也正和他的口味。 “哎呀,你得爬快些,慢吞吞的怎么能抢得到西瓜。”李氏都替弘昼着急,两个哥哥姐姐都吃到瓜了,就他慢吞吞的爬,看得叫人皇帝不急太监急。 耿妙妙在旁喝茶忍着笑,见到雪柳进来,还带了青儿,心想怕不是有事,便给李氏使了个眼神。 李氏一愣,顺着她的视线才看到雪柳,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侧福晋,青儿说有要事找您。” 雪柳屈了屈膝回话。 青儿有些局促地跟着行了礼。 李氏看向她,“是你们格格要什么东西?若是这样的事,以后回了雪柳就成。” 她的眼神落在终于抓住奶嬷嬷手里西瓜的弘昼身上,脸上带着笑,偏头对耿妙妙道:“这孩子以后读书肯定坐得住,你瞧咱们替他着急,他倒是老神在在。” 雪柳看向青儿。 青儿攥紧了帕子,犹豫道:“侧、侧福晋,不是东西的事。” 她下定决心的时候倒是着急,可这一路走过来,心里头不禁有些打退堂鼓,要是武格格真没什么事,自己巴巴地说出来,岂不是要叫李侧福晋跟她们格格恼了? 她怕的还是武氏,先前武氏对她们宽和,青儿还觉得她跟兰儿运气好。 可这阵子武氏拉下脸来,阴晴不定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么着急忙慌的过来,想来是要紧的事。”耿妙妙看出她的犹豫,索性帮了一把。 青儿握紧手,“是我们格格最近好像身体有些不舒坦,这几日吃得少,话也不爱说,也、也不让奴婢们伺候,奴婢们担心格格是身子不舒服,又不好意思说,所以擅自前来禀报侧福晋。” 196 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李氏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么件事。 她当是什么大事呢。 不过,这武氏也是怪,身子不舒坦怎么不来说一声。 她看向耿妙妙:“估计是武格格体恤咱们最近事多, 怕打扰咱们, 所以没跟咱们说。” “我想也是这么个缘故。”耿妙妙喝了口茶, 颔首道:“这武格格也是糊涂,旁的事再要紧也要紧不过她的身子。姐姐, 派人请个太医过来给她瞧瞧吧。” 李氏正是这个主意,侧过头打发了两个嬷嬷去请常太医过来。 她还有些拿捏不准, 心里迟疑,不由得朝耿妙妙看去, 耿妙妙会意, “我的身子好多了, 闷了这么多日,我自己都觉得烦,姐姐要是不嫌弃, 我跟您去。” “那就好,这要是真有什么事,我还能跟你商量商量。” 李氏就是盼着如此。 那武氏说起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没开过脸也不怕她有喜出什么大事, 可碍于武氏靠山是德妃, 李氏自然得卖几分薄面。 李氏怕耿妙妙累着, 叫人赶紧去拿辇子来,又叫人打了伞,这才跟耿妙妙一块过去。 那边,武氏本来在屋子里端详脖颈上的痕迹,太子那日下手不轻, 武氏脖子上一圈淤青可又不敢叫人知道,这几日还一直拿脂粉覆着,自然好的慢。 “这可怎么办?要是一直不好,我总不能一直不出门。”武氏心里着急,看着镜子里脖颈上的痕迹,越看越恼火,越懊悔。 她已经无数次懊悔当日自己为什么那么多事,要特地跑回去,又为什么非要听白萤跟太子的话,若是她躲开了,这会子哪里还有这些烦恼。 “格格,李侧福晋、耿侧福晋过来瞧您来了。” 兰儿立在门外,通传道。 “什么?”武氏险些打翻跟前的铜镜,她一开口,喉咙就传来一阵刺痛,武氏咳嗽几声,涨红了脸,着急地压着声问道:“她们怎么来了?谁叫她们来的?” “奴婢也不知道,想来是两位侧福晋见您多日没出门,心里担心吧。” 兰儿一推四五六,话里话外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武氏又急又气,这会子也顾不得想其他的,赶紧拿胭脂水粉覆盖住脖子上的痕迹,又特地取了一身高领的旗服穿着。 李氏跟耿妙妙过来,人还没进屋子,就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脂粉香。 耿妙妙不准痕迹地拿帕子捂着鼻子,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她慢了李氏一步才进屋。 屋子里。 武氏仿佛才知道这个消息,见到他们进来,脸上堆出笑,起身迎接,行礼,“两位侧福晋怎么过来了?” 她的声音很低,气若悬丝的。 “你的丫鬟过来说你这几日不太舒坦,我们放心不下你,怕你自己年纪轻,不知轻重,把身子不舒坦不当一回事,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李氏上下打量武氏,脸上露出诧异神色,“你怎么瘦了这么些?” 武氏本不是丰腴的身材,她容长脸,柳条身,这几日瘦得越发厉害,脸颊都有些凹下去了。 武氏一看青儿跟在众人身后臊眉耷眼地进来,就猜到是青儿跑去说的话,心里暗恼,面上还不能露出来,她道:“劳两位姐姐惦记,奴婢其实没什么,不过是苦夏,吃不下罢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苦夏。”耿妙妙道:“你这模样瞧着就叫人可怜,要是娘娘知道了,那得多心疼。你也不必怕给我们添麻烦,我们刚才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来,想来不必等太久,太医就会来。” “是啊,等会儿叫太医给你瞧瞧,开个方子,该吃什么吃什么,该用什么药用什么药。”李氏道:“便是要用人参燕窝,咱们家也不缺这些个。” 武氏鬓发上沁出冷汗,下意思地咬了咬唇。 她心里头七上八下,“这、这么个兴师动众,奴婢哪里受的起。奴婢就……” 她说没几句话,就觉得喉咙疼得厉害,忍不住低头咳嗽。 李氏见状,过去给她拍了拍背,道:“你瞧瞧你,都成这样了,还跟我们客气什么。你要是病出什么症状来,我们怎么跟王爷、福晋交代。” 最要紧的是跟德妃怎么交代。 李氏也知道德妃不好相与,可不想去触德妃的霉头。 她看向青儿,“你这丫鬟倒是个忠心懂事的,知道为你着想,要是没她来说,你这病拖下去可还得了。” 李氏不说还好,一说武氏心里越发厌恨青儿。 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因着虚弱,脸上红得厉害,李氏吓得不轻。 得亏这会子外面人通传常太医来了,李氏赶紧道:“快请太医进来。” 武氏心里着急,却偏偏不能言语,恨得不行,常太医进来后,待要行礼,耿妙妙摆手道:“常太医也不是头一回来,就不必拘泥于俗礼,你快给武格格看看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病的这么厉害。” “是。” 常太医答应一声,放下医箱,洗了手擦干后才伸手给武氏把脉。 武氏这会子急的都想上吊了,她死死地盯着常太医,就怕常太医真能把出问题来。 常太医摸着胡须,“这位格格这阵子只怕饮食睡眠都不怎么好吧,心浮气躁、气血两虚。” “可不是,您可真是有本事,这都把得出来。”李氏高兴道:“常太医,我们武格格这程子真是什么都吃不下,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咳嗽,这也不是小毛病啊!” 常太医微微颔首,“奴才适才在外面就听见咳嗽声了,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耿妙妙问道,脸上满是关心神色。 武氏咬了咬下唇,拳头不自觉握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常太医。 “两位侧福晋有所不知,这咳嗽乃是肺气不清,失于宣肃,上逆作声【1】。”常太医思索着说道,“这病因也分为外邪袭肺跟内邪干肺。可贵府这位格格……” 武氏心里咯噔一下。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反应何其快,“太医,我这咳嗽不是什么毛病,不过是说话时不小心呛了而已。” 常太医愣了愣,心里虽知有古怪,却也点头,“若是如此,便合理了。” “那这么说,这咳嗽不要紧?”李氏问道。 常太医点点头,“不是什么大病症,奴才开个方子,调理脾胃,只要饮食好,睡眠足,武格格这病就药到病除。” 李氏明白了。 常太医这话的意思是,武氏的毛病全都是因为她不爱吃饭,不爱睡觉导致的。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又有些嘀咕,这莫非不会是想学钮钴禄氏闹绝食让王爷心疼吧,可不像,武氏的神态分明是不想让太医把脉的。 “小张,伺候常太医下去开方抓药。” 耿妙妙说道。 小张爽脆地答应一声诶,帮常太医提起医箱下去了。李氏跟耿妙妙亲自看着武氏喝了一碗药,这药里大概是加了安神的药材,武氏喝了没多久就犯困了,耿妙妙两人这才离开。 李氏那边还有的是事,耿妙妙半路就跟她分道扬镳。坐在辇子上,耿妙妙看着两岸的湖光山色,眼睛眯起,她喊了一声:“小张。” “奴才在。”小张赶紧过来。 耿妙妙问道:“刚才常太医开药的方子带回来了没有?” “带回来了,奴才让常太医那边的人帮忙,抄了一式两份,一份给了李侧福晋,一份带在身上。”小张从怀里掏出那张方子。 耿妙妙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倒真是个机灵的。 她接过方子,仔细看了看,眉眼先是一挑,而后露出些许困惑不解的神色。 这药方开的古怪,不是只安神开胃的,还加了好几样药材是专门治疗外伤化瘀的。 常太医那人做事老道,跟武氏无仇无怨,想来不可能乱开方子。 这么说,应该是对症的。 也就是说常太医把出了武氏身上有伤,但是他没敢说,却开了药。 “侧福晋,可是药方哪里不妥?” 蔡嬷嬷低声问道。 耿妙妙道:“回去再说。” 她把方子收起来,这事一开始就透着不对劲,武氏声称自己苦夏,饮食不振,睡眠不佳,连门都不爱出了,却成日里擦脂抹粉的,刚才她过去的时候险些都被那胭脂味冲死。 一个女人身子不舒坦的时候,能想到涂脂抹粉吗? 至少耿妙妙是做不到的,她坐月子那会儿,事事都有人照顾,孩子也有人看着,可她身体不舒坦,别说涂脂抹粉了,就是梳个头也觉得累。 这胭脂水粉,只怕武氏是为了遮掩什么。 耿妙妙眼睛眯起,她突然想到一个反常的地方,天气这么热,武氏闷在屋子里,可刚才她见她们的时候却是特地穿了一件高领的旗服。 武氏的脖子莫非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阿嚏!” 睡梦中的武氏打了个喷嚏,她转过身,被子擦过脖颈,一丝淤青痕迹显露无疑,那痕迹分明是手指印! “姐姐,这下可好了,等格格的病好了,到时候她肯定会跟以前一样好脾气。” 青儿高兴地对兰儿说道,“都是多亏您出了这么个主意,回头侧福晋们要是奖赏,我肯定不会吞了您的功劳。” “你说这些话做什么,咱们俩好的跟姐妹似的,你得赏赐比我得赏赐更叫我开心。”兰儿可不敢像青儿这么想得开,她看得出来武氏对这件事是压着怒火,“这事以后就你知我知就成,可别告诉别人。” “这、这怎么好?”青儿有些犹豫,有些意动。 兰儿笑道:“有什么不好,就这么说定了。” 197 第一百九十七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蔡嬷嬷虽然来的比云初她们晚, 可却是耿妙妙最信任的人,回到梧桐院后,耿妙妙就跟蔡嬷嬷说了这事。 这件事, 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也就跟蔡嬷嬷商量,耿妙妙才放心。 蔡嬷嬷脸上露出诧异神色。 她皱眉思索道:“莫非武格格被德妃娘娘伤到了?” “这不好说。”耿妙妙也不敢把话给说死了,“只是我觉得这动手不像德妃娘娘的作风。” 德妃喜欢的是冷暴力, 用慢刀子折磨的方式。 这么直接上手, 不是德妃会做的事, 况且别看德妃是娘娘,武氏只是个格格,德妃要是真动手伤了武氏,皇上跟前就过不去。 “奴婢觉得未必, 万一德妃娘娘气急了呢, 人这着急恼怒的时候,什么事干不出来。” 蔡嬷嬷说道:“倘若是这么回事, 咱们就当不知道的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捅出来了,谁也不会领咱们的情。” “我何尝不是这么想。”耿妙妙笑道:“我又不傻, 武氏不说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说出来, 她保不齐宁可咬死是自己一时糊涂呢?” “正是这个道理。” 蔡嬷嬷深以为然。 宫里头这种稀奇的事见得多了, 便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 常太医开的药颇为有效,武氏吃了几日,身子渐渐好了,脖子上的痕迹淡了不少, 只擦一层粉就盖得住。 这日,耿妙妙跟李氏过来看她。 武氏要起身,李氏忙拦住,“不必起了,我们来看看你,你这几日觉得怎么样?” “奴婢身子好多了,多谢两位侧福晋。” 武氏脸上露出感激神色。 李氏笑道:“客气什么,你好了就好,王爷这程子忙,咱们都少些事,也好叫他少操心些。” “是。”武氏模样很是温驯。 耿妙妙的眼神不着痕迹地在她脖颈上扫过,武氏似乎有些察觉,下意识紧了紧脖子。 李氏这个时候才发现武氏穿了件高领,她诧异道:“这么热的天,妹妹怎么还穿这种衣裳,我记得咱们园子里前阵子进了一批泰西纱,回头拿两匹给妹妹做衣裳穿,这料子轻薄,夏日里穿正合适。” “多谢姐姐,奴、奴婢是喜欢这个式样。” 武氏含糊地解释,神色明显不太自然。 李氏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古怪,正这时,兰儿进来通传,“格格,娘娘派人过来瞧您了。” 李氏诧异了下,脸上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妹妹倒真是有脸面,快请人进来吧。” 她看了眼耿妙妙,有心跟她交换个眼神,却发现耿妙妙这会子低着头,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李氏心里疑惑了下。 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白萤。 “怎么打发你来,叫旁人来不也是一样?”李氏对白萤很是客气,招呼她坐下。 白萤也不见外,大喇喇就在丫鬟们端来的绣墩上坐下,“侧福晋是打趣奴婢呢,奴婢做的不就是这些活,况且奴婢早听说你们园子漂亮,今日能过来瞧瞧也算能开开眼界。说起来,武格格身子到底怎么了?” 白萤含笑看向武氏,“昨儿个娘娘才知道你病了,今日立刻打发奴婢来看您,您这病不要紧吧?” 武氏不敢对上白萤的视线,眼神躲闪,攥紧身下的褥子,“不要紧,不过是些小病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哪里是小病症,前阵子你瘦得那模样看得就让人害怕,”李氏道:“这几日才好多了,你这性子就是老实规矩,怪不得德妃娘娘疼你。” 武氏都不知道该作何脸色才好。 以前她听到李氏这种话,心里别提多受用,但现在她听到这话,却只觉得讽刺,如芒在背。 “奴婢也是这么说,当初娘娘挑人,不是奴婢吹嘘,我们永和宫里的宫女哪个不好,娘娘是挑了再挑,也就是武格格懂事聪明,娘娘才选中了她。” 白萤和气的脸色带着恬淡的笑。 一番话说的武氏汗如雨下,她如何不知白萤这番话是在敲打她。 耿妙妙瞟了一眼武氏,越发笃定武氏有古怪。 这坐立难安、如坐针毡的模样,简直跟见了鬼似的。 武氏跟德妃是出了什么矛盾? “这话我们自然是信的,旁人不说,白萤姑娘也是一表人才。”耿妙妙客套地夸了一句。 白萤脸上神色淡淡,起身微微屈膝,“侧福晋过誉,奴婢可不敢受。” 她看向武氏道:“娘娘担心格格得不得了,这会子奴婢见您气色不错,也放心了,回去就跟娘娘说不必担心,等格格病好了,可得记得过来看娘娘。” “是。” 武氏低声答应。 白萤这回过来,似乎真就是为了这么个目的。 她来的匆匆,去的匆匆,青儿端上来的茶,她一口也没喝,就走了。 李氏见状,便招呼耿妙妙:“咱们也去吧,别打扰武格格休息。” 说完,又叮嘱青儿等人道:“好生照看你们主子,要是想吃什么,只管让膳房做。” 这口气,也就是雍亲王府有这样的阔气。 要是换成熙春园那边,也就是三阿哥府上,除非是得宠的主子否则可没这样的脸面。 青儿等人赶紧答应,心里暗暗感慨,王爷后院女眷少也有好处,不然她们家武格格一个小格格哪里有这样的待遇。 出了绾春轩。 李氏没急着上辇子,反而是看了看天色,今日天气倒是不怎么热,天阴沉沉的,虽然有些闷,却比前阵子凉快些。 李氏看向耿妙妙,“妹妹一起走走。” 耿妙妙看得出李氏是有话要跟她说,便道:“也好,难得今日天气不错。” 她转过头吩咐云初她们走远些。 李氏跟耿妙妙并肩走在树荫下。 清风吹风,柳枝摇摆,恼人的枝条拂过,李氏抬手拂了拂,“妹妹,你是聪明人,想必也看出些不妥了,这武格格今儿个可不太对。” 耿妙妙看向她,“您是指……” “你还跟我打马虎眼呢,你还瞧出来,武氏见到白萤跟见了鬼似的。” 李氏似笑非笑地看向耿妙妙,“还有,前阵子她张嘴娘娘闭嘴娘娘,今日娘娘特地打发人来看她,这么大的体面,她不抖起来,还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这分明有古怪。” 果然,四阿哥的女人就没有简单的。 李氏以前固然是做出过不少蠢事,可脑子该机灵的时候那是一点儿不含糊。 耿妙妙微微颔首,“看出来了,只是也不好说,也不好问。” “可不是,不为旁的,只为尊者讳,咱们也不能打听。” 李氏叹了口气,“只怕将来闹出什么事来,咱们俩都得摊上麻烦。” 这一程子,她倒是真有些想念福晋了。 要是福晋在,这些事她就可不必挂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耿妙妙道:“咱们多留意些便是,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是那位想干什么,咱们能有什么法子。” 这句话倒是话糙理不糙。 李氏一想却也真是这么个道理,倘若真是德妃要干什么坏事,谁也拦不住,便是王爷,也拿德妃娘娘没办法。 白萤领着人回了畅春园,她瞧见瑞景轩夹角处放了三朵花,心里就有数,先去回禀了德妃,再寻了个借口偷偷溜出来。 太子果然已经在夹道等着了,“怎么样?” “妥了。”白萤道:“想必没几日她就会进来。” “那要是她不敢进来呢?”太子还是不放心。 白萤露出个笑容,“您放心,她不敢不来。奴婢托了德妃的名义,除非武氏不要命了,否则绝不会不来。” 太子唇角勾起,拿手指抬起白萤的下巴,“你倒是个机灵鬼,知道狐假虎威。” 白萤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袖子一抽,甩了他一脸,“您啊,要是真疼奴婢,就少让奴婢做这些为难的事,还有,您打算让武氏干什么。” “这你就甭管了,反正要是将来大业成了,孤少不了你一个名分。” 太子搂住白萤的肩膀,低声说道。 白萤咬着唇,斜眼看他,“您可别骗奴婢,奴婢这身子早给您了,也为您做了不少事,要是德妃娘娘那边知道,奴婢可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她眼里真切地露出恐惧神色。 太子不由好笑,“瞧你吓得这样,你放心,等这事办成,孤就跟德妃讨要你,以德妃的心性能不高兴?她到时候肯定八抬大轿把你送进孤的毓庆宫,好将来给十四弟铺路。” 白萤忍不住笑出声来,偎依在太子怀里,“您倒是了解我们娘娘脾气。” “宫里头谁不知道德妃娘娘想的是什么。” 太子脸色露出几分不屑,“德妃娘娘也可笑,十四弟有勇无谋,气量狭窄,指望他成就大业,还不如指望老四。不过,老四得亏有这么个拖后腿的额娘,才能帮了孤这么大的忙。” 白萤听的这番话像是话里有话,有心想问,却又怕知道不该知道的,索性闭上嘴。 横竖她不插手这事就是了。 至于太子到底要让武氏做什么,那都是武氏的命。 198 第一百九十八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武氏是数日后战战兢兢过来的, 她也不想来,可她心里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 白萤代表的是太子,太子再不得万岁爷欢心, 也是太子,自己要是不来,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你病好了?” 德妃对武氏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见她进来, 打量一眼,又低下头修建盆栽。 “是, 托您的福气,奴婢的病好的也快。”武氏苍白着脸说道。 德妃漫不经心, “这种场面话倒是不必说了, 本宫先前还想嘱咐你办些事,没曾想你身子骨这么差, 回去就病了。” 武氏心里一紧,“是奴婢无能, 奴婢也自知不成器,辜负您的厚望。” 德妃咔嚓一声剪下一根枝杈, 她瞥了武氏一眼,见她低头低眼的,浑然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不由得皱眉。 她还指望武氏打听打听老四跟老九到底怎么回事,结果武氏这德行,这模样,能指望得上? “你到底什么病, 旁人也不是没生病过,怎么没你这么严重。” “奴、奴婢心里惦记着给您效力,可一直派不上用场,心里愧疚,这才如此。”武氏听出德妃语气里的不喜,连忙描补道。 德妃脸色这才好些,她放下剪子,陈姑姑双手接过,递给宫女,搀扶着德妃回到南炕上坐下,德妃点评道:“你这胆子也太小了些。” 武氏苦笑,不敢说话。 兴许是武氏这句话说的德妃心里舒坦多了,又或许是因为昨儿个十四阿哥派人送了些端午节的粽子过来,德妃心情不错,居然叫人赏赐了武氏些高丽参跟枸杞,就把武氏打发走了。 武氏心里才松口气,见白萤送她出来,心又仿佛被人攥着。 白萤笑盈盈,“格格,奴婢送您一程。” 她跟武氏使了个眼神。 武氏抿了抿唇,点点头,“那就有劳姑娘。”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兰儿两人道:“我想起来了,来的时候我给姑娘带了两个白玉戒指,却是落在咱们马车里,忘了拿过来,你们先走快些去拿了来。” “哎,我这怎么好意思要格格的好东西。” 白萤客套了一下。 武氏勉强笑道:“也不值几个钱,不过是做工精细些,当日我在宫里,姑娘也没少照顾我,姑娘可别嫌弃东西不好。” 兰儿、青儿两人没多想,因着素日白萤跟武氏关系不错,便赶紧先去了。 白萤见她们走远,跟武氏使了个眼神,拉着武氏绕着弯拐了几条道,却是进了一处没人的园子。 畅春园这园子地方大,能跟着万岁爷出来避暑的后宫主子也是有数的,因此多的是没住人的地方。 太子已经在园子里等候了有段时间,见她们进来,太子缓缓起身。 武氏脸色一白,咬着唇,看了白萤一眼,白萤却是笑道:“殿下,人奴婢给您带来了,奴婢去外面把风,免得叫不长眼的人撞见。” “你去吧。”太子颔首说道。 武氏着急了,拉着白萤的袖子,“姐姐,你这……” “诶,拍什么。”白萤知道好歹,将武氏的手撸下,笑着道:“我就在外面守着,你放心吧,太子殿下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武氏看着她离去,心里直骂娘,她哪里是怕太子动手动脚,她是怕太子要跟她说些不该说的话。 “武格格,坐吧。”太子招呼道。 武氏勉强笑了下,“奴婢怎敢在您跟前坐下,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奴婢那两个丫鬟估计很快就折返回来了。” 太子不禁笑了下,他直接坐下,大马金刀地看着武氏,“武格格是聪明人,孤也不跟你绕圈子了,孤有件事要你去办,事情办成了,你的好处绝对不会少。” 武氏心乱如麻,手掌心里满是冷汗,她勉强扯了扯唇角,“奴、奴婢有这资格为您效力吗?奴婢就是个伺候人的……” “诶,你这话,孤就不爱听了。”太子道:“昔日孟尝君尚且得靠鸡鸣狗盗之辈,何况武格格秀外慧中,岂不比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强得多。你是个有本事的,孤素来知道,白萤跟孤说了不少你的事。” 武氏听出来了太子的意思,这会子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太子道:“你也不必担心,不是什么难事,对你来说也有好处。” 他站起身,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武氏。 武氏迟疑地接过手,接过手只觉得轻飘飘,她抬眼看向太子,“这是?” “里面装了一块出过痘的人用的帕子。”太子淡淡道。 武氏瞬间吓得松开手,那荷包掉在她脚上,把她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摔在地上。 “殿下……” 武氏面无血色,泪眼盈盈地看着太子,“您放过奴婢吧,奴婢真的不会往外说的。” 她膝行着到太子跟前,给太子磕头。 太子脸沉下来,走过去拿起荷包,瞟了一眼武氏,“你说这话,晚了,这事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倘若叫人知道你身上带了这种东西进园子,你们全家上下只怕都得跟你一起下黄泉地府。” 武氏脸色苍白,面如金纸,“可、可这东西不是奴婢的。” 她不敢大声哭,只恐惧地看着太子。 太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以为谁会信你的话?你要是老实帮孤办了,这事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孤要你把这荷包弄到你们府上耿侧福晋几个孩子身边去,你想想,倘若那几个孩子都没了,老四伤心难过,肯定不想见耿氏,到那时候岂不是你上位的时候?” 太子捏着武氏的下巴,上下打量她,“你的姿色也不过尔尔,若是不再心狠些,老四怎会把你放在眼里?” 武氏怔怔地看着太子,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兰儿跟青儿两人拿了戒指折返回来,半路上就碰到武氏跟白萤两人。 武氏让两人把戒指给白萤,“姑娘拿着玩。” 她嗓音有些沙哑。 白萤笑道:“那我可就偏了您的好东西,我就送您到这里,您慢走。” “嗯。”武氏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白萤一眼,带着兰儿、青儿两人走了。 白萤目送了她一段,才回去,太子还没走,在喝茶,白萤过去拿起茶壶给他倒茶,“您的事可成了?” “当然成了,那个格格算机灵。”太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今日这事,太子自然也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武氏执意不肯答应,那就推她落井里,回头推说她自己脚滑,不小心摔下去就是。 “殿下果然是得长生天庇佑,以后定然能事事顺心。” 白萤嘴甜道:“奴婢先恭祝您早登大宝之位。” 武氏心神不宁地回去,进了屋子,打发青儿去沏茶,打发兰儿去膳房要点心,自己偷偷把那荷包给藏起来。 她是出过痘的,并不怕这个,可却怕这出痘不小心过了人,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查到她头上,那就是个死罪。 太子可给她出了一个难题。 要她去给耿氏的孩子动手脚,这事哪里有这么容易?耿氏那人平日里宽和,可她的梧桐院管得油泼不入的,而且那几个孩子更是人前人后跟了不少人,即便是出来走走,也跟了一堆人,哪里是那么好下手的! 武氏心里又急又气,又不敢吃不下。 她想了几日,白萤那边就打发人送了一方帕子过来,来人嘴上说的好听,“这是白萤姑娘特地送来给格格的双面绣帕子,虽然不值几个钱,却是白萤姑娘亲自做的。” “好仔细的女红。”李氏跟耿妙妙这会子凑巧也在这里,听闻这话,仔细看了看帕子,李氏赞不绝口,“这双面绣可耗心血,难为白萤姑娘这么有心,我们啊,倒是都不如武妹妹有脸面。” 李氏话语里带着打趣,青儿怕李氏真眼红,忙道:“侧福晋,白萤姑娘想来是为了谢前几日我们格格送的白玉戒指,这才送了这方帕子过来。” “是啊,白萤姑娘就是太客气了。”武氏堆出个笑容,吩咐青儿收起来,又打赏了来送帕子的人,她心里明白,这帕子是太子在催促她了。 不能等下去了! 武氏咬咬牙,露出个笑容,转过头对耿妙妙说道:“侧福晋,这端午马上也就要到了,奴婢想给福晋送些礼,想做一个砚屏,先前见到您那边有几块砚屏特别精致,不知道明日能不能过去描个样子?” 耿妙妙愣了下,笑道:“倒是你有心,我都险些忘了给福晋送礼的事,你要来描样子就来吧,不必这么客气。” “还是要的,您那边每日也事不少,要照顾两个小阿哥,一个小格格哪里是这么轻松的事。” 武氏话语很是熨帖,“说起来奴婢也得给两位阿哥跟小格格送礼呢,这端午奴婢给阿哥格格们做几个五毒小荷包吧,也算是奴婢一片心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 耿妙妙自然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些,你又要忙砚屏,又要忙荷包,你身子骨也才刚好?” “不碍事,奴婢做这些习惯了,没几个时辰就能做好。” 武氏忙说道。 耿妙妙便点头答应了。 她眼里掠过一丝疑色。 199 第一百九十九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武氏次日就过来了, 耿妙妙叫人拿了几方砚屏过来让她瞧瞧,武氏拿笔把花样画下来,耿妙妙瞧了一眼, 夸赞道:“武格格还有这本事,这画工真不错,比起如意馆的也不在话下。” “奴婢哪里敢跟如意馆的师傅们相比。” 武氏脸上露出腼腆神色。 她收起花样,“今日多谢侧福晋帮奴婢这么一个大忙, 不知小阿哥小格格们可醒了没有,奴婢想瞧瞧,看看做什么五毒荷包合适。” 耿妙妙笑道:“你也太有心,小孩子的东西随便做做就好,她们这会子还没起呢,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 蔡嬷嬷捧了茶上来,道:“可不是, 小孩子都这样,要睡着了就不容易叫醒, 也不能吵醒,不然那起床气大的叫人受不了。” 武氏听得耿妙妙跟蔡嬷嬷话里话外都是没打算让她见小阿哥小格格的意思,也不感到惊讶。 她在梧桐院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隔了三五日, 果然送了三个五毒小荷包过来, 那针线活真是没得挑剔, 针脚细密,拿打籽针绣出了蜘蛛、蜈蚣等虫豸。 云初等人看了都赞叹不已。 耿妙妙指着这小荷包, 对蔡嬷嬷道:“你瞧瞧这手工多难得,怪不得福晋高看她一眼。” 这等好女红,便是在宫里头也是不多见的。 蔡嬷嬷仔细看了看,点点头, “是好手艺,难得的是这三个样式都不同,还是在这几日里赶出来的。” 耿妙妙道:“谁说不是。” 她对灯儿使了个眼神,灯儿会意,带着人出去,耿妙妙叫云初拿了把剪子过来,将荷包剪开,仔细检查了下里面的香料,居然真是寻常驱虫的香料。 “侧福晋,会不会是咱们多心了?” 云初低声说道,“王爷多重视子嗣,咱们府里谁不知道,钮钴禄格格这等生育了小阿哥的,下手害小阿哥都没好果子吃,何况武格格这等没开过脸的,她除非是疯了,否则干嘛对小阿哥小格格下手?” 耿妙妙看着托盘里的香料,皱眉想了想。 这事的确有些古怪,不合逻辑。 但耿妙妙确实放心不下,“就当是我多心吧,我宁可多费些功夫,也不愿意让孩子们冒这危险。这几个荷包收起来。” “是。”云初一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端午佳节前两日,圆明园这里就把送给福晋的礼送回京城去了,不但四阿哥、李氏等人备了一份礼,就是二阿哥他们也都有所准备。 等到了端午这日,划龙舟,吃粽子。 四阿哥白日里先带了耿妙妙跟李氏、几个孩子去畅春园赴宴,夜里,圆明园别有家宴。 “阿玛,今年的粽子比去年好吃!” 弘时吃了两个粽子,还意犹未尽,想再用一个,被他的奶嬷嬷拦住了。 弘时这人鬼机灵,转过头对四阿哥说道,“您尝尝那咸蛋黄火腿馅的。” 四阿哥很给面子,苏培盛忙挑了一个,这粽子馅料饱满,糯米吸满了蛋黄的咸味跟火腿的汁水,里面还加了红豆、香菇片。 四阿哥吃着不禁笑道:“怪不得先前三哥说咱们今年府上的粽子阔气,感情是这么个缘故。” “咱们今年的粽子好些人夸味道好呢。”李氏笑着看向耿妙妙,“这可都是妹妹的功劳,咱们倒是都得了口福。” 耿妙妙笑道:“我可不敢居功,我是动动嘴皮子,费心思的是膳房那些人,难为他们想得巧,甜咸辣三个口味都做了不少馅料,今年送这端午礼倒是不费脑子。” 弘时咽了咽口水,“阿玛,我还没吃过辣的粽子呢,让我尝一个吧。” 四阿哥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直接道:“粽子吃多了不消化,何况这粽子做的大,你今日得吃了三个了,今日不许再吃了,免得夜里积食,等明日让膳房再给你辣的。” 弘时有些委屈巴巴地答应一声好,二阿哥弘昀心疼弟弟,叫人给自己挑了一个辣的,那辣的粽子是腊肉馅的,弘昀悄悄挑了一小块,让弘时尝了尝。 四阿哥看在眼里,却是看破不说破。 他儿子不多,弘历跟弘昼这辈子一块长大,想来以后感情肯定不会差,弘昀跟弘时感情好些,将来弘时也不会糊涂到被人一哄就上当。 有弘昀这个亲哥在,这辈子弘时想来能懂事不少。 家宴上其乐融融。 忽然有人急匆匆跑过来,却是梧桐院的小张几人。 苏培盛听到外面脚步声,给孙吉使了个眼神,孙吉忙出去,过一会,神色匆匆进来,低声回话给了苏培盛。 苏培盛脸上神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有所察觉,对上苏培盛的视线,“苏谙达,有什么事?” 四阿哥也放下乌银象牙筷,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忙道:“爷,耿侧福晋,梧桐院旁边好似走水了。” 走水? 耿妙妙一愣,四阿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可是伺候的人不留意?” “不是。”苏培盛道:“小张他们说是外面冒烟,有人喊走水,把他们吓得跑出来查看,结果看到是地上烧了些东西,拿水灭了就没烟了。” 耿妙妙听着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可看到有什么人在旁边走动?” 宴席末尾的武氏听得这话,心里一紧,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芹菜,却又不敢往王爷、耿侧福晋那边看。 苏培盛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小张他们就在外面,要不把他们叫进来,问清楚。” 耿妙妙看向四阿哥,四阿哥道:“也好,问清楚。” 苏培盛忙让人去把小张他们带进来,今晚上梧桐院那边就留了小张跟吴嬷嬷他们守着。 这回来的是小张几个。 小张等人行过礼后,四阿哥直接问道:“事情怎么回事?可查明白火怎么起的?” “回王爷的话,奴才们在院子里听到喊声,开窗一看果真外面冒烟,就赶紧跑出去,谁知道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却是有一堆落叶被点着了,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小张紧张地回答道。 四阿哥眉头皱起,对这个回答显然是不满意的。 “一个人都没有,这火是自己着的?” 小张等人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他们也纳闷着,他们听到声音再跑出去前后也没多长时间,人怎么就没了? “那想来保不齐真是天热着的。” 耿妙妙看了眼武氏,笑着说道,“这几日热的厉害,那树叶堆着,自己烧起来了也不定。” 四阿哥心里诧异,这种话可不像是耿氏会说的,他看了耿妙妙一眼,若有所思道:“这倒是也有些道理。” “那跑了的人怎么回事?” 李氏不放心,“要是是有人贼喊捉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耿妙妙笑道:“姐姐说的也是,等明日好好查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今儿个也晚了,就别大动干戈。” 李氏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这端午节下,保不齐是哪个冒失鬼不小心烧了树叶,要是为这种事闹得满园风雨,传到外面去,也是麻烦。 何况畅春园离得近,她们行事也要小心些。 武氏听到耿妙妙这番话,心里才松了口气。 她毫无察觉,她的神态全落在了耿妙妙眼里,出了这么个岔子,加上天色已晚,四阿哥就叫散了。 他看向耿妙妙,“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爷先别插手这事,回去我就仔细查查,要是有线索就跟您说。”耿妙妙道,“也省的真要是小事,咱们这般小题大做,叫人笑话。” 四阿哥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你让下面人多仔细查查,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四阿哥虽然不比耿妙妙细心,可跟兄弟们斗了这么多年,直觉还是相当敏锐的。 耿妙妙带着孩子们回去了,今晚家宴,三个孩子也过来,虽然她们吃不了东西,但还是能吃几口鸡蛋小米粥。 孩子们早就睡熟了,回去后,嬷嬷们要把孩子抱去后面睡觉。 耿妙妙道:“等等,这事先不着急。” 她让嬷嬷把孩子们抱着,叫来小张问道:“刚才你们听到有人喊走水的时候,可有留人在屋子里?” 小张等人愣了愣,互相对视一眼。 周嬷嬷道:“奴婢们刚才都冲出去了,您这屋子里留了两个人,但是后面就没有。” 天气热,小阿哥小格格们年纪还小,用不得冰,也就耿妙妙这屋子里会放冰盆。 今晚上,嬷嬷们就都过来前面这里边做活边享受下凉意,后面的屋子就没人留着。 蔡嬷嬷低声道:“您是觉得有人声东击西?” “嗯。” 耿妙妙低声答应一声,“不然好好的,外面怎么会有人喊走水,又见不到人影,若是做好事,为什么不留下来领功?” 蔡嬷嬷一下想到了武氏身上,她突然想到,武氏今晚上少带了一个丫鬟,连忙问小张他们,“喊走水的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 小张绞尽脑汁想了想,“奴才记得,像是男人的,声音有些尖,应该跟奴才们是一样的。” 200 第二百章 第二百章 “这么说是这园子里的太监?” 蔡嬷嬷低声说道。 别看太监好似皇宫、王府到处都是, 可正经能有太监伺候的主子是绝对不多的,便是他们王府也不过二三十个太监,这个园子里的太监估计也是这个数。 耿妙妙道:“不好说,先到处搜搜, 你们动静小点儿, 看看有没有多什么东西, 或者是少什么东西。” 周嬷嬷等人都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声道是,纷纷下去搜查。 耿妙妙的屋子, 云初等人也仔细翻找了一遍,犄角嘎达都搜了下, 确认没多出什么东西, 耿妙妙才道:“今晚上让这些孩子睡我的床,我睡在外面的罗汉榻就成。” 云初道:“那奴婢去告诉周嬷嬷她们一声,让她们拿了被褥过来值夜。” 小阿哥小格格们夜里有时候还会起来吃一顿,少不得要让她们也跟着过来, 不然三个孩子,耿妙妙她们怎么忙得过来。 耿妙妙嗯了一声,喝了一口安神茶, 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对蔡嬷嬷道:“咱们这屋我想估计也没什么人能动手脚, 要紧的是孩子们那边, 咱们过去孩子们屋子里帮忙看看。” “侧福晋休息吧, 奴婢们去就行。” 蔡嬷嬷见她满脸倦色, 忙劝说道。 耿妙妙摆摆手,“还是我跟你们一块去,不是不放心你们, 是我心里担心孩子,不亲眼看着每个角落都搜查过,只怕今晚都睡不着。” 那喊走水的太监是谁,目的是什么?他是做好事还是来做坏事,这些事,倘若不查个明白,耿妙妙怎能安心? 都说当额娘的人,胆子小,以前她不信邪,如今有了孩子,发现真是这样。 她只怕有个什么万一,让孩子们受了伤。 蔡嬷嬷也是过来人,也明白耿妙妙的心理,便道:“那您别动手,去后面奴婢们上手就成。” 这要是真有什么不好的,也省得侧福晋出事。 耿妙妙点点头,搭着蔡嬷嬷的手过去。 得亏她们这梧桐院偏了些,要是在王府里,这会子的动静早就闹得满府都知道了。 但是现在关起门来,却是一点儿消息都传不出去。 周嬷嬷等人都在翻查柜子箱子,见耿妙妙进来,周嬷嬷忙屈膝行礼,“侧福晋。” “你们继续搜,我怕你们人手不够,今晚忙不过来。” 耿妙妙和气地笑着说道,“就想让云初她们过来帮忙。” “侧福晋真是体贴。” 周嬷嬷等人心里明白,侧福晋是担心小阿哥小格格们。 云初等人过去帮忙检查被褥。 这会子外面响起一阵说话声。 却是小丁在跟小张说话,时不时传来小狗的叫声。 耿妙妙看向蔡嬷嬷,蔡嬷嬷会意,出去一看,小张等人忙行礼,“嬷嬷,您怎么出来了?” “侧福晋在屋子里呢,听到小豆的叫声,这是怎么了?”蔡嬷嬷看了下小豆,小豆比之前长得大了不少,因着吃得好,毛发油光发亮,两眼炯炯有神。 小丁忙解释道:“嬷嬷,小豆不知怎么的,今晚上一直叫。” “是啊,小丁刚才跟我说这事呢,我想着等明日托人去找个会看狗毛病的大夫。” 小张也有些束手无策。 这人生病还好,狗要是生病那是真麻烦,况且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蔡嬷嬷诧异道:“病了?” 她低头看了看小豆,小豆朝她跑过来,仰起头叫了几声,声音跟往日显然不同。 蔡嬷嬷低下身把小豆抱起,“这可不像是生病。” 她以前在外面也养过狗,狗要是生病,那叫声绝不是这样的。 蔡嬷嬷突然想到一件事。 小豆本就是看家犬,虽然素日没训练他这些,可保不齐小豆敏锐。 蔡嬷嬷抬头问道:“小豆是什么时候一直叫的?” “奴才也记不清,只是记得黄昏那会小豆还好好的。”小丁两眼带着担忧地看着小豆。 他能过现在的好日子是靠的小豆,跟小豆也是处出感情来了,把小豆当亲兄弟一样。 小丁心里懊悔,自己不该粗心,连这事都没留意。 蔡嬷嬷若有所思,她仔细看了看小豆的模样,见它被抱起来也温顺得很,心里笃定几分,抱起小豆进去。 果然一进去,小豆叫的越发着急。 “侧福晋,小豆突然这么叫,兴许是察觉了什么,要不让小豆在屋里找找。” 蔡嬷嬷抱着小豆行了礼说道。 耿妙妙诧异了下,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蔡嬷嬷把小豆放下来,道:“你要是知道哪里不对,就过去,懂不懂?” “汪!”小豆叫了一声,好似真能听懂一样,它落地后,尾巴甩了甩,朝着窗边走过去,朝着窗户叫了几声。 “窗户我们才刚看过,什么也没有。” 周嬷嬷惊讶地说道。 耿妙妙起身,吩咐云初把烛台拿过来照着窗户,最近天热,圆明园里的虫豸也多,诸如什么小咬、臭大姐都有,孩子们皮肤又嫩,因此这屋子是拿纱窗遮了两层,平日里不怎么开。 耿妙妙把纱窗推开,拿烛台照了照。 她的眼睛突然瞧见什么,一抹痕迹在她眼底划过,耿妙妙立刻指着那痕迹,道:“这是什么?小张,你翻过去瞧仔细了。” 小张利索答应一声,把袍脚掖在腰带上,一个翻身就过去了,拿烛台照过后,小张脸色骤变,“侧福晋,这里有个脚印。” “脚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屋子里的人自然是不会有门不走走窗户的,那肯定是有人从外面翻进来过。 耿妙妙看着窗槛,这窗槛倒是干净,什么都没有,估计是那闯空门的跑之前把上面痕迹抹干净了,却疏漏了外面墙上的脚印。 “你先进来。” 耿妙妙沉着脸说道。 周嬷嬷等人都不敢吭声了,小丁诧异道:“想不到小豆真会看家。” “这可是一条好狗。” 耿妙妙低下身,拍了拍小豆:“小豆,你再闻闻,哪里还有不对的地方,要是找出来,明儿个让你吃羊腿。” 小豆叫了几声,似乎是听懂了羊腿两个字,尾巴摇得都快甩起来。 他在屋子里跑开了,众人忙跟上去。 小豆跑了一会儿,先在耿妙妙刚才坐着的地方停留,又突然跑到放悠车的地方,现在孩子们都已经大了,悠车有时候才会用。 “莫非是悠车被人动了手脚?” 蔡嬷嬷瞪大眼睛。 小豆却突然又调转方向,朝婴儿车跑过去,冲着三辆婴儿车里弘历的车子叫了好几声。 “是弘历阿哥的车。” 周嬷嬷吃惊道。 耿妙妙看向她,“这几辆婴儿车你们可查看过?” 周嬷嬷忙摇头道:“还没。” 她们刚才也没想到检查这婴儿车。 耿妙妙皱皱眉,小豆还在冲那辆车叫,还回头看她们,似乎是在催促。 “奴婢检查看看。” 蔡嬷嬷直接过去,亲自里里外外地检查。 婴儿车里的坐垫、小被子、小枕头都拆开了仔细查过,可什么都没有。 “这就怪了,要是什么都没有,小豆为什么冲着这辆车叫。” 云初皱紧眉头,不解。 耿妙妙想了想,突然道:“车子下面看看。” 周嬷嬷心里嘀咕,侧福晋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吧,这车子底下能有什么? 谁知道,蔡嬷嬷把车子一翻,下面钉着的一个香囊赫然出现在众人眼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 孙嬷嬷惊讶地捂着嘴。 蔡嬷嬷要上手去拔,耿妙妙忙道:“别动手,这车子推出去,你们都别碰!” 这事实在古怪极了,这香囊也出现的叫人害怕,钉在婴儿车下,这地方等闲谁也不会留意,这等心思用在这里,必然有见不得人之处。 保不齐这香囊里就有什么毒。 蔡嬷嬷赶紧叫人拿了个罩子过来把车子罩住,送出去,耿妙妙心跳如擂鼓,此刻心神不宁,脸上还不能露出来,周嬷嬷这些人已经吓得白了脸,要是连她都乱了阵脚,那就没个主心骨了。 耿妙妙这回真是彻底相信小豆的本事了,都说狗机灵、敏锐,想来小豆今晚是闻到了有生人的气息,所以才一直叫个不停。 她对小豆问道:“还有旁的地方有问题吗?” 小豆摇摇尾巴,叫了几声,蹭蹭耿妙妙的手。 “侧福晋,奴婢检查过小阿哥跟小格格的车子,都没问题。”蔡嬷嬷说道。 耿妙妙心里稍微松口气,又突然意识到这事越发阴毒,动手的那人在哪辆车子动手不好,非在弘历的婴儿车上动手脚。 如果弘历出什么事,那旁人岂不是第一个怀疑到她头上,认定是她心思歹毒,容不得钮钴禄格格生的儿子。 蔡嬷嬷显然也想到这一层了,她看向周嬷嬷等人,“今晚上的事,你们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是。” 众人连声答应。 耿妙妙深吸了口气,“你们再把屋子好好查查,今晚上都别在这屋子睡,明儿个再彻底清理下这间屋子。” 也不知那香囊里装的是什么,但是为了安全,她还是打算明日叫人送些烧酒、药材过来,把整个屋子彻底消毒了,这才能放心。 201 第二百零一章 第二百零一章 耿妙妙一夜没好睡, 三更的时候才合了眼,等天明,外面鸡一叫,里面几个孩子传出笑声, 耿妙妙就起了。 蔡嬷嬷也起来了, 神色明显疲倦, “侧福晋,您多睡会儿吧,奴婢进去看看小阿哥小格格。” “不了, 横竖也睡不下,进去看看孩子们也好。” 耿妙妙说道。 她披了件外衣, 跟蔡嬷嬷进去。 乌希哈跟弘昼都醒了。 乌希哈已经翻过身, 正好奇地看着这屋子,显然是认出这屋子不是她们往日睡的地方,但因着有额娘的气息,几个孩子并不闹腾。 见到耿妙妙过来, 乌希哈朝她伸出手,“额、额……” 她现在就会说这个字,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额娘的额, 但耿妙妙是宁愿相信自己孩子聪明。 她一把把孩子抱起, 摸了摸屁股, 果然湿漉漉, 弘昼也是一样, 她跟蔡嬷嬷抱起两个孩子换了尿布。 随后把孩子放回床上。 乌希哈很是兴奋, 拍着手。 “不许吵闹。”耿妙妙压低声音说道,“哥哥还在睡觉呢,额娘让嬷嬷们进来喂你们, 你们老老实实的,好不好?” 乌希哈咯咯的笑了,似乎是觉得好笑。 弘昼吹着泡泡,眨巴眼睛。 几个奶嬷嬷进来喂了奶,两孩子玩闹一会儿,又睡着了。 耿妙妙仔细地看了看几个孩子的睡颜,这才放心,早膳的时候她虽没胃口,却也逼着自己吃下去。 碰上这种事,也不知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人,不吃饱有力气,怎么能成? 四阿哥辰时打发人过来了。 耿妙妙对苏培盛道:“苏谙达,这事说不清,我跟你去一趟,也好跟王爷说个明白。” 苏培盛一听这话,心里一紧,心知这怕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忙答应一声是。 耿妙妙起身,理了理衣裳,对蔡嬷嬷道:“你留下来看孩子,另外叫膳房的人炖煮两根羊腿,今儿个给小豆添菜,后面屋子就照着我先前说的办。” 蔡嬷嬷行了礼:“奴婢记下了。” 耿妙妙这才带了人去见四阿哥。 四阿哥这会子也才起来,才打完拳,一身的汗,他换了身衣裳出来,耿妙妙就过来了。 “爷……”耿妙妙要行礼,四阿哥直接摆手:“坐,昨晚上查出什么来了?” 耿妙妙看了下孙吉等人。 四阿哥会意,点了下头,孙吉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苏培盛。 耿妙妙便把昨晚上搜查出来那香囊说了出来,还说了小豆是怎么发觉的。 苏培盛在旁边听着一愣一愣的。 这等事,若非是知道耿侧福晋为人,苏培盛都只觉得像是天方夜谭,他是听说过狗鼻子灵,会护家,没想到,有朝一日真能见识。 四阿哥眼神沉了沉,“那香囊如今在哪里?” “我怕那香囊有什么不妥,不敢叫人拿下,只让人把车子拿到偏僻处拿罩子罩着。”耿妙妙道:“若是要拿,也得仔细些才能拿下。” 四阿哥点点头,“你想得周到,是该如此。既然真有人动手脚,梧桐院那边要不你跟孩子都搬出来。” “王爷,不可!” 耿妙妙打断四阿哥的话。 她眼神坚定,“如今查出那香囊只是我们院子里的人知道,倘若我们搬出来,就少不得打草惊蛇,到那时候那人缩起来了,可如何是好?” “那难道拿你跟孩子的安危为陷阱?” 四阿哥不禁皱眉。 耿妙妙眉眼柔和下来,她搭着四阿哥的手背,“我何尝不知道爷的意思,只是一个,这人不抓出来,便是我跟孩子搬到您这里来,只怕也是防不住的。” 苏培盛恭敬道:“侧福晋说的有道理,奴才以为,当务之急不但是要找出那人是谁,还得查看那香囊到底被人动了什么手脚才好。” 四阿哥深以为然。 “那香囊回头取了送来,我自会找人查看那香囊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又道:“至于要找出那个太监,也不是什么难事,先前你不是说这回多亏你养的狗发现猫腻吗?” 闻弦知雅意。 耿妙妙立刻明白四阿哥的意思。 “爷这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 她一拍脑袋,有些懊悔。 四阿哥不禁有些失笑。 苏培盛原本见四阿哥拉着脸,心里七上八下,这会子见四阿哥笑了,才稍微松口气,道:“王爷、侧福晋,奴才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苏谙达快别卖关子。”耿妙妙笑问道。 苏培盛看了眼四阿哥,见四阿哥点头,这才说道:“这过几日就是园子里丫鬟太监量体裁衣的时候,等到时候让小豆过去闻一闻,保准能顺利找出那贼子,还不打草惊蛇。” 四阿哥眼里露出一丝满意,“这倒是个好主意。” “那等到时候,还得劳烦苏谙达带几个人,把那人想办法给拿下。”耿妙妙说道。 …… 武氏成了事,高兴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心会被耿氏发现马脚。 一连好几日都留意着梧桐院那边,见那边风平浪静,这才稍微放心。 “格格,奴婢们去量身量了。” 上午天气不热,兰儿跟青儿便商量着提前过去,好不必等太久。 武氏嗯了一声,一改先前拉着脸的神色,还道:“你们早些去也好,回来路上给我摘几朵花。” “诶!” 兰儿答应一声,带着青儿出去了。 她脸上带着笑容,还对青儿道:“看来格格真是雨过天晴了,今儿个还想着戴花了。” 青儿却有些魂不守舍,“可能吧,她心情好就好。” 兰儿听着这话古怪,不像是青儿平日里的语气,便回头看她一眼,不禁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格格心情好了,就轮到你心情不好?难不成咱们院子里风水哪里不好不成?” 青儿勉强扯了扯唇角,“姐姐真会说笑,我哪里心情不好,只是想着前几日不小心摔了个格格那玉镯的事。” “那件事,格格不是许了你不必赔偿了?”兰儿纳闷地问道:“你怎么还惦记着?” 青儿低头绞着手中的帕子,“我、我是过意不去,那么贵的镯子就叫我给砸了,我心里难受。” 兰儿没多想,叹了口气,“谁说不是,那玉镯还是德妃娘娘赏的呢,武格格倒也叫我惊讶,想不到这么大气,不计较。你也别想了,东西都没了,以后仔细些就是。” “这是自然。” 青儿吐出一口气,说道。 跌了这么个坑,她还不够长教训的吗? 她只盼着王爷跟侧福晋她们早些回京城,到时候她能想办法早些出去婚配。 伺候武格格这事,真不是个好差事。 量体的地方在上下天光。 这地方凉爽,宽敞,耿妙妙跟李氏亲自看着,兰儿、青儿两人过来的时候,见到两位侧福晋在,赶紧过来行礼。 李氏嗯了一声,叫了起,便打发她们过去给针线房的嬷嬷们量身量。 府里的规矩是一季两套衣裳,到了园子里也是一样。 兰儿见到排队的人少,心里不禁高兴,拉着青儿等在后面。 她低声道:“今日人少,咱们等会儿也可以在周围多走走,挑选几朵好看的花。” 青儿嗯了一声,魂不守舍,眼角的余光落在耿妙妙身上。 “妹妹,先前的事可查清楚了,到底是谁闹了那么个大乌龙?”李氏关心地问道。 耿妙妙手里抱着小豆,小豆很是温顺,被她摸得眯起眼睛,两只前爪趴在几上,尾巴一甩一甩。 “这不知道呢,想来是个糊涂虫不小心点了那些树叶,又怕闹出事来,所以喊了走水。” 耿妙妙顿了顿,似乎隐约察觉有人看她,眼神朝排队的丫鬟们看过去。 青儿匆匆低下头,动作之局促,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耿妙妙眉眼里掠过一丝冷笑。 她也只做不知,故意捏了一块米糕给小豆吃,漫不经心地用谁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了,园子里每日里没几件事,要是一件件都要理清楚,问明白,咱们哪里忙得过来。” “妹妹说的也是。”李氏深有感触地说道,“先前我听人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还觉得可笑。这阵子跟你一起管这园子,才知道这句话说的只字不差。倘若真要事事追查个明白,问清楚个究竟,真真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的。” “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耿妙妙颔首道:“便是朝廷,也有不少糊涂账呢,横竖没闹出什么事来,就由她去吧。” 青儿听到这句话,心上的石头才算落地。 她配合着武格格招来的那个小太监,虽然不知小太监往梧桐院里放了什么东西,却也心里明白绝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是盼着耿侧福晋睁只眼闭只眼,让这件事过去就好。 至于那东西会造成什么后果,青儿不敢往下想。 不做也做了,如今她跟武格格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少不得盼着武格格运道好,自己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个平平安安。 大概是心里放下了这么个石头,青儿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松快了不少。 因此,她丝毫没察觉早上这批人里居然没一个太监,而下午,却是有个小太监突然被耿侧福晋的狗扑了。 202 第二百零二章 第二百零二章 “侧福晋。” 小张子进来, 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小太监,认出这人来了,太监们已经走了,李氏也被耿妙妙寻了个借口调开, 这上下天光就剩下耿妙妙主仆一行人, 因此并不怕被人发现这边的动静, 小张道:“这人奴才认识,是园子里负责花草的太监小李子。” 小李子脸色有些难堪,嘴唇哆嗦, “侧福晋,您、您抓奴才做什么, 奴才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耿妙妙抱着小豆, 小豆冲他叫了几声,耿妙妙眯起眼睛,“这会子你还跟我扯谎呢,你干了什么事, 心里不清楚?” 小李子心虚,额头上沁出汗水,“奴才、奴才真不明白, 可是奴才哪里得罪了您, 奴才在这里给您磕头!” 他连忙朝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耿妙妙心里冷笑。 正要发话, 四阿哥带着人进来了, 耿妙妙把小豆给旁人抱着, 自己起身行礼, “爷,您不是出了门,怎么回来了?” “那东西, 查出问题来了。”四阿哥看了眼地上磕头的小李子,心里有数,指着他问道:“就是他做的?” “是,刚才小豆一向闻出来了,这奴才还抵死不认,我正想着他要是不认,就叫人去比对下鞋子大小。” 耿妙妙看了眼小李子说道,“他能赖过去旁的,总赖不过去鞋印的事,何况那天晚上有多少人在园子里当差,回去一查,都是清清楚楚的。” “不必查了。” 四阿哥脸色阴沉,眼睛如刀子似的落在小李子脖颈上,“只看他脖子上的痕迹,我就知道是他干的,那香囊里装的是出过痘的人用的东西,要是没经手碰过,他怎会出痘?!” “出痘?” 耿妙妙变了脸色,“王爷,这、这……” 出痘也就是天花,这病有多可怕,耿妙妙是知道的,先帝爷就是因为这个没的,早些年她在宫里头的时候,也见过出痘的太监宫女被移出宫里,有的人能回来,有的人却是一去不回,那些没回来的人是什么下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耿妙妙小的时候是出过的,可这会子听到这句话,也吓得不轻。 成年人都尚且有熬不过的,要是孩子们出痘,那还了得! “不必怕,有我在。” 四阿哥对她低声道:“你发现的及时,咱们孩子这几日都没什么身体不舒服,肯定没事。” 耿妙妙的心这时候才落回了原处。 她攥紧了帕子,手都在发抖,“爷,这、这事也太歹毒了,这要的何止是孩子们的命,要的分明是血流成河。” 伺候小阿哥的嬷嬷们那么多人,倘若一个个传染过去,这病蔓延开来,岂止是用造孽两个字能形容的。 “我明白,所以这件事我绝不姑息。” 四阿哥冷眼看向小李子。 小李子整个人已经楞住了,他难以置信,撸起袖子查看自己的手臂,这几日他觉得身上有些地方痒,却只以为是被蚊虫咬了,也没多想,可现在他只觉浑身难受,仿佛那病已经彻底爆发出来,瞧见胳膊上一个小肿块时,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王爷救命,侧福晋救命,奴才真是不知情,奴才要是知道那香囊里是这等要命的东西,怎么敢这么做!” 小李子哭的鼻涕眼泪一把流,膝行着朝四阿哥爬过去。 苏培盛拦住他,“你干什么,想冒犯王爷不成!干了这要脑袋,诛九族的事,你还想活命呢!” 小李子害怕极了,根本听不进去,冲着四阿哥连连磕头,“王爷救命,奴才不想死!” “你不想死,那本王问你,是谁指使你把香囊送进梧桐院的?”四阿哥冷冷质问道。 命悬一线,小李子什么都吐露出来了:“是武格格,武格格拿五十两银子收买了奴才,奴才跟她的丫鬟青儿一起干的!” 果然是武氏! 耿妙妙不由得暗恨,她早看出武氏有些不妥,却从没想到武氏敢干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你想清楚了,真是武格格让你干的?” 四阿哥皱眉,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是,就是武格格让奴才干的,”小李子道:“武格格只说这香囊里装了符咒,奴才也没多想,想不到,想不到……” 小李子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真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要是知道这香囊里是这东西,别说五十两,就是五千两,他也不敢干! 符咒? 耿妙妙越发感到不对劲。 她跟四阿哥对视一眼,低声道:“王爷,这事不太对头。”她瞥了小李子一眼,要说武氏嫉妒她,耿妙妙相信但凡有机会可以害她,武氏绝对不过错过这个机会。可要说武氏嫉妒她到用出痘这种事来害人,耿妙妙就觉得夸张了些。 要知道出痘这事可是会死很多人,武氏犯得着为了争宠,这么下狠手吗? “不管怎样,审问武氏清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四阿哥说道。 他看向苏培盛,“把人送去庄子先关起来,另外,叫人去把他的床褥什么都烧了,再查看跟他走得亲近的人可也有出痘?” 耿妙妙这边也不放心嬷嬷等人,她知道小张是出过痘的,便吩咐他,“你回去让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查看查看身体,要是谁身体不舒坦便立刻移出去,该请大夫请大夫,该出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少,等病好了再进来伺候也是一样的。” “奴才明白,侧福晋也别担心,咱们院子里的多半都是出过痘的,况且那天接触过东西的也不多。” 小张有些心有余悸,那日过后侧福晋吩咐他们用烧酒跟药草先后处理那屋子,他们还嘀咕过侧福晋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如今知道那香囊里装的是那种污秽物,这才知道侧福晋真是仔细谨慎。 四阿哥身旁伺候的人都是出过痘的,这是有缘故,当年先帝爷因为出痘年纪轻轻就走了,万岁爷登基后,对种痘的事抓得紧,不但阿哥格格们到了年岁要出痘,便是他们身旁伺候的太监也因此得了荣幸,能够种痘。 四阿哥也是因此,才会吩咐苏培盛去操手处理小李子这件事,他又叫了孙吉去把武格格主仆都带来。 孙吉去了一会儿,很快回来了,“王爷,武格格不在。” “不在?” 四阿哥问道,“去哪里了?” 孙吉回话道:“奴才问过了,武格格院子里的粗使丫鬟说是德妃娘娘身旁的人来请,武格格就出门了。” 娘娘? 四阿哥眼眸一沉,手指敲打着桌面。 耿妙妙此时一言不发,她知道四阿哥兴许猜疑到了德妃身上,但这句话,四阿哥不能说出口,耿妙妙就更不能提。 除非证据确凿,否则这事是说也不能说的。 一个亲额娘会下手毒害自己的亲孙子孙女吗? 耿妙妙希望,这个答案是不会。 她知道德妃不慈,但却希望德妃不会心狠手辣到这个程度。 “事情办妥了?” 太子一身杏黄色龙袍,腰间羊脂玉佩温润,他正低头用小刀刻着一个哨子。 武氏脸色苍白,强撑着:“回殿下的话,已经办成了。” “那怎么这些时日没消息?” 太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武氏,“你别是糊弄孤的吧?孤可不是好脾气的人。” 武氏如何不知道这事,来的路上白萤就敲打过她,跟她说太子昨日动怒,让人打死了两个太监。 言下之意很明显,太子要谁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她被看得两腿一软,直接跪下:“奴婢怎敢欺瞒太子,东西确实已经送过去了,只是估计还得些时日才会发作。” 太子上下打量她,眼神冰冷得像是在打量一只猫一只狗,“嗯,孤自然是相信你的,起来吧,这天这么热,你要是中了暑,回头孤可没法跟孤的好四弟交代。” “谢、谢殿下。” 武氏也是这会子才察觉到地板被太阳晒得滚烫,她撑着地起来,却不敢叫一声痛,“奴婢来的匆忙,也不曾跟王爷、侧福晋交代,只怕侧福晋回头怪罪,可否……” 太子轻笑一声,“你慌什么,既然事情办成了,孤自然不会薄待你,你在这里多坐一会儿,不好吗?” 武氏哪里敢说好,又不能说不好,一时间脸上汗如雨下。 太子瞧她这模样,只觉无趣,嫌弃地摆手,“成了,你走吧,孤想抬举抬举你,谁知你这么不识趣。” 武氏只当自己是聋子,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连忙抚膝行了礼,匆匆告辞。 兰儿、青儿两人就在畅春园外等她,见她出来,两人忙从马车上下来。 不知为何,兰儿、青儿两人也没问是不是德妃娘娘请武氏过来,而是直接搀扶武氏上了马车。 “走吧,回咱们园子去。” 武氏说道。 兰儿答应一声,撩起帘子对外面的车把式吩咐一声,回头又笑着若无其事地拿帕子给武氏擦了擦膝盖上的灰尘,“娘娘也是真喜欢格格,不过咱们偶尔不说一声出来还成,要是次数多了,只怕两位侧福晋要恼了。” 武氏心不在焉,“我心里有数,今日是事出突然,以后自然不会了。” 听到这话,青儿低声舒了一口气,兴许是听错了,她竟觉得自己好像也听到兰儿姐姐的舒气声。 203 第二百零三章 第二百零三章 武氏心里搁下一件事, 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可等她踏入绾春轩的时候,武氏却觉得不对劲,这院子里平日里粗使丫鬟总会出来走动, 这么这会子却是不见一个人? 正想着, 屋子里有人走了出来, 却是苏培盛。 武氏愣了愣,脚步迟疑, “苏谙达?”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你怎么在这里?” 苏培盛对武氏打了个千, ‘武格格, 王爷跟侧福晋都在里面等着您呢, 您进去吧。’ 武氏心里一紧,脸上笑容有些勉强, 她看了眼苏培盛,咬着唇儿, “这什么事啊, 王爷跟侧福晋可是怪我没来得及说一声就出园子去了?” 苏培盛笑而不语, 躬身站在一旁。 兰儿、青儿两人已经变了脸色。 屋子里, 四阿哥听到武氏的声音, 沉声道:“进来。” 武氏只好握了握拳, 带着兰儿等人进屋子里。 屋子里并没旁人。 四阿哥跟耿妙妙坐在明间正中两把椅子上,武氏忙屈膝行礼, 又要叫人去沏茶。 耿妙妙直接道:“不必了,武格格想必心里有数我跟王爷为什么来的,咱们索性坦白些。” 她的脸上没了往日亲和的笑容,眼神严肃, 把武氏看得心里发紧。 武氏勉强笑道:“侧福晋这话,奴婢不明白,可是奴婢今日没提前说一声就出去了,这是……” “小李子已经供出你来了。” 耿妙妙打断武氏的话。 武氏脸色瞬间变了,她好似被人寒冬腊月里抽了一鞭子,浑身打了一激灵。 青儿却是直接吓软了腿,双腿跪下,“王爷、侧福晋,奴婢是被武格格逼的,求王爷、侧福晋饶命。” 兰儿也忙跟着跪下,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四阿哥看向武氏,“你还想说什么?” 武氏怔了怔,却是露出一个苦笑,她颓然低下头,“是,是奴婢让小李子跟青儿干的。” “是谁指使你做这种事?!” 四阿哥横眉怒目地看着武氏。 武氏抬头看向四阿哥,心里头却涌出委屈跟苦涩,“王爷只知问奴婢幕后黑手是谁,却怎么不怜惜怜惜奴婢,倘若不是王爷对奴婢毫无半点儿怜惜,奴婢怎会叫人算计!” 苏培盛等人几乎瞠目结舌。 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武氏不认罪就算了,居然还倒打一耙,怪罪到王爷身上。 “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王爷的错?” 耿妙妙皱眉,“你可知那香囊里装的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 “我如何不知,我难道没迟疑过?”武氏大概是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此刻心如死灰,破罐破摔,“可要不是你霸着王爷,让我毫无出路,我又怎会碰上这种事!” “荒唐!” 四阿哥被气得不轻,抄起旁边的茶盏朝着武氏跟前的地砸了过去。 那白瓷茶盏在地上砸成了粉碎。 武氏忍不住一个哆嗦,却是梗着脖子,“奴婢并没有说错什么,奴婢也知道事到如今,王爷肯定恨毒了奴婢,可奴婢也是被人所迫。” “被人所迫,谁逼迫你做这件事的?”四阿哥眼神扫向武氏。 武氏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奴婢当然会告诉王爷,但奴婢想跟王爷做个交易。” 四阿哥眼眸垂着看着武氏:“你做出这种事,还想跟本王做交易?” “是,不然奴婢不说,王爷怎会知道想害您的人到底是谁?” 武氏心里畏惧,却还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来。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要挟王爷不成?” 苏培盛出声质问。 武氏冷笑道:“奴婢也不求旁的,不过是想跟王爷各取所需,奴婢贱命一条,只求王爷高抬一手,饶过奴婢,那么王爷问什么,奴婢就说什么。” 兰儿心惊不已。 她虽不知武氏干了什么事,可只见王爷这么恼怒,便知不是什么小事。 武氏倒是好胆量,到这会子还敢威胁王爷。 耿妙妙若有所思地看着武氏:“你是不是觉得你不说,就没人知道是谁指使你的?” 武氏冷笑一声,意思非常清楚。 耿妙妙淡淡道:“你是有底气,可你忘了一件事,那香囊的料子难得,乃是广绣,今年内务府上进到宫里头的广绣也就那几匹,只要有心去查,就能查出香囊是谁的。” 武氏愣了愣,整个人陷入慌神中。 那香囊是广绣吗? 她记不清了,那等污秽之物,武氏根本不敢多看,虽说她以前已经出过痘,可碰上这东西都觉得恶心,从拿到手再到东西移交出去,也没正经看过几眼。 “还是侧福晋您聪慧,奴才怎么没想到呢。”苏培盛一拍脑门,“回头奴才就叫人去内务府打听今年广绣哪些主子得了。” “既是如此,这人就不必留着。” 四阿哥跟耿妙妙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沉声说道,他一扬手,“把人拉下去。” “王爷!” 武氏彻底慌了,没了底气的她就像是一只丧家犬,狼狈地跪在地上,“奴婢都说,是、是太子指使奴婢干的!奴婢本来不肯,可太子威胁奴婢,奴婢要是不做就要奴婢的命,奴婢真的是被逼无奈。” 武氏的这个答案一出来,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不但耿妙妙愣住了,就连苏培盛、四阿哥也都错愕不已。 兰儿等人低着头,只恨自己当初跟错了人,今儿个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去。 四阿哥看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连忙出去守着门,他一走才发现自己两腿发软,全靠着一股气撑着走出去,等站在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掌心里都是冷汗。 太子,居然会是太子…… 这消息太让人震惊了。 即便是四阿哥,也是晃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他是知道太子不怀好意,上辈子他登基后,太子都没少给他使绊子,跟老八一个德行。 只是他想不到这会子太子就对他这么狠毒。 “太子拿捏住了你什么把柄?” 四阿哥问道,“你若老实交代,本王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武氏咬着唇儿,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奴婢、奴婢不小心看到太子跟白萤拉拉扯扯……” “白萤,那不是德妃娘娘的宫女?” 耿妙妙越发错愕。 她本来还松了口气,这事是太子指使的,总比是德妃指使的好,可想不到,兜兜转转,居然又跟德妃扯上关系。 这叫她怎么说才好? “是,白萤是德妃娘娘的心腹宫女,”武氏道:“这阵子白萤来找我,其实是代替太子来的。” 兴许是为了报复,又或许是对德妃心里也存着恨意,武氏继续说道:“奴婢当初是奉德妃娘娘的意思监督王爷,但奴婢一直不肯,谁、谁知一次偶然间就撞见了白萤跟太子苟且……” 四阿哥跟耿妙妙这下都明白了。 耿妙妙也弄明白了先前武氏脖子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了,定然是武氏发现了这桩不伦之恋才遭了毒手。 白萤不但是德妃的人,更是宫女,宫女名义上都是属于皇上的,除非是皇上赏赐,太子这偷情偷到庶母身旁的人身上,传出去名声就臭了。 因此,那时候,太子肯定是奔着要武氏的命去的,但兴许是他改变了主意,又或者是怕不好处理武氏尸体,所以就放过了武氏。 “太子可有告诉你,他让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四阿哥问道。 武氏摇了摇头,“没有,太子只吩咐奴婢办事,旁的事一句话都没告诉奴婢。”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武氏对于太子来说就是一颗棋子,谁会告诉棋子自己想干什么。 “可还有旁的事要交代?”耿妙妙问道。 武氏忙摇头:“奴婢就办了这么件事,奴婢真是被迫的,太子说奴婢不干就要奴婢的命!” “你也可以选择告诉王爷或者是我,不是吗?” 耿妙妙反问道。 武氏瞬间哑巴了,仿佛被人点住了穴位。 耿妙妙道:“太子是威胁了你,可你不是没有自救的其他机会,但凡你把这件事告诉王爷或者是我,难道我们还会反怪罪你?” 她的目光沉静,“你不这么做,无非是有个原因,你在心里也盼着小阿哥小格格们出事,如此一来,我倒了霉,就轮到你出头了。” 武氏面如金纸,不知该如何辩驳。 耿氏的这番话把她心里那些隐晦的恶毒的心思说的一清二楚。 是。 她是的确有很多个机会选择说出这件事。 无论是刚发现太子跟白萤秽乱后宫那会子,还是太子把香囊给她的那时候,她是有旁的选择的。 “事已至此,奴婢说什么,侧福晋也不会信了。” 武氏闭上眼睛说道。 “不是我不会信,而是我知道你的可怕。”耿妙妙道:“因为太子要挟你,你可以昧着良心,下手害三个甚至还没满周岁的孩子,无视园子里其他人的性命,若是这事没被人发现,将来太子再要挟你做其他事,你能拒绝吗?你会拒绝吗?” 武氏嘴唇颤抖,无话可说。 204 第二百零四章 第二百零四章 武氏被押下去, 她的错已经证据确凿。 但现在还不是处置她的时候。 耿妙妙心情颇为复杂,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牵扯到这等大事当中,她有一种预感, 这件事闹不好将会影响前朝, 影响朝廷。 “爷,这件事您觉得该怎么办?” 耿妙妙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道:“这事你别插手了, 我来办,你只放心,我不会叫你跟孩子受委屈。” 他握紧了耿妙妙的手,“只是这阵子园子里怕还得你多仔细照看着。” “这是我分内之事,倒是王爷得小心些,太子只怕不是好招惹的。” 耿妙妙担忧地看着四阿哥。 太子是储君, 要对付太子,哪里有那么容易,便是皇上当初要废太子的时候,也遭遇了不少阻力, 不但朝廷,便是民间, 也多有不赞同的意思, 如若不然,皇上也不会废了太子后又重新立太子, 不就是因为太子在民间跟朝廷还是不少威望的。 “我明白。” 四阿哥颔首, 眼神微沉。 太子,他的好二哥, 这事没这么容易结束。 “四哥,您这是要去哪里?” 九阿哥跟十阿哥老远的见到四阿哥过来,赶紧打了声招呼, 九阿哥还一溜小跑过来,大概是这阵子被四阿哥使唤习惯了,兄弟间情分反而比之前好。 四阿哥站住脚步,看向他们,“我有事回禀皇阿玛,改明儿再跟你们聊。” 九阿哥愣了下,十阿哥点头道:“好,四哥您忙您的去吧。” 他们哥俩目送四阿哥走远。 九阿哥低声道:“老十,老四这脸色不太对劲啊。” “你也瞧出来了?”十阿哥道:“也不知是什么大事?” 兄弟俩仔细琢磨,都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事。 要说是朝廷的事,四阿哥今年什么差事都没兼,康熙难得体恤儿子,又或者是也想看看四阿哥能挑选出什么良种,因此并没有安排什么差事给他。 这么想,就不可能是朝廷的事。 那是私事? 可私事有必要去回禀皇阿玛吗? 九阿哥跟十阿哥对视一眼,都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康熙这程子才用过早膳,听说四阿哥过来了,对梁九功问道:“老四是什么事,这个时辰过来?” 梁九功道:“万岁爷,奴才也不知,兴许是雍亲王想敬上什么东西呢?” 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是当阿玛额娘的,听人说这等话,心里头只有高兴的。 康熙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些笑意,放下茶盏,“让他进来吧。” 梁九功往外传话,值班太监去领了四阿哥过来。 可等康熙见到四阿哥脸色时,他就知道情况不对。 果然,四阿哥行了礼后,迟疑道:“皇阿玛,儿臣有密事想回禀。” 康熙挥手示意众人下去,独留了梁九功在外面守着。 “说吧,你素来稳妥,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七情上面?” 四阿哥露出一丝苦笑,“儿臣也不愿做小儿姿态,但是这回的事,儿臣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太子指使儿臣的妾室武氏谋害儿臣的幼子幼女,此事昨日儿臣才知道,思索一宿,还是厚着脸皮前来请皇阿玛为儿臣主持公道!” 康熙先是一怔,随后手一抖,失手打翻了身侧的茶盏,那茶水都淹了小几上的书籍,他却不管不顾,瞪大眼睛,绷着脸,“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儿臣也不敢信,也不愿意信!” 四阿哥双膝跪地,他摘下凉帽,“可儿臣不得不信,武氏言之凿凿,人证物证俱在,儿臣不想信却是不能,何况,太子、太子心太狠,他竟然想让孩子们出……” “出什么?”康熙脸色阴沉,可越是愤怒,他面上却是冷静,“他用什么手段害你的孩子?” “是出痘。”四阿哥抬头看向康熙,“皇阿玛,若非耿氏养了条狗,那条狗发觉异常,找出了污秽之物,只怕如今儿臣三个孩子已经命悬一线。” 康熙怔了怔,出痘? 他脑袋哄地一声,仿佛有一声惊雷在他耳旁炸开,竟然是出痘? 他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几乎要昏厥过去。 四阿哥见状不对,忙喊一声:“皇阿玛,您别动怒……” 他匆忙起身搀扶住康熙。 入手后,他才发觉他一直以为英明神武,仿佛一座高山一般的皇阿玛居然这么轻,这么瘦。 梁九功在外听得不对,匆忙推门进来,见康熙脸色苍白,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心乱如麻,“万岁爷……” “拿清心丸,朕服一颗就好。” 康熙疲弱地说道。 梁九功忙去取了一贴鹅黄笺的药瓶出来,又倒了一杯温水,服侍康熙服下。 康熙自从上了年纪后,各种毛病就层出不穷,这清心丸正是治疗心烦气躁的症状。 服了药后,康熙脸色好了些。 他看向梁九功:“你出去,别让人挨着。” “奴才明白。”梁九功答应一声,眼角的余光瞥了四阿哥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屋子门重新关上,嘎吱一声声响打碎了屋内的寂静。 四阿哥担心地看着康熙,“皇阿玛……” “你说的话,可能保证是真的?”康熙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 四阿哥苦笑一声,“倘若不是真的,儿臣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诬告太子?皇阿玛,儿臣明白,太子是储君,得罪不得,他便是要儿臣的命,儿臣也不敢说什么,可他不该、不该谋害儿臣的孩子。” “那几个孩子才不到一岁。”四阿哥声音悲痛,他深知康熙对太子的情分不同于对其他儿子,要想彻底摁死太子,唯有添一把火,“儿臣想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这么做?” 是啊。 太子为什么这么做? 康熙也想不明白,他闭了闭眼,“此事可还有谁知道?” “除了耿氏几人,旁人都不知晓。” 四阿哥道:“那武氏已经被关押起来。” 康熙睁开眼睛,先前眼底的悲痛仿佛彻底消失了,他道:“那就将计就计。” “皇阿玛?” 四阿哥心里一动,面上错愕地看向康熙。 康熙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根羽毛落在地上,他说道:“朕要看看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阵风吹过。 魏珠等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刘进忠撞了撞魏珠,“诶,你说雍亲王今日来见万岁爷到底是为什么事?” “主子们的事,咱们怎么知道?”魏珠双手插在袖子里,“今儿个这风倒是怪,冷飕飕的,不像是这日头下能吹的风。” 都说六月天,孩儿脸,六月初,几场大雨不期而至。 从昨夜起,雨水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仿佛天上破了个洞口。 得亏园子这边天气凉爽些,下起雨来倒是叫人觉得凉快,不像是在京城里,每次下雨那就仿佛是在蒸笼里,要把人活活闷死。 两个小宫女打着雨伞,伺候白萤进了绾春轩。 豆大的雨水溅湿了白萤的裙角,她立在门口,看着湿透了的鞋子跟裙角,不禁皱眉。 屋子里,兰儿出来打帘子,堆起个笑容,“姑娘怎么这么快过来?我们格格还说要奴婢出去迎您呢?” 白萤放下提着裙子的手,拿帕子擦了擦鬓发,道:“哪里就这么客气,你们格格病着,需要人照看,离不得人,我自己过来就是。” 她跟着兰儿进了屋子,只觉屋内闷热不已,仔细一看,屋子窗户都关着,能不闷吗? 白萤撇了撇嘴,朝里面走进去。 武氏躺在床上,头上绑着抹额,脸色苍白,见到她来,有气无力的抬起眼。 白萤一愣,她还以为武氏是装病,想不到看着像是真病了。 “姑娘来了,我身子不舒坦就不起来了。”武氏说完,拿帕子捂着嘴唇咳嗽一声。 兰儿忙过去放下纱帐,转过头对白萤道:“姑娘别见怪,太医说了我们格格病得厉害,怕过病气给人,所以这才放下纱帐。” 听到过病气,白萤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后退数步,眼神惊疑不定,“什么病啊,这么厉害?” “是伤寒。”兰儿道:“前阵子下雨,我们格格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回来就病倒了,本以为是小事,没想到越拖越厉害,这程子都起不来,难为你还惦记我们格格,过来看她。” 兰儿的话说得又冷静又稳妥。 白萤压根没多想,甚至还心里怀疑武氏这病莫非跟太子吩咐的事有关系? 她虽不知太子吩咐武氏做什么,可也隐约有些猜测。 “既然你们格格病了,那我还是先走吧,你好生伺候你们格格。” “是。” 兰儿答应道,“那奴婢送您出去?” 白萤忙摆手道:“不必,我自己会认路。” 她只觉的浑身不自在,连客套一番都做不到就想立刻走了。 “那姑娘回去小心,雨大路滑,可得留意些。” 兰儿抚膝说道。 白萤嗯了一声,忙转身带着小宫女就要走,走出几步,她突然脚步站住,回头问道:“对了,这屋子怎么就你跟你们格格,另一个丫鬟呢?” 兰儿心一紧,她垂眸,叹气:“青儿,青儿病的也厉害,姑娘可是想见她,奴婢……” “不了,我就是随口一问。”白萤吓了一跳,赶紧摆手。 这病看来是真过人。 她哪里敢去冒险。 205 第二百零五章 第二百零五章 白萤回去跟德妃说了武氏的情况, 德妃皱皱眉,说了句不中用就摆摆手,直接将这件事置之不理了。 原先德妃也无意关心这事, 不过是白萤提起,德妃才想起让白萤去看下武氏。 要是武氏有几分得宠, 德妃兴许还会关心几句, 赏赐些东西, 如今武氏分明烂泥扶不上墙,德妃又怎会枉费心机。 白萤从屋子里出来,寻了个借口出去,去见太子。 太子却比德妃问的仔细多了, “真病了?” “是,奴婢见到她脸颊瘦得都凹下去了,想来病得不轻。” 白萤娇嗔道, “殿下也实在心狠, 怎么不关心奴婢, 奴婢可是为您冒了天大的风险, 那丫鬟可说武氏的病是会过人的,把奴婢吓得回来赶紧洗了澡换了衣裳。” 太子心知白萤是在撒娇, 不禁觉得可笑。 “好了,孤还不够疼你的吗?既然武氏病了, 那这事你就别管了,省的累得你也病了。” 他心里没多想,只当武氏是真病了,过几日,听闻四阿哥几个孩子生病,心里越发以为计谋得逞。 “四哥, 您那几个孩子不要紧吧,到底得的什么病,要不还是让皇阿玛派太医去给他们瞧瞧。” 九阿哥是真有几分兄弟情,当着康熙的面就这么直说。 五阿哥愣了愣,也反应过来了,“四哥,您孩子病了怎么不说一声?是龙凤胎病了,还是弘历病了?”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孩有些不舒坦罢了。” 四阿哥心里熨帖,看了康熙一眼,斟酌着字词说道,“我已经让大夫瞧过了。” “大夫?” 九阿哥都无语了,大概是因为刘氏跟耿氏交情不错,时常提起那对龙凤胎多可爱,九阿哥也对那几个孩子多了几分情谊,“四哥,您可不能在孩子上面省事,寻常大夫哪里有太医医术高明,您说,是不是皇阿玛?” 康熙好气又好笑,“你这番话倒是说的在理。” 他看向四阿哥:“等会就让太医跟你去给孩子看看,老九平时糊涂,这种事上却是聪明了一回,孩子的事无小事,你当阿玛的该仔细些才是。” 四阿哥道:“儿臣谢过皇阿玛,多谢九弟。” 九阿哥在旁边不禁撇撇嘴。 康熙看得一清二楚,问道:“老九,你对朕的话有什么意见不成?” 九阿哥哪里敢有什么意见,连忙道:“儿臣觉得皇阿玛真是慈爱宽容,正心里感动呢,这让儿臣想起当初儿臣们病的时候,皇阿玛也是这么关心的。” 康熙恍惚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脸上宽容不少。 四阿哥谢过恩,康熙神色比刚才好了些,太子这时候才开口道:“皇阿玛,您既然这么关心那几个孩子,不如孤替您去看看几个孩子吧?” 太子这句话出来,书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九阿哥跟十阿哥互相递眼神,难掩彼此眼中的惊讶,原因无他,太子的跋扈傲慢众人皆知,当初十八弟胤祄病重,皇阿玛跟他们都心急如焚,日日关心过问,唯有太子置若旁人,仿佛病重的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一样。 太子莫非是吸取了先前的教训?九阿哥用眼神对十阿哥问道。 十阿哥悄悄使了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眼神。 无论太子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们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他们先前一直支持八哥,就让太子不快,纵然太子复位后,对他们兄弟表现的还可以,但私心里,太子只怕恨不得他们这些兄弟早些死。 “你有心了。” 康熙的语气平静,带着茧子的食指捻动过扳指,“也好,朕也担心几个孩子,你随老四去一趟吧。” 康熙点了王太医跟四阿哥、太子过去。 其他人对视一眼,却是没说要去,只因这事里透着古怪,另外,太子有心表现慈爱,他们也不好去争光彩。 太子、四阿哥两人骑马过去,苏培盛等人在后面跟随着。 太子看了眼落后自己一马头的四阿哥,招呼道:“四弟上前来,咱们也好说说话。” “臣弟不敢僭越,殿下有什么话这么说就好。” 四阿哥语气很是恭顺,他眼下的青黑在日头下十分明显,下巴的胡茬虽然面圣之前清理过,可没一会儿功夫又长出了些来。 “四弟就是太过守规矩。” 太子感叹了一句,随后道:“不过守规矩也好,守规矩的人比旁人日子过得好,四弟,你说是不是?” 四阿哥听得出太子言语里的讥讽,只垂着眼眸,“殿下说的自然没有不是的道理。” 太子回头瞥了四阿哥一眼,扭过头嗤笑了一声,之后一路上倒是没再开口。 四阿哥眯起眼睛,眼神淡然。 太子前来,论理原是该耿妙妙等人出来迎接,但这回是孩子们病了,因此耿妙妙等女眷回避,太子跟四阿哥带着太医去看孩子们。 太子要迈入明间时,四阿哥却突然拦住太子,“殿下不如去东厢房等,孩子们病的厉害,臣弟也怕冒犯了太子。” 太子瞥了四阿哥一眼,若有所思,站住脚步,“也好,只是若是皇阿玛问起?” “等会儿太医自然会跟殿下说明孩子的情况。” 四阿哥皱了下眉,压着怒气说道。 太子似笑非笑,“那就麻烦太医跟四弟了。” 四阿哥道:“殿下言重,称不上麻烦。” 他示意苏培盛伺候太子去东厢房坐着,随后带着太医进了屋子。 太子神色从容,苏培盛忙招呼人去沏茶端点心摆茶果,太子打量了他一下,“苏培盛,孤那几个侄子侄女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 “回太、太子殿下的话,奴才也不是很清楚。” 苏培盛低着头,“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因为小孩子体弱,所以病起来才显得厉害。” “是吗?” 太子看了眼窗外,眼神落在来往丫鬟嬷嬷们脸上的口罩,他指了指那些口罩,“这又是什么?这么热的天这么捂着不难受吗?” 苏培盛看了一眼,脸上神色骤变,这变化自然逃不过太子的眼睛。 苏培盛忙解释道:“这是面罩,因着我们这边院子蚊虫多,您也瞧见了,这些妇道人家就怕脸被蚊虫叮咬,所以才戴上面罩,也就是这几日的事,等过阵子天气凉了,蚊虫少了,就没人戴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有丫鬟端进茶点,苏培盛亲自捧过茶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手,慢条斯理地拨了拨茶盖,“孤还以为是因为你们这里有什么过人的病,那些仆役怕传染了病呢。” 苏培盛身子一哆嗦,整个人仿佛矮了一分,“怎么会?您真是爱开玩笑?若是有这等过人的病,王爷早就带人搬走了,哪里还会在园子里?” “这可就不好说了。” 太子轻啜一口茶,夸赞了一句,“好香的新茶,这是春茶吧。” 苏培盛勉强笑道:“还是您会品茶,可不就是春茶。” 太子抬眼看了苏培盛一眼,笑了笑:“你这脸色怎么不太好?孤刚才就是开玩笑,孤想四弟断然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皇阿玛跟皇太后、后宫娘娘们都在畅春园里住着,你们园子离得这么近,这要是有过人的病却不把人搬走,可就是要命的死罪。”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孤想,你们王爷总不会想当第二个老大吧。” “这、这是自然。” 苏培盛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汗水。 他眼睛尖,一下看到四阿哥跟王太医出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太子也瞧见了,眉头挑了挑,出来。 “王太医,几个孩子怎么样?” 王太医看了眼四阿哥,迟疑着说道:“回太子殿下的话,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小儿风寒,奴才已经开过方子了。” “是啊,先前臣弟就说过不过是小病症,可巧几个孩子住在一起,便都得了这病,”四阿哥脸上露出些无奈,“就是九弟爱小题大做,反倒麻烦太子殿下白跑这一趟。” “四弟这话就见外了 。” 太子眼里笑意越深,“你那几个孩子怎么也得叫孤一声二伯,难道孤这个当伯父的能不过来看望一下?既然是风寒,那就好办,想来这几个孩子的病没几日就能好,是不是?王太医?” 他手背在身后,一双眼眸如鹰隼般看向王太医。 王太医道:“这奴才就不敢担保,如今天气热,小阿哥小格格们也不能直接用药,只怕是会好的慢些。” 太子眼神幽深,“也有道理,这阵子可得麻烦王太医多照顾这几个孩子,将来孩子病好了,孤赏你一份厚礼。” 太子伸手重重地拍了拍王太医的肩膀一下,“对了,孤想起七格格的身子也不太舒坦,回头太医也过来给七格格瞧瞧。” 七格格是太子的女儿,去年十月份生的,太子对这个女儿并不怎么在乎,不过是因着格格刘氏最近还算得宠,所以才把这个女儿一并带到畅春园来。 “是,奴才回头就过去。” 王太医赶紧答应一声。 太子这才满意,他点点头道:“皇阿玛那边肯定等不及了,四弟就不必跟孤回去,孤会把孩子们的情况告诉皇阿玛的。” “那就有劳太子殿下。” 四阿哥抱拳拱手道。 太子嗯了一声,眼神瞥了眼那些带面罩的婆子,这才带了王太医回去。 206 第二百零六章 第二百零六章 “爷。” 苏培盛走了过来, 低声将刚才太子的言行举止说了一遍,四阿哥嗯了一声,吩咐道:“这几日叫人盯紧梧桐院, 别让旁人过来这边。” 太子生性多疑,今日回去肯定会审问王太医,此事已经成了八成, 只差太子亲自送上临门一脚。 果不其然。 太子跟王太医去见了康熙, 回禀过后,便带着王太医去了太子所住的院子。 不同于其他阿哥,整个畅春园里也就太子这么一个年长的阿哥能在这园子里居住。 这院子的气象也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处处奢华精致, 窗外金丝竹帘叩打得柱子当当作响, 屋内点燃的龙涎香香气浓郁。 王太医不知觉有些紧张。 太子似笑非笑, “王太医坐吧,不必拘束。” “是, ”王太医仓促答应一声,斜签着在椅子上坐下, “殿下不是说七格格身子不适?” “哦。”太子微微颔首, “这事不着急, 七格格其实也没什么大碍,改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孤倒是有一件事想请教王太医。” 他看了太监们一眼,道了声下去。 众人躬身如流水般退出屋子。 这屋子里就只剩下太子跟王太医。 太子上下打量王太医一眼,眼神在王太医略显得有些沉甸甸的袖子上扫过, “王太医进太医院几年了?” “如今已经一十载了。”王太医迟疑地回答,不知太子问这番话是何用意。 “一十年了,那可真是有年头了。”太子屈起手指敲打着桌子, “那想必王太医对宫例宫规相当了解,不知你们太医署太医收受贿赂,是什么罪行?” “殿下?!” 王太医露出惊惧神色,慌然起身,“奴才不知太子殿下这番话是何意思!” 太子轻笑一声,脸上带着些轻蔑,“王太医,这里没旁人,你不必跟孤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那袖子里沉甸甸的是什么东西,不正是黄白之物?你也放心,孤若是要你的命,就不必呵退众人。” 王太医的脸色白了又青。 他拱手无奈道:“太子果然明察秋毫,奴才瞒不过您,是,雍亲王给了奴才四十两黄金。” 他从袖中取出,果然是四十两金子。 “重礼送人必有所求,老四让你干什么事?”太子对这点儿钱不屑一顾,追问道。 王太医脸上闪过迟疑神色,“这、奴才答应过雍亲王……” 太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是想一条路走到黑,还是弃暗投明,王太医,孤不是求你,是给你一条活路。” 王太医握着手,沉默片刻才道:“雍亲王的几个孩子得的并不是伤寒,其他的话奴才就不说了。” 果然! 太子唇角勾起,双手一拍,“是出了痘是不是?” 王太医低下头,叹了口气。 “孤就知道,孤就知道!” 太子兴奋得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好一个老四,倒是慈父心肠,可惜了可惜啊,他这么做却是欺君罔上,而且不顾皇阿玛、皇太后等人的安危,这事一旦揭发,老四就没好果子吃。 太子此时恨不得长笑一番,他忍着笑意,看向王太医,“今日孤问你的话,你不可对任何人说,知道吗?” “奴才怎么敢?” 王太医苦笑一声,“倘若雍亲王知道奴才背叛了他,奴才只怕是死路一条。” 太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在上首坐下,脸上颇为不屑,“你怕什么,他也得意不了几日了。” 太子脸上露出的恶意实在太过于明显,以至于王太医想装聋作哑都做不到。 但他也不敢附和,只能低下头。 太子心里骂了句废物,事情既然查清,太子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成了,孤也不耽误你的事,你下去吧。” “奴才告辞。” 王太医抱拳行礼,匆匆离去。 太子妃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王太医,眉头微皱,“那不是王太医,殿下请他过来做什么?” “太子妃娘娘,兴许是太子身子不适,要不咱们过去瞧瞧?”蓝嬷嬷搀扶着太子妃,眼里露出期盼神色。 太子妃想了想,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下若是身子不适,该见的也不是王太医,咱们过去保不齐要落个多事的罪。” 她道:“咱们去看下三格格吧。” 三格格是太子妃唯一的女儿,太子妃嫁给太子多年,也就早年生了这么个女儿,宠得如珠似宝,偏偏今年年初,万岁爷给三格格定了门亲事,抚蒙,许配给土默特达尔汉贝勒,这位贝勒的年纪跟太子相差无几。 太子妃知道后,在书房外跪了三个时辰,求过太子去跟万岁爷求情,但太子却执意不肯,反而呵斥她头发长见识多,不识大体。 打从这件事后,太子妃就彻底断绝了跟太子的情分。 夫妻多年,她知道太子好色,知道太子喜新厌旧,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她却想不到太子对自己的女儿也这么无情无义。 太子妃转身就走,蓝嬷嬷等人心里着急却也无法。 太子妃看似贤良淑德,可骨子里却是很有傲气的一个人。 轰隆轰隆…… 连出了几日的晴天,这日黎明时分,天边雷声阵阵,外面风刮得树叶哗哗作响。 “额、额……”耿妙妙半梦半醒间听到动静,睁开眼,弘昼睁着眼睛看着她,见她醒来,小手小脚动得欢快,一醒来就看到自己家傻儿子,耿妙妙嘴角不禁勾起,谁知弘昼大概是太开心了,居然一抬手就给了耿妙妙一巴掌。 “哦!” 耿妙妙瞬间清醒了,先前温馨的情绪也没了,她捂着脸坐起身来。 云初在外面听见动静,进来瞧见耿妙妙这一幕,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侧福晋,您还是别跟孩子们睡,小阿哥这个时候是最爱动手动脚的,挨一下可疼了。” 她过来要抱弘昼,弘昼还不肯,拿手脚推着,嘴朝着耿妙妙喊:“额、额……” “我都纳闷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耿妙妙拢了拢鬓发,“前日乌希哈不小心蹬了一脚蔡嬷嬷,把蔡嬷嬷都踢青了一块,这几个孩子将来肯定各个都是巴图鲁。” 弘昼见喊了几声额额,额娘不搭理,他也不恼,抬手就要吸大拇指。 耿妙妙忙拍下他的手,叫嬷嬷们进来给他喂奶。 蔡嬷嬷也带人端了铜盆巾帕过来伺候她,一时间屋子里人头攒攒,却也是井然有序。 出了小李子的那件事,耿妙妙最近心里是怎么也放心不下,横竖她们梧桐院这边也没外人过来,索性就直接搬到孩子们的屋子里。 “哗啦啦……” 大雨说下就下,豆大的雨水顺着窗沿落下。 耿妙妙看了看窗外,“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辰。” “六月天,孩儿脸,保不齐下没一会儿就停了。” 蔡嬷嬷道:“下了雨也好,下雨就没那么闷了,咱们成日里带着那什么口罩,都快闷出痱子来了。” 耿妙妙也知道她们辛苦,道:“再忍忍吧,也没几日了。” 昨儿个王太医刚报上几个孩子痊愈的消息,只怕太子就要坐不住了。 “殿下,殿下……” 五阿哥喊了几声,太子都没回过神。 还是九阿哥心疼哥哥,高声喊了一声,“太子殿下!”,太子这才如梦初醒一般。 他皱眉看向九阿哥,“老九,这里是值房,皇阿玛就在隔壁,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九阿哥撇撇嘴,“五哥有事喊您。” 太子看向五阿哥,五阿哥听了刚才太子的话,也觉得没趣,但喊都喊了,索性好人做到底,“殿下,您靴子上有泥水。” 太子闻言,低头一看,果然靴子上不知几时沾上了些泥水,他眉头紧锁。 旁边的小太监忙道:“殿下稍等,奴才们回去拿靴子过来让您替换。” “去吧,快去快回。” 太子嗯了一声,说道。 小太监赶紧去了。 太子又低下头,仿佛在欣赏手里的茶盏,实际上却是在压着心里的喜悦。 旁边九阿哥忍不住对五阿哥翻了个白眼,做了个口型活该。 谁不知太子眼里没人,整个皇宫除了皇阿玛、皇太后能得他几分好脸色,他们这些弟弟只怕在太子眼里也跟土猪泥狗一样没什么分量,便是好意相帮,太子也觉得是他们分内之事。 这种事,九阿哥都见得多了,也就是五阿哥这个老好人,还会给太子几分好脸色。 “太子殿下,诸位阿哥,万岁爷有请。” 梁九功过来,太子等人都是一怔,随后忙起身。 九阿哥诧异道:“梁谙达,怎么是你来通传?” 梁九功笑笑,“九贝子,那自然是万岁爷吩咐,万岁爷这会子心情正好,你们赶紧过去吧。” 皇阿玛心情好? 众人既惊又喜,三阿哥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不要趁机提什么要求,皇阿玛今年少有心情好的时候,赶上了这回,下回不定什么时候呢。 太子愣了下,看向靴子,“孤这靴子还没换呢。” 梁九功看了一眼,欠身道:“殿下拿帕子擦擦再进去想来也无伤大雅。” 207 第二百零七章 第二百零七章 “那你帮孤擦擦吧。” 太子说道。 他说的坦然, 仿佛这件事再天经地义不过。 屋内有一瞬间鸦雀无声,就连伺候的太监们也都一个个错愕地看着太子。 梁九功兴许是从未碰到过这种事,一时间居然有些无措。 四阿哥道:“梁谙达这么大岁数了,哪里弯得下腰, 孙吉, 你帮太子擦干净。” 孙吉会意, 连忙道:“是, 这种粗活还是奴才们做合适些。” 他连忙拿帕子给太子擦干净了靴子上的泥水, 得亏是弄脏的地方不多,一下就干净了不少,虽然还看得出来,但是至少没那么明显。 梁九功这才请了众人过去。 原本三阿哥等人是有些高兴,可出了这么个岔子, 众人都有些提不起劲。 等阿哥们如常汇报了差事后, 康熙看向四阿哥:“老四, 你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 “回皇阿玛的话, 孩子们都好了, 这多亏了您派太医去给孩子们看病。”四阿哥感激地说道。 九阿哥笑道:“这四哥也是真疼孩子, 这几日儿臣看着四哥都憔悴了不少, 腰带都松了些吧。” 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九弟难道就不疼孩子?我看你疼孩子不比我疼的少。” 说到孩子上,众人就有话可说了。 五阿哥咳嗽一声,“皇阿玛, 儿臣福晋这胎, 先前太医看过,说兴许是双胎。” “真的?” 连九阿哥都震惊了,九阿哥惊喜交加, 跑过来抓着五阿哥的袖子,“五哥你好啊,这么大的喜事您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也是昨日太医才说的,”五阿哥怪不好意思,“先前太医拿不准,昨日才说有七/八成把握是双胎。” “七八成就是十成了!” 九阿哥不以为意,“那些太医都是这样,就算是十成把握也不敢说实了。” 这话却是说的中肯,不但阿哥等人深以为然,就是康熙也知道太医们的把戏。 一时间众人都恭喜五阿哥。 三阿哥更是羡慕地拍了下五阿哥肩膀,“五弟,你有福气啊,等回头孩子满月可一定要摆酒庆祝一下。这事太后娘娘知道了,也肯定高兴。” “这是自然,回头一定请兄弟们吃杯喜酒。” 五阿哥脸上露出傻笑,摸了摸后脑勺。 大家也都没笑话他,知道他跟五福晋成亲多年,夫妻俩没孩子,一直着急,好不容易有了,谁都只有替他高兴的份。 “五弟,听说五弟妹是沾了四弟龙凤胎的福气才怀上的,有没有这件事?” 太子突然出声问道。 五阿哥愣了下,道:“是有这么件事。” 四阿哥飞快地瞥了太子一眼,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好似有些不悦一般。 太子笑道:“皇阿玛,咱们今日不如去看看四弟的那对龙凤胎吧,儿臣也想沾沾这喜气,顺带咱们也看看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生了病。” 三阿哥等人有些诧异,互相递着眼神。 三阿哥用眼神询问九阿哥:“怎么回事,平时可没见太子这么关心孩子啊?” 九阿哥也嘀咕:“我怎么知道?你别问我,你问太子去。” 三阿哥不搭理他了,要是能问太子,他早问了。 那不是太子看不起人吗? 他们这些当兄弟的,也不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四阿哥道:“可现在在下雨,这会子过去?” 他顿了顿,又道:“看孩子也不必急于一时,改日也是一样的。” 四阿哥越是推诿,太子就越发认定那几个孩子肯定是还在病中。 想来也是,几个月大的孩子出了痘,哪里是这么容易好的? “这雨也不算大,何况咱们坐车过去,也不怕淋着。” 太子格外坚持,他笑着看向康熙,“皇阿玛,您的意思如何?” 康熙看向太子,面上没什么神色,“也好,就去吧。” 太子立即喜形于色。 梁九功忙下去吩咐人安排车子。 康熙要出门,少不得要换身行装,太子等人便回去值房候着。 三阿哥悄悄拉了四阿哥到一旁去,“四弟,太子这事不对劲啊。你自己小心点儿。” 三阿哥说完就走,很显然就是特地说这么一句。 四阿哥先是一怔,心里头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暖意,过了一会儿,九阿哥又拉着十阿哥特地跟他挤一辆车。 撂下帘子,九阿哥就低声道:“四哥,这事不对劲,等到你们园子,你叫人多盯着太子。” 他眼神幽深,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太子对你们家孩子很关心啊,这可不常见。” 四阿哥感动之余又觉得好笑,马车动了起来,哗啦啦的雨水搭在油布上,遮盖过去了说话声。 “你的意思是?” 九阿哥有些鄙视地看了眼四阿哥,“您忘了,太子妃到现在都没个儿子呢。” “你是说太子想沾四哥那对龙凤胎的喜气,也想生个嫡子。”十阿哥恍然大悟。 这么想,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 “可不是,要是太子一个兴起,说要让太子妃先养一段孩子,那可麻烦大了。”九阿哥的身体随着马车移动摇摆,“虽然说太子妃人品肯定没的说,可这孩子养在别人跟前,肯定不一样,何况太子那宫里也乱糟糟的。” 太子妾室多,他那毓庆宫隔三差五闹出些事出来,纵然宫里规矩森严,却也瞒不过后宫妃嫔的耳目。九阿哥偶尔也会被宜妃提点几句,不要好女色,免得步太子的后尘。 四阿哥沉默片刻,“我想,太子应该没这个想法,他看不上。” 九阿哥跟十阿哥也跟着沉默了。 这话还真是。 太子一向眼高于顶,哪里看得上旁人的孩子? 这就更叫人嘀咕了。 九阿哥跟十阿哥分析了一通,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事不管是怎么回事,反正太子没安好心就是了。 四阿哥在旁边听得,眼里不禁露出些许笑意。 他借着打起垂帘,遮掩过神色。 都说患难见真情。 这回的事能见到老三、老九跟老十的真情,也算是意外之喜。 马车到了圆明园的时候,雨势没见小,反而越下越大。 园子里早得了消息,派了人拿油纸伞过来遮着,进了园子,换了轿子,好一番折腾才到梧桐院。 九阿哥拿帕子擦去马蹄袖上的水,“这么大的雨,咱们这么多人过去,只怕不合适,孩子病不才刚好?” 太子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皇阿玛跟孤过来看孩子,难道不是孩子的福气?” 饶是众人知道太子的脾性,此刻都被这话震得无语了。 众人此刻坐在前院明间。 康熙坐在上首,他拿帕子捂着嘴唇咳嗽一声,四阿哥关心道:“皇阿玛,您没事吧?要不儿臣先让人上一碗姜茶来,大家伙喝了姜茶暖暖身再说。” “四弟,你倒是仔细。” 太子笑道,“也好,先叫人去准备姜茶,咱们先去看看孩子吧。” 他的眼神扫了眼伺候的丫鬟婆子,挑眉道:“对了,前阵子这院子伺候的人不都带着面罩,怎么现在拿下来了?” “孩子们病好了自然就不怕过病气了。” 四阿哥握紧了茶盏,指关节用力到有些发白,“殿下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意思。” 太子淡淡道:“孤只是随口问一句,说起来孩子们病好的真快,王太医看来医术是真比先前高明了些。” 四阿哥没说话,只是眉头微皱,像是有些烦躁。 太子见状,越发觉得四阿哥是不敢让他们见孩子,便起身道:“皇阿玛,咱们不如先过去看看孩子吧,免得等会儿雨越下越大。” “不可!”四阿哥面露急色。 其他人都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神色各异。 “四弟,有何不可?难不成我们还会过了病气给孩子不成?”太子握着左手,似笑非笑地看向四阿哥:“还是说,孩子们病没好,见不得人?” 四阿哥露出心慌神色,“殿下怎会这么想?孩子们当然是好了。” “好了,那不如叫婆子们把孩子抱过来。”太子气势逼人,“如此一来,我们不过去也好。” 四阿哥握紧拳头,“这怎么成?这雨这么大……” 太子突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四阿哥,“四弟,皇阿玛跟孤还有兄弟们过来,无非是为了看下孩子,担心孩子们的安危,你这番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是有什么地方见不得人?” 三阿哥等人心里也都觉得有些古怪,但三阿哥这些人跟四阿哥的情分自然比跟太子的好。 三阿哥便道:“太子殿下真会说笑,四弟有什么好瞒着人的,他是太紧张孩子罢了,您也得体谅下四弟这么大年纪了,膝下才几个孩子。” “是啊,是啊,四哥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九阿哥也跟着开口帮忙打圆场,“他怎么会欺瞒您跟皇阿玛,这可是欺君之罪,倒是太子殿下您突然这么关心四哥的孩子,莫非也是想跟五哥一样,得一对双胎?” 太子听着他们的话,心里不禁冷笑。 老四倒是好手段,不动声色就收买了人心,往常这几个弟弟可跟老四不对付,如今居然也护着老四了! 208 第二百零八章 第二百零八章 太子是丝毫不给他们面子, “多说无益,四弟,你要么让我们过去看看孩子, 要么让人把孩子抱过来, 你这么支支吾吾的, 你叫孤不多心, 能成吗?” 九阿哥等人没想到太子今日这么横。 九阿哥心里一时腹诽太子真是不知死活,先前才被皇阿玛呵斥过, 如今还这么摆架子;一时也不禁暗暗觉得这事是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是看孩子, 其实就一眼功夫, 真要叫人把孩子包裹着严严实实的送过来, 也就是几步路的事。 康熙道:“罢了,老四的顾虑也有些道理, 今日不看也无所谓。” 康熙这番话落在太子耳朵里,越发觉得刺耳。 太子道:“皇阿玛,有件事儿臣不得不说了!” 他的声音宏亮, 居然盖过了这雨声。 三阿哥等人心里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康熙看向太子:“你想说什么?” “皇阿玛, 咱们今日过来不过都是为了看孩子,可四弟却推三阻四, 您难道心里不觉得奇怪吗?” 太子单膝跪下,眼神瞥了四阿哥一眼,“这若是孩子无事自然是好, 可若是孩子其实病没好呢?” “病没好,太子您话可不能乱说!” 五阿哥着急得都结巴了,“四哥难道会拿自己的子嗣开玩笑吗?” “这就不一定了。” 太子皱眉,脸上一副陈恳关心的模样,“孤先前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 四弟的孩子看上去不像是得了伤寒,倒、倒像是出痘。” 出痘? 三阿哥一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得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猜测太荒唐,可是,越荒唐的事越似乎有可能发生,何况四阿哥今日的表现,也确实有古怪之处。 众人惊疑不定,眼神在太子跟四阿哥中间来回,不知到底该相信谁才好。 是相信素来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太子,还是该相信一向说话做事有的放矢的四阿哥?这个选择往日并不难做抉择。 但今日却不同。 “太子,你可知道你说这话意味着什么?” 康熙脸色微沉,“你莫非是想说老四欺君?” “儿臣不敢,”太子嘴里说着不敢,可脸上的声色却是相当的笃定,“儿臣也不愿意这么怀疑四弟,可四弟却是实在叫人怀疑。” 四阿哥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像是不知所措,又像是无可奈何。 “既然这样,那就去看。” 康熙拍了下桌子,起身,“倘若老四欺君,朕自然会治他的罪,但若是没有,太子你……” “儿臣会跟四弟赔罪。” 太子果断说道。 康熙眼神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嗯了一声。 他抬脚往外走去,梁九功等人忙打起油纸伞跟上去,端着姜茶过来的丫鬟们忙蹲到一旁去,心里不明所以,只是惋惜这姜茶刚凉好,温度刚好入口,怎么万岁爷等人却不喝了。 耿妙妙在屋子里,听到外面动静,忙理了理衣裳,带着人出来迎接行礼。 “耿氏给万岁爷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康熙点头,“不必多礼,耿氏,你那几个孩子可醒着?” 耿妙妙露出好像困惑的神色,“回万岁爷的话,孩子们刚吃完奶,才睡着。” “这么巧?” 太子出声冷笑,“先是老四推三阻四,这会子我们过来,孩子又睡了?” 耿妙妙局促地朝四阿哥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四阿哥道:“让嬷嬷们把孩子弄醒,抱出来见见他们祖父跟叔伯。” “是……”耿妙妙蹙了蹙眉头,吩咐了一声,蔡嬷嬷等人转身进了里屋。 太子坐在下首,满脸是自得神色。 他的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把斜对面坐着的九阿哥气得牙痒痒,心里骂了好几句小人得志。 但九阿哥心里也担心,太子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是不是真有把握四哥欺君罔上,要真是如此,那等会儿该怎么给四哥求情? 老四这人以前是不近人情,可这几年相处下来,也算有些情分,况且老四这人除了对事太过较真以外,毛病真不大,对比起太子来,人品不知好多少。 就在九阿哥等人忧心的时候,周嬷嬷等人抱着三个孩子出来了,三个孩子是真刚睡着,被闹醒后,乌希哈跟弘昼好脾气,没哭,弘历那大嗓门却是嗷嗷的哭。 周嬷嬷又是局促又是着急,想哄也一时半会儿哄不好。 她还怕贵人们降罪。 却没想到,贵人们却是愣住了。 “这嗓门能是有病?” 十阿哥心直口快,话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忙咳嗽一声,“我是说,这是弘历吧,大了这么多,嗓门也真不小。” “抱过来让朕看看。” 康熙说道。 周嬷嬷无措地看向耿妙妙,耿妙妙忙去接过手,哄了几句,抱给康熙看。 康熙看了一眼,淡淡道:“这孩子中气十足,一看就是长寿相。” “有皇阿玛您这话,这孩子将来肯定有福气。” 四阿哥说道,“乌希哈跟弘昼是小的,您别看这两孩子是龙凤胎,脾气是真不一样,今儿个倒是都老实。” 两个嬷嬷抱着乌希哈跟弘昼过去。 乌希哈咬着手指,纳闷地歪头看了看康熙,大概是觉得有些眼熟,她拍拍手,“抱、抱……” 上了年纪的老人,对着隔一辈的子孙都宽和不少。 康熙眼神柔和下来,还真伸手要抱。 梁九功等人吓得不轻,耿妙妙更是忙道:“万岁爷,乌希哈这孩子沉着呢。” “不怕,这有什么。” 康熙不以为意,真接过手抱了下,乌希哈也老实,兴许是没睡好,还打了个哈欠,她仰着头打量康熙,然后又扭过头看向四阿哥,再看向其他人。 当看到太子阴沉扭曲的脸色时,乌希哈像是被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就哭了。 “皇阿玛,她哭了肯定是因为身体不舒坦的缘故!” 太子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激动地起身指着乌希哈。 这把乌希哈吓得更止不住哭,趴在康熙怀里,哭得可怜极了。 康熙脸色阴沉。 他把孩子递给四阿哥,顿了下手中的拐杖,“够了,太子,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这几个孩子的精气神,哪里像是有病的,还出痘,你到底是怎么了!” 太子这会子真的是满腹委屈。 他也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武氏分明说了让人把那荷包丢到这屋子里来了,这几个孩子怎么会没事?! “皇阿玛,儿、儿臣……” “把孩子带出去。” 康熙摆摆手,沉声说道。 耿妙妙跟四阿哥对视了一眼,道了声是,顾不得外面下雨,拿披风把几个孩子一裹,打着伞去前面躲躲。 轰隆一声。 天上一道惊雷炸开,几道闪电划过,照明了黑沉沉的屋子。 这点儿光亮,足以叫康熙看清楚太子此时是何等忸怩阴沉的模样。 “你口口声声说老四的孩子有病,出痘,是为什么?” 康熙的声音很低,此刻分明外面雨声很大,可众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是、是儿臣误会了,儿臣给四弟赔个不是。” 太子擦了下脸颊的汗水,连忙解释,还转身要对四阿哥行礼。 康熙道:“是吗?朕怎么觉得你像是知道这几个孩子肯定会出痘,所以才这么坚持要来看这几个孩子。” 又是轰隆一声。 窗外的闪电照亮了太子惊惧的面容。 “皇阿玛,您……” “把人带上来。” 康熙说道。 他眼睛闭上,梁九功答应一声,出去一会儿,领了武氏、小李子、白萤等人上来。 三阿哥等人一见这几个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今日这事,看上去是太子做局,实际上是皇阿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不然,这一时半会儿,哪里能这么快把人带过来。 “你看看,这几个人,你认不认识?” 康熙质问道。 太子嘴巴张开,却觉得仿佛找不到自己的舌头,小李子浑身狼藉、武氏、青儿跟白萤等人都求助地看向他。 “儿臣是认得几个,不过是因为平时偶尔见过。” 康熙心里越发觉得可笑。 倘若太子直接承认,他还觉得这个儿子至少还有几分血性。 可到这个时候,他还抵死不认,康熙只觉得数十年的栽培简直成了一场笑话。 “那香囊不是你给武氏的吗?”康熙淡淡道:“若非你早知道那香囊里有出痘人用过的污秽之物,你又指使了武氏让这几个孩子碰触,你怎会这么笃定老四这几个孩子会出痘,太子,你做出这等阴毒之事的时候,可曾想过报应!”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伴随着康熙的厉呵声。 太子脸上神色从惊惧转化为震惊,最后变为了木然,“说到底,皇阿玛就是认定儿臣是这等阴狠之辈罢了,皇阿玛心里早就厌恶儿臣,又何必以莫须有之罪污蔑儿臣?” “太子!” 众人都被太子的口无遮拦吓到了,早知道太子傲慢疯狂,谁敢想太子对皇上也敢如此! “你们不必拦着,让他说,朕倒是要听听朕如何对不起他!” 康熙怒极反笑,笑声里却隐含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凄凉。 209 第二百零九章 第二百零九章 哗啦啦, 外面大雨如注,雨水打在瓦片上发出劈啪作响的声音。 屋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皇阿玛,”太子沉默片刻, 道:“您没有对不起儿臣的地方, 是儿臣狼心狗肺。” 他说这番话分明带着气。 九阿哥心都提到嗓子眼,脑袋一阵阵抽痛, 今儿个过来之前, 他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康熙眯着眼, 斜瞥着他, “你是想说朕对不住你, 是吧?” “儿臣没有这个意思!”太子心里发惧, 面上越是露出一副委屈受气的模样。 四阿哥看在眼里, 只觉得可笑。 这种手段,小的时候太子经常使,每次跟兄弟们争执, 太子总会在皇阿玛跟前露出这副受气模样,兄弟们不知吃了多少亏,可现在太子多大岁数了,都能当祖父的人,却这般小儿作态, 只叫人觉得恶心作呕。 果不其然。 康熙眼底深处是满满的失望。 他的手背在身后, “你嘴上没说,可你心里却是这么觉得, 既然你说朕厌恶你,那今日朕索性坐实了,梁九功!” “奴才在!” 梁九功忙答应一声,声音都有些发飘, 可没人发现,又或者是众人都感觉到了暴风雨的到来。 “传张廷玉、隆科多觐见!” 康熙沉声说道。 “嗻!”梁九功领命而去。 外面瓢泼大雨,他连蓑衣都顾不得穿,急急忙忙骑着马回畅春园将两位大臣请过来。 张廷玉跟隆科多两人都觉得事情不对,梁九功是什么人,那是万岁爷跟前的总管太监,便是在皇太后跟前都有几分脸面的人,素来沉稳镇定,几时这么着急忙慌,跟个落汤鸡似的。 两人也不敢问梁九功,索性跟两只鹌鹑一样过去了。 等进了梧桐院,见到屋里跪着的太子,四阿哥等人后,隆科多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他先是心里一紧,随后隐约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张廷玉,你来写这份圣旨。”康熙睁开眼,指了指跟前一紧摆好的笔墨纸砚,对张廷玉说道。 “奴才领命。” 张廷玉忙甩了下马蹄袖,躬身起来,桌上笔墨纸砚都是预备周全的,就是纸张不过是宫廷常用的宣纸,但这会子皇上都没计较,张廷玉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太子胤礽暴虐无所不为,不知忠孝,行事乖戾,不识廉耻,有不可言者……【1】” 康熙的声音很低,却格外清晰,字字清楚,三阿哥等人心中震惊,错愕、惊喜,但没人敢显露出来。 如果说太子的第一次被废,众兄弟是狂喜,那么这回,众人心里就是喜而不敢狂。 大阿哥、八阿哥的前例在前,就算所有人都恨不得鼓掌叫好,这会子也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叫皇阿玛以为他们觊觎那把椅子,那就大事不妙。 “着废去储君之位,圈禁发往咸安宫。” 康熙说完最后一句话,忍不住闭上眼睛,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想起太子三岁那年天真稚气的模样。 “阿玛,等我长大了,我要当个好太子,孝敬阿玛,友爱兄弟,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阿玛您让我当太子是最英明不过的决定了!” 那时候太子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响起,可眼前的却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虎狼之辈。 便是纵观史书,如此下作恶毒的人也少见。 “皇阿玛!” 太子呆滞了一刹,这一刹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等他回过神来,惶恐、畏惧跟害怕终于袭上心头,他膝行着到康熙跟前,涕泪四流地抱住康熙的腿,“儿臣错了,儿臣是一时糊涂,求皇阿玛您念在儿臣额捏的份上,饶儿臣最后一次吧。” “住口!” 康熙手指着太子,“你若是真是个孝顺儿子,就再也不要替你的额涅,你让你的额涅羞辱,让天下人都看你额涅的笑话。你额涅是多好的人,到如今宫里头的人依旧念着她的情分,可你呢,满朝文武,兄弟们有谁觉得你是好的!” 太子的表情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他僵跪在那里,嘴唇颤抖,面如金纸。 “张廷玉……”康熙深吸一口气,胸口的闷痛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奴才在。” 张廷玉赶紧答应一声,“圣旨奴才已经写妥了。”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 “发往礼部、宗人府。”康熙淡淡道:“拟旨吧。” “隆科多。”康熙又看向隆科多。 隆科多赶紧抱拳行礼,“奴才在。” “着你亲自带兵送废太子并家眷前往咸安宫。” 康熙从未这么果断过,就像是揭开流脓的伤口,一开始疼痛难忍,可当动起手后,之后的事情反而轻松多了。 “是、嗻!” 隆科多这会子都有些恍惚,答应得稀里糊涂的。 他看了眼狼狈的太子,想了想,走过去,对太子做了个手势,犹豫了半天称呼:“太、阿哥,请。” “皇阿玛……” 太子握紧拳头,抬头乞求地看向康熙。 但康熙垂下眼,拒绝、冷漠的意思溢于言表。 兴许是赌气,又或者是要维持他最后的尊严,太子没撒泼,他抿了抿嘴唇,起身理了理衣裳,“不必你催促,孤跟你走就是了!” 隆科多好脾气地笑了下,他也没纠正太子如今已经不能自称孤了。 等太子被隆科多送走,圣旨也传下去,众人还都心神恍惚。 二废太子? 太子又被废了?! 九阿哥脑子里都嗡嗡的。 康熙没搭理这些个儿子,对四阿哥道:“剩下的人你看着处置。” 武氏等人心里一颤。 四阿哥道了声是,又道:“皇阿玛,您……” 康熙摆了摆手,“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朕还不至于糊涂到为这种人难过。” 他看了下外面,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会子雨居然渐渐有停的趋势,康熙直接道:“梁九功,让人去备车吧。” 直到康熙带着人走了,九阿哥等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九阿哥眨眨眼,对十阿哥道:“你掐我一下。” 十阿哥直接上手掐住九阿哥腰间的软肉,九阿哥疼得惨叫一声,把三阿哥吓得回过神,捂着耳朵,瞪了九阿哥一眼,“老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瞎胡闹!” 九阿哥理亏,捂着肚子还犟嘴:“三哥,皇阿玛都走了,咱们还装什么。我就不信你们不吃惊。” “这、这……” 三阿哥有心想装下自己早猜到了,但他脸上的错愕是遮掩不住,只好一抹脸,“今儿个可算是见识了,以后史书上不知怎么写。皇阿玛还是给太子留了面子,至少没说实情。” 三阿哥心里其实还想说,皇阿玛这么做也是顾全他自己的面子,毕竟太子小的时候可是皇阿玛自己教的,启蒙都是皇阿玛带着的,结果教出来这么一个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下作无耻之辈,要是真把太子下手害几个小孩子的事说出去,那真是遗臭万年。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太子被废多了,但是被二废的太子,真没几个! 几个兄弟对视一眼,都瞧见彼此脸上的错愕跟茫然。 最后还是五阿哥回神的快,他道:“四哥,那我们也告辞了。” “走什么……”九阿哥话还没说完,就被五阿哥捂住嘴,五阿哥直接把九阿哥拖走,这没眼力见的弟弟,四哥还得处理武氏这些个白眼狼,这种人家家丑,少看为好。 三阿哥看了眼武氏等人,也反应过来,对四阿哥点点头,面露同情,“老四,那我也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你招呼一声。” “是,三哥。”四阿哥点点头。 三阿哥抬脚就走,临走路过四阿哥的时候,站住,拍拍他的肩膀,难得说了句人话,“否极泰来,老四,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多谢三哥。” 四阿哥垂下眼眸,声音很是平静,落在三阿哥耳朵里,就越发成了四阿哥大受打击的证明,瞧这故作镇定的模样,要是他府上发生这种事,三阿哥肯定也不想叫人同情自个儿。 三阿哥叹了口气,决定回头中秋节的时候给雍亲王府送的礼丰厚点儿,好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弟弟。 四阿哥丝毫不知三阿哥心里的想法。 太子被二废的消息简直就是个爆炸性新闻,当日,京城里的人都听见了。 跟所有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一样,四福晋也觉得难以相信,但她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太子行为不端,直到次日,四福晋收到四阿哥的信,信里面写了武氏的所作所为,四福晋脸色一白,手上一抖,信纸滑落在地。 刘嬷嬷帮忙捡起来,瞧见四福晋的脸色时,却是吓了一跳,“福晋您怎么了?王爷的信里莫非有什么坏消息?” 四福晋面无血色,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武氏跟太子被废的事有关系,她、她被太子胁迫,下手谋害王爷的子嗣……” 刘嬷嬷听见这话,先是一怔,随后冰凉从心蔓延到了五脏六腑。 武氏跟福晋走的近,众人有目共睹的,武氏做出这种事,王爷便是再讲道理,能不迁怒到福晋头上来吗? 210 第二百一十章 第二百一十章 梧桐院那日发生的事, 蔡嬷嬷等人问都不敢问,更没人敢提起武氏主仆的去向,不过想也知道, 发生这种事, 武氏主仆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不但她们是如此,德妃身旁也悄无声息地没了个白萤姑娘,这件事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后宫妃嫔默契地装聋作哑,仿佛不知道此事。 黄昏时分, 落日熔金。 日光透过窗户的高丽纸, 给屋内的摆设蒙上一层轻柔的黄纱, 皇太后搭着宜妃的手亲自过来看望康熙。 “太后,您怎么过来了?” 康熙起身迎接。 皇太后笑容满面地在康熙旁边坐下,“宜妃今儿个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手撕羊肉,哀家尝着觉得味道不错,听说皇上你还没用晚膳, 就想着带过来跟你一块用膳,皇上你不介意吧?” 康熙心里一暖, “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倒是朕糊涂, 没孝敬您老人家,反而要叫您老人家关心朕。” “这有什么, 皇帝你是干大事的人,朝廷内外多少事要你操心,哀家日日无事,不过是吃吃喝喝。” 皇太后示意宫女把食盒递给梁九功, 梁九功忙亲自接过,看向康熙,“万岁爷,那奴才让人传膳。” “嗯。” 康熙点了点头,摆摆手。 梁九功心里松了口气,赶紧提着食盒下去,吩咐人拿去膳房摆盘上来,再添加几道万岁爷素日爱吃的好菜。 出了太子的那件事,万岁爷这几日都没吃好,每日御膳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去。万岁爷可是有年纪的人了,不比年轻人饿一两顿也没什么相干,御前伺候的人都揪着心,可谁也不敢劝。 一废太子对万岁爷的打击多大,谁都看得出来,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万岁爷的霉头。 御膳房那边时刻预备着,一有消息,连不迭地整治了一桌好菜送过来。 太监们顶着黄绸包裹着的食盒进内。 太后跟康熙一桌,宜妃今日托福也能跟两位主子一张桌子用膳。 往日宫里规矩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今儿个太后却一反常态,菜色上来后,她先让宜妃夹了一筷子手撕羊肉给康熙,“皇帝尝尝这羊肉味道可好不好?” 康熙很给面子,吃了一口,“确实好味道,不输给御厨。” 宜妃脸上露出个明媚的笑容,“万岁爷这话是抬举臣妾呢,臣妾可不敢比御厨的手艺,这回的羊肉好,关键在于这羊好。” 康熙也带着笑,他的神色好似先前从未发生过什么大事,“这不是庆丰司那边送来的羊肉?” “这是蒙古那边送来的羊,那边的羊肉嫩,膻味轻。” 太后尝了一口羊肉,细嚼慢咽:“哀家还记得哀家进宫前养过一只羊,那只羊特别可爱,特别讨喜,可有一天那头羊却不见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得到太后说话的声音。 宜妃道:“太后娘娘那时候肯定很难过吧?” “难过是肯定很难过的。”太后道:“即便是现在想起了,哀家也有些难过,但是羊丢了,生活还是要继续,若是一直为那头丢失的羊难过,那不是辜负了自己的生活?” 太后活了五十多岁,送走了不少亲朋好友,她的性格很想得开,这或许就是她能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的缘故。 康熙明白太后的意思,他放下筷子,沉默片刻,“朕让太后担心了吧?” 太后叹了口气,她放下筷子,拍了拍康熙的手背,“玄烨,哀家知道你的心情,你太重感情了,哀家只希望你放过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 康熙神色一怔,眉眼间笼着多日的愁郁隐隐消散。 太子被废,康熙的心情绝不好过,他在心里隐隐自责,太后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跟康熙说这不是他的错的人。 兴许是因着太后这么一句话解开了康熙的心结,又或许是康熙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任性,有多少朝廷大事等着他处置,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更何况太子被废之后还有一群余孽等着他处理。 这顿晚膳,康熙少有的险些吃撑,还是太后怕他饱一顿饥一顿,弄坏肠胃,拦着他不许他再吃。 梁九功等人心下悄悄舒出一口气。 万岁爷肯用膳了就是好事,人只要能吃得下东西,就什么坎儿都能过去。 八月底,康熙提前带着太后等人回京。 与此同时,废太子一行人也押往了咸安宫,四阿哥也带着家眷回了京城。 雍亲王府早已提前几日打扫除尘。 等马车离着两条街的时候,四福晋就让人预备热水,热菜,她对镜照了照自己,只觉哪里都不合适,脸上涂抹的脂粉似乎太淡了些,遮不住眼下的青黑,鬓发上的珠钗好似俗气了些,不够新颖。 “嬷嬷,你说王爷会不会责怪我?” 四福晋对刘嬷嬷说道。 她心神不宁,手指拨弄着十八子念珠,身上青碧色莲纹旗服显得人越发老气。 刘嬷嬷知道四福晋说的是什么事,她安慰道:“您别多想了,王爷是明白是非黑白的人,这事也怪不到您头上。要真论起来,武氏也不是咱们的人,那是德妃娘娘的人。” 刘嬷嬷这话,让四福晋脸色好了些。 四福晋心里暗暗道,她怎么忘了武氏的来历了!刘嬷嬷说得对,那武氏是德妃所赐,王爷真要怪罪,也该怪罪到德妃娘娘头上才是。 主仆正说着,禾喜进来传话,“福晋,王爷、侧福晋她们已经到了。” 离了京城有段时日,这乍然间见到雍亲王府,耿妙妙都有种如隔世日的感觉。 她搭着云初的手下了马车,几个孩子被嬷嬷们抱着下来,弘历眼睛尖,一下看到了耿妙妙,立刻兴奋地喊道:“抱,抱,额娘抱……” 四福晋一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她的眼睛不禁朝弘历看过去,见弘历养的白白胖胖,小手小脚都是一节节的,眼睛灵动,眼里不由得露出几分欣羡跟懊悔。 “见过王爷。” 四福晋跟四阿哥行了礼,眼睛朝耿妙妙看去,“这回妹妹真是受惊了,耿妹妹跟孩子们都还好吧?” 耿妙妙福了福身,“我们都好,托王爷跟福晋您的福气,孩子们也不过是虚惊一场。” 四福晋脸上笑容微僵,神色有些尴尬。 耿妙妙不过是客套话,却不小心说中了四福晋心里那隐隐的担忧。 四福晋攥紧帕子,勉强笑道:“都怪我,当初要不是我多此一举,抬举武……” 四阿哥打断四福晋的话,“事情都过去了,这事就不必再提。” “是、是。” 四福晋被这么一打岔,心里越发苦涩,只觉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众人舟车劳顿,这会子刚进府,也没什么寒暄的心情,加上四阿哥等会儿还得进宫,便都各自散了。 耿妙妙带着孩子们回了院子。 采荷等人迎了出来,一个个面露喜色,耿妙妙让人把东西安置好,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疲惫都去了几分。 她对采荷等人道:“这程子咱们院子没出什么事吧?” 采荷道:“回侧福晋的话,你们去了后,奴婢们日夜看家,什么事都没有。倒是府里,先前钮钴禄……” 她说到这里,突然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耿妙妙道:“是钮钴禄格格装病的事?” “是,侧福晋您已经知道了?”采荷松了口气。 她还担心自己是不是多嘴了呢。 耿妙妙嗯了一声,岔开话题,“这几个月你们辛苦了,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另外再多做一身衣裳。” “多谢侧福晋!” 采荷等人高兴地谢恩。 没一会儿,小张等人去膳房提了晚膳回来。 小张满脸的笑,一进来就说道:“侧福晋,白公公听说您回来了,亲自下厨做了好几道好菜呢,说是让您尝尝他的手艺比之前长进了没,还送了一碗甜碗子,您瞧瞧。” 小张把食盒放下,双手捧出一个白瓷装的甜碗子,这甜碗子是京城夏日消暑的甜品。 耿妙妙坐了一日半的车,见旁的菜不怎么感兴趣,瞧见这甜碗子却是来了食欲,拿汤勺淋了半勺子蜂蜜在上面,把一整碗甜碗子吃得干干净净。 她吃着好,便吩咐道:“让膳房那边预备一份儿,等会儿王爷回来,送过去。” 耿妙妙是在园子里操心王爷的膳食习惯了,这会子回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要改。 其他人也习以为常,没多说什么。 小张答应一声是,赶紧去了。 白公公那边得了消息,眯了眯眼,也不多说什么,依样画葫芦做了一碗甜碗子。 陈克在旁边低声道:“师父,这侧福晋如今可真了不得,我瞧着,怕是要越过福晋了。” 白公公看了他一眼,呵呵笑了一声。 陈克被他师父笑得莫名其妙,但又不好问,怕他师父骂。 白公公心里暗道,越过福晋,福晋可从没有在王爷心里这么有份量过,别说他们府,就是其他府上,能这么从容插手阿哥饮食的福晋也不多见。 211 第二百一十一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四阿哥进宫的时候等了片刻就被引进了西暖阁, 康熙坐在南炕上,手里拨弄着佛珠,眼睛落在奏折上。 四阿哥行了礼以后, 康熙才把眼神收回,“起来吧, 你有什么事要汇报?” “启禀皇阿玛,儿臣要汇报的是粮种之事。” 四阿哥道:“先前儿臣在圆明园跟九弟一起耕田, 上个月月底农田都有收获了。” “哦?”康熙来了兴趣, 他还以为老四这回进宫也是为了太子的事,没想到是这事,“每亩田地收获多少?” “回皇阿玛的话,红薯收获多些,有的田地能收一千斤, 有的能收两千斤,儿臣听说还有些些良种能收三千多斤。” 四阿哥有条不紊地汇报数据。 康熙起初听了一惊,随后越发惊喜,他身体不住前倾, “真有三千多斤?” “南方雨水多, 田地肥沃,三千斤收成应该不难。” 四阿哥想了想说道, “更难得的是那红薯不只是地下的能吃,就是地上的, 比如红薯藤,红薯叶也都能做成菜,儿臣先前尝试过味道,味道不算坏,便是人不吃, 喂猪喂鸡鸭也是好的。” 康熙惊喜不已。 “若是真的,老四你这回立下大功。” “儿臣并不敢欺瞒皇阿玛,”四阿哥语气越发谦逊,“只是儿臣可惜那玉米收成不太好,想来是儿臣种的时候有些疏忽,儿臣打算回头好好学学,若是能找出玉米的良种,那对老百姓来也是一件好事。” 康熙不住点头,看着四阿哥的眼神温和不少,“你好好去办,等回头事情办成了,朕重重有赏。” “不敢,这都是儿臣应尽的职责。” 四阿哥道:“此事也不是儿臣一人的功劳,九弟帮了儿臣不少忙。” 他越是谦虚,康熙就越发觉得他实诚,不像其他儿子心眼多。 “你不必说,朕心里明白谁的功劳最大。” 康熙高兴之下,将手上的佛珠直接赏给了四阿哥,又叮嘱他好生办妥这件事。 四阿哥恭敬地谢了恩,脸上露出迟疑神色,“皇阿玛,还有一事,先前武氏那些人儿臣已经处置了,就是武氏的家里人儿臣拿不准主意……” 武氏是内务府包衣,她的家人不少。 若是按律法处置,武氏一家子都得落个发配充军的下场,但谁让康熙为了面子,遮掩盖过了废太子的罪行,如此一来,武氏家人该不该处置,以什么罪行处置,就是个问题了。 四阿哥也没资格越过康熙去处置内务府包衣,那是康熙的奴仆。 “这事朕心里有数,你不必再放心上。” 康熙微微颔首,说道。 四阿哥道了声是,他也不愿意去插手内务府那边的事,那里头的事太复杂。 康熙看了眼四阿哥,“接下来你把心思放在粮种上便是,其余的事不必你操心。” “儿臣遵旨。” 四阿哥巴不得如此。 他还记得上辈子二废太子后,朝廷上风云诡谲,隆科多等人上蹿下跳的,老爷子面上不显,回过头却是一个个处置了。 四阿哥重生回来,自然不愿意蹚这趟浑水了。 何况,他心里明白,要争也不是这几年。 四阿哥有心借着良种的事情避难,接下来这几年,果真就只专心这么一件事,这期间八阿哥、十四阿哥屡屡得重用,四阿哥都置若罔闻。 …… “额娘,快些快些……” 乌希哈头上梳着花苞头,两边各自缀了蝴蝶簪,一身鹅黄色绣蝶的旗服,跑进屋子里来催促耿妙妙。 丫鬟嬷嬷们跟在她身后,“格格小心些,别摔了。” 耿妙妙正看着单子,听到乌希哈的声音,抬起头来,见她跑得脸颊绯红,身后跟着的下人们满脸担忧,不由得沉下脸,“乌希哈。” 乌希哈脚步放慢,脸上露出心虚神色,“额娘,我是怕姐姐等急了。” “是你二姐姐等急了,还是你等急了?” 耿妙妙招呼她过来,伸手给她理了理头上歪了的簪子,“你都七岁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嬷嬷们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额娘,我错了。” 乌希哈老实地低下头去。 耿妙妙对女儿也是摆不了太久的脸色,乌希哈越长大越像她,“知道错了就好,额娘知道你是想你二姐姐了,只是你这么快地跑过来,要是摔了哪里,你二姐姐岂不心疼?” 乌希哈老老实实地点头。 耿妙妙这才把礼单交给云初,带着乌希哈去跟李氏汇合,今日她们要去看望二格格。 二格格去年出嫁,嫁给了十二福晋的堂弟富察佛伦,这辈分算起来也够乱的,好在旗人成婚只看年纪,不看辈分,不然真是叫人头大。 佛伦的家世不算显赫,但难得的是这人清正,并且考上了进士,满人考上进士的不多,因此但凡能考上的前程都不可限量。 四阿哥为这个长女也算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精挑细选出这么一个人来。 二格格成婚后,夫妻和睦,上个月更是传来好消息,平安生下一个儿子来。 “也不知二格格坐月子的怎么样。” 李氏年纪大了,对儿子反而关心的少,倒是比以前更惦记女儿。 耿妙妙笑着安慰道:“姐姐不必担心,二格格身旁跟着的嬷嬷们都是有本事的,肯定会好好照顾二格格的。” “我何尝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她那婆婆……” 李氏叹了口气,“二格格坐月子,她那婆婆不定要给郡马塞人。” 耿妙妙想说话,见乌希哈悄悄竖起耳朵,便清了清嗓子,“乌希哈,你今儿个的功课完成了吗?” 乌希哈忙心虚地从马车的抽屉里取出功课,低头看书,不敢偷听。 耿妙妙见她老老实实,这才跟李氏说道,“姐姐不必担心,便是那瓜尔佳氏想使坏,只要额驸跟二格格夫妻一心,便不怕她做什么手脚。” “我也只盼着如此。” 李氏道:“这养闺女真是难,在家时要操心她婚事,出嫁后要担心她日子。” 耿妙妙闻言笑道:“都是一样的,就是养儿子不也是如此,怕他学坏,又怕他太过老实,不然人怎么说,生儿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这儿女都是债。” 耿妙妙这么一开解,李氏心里好受多了,等到了富察府,见二格格面色红润,白里透红,腰身比先前丰腴了些,她便彻底放心。 再看看外孙,生的粉雕玉琢,跟二格格小时候一模一样,李氏脸上立刻挂上了笑容,“这就是我宝贝外孙?可真像你。” “额娘,额驸还说像他小时候呢。” 二格格头上勒着帕子,怜爱地低头看孩子。 小阿哥眼睛很大,皮肤白,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众人。 “不像额驸,还是像你多些。” 李氏心里痒痒,“让我抱抱我宝贝外孙。” 二格格笑着把孩子递给李氏,旁边乌希哈看得眼馋不已,她靠着床,探头看自己的小外甥,惊讶地说道:“姐姐,他好小,他是不是不爱吃饭所以才这么小?” 二格格噗嗤一声笑了,“乌希哈,小孩子都是这么小的,不过小孩子长得很快,几个月就能大一圈了。” “是吗?”乌希哈有些不相信,她歪了歪头,“就跟小豆的崽崽一样吗?” 小豆前几年生了几只小狗,那几只小狗长得飞快,把乌希哈震惊得想去偷喝狗奶,好让自己也跟狗狗一样长得飞快,得亏是被嬷嬷们发现,拦住了,不然就要闹出笑话来了。 二格格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是啊,跟乌希哈小时候也一样。” 乌希哈觉得神奇极了。 她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小宝宝的手,只觉得手小小的,小宝宝也不恼,没一会儿还睡着了。 嬷嬷们要把小阿哥抱下去,乌希哈非要跟着过去,耿妙妙便道:“你跟着去可以,不许吵着你小外甥。” “额娘放心,我又不傻,吵醒他我还得哄他。” 乌希哈皱皱鼻子,说道。 二格格笑道:“不要紧的,乌希哈很懂事,让她照看小元宝,我也放心。” 乌希哈这下越发得意了,挺起胸膛,“姐姐你就好好休息,这事交给我吧。” 说完,真就一本正经地去看孩子睡觉了。 耿妙妙心里觉得好笑,这傻孩子真是好忽悠,要是弘昼在这儿,要想把弘昼支开,可没这么容易。 没了乌希哈,李氏有些话也方便问二格格了。 李氏问道:“这个月怎么样?那边那个没使坏吧?” 二格格笑道:“她倒是想,我刚做月子的时候,她领了个娘家侄女过来,说是要做客,隔三差五地往我们这院子里来,可惜额驸不吃这套,还说我坐月子不许人打扰,那侄女来了两回就被拦住了。” “这瓜尔佳氏,真是!”李氏听得咬牙,但凡当额娘的听到有人想给自己女婿塞人,都是这般咬牙切齿,“得亏额驸不是糊涂人。” “是啊,额驸是明白人,只要你跟他一条心,就不怕这些个幺蛾子。”耿妙妙点头说道。 二格格道:“我知道,额驸跟我说过,说、说他这辈子就我一个。” 二格格脸上露出羞红神色。 李氏跟耿妙妙听了这话,既为二格格高兴,也盼着额驸能说到做到,倘若真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忍耐下瓜尔佳氏这些个幺蛾子也不算什么。 212 第二百一十二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因着有日子没见二格格, 晌午这会,耿妙妙、李氏跟乌希哈便留下来跟二格格一起用晚膳。 众人刚落座,外面就有婆子提着食盒进来, 满脸笑容,“额驸听说两位侧福晋跟小格格过来,特地叫人准备了清源楼的席面送来。” 李氏闻言,眉眼露出几分满意, 看了女儿一眼,二格格脸上一红,嗔道:“额驸也是,怎么也不先问问我们爱吃什么就让人送席面,他这性子办事糊涂了些。” 耿妙妙跟李氏对视一眼,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耿妙妙道:“二格格, 你这话可说错了,这爱吃不爱吃的在其次, 难得是这份心意, 姐姐您说是不是?” 李氏还没回答,倒是乌希哈在旁边闻着香味,点头道:“是, 是,姐夫人真好。” 她眼睛巴巴地看着那食盒, 仿佛能看穿食盒里装的是什么菜。 她这番童言童语把众人都给逗笑了。 二格格也忍不住抿着嘴唇笑, “乌希哈说得对, 快把席面摆上来吧。” 席面很是丰盛, 鲁菜、淮扬菜都有,燕窝鸡丝、冰糖熊掌、还有各种精致的小点心,诸如蟹黄汤包。 耿妙妙心里有数, 这一桌席面少说得二三十两才能拿下,虽说对她们来说不算什么,可富察府不算有钱,何况额驸排行老二,不上不下的,这席面怕是额驸自己掏的银子置办的。 京官清贫,尤其是文官更是如此。 这额驸人是真不错。 乌希哈很给面子,吃的喷香,什么燕窝鸡丝、蟹黄汤包、龙井虾仁,她都爱吃。 托她的福气,其他人也都吃得有滋有味。 李氏更是险些撑着了,饭后拿茶消食的时候,她就道:“还是乌希哈吃相讨喜,跟她一块吃,就是寻常饭菜也都吃得有滋味多了。” 乌希哈闻言,乐滋滋道:“李额娘,那以后我多去陪您吃饭。” “你啊,就会顺着杆子爬,是额娘院子里的饭菜不好吃了?” 耿妙妙笑着看向乌希哈。 乌希哈露出个笑容,花苞头上簪子晃动,“咱们院子里的饭菜好吃,可是我也得陪陪李额娘啊,这样吧,单日我在咱们院子里吃,双日我去陪李额娘,要是得了空就跟去陪太后娘娘。” 二格格唇角带着笑意,拿帕子捂着嘴,“乌希哈可真聪明,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到,就冲你这么有心,姐姐前阵子得了几样首饰,就送给你了。” 丫鬟去取了首饰盒来,那是紫檀描金山水图的首饰匣子,七八个小抽屉,装了镯子、珠花、簪子、耳坠,每样都小巧可爱,分明是给小姑娘用的。 “好漂亮!” 乌希哈眼睛都快黏在那首饰匣子上了,她手都伸出来了,到了半空反应过来,朝耿妙妙看过来。 耿妙妙笑着颔首:“既是你姐姐的心意,就收下吧,不过可得珍惜你姐姐的心意。” 要是旁的也就罢了,这些首饰分明是二格格特地准备送给乌希哈的,若是不收,反而辜负了二格格跟乌希哈的姐妹情谊。 “那是自然,我一定好好珍惜。” 乌希哈高兴不已,这才双手接过匣子,她拿出一个绞丝双股的金镯子戴在手上,她手腕纤细,那镯子戴着还有些松,可乌希哈看着就喜欢,高兴地对二格格道:“谢谢二姐姐,等年底我给小外甥多多的压岁钱!” 二格格抿着唇笑道:“好啊,我可记下了,明年年初我定要登门拿的。” 姐妹俩说笑一番,眼瞅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二格格道:“我送你们出去吧。” “不了,你才刚坐完月子,身子还是虚的,如今天还冷着,出去做什么,横竖咱们都不是外人。” 李氏压着二格格坐下,叮嘱道:“我看,你这个月还是继续养着,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也别跟你婆婆要,打发人回王府说一声,额娘给你买。” “额娘……” 二格格眼眶泛红,鼻尖发酸。 李氏见她这副模样,也心疼,“可别招我哭了,这会子妆哭花了,还得再补一补。” 乌希哈从耿妙妙身后探出头,“就是啊,姐姐别哭,要是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时常来陪您,顺便带好吃的给您。” 耿妙妙把她的头戳回去,“有你什么事。” “姐姐这是想家了吗?我知道的。”乌希哈扬起下巴,“去年我在宫里头陪太后娘娘的时候也是一样想家,但那时候额娘进来陪我,还带好吃的给我,我就不难受了。” 耿妙妙唇角抽了抽。 她无奈扶额,是想不明白自己这么一个沉稳的性子,四阿哥也是个内敛冷静的脾气,她们俩怎么会生出乌希哈这么一个人来疯。 得亏乌希哈打了个岔,二格格的伤感之情一下去了几分,让嬷嬷送了李氏一行人出去。 她们要走,少不得去跟瓜尔佳氏寒暄一番。 瓜尔佳氏屋子里除了她,还有个年轻姑娘,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过时枣红色绣梅花的氅衣,三月的天还冷着,不说冰寒入骨,却也得穿件小毛衣裳才暖和,她身上也就那么一件氅衣。 “耿侧福晋、李侧福晋,你们这是要走了?” 瓜尔佳氏脸上堆起笑容,起身迎接。 乌希哈疑惑地看了瓜尔佳氏一眼,嘴唇想动,却被耿妙妙轻轻拍了下,只好闭上嘴。 “是啊,我们刚看完郡主,郡主的气色红润,一看就知道是福晋照顾的好。” 耿妙妙和气地说道。 李氏心里不喜瓜尔佳氏,可面子还得过得去,也道:“这回来看,我们就放心了,王爷跟我成日里都担心二格格,如今看她母子都好,我们也没什么好操心的,还得谢谢你。” 李氏是客气,瓜尔佳氏却不知怎么的,居然顺着杆子爬,“可不是,我们府上这么多个儿媳妇,前前后后我就操心郡主最多,可偏偏郡主大概是年轻,还不懂事,不领我的情。” 瓜尔佳氏叹了口气,模样很是无奈。 耿妙妙眉头挑了挑,眼中掠过诧异神色。 这瓜尔佳氏是真不见外啊。 她们这娘家人客气几句,她还真当真了。 李氏面色一沉,“福晋只怕跟郡主有什么误会,郡主素来懂事孝顺,便是太后娘娘也夸赞有加。” “是啊,我们家郡主真是没得挑剔,要说人品样貌便是整个京城也排得上有名的,难得是出身好,还不骄纵。”耿妙妙笑盈盈地说道:“您说这样的儿媳妇上哪里找去,便是我,将来我那儿子能找个跟郡主一样人品贵重的,这辈子就不必愁了,哪里还会嫌三嫌四,这要是都嫌弃,不知要找什么样的儿媳妇才好。” “二姐姐人特别好!” 乌希哈在旁边重重点头,气鼓鼓地看着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不想自己抱怨一句会引来李氏等人的不悦,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两位侧福晋想来是疼郡主,自然是这么说……” 李氏不客气地打断瓜尔佳氏的话,“福晋既然说郡主不妥,那哪里不妥?不妨说出来,回头我也告诉王爷,好让王爷教导郡主几句!” 瓜尔佳氏朝那年轻姑娘看去,“我、我……” 她脸上涨得通红,虽然给儿子送人的事常见,但毕竟二格格是郡主,这件事还真不好意思随便说出来,尤其是送的还是自己娘家侄女。 那年轻姑娘开口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姑姑想让我过去帮忙照顾郡主,但郡主估计是怕麻烦我,驳了姑姑的好意罢了。姑姑也是一片好心。” “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们说说我这婆婆做的哪里不周到的,我想着郡主生完孩子,那边院子里肯定缺人手,想让双福过去搭把手,郡主却是对双福没好气,你说说我这能不委屈吗?” 瓜尔佳氏叹了口气,“平日里我受委屈也没什么,但总不能让客人受委屈,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氏气得不轻,胸膛直起伏。 若不是顾及着亲家身份跟额驸,她都想甩瓜尔佳氏姑侄俩一巴掌。 话说的这么好听,不就是送人吗? 耿妙妙眼神在瓜尔佳氏跟双福两人间来回,忽然却是笑了,“福晋有心了,不过既是客人,哪里有叫人家当奴才伺候郡主的道理,何况郡主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是得精挑细选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要是这位姑娘想找个差事,我倒是能帮忙打听下谁家缺个粗使丫鬟。” 瓜尔佳氏跟那双福脸瞬间都绿了。 出了富察府。 上了马车,李氏拍着双手笑出声来,“好妹妹,得亏今日跟你来,你瞧见没刚才那瓜尔佳氏的嘴脸,跟掉茅坑似的难看!” 太痛快。 太解气了。 李氏只觉得心里的郁闷都疏散出来了。 乌希哈也崇拜地看着耿妙妙,“额娘,您这厉害,什么时候我能学的跟您一样。” 耿妙妙没好气,拍了下她的脑袋,“这有什么好厉害的,正经厉害的是多看书多学习,你功课做好了,比这嘴皮子厉害能耐多了。” 乌希哈撇撇嘴。 她才不信这话呢,那书里只教她什么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无聊死了。 213 第二百一十三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回了王府, 乌希哈还想去寻小豆玩,被耿妙妙拦着,“这个时辰你睡一会儿,等过一会儿再起来玩也不迟。” 乌希哈也不犟, 乖巧地跟着嬷嬷们下去睡觉。 今儿个一早她就起了, 为了要去看望姐姐的事兴奋不已,这会子确实是困了。 “侧福晋, 刚才正院那边打发人来, 说是要请您过去。” 采荷沏了一杯红枣茶端过来, 说道。 耿妙妙正要拆下头上的珠钗, 听见这话,动作一顿, “福晋可有说是为什么事?” 采荷摇摇头, “刚才那小丫鬟没说, 奴婢也不好多问。” 也是。 耿妙妙若有所思,毕竟她们这边跟福晋那边不对付好几年了,正院那边的丫鬟走了圆福几个, 留下禾喜这个跟耿妙妙不对付的, 调教出来的丫鬟也都是个个跟她们这院子里过不去,面上虽然不敢显露的太明白, 可私下却是没少小动作。 “什么时辰的事?”耿妙妙拔下头上的玉簪, 开了妆奁,随口问道。 “才半个时辰前。”采荷道。 耿妙妙想了想,随意挑选了一把珍珠流苏,簪在两把头上,起身道:“那就过去吧,别叫福晋给等急了。” 三月里正院的花有些刚开, 香味淡淡。 入了内间,原先坐在下首的钮钴禄氏起身跟耿妙妙见礼,耿妙妙冲她颔首算是回礼。 四福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冲她招手道:“妹妹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有件事要找妹妹帮忙呢。” 耿妙妙在旁边坐下:“福晋太客气了,我能帮您什么忙?” “这不是妃母的生辰要到了,往年咱们都是当日进宫给妃母庆生,今年妃母说不愿意办,但话是如此,咱们却不能不孝顺,我就想找你斟酌下这寿礼怎么办。” 四福晋说了一半,抵着嘴唇咳嗽几声,脸上有些苍白。 钮钴禄氏轻声说道:“福晋这事找耿姐姐可找对了,耿姐姐素来足智多谋,想来肯定能把这件事办好。” 耿妙妙闻言,不禁抬眼看了钮钴禄氏一眼。 自从钮钴禄氏出来以后,这几年看着老实,可私下里老是暗戳戳地刺人,“妹妹是高估我了,要我说,这种事还是妹妹办的好,去年妹妹的礼不就得了妃母的喜欢吗?倒是我蠢笨,只知送些珠宝绸缎,咱们呢,一事不烦二主,这事还是得让妹妹帮忙出主意才是。” 钮钴禄氏脸上神色微微有些自得,却还要端着,“这么大的事,奴婢怎么敢乱出主意。” “妹妹可不要谦虚了,我是没本事讨妃母喜欢才如此,你这等得妃母疼爱的,要是再谦虚,不知的还以为你心里没妃母呢。” 耿妙妙拿帕子掩唇,笑了下,“你们说是不是?” 钮钴禄氏脸上笑容挂不住了。 这耿氏这话说出来,倒是把她给架起来了,这事她不操办还真不行。 “妹妹也别跟我客气,我想着跟往年一样,预备三百两银票给妃母置办礼物,回头我就打发人把银票送到你院子里。”耿妙妙亲热地拍了拍钮钴禄氏的手背,“到时候该买什么你就买什么,千万别见外。” 钮钴禄氏脸都快黑了。 四福晋见状,咳嗽一声,“这事之后再说,倒是妃母生辰那日,妃母今日打发人过来,说是要你跟我一起进宫去请安,想来是她老人家有什么吩咐,那日妹妹可得早起。” 耿妙妙心里一怔,唇角却是勾起,“多谢姐姐,那日我必定早起。” 四福晋让耿妙妙过来,似乎就是只为了这件事,交代完,就让耿妙妙回去了。 她的事情不少,可没闲工夫跟人闲聊,耿妙妙一走,四福晋也把钮钴禄氏给打发了,“你也回去吧。” “福晋,刚才耿氏那番话……” 钮钴禄氏起身,眼神还盯着四福晋,盼着四福晋给她撑腰。 四福晋想了下,叹了口气,“适才你都没说什么,如今再要说不成,只怕过不去,要是你有法子推拒,也成。” 四福晋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要是有办法拒绝耿氏,你就去,指望我是不成的。 钮钴禄氏脸沉下来,满脸的不情不愿,□□着手里的帕子,“奴婢要准备自己那份,还要替她操心,凭什么?” 她嘟囔不已,心里很是不甘。 四福晋扫了她一眼,“若是不愿,等会儿你回绝就是。” 钮钴禄氏不敢再说了,只好憋屈地告辞,她要是能回绝,刚才不就回绝了。 钮钴禄氏回去,越想越气。 她每年也就给德妃送礼物这一日能出些风头,今年还得帮耿氏的忙,这口气哪里能下得去。 可要跟耿氏对着干,她又没这底气,她先前被禁足一年,出来后曾想四阿哥会把弘历送回来,谁知四阿哥压根没这个打算。 此后四阿哥更是压根来都不来望春院,钮钴禄氏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 兰香才从外面进来,钮钴禄氏就叫她过来,“先前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兰香眼里露出为难神色,“格格,奴婢是让奴婢弟弟给弘历阿哥传口信了,可、可是弘历阿哥那边没回应,奴婢也……” 顶着钮钴禄氏越来越阴沉的眼神,兰香说话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 “不可能,是不是你弟弟不敢去跟阿哥说话才胡诌的,弘历要是知道我想见他,不会不答应的。” 钮钴禄氏咬牙说道。 兰香心里暗道这可不好说,“格格,奴婢弟弟可不敢说谎,何况这种事也说不得谎,奴婢想兴许是弘历阿哥近来功课太多,一时半会儿忙不过来。” “是了,定然是这样!” 钮钴禄氏只要一个答案,她拍着手,“我儿子功课一向很好,那孩子随我一样聪明,肯定是功课太多,他忙不过来,不像是那位的儿子,哼……烂泥扶不上墙。” 钮钴禄氏的眼里满是不屑。 兰香也不敢附和,毕竟钮钴禄氏瞧不起的是弘昼阿哥,弘昼阿哥懒是懒了些,可并不是不聪明,相反他学习是一点就透,而且擅长举一反三,只是实在不上进。 但即便是如此,府里也就只有几个主子能挑剔他,旁人挑剔他,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钮钴禄氏宣泄了一番怨气,心里好受多了,她想着耿氏再有本事又如何,女人后半辈子指望的不还是自己的儿子,耿氏就这么个儿子,还不中用,比不上她儿子,以后有的是乐子瞧。 钮钴禄氏琢磨了下,寻出来个先前自己做的荷包,“这个你让你弟弟送给弘历,告诉他我想见他。” “这……” 兰香有些迟疑。 传几句话是一回事,送东西可是一回事,这要是被弘历阿哥身旁的嬷嬷发现了,那还了得。 要知道弘历阿哥可是养在耿侧福晋名下的。 “让你送,你送就是,这什么这的。” 钮钴禄氏皱眉,脸色不好看,“怎么着?莫非是想要好处,等办完事,我还能少得了你们姐弟的好处?” “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兰香哪里敢承认,忙接过荷包,“等会儿奴婢就送出去。” 钮钴禄氏脸上神色这才好看些。 她开了梳妆匣,取了一对银耳坠递给兰香,“赏你的,别说我小气。” “奴婢怎敢。”兰香不想收,但看着钮钴禄氏的脸色,还是收下来了。 那个荷包里面是天马皮,料子不算坏,但看得出是做其他衣裳剩下的边角料做成的,颜色样式都过时了,尤其是颜色,看得出是用过的。 兰香弟弟小毛子接过荷包,左右翻看了下,咋舌,摸头,“姐,就送这东西给弘历阿哥?” “我们格格给的就是这荷包,你找个机会给他就是,再问下阿哥什么时候愿意见我们格格。” 兰香叹了口气,“这事要是办不成,我们格格以后肯定还有的磨。” 先前阿哥是在侧福晋院子里,钮钴禄氏不好插手,去年阿哥搬出来了,她们格格要是能坐得住那才怪了。 拢共也就这么个儿子,而且眼瞅着这辈子也就这一个了,她们格格只怕恨不得挖心挖肺给弘历阿哥看。 “也成吧。” 小毛子摸摸后脑勺,“我只是觉得这东西寒碜了些,要是有心,怎么着的给弘历阿哥作身衣裳,或者是重新做个新荷包也好啊,送这旧的,这也太不像话了些。” 兰香道:“这你就别管了,咱们当奴才的哪里有资格对主子指手画脚,东西送到就成。你也别多说别的,省的给你自己找事。” “姐放心吧,这些我心里有数。” 小毛子拍着胸口说道。 弘历跟弘昼去年都搬到前面勤学院。 四阿哥特地请了几个先生谙达教他们,早上跟先生学四书五经,下午跟谙达学骑射。 这日在马场跑完几圈,弘历、弘昼兄弟俩放完学,弘昼是恨不得赶紧回屋子躺着,他把马鞭弓箭丢给自己的小太监,对弘历道:“哥,我要赶紧回屋,不等你了。” “你慢着些,急着回去干什么。”弘历拿帕子抹了下脸上的汗水,对弘昼说道。 “我要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取暖啊。”弘昼一本正经地说道,“这累了一下午我总得躺一两个时辰恢复下体力吧,不然今晚可没精力做功课。” 他说完,冲弘历挥挥手,“不跟您说了,我先走。” 弘历看着他远去,当真是哭笑不得,正慢条斯理往回走,瞥见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他脚步一顿,渐渐放慢,对其他人道:“你们跟着先回去,我有些事要办。” 214 第二百一十四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阿哥。” 小毛子见弘历阿哥走过来, 赶紧打了个千行礼。 弘历认出他了,他微微颔首,小大人似的学着阿玛把手背着到身后去, “你找我又是什么事?” 听话听声。 小毛子听出弘历阿哥的不悦了, 他忙挤出满脸的笑容出来, “阿哥,这回真是有要紧事,您瞧瞧这个。” 小毛子把钮钴禄氏的荷包递给了弘历。 弘历接过手, 仔细打量, 眉头紧皱,“这是?” “是钮钴禄格格特地给您做的, 您瞧瞧这都褪了色, 可见格格日夜睹物思人。” 小毛子感叹地说道。 弘历眼神微暗, 他捏着手里的荷包,“她只让你给我送这荷包?” “当然不是。” 小毛子赶紧说道:“格格还说了,想见您一面,奴才本不该多事,实在是钮钴禄格格心太诚, 奴才也没法子。” 小毛子说着这话,眼神的余光打量着弘历。 于情于理,小毛子也希望弘历阿哥能跟钮钴禄格格母子俩重修情分, 如此一来, 他能拿到的油水才多,他姐姐也才能更受重用。 弘历沉默片刻, 看着手里的荷包。 “我知道了,明日晌午我出来,你让钮钴禄格格去滴翠亭那边等着我就是。” “是、是, 奴才记住了。” 小毛子喜出望外,连不迭地答应。 弘历这才回屋子里去,他心神不宁,进屋子里的时候坐了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弘昼去换了身衣裳,吃了口茶过来,见他坐在塌上出神,不由得起了坏心眼,冲伺候的小太监摆摆手,蹑手蹑脚走过去。 “四哥!” 他这一声喊,把弘历吓了一跳。 弘历手一抖,荷包啪地一声掉到地上,弘昼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他们兄弟俩住一个院子,左边是弘昼,右边是弘历的,中间明间兄弟俩共用,是拿来做功课的,往常兄弟俩也常玩这种小把戏。 但今日弘历的反应显然不太对。 弘昼忙捡起荷包,递给弘历。 弘历有些不自在,“弘昼,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四哥,我这不是想着不如早些做完功课早些睡吗?”弘昼摸摸后脑勺,“倒是四哥,这荷包看着有些眼生,您在外面捡的吗?” “不是,不说这些了,咱们做功课吧,今晚早点睡。” 弘历压下乱糟糟的情绪,对弘昼说道。 弘昼素来性格懒怠,要不是见弘历神色不对,他都不会多嘴问这么一句,哦了一声,道:“等会儿您的功课给我抄一抄……” “先生先前才说过这事。” “这回我学聪明了,我不全抄,我……” 屋子里传来说话声。 天色渐渐黑了,耿妙妙打发了人去送银票给钮钴禄氏,对蔡嬷嬷道:“往年也就算了,今年好好的,娘娘特地说要见我,真不知是有什么事。” 自从早几年武氏出事过后,德妃就很少插手四阿哥府上的事,估计是觉得脸上挂不住吧。 可对耿妙妙也是没有好脸色,她心里恼恨着耿妙妙出身永和宫,又是德妃赐给四阿哥的,但却丝毫不向着德妃,每年德妃生辰总是不给耿妙妙好脸色,送的东西再好再周全,德妃也能找出挑刺的由头来。 今年本来说不办了,耿妙妙还觉得可以少些事,谁曾想,德妃偏偏点名要见她。 “奴婢想着,莫非是今年大选的事。” 蔡嬷嬷思索片刻说道,“据说今年大选有不少名门闺秀,还有娘娘娘家的侄女……” “娘娘是想给王爷指人?” 耿妙妙一怔,王府里好几年没进人了,她一时半会儿都忘了有这茬子事。 蔡嬷嬷笑道:“奴婢想应该是如此,娘娘娘家的侄女要说身份也不能算高,也没听说有什么美名,要想有个好前程,要么是进咱们王府,要么是进十四阿哥府。” 耿妙妙明白了,那乌雅氏秀女虽然有个当妃子的姑姑,可到底身份还是太低,乌雅氏是抬旗了,可这底蕴哪里比得上正宗满族八大姓,更不必说其他秀女多半都是达官显贵出身。 今年大选,一十一阿哥跟一十一阿哥都到了挑选福晋的年纪,宗亲里也多有到了该婚配年纪的男子,可这些人哪里看得上德妃娘娘的侄女。 倘若撂牌子回家自行婚配,了不起也就是嫁给七品小官,乌雅氏一家据说眼光高得很,毕竟有一个王爷,一个阿哥当靠山,想来是看不上这样的婚事。 那要往好前程奔,岂不就是只能在四阿哥跟十四阿哥里面挑了。 把侄女给十四阿哥,德妃哪里舍得,自然就是塞给四阿哥了。 想明白后,耿妙妙脸色不太好看。 蔡嬷嬷给她倒了一杯红枣茶,“侧福晋想开些,咱们府上这么些年没添人,说起来今年添人也是例中的事。” “我不是为这个恼怒。” 耿妙妙醋归醋,但没糊涂,“我是为王爷难受。” 德妃偏心眼也偏得太过,有什么好事从不曾想起王爷,这有什么坏事,第一时间就想到推给王爷,这实在是叫人看不过去。 蔡嬷嬷叹了口气,“有什么法子,谁也选不了自己的爹娘。” 谁说不是。 既然猜到了一一德妃的打算,耿妙妙也算心安了不少,她倒是不怕德妃闹幺蛾子,就怕德妃一时糊涂,乱来。 钮钴禄氏那边早上得了好消息,去福晋院子里请安的时候都是满脸笑容。 四福晋看得心里诧异,有心想问是有什么喜事,昨儿个钮钴禄氏走的时候还是拉着脸呢,今儿个瞧着心情倒是不错。 但她转念一想,不定是什么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把话咽回去,装什么也不知道。 请安回来,钮钴禄氏就立刻吩咐兰香,“你去让膳房做几道精致的小菜,再做几道荤菜,我那可怜的弘历,被耿氏管着,肯定吃不好,年初的时候我见了,瘦得厉害,等会儿我可得给弘历好好补补身子。” 兰香答应一声,心里头颇为不以为然。 弘历阿哥哪里会被苛待,这不过是格格嫉恨侧福晋罢了。 但她也没多说,依着钮钴禄氏的吩咐去准备了一食盒的好菜。 晌午时分。 风有些大,倒春寒吹得人直透骨寒。 滴翠亭左右倒是有墙壁挡着,可南北流通,还是冷得厉害。 钮钴禄氏披着狐裘披风,手里捧着珐琅手炉,眼睛时不时地朝外看去。 “这都什么时辰了,弘历怎么还不来?”她看向兰香,“兰香,别是你弟弟传错时辰了吧。” “这不能够,奴婢问过了,确实……” 兰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眼看去,只见穿着宝蓝色绣竹叶长袍的弘历阿哥走了过来。 “阿哥。” 兰香要屈膝行礼,钮钴禄氏已经风一般跑了出去,她双手握着弘历的肩,脸上神色激动,眼眶泛红,“儿子,额娘可算见到你了!” 弘历神色一怔,“儿子来晚了,让额娘久等了,今儿个早上先生多布置了几篇大字,因此才……” 他话还没说完,钮钴禄氏就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只要能见你,额娘等多久都心甘情愿。” 她双手摩挲着弘历的脸,脸上露出悲痛神色,“自从你被抱给那个女人养之后,额娘就再也没好好看过你,瞧你瘦得这模样,是不是那女人不给你吃好穿好?” “不是的,额娘,耿额娘……” 弘历眉头一皱,心里既有些错愕又生出隐隐的失望、不悦。 “你不必解释,额娘知道你的为难,你在她跟前养着,自然不好说她的不是。” 钮钴禄氏拿帕子抹着眼泪,“她有亲儿子在,哪里能真的对你好?” 弘历脸涨得通红,想解释偏偏又不知该从何处解释才好。 兰香见状,怕弘历阿哥恼了,她们往勤学院送了好几回消息,好不容易今日阿哥肯过来见格格,要是这回被格格气坏了,下次不肯来,那就麻烦了。 兰香忙打岔:“格格,您不是特地给阿哥备了好几道菜吗?阿哥这才敢下学,肯定饿坏了。” “是,我怎么忘了。” 钮钴禄氏一拍脑袋,拉着弘历进了亭子。 桌上铺了锦缎,椅子上也铺设了带绒的软垫,兰香把菜一一摆了出来,什锦螺蛳包子、羊肉烧麦、蟹肉饺,还有热气腾腾的炖鸡汤。 弘历瞧着这一桌丰盛的菜色,眉眼松动,“这么多菜,额娘跟我一块用吧。” “这几道菜哪里就多了,我可怜的儿子,往日里不知是过的什么日子。” 钮钴禄氏心酸地拿帕子擦眼泪,“要是你养在额娘膝下,额娘保准叫你日日吃香喝辣。” 钮钴禄氏又抽噎:“旁人家的小阿哥,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的养着,可怜我儿,这四道菜都觉得多。” 弘历嘴巴微张,一时怔楞到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跟弘昼两个人,每顿也就是两道荤菜,两道素菜,菜色经常换,哪里算委屈了。 何况他才多大,便是菜再多,能吃的也就不过几口罢了。 别说他们,便是阿玛跟耿额娘两人用膳,也不过是比他们多一两道菜而已。 弘历在来之前,心里未必没有抱着一丝期待,可来了这滴翠亭不到短短一炷香,他心里的期待就破灭了。 215 第二百一十五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菜色都是膳房的拿手好菜。 可弘历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下, “额娘,我吃饱了,时辰不多, 额娘要是有什么话就这会子说了吧, 我还得回去呢。” 钮钴禄氏错愕,她朝兰香看去。 兰香忙低声劝说:“格格, 阿哥出来把人都丢下了,若是回去的晚了,只怕伺候的人要出来找。” 听得这番话, 钮钴禄氏才勉强作罢,她捏着帕子,“额娘也没什么话要跟你说,只是盼着你跟额娘多亲近, 咱们娘俩相处时候不多, 可额娘心里日夜都惦记着你。” 弘历抿了抿唇,道:“儿子知道了, 儿子一切都好,额娘也无需太操心, 多保重自己才是。” 说完这番话, 他看了看怀表, “时辰确实不早了,儿子该走了。” 钮钴禄氏拦他不住,只好目送他离开, 心里头惋惜不已, “阿哥就是太上进了些,这孩子肯定是为了功课这才急匆匆回去,其实何必这么着急呢。” “格格说的是, 不过这回阿哥肯过来,那么就有下一回,咱们回去好好打听阿哥爱吃什么,下次再带给阿哥吧。”兰香斟酌着钮钴禄氏的心意,说道。 钮钴禄氏微微颔首,“还是你想得周到。” 只要儿子肯亲近她,她就不必发愁了,那耿氏再花心思,有她这个亲娘在,弘历难道会胳膊肘往外拐? 想起耿氏那个惫懒性格的亲儿子,钮钴禄氏心里就觉得得意。 耿氏再费尽心思,将来王爷难道会让弘昼当世子? “阿嚏!” 弘昼看着桌上的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摸摸鼻子,心里嘀咕,莫非是额娘又在念叨他,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弘昼抬头一看,见到是弘历,脸上露出笑容:“四哥,你跑哪里去了?” 弘历回过神,见桌上的菜色都是热气腾腾,不禁诧异,“我就是出去转了一会儿,不是让你自己用吗?怎么等我?” “这么多菜,我哪里吃得完。” 弘昼起身过来拉着弘历坐下,“何况今儿个膳房有你爱吃的粉蒸肉!” 弘历看了眼桌上,可不摆了一盘他素日最爱吃的粉蒸肉,他的脑海里不知为何想起刚刚的那几道菜,心里头越发复杂。 …… 四阿哥这几年来越发忙碌,但对孩子的功课还是抓得很紧,每日过问功课不说,一旬还会亲自考察两个孩子的学业、骑射。 这一日,四阿哥考察两个小儿子功课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 “《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1】” 弘历背到这里,就断断续续。 后面默背的弘昼忍不住抬眼看他,心里诧异,又朝阿玛看去,见阿玛眉头紧皱,翻看他们功课的动作变慢,就替弘历捏一把冷汗。 好在弘历最后还是把这篇大学篇章背诵完了,弘昼这才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弘昼上前背诵,四阿哥默不作声,等弘昼背完书,四阿哥直接道:“你先回去。” “阿玛,哥……” 弘昼心里一跳,连忙就要帮弘历解释。 四阿哥抬眼看他一眼,弘昼就不敢再往下说了,跟弘历对视一眼:“哥,你等会儿小心啊。” 弘历悄悄摆手,微微点头。 弘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他们兄弟俩,向来被留堂的是弘昼,弘历的功课是无可指摘的,就连四阿哥也心里暗暗为这个儿子骄傲。 若论聪明,弘昼在弘历之上;可要说努力,弘历却是远远甩弘昼一大截。 弘历是背熟了还会默写默背,直到滚瓜烂熟的人,弘昼却是只要记住了就不肯再努力的脾气。 四阿哥是过来人,知道努力远比天赋更加重要。 “知道阿玛留你是为什么吗?” 四阿哥敲敲桌子,问道,语气却不算严苛。 弘历鼓起胆子,“是儿子最近松懈了,儿子知错,回去就把这篇重新读一百遍。” 四阿哥摇头,起身走到弘历跟前,“阿玛知道你的脾气,你不是不努力的人,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弘历怔楞,心仿佛浸泡在热水里,暖洋洋的同时又有些愧疚,“是,儿子近来有些心事……” 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显然心里很是纠结。 四阿哥没有催促他,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在这样的视线下,弘历渐渐放下心里的负担,“前几日钮钴禄额娘叫人传话过来,儿子去跟她见了面,可见面后,儿子心里很失望。儿子也对耿额娘感到愧疚,昨日,钮钴禄额娘又让人传话,说想给儿子做一身衣裳,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弘历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知道耿额娘对他很好,一向把他跟弘昼是一视同仁,他觉得去见钮钴禄额娘的自己,像是一个白眼狼;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钮钴禄额娘生育自己,吃了大苦头,书里头也常教导他,为人子,应孝顺,但他见到钮钴禄额娘时,心里又不快乐…… 弘历就算平日里表现的再怎么成熟,再怎么小大人,他骨子里也不过是个今年虚岁七岁的孩子罢了。 “你知道,当初阿玛为什么要把你抱去给你耿额娘养吗?” 四阿哥静静地听完弘历的话,语气很是平静地问道。 弘历抬起袖子擦了下眼泪,点点头,“知道,耿额娘告诉过我。” 耿妙妙明白,弘历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因此根本没瞒过他,但直到弘历六岁了,耿妙妙才说了当初钮钴禄氏为了争宠下手伤害自己儿子的事。 小时候的记忆,弘历已经记不太得了,他有记忆的时候,自己就是养在耿额娘膝下。 因此,在知道钮钴禄额娘这么对他过,弘历有种惊愕之余茫然的感觉。 “当初阿玛让你耿额娘养你,不只是为了惩罚你额娘,更是怕你额娘教坏了你。” 四阿哥道:“为人子固然应该孝顺,但也该分清什么样的父母该孝顺,什么时候该孝顺,而不是一味地愚孝。为人父母并不代表什么,你母亲生育了你,可这不意味着她对你有多少慈爱,更不意味着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对的。” 四阿哥道:“聪明人更怕钻牛角尖,你要孝顺你生母,不意味着要埋没良心,更不意味着要勉强自己。等你将来长大成人,好好赡养她老年,也是孝顺。” “是这样的吗?” 弘历怔楞,双眼红通通地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摸了摸弘历的脑袋,“很久以前,阿玛也同样有过类似的困惑,但阿玛那时候谁也不能问,直到长大后才找到这个答案。” 他弯下腰,看着稚嫩的儿子,“你也可以自己做选择,但你要时刻问你自己的心,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什么才是你想做的选择。” 弘历听得半明半懂。 他点头,“阿玛,我知道了,我回去会好好想想的。” 四阿哥唇角露出些笑意,这几年他越发沉稳,也就是对着耿妙妙跟几个孩子,才会露出些笑容来。 “行了,赶紧回去吧,你弟弟怕是在院子外等着你呢。” 四阿哥直起身,拍了下弘历的肩膀,“回去把功课补上。” “是,阿玛。” 弘历连忙点头,跑出去几步,想起自己落了功课,赶紧跑回来带上,涨红着脸冲四阿哥鞠躬,又跑出去。 四阿哥失笑,坐在椅子上,有些幽然。 当初他做决定让妙妙养弘历的时候,也不是没动摇过,毕竟陷在生母跟养母之间两边为难的苦楚,四阿哥自己就品尝过。 但他还是决定让妙妙养,言传身教的重要,四阿哥如何不明白,倘若让钮钴禄氏继续养弘历,弘历长成了就是另一个钮钴禄氏。 如今看来,当初做的决定的确是正确的。 “哥!” 弘昼果然在书房外等,见弘历走出来,赶紧跑过来,“你哭了,是不是阿玛骂你了?阿玛也是,对咱们要求也太高了。” 弘历抹了下眼睛,“没事,阿玛没骂我,是我自己心里难受。” 弘昼嘴巴张了张,心里大感震惊。 他知道他哥爱学习,可想不到居然这么爱学,这都赶上二哥了。 不过是一次功课没做好,都难受得哭了! 弘昼既震惊又敬佩地看着弘历,因为怕弘历伤心,连着好几日,弘昼都对弘历小心翼翼的,有什么好吃的都特地留给弘历,甚至都不敢去打扰弘历学习。 弘历看在眼里,心里好笑之余也不由得觉得暖洋洋的。 小毛子再次过来找他的时候,弘历就直接摊牌了:“以后你不必再帮钮钴禄格格传话了,你告诉她,就说我说的,我不会再私下见她了。倘若钮钴禄格格有什么事,找福晋、两位侧福晋就是。” 小毛子错愕地瞪大眼睛,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可是,阿哥,格格她……” “她若是真为我着想,就不该打扰我学习。” 弘历抿了抿唇,心里刺痛过后是酣畅淋漓的感觉,“就这样吧,下次你再来,我就告诉苏谙达去。” 216 第二百一十六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什么?” 钮钴禄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眼睛瞪大地看着兰香,“你说阿哥不想见我,这不可能!” 兰香呵腰, 低头:“奴婢不敢说谎,这番话确实是阿哥的意思, 阿哥还说了要是奴婢弟弟再去找阿哥, 阿哥就要把这件事给捅出来。” 兰香跟她弟弟拢共才在钮钴禄氏这里得了几样不金贵的赏赐, 可不愿意为了钮钴禄氏冒险。 王府里的差事要是丢了,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去。 钮钴禄氏脸色变了变,终究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嘴里囔囔地骂着白眼狼。 三月中旬,德妃娘娘的生辰到了。 耿妙妙一早换上吉服,带着礼物跟四福晋一起进宫跟德妃贺寿。 德妃比以前老了许多, 眉梢眼角都看得出憔悴的影子,这几年康熙几乎没怎么过来永和宫,如若不是德妃还有两个儿子,只怕如今早跟其他年老色衰的妃嫔一样,沦落到无人在乎的地步。 “儿媳恭贺娘娘长命百岁,娘娘万福金安。” 四福晋、十四福晋跟耿妙妙都双膝跪地,给德妃请安。 屋内铺着的棉毯上仙桃栩栩如生。 耿妙妙垂目看着那仙桃, 心里想到德妃娘娘的日子果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去年还用的是波斯地毯, 今年却用这等档次的棉毯。 “都起来吧。” 德妃拿帕子捂着嘴唇,咳嗽一声。 刘嬷嬷等人搀扶主子们起来, 依次落座。 十四福晋欢快地说道:“妃母,今年给您的礼物可是阿哥亲自挑选的,里面有两扇琉璃屏风极其漂亮, 一副是福禄寿三仙报喜,一副是百子千孙贺寿。” 德妃脸上露出喜色,等到宫女把那两扇屏风抬过来,她脸上的满意月发麻明显。 “十四真是有心了,本宫这里哪里缺这些东西,倒是你们府上可还称手?” “妃母这话说的,这都是咱们的一点儿心意,便是再穷再缺钱也不能克扣到您头上来。” 十四福晋拿帕子掩着嘴唇笑着说道,她眼神看向耿妙妙,意味深长道:“阿哥说了宁可我们吃得差些,平日里用得次些,也不能薄待了您,不像有些人,挣得金山银海,却是一毛不拔。” 耿妙妙老神在在,甚至还有闲心思低头捧起茶盏尝了一口,嗯,去年的陈茶。 德妃真是混的不行了。 今年都三月份了,别说得宠的妃嫔,就是大臣家里多半也换了新茶。 十四福晋瞧她那副模样,心里越发气恼,绞着手中的帕子,“耿侧福晋,去年你们生意没少挣吧,这今年给妃母准备了什么礼物?” 她看着耿妙妙的眼神带着恼火。 耿妙妙笑了下,放下茶盏,“福晋不是说这挣钱做买卖是俗务吗?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些来?” “呵呵。” 若是去年,十四福晋可能还会给些好脸色,可前不久,耿妙妙跟刘氏都直接跟她说合伙做买卖不可能,既然无利可图,十四福晋哪里还会给笑脸,“我这不是好奇吗?我们这些家底薄的也没什么好东西能准备,倒是好奇你们这些有钱的,怎么个孝敬妃母?” “孝敬多少都是心意。” 德妃神色淡淡地说道,瞥了耿妙妙一眼,“耿氏,既然十四福晋问了,你就说说今年你给本宫准备什么礼吧,可别像是去年似的,准备的礼物本宫一样都不喜欢。” 云初在耿妙妙身后,闻言不禁抬眼看了眼德妃,唇角微微抽搐。 娘娘是什么都不喜欢,可没见不收礼啊,收了的礼物回头不还是给了十四阿哥。 “我也知道自己摸不准妃母的喜好,因此今年特地让钮钴禄妹妹帮忙操心,挑选了礼物,请妃母过目。” 耿妙妙起身,示意云初。 云初双手捧着帖子上前。 陈姑姑接过,呈递给了德妃。 德妃只看了一眼,脸上神色就不太好看,她面容微沉,带着鎏金嵌米珠的指甲套横在帖子前面,“这就是你给本宫准备的贺礼?” “是,我只是侧福晋,并不敢盖过福晋、十四福晋的礼。” 耿妙妙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行礼很是规矩,就连仪态也挑不出什么刺来,可就是这副模样,才气人。 德妃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气得脸通红。 她丢下帖子,阴沉地说道:“你倒是规矩,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一刻也不敢忘自己的身份。”耿妙妙道:“这都是妃母教导的好。” 德妃脸涨得通红,手中佛珠握紧,脑门上青筋绷起,眼瞅着主子要发火了,陈姑姑忙道:“娘娘,今儿个不是说了许乌雅格格跟年格格她们几个过来请安吗?要不奴婢去催催,人怎么还没到。” 提到这两个人,德妃脸色稍微好看些。 她看了沉默不语的四福晋一眼,又看向牙尖嘴利的耿氏,道:“也好,本宫难得生辰,总得见几个会说话讨喜的姑娘,没得见些老梆子,自己都觉得厌倦。” 老梆子耿妙妙毫不在意。 她微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这屋子里比她年纪大的一大把,谁着急谁是老梆子。 陈姑姑答应一声是,出去没多久就满脸笑容地领了几个青春年茂的秀女进来。 这几个秀女都是这批复选留在宫中,等待主子们指去处的,都是十六七岁年纪,里面最大的估计就是那年格格。 “秀女镶黄旗汉军年氏拜见娘娘,娘娘金安。” 年氏盈盈一拜,窈窕的身姿跟鬓边的海棠就吸引了屋内众人的注意力。 不同于其他年纪尚小的秀女,年氏年纪大些,身材也比其他秀女显得婀娜有度,一身淡紫色绣梅花旗服将腰身掐的细细的,眉眼含情。 只是看了一眼,十四福晋就不禁皱眉,心里生出嫌恶来,这年氏的模样跟府里十四阿哥最近疼爱的几个格格颇为相似,都是弱弱可怜模样。 但一想到这年氏,德妃有意指给四阿哥,十四福晋眼睛一转,生出了看好戏的心思。 “这就是年格格啊。” 十四福晋亲热地上前,拉过年氏的手,只觉柔弱无骨,“真是好标志一姑娘,莫怪妃母前几日天天跟我夸,果真是俊俏极了。” 年氏脸上露出羞涩神色,抬眼怯生生,用余光看着屋子里的其他人。 她瞧见四福晋,见她脸色苍白,一身庄重吉服,便猜测这是外面人常说身体不好的四福晋,心里不禁替四阿哥惋惜。 四阿哥多么英明神武一人,他比其他男人更有本事,更能吃苦,扎根农田数年,找出亩产数千斤的良种。 她阿玛跟哥哥都说四阿哥是有本事,有恒心的人,将来成就不可小觑。 年氏又朝耿妙妙看去。 她看过去,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庄重呆板如同其他女子一般的女人,却见她眉目灵动,气质温婉,一身寻常吉服在她身上仿佛添了几分神采,心下不由愕然。 年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十四福晋又夸赞道:“这位是妃母的侄女乌鸦格格吧,果真秀气乖巧,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年氏回过神,就见得乌雅氏露出些得意神色,抚膝行礼:“秀女不敢当福晋夸赞,这都是娘娘教导的功劳。” 德妃脸上笑容淡了淡,看了眼侄女,对十四福晋道:“你过来陪本宫坐着,可别吓到这几个孩子,本宫瞧着她们,就跟当初瞧着你跟四福晋是一样的。” 乌雅氏缩了缩脖子,想摸摸脖子,又想起这阵子嬷嬷们的教导,手伸到一半尴尬地收回来,束手无策地站着一旁。 十四福晋笑着在德妃身旁坐下,“妃母这话笑话我们呢,我们当初哪里有她们这么漂亮?” “要漂亮做什么用。”德妃笑呵呵:“这当福晋要紧的是庄重沉稳,有气度。” 她说完这话,扫了耿妙妙一眼,“耿侧福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秀女们朝耿妙妙看来。 乌雅氏也是头一回见耿妙妙,眼睛不住地瞧,似乎想看她比自己好在哪里。 耿妙妙唇角勾起,“是,妃母比我们年纪大,自然知道的道理比我们的多,这番体会我一定谨记在心。” “嘶!” 不知是哪个胆子小的秀女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反应过后,那秀女赶紧低头捂住嘴。 可刚才还算其乐融融的气氛,这会子彻底变得凝滞了。 德妃面无表情,她啪地一声将佛珠拍在膝上,“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妃母的话很有道理,难道我哪里惹恼了妃母不成?” 耿妙妙一脸不解,起身回话。 主打的是一个规矩不错,气死人不落。 德妃心里头的怒气涌上来,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忍不住就要爆发了! 十四福晋忙按住她的手,低声道:“妃母息怒,咱们为了大事忍一忍。今儿个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等今日的事成了,以后要拿捏这个耿氏,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 若非为了正事,德妃都不想忍这口气。 她升为妃位这么多年,纵然这几年不得宠,可也没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德妃咬咬牙,深吸口气,压下怒气,“这几年老四府上一个子嗣也没添,老四的妻妾也不多,本宫打算给你们府上指两个人,四福晋跟耿氏你们怎么看?” 217 第二百一十七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四福晋一怔。 她知道今年是躲不过的, 可她以为娘娘了不起只会指一个人,没想到一口气却是要两个人。 她的眼神看向年氏跟乌雅氏,心里大概有数, 这两人说得应该就是她们俩了。 年氏跟乌雅氏也都心知肚明,脸上微红,如同其他适龄女子提到自己婚事时的模样一样, 羞涩地低下头, 仿佛这一点儿也是宫里头教导的规矩一般。 “儿媳自然愿意,这也是好事,倒是不知道耿妹妹怎么想?” 四福晋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垂着眼眸,“今年适龄的宗亲不少,我听说好几些个府上的阿哥都要择选福晋了,我们王府进人说起来也是应该的,可是一口气进两个,怕是要叫人说妃母偏心。” 此刻的她, 哪里还有刚才牙尖嘴利不让人的模样。 十四福晋唇角正露出一丝冷笑的时候, 就听得耿妙妙说道:“说起来, 倒不如一个给我们王府, 一个给十四阿哥,十四阿哥这几年府上也没什么动静,添一个人,兴许年底就能有好消息了。” “不必!” 十四福晋一口气没上来, 险些气得吐血。 秀女们吓了一跳,都诧异地看向十四福晋, 十四福晋也自知失言,但她实在是难以压住心里的恼怒,她们府上不比雍亲王府清净, 虽然没有三阿哥府上莺莺燕燕多,却也不少。 好不容易这几年,十四阿哥想干大事,往后院走的少,这要是再添个青春年少的秀女进来,那还了得。 无论是乌雅氏还是年氏,都年轻着呢,她们这些年纪大的,哪里比得过。 “十四福晋!” 德妃低声喝斥,“注意你的言行。” 十四福晋委屈地道了声是,抬起头剜了耿妙妙一眼,“我是觉得我们爷要是知道这事,肯定不会跟四伯抢,众所周知,我们爷最尊敬四伯了。要是他知道我一时糊涂带回去个人,只怕爷要怪罪。” 德妃嗯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十四一向尊重他四哥,这样吧,这回两个好的先给老四,等回头得了好的,再指给十四也是一样的。” 前面几句,十四福晋还听得面有笑容,可听到后面时,她就笑不出来了,勉强道了声是。 耿妙妙也不反驳了。 她早就知道德妃今日拿的主意是驳斥不了的,但是能恶心膈应十四福晋一下,也算捞回本了。 别看德妃平日里对十四福晋好像很好,那都是建议在不伤害十四阿哥利益的前提下,但凡对十四阿哥有好处,十四福晋再有面子,再孝顺也没用。 德妃的生辰算是这么过了。 年氏跟乌雅氏各自送了自己的针线活,其他秀女自知自己不过是她们俩的陪衬,因此也不过是准备些薄礼。 年氏跟乌雅氏等人回去时,恰巧就碰上了鄂勒特氏,年氏想避开:“咱们绕条路走吧。” 若是年氏不开口,乌雅氏兴许还会这么做,可年氏这么说了,乌雅氏就不愿意了。 她白了年氏一眼,道:“你胆子这么小,你要让就让,我可不让,都是秀女,谁比谁高一等啊。” 年氏皱眉,不想搭理乌雅氏了,可偏偏鄂勒特氏过来了,这会子要是匆匆躲开就丢人了。 “呀,这不是几位姐姐吗?” 鄂勒特氏的满语说的不错,她年纪是这届秀女最小的,才不过十四岁,可她身量却比年氏等人高大不少,一身旗装加上花盆底,愣是能俯视众人。 “是鄂勒特妹妹啊,我们这会子正要回储秀宫,不如一块回去吧。” 年氏不想生事,便笑盈盈和气地说道。 乌雅氏这会子跟哑巴似的,闭口不言站在一旁。 鄂勒特氏哼了一声,甩了下手上的帕子,淡淡抚鬓道:“那可就不巧了,我还不急着回储秀宫呢,宜妃娘娘要见我,我这会子得过去,可没时间跟你们寒暄了,还请姐姐们让路。” 让路? 那不就是说明她们低人一等。 其他秀女不敢吭声,纵然都是秀女,可看前程早已分为三六九等。 如年氏、乌雅氏这等圈定好了要赐给王爷当格格的是一等,如鄂勒特氏这等已经定了要给二十阿哥当福晋的又是一等,即便二十阿哥现在只是个光头阿哥,可正头福晋的前程怎么看都比格格的前程好。 平时,真没什么人敢跟鄂勒特氏对着干,也就是乌雅氏时不时地说些酸话。 “既然妹妹着急,那就请你先过去吧。” 年氏瞥了眼乌雅氏,“乌雅妹妹觉得如何?” “啊,都行随便吧。” 乌雅氏心不甘情不愿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 众人让出路来。 鄂勒特氏谢也不带谢一声,只冲年氏点了下头当做还礼,接着就带着人走了。 她走的趾高气扬,身上的香粉味隔了一段时间还闻得到。 一行人自觉没脸,一路回储秀宫都没说话。 乌雅氏跟年氏一间屋子,一进屋,乌雅氏就拉着脸,坐在绣墩上,冷笑着说道:“姐姐平常倒是很会说教人,刚才怎么对那鄂勒特氏温声好语的,我还当姐姐有傲骨呢?” 年氏嘴巴微张,不由得气恼。 先前心里的喜意淡了几分,她抿了抿嘴唇,“妹妹这是在说我胆子小吗?刚才我不是也问过妹妹意见,我当妹妹跟我一样,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原来不是吗?” 乌雅氏本就不是伶牙俐齿的性子,一下被问的哑口无言,呆滞片刻,恼怒地起身,拿着帕子指着年氏,“你、你知道我是谁吗?要不是托我姑母的福气,你哪里有资格指给雍亲王?” “那我要感谢的也是德妃娘娘,难不成要感激你不成?” 年氏反问,她不愿搭理乌雅氏了,前阵子忍着她,不过是敬着德妃,另外也是拿捏不准德妃跟乌雅氏姑侄到底关系如何。 但今日看来,乌雅氏在德妃跟前也不过就是那样,乌雅氏也不是个聪明人,如此一来,又何惧之? 年氏直接转身进了自己那边休息,乌雅氏气的胸膛起伏,不明白年氏怎么敢不敬她,却又不敢炸翅。 毕竟年氏父兄都是高官,前几日德妃还叫她跟年氏多相处,要是德妃知道她跟年氏不和,未必会向着她。 乌雅氏气了半天,见没人来安慰她,只好自己上床躺着,赌气不见人。 年氏见她这般反应,心里越发有底气,也是松了口气。 即便德妃没说明,不过指给雍亲王的两人也就只可能是她跟乌雅氏了。 乌雅氏心气高却糊涂,压根不是她的对手,等进了王府,自己根本不必惧怕乌雅氏。 这对年氏来说,着实是个好消息。 府上的福晋、侧福晋是她的敌人,乌雅氏也一样是。 四福晋坐在马车,她打起帘子看后面,心情怪为复杂。 刘嬷嬷把手炉添了炭火,对四福晋道:“福晋把帘子放下吧,如今倒春寒,天气冷着,您别冻着。” “哪里就这么娇贵。” 四福晋放下帘子,接过手炉,她比先前老了许多,鬓角都有白发,“我是在想那位居然坐得住。” 刘嬷嬷道:“府上添人是规矩里的事,咱们这几年府上一个新人没有,才是奇事,况且又是娘娘亲自提的,她敢说什么。” “她是不会说什么。”四福晋低头看着手里的珐琅手炉,“我是想,这添了人,要是王爷不喜欢,也没用。” 刘嬷嬷怔了怔。 于理来说,她觉得这事不像是不可能,这几年耿氏独宠,王爷回府除了偶尔还去下李氏的院子,宋氏、钮钴禄氏的院子是去都不去; 于情,她却希望王爷能宠爱旁人,不为别的,只为宽福晋的心。 福晋这些年,心太苦了。 “您别这么想,您想想今儿个那两个秀女多标志的模样,别说王爷,就是咱们见了都要多看几眼。”刘嬷嬷见福晋咳嗽起来,忙给她顺气拍背,“王爷也是男人,这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岂能够见了如花美眷不动心的。等那两个有了身子,到时候无论是阿哥格格,抱一个养在咱们院子里,那到时候多热闹啊。” 四福晋脸上露出了笑容,仿佛也想到这美好的一幕。 这些年来,她后悔最多的就是当初糊涂,没抱养弘历,若是把弘历养在自己跟前,自己就算如今不争也无所谓。 弘历的聪明上进谁都看得见,将来王府世子的位置除了他也没旁人。 只可惜,便宜了耿氏…… 耿妙妙了了一件麻烦事,回到王府后,简直如释重负。 她换了身家常天蓝色绣宝瓶的氅衣,这件氅衣暖和的很,领口袖口都出风,用的是兔毛,依偎在塌上时,耿妙妙更是长舒一口气。 “额娘……” 乌希哈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风筝。 耿妙妙连忙闭上眼睛,试图装睡。 乌希哈却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哈哈笑出声来,“额娘,您别装睡了,起来陪我放风筝。” 耿妙妙不睁开眼,主打一个装死,七八岁狗都嫌,乌希哈实在太有活力了,耿妙妙撑不住。 乌希哈眼睛一转,冲云初做了个嘘的手势,道:“好吧,既然额娘在睡觉,那我出去自己玩了。” 她故意重重地踩着地毯几下,冲嬷嬷丫鬟们挥手,众人会意一笑,边退出去边嘴里低声说道:“格格慢些,别跑,仔细门槛。” 动静渐渐远去。 耿妙妙这才松了口气,她一睁开眼,刚想嘱咐云初去端一碗奶茶过来,就瞧见乌希哈一张小脸贴在她跟前,“额娘,我就知道您没睡!” 218 第二百一十八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 陪乌希哈玩了一下午, 等再躺回到塌上的时候,耿妙妙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云初唇角抿着,忍着笑意端了一杯奶茶过来,“您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这一下午把您累得不轻。” 耿妙妙接过茶盏, 无奈看云初一眼, “这不还得怪你们先前帮她的忙, 一块儿骗我, 我现在就盼着王爷早些找到个夫子来教导乌希哈, 也算能解放我了。” 正说着,四阿哥从外面进来, 打起帘子, 问道:“乌希哈又怎么你了?” “王爷。”耿妙妙放下茶盏, 迎了上去,替四阿哥解下狐裘,“下午风大, 你闺女一点儿不怕冷, 非要出去放风筝, 我陪着她玩了一下午,跑得腿都细了。” “哦,乌希哈这么有本事?” 四阿哥不恼反而笑, 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耿妙妙没好气白他一眼, “您倒是还笑得出来, 感情今日累得够呛的不是您。” 云初知道这会子主子只怕是有话要跟王爷说,便带着众人退下去准备茶点,这个时辰也是该让膳房备着晚点了。 四阿哥拉着耿妙妙坐下, “这是怎么?今日在宫里额娘给你脸色瞧?” 耿妙妙看四阿哥一眼,侧过身,“妃母是慈和不过的人,怎么会给我脸色瞧,今儿个还有一件喜事呢,哦应该说是双喜临门。” 四阿哥闻言,眉头微挑,他来之前已经知道宫里头发生什么事,十四下午特地跑去吏部衙门恭喜他。 四阿哥对这个弟弟可没好脸色,当下问了十四阿哥差事上的几个问题,直接把十四阿哥问的脸色青白,拂袖走人。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摘下暖帽,“双喜临门,这是你又怀了双胎?” “爷!”耿妙妙回转过身,嗔恼地瞪了四阿哥一眼,在瞧见四阿哥脸上的笑意时,哪里还不明白,“您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四阿哥慢条斯理地把耿妙妙先前那杯奶茶拿了过来,喝了一口:“如果是说妃母指人的事,那我是知道一些。” 耿妙妙拿过奶茶,“那您今儿个不得庆祝庆祝,这么大的喜事,一下添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别说您,就是我心里头也高兴呢。” 耿妙妙喝了一口奶茶,心里哼了一声。 四阿哥哭笑不得,“我几时说高兴了,从进来到这会儿,我可没说自己乐意添人,倒是你,你个醋坛子,这火气在宫里头不敢发作,回家发作到我身上。” 耿妙妙有些心虚,“那、那您高不高兴?” “我嘛,并不在乎。”四阿哥道:“只是既然要添人,那就添人吧。” 耿妙妙唇角一抿,侧过身,有些委屈。 四阿哥抓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完,咱们府里这些年没添人,宫里头早有意见,不说妃母,就是皇阿玛,年初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件事。” 耿妙妙心里一沉。 若是德妃,这事保不齐还有回转的余地,但康熙过问了,这事就没得商量了。 康熙身为九五之尊,按理来说忙得脚不沾地,应该是管不到这些小事的才对,可谁让四阿哥这几年立下大功劳,康熙对四阿哥的重视不亚于当初对太子的重视,少不得就会注意到雍亲王府女眷不多这件事。 “我先前没提就是怕你难过,”四阿哥道:“但这回进了人也好,日后皇阿玛就不会再提这件事。” 德妃指的人,跟康熙指的人那可是有区别的,后者的分量不轻,即便进府的时候是个格格,那也得给几分薄面。 耿妙妙依偎在四阿哥怀里,“这么说,那两个人是非进不可?” “你放心,即便进了,爷心里依旧只有你。” 四阿哥两辈子的人,什么美色没见过,比起什么年轻娇美的女人,他更愿意跟耿氏多相处。 耿妙妙眉眼露出笑意,“爷就会哄人,这回娘娘指的可都是有来历的,一个是娘娘娘家的侄女,一个是年巡抚的女儿,都是正当花季,娇娇柔软的女子,我怎么比得上?” 四阿哥握紧了她的手,“胡说八道,再说这种话气我,回头我让乌希哈多闹腾你,我要是真是图美色的人,这几年咱们府早进人了。” 耿妙妙抿了抿唇,“您就吓唬我吧,咱们等回头瞧,横竖将来您要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体一晃。 四阿哥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朝床上大步走去。 云初带着小丫鬟端茶过来,走进了,见苏培盛等人候在离门口有些远的地方,便明白屋里闹猫了。 她把茶托递给小丫鬟,“先端回去,叫人预备热水。” …… 三月底。 宫里头果然消息确定了。 年巡抚之女年氏、德妃侄女乌雅氏都指给了四阿哥,礼部挑了个好日子,三月三十一,正是月末。 姑且不说年氏、乌雅氏是多么欣喜,雍亲王府里对这件事反应却是不大。 四福晋这日特地叫人请来四阿哥。 四阿哥风尘仆仆进来,喝了口茶看向四福晋,意思很明显,府上有什么事要商量。 四福晋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忍住心酸,道:“我知道爷公务繁忙,这回让爷提前回来,是有件大事要商量。” “什么事?”四阿哥问道。 “是这样的,今早上宫里已经有消息,月末咱们府上要进两个妹妹。”四福晋笑着说道:“我想着,这两位即便只是格格,可身份到底跟旁人不同,总不能随便寻个院子把两人安置下来,咱们府上如今倒是有几处院子空着,想问爷怎么安排。” 四阿哥皱了下眉,这种事四福晋自己做主也就行了,他心里明白四福晋是有意给那两个格格铺路,也不想挑明,还是顾及着四福晋的面子。 “哪几处院子?” “有拨霞院、朝露院、风雅院还有先前耿妹妹住过的松青院……” 四福晋道:“拨霞院小了些,风雅院呢又好些年没住过人,一时收拾怕也收拾不好。” 她边说着边打量着四阿哥的神色。 四阿哥神色淡淡,手指敲了敲桌子:“那就拨霞院跟朝露院。拨霞院再小,住一个格格也绰绰有余,至于怎么安排,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 四福晋咬唇为难,见四阿哥起身要走,想要挽留。 四阿哥却道:“你坐着吧不必送,你这身子少吹风。” 说罢,拿过丫鬟递过来的暖帽,带着苏培盛等人大步流星地走了。 四福晋怔了怔,收回心思,她看着桌上那盏还没凉透的茶,许久道:“那就叫人把拨霞院跟朝露院收拾出来,再挑四个丫鬟,挑些机灵些的。” 刘嬷嬷答应一声,问道:“福晋,那到时候这两个院子怎么分配?” 若是两个院子相差无几也就算了,偏偏拨霞院的条件是真不行,又小又偏,以前松青院住着耿格格的时候,四阿哥常去那边,倒还没什么。 如今耿侧福晋早换了地方,拨霞院那边便是府上的人去的都少。 四福晋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早知道四阿哥对这件事毫不在乎,她就不该多此一举去发问。 如今是自寻麻烦。 “那拨霞院给年氏,朝露院给乌雅氏。”四福晋想了想,到底还是德妃的面子大,乌雅氏再不成器,自己要是给乌雅氏安排个偏僻的去处,回头德妃知道了,不知道怎么发恼,“等回头丫鬟好的给年氏,次些的给乌雅氏。” “还是福晋想得周到。” 刘嬷嬷夸赞了一句,“说起来这会子进人也好,下个月王爷要跟万岁爷巡行塞外,到时候也能跟着去。” 这倒是真的。 四福晋露出个笑容,“先前王爷就说了今年不带耿氏去,到时候把年氏、乌雅氏安排上,我就不信王爷能真不动心,回头有了好消息,便是我,跟宫里娘娘也有个交代。” “可不是这样。” 刘嬷嬷拍手,见四福晋高兴,便道:“既然如此,要不索性叫人先做几身衣裳预备着给两位格格,也省得回头手忙脚乱,忙不过来。” 四福晋点点头,“是该这么做,再叫人准备些胭脂水粉吧,也算是我给她们的一份见面礼。” 刘嬷嬷一一记住,下去后就把人指使的团团转,针线房那边最先得了消息,说是要裁制八身纺绸、春绸、棉袍各色式样的衣裳,颜色要鲜亮年轻的,款式要京城里最时兴的。 消息瞒不住人。 很快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了福晋对年氏、乌雅氏这两个还未进门的格格是多么的看重。 这两个格格的身世、家底也传得人尽皆知。 想烧冷灶、雪中送炭搏个前途的人不在少数,耿妙妙院子里人数固定,又管得严,不是谁都能凑上去讨好,可这两位格格却是不同,年轻家世好,前程不可限量啊。 蔡嬷嬷跟耿妙妙说着外面这些传言的时候,耿妙妙从容地拨了拨手炉里的炭火,“一个个消息都这么灵通,也好,往日里咱们看不出谁向着咱们,这回正好有机会。” 蔡嬷嬷看了眼耿妙妙红润的脸色,也跟着笑:“还是您说得对,要奴婢说,这些人估计也是急疯了,好些年才进这两个人,可不跟饿疯了的狗见到肉就想啃。” 耿妙妙笑而不语。 219 第二百一十九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三月三十一。 这日京城天气依旧带着些凉意, 两顶青布轿子从雍亲王府侧门进入,一路进了二门。 “年格格,到了。”伺候的嬷嬷低声说道, 打起轿帘。 年氏压下心里头的情绪, 答应一声,就着帘子出来, 她的手搭在嬷嬷手背上。 来迎她的是胡嬷嬷, 胡嬷嬷穿了一身簇新衣裳, 鬓发收拾得油光水亮, “格格,咱们敢进垂花门, 还得走一段路去正院呢。” 胡嬷嬷话音刚落, 乌雅氏就扯了扯衣裳,皱眉道:“这得多远啊?” “不远不远, 正院也就走一一会儿的功夫。” 胡嬷嬷忙解释道。 乌雅氏嘴一憋,“那一会儿也累得够呛,怎么不安排个辇子?” 她低头看了看脚上的花盆底, “我们这鞋子怎么好走路?” 胡嬷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愣了愣, 脸上神色茫然,朝年氏看去。 年氏笑道:“乌雅妹妹,咱们坐了这么久轿子还坐什么啊,走走吧, 横竖也不远, 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初来乍到,可别叫福晋她们等久了。” “是啊,福晋今儿个早早就起来了, 这会子府上主子们都在等两位格格。” 胡嬷嬷赶紧说道。 见胡嬷嬷这么说,乌雅氏才勉强答应,搭着旁边嬷嬷的手,噘着嘴。 年氏冲胡嬷嬷笑了下,心头既有激动,也有几分好奇。 正院着实离得不远。 一行人走一会子就到了,福晋跟耿妙妙等人早就候着,乌雅氏跟年氏进来,两人行过礼,福晋便笑着叫起。 “多谢福晋。” 乌雅氏响脆的声音盖过了年氏,她直接起身,一身桃红色绣百花的氅衣衬得人都带出几分娇艳出来。 钮钴禄氏跟宋氏眼神闪烁,尤其是钮钴禄氏,她瞧见乌雅氏满头珠翠,衣着华丽时,心里的嫉妒忍不住钻出来。 “两位妹妹既进了府,从今以后便是自己人了。” 四福晋脸上带着笑容,“府里给你们收拾的院子也出来了,乌雅妹妹去朝露院,年妹妹去拨霞院。另外,我想着妹妹们今日过来,想来什么也没带,特地叫人准备了些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在你们院子里,妹妹们若是缺什么也不要客气,打发丫鬟过来跟刘嬷嬷说一声就是。” “福晋想得真是周到,奴婢感激不尽。” 年氏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来,屈膝谢了恩。 四福晋冲年氏招了招手,亲热地拉过年氏的手,“年妹妹,你那屋子偏僻些,也别嫌弃,等过阵子府里空出人手,再想办法给你收拾个好些的院子。” 乌雅氏原看四福晋跟年氏亲热有些眼红,听到这句话,心里头好受多了。 她脸上止不住露出笑意。 李氏看在眼里,跟耿妙妙使了个眼神。 瞧瞧这城府,真是什么心情都挂在脸上。 耿妙妙笑了下,“福晋替两位妹妹想得这么周全,我这边倒是有些马虎,只是让人备了几匹料子回头送去妹妹们那里,两位妹妹可别嫌弃。” “怎么会?” 年氏客套了一番。 乌雅氏跟哑巴似的站在一旁不说话,直到四福晋指了三个丫鬟给她,她才开口再次道谢。 四福晋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便道:“你们今日舟车劳顿,想来也累了,这会子下去歇息吧,晚点的时辰再过来正院用家宴。” “是。” 年氏、乌雅氏答应一声。 胡嬷嬷领着年氏去了拨霞院,拨霞院是真偏僻,还小,年氏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即便是家里再苦的时候住的也是两进院子,亭台楼阁的。 几时见到这样逼仄偏僻的去处,她在门口时怔了怔,脸上露出错愕神色:“这就是拨霞院?” 胡嬷嬷弓腰回话:“回格格的话,这就是拨霞院,您别嫌弃屋子小,这院子只是您暂居之处,将来自有好的给您。” 胡嬷嬷是福晋指给年氏的,另外还有两个丫鬟,分别叫葡萄、石榴。 葡萄石榴都是多子吉祥的好意头,可见四福晋对年氏抱着多大的期望。 石榴也道:“格格,福晋让人准备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都在里头呢,您不进去瞧瞧?” 她的话转移了年氏的注意力。 年氏吸一口气,压下些许不满进去,四福晋准备的东西着实周到,胭脂水粉都是上等的,至于衣裳那就更没挑剔的地方。 年氏脸上神色这才好看些。 胡嬷嬷觑着她的脸色,笑道:“格格可还喜欢?” “自然喜欢,难为福晋费心,这些好衣裳只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赶工出来的吧。” 年氏抚摸着那些料子,脸上带着笑,“这怎么还有大毛衣裳,都快入夏了。” 胡嬷嬷笑呵呵道:“格格有所不知,下个月王爷就要跟皇上去塞外,塞外那边冷得很,没那么快入夏。” 年氏一下明白胡嬷嬷的意思了。 她咬着嘴唇,脸上羞红,正要说话,采菱带着人送绸缎过来了,之后李氏等人也都各有赏赐。 不一会儿。 屋子里就摆满了各处送来的礼物。 年氏虽说不是德妃亲戚,可今儿个过来,这说话办事就比乌雅氏体面不少,因而钮钴禄跟宋氏送礼也都厚实了几分。 年氏欣喜之余,掏出荷包打赏了胡嬷嬷等人,又吩咐葡萄石榴去准备热水,好洗漱一番,换身衣裳。 两个格格的到来,看似是一件小事,可府里气氛显然不同了。 乌希哈乖巧地摇头晃脑背完两首唐诗,耿妙妙嗯了一声,夸赞道:“今儿个乌希哈背的真好,额娘特许你今天多吃两块松子糖。” “额娘,乌希哈不馋糖。” 乌希哈一本正经地把手背到身后去,“乌希哈已经是大人了,以后都会乖乖的,好好读书,让额娘高兴,让阿玛高兴。” 云初等人在旁做着鞋底子,听见这话不禁都笑了。 耿妙妙更是笑得扶腰。 乌希哈涨红了脸,跺脚道:“额娘,您笑什么,乌希哈是认真的。” “好,好。” 耿妙妙忍住笑意,她拉着乌希哈坐到自己身旁,“额娘知道乌希哈是认真的,但乌希哈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呢?” 乌希哈犹豫不决,低头绞着衣角。 耿妙妙看了云初等人一眼,云初会意,领着人都出去了。 “现在你可以跟额娘说实话了,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最明白子女的莫过于爹娘了,乌希哈一向心宽随和,不爱上进,突然间门变得懂事了,肯定是有猫腻,耿妙妙一方面欣慰于女儿的懂事,一方面又感到无奈。 嫁给一个当权的王爷,还是一个将来注定会当皇帝的王爷,耿妙妙即便再得宠,也不能够肆意妄为。 乌希哈低声道:“是女儿不小心听到有人说,阿玛有了新妾室,以后就不会再、再……” “再什么?再喜欢额娘了是不是?” 耿妙妙眼神微沉,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免得吓到孩子。 乌希哈点点头,“额娘,阿玛坏,乌希哈以后给您争气!” 耿妙妙心里头暖洋洋的,她抱住乌希哈,亲吻她的额头,“乌希哈别担心,这些话是别人嫉妒额娘才乱说的,你阿玛其实不想添人的。” “真的?” 乌希哈惊讶地抬起头,“可是今天怎么会进了两个格格?” 耿妙妙叹了口气,摸摸乌希哈的脑袋,“乌希哈,你不明白,大人也有很多不得已的事,你阿玛虽然是王爷,可在他的上面,有你玛嬷、玛法,他也不能自己做决定。” 乌希哈不解地看着耿妙妙。 耿妙妙摸摸她的头发:“你不明白也没关系,等你将来长大了,不会遇到这种事的。” “额娘,那您不伤心吧?”乌希哈关心地问道。 耿妙妙笑了下,“额娘是有点点伤心,但是今天乌希哈这么乖,额娘就不伤心了。” 乌希哈脸上一红,依偎在耿妙妙怀里。 兴许是读书累了,孩子一会儿就睡熟了,耿妙妙叫了人进来,把孩子抱着到里面去睡。 她叫了孙嬷嬷、成嬷嬷过来,问道:“这几日谁在格格跟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孙嬷嬷跟成嬷嬷对视一眼。 孙嬷嬷道:“奴婢们不知,不过昨儿个格格去花园里扑蝴蝶的时候,那会子园子里也有禾喜带着小丫鬟在摘花。” “禾喜?” 耿妙妙皱眉。 孙嬷嬷道:“是啊,之后奴婢们就发觉格格好像身体不舒服,昨儿个晚上都没吵嚷着要吃宵夜,还以为格格是不小心吹了风,昨晚给格格盖了两床被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 耿妙妙大概明白了。 成嬷嬷紧张地问道:“侧福晋,是不是禾喜跟格格说了不中听的话?” “这都是我们的不是,昨儿个没仔细。”孙嬷嬷愧疚不已。 耿妙妙摆摆手:“不怪你们,你们也想不到她们这么龌龊。” 后院里耍手段常见,可耍到孩子头上,禾喜是活到头了吧! 她也不想去想这事是不是福晋的手笔,禾喜是福晋的人,也是福晋许她成婚后依旧可以进府来伺候的,这债自然是算到福晋头上! 耿妙妙让孙嬷嬷两人下去。 她仔细思索,眼睛眯了眯,对蔡嬷嬷道:“先前王爷送的玫瑰香露取出来,叫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220 第二百二十章 第二百二十章 家宴是在黄昏时分。 耿妙妙带了乌希哈过去的时候, 李氏正闲的发闷,这会子宋氏等人都过来了,可她一不想跟宋氏她们说话, 二更是懒得跟年氏她们闲聊,只能坐着等福晋出来。 听见脚步声, 李氏一抬眼,眼里不禁掠过惊艳神色。 她笑着招呼道:“妹妹可算来了, 今儿个这身可真标志。” 耿妙妙一身茶白色绣夕颜氅衣,领口挂着十八子和田玉念珠, 手腕只带着一只绿得剔透的镯子,一身打扮素雅, 行走时淡淡香风。 “姐姐惯会取笑人,这身衣裳都穿了几回了,您今儿个才瞧见不成?” 李氏笑着拉过她的手,又叫乌希哈在自己旁边坐下, 道:“虽是瞧过, 可今儿个看着着实不同,叫人眼前一亮。先前我还嫌弃这茶白色太淡, 如今看来,淡也有淡的好。” 乌希哈在旁边翘着腿, 眼睛打量下下首的年氏、乌雅氏, 然后对李氏道:“李额娘, 额娘的首饰是我给挑的。” “真的?乌希哈可越发长进了。” 李氏笑着摸摸乌希哈浓密的头发,“等你二姐姐知道了, 肯定高兴。” 乌希哈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她道:“等将来我也给二哥哥、三哥哥的小孩子打扮,对了, 额娘,二哥哥、三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话音刚落地,旁边乌雅氏就忍不住了,过来行礼:“奴婢给侧福晋请安,给三格格请安。” 乌希哈一愣,下意识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对乌雅氏、以及她身后的年氏微微颔首,“都不必多礼,今日既是家宴,就不必太拘泥,坐吧。” “多谢侧福晋。” 年氏跟着谢了恩。 李氏瞥了她一眼,回头对乌希哈道:“还早着呢,你两个哥哥出门才一个月,他们先前来信说要游学到年末才回。” “那么久?” 乌希哈不禁噘嘴,“早知道我也跟两个哥哥一起去了。” “是啊,这两个混账小子,在外面游玩不带上咱们。”李氏笑骂道:“不如咱们乌希哈乖巧,等年底,我让王爷福晋给他们找媳妇治治他们。” “在说什么呢?” 四福晋搭着刘嬷嬷的手臂从里面出来。 她今日穿着满绣暗金绣福氅衣,脸上也上了脂粉,看上去有气色多了。 众人起身行礼。 李氏才说了刚才的事,四福晋微微颔首,“也怪不得你惦记,两孩子不曾出过远门,这回虽然跟着耿妹妹的弟弟一起去的,可到底叫人不放心。” “我跟福晋想到一块去了,旁人不担心,老三那小子可不是个懂事的性格。” 李氏半真半假地抱怨,“要我说,游学做什么,不是常说书里有什么屋吗?” “是黄金屋。”年氏浅笑着接话,“不过王爷考虑的也有道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李氏点头:“王爷是这么说过,我也管不得这么多,横竖王爷这方面考虑是比咱们周到得多。” 四福晋见李氏谈起两个儿子滔滔不绝,眼神微暗,攥紧了手中念珠。 倘若她的弘辉活到现在,想必早已有妻儿了,自己又何必羡慕旁人。 正感伤时,外面有人传王爷回来了。 众人立即停下声响,乌希哈却是跑了出去,一把抱住走进来的四阿哥:“阿玛!” 四阿哥被撞了下,见到是她,不禁笑,把她抱起,“乌希哈,你额娘先前怎么说你的,叫你淑女些,你这样跑,回头又得挨说了。” “阿玛,我是想您了。” 乌希哈的小脸在四阿哥脸上蹭了蹭,“您想不想我?” 四阿哥哈哈一笑,“你是做什么坏事了,要阿玛求情?” 年氏早听说雍亲王疼孩子,只是不曾看见,这会子亲眼目睹,既惊讶又有些隐秘地期盼。 王爷连女孩子都疼,将来她生下一儿半女,想必地位就稳固了。 “王爷回来了。” 四福晋起身迎在前面,“把孩子放下来吧,乌希哈也这么大了,该懂事些。” 四阿哥笑了下,把乌希哈放下,拍拍她的头,“有什么,她才几岁。” 四福晋抿了抿唇,不愿意在这点儿跟四阿哥争执,她心里明白这几年府上没添孩子,四阿哥对儿子管得严,可对女儿们却是疼得很,别说乌希哈,便是二格格,都嫁人生子了,四阿哥都时常让人送东西过去。 她岔开话题,“您今儿个去的早,今日来了两个妹妹呢。” 乌雅氏迫不及待上前,抚膝行礼:“奴婢乌雅氏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年氏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四阿哥,也跟着行礼,耳根微红,四阿哥不是那种容貌俊美的人,可他身上有种沉淀下来的气韵,眉眼不怒自威,一看就很可靠,仿佛有他在,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必担心。 “起来吧。” 四阿哥点点头,眼神扫过两人,他对乌雅氏不怎么关心,反倒是多留心看了年氏一眼。 只这一停顿,也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四福晋心里高兴之余又不免有怅然。 众人都是在等四阿哥,四阿哥回来了,四福晋让人去摆桌子传膳,还让人去请弘历、弘昼两人过来。 四阿哥给两个孩子的规矩极严,日常除非碰上大事,否则寻常宴饮也不叫他们去。 若是人丁多的,碰上家宴,得摆个四五桌。 雍亲王府人丁素来少,算上今日进府的年氏两人,今儿个也才十一口人。 四福晋索性叫人摆了两桌子,几个孩子一桌,大人们一桌。 耿妙妙坐在四阿哥旁边。 她坐得端正,可身上淡淡的玫瑰香若有似无的。 四阿哥在旁边闻到后,时不时地看她一眼。 耿妙妙只做不知。 等菜色上来后,她跟前有道荷塘月色,是四阿哥爱吃的菜,“爷,这菜今日倒是鲜,您要不尝尝?” 四阿哥点了下头。 耿妙妙按着袖子,露出手腕的玉镯,玉镯剔透碧绿,衬得肌肤越发莹润如玉,涂抹了凤仙花的指甲搭在茶白色袖口上。 她从容夹了一筷子莲藕,放到四阿哥碗里,“您试试,味道好不好。” 四阿哥的眼神从手腕,到耿妙妙的笑眼。 他若有所思,唇角露出些笑意。 这反倒把耿妙妙给笑得不大好意思了。 “这荷塘月色有那么好吃吗?” 弘昼悄悄嘀咕,“分明是红烧肉最好吃。” 他眼睛盯着跟前的红烧肉,那红烧肉红亮油光,切成麻将块大小,那肥瘦相间的肌理清晰可见。 他对旁边的嬷嬷道:“我还想吃一块红烧肉,嬷嬷。” 嬷嬷态度很坚决,“阿哥,您已经吃了两块红烧肉了,今晚再吃肉就得积食了,您吃些别的吧。” 弘昼不禁叹气。 为什么他现在不能变成大人,那就可以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了。 一屋子的喜怒哀乐各不相同。 如弘昼在为不能多吃一口肉而沮丧,也有如四福晋对耿氏今晚的做派耿耿于怀,年氏的不满,乌雅氏的糊涂。 家宴散的很快。 四阿哥喝完茶就推说有公务要处理,要回书房。 四福晋连忙起身:“王爷,今晚……” 她眼神朝年氏两人看去。 新人刚进府,于情于理,王爷该去她们的院子才是。 何况两人身份也不一般,跟当年的耿氏可不同。 “今晚我还有事,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四阿哥语气淡淡,但口吻却分明是不容分说。 “……”四福晋心里一紧,勉强道:“那王爷也该保重身体,劳逸结合,公务怎么着都是忙不完的。” “嗯,我心里有数,你也是,多休息,旁的事少操心。” 四阿哥微微颔首,接过耿妙妙递过来的暖帽,不但自己走了,还把两个儿子也带走,去考察功课。 两个阿哥忙给福晋等人行礼告辞。 李氏看了一晚上热闹。 原先她见王爷对那年氏多瞧,还以为年氏有戏,没想到年氏也是空欢喜一场。 她哎呀一声,“时辰不早,我也该告辞,福晋跟各位妹妹今晚也早些休息。” 耿妙妙道:“姐姐等我一块走吧。” “走什么,咱们哪里顺路。”李氏轻笑着说道。 耿妙妙笑了下,跟福晋行礼,仿佛没看到福晋难看的脸色,跟李氏前后脚走了。 屋子里剩下的人。 宋氏跟钮钴禄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钮钴禄氏迟疑片刻,起身还没说话,福晋就直接道:“你们也回去吧。” “是。” 钮钴禄氏心里松了口气,赶紧起身走了。 年氏出去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福晋一眼。 “刚才是怎么了?” 乌雅氏回到朝露院,对几个丫鬟问道,“王爷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要是按照规矩,王爷今晚不该、不该……” 她虽然骄纵,可还是女儿家,太过直白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几个丫鬟彼此对视一眼。 卯星年纪最大,便出头回答:“王爷向来是这样的,至于这规矩,我们府里往常也没有。” “真的?”乌雅氏还不信,叉着腰打量卯星,“你可别糊弄我。” “奴婢怎敢,当初耿侧福晋刚进府的时候也是过了几个月才、才开脸的。”卯星红着脸说道。 乌雅氏愣了下,皱皱眉又舒展开,既然王府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紧张。 她还以为是王爷不喜欢她们呢。 221 第二百二十一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年氏那边却不像乌雅氏这么想得开。 她比乌雅氏细心, 自然也看得出今晚家宴上的猫腻,本来王爷还好好的, 是见了耿侧福晋后,才对她们看都不看一眼。 年氏梳着头,咬着唇儿。 等到次日,她叫胡嬷嬷去打听打听王爷昨夜歇在哪里。 胡嬷嬷去了片刻回来,“王爷昨夜自己在书房歇的。” “书房?”年氏愣了愣,随后想明白了。 她心里酸涩,低声道:“王爷倒是对耿侧福晋有心。” “什么?” 胡嬷嬷没听清楚年氏的话, 诧异地问道。 年氏摇头, “没什么, 嬷嬷帮我梳头吧,今儿请安可不能耽误了。” 雍亲王府的请安向来不多, 但每旬都得请安一次。 年氏到的时候, 发现乌雅氏已经来了,正在跟福晋有说有笑的。 “福晋您这镯子真好看, 值不少钱吧。”她眼里带着欣羡地看着四福晋手腕的紫镯。 四福晋脸上笑容淡淡, “不值什么钱,只是老东西,带久了有感情。” “您可真是个有品位的人, 不像是有些人, 什么贵戴什么, 其实我顶看不起那些人,跟爆发户似的, 谁没见过好东西呢。” 乌雅氏话里有音地说道。 谁都听得出她说的是谁。 四福晋只笑了下,没接这话,转过头看向年氏, “年格格昨夜可歇息的好?” “奴婢一切都好,院子虽小却处处妥帖,还有嬷嬷指点,比家里头还舒适呢。” 年氏行礼后说道。 四福晋叫了起,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难为你不嫌弃,那院子小是小了些,可我想着将来给你挑个好的,便暂时委屈你。” 听到这话,年氏心里欣喜,禁不住感激地看向四福晋,“多谢福晋。” 乌雅氏在旁边听得坐不住了。 她倒是不好意思要搬院子,但她又不肯吃亏,便道:“福晋,您照拂了姐姐,可不能只偏心她。” 李氏跟耿妙妙前后脚进来,听得的就是这句话。 李氏不禁笑道:“哟,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为争什么吵嘴了?” 年氏等人忙起来请安。 四福晋笑道:“没什么,乌雅格格孩子心性,看我跟年格格多说几句就要吃醋,到底还是小姑娘呢。” “可不,”李氏可懒得揣测是为什么缘故,“如此也可见福晋对人宽和,我们这下面的人才敢放肆些。” 乌雅氏见状,忙道:“这是自然,我在宫里宫外这么多人就没见过比福晋更宽和的了。要我说,福晋比……” “妹妹吃点糕点。”年氏捏了块绿豆糕递给乌雅氏,打断乌雅氏的话,这才及时地止住乌雅氏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李氏窃笑,跟耿妙妙对视一眼。 耿妙妙也忍俊不禁,早听说德妃娘娘侄女有些糊涂,想不到是这个糊涂法。 这么着说话,可不是抬举人,那是得罪人。 宫里宫外福晋多了,就算是以前太子妃也不敢说自己比所有福晋都强,这不是招人恨吗? 乌雅氏皱眉,不解地看向年氏。 刘嬷嬷忙端茶递给她,“格格,这糕点是我们正院独有的,您尝尝味道好不好?” 乌雅氏这才被转移开注意力。 过了片刻,宋氏等人到了后,四福晋就说起正事,无非是裁剪夏装,以及各院份例的事,这些事都只是小事,一下就过去了。 要紧的是另外一件事。 四福晋道:“这个月不定哪日,王爷就要跟皇上出巡,我想着那时候我跟两位侧福晋是没法跟去,王爷身旁又不能没人伺候,你们几个便准备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叫年氏跟乌雅氏都惊喜不已。 乌雅氏更是道:“福晋,那、那我可不可以多做几身衣裳?” 宋氏瞥了她一眼,诧异于她不自称奴婢。 但四福晋都没说什么,宋氏就更不好越俎代庖。 四福晋道:“你们份例里的衣裳已经裁剪出来,若是自己要做,也可,只是得自个儿看着办。” 年氏明白了,四福晋的意思是不拘她们做几身衣裳,只要她们自己掏钱,掏料子就成。 这就不成问题了。 年氏虽然是以格格身份进了王府,可年家早就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过几日她叫人回家拿银子,拿料子,自然是想做什么衣裳都成。 丢下这么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四福晋又不免朝耿妙妙看去,“耿妹妹。” 耿妙妙原在看着茶盏出神,听到声音回过神,“福晋有什么吩咐?” “我也没什么吩咐,只是昨儿个妹妹打扮的标志,想说妹妹若是有空,不妨帮两位新格格掌掌眼。” 四福晋语气很是温和,但口吻却是不容拒绝。 耿妙妙抬眼,恰好跟四福晋对视上。 在片刻过后,她笑着回答:“我明白了,旁的事我也帮不了福晋的忙,这件事倒是能搭把手,那两位格格要是有不懂的便来问我吧。” “那奴婢们就叨扰了。” 年氏回答道。 乌雅氏颇为有些糊涂,她上下打量耿妙妙一番,见她身上珠钗不多可看上去却叫人如春风拂面,心思一转,仿佛明白了福晋的意思了。 请安很快就叫散了。 出了正院,年氏刚要回去,后面乌雅氏就喊了几声,“年格格留步。” 在正院门口,年氏也不好装聋子,只好站住,“妹妹有何指教?” “指教称不上,我去你院子里坐坐吧,也看看你院子里环境怎么样。” 乌雅氏眼睛一转,兴冲冲说道。 年氏唇角抿了下,“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难道你那院子见不得人?”乌雅氏嗤笑道,“再说了,咱们难得是同一年选秀的秀女,又在宫里住在一起过,怎么也有交情,你该不会是不想搭理我吧?” 乌雅氏脸色有些难堪。 年氏不着痕迹皱眉,只能道:“那好,我不过是怕那院子狭窄,又没收拾好,不好招待妹妹罢了,既然妹妹都这么说,那就跟我去我那院子坐坐。” 乌雅氏瞬间多云转晴,亲热地挽着年氏的手腕,“这就对嘛,年格格,咱们俩都是刚进府的,应该互相照应,况且你对我好,德妃娘娘知道了也高兴啊。” 年氏心里冷笑。 扯出德妃娘娘的幌子,也不照照镜子。 德妃娘娘能不知道自己侄女是什么货色,就这不会看人脸色又自以为是的性格,王爷那等伟男子岂会看得上? “这就是你的院子?” 纵然听说拨霞院狭小,乌雅氏见到的时候也都震了下,“这矮房低墙,才几个屋子,能住人吗?”她说到这里,突然露出得意的神色,“姐姐,不是我说,我那朝露院也有两进了,东西厢房、倒座房都有,早知道姐姐住这样的地方,今儿个早上我索性跟福晋说让你跟我一起住得了。” 年氏知道她是在炫耀,也知道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但还是觉得有些气恼。 她故作不在乎,“我倒是觉得还好,这院子小是小,可难得的是周围风景好,咱们走过来的时候还有一座小桥呢,这每日能瞧见桥下的小鱼、荷花,也是不一般的风景。” 乌雅氏压根不信这套。 她进屋子坐下,仔细打量,心想要是四福晋让她住这院子,她肯定要跟娘娘告状。 葡萄、石榴去端了茶点上来。 乌雅氏吃了几口茶,这才说起正事,“年格格,你说刚才福晋跟耿侧福晋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个意思?咱们要不要去找侧福晋帮忙掌眼啊?” 年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妹妹怎么这么问?” 乌雅氏往后一靠,“我这不是想着侧福晋肯定不乐意见到咱们,毕竟咱们这么年轻标志,而且她更不愿意帮咱们挑衣裳首饰。” 年氏看了胡嬷嬷等人一眼,心里的惊讶是一点儿不假。 她都不知道乌雅氏是聪明还是笨了。 这当着福晋的人说这些话,这不摆明了跟福晋投诚吗? “妹妹、”年氏顿了下,“今儿个想得倒是仔细。” “这是自然,”乌雅氏冷笑道:“这种事我见得多了,福晋是好意,不过只怕咱们要去侧福晋那里,却是要自讨没趣。” “那你的意思是?” 年氏不敢小觑了乌雅氏。 乌雅氏道:“我想咱们索性找身衣裳让侧福晋看下,过个场就算了,如此一来,彼此都过得去,也是全了福晋的好意。” 年氏点点头,“就按照妹妹说的办吧,妹妹果真是蕙质兰心。” 乌雅氏得意地笑道:“这还用的着你说,你以为娘娘怎么会看重我,自然是知道我有本事。” 乌雅氏又道:“不过,耿侧福晋也小气了些,她年纪大了,本就该退位让贤,到底还是不如福晋识趣。” 她后面那句话说的极其小声。 “咳咳咳。” 年氏本在喝茶,听到这话险些没呛死,咳嗽的满脸通红。 胡嬷嬷忙拿帕子给她擦脸,“格格没事吧,好好的怎么呛着了,可是茶水太烫了?” “没事。” 年氏连忙摆手,“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这回再看乌雅氏,就没刚才的警惕了,看来是她多心,乌雅氏分明是瞎猫撞到死耗子,不小心猜到一回而已。 这蠢货,根本不必旁人出手,都能把自己折腾死。 222 第二百二十二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福晋既然都已经吩咐过了, 年氏跟乌雅氏也不敢违背,过了几日就寻了个机会找耿妙妙帮忙指正下衣裳首饰。 说起来这也是她们俩头一回拜访耿妙妙。 耿妙妙跟福晋不对付,却不会糊涂得给自己落下话柄, 她笑着招呼两人坐下, “两位妹妹不必拘泥。” “多谢侧福晋。” 乌雅氏从屋子里的摆设里回过神, 涨红着脸答应一声。 年氏比起来就显得有规矩得多,不但坐的端正, 就连眼睛也没有乱瞧。 蔡嬷嬷看在心里, 并不出声。 “说起来我们也不该来打扰,只是我早听说侧福晋在穿衣打扮上颇有自己的造诣,所以就厚着脸皮来取取经,不知这几个花样, 侧福晋觉得如何?” 乌雅氏从卯云手里拿过花样,递给耿妙妙。 年氏也示意葡萄拿出自己准备的花样册子。 蔡嬷嬷接过手, 递给耿妙妙,耿妙妙打开一瞧, 两人的花样跟脾气差不多, 年氏安静, 挑选的花样也都是素雅居多, 诸如竹叶纹;乌雅氏好华丽,花样则是繁复诸多。 她微微一笑, “都是极好的,我看两位妹妹哪里需要我指点,倒是有一件事, 塞外那边天冷,得多戴上几身厚实的,另外则是得多戴些金首饰, 蒙古那边女眷都喜欢金饰。若是两位妹妹到时候跟王爷去,这些不妨注意些。” 乌雅氏不想耿氏居然会这么好心,连忙把这些话记住。 年氏也有些诧异,忙起身道谢。 两人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耿妙妙叫人准备了些点心当做礼物把人送走,事情就解决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今儿个起了个早,还真困乏,她喝了口茶道:“得亏咱们府规矩不重,要是每日请安,不说请安的人累,就是被请安的人也累。” 蔡嬷嬷笑道:“这就是侧福晋您才这么想,换是旁人,巴不得受这些礼呢。” 耿妙妙笑道:“可见人非鱼,焉知鱼之乐。倒是嬷嬷,今儿个你怎么瞧那年氏好几眼?” 蔡嬷嬷直接道:“奴婢是觉得这两个格格若是要说哪个能威胁到侧福晋的,只怕是年格格。” 耿妙妙不由得好奇,“这话怎么说?” “年格格性格看似柔顺,实则是心有所图之人,”蔡嬷嬷低声道:“何况她年纪轻,出身不差,倘若得宠,只怕不可小觑。后院女子不但要看自身,更要看娘家。这点儿,宫里头也是如此。” 乌雅氏娘家背靠德妃,却根本没个得力的能臣,反倒是年氏,父兄都有实权。 这几年,太子被废,皇上迟迟没立太子,她们府上王爷虽然从未表露出争权夺位的意思出来,可男人大丈夫,谁不想坐上那把交椅。 如此一来,这后院女眷娘家势力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耿妙妙低头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信得过王爷。” 蔡嬷嬷面露急色,“侧福晋,这……” 男人哪里能信得过! 耿妙妙笑着道:“嬷嬷别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为我着想,想让我先下手为强,但我做不来这种事,就当做是我蠢笨好了,要我无缘无故害人,我心里这关卡过不去。” 蔡嬷嬷看着她恬淡的神色,乌黑清透的眼眸,心里感觉像是被什么撞了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但不得不说,对侧福晋这样的话,蔡嬷嬷竟不感到惊讶。 或许是因为她早就猜到侧福晋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她们侧福晋这几年的独宠,王府内外没少有人说她们侧福晋有手段,心黑手辣,府里上下从福晋到格格,都被她穿过小鞋,在王爷身旁吹过枕旁风。 但蔡嬷嬷知道,她们侧福晋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如若她们侧福晋歹毒,如今王府里哪里还有福晋、钮钴禄格格等人的位置。 “也罢,奴婢想着王爷跟旁人不同,有您在,估计也看不上其他人。” 蔡嬷嬷也只能这么宽慰自己。 耿妙妙不禁觉得好笑,拉着她道:“您啊,就少操心这些事了,要我说,您那孙子过阵子要成亲了,回头我让饽饽铺子包了你们婚宴,另外再赏赐两套金头面给你孙子当聘礼,体体面面地办个婚事,如何?” 提起这等事,蔡嬷嬷脸上就止不住笑。 她摆手道:“这如何能成,您这些年照拂奴婢够多得了。” …… 紫禁城。 钦天监择了日子呈上,康熙看了看折子,圈了个四月二十,不算太晚。 他道:“把这好消息告诉太后吧,也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梁九功嗻了一声,又笑道:“太后娘娘早念叨着想去塞外了,这回知道日子,今儿个保不齐能多吃几口饭。” “哎,她老人家就是太爱吃荤了些,要不然也不至于……” 说到这里,康熙没往下说了,太后今年年初身子骨就不太好,这几日每日只能吃几口粥,为了这事,康熙还特地许五福晋带着两个儿子天天进宫给太后请安。 康熙道:“还是让御膳房多费心,太后爱吃什么,从朕的份例里走就是。” “是,奴才记下了,怪不得天下人都夸万岁爷您是个大孝子,奴才这些伺候的看着都觉得您实在孝顺的不行。” 梁九功逗趣说道。 康熙笑骂道:“得了,别拍马屁了,快去办事,难不成还等赏呢?” 梁九功这才赶紧带人出去。 他的手心里攥了一把冷汗,他哪里去想拍马屁,他是怕皇上从太后的身体想到他自己,太后老了,身子骨不行了,皇上不也一样吗? 皇上这几年身子骨也越来越不好,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越发不敢提什么老,病之类的话,生怕触了霉头。 可便是天子,也逃脱不过岁月的磋磨。 梁九功按下心里的担忧,也不愿意去猜测皇上心里到底属意谁当下一个皇上。 他忠心的只有皇上。 出巡日期定下,朝廷后宫跟随的名单也都跟着尘埃落定。 四阿哥自然是在名单里,除此以外,也有八阿哥、九阿哥,连年纪小的二十阿哥也在其中,就是少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的脾气当下就炸开了。 他拍着桌子,涨红了脸,太阳穴上青筋绷起,“八哥,你评评理,二十都去了,我怎么去不得?” 八阿哥好声好气,“这种事都是皇阿玛定下来的,想来皇阿玛是想着你在京城里多办事磨练磨练。” “京城里的差事有什么好办的,我早就上手了,况且皇阿玛不在,京城里能有什么大事。” 十四阿哥越说越觉得不公平,“肯定是四哥在皇阿玛跟前说了我的坏话。” 旁边吊儿郎当翘着腿的九阿哥闻言一挑眉,“老四说你坏话,十四,你别多心了吧。” 十阿哥也点点头,“四哥不像是这种人。” 十四阿哥本以为自己会在名单里,结果名落孙山,此刻心里正恼火着,听到九阿哥十阿哥两人帮着四阿哥说话,就越发来气,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九哥十哥,你们到底是向着谁的,别胳膊肘往外拐啊。” 九阿哥比早些年脾气好了些,也不想跟十四阿哥计较,“十四弟,我当你心情不好胡说,但这种话,可不是乱说的。” 十四阿哥坐下来,脸上带着嗤笑,“得了吧,九哥你以为我跟八哥一样好糊弄啊,你们府上跟老四打的火热,你要说你不是背地里投向了老四,那这回名单上怎么有你?” 九阿哥被他这无赖面孔气笑了,站起身来,“有我怎么了?我去年差事办得好,皇阿玛夸过了,年初还给太后找了些补品,太后夸我孝顺呢,这回皇阿玛是要送太后娘娘去塞外,带上我,哪里不妥当了?还有,什么叫做投向老四!” 十四阿哥见九阿哥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别开眼神,“总之你心里明白。” “不行,你给我解释清楚!” 九阿哥本不想跟十四计较,可见他这么无赖,当真是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九弟,”八阿哥忙起来打圆场,“十四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这年少轻狂、口无遮拦的性子,咱们都是自己人,何必窝里斗?” “不是吧,”十阿哥慢条斯理地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这哪里叫窝里斗,难道只许十四弟说我们不是,不准我们反驳,便是皇阿玛跟前,也没这么霸道的理儿。况且,十四弟多大岁数了,还口无遮拦呢。” “八哥”九阿哥看着八阿哥着急无奈的脸,沉默片刻,“今日这事必须得让他给我个交代,他要发脾气是他的事,但牵扯到我头上,胡说八道,我可不忍这口气。” 八阿哥心里烦躁。 他皱眉道:“九弟,十四弟真没坏心思,他……” “我明白了,老十咱们走就是。” 九阿哥觉得没意思透了,拿起桌上的暖帽,“今儿个就当我们没来,以前说过的话,八哥你也当我们是年少轻狂吧。” “九弟!”八阿哥错愕不已,想追上去,十四阿哥拉住他,“八哥,您去追他们干什么,本来就是,他们俩跟老四走的那么近,要说没那个意思,谁信啊!” 十四阿哥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提高嗓门。 九阿哥迈出门槛的动作一顿,听得身后一丝声响都没有,眼眸沉了沉,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223 第二百二十三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王爷。” 四福晋给四阿哥倒了杯茶, “这离着动身也没多少日子了,您先前说今年不打算带耿妹妹跟李妹妹过去,不知心里头可想好人选了?” 四阿哥道:“这事不急, 你安排就好。” 四福晋闻言心里一喜,面上还得压着喜色, “那您觉得让年氏跟乌雅氏去, 如何?刚好今年妃母也跟着去,有乌雅妹妹跟您一块去, 妃母看了也高兴。” 四阿哥不以为然, 横竖他对乌雅氏也并不怎么在乎,便点点头, 只是嘱咐道:“她们俩是头一回, 你得先叮嘱些规矩, 免得到了外面出岔子。” “这是自然。” 四福晋含笑颔首, 又问道:“那两位阿哥的功课?” 跟圣上出巡,少说是三四个月的事, 这孩子的功课自然不能落下。 四福晋纵然知道两个孩子跟她不亲, 也有心趁着这段日子拉进下关系。 “他们俩, 我打算带着一块去。”四阿哥喝了口茶, 丢下一句让四福晋诧异的话。 四福晋张了张嘴,压下眼里的震惊,重新露出一个笑容, “这好吗?两个孩子都太小,这回又不是寻常出巡, 我看倒不如让孩子留在家里,叫先生谙达每日盯着功课,再每旬给您送过去。至于其他的功课, 我也能帮忙看着。” 四阿哥显然不是来跟四福晋商量的,只是敲了敲桌子,淡淡地说道:“这事皇阿玛也应许下来了,何况五弟的两个儿子这回也会随着五弟一块去,弘历弘昼两人跟着去,并不打眼,五弟的孩子还比咱们家孩子小呢。” “是,您这么说也有道理。” 四福晋抿了抿唇,勉强笑道。 四阿哥略坐了会儿就走了,福晋神色莫测,扶着额想了半天,只觉得脑袋隐隐阵痛,在万岁爷跟前露脸这件事可不像王爷说的这么简单。 皇上子嗣诸多,能在他跟前露脸的孙辈屈指可数,王爷做事又不是只图一时,只怕是要给两个孩子铺路。 福晋捻动着手中的念珠,闭了闭眼,对禾喜道:“去请年格格、乌雅格格过来。” 禾喜先去的拨霞院,年氏一听说这事,心里一跳,隐约猜到是为了什么事。 她叫石榴拿了个荷包打赏禾喜:“辛苦姑姑跑这么远的一趟,这点心意留着给姑姑家孩子买糖吃。” “格格真是客气。” 禾喜脸上笑容越盛,不动声色收下银子,提醒了一句:“格格可快些去,今儿个是喜事呢。” 年氏眼里露出喜色,道了声谢谢姐姐,叫石榴把人送出去。 胡嬷嬷满脸笑容,拍手道:“格格,肯定是您跟着王爷出门的事定了!” 年氏娇羞一笑,“嬷嬷别打趣我,万一要不是,我可就丢人了。” “奴婢可不敢乱说,您刚才也听禾喜姑娘说了,要说不是这事,那还能是什么喜事?”胡嬷嬷乐得露出一口黄牙,她忙叫人拿衣裳,又给年氏挑选首饰,急急忙忙地伺候年氏梳妆打扮过去。 年氏是大家千金出身,到底比旁人矜持些,纵然心里高兴,也不肯太过显露,等到了正院,跟迫不及待喜形于色的乌雅氏一对比,那真是云泥之别。 乌雅氏简直高兴得手舞足蹈,“福晋,王爷真的说让我们跟着一块去?” 四福晋不动声色皱了下眉,拿帕子掖了掖唇角,“自然是真的,这种事我怎会拿来说笑?” “福晋莫怪,妹妹是太高兴了。”年氏在旁温声和气地说道:“想来这件事福晋肯定出了大力气,不然王爷怎么会想到奴婢跟妹妹。” 四福晋眉眼舒展,“这不算什么,也是你们俩是好的,我这才敢跟王爷提,这一去怕是好几个月的功夫,两位妹妹可得好生回去准备。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给王爷生下个一儿半女,回头再封个侧福晋,到时候哪里还差旁人什么。” 四福晋的这句话,无疑让年氏二人越发激动。 年氏还矜持些,低头道了声是,乌雅氏却是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做什么好,脸涨得通红:“福晋放心!” 胡嬷嬷看了乌雅氏一眼,不住撇嘴。 就这小家子气的模样,得亏她机灵,选了年格格,这两个格格,怎么瞧年格格都比乌雅格格有出息得多。 四福晋见怪不怪了,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这阵子你们也多准备几身衣裳,明儿个我让人送首饰册子过去,你们挑些首饰,出门在外你们代表的是王府的体面。” 年氏两人连忙起身道谢。 乌雅氏心里高兴不已,这回真是既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阖府上下也就她跟年氏能跟着王爷出门,她是德妃侄女,算起来也是王爷的表妹,王爷怎么也得给娘娘几分薄面吧。 等到时候她怀上身子,将来的日子还用发愁吗? 想到前阵子瞧见的耿侧福晋院子里那些古董器物,乌雅氏就不免呼吸急促起来。 四福晋吩咐了几句,就看了年氏一眼,敲了下桌子,年氏眼神一闪。 等片刻后,福晋让他们回去时,年氏走出一段距离,就站住脚步,折返回了正院。 胡嬷嬷还摸不着头脑,“格格,咱们回正院做什么?” “我想福晋怕是有些话要交代。”年氏低声说道。 “福晋刚才有说这话?”胡嬷嬷皱眉思索,都不记得自己刚才有听到福晋说过这句话。 年氏抿着嘴笑了下,“这种话还用得着说。” 果不其然。 四福晋就在屋里候着她们,年氏一回来,福晋唇角就勾起,笑着道:“格格倒是没辜负我的期望。” “奴婢也是斗胆揣测下福晋的心思。” 年氏屈了屈膝,“不知福晋有什么话要吩咐奴婢。” 四福晋看向众人,刘嬷嬷把人带了下去,将门带上。 四福晋起身走向年氏,伸手搀起,“妹妹是个聪明人,想来这次机会的重要性不必我多说,但你可知道,这回王爷还打算带弘历跟弘昼两个阿哥过去。” 年氏一愣,她思索片刻,“您是觉得王爷有意从两位阿哥中选择一位为王府世子?” “不是要选,王爷只怕早就看中了弘历。”四福晋拉着年氏在旁坐下,“弘历聪颖好学,若论天赋,努力,我只能说百里挑一,只可惜弘历养在耿氏跟前。” 这事,年氏早已清楚,年府早些年就想安排自己女儿进雍亲王府,对于王府内的情况摸得十分清楚明白。 但年氏这会子却故意装糊涂,“可弘历阿哥不是钮钴禄格格的孩子吗?他难道还会不亲生母?” 说起这件事,四福晋就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她抵着嘴唇咳嗽一声,“不提也罢,钮钴禄格格是个糊涂的,白白地坏了母子情份,如今那弘历心里只怕是只敬耿氏,不敬钮钴禄氏。将来若是他继承爵位,更甚至那位置,我们这些人怕都是要屈尊于耿氏了。” 四福晋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着年氏,“但是好在,弘历还小,王爷现在也不会给他请封,所以只要你生下个阿哥,咱们未尝没有一争的机会。” 年氏耳根通红,心里却压不住兴奋。 她道:“福晋的意思奴婢明白,但奴婢只怕有心无力,奴婢入府还没多久,王爷……” “你不必担心。” 四福晋轻笑着说道,“你可不同,以我对王爷的了解,王爷对你是有几分在意的,只是如今在府里,碍着耿氏怕是不好表露出来,何况王爷素来喜欢聪明温柔的女子,更喜欢有才华的,年妹妹不正是这样的女子吗?” 四福晋一番话,让年氏心里多了几分自信。 是啊,若是要论聪明才智,年氏自忖不输给其他人,她自幼就得名师开蒙,学的不只是琴棋书画,男子读的四书五经也无一不通。 年氏其实是有些自负的,以她的才貌家世,世上哪个男子能不加以青眼,也就是入府后这些天,王爷一直没搭理,年氏心里才有些打鼓。 现在,听到四福晋这番话,年氏心里有底了。 四福晋又提点了几句,诸如四阿哥爱吃清淡的,但有时候也会吃几口肉;四阿哥不爱人自作聪明,但又讨厌人笨…… 年氏都一一记住。 这些个消息,都不是一般人能打听得到的。 “奴婢真不知怎么感谢福晋才好。”年氏起身要谢恩。 四福晋搀扶住她,“以后私下里妹妹就不必这么多礼,你也不必谢我,你我又不是外人。” 年氏会意,颔首道:“这是自然,姐姐对我帮了这么多的忙,我要再见外,那就是狼心狗肺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多余的话就更不必说了。 福晋年纪大了,又不得宠,需要的是年氏的年轻貌美跟孩子;而年氏呢,刚入府,家世虽好,可在王府里也派不上用场,唯有搭上福晋,才能如鱼得水。 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不动声色就达成了结盟。 乌雅氏回去后,就着急地叫针线房的过去裁制衣裳,又叫人出门采买各种动静。 动静闹得这样的大,没半日功夫,整个王府都知道了乌雅氏跟年氏会随王爷出门的消息。 钮钴禄氏知道后,气的砸了一套茶盏。 她的手都在发抖,“这种事理当先考虑我们这些老人才是,福晋倒好,见到那两位年轻,什么好事都给她们了!” 224 第二百二十四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钮钴禄氏再不满, 事情定下就没转圜的余地。 年家那边派人送了几口箱子来,能置换成田地银子的就换成田地银子,除此之外当然也少不了年氏在家里的衣裳首饰, 胭脂水粉。 乌雅氏那边听说后眼红,也叫人回家去要些嫁妆。 她娘家舍不得给, 只叫人送了些衣裳首饰来, 把乌雅氏气的几日没出门。 王府里热热闹闹。 刘格格就是在这时候登门的,她的神色颇为古怪, 像是在憋着高兴。 “这是有什么好事不成?”耿妙妙给刘格格倒了杯茶, 盯了刘氏的肚子一眼,“莫非是有了?” “呸。” 刘氏没好气啐了她一口,喝了口茶,“还是你这里的茶好喝, 怎么就这么清甜, 都一样的茉莉花茶。” “你啊是隔锅香,快说说什么事, 别在这里卖弄关子。”耿妙妙催促道。 刘氏这才抿着唇笑道:“说起来还真是一件好事,我们爷像是跟那位散了。” 她拿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 雍亲王府西边就是八贝勒府。 耿妙妙眼睛微睁:“真的?” “千真万确, 前几日我们爷回来的时候拉长了一张脸,我还以为是谁得罪他了。昨儿个那位派人送帖子请我们爷,我们爷愣是直接回绝了,还说以后他们府上的帖子送来不必告诉他。” 刘格格道:“你说,这不是散了是什么?” 她喝了口茶, 润润嗓子, 道:“我这可放心了,不是我说,跟那位凑在一起, 我就没瞧见我们爷有过什么好事。” 刘氏先前是不好说,也不好劝,毕竟她是个格格而已,而八贝勒可是九阿哥的哥哥,两人又是多年情分。 可眼见得九阿哥跟着八阿哥混,越混越不成样,有好事从没摊上,出事了就被连累,刘氏心里能不着急吗? 她就算不心疼九阿哥,也得心疼自家儿子,要是九阿哥出什么事,她儿子的前程可就耽误了。 如今好了。 这伙人总算是散了。 耿妙妙道:“若是这么着,也是好事,不是我说,那位爷实在太明目张胆了些。何况先前还因为这事被训斥过,挨得太近未免不妥。” “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刘氏感觉自己遇到了知己,拍手道:“我们福晋还说可惜呢,要我说可惜什么,就是我这等人,也看得出那位爷的胜算不大,咱……”她压低声音:“就算是想从龙之功吧,也得挑个好的。” 耿妙妙不禁莞尔。 刘氏嗔道:“你别笑,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很是。”耿妙妙点头,“要我说,你可惜托生成了个闺女,若是个男子,就你这份眼力见,在官场那不混的如鱼得水。” 刘氏不禁想笑,拍了下耿妙妙的手背,“你却得亏是生成个闺女,你这张嘴,要是在官场那就是一等一的奸佞。” 两人说笑一番,耿妙妙还把刘氏留下来用了晚膳,才让人送她出去。 待刘氏走后,耿妙妙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夜里四阿哥过来,耿妙妙就提起这事,她伺候着四阿哥换衣裳,语气平和:“我看着刘氏今日这番话怕有几分是九贝子的意思。” 四阿哥解扣子的动作停顿,垂眸看向耿妙妙,“老九想投诚?” 耿妙妙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爷别说您看不出来,要说早先,九贝子肯定没这意思,但这些年八贝勒对九贝子可不太好,尤其是比着十四阿哥,这偏心袒护,叫人看着心里可不舒坦。” 长城不是一日砌成的。 这人心可不是一日才凉的。 九贝子这人,耿妙妙跟他直接打交道虽然不多,可从刘氏可看得出九贝子这人极重感情,脾气是坏些,可心肠却是软的。 这样的人,很难绝情,但一旦下定决心,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四阿哥自然看得明白,旁观者清,他一个外人当然了解老八跟老九的矛盾。 但他也不点破,“既然这样,那就当不知道吧。” 眼下也不适合多做什么,皇阿玛年纪大了,身子骨越来越不行,这个时候蹦跶的越厉害,皇阿玛就越厌烦。 耿妙妙嗯了一声,不多言语。 这个时候还早,四阿哥也不急着睡,难得空闲便说起了耿雪文跟弘时他们游学的事,“前几日来信说是到了江南,还去拜访了几个书院。弘时他们还买了些土产,兴许过几日就到了。” “江南那边有什么土产?” 耿妙妙来了兴趣。 “江南那边多半是丝绸锦绣吧,还有些折扇也漂亮得很。”四阿哥抱着耿妙妙,道:“那地方特别的是饮食同京城的口味不同,等将来有空,爷带你去。” “真的?” 耿妙妙眼里露出希望的光,“那把乌希哈也带上吧,这孩子知道两个哥哥跟舅舅能出去游学,羡慕了好久呢。” “带她去,那不是煞风景。”四阿哥低声道:“爷是想着就咱们俩去,那才叫自在。” 他低声在耿妙妙耳旁不知说了什么话,耿妙妙脸上通红。 四阿哥的留宿无疑是让府里最近躁动的气氛沉下来了些。 众人瞧见耿侧福晋依旧得宠,试图烧两位格格冷灶的心思就淡了几分。 不过,拨霞院跟朝露院依旧是门庭若市。 临要出门的前一天。 弘昼跟弘历过来,乌希哈羡慕不已,“你们就好了,能跟着阿玛一块出门骑马。” 弘历很贴心:“乌希哈,我回头给你带小羊羔回来。” “我才不想出门呢。”弘昼趴在桌上,长叹一口气,“我们这一路都得考功课。” 耿妙妙哭笑不得,这两孩子真是…… “好了,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既然要去就别想那么多,你们去了,只做你们自己就是。” 她吩咐云初拿来两身衣裳,“我给你们做了新衣裳,纹饰配色都是乌希哈帮你们挑的,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是啊。”提到这事,乌希哈兴奋起来,站起身来从云初手里端过托盘:“你们看这橘红色、丁香色好不好看?还有这小蛐蛐、小蚂蚱……” 弘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谢。 弘昼上前看了看,摸了摸,“好看,额娘的手艺就是好。” 乌希哈盯着他看。 弘昼故意不搭理他,转过头看向弘历,“哥你说是不是?” “是,还有乌希哈的眼光也好。”弘历很给面子地夸了乌希哈一句。 乌希哈这才高兴,冲弘昼哼了一声,“下次我不帮你挑了。” 大概是孩子们分开有段日子了,这难得聚一次,就叽叽喳喳。 不一会儿,小豆带着它的孩子们跑进来,就更加热闹了。 两条小狗都长大了不少,眼睛黑黑的,见到弘历弘昼也不怕生,亲热地用舌头舔手,尾巴摇摇晃晃。 弘历喜欢得不行。 他抱起里面尾巴有一撮黄的,“黄豆长得真快。” 乌希哈点点头道:“那是因为我每天都给他们吃……” 她话说到这里,偷偷看了眼耿妙妙,见额娘在嘱咐弟弟出去外面不许挑食,才小声地对弘历道:“吃肉,那些肉可大了,小狗吃了就长得快。” 弘历不禁莞尔,“也别让他们吃得太多,小狗吃多了也不舒坦。”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黄豆跟黑豆的。” 乌希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等吃饭的时候,弘历就见识了乌希哈是怎么照顾的,她偷偷地把碗里的羊肉用帕子包起来,动作固然是很快,但是介于那肉实在太大,帕子实在太小,故而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发现弘历瞧见了,乌希哈冲他虚了一声,赶紧把帕子收入袖子里,低头吃饭。 弘历忍不住笑。 吃完饭。 两个阿哥就走回去,也算消食。 弘昼走出一会儿,才想起一件事,“对了,咱们忘了跟额娘说,让黄豆跟咱们一块去。” 这次去塞外,少不了要打猎。 满人打猎的时候都会带上猎犬,弘历跟弘昼原本商量好了就要黄豆。 “算了。” 弘历摇头道,他看着月光投射在地上留下的树影,“乌希哈把黄豆、黑豆照顾的那么好,要是黄豆跟了咱们,她会难过的。” 弘昼想了想,点头:“也是,姐姐本来不能出门就很不高兴,要是再少了黄豆,估计更不高兴。咱们还是挑别的狗吧。” 次日一早,王府上下就忙碌起来。 耿妙妙带着睡意朦胧的乌希哈跟福晋等人送走了四阿哥一行人。 乌希哈困得不行,她半夜里爬起来喂狗,今儿个卯时被耿妙妙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因而,一时都忘记了要难过。 等睡个回笼觉起来已经是下午了。 她难以置信地说道:“额娘,阿玛他们真的走了?” “是啊,早上不是带你一起去送行的吗?” 耿妙妙笑眯眯反问。 “那,那阿玛就没说回来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吗?” 乌希哈还盼着叫阿玛给她带一匹小马驹呢。 这事她惦记了好几日,没想到今日却忘了说。 “这倒是没说。”耿妙妙顿了下,“不过,你阿玛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乌希哈眼睛一亮。 耿妙妙笑道:“你阿玛给你找的先生总算找到了,明儿个先生就登门给你上课。” 225 第二百二十五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要说弘历跟弘昼对这次出行不期待, 那是骗人的,孩子嘛,即便平日里表现的再稳重老成, 骨子里也是向往着外面世界的。 但上了路后,两人就发现情况不对了。 他们俩年纪还小,四阿哥哪里会让他们骑马, 因此,一路上他们都是坐马车。 可坐马车的时候还得学习, 看书, 背书, 总之,一切日常跟在府里似乎没什么区别,而且马车行走的时候晃荡,还不如在家里的时候舒坦。 出门三日,弘昼就后悔了。 他摇头晃脑地背完了一段春秋, 对弘历道:“哥, 要早知道咱们出来这么没意思, 我们还不如在家里待着, 至少家里头的吃食可比外面的好。” “你这话说的,昨儿个是谁吃了两斤蜂蜜肉干。” 弘历斜眼看他,“我可看不出你胃口不好。” 弘昼丝毫不羞愧, 反而还理所当然:“这不更证明外面的伙食不好, 不然我何至于吃咱们从家里带来的小吃, 得亏额娘周到,连这个都想全了,不然咱们每日吃那些饽饽有什么意思。” 这次皇上出巡主要目的是为了陪太后,因此不但后宫妃嫔带了不少, 就连几个阿哥也都带了自己的儿子过来,主子们一多,这膳房少不得就忙不过来。 虽然伙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对比起家里那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弘昼这个嘴挑的只能啃几口饽饽。 “二位阿哥。” 外面传来苏培盛的声音。 弘历打起帘子来,见到是他,微微颔首,“苏谙达怎么来了?可是阿玛有什么吩咐?” 弘昼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苏培盛笑道:“正是,王爷说了等会儿扎营休息,万岁爷要考察诸位皇孙的功课,叫两位做好准备。” 弘历不免有些紧张,但还是点点头,跟苏培盛道了谢。 待他放下帘子,就瞧见弘昼挠头,无措地看着他,“哥,皇玛法要考察咱们功课啊?这、这也太突然了,咱们才念书没几年呢。” 这回跟随的皇孙里也就他们跟五阿哥的两个嫡子年纪比较小,其他的多半都十几岁了。 弘历想了想,道:“皇玛法肯定也知道这些,咱们不必紧张,平时怎么应对阿玛考察,等会儿就怎么表现就是。” 弘昼这才松了口气,也不敢偷懒了,赶紧拿起春秋背一背。 他跟弘历两人的功课其实很快了,已经背完论语、大学,但两人跟其他阿哥接触的少,再加上一个四阿哥对孩子要求严格,因而两人也不知道自己算得上是神童了。 这个消息大概是人人都知了。 一路过去,各家轿子里都是朗朗书声,显然谁也不想在皇玛法跟诸位叔伯兄弟跟前丢人。 八阿哥就只有一个儿子弘旺,自然也只带了他来。 他骑马到弘旺的马车旁,对他小声叮嘱道:“先前让你记的文章可记熟了?” 弘旺赶紧点头,“阿玛,我背熟了。” “那就好,等会儿皇上未必会只问文章,你可得机灵着些,别还不如其他兄弟。” 八阿哥拽进缰绳,字字叮嘱,只恨不得这会子能把弘旺的脑子撬开,把自己想说的话灌输进去。 弘旺手心里满是冷汗,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知道。” 八阿哥看他这副模样,有些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说,“总之,别叫人给比下去。” “是,阿玛。”弘旺连忙点头。 八阿哥都不想再看他,点点头策马向前了。 要说他最后悔的莫过于没把弘旺教好,先前他虽然疼弘旺,但总觉得他是庶子,怕太过在意,将来影响了嫡子的地位,尤其是娶了赫舍里氏之后,更是盼着赫舍里氏生下个小阿哥,一来二去,对弘旺放的心思就少了。 谁知道这么几年过去,赫舍里氏肚子里没动静,八福晋肚子里也没动静,整个八贝勒府到了现在还是只就弘旺跟大格格两个孩子。 这下子,八阿哥才知道着急。 他也把弘旺接到前面来,自己教导,可弘旺性子已经定型了,怯懦畏缩,胆小怕事,功课也完全不成。 八阿哥要把他扭转过来,哪里有这么容易,这不,因着这回特许皇孙跟随,他赶紧叫人先做了几篇文章,叫弘旺背下,想着不一鸣惊人也罢,总不能丢人现眼! 晌午时分。 队伍停下,扎营休息。 皇上的营帐是最大最为宽敞的,康熙已经有年纪了,即便队伍的行程不快,一上午下来也累得忍不住闭目养神。 梁九功端了杯红枣高丽参茶过来,“万岁爷,功课的事要不押后吧,奴才想着这么急匆匆的,小阿哥们怕是紧张。” 康熙睁开眼,喝了几口参茶,“不必,朕就是要看他们的真材实料,你叫他们进来吧。” “嗻。” 见劝说万岁爷无果,梁九功也只得下去通传。 弘昼、弘历两人穿着吉服,跟在四阿哥身后,兄弟俩差了一岁,但看上去弘历可比弘昼大了不少。 雍亲王府跟八阿哥府离得近,八阿哥也偶尔听说弘历的学习不错,此刻仔细打量,更是觉得这个孩子年纪小,却沉稳得很,要面见圣上这种大事,便是大人都少不了紧张忐忑,可他却表现得十分从容镇定。 八阿哥再看一眼弘旺哆嗦颤抖的肩膀,简直眼前一黑。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三阿哥率领几个弟弟们单膝跪下请安。 弘晟也带头率领弘昼等人请安。 这群兄弟们当中,弘晟是岁数最大的,今年也二十了,已经成亲,搁在寻常百姓家里,都是撑起门户的年纪了。 可谁叫皇室规矩不同,别说二十,就是三十了,皇上不派发差事,也一样得老老实实埋头读书练骑射。 营帐内济济一堂。 康熙看着眼前的子孙,眼睛微眯。 他已经眼花了,除了认得弘晟,其他的小阿哥多半都不认识。 “都起来吧。”康熙没拿起眼睛,他拂过手里的念珠,“孩子们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是。” 弘晟压下心里的激动,带着堂弟们上去。 三阿哥这回也就带了弘晟一个,他其实想把弘曦也带上,奈何三福晋愣是不点头,三阿哥也怕三福晋在御前闹出什么事来,索性就带了弘晟一个。 康熙仔仔细细地瞧过。 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不免面露紧张,但唯有弘历跟弘昼却比其他人冷静得多。 康熙微微颔首,“朕事务繁杂,往日也没什么空闲关心你们功课,听你们阿玛说,在家里头你们都勤勉得很。朕今日就看看你们功课如何。” 众人心里一紧。 康熙先问过了弘晟等人的功课,年纪大的不只是考背诵,更考文章。 轮到弘旺的时候,康熙问了一篇水利的,刚好是弘旺背过的文章,他心里松了口气,倒背如流地把文章背了出来。 康熙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反倒是后面弘历背论语的时候,康熙停下来问道:“子曰:君子不器,此句何解?【1】” 弘历愣了下,但很快压下慌乱,想了想,“孙儿以为,圣人这句话是想说君子不是一件器物,是人,该有自己的思想,兼收并济,去粗存精……” 若要说弘历这番言论有多高深奥妙,那就太过为难一个七岁孩子。 毕竟孩子再聪明终究只是孩子,没经过事,没见过太多人,真能发出什么震撼言论,才叫人怀疑。 但难得的是他从容,冷静而且反应迅疾。 康熙微微颔首,“你阿玛教的不错。” 弘历心里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感到高兴,跟四阿哥、弘昼对视一眼,赶紧谢了恩。 轮到弘昼的时候,弘昼回答的也快,但他总有些奇思妙想。 比如康熙问:“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2】”怎么解释时,他就想了想,道:“皇玛法,孙儿以为这句话的道理就跟做菜一样,做菜呢,放盐、放糖不能放多,放多了就齁得很,多好的食材也糟蹋了;放少了,那味道就太淡,尤其是做鱼,要是把盐放少了,那腥味真是叫人受不了。” 四阿哥不禁无奈。 康熙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脑袋,“你这孩子说的真有趣。” 剩下五阿哥的两个嫡子,年纪才六岁,今年才启蒙,康熙让他们背诵了三百千,也夸奖了几句。 两个小阿哥兴奋的满脸通红,高兴地看向五阿哥。 五阿哥微微颔首。 问完这几个孩子,时辰也不早了。 康熙便叫他们下去。 弘历跟弘昼出来后,弘昼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哥,可算过关了!” “你啊,还没走远呢这种话不可说出来。” 弘历低声道。 他眼睛看向在跟五叔说话的四阿哥,心里想,不知阿玛满不满意他们今天的表现。 “哦,我忘了。”弘昼一拍脑袋。 四阿哥跟五阿哥说完后,走过来,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走吧,回去用晚膳,等会儿就要启程了。” “嗯,阿玛。”弘历点点头。 他忍不住看向四阿哥。 弘昼却是直接开口问:“阿玛,我跟哥哥刚才的表现好不好?” 四阿哥抿着唇笑了下,他瞧见两个孩子期盼的眼神,本想让他们不要骄傲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夸赞,“不错,没辜负你们往日的学习。” 弘历跟弘昼都忍不住笑了。 226 第二百二十六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弘昼跟弘历都得了夸赞, 而另外一边,八阿哥却是看着弘旺,半晌说不出话来。 弘旺不知所措, 他的表现不是挺好的吗?阿玛怎么这副模样? “你、你刚才怎么就不知道变通?” 八阿哥终于忍不住低声质问。 弘旺阿了一声:“阿玛, 我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了?皇玛法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上来了啊。” 八阿哥都要被气笑了, “让你背文章也不是叫你真就当场背出来, 怎么也得装作深思熟虑, 你那么个念法谁不知道你事先做好准备?” 弘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他涨红了脸,拳头紧握,低着头不敢看八阿哥。 八阿哥越看他越来气,索性拂袖走人。 他当年六岁去上书房, 身旁可没人指点他, 可他不还是楞凭着自己的谨慎跟聪慧,夺得了皇阿玛的关注,力压一群兄弟。 可轮到自己儿子, 却是个豆腐脑袋, 手把手教导他怎么作弊都能搞出岔子来。 八阿哥刚才在营帐里, 只恨不得挖个地洞自己钻进去。 这种手段, 连三哥他们都瞒不过去,何况想瞒过皇阿玛。 这场小考之后无疑是众生相。 有喜有怒有恨铁不成钢,还有满不在乎。 康熙喝着枸杞小米粥,就着清淡的酱茄子,清蒸鱼、山药炖排骨。 上了年纪的老人, 肠胃不如以前, 吃得菜色自然也都以好克化为主。 魏珠从外面打起帘子进来,将刚才各位阿哥出去后父子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甚至连八阿哥如何训斥弘旺, 五阿哥如何夸赞两个小儿子的神色也都描摹得栩栩如生。 康熙放下乌银三镶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唇,嗯了一声,对梁九功道:“再过半个时辰,吩咐众人启程吧。” “嗻。” 梁九功答应一声。 他刚要退下,康熙又突然喊住他:“慢着,你去取朕用的青石鱼子纹砚送给弘历,另外再挑选三块砚台分别送给弘昼跟老五那两个儿子。” 魏珠等人心里不解,梁九功也困惑,但忙答应一声下去办差事。 这是个好差,想也知道小阿哥们得了赏赐肯定就会出手大方地打赏他们这些办事的。 四块砚台分别送去了四个小皇孙手上。 弘昼得的是一块澄泥蟠螭纹砚,色泽橙红色,砚台周围雕刻蟠螭纹,颇为有趣,他爱不释手,朝弘历的赏赐看去,夸赞道:“哥,你那块砚台也好看!” “这是万岁爷用的砚台,”梁九功笑着躬身回话:“特地赏赐给弘历阿哥的,万岁爷的一番苦心,弘历阿哥以后可更加得勤学苦读。” 弘历嘴巴微张,脸上微红,握着手道:“我会的,劳烦谙达替我跟皇玛法谢恩。” 梁九功道了声客气。 弘历示意小太监打赏了梁九功,他到底比弘昼沉稳些,等梁九功走了,营帐放下,他才兴奋地小心翼翼地把砚台放下。 “这是皇玛法用过的砚台啊,怪不得这么好看,连匣子也好看!” 弘昼替弘历高兴,“等回头阿玛知道了,肯定替咱们高兴。” 弘历脸上露出些许期待神色。 康熙赏赐的事瞒不过人。 要说不赏赐也就罢了,可唯独赏赐弘历他们,就有些人眼红了。 弘晟就有些忿忿不平,“我表现的也不比他们差啊,我还自己想了文章呢。” 三阿哥虽然有些吃味老爷子不公平,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拍了下弘晟的脑袋,“你这会子知道羡慕别人了,平日里你老子叫你做功课的时候你怎么不听?还文章,就你今儿个这篇文章,那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得亏皇上没训斥,你阿玛的脸面才保得住。你还想皇上赏赐你呢!” 弘晟尴尬不已,却还硬着头皮狡辩,“我至少写了一篇啊,弘历他们可就是只会背书而已。” “还而已,你怎么不看看他们几岁,你几岁!”越说到这里,三阿哥就越发来气。 他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这些年在翰林当中名气也不小,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儿子。 八阿哥若是在这里,想必能跟三阿哥很有共鸣。 九阿哥跟七阿哥倒是不太在乎,毕竟他们对自己儿子什么情况太了解,何况两人都没指望去争那把位置,因此对儿子也没寄予太多的厚望。 行伍又走了七八日。 四月底的时候总算快要到达了热河行宫。 因着临着行宫近了,官道也比先前好走了,不比之前有段路,路上颠簸不已,弘昼两人在马车上被晃得头晕目眩,全靠额娘让他们带的酸梅压着才好受些。 这会子路平了,车子不晃了。 弘历又自觉地带着弟弟读书,先前几日没办法念书,这会子可得抓紧赶上来。 八阿哥骑马过来的时候,就听得马车里传来的朗朗书声,他的速度放慢,眼神里露出几分欣羡。 但他很快压下眼里的神色,策马上去,马车周围的侍卫纷纷颔首行礼:“八贝勒。” 马车里,弘历两人听见声音,忙打起帘子,见到是八阿哥,便抱拳行礼,“给八叔请安。” “不必多礼。” 八阿哥脸上带着清朗的笑容,他的模样很斯文,穿一身石青吉服,“我听说你们前些日子吃不下,特地叫人准备了些蜜饯跟饽饽。” 弘历跟弘昼都有些错愕,互相对视一眼。 弘历道:“这怎么好意思?让八叔操心了。” “有什么,你们俩是我侄子,我照顾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 八阿哥说完,示意身旁人递上一个黑漆百子食盒。 弘历忙让小太监接过,本来是无意受八叔好意,但人家是长辈,照拂的姿态又做的这么足,若是拒绝,反而显得没礼数, “多谢八叔。” “不必客气。” 八阿哥笑道:“你们如今在读书,可得多吃些,尤其是弘历你,皇上对你可是寄予厚望,你可不要让皇上跟你阿玛失望。” “八叔说笑了,”弘历心里一紧,“侄儿的才学比不过弘旺哥哥,要说寄予厚望,也是弘旺哥哥才对。” 八阿哥眼神掠过一丝尴尬,但很快遮掩得很好,“弘旺不如你,他要是能有你半分努力,我都不必发愁了,再不然若是能像弘昼那般机智,也是好的。” 他看向弘昼,“弘昼,你上回表现的虽然不如你哥哥,但下回努力未必没有希望,可得加把劲了。” “八叔说的是,我一定好好努力。” 弘昼一副乖巧模样,回答的话却叫人一听就知道很是敷衍。 八阿哥一愣,还想再说什么。 身后九阿哥声音传来,“八哥,皇阿玛那边还等咱们过去呢,您跟侄子们说什么。” 九阿哥骑着马,懒洋洋过来。 八阿哥回过头,瞧见九阿哥时,神色有些不自然,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见两个侄子在念书,过来勉励几句。” “哦,八哥操心这干什么。” 九阿哥手里握着鞭子,见弘历两人跟他行礼,微微颔首算是还礼,“四哥自然会操心他儿子的功课,咱们赶紧走吧。” 八阿哥本来还有些话要说,挣耐九阿哥在这儿,九阿哥又跟他闹掰了,有些话就不太方便当着九阿哥的面说出来,便只好冲弘历、弘昼两人点点头,“等回头到了行宫,你们若是有何处功课不懂,不妨来问我,不必见外。” 弘历跟弘昼道了声是,微微鞠躬,目送两个叔叔离开。 待到两人身影变成两个小点了,弘历才让小太监放下垂帘。 弘昼更是没骨头似的摔在马车的软垫子上,“我这腰啊,要是八叔再多说几句后,回头我这腰可得断了。” 虽然他们是马车上,可终究礼不可废,两个人刚才都是弯着腰回话的,马车的顶又不高,把两人累得够呛。 弘历道:“毕竟八叔也是一片好心。” 弘昼低声嗤笑一声,看都没看那食盒一眼,“哥哄我呢,刚才八叔那番话我可没觉得是好心,巴巴地跑来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弘历沉默地看着弘昼。 八叔是黄鼠狼,那他们是什么,小鸡吗? 弘昼也反应过来了,拍着脑门道:“我是被气着了,你就不气吗?他跑来挑拨也就算了,还挑拨的这么简白,真把咱们俩当成傻子糊弄了。” 弘昼气得鼓起脸,甚至觉得那食盒有些碍眼,要不是顾及这一路上人多,都想叫人把这食盒拿去丢了。 “咱们明白就好,不必跟这起人生气。” 弘历虽然知道弘昼不会吃这套,听见他这番话,还是心里舒坦不少。 他道:“八叔也是错看了咱们,以为咱们是表面兄弟情,咱们不搭理他,他自会觉得挫败。” 毕竟寻常人看来,他们俩不是同一母所生,年纪又靠得近,彼此之间肯定互相嫉妒,容不下。 却不知弘历是真把弘昼当弟弟,弘历还巴不得弘昼多上进些,免得辜负了天赋;而弘昼呢,则是恨不得弘历更努力些,自己好躺平,将来靠哥哥。 因此,这种挑拨,对旁人有用,对他们却是毫无用处。 227 第二百二十七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八阿哥使的这些小手段, 四阿哥不是不知道,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 弘历跟弘昼两人以后交际的人什么品行的都有, 若是他这个阿玛处处护着, 将来少不得要吃亏,倒不如在自己眼皮底下放开手,让两个孩子磨练磨练。 不管怎么说,这结果确实是让四阿哥满意的, 两个孩子团结又聪明,轻易上不了当。 热河行宫总算到了。 四阿哥一家子被安排了个三进的院子, 背山面水,地段不错。 若是在京城,这会子天气早已经转热了,可塞外这边还带着冷意。 弘历、弘昼两人下了马车,让太监们收拾屋子,转悠一圈, 推开窗户, 感受迎面吹来的凉风。 弘昼舒坦道:“咱们这些时日的辛苦可算是值得的, 这风吹得真舒坦。” 弘历不禁笑道:“原先在马车上吹得不是一样的风,怎么这里的风跟外头的难道还不同吗?” 弘昼摊在铺了褥子的罗汉榻上,“这怎么能一样, 在马车上瞧不见什么好景色, 倒是咱们这进了行宫后,处处都是景,这美景瞧着,小风吹着,小床躺着……” “功课落着, 回头阿玛给你罚着,那会子就更舒坦了。” 弘历回去推了推他肩膀,“别赖着了,起来梳洗换身衣裳,等会儿再背几遍书。” “哎哟喂,我的亲哥啊,我这才休息多久。” 弘昼不想动弹。 他这惫懒性子,这一路过来能不掉链子,已经很难得了。 弘历道:“要是在家里,让你躺着也没什么,只是如今跟着皇玛法在外面,又有其他兄弟们比着,咱们总不能叫阿玛跟额娘丢脸。” 弘昼一想也是。 他挣扎着起来,叹了口气,“没曾想这出来比在家里还累。” 两个孩子觉得苦,年氏、乌雅氏却觉得这外面的日子比在府里好多了。 虽然年氏两人只是格格,但四阿哥这回也就带了她们两个来,因此两人的住处颇为宽敞,就连各种份例也比在王府的时候优渥。 热河行宫这边的人也有意讨好,晚点这顿,乌雅氏点了四菜一汤,膳房那边却还多送了一盅冰糖燕窝过来。 “这是哪里来的?”乌雅氏瞥了眼白瓷盅里牛乳似的燕窝问道。 海棠忙道:“回格格的话,是膳房那边李公公特地给格格准备的,不知格格喜不喜欢吃这口?若是嫌太甜,回头膳房那边下次就少加点儿糖。” 乌雅氏一愣,眼里露出喜色。 “这是膳房特地给我准备的?” 卯云识趣地拿起碗,给乌雅氏盛了一碗,乌雅氏尝了一口,这冰糖燕窝炖的有火候,甜而不腻,别看乌雅氏是德妃侄女,在王府里她只是个格格,燕窝这等东西也不是能随意点的,想要就得自掏腰包。 “是,格格可喜欢?”海棠机灵地说道:“其实格格您年纪轻,皮肤又白皙,根本不必吃这些补品,可女人多吃些燕窝总是没坏处的。” 乌雅氏听了,越发觉得舒心,不由得抬眼看了海棠一眼,“你倒是嘴甜,你叫海棠是吧?” “是,格格真是好记性。” 海棠忙道。 乌雅氏对卯云道:“赏她一对金耳坠。” 海棠喜出望外,卯云去开了匣子,捧了一对薄如蝉翼的丁香耳坠出来。 瞧见这耳坠这等单薄时,海棠不是不失望,但她很快遮掩过去,“多谢格格。” 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眼下开了个好头,瞧着这乌雅氏像是眼皮子浅的,若是把她奉承好,回头离开的时候带上她,自己这番努力也是值得的。 乌雅氏用了晚点,叫人去打了热水沐浴。 她嘱咐海棠去留意着前面的动静,要是王爷回来了,就赶紧回来报消息。 海棠有些诧异地答应下来,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留神下前面的动静罢了。 这会出巡,一路奔波,路上停停走走,四阿哥等人忙着应对康熙考察,忙着处理公务,别说四阿哥,就是三阿哥,也都没敢去搞什么花花肠子。 眼下到了地头,能休息了,乌雅氏可不就盼着王爷能想起她来。 她泡在热水盆里,突然对卯月道:“先前让人做的那身衣裳,等会儿找出来用熨斗烫烫。” 卯月擦背的动作微微凝滞,迟疑地答应了一声是。 这一夜,四阿哥忙到半夜才回来,自然不会往后面来。 别说乌雅氏,就是年氏都有些失望。 乌雅氏跟年氏还碰了个对面,两人一早起来都想去给四阿哥请安,谁知赶巧了,出来后两人对上脸。 这要是一前一后躲开还成,都对上脸了,再装看不见,彼此脸上就挂不住了。 乌雅氏就站在那里,等着年氏行礼。 年氏也是好脾气,抚了三下右鬓,行了抚鬓礼:“妹妹今日起得这么早啊?” 乌雅氏淡淡点头,“咱们跟着王爷过来,总得有规矩些,福晋不在,咱们也得晨昏定省。” “是,怪道说乌雅家家教好,只看妹妹就知道了。” 年氏笑眯眯地说道。 乌雅氏对这番话还是很受用的,她跟年氏并肩走到前面。 两人起得早,又叫人打听过前面没动静,这才过来。 四阿哥还在屋里盥洗,苏培盛就进来,“爷,两位格格过来了,说是要请安。” “请安?” 四阿哥先是一怔,随后也猜出两人的用意了。 他微微颔首,“让人上茶,我等会儿就过去。” 苏培盛答应一声下去了。 等四阿哥换了常服过来,明间里候着的不但有年氏、乌雅氏,更有弘历跟弘昼二人。 听见脚步声,弘昼回头一看,连忙起身,跟弘历一起行礼,“给阿玛请安。” “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年氏、乌雅氏随后行礼。 四阿哥坐在上首,“都起来吧,你们起得倒是早。” “这虽是在行宫,更不能坏了规矩。”乌雅氏看了年氏一眼,赶紧抢在她跟前说道:“奴婢请安是分内之事。” 年氏不着痕迹皱眉,眉眼低垂,唇角含笑,“妹妹说的在理。” 四阿哥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摩挲过拇指上的扳指,淡淡道:“有规矩固然是好事,不过以后还是按着王府里的规矩,每旬早上请安一次就够了。” “是……” 无论是年氏还是乌雅氏,都有些不情不愿。 王爷忙于公务,这请安是难得的机会,要是每旬见一次面,那什么时候才能入了王爷的眼啊。 别回头她们俩出来一趟,谁都没收获,那回去可不丢人丢大发了。 钮钴禄氏跟宋氏,对福晋把跟随王爷出门的好事安排给她们俩,可是没少说酸话。 “王爷,奴婢今儿个也是有一件事想请教,奴婢们在外面,这院子里的事也没个人主事,”年氏突然开口,“另外,王爷跟两位阿哥的衣食住行,福晋临走前也再三叮嘱我们要照顾好王爷跟两位小阿哥,这些个事还请王爷您定夺定夺。” 乌雅氏瞪大眼睛看向年氏。 见年氏不搭理她,乌雅氏气得涨红了脸,袖子里的拳头紧握,脸颊紧绷着。 这个贱人,居然藏了这么一手! 她怎么没想到要揽事呢,要是管了这院子里的事,那要见王爷,不时时刻刻都有机会吗? 乌雅氏又气又急,只恨年氏狡诈,显然早就想到这一出,自己心思单纯,哪里比得上年氏这种读书的女人心眼多! 弘昼瞧着对面乌雅格格跟年格格的脸色,眼睛转来转去,他偷偷地扯了扯弘历的袖子。 弘历拍开他的手,给他使了个老实点的眼神。 当着阿玛的面呢,这要是阿玛见到了,回头可不得罚抄什么礼记。 弘昼心里一紧,这才想到阿玛可能会瞧见,刚进收回手,挺直腰坐着,垂着眼,一副正襟危坐的乖孩子模样。 四阿哥这才收回眼神,“你倒是提醒了我,这院子里的事没人操持也不成,就由你来管着后院吧,至于我跟两位阿哥的事就不必你操心。” “是,”年氏先是一喜,听到后面又有些失落,可一看旁边乌雅氏嫉恨的眼神,她心里就舒坦多了,“奴婢一定不辜负爷的厚望,管好咱们院子。” 她说到咱们两个字时,只觉得甜意从心头涌上。 王爷对她果然是有些不同的,不然怎么会带她来行宫,又让她管着这院子里。 “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回头赵嬷嬷也帮忙看着。” 四阿哥对赵嬷嬷说道。 赵嬷嬷赶紧答应下来,弘昼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朝阿玛看去,有些不明白阿玛干嘛要让嬷嬷帮年格格? 但他知道这会子不是问话的好时候,况且这些话问四哥比问阿玛好。 四阿哥见事情吩咐妥当,就让年氏跟乌雅氏回去,跟两个儿子一起用早膳,顺便早膳后考察下功课。 年氏倒是不气馁,还觉得这么做是有缘故的,王爷要考察阿哥功课,自然不愿意旁人有人。 出了书房,回后院的路上,乌雅氏咬牙低声道:“年格格好算计!” 年氏揣着明白装糊涂,“妹妹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不明白,” 乌雅氏冷笑:“咱们走着瞧!” 228 第二百二十八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年氏接手院子的第一件事, 就是操持送回京城的东西。 赵嬷嬷细细说道:“王爷吩咐过了,耿主子跟三格格爱吃牛羊肉,这地方牛羊不少, 要送回去几头牛羊,里头有一头是弘历阿哥给三格格的小羊羔, 得叫人……” 出门在外,往家里送土产是常有的事。 便是年氏自己当年在闺中的时候,父兄出门在外也是经常往家里送各种土产, 当然, 居多的是各种绸缎首饰。 这些东西,把庶妹们羡慕的不得了,年氏当年心里如何得意,此时此刻心里就有多不平。 她勉强露出个笑容,“弘历阿哥跟三格格感情可真好。” “那可不是,”赵嬷嬷笑呵呵道:“奴婢是看着阿哥跟格格们从小一块长大的, 他们几个孩子的情分那是旁人比不得的。” 她顿了下, 又笑道:“莫说阿哥格格们, 便是耿主子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可不是其他人能比的。您瞧瞧王爷吩咐的这些单子, 七七八八都是特地送给耿主子的。” 听话听音。 年氏如何听不出来赵嬷嬷的言外之意,她似笑非笑, 不以为然, 压下心里的醋意, “是啊,耿姐姐伺候王爷这么多年, 在王爷心里的位置当然与众不同,不过,福晋那边, 王爷是不是漏了?” 赵嬷嬷道:“福晋身子不好,也不爱吃荤腥,牛羊这些不适合她,王爷另外叫人准备了些虫草之物。” “原来是这么回事。”年氏颔首道:“我就说王爷不可能疏忽了福晋,毕竟福晋可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 赵嬷嬷脸色不太好看了,唇角下沉,但没多说什么。 年氏跟赵嬷嬷忙活了一下午,这才安排妥当了往京城送土产的事。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年氏依在引枕上,只觉得浑身酸痛,胡嬷嬷端着一盏奶茶跟几样点心进来,“格格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行宫这边的奶茶比宫里头的滋味浓郁多了,一股奶香味在屋里弥漫开。 年氏嗯了一声,坐起身来喝了口奶茶,听得旁边屋子传来动静,她朝胡嬷嬷看去一眼。 胡嬷嬷会意,打起帘子出去看是什么情况。 年氏吃桂花糕的时候,胡嬷嬷就回来了,低声道:“格格,对面那位去前面了,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肯定是王爷回来了!” 她咬牙道:“对面倒是机灵,咱们都还没听到动静呢,她就准备妥当了。” 年氏一怔,眼里露出几分惋惜的神色。 她放下桂花糕,起身去洗了手,胡嬷嬷跟在她身后道:“格格,要不咱们也去,搅了她的好事也好,总不能让她抢在先头。” 虽然说王爷理当看不上乌雅氏这等蠢笨如驴的人,可乌雅氏豆蔻年华,又有几分姿色,保不齐王爷会喜欢这一款呢。 这种争宠的事,谁占了先,谁就大有优势。 “不成。”年氏拿帕子擦了擦手,摇头道:“她去了已经是去了,咱们去那成什么了,当着王爷的面争起来,那像什么样。” 年氏心里不是不吃味的,但她想得明白,乌雅氏可以冲动,可以糊涂,因为乌雅氏说到底跟四阿哥也算亲戚,只要乌雅氏不干些大逆不道的事,四阿哥就算为了个孝顺的名义也会容忍她。 可她不同,她若是糊涂,若是冲动,雍亲王府只怕就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何况,她如今手握权利,也不急于一时。 羊角灯悬挂在书房门口,乳黄色的光亮照清了来人,门口的孙吉等人一愣,连忙上去,“乌雅格格,您这是……” 乌雅氏带着人,小两把头上簪着朵红玫瑰,那玫瑰开得正好,衬得人都添了几分娇色。 她扬起下巴,“我听说王爷回来了,想着王爷辛苦了一日,肯定饿了,特地让人炖了鸡汤送过来。” 说完这话,她抬脚就要朝着书房走进去。 孙吉赶紧拦住她,陪笑道:“格格请稍候,奴才进去通传一声,王爷这会子正忙着呢。” “王爷忙什么?”乌雅氏皱眉,瞧见窗户上男人的倒影,连忙高声道:“你们这些人伺候王爷真是不尽心,公事哪里忙得过来,可再忙碌,也不能置王爷身子不顾,这要是娘娘知道了,可不得心疼!” 这是哪里来的糊涂蛋? 孙吉等值夜太监心里暗暗骂娘。 托词这种话难道听不懂不成?还说他们照顾不周! “让她进来。” 四阿哥在屋里听到乌雅氏这番话,眉头皱了皱,说道。 乌雅氏脸上登即露出得意神色,冲孙吉白了一眼,“听见没有,王爷让我进去。” 孙吉苦笑一下,侧过身让路,打起帘子:“您请。” 屋子里。 苏培盛本来在低头磨墨,听得花盆底落在砖上的声响,用余光瞥了一眼,瞧见乌雅氏今夜的打扮时,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诡异神色,却是一句话都不言语。 “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当着王爷的面,乌雅氏可不敢再自称我了,蹲下身,双手放在膝盖上,侧着身子,露出自己姣好的侧脸,鬓边的碧玉耳坠微微晃动,只可惜肤色稍微泛黄,这玉坠戴着反而不美。 四阿哥眼睛微眯,合上公文,手指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你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是怕王爷忙碌起来不保重身子,所以特地……” 乌雅氏还没来得及讨好,就被四阿哥打断了话,“我问的是你这身打扮。” 他的声音沉静,像是深夜里静谧的湖水,乌沉沉的湖面下暗流涌动,即便看不见湖下的危险,可也叫人觉察出好似有哪里不对。 乌雅氏这等冒失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她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身衣裳是针线房做的,说是今年流行的式样,所以奴婢才叫、叫人做了一身。” 她手心里冒出冷汗来。 “针线房会说这种话?” 四阿哥站起身来,走到乌雅氏跟前。 他低垂着眼眸看着颤抖不已的乌雅氏,“还是说,你在骗本王。” 乌雅氏仿佛被人捏紧了心脏,瞬间脸色煞白不说,牙齿都在打架,“奴、奴婢……” 她身后跟着的海棠等人都不敢则声。 卯云等人却是知道内情的,这身茶白色夕颜氅衣,可是耿侧福晋穿过的式样,针线房哪里敢随意做主让乌雅格格穿相似的衣裳,这不是找死吗? 这是乌雅氏自己掏腰包让府外的人做的。 “回去换下。” 四阿哥道:“若非你姓乌雅氏,明日就该发送回府去,下去。” “是……” 乌雅氏回答的声音都在发抖。 她不敢则声,哆嗦着站起身来,出门的时候还险些被门槛绊住,海棠等人赶紧跟上。 年氏刚把头发拆下来,正要歇下,就听得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还隐约有女子哭泣的声音,她不由得放下梳子,侧耳倾听,“这是怎么了?”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这别是乌雅氏在哭吧?” 石榴跟葡萄对视一眼。 年氏对石榴道:“你去瞧一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我现在也管着院子,不能装不知道。” 她话语说的冠冕堂皇,但实际原因是不是如此,大概也就只有她心里明白。 石榴既得了个理由,自然就出去了。 她出去的时候正好瞧见卯云等人簇拥着乌雅氏进屋子,大概是瞧见她了,卯云还神色慌张地赶紧闭上门。 几个粗使丫鬟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石榴过去,低声问道:“刚才是乌雅格格在哭?” 其中一个丫鬟说道:“姐姐,这话我们可不敢乱说。” 她说着这话,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石榴便心里有数了,故意高声道:“我们年格格只是怕出什么事才问一下,既然你们不知道,那就算了。” 说罢,瞧了那丫鬟一眼,把人记住才回去回话。 年氏得知是乌雅氏哭了,稍微有些诧异,她慢条斯理地梳着头,这会子也不急着歇下了,“这就怪了,乌雅氏是被王爷呵斥了还是怎么着?” “这奴婢没打听到,奴婢一过去,对面就关门了。” 石榴道,“想必那边也不肯往外说吧。” 年氏思索片刻,不管怎么着,这是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乌雅氏被王爷不喜,可不就越发衬托出她的聪慧懂事。 因为这个,今日瞧见王爷给耿氏送各种土产的醋意都少了不少。 次日起来,年氏派人留意对面动静,对面悄无声息,分明都晌午了,却没见个人出来。 她正用着早膳,前面来人了。 “孙谙达。”年氏很是客气。 孙吉打了个千,“不敢,年格格,王爷吩咐,乌雅格格规矩不当,着您盯着她每日学一个时辰规矩,免得在这行宫里冲撞贵人。” 年氏心中一喜,面上却露出惊讶神色,掩唇惊讶道:“这是怎么了?乌雅妹妹莫非做了什么错事?” 孙吉心知她是在打听,只做听不明白,“奴才什么也不知,这是王爷的吩咐,还得劳您上点心。” “这是自然。” 年氏微微颔首,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229 第二百二十九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土产到达京城是四五日后的事, 四福晋得了虫草,府上各人也各得了些东西。 宋氏还有些不足,嘀咕道:“咱们不过得几匹绸缎料子, 耿氏倒好,那么多箱东西搬搬抬抬的进去,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好东西。” 她说着这话,斜眼看钮钴禄氏, 见钮钴禄氏攥紧拳头, 又道:“妹妹这边可得了阿哥送的东西?” 宋氏说的这个阿哥自然不会是旁人,只能是弘历。 钮钴禄氏笑容有些勉强,“弘历功课繁忙, 又是男孩子, 哪里能想得到这茬?” “这可未必。” 宋氏轻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呢,弘历阿哥可是给那院子捎了好些东西,听说还有一头羊羔呢。要我说,这再忙难道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也没有, 就是叫人给您也送些东西, 或者写封信, 有什么难的。” 宋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妹妹也别怪阿哥, 他年纪小, 那耿氏又是有手段的, 岂能不把他教得把外人看得比自己额娘还重些。” 钮钴禄氏咬着下唇, 想到之前弘历让人传的话,心里越发不甘。 “额娘,这羊羔好小,好白。” 小羊羔栓在院子里, 蜷曲的羊毛雪白,眼睛乌黑纯洁,乌希哈边喂她吃草,边不住地跟耿妙妙说,她显然很是兴奋,眼睛都要放出光了。 耿妙妙在旁边莞尔,“早知道你喜欢,就叫人送一头进来了。” “额娘,这怎么能一样。”乌希哈抬起头,“这是四哥跟弟弟送我的礼物,不是一般的小羊。” 她这番话倒是说得耿妙妙心里一暖。 蔡嬷嬷笑道:“咱们格格就是贴心,要是两位阿哥听到这番话,肯定高兴。格格不如回头写封信,再叫人送些东西过去给两位阿哥。” 乌希哈先是一愣,随后犹豫地点头,“写信?” 耿妙妙抿着唇笑道:“是啊,他们给你送了这么可爱的小羊,你不得回封信跟他们道谢,额娘也有些话,顺便叫你一块写了吧。” 乌希哈笑容瞬间有些凝滞,“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可以去请教乌先生怎么写信,”耿妙妙看看日头:“等会儿吃完晚膳,下午就去请教先生,今天把信写了,明儿个就能跟着府里的信一块送出去了。” 乌希哈简直要笑不出来了。 自从府里来了乌先生后,她就跟孙猴子戴上了紧箍咒一样,每日偷懒摸鱼的时间少了,每一旬也就一日能休息,这还是耿妙妙见女儿读得太可怜跟乌先生商量的。 “额娘……”乌希哈拉着耿妙妙的手,“我功课这么多,还要写信,我怎么忙得过来!” 耿妙妙摸摸她的头,“额娘相信你一定忙得过来的,是不是?记得还有你阿玛的信呢。” 乌希哈这回是真笑不出了。 因为郁闷,晚膳的时候她食欲不振,膳房那边送过来的烤牛肉都吃不了太多,勉强吃了两碗饭,行尸走肉地去上学了。 耿妙妙等人不由得觉得好笑。 蔡嬷嬷道:“格格什么都好,就是跟小阿哥一样,不太爱上进。” “可不,如今有乌先生在,咱们可算轻松了。”耿妙妙笑道:“不必跟乌希哈斗智斗勇,乌先生可不容易,回头叫膳房给乌先生每顿多送一道荤菜。” 这么好的先生,可得把人留住。 乌希哈的痛苦,弘历等人是毫不知情,不过两人也没幸福到哪里去。 每日不但要多学功课不说,还得练习骑射,行宫这边不缺好马,更不缺好手,兄弟俩虽然年纪比较小,可为了不堕阿玛的面子,每日都偷偷回来加练。 这日,弘历、弘昼两人正要在院子里练习射靶子,苏培盛就过来了。 “苏谙达,你怎么来了?”弘昼一身骑服,发辫上坠着个金坠子。 苏培盛打了个千,“二位阿哥,王爷叫奴才来带二位去看望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吗?”弘历皱眉问道。 弘昼也紧张地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微微颔首,“先前奴才听说那边传了太医,这会子后宫娘娘们都陪着,万岁爷这会子不在,不过已经有人去报信了。” 弘历一下明白了。 皇玛法兴许等会儿就回来了,这会子过去,不但是为了关心太后,更是为了在皇玛法跟前表现孝顺的一面。 弘昼道:“哥,那咱们赶紧去换衣裳。” “不必。”弘历把手里弓箭转交给了小太监,“咱们就这么去,事急从权,不会有人怪罪的。” 他对苏培盛道:“苏谙达,咱们这就去。” 苏培盛心里暗暗点头,正要领着两位阿哥出门,迎头却是碰见了年氏。 “苏谙达,”年氏唇角带着笑意,眉眼带着隐隐的担忧:“听说太后娘娘病了,可严不严重?” 苏培盛一怔,这年氏消息倒是灵通,他弓着身回话:“这事奴才就不清楚,奴才……” “你是要带两位阿哥去看望太后娘娘吧。”年氏打断了苏培盛的话,“那咱们一同去吧,我也担心太后娘娘得紧,太后娘娘素来宽和,德妃娘娘知道这事,肯定伤心不已。” 苏培盛为难地皱眉,王爷的话里可没捎带上年氏啊,但年氏去看望太后又是好意,何况还抬出了德妃娘娘,这话不好回绝啊。 “那您就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弘历点点头道,“不过,乌雅格格那边……” 年氏笑道:“她这会子在学规矩,倒是不好打扰她,咱们去了,知道太后娘娘情况,回来再告诉她也是一样的。” 弘历眼下掠过一丝了然。 他对苏培盛点点头,苏培盛明白了,做了个请的手势。 行宫实在大得很,弘历一行人赶过去都用了一炷香时间,等到了太后住处,便见得明间里都围了一群的人。 弘昼眼尖,一眼瞧见他们阿玛,赶紧带着弘历过去先行礼。 四阿哥见两个儿子过来,点点头,瞧见年氏的时候,有些诧异,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你们进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吧。” “是。”弘历答应一声,拉着弘昼进里间。 年氏厚着脸皮也自然而然地进去。 里间里人不多,只坐了德妃、宜妃跟荣妃,还有五福晋。 太后靠在云头塌上,脸色带着淡淡的黄气,见到弘历两人进来,露出些笑意,“你们也来了。” “我们来看望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吉祥。” 弘昼行完礼,就着急地上前,“太后娘娘您身体还好吧,哪里不舒服?” 弘昼、乌希哈跟太后感情比较深,这会子着急上来,也顾不得太多。 德妃皱眉呵斥:“弘昼,你怎么这么无礼?宜妃娘娘她们跟五福晋都在这里!” 宜妃宽和道:“这有什么,弘昼是着急才会如此,往日他素来规矩乖巧得紧。” 太后也看了德妃一眼,笑着拍了拍弘昼,“哀家没什么事,不过是早起有些风寒,伺候的人大惊小怪,倒是把人都吓得过来看望哀家了。” 五福晋在旁边给她掖了掖被子,“您啊就别逞强了,如今天气虽热了,您该穿大毛衣裳还是得穿,人家可都是春捂秋冻的。” “好了好了,哀家都记住了。” 太后无奈地答应下来,“哀家就是一时大意。” “您这一大意,可把大家吓坏了,”荣妃道:“三阿哥急得不行,一听说您病了,立刻叫人去传太医。” “三阿哥孝顺,你们也都是好的。” 太后笑呵呵地说道。 弘昼在旁边,看太后精神不错,这才稍微放心,正要起来,外面传来击掌声,不一时,众人簇拥着康熙进来。 弘历、弘昼忙避到一旁行礼。 “怎么把皇帝您也劳动了?”太后眉头微皱,“哀家没什么大碍。” “太后,朕是担心您,”康熙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太医可开过药方了?” 宜妃正要说话,德妃抢了先,“先前来开过,这会子已经去取药了,依臣妾看,太后娘娘身体好,吃几贴药这病自然就大好了。” 宜妃不说话,荣妃瞥了她一眼。 康熙嗯了一声,见太后眉眼露出些倦色,知道她老人家素来不耐烦人多,便看了眼众人,“既是如此,你们就先回去吧,别耽误太后休息,宜妃你们也下去。” “是。” 宜妃从容起身行了一礼,领着众人退出去。 人都走了,太后这才舒了一口气。 康熙道:“叫额捏心烦了吧。” 太后笑道:“也不是,往日身体舒坦,人多见了高兴,这会子不舒服,才不愿意见人。你也别怪孩子们,都是孝顺孩子。” “朕心里明白。”康熙点点头,不置可否,“您这病着总得有人侍疾,让老五福晋过来看着吧。” 太后本想拒绝,可见康熙神色认真,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也好,就让她来吧。” 皇帝不叫人照顾她,心里肯定放心不下,点了老五福晋来,也省了那些个妃嫔前来打扰。 等乌雅氏知道年氏跟两位阿哥去看望太后,已经是一行人回来之后的事了。 她气的跺脚,顾不得其他,直接起身,啪地一下甩帘子,大阔步朝对面走去。 海棠吓了一跳,朝卯云等人看去,“格格这是……” “还问,格格这是恼了,咱们再不跟上去,出了什么事,都难逃责罚!”卯云没好气地瞪了海棠一眼,刚进带着人追上去。 230 第二百三十章 第二百三十章 年氏正看着册子, 盘算着明日给德妃娘娘送什么东西好,就听到屋外传来足步急促的声响,像是有人怒气冲冲过来。 “让开!”乌雅氏不客气地推了上前来拦的石榴一把。 石榴趔趄一下, 险些摔了,涨红了脸,“您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就闯我们格格屋子!” “我闯了又怎么了!”乌雅氏冷笑道, 她叉着腰, 冲着屋子里破口大骂,“年氏,你给我出来!” 年格格听她喧闹的不像话, 索性放下册子, 打起帘子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自台阶上俯视着乌雅氏,“乌雅妹妹这是做什么, 阿哥、王爷就在前头, 你这么胡闹, 不怕惊扰了王爷跟阿哥?” 乌雅氏气得脸通红, 太阳穴青筋凸起, 指着年氏道:“你少跟我装腔作势, 要是王爷来了, 我倒是想让王爷主持公道, 你说,今儿个去给太后请安的事,你是不是故意落下我?” 卯云等人听到这句话,不禁脚步一顿, 脸上露出无奈神色,上前拉住乌雅氏:“格格,年格格怎会如此,想来是您误会了年格格?” 卯云等人倒不是向着年氏说话,只是乌雅氏这番话实属自己推测,无凭无据的,便是说出来,谁能信? 但落在乌雅氏耳朵里,却分明是火上浇油,她甩开卯云的手,“好啊,你们这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分明是我的奴才,居然还向着她!” 年氏唇角勾起,似笑非笑:“乌雅妹妹,我看你还是听你的丫鬟们的劝,别胡闹,这会子太后身子不适,王爷他们心里正发愁着,咱们这院子也不深,若是只言片语传了出去,太后身子不适的时候你在这里闹腾,你不怕被皇上怪罪,也得替王爷跟娘娘想想啊。” 胡嬷嬷帮腔道:“可不是,如今可不是在咱们王府,便是闹腾些也没什么,在这地方闹腾,出了差池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娘家。” 乌雅氏没什么见识,这次发火不过是一时怒气上头,被年氏、胡嬷嬷这么一说,心里的火化为了畏惧,眼里露出迟疑神色。 年氏见状,扬扬下巴,对卯云等人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你们格格带回去,这程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咱们只是小小格格,便是要发脾气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乌雅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奈何年氏占理,她又是个糊涂人,一时半会儿自己都心虚了,更不必提反驳了,黑着脸道:“且看在王爷跟娘娘份上,这回不跟你计较,要是有下回,就休怪我了。” 说完这话,她还黑着脸回去。 卯云等人长舒一口气,赶紧跟上。 胡嬷嬷低声不屑道:“真是委屈格格您了,要是福晋不让她跟着来,咱们倒省事。” 年氏轻轻摇着手里的点翠花鸟纹扇子,“话也不能这么说,她总归是德妃娘娘的侄女。不提她了,嬷嬷替我想想,明儿个去见娘娘,送什么礼好。” 今儿个年氏去了这么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得了德妃的许可,明儿个过去请安。 德妃只点了她一人,很显然是有要事,也不知会是什么事…… 后院的闹剧,赵嬷嬷如实地跟四阿哥说了。 四阿哥看向苏培盛,苏培盛忙道:“先前年格格说乌雅格格在学规矩。” 四阿哥嗯了一声,思索片刻,“继续盯着。” 次日天公作美,凉风徐徐。 年氏带着一对和田玉如意,领着人去给德妃请安。 德妃屋子里藏香浓郁,刚入屋子就叫人感觉一股浓香扑面而来,年氏悄悄皱眉,但很快舒展开,脸上露出笑容,“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坐吧,”德妃指了下手的一把玫瑰交椅,年氏谢了恩在椅子上坐下。 德妃上下打量她,“你这程子倒是清减了不少。” 年氏道:“奴婢素来苦夏,何况近来王爷交代奴婢料理后院的事,一来二回就忘了饮食。” 德妃听得这话,眼里露出赞许神色,点头道:“本宫先前就觉得你是个好的,现在看来,你果真没辜负本宫的期望。” 年氏羞涩一笑,“娘娘抬举奴婢了,近来天气变化多端,娘娘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奴婢先前得了一对和田玉如意,听说这玉如意能保平安,今日特地带来献给娘娘。” 她示意石榴捧着匣子上前,那是一个紫檀描漆百子千孙匣子,匣子里垫了红绸,衬得那对和田玉如意晶莹剔透,水色极好。 德妃看着,不禁点头,早听说年家有钱,果然名不虚传,她心里暗暗有些可惜,十四那孩子花钱大大咧咧,当初要是把年氏指给十四,也不错。 不过…… 德妃笑道:“你有心了,本宫看着这回你们府上来的人,也就你能指望得上,你也别只管着后院,如今你们福晋没跟来,老四那性格,忙起来昏天暗地,什么都忘了,这样吧,老四的饮食起居也由你来管着了。” 年氏不意今日竟有这等意外之喜,欣喜之余又有些惶恐地起身回道:“娘娘看重奴婢是奴婢的荣幸,但奴婢何德何能……” “本宫相信你能做得对。”德妃不疾不徐地捧起清茶来喝了一口,随手放下,“你也别担心,老四那边,本宫会叫人去传话。” 听得这句话,年氏的心才算落到了实处。 她不是不想插手到前面去,是怕王爷不喜,既然得了德妃这话,年氏就放心多了。 只要王爷答应,这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从天而降个大馅饼。 德妃知道四阿哥脾气,吩咐了刘公公去一趟。 刘公公心里暗暗叫苦,谁不知道雍亲王跟德妃母子俩不对付,往常德妃送人,雍亲王都不给面子,这回还要派人去插手他的事,雍亲王能给好脸色才怪了。 果不其然。 四阿哥听完他的来意,脸就沉下来了。 刘公公看了眼年氏,见她安静地跟哑巴似的,眼睛盯着地上,就知道这人指望不上,只好硬着头皮道:“王爷,娘娘是关心您,您可别辜负她一番慈母之心。” 四阿哥抬起眼皮,瞥了刘公公一眼。 “既然如此,那就听妃母的意思,不过,我这书房常有公务机密,年氏无故不得擅入。” “是,奴婢记住了。” 年氏压着喜意屈膝回话。 刘公公愣了下,忙笑道:“这是自然,年格格家教好,有规矩,怎会做这种事呢,不过,王爷您仔细小心也是有道理的。” 四阿哥似笑非笑,“还得麻烦刘公公回去说一声,就说我领了妃母的情。” “是、是。”刘公公点头如捣蒜,压根不敢多说什么。 他从书房里出来时,简直跟逃脱生天似的,即便是刘公公,心里不是不畏惧雍亲王的。 四阿哥抬眼看了年氏一眼,“既然妃母吩咐了,那以后前院你也照看下。” “是,奴婢一定尽力。” 年氏声音激动地都有些颤抖了。 四阿哥点点头,示意她下去。 年氏见好就收,福了福身退了下去,四阿哥本想低头继续看公文。 苏培盛忍不住开口:“王爷,奴才有句话倒是不知该不该讲。” 四阿哥瞥他一眼,“你这哪里学的毛病,还卖起关子了,有话直说就是。” 苏培盛小心翼翼道:“这事,侧福晋要是知道了,恐怕得吃醋。” 四阿哥神色一凝。 苏培盛心里了然,王爷这算计人的时候,把侧福晋给忘了啊。 固然,这行宫的事要是有意要瞒,肯定能瞒过去,可是分明不是那个意思,要是瞒了,只怕反而要叫人疑心是不是那个意思了。 四阿哥咳嗽一声,“这事我心里有数,便是侧福晋也是识大体之人,自然不会跟你一样乱加揣测。” “是,奴才也是这么想。”苏培盛自然不会蠢到去拆穿四阿哥。 至于是不是乱加揣测,怎么说呢,次日苏培盛亲自叫人送出一封信回京城的时候,答案已经分晓了。 耿妙妙接到信后,眉头挑了挑。 大概是因为从行宫送信往京城,少不得路上会被人拆看,四阿哥这封信里其实不止说了年氏这件事,还说了两个孩子的功课。 但耿妙妙还是凭借对四阿哥的了解,抓住了重点。 “年氏……” 耿妙妙低声思索,清丽的面容露出几分不解。 云初手里拿着美人捶不疾不徐地给她敲着腿,“您是担心王爷会器重年格格吗?” 耿妙妙摇头,“不,不是为这个。” 她只是有些不解,王爷为什么会这么怀疑年氏呢,她当然不会糊涂的以为四阿哥专门写了这封信,就是告诉她年氏争宠这件事。 这封信里,她只瞧得见四阿哥对年氏的防备跟怀疑。 年氏到底做了什么事,以至于王爷这么警惕她? 耿妙妙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是四阿哥想起上辈子年氏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夭折的缘故,原先四阿哥只以为是年氏身子骨弱,可这辈子在王府里揪出来的几个眼线,却叫四阿哥怀疑这事没这么简单。 因此,年氏入府的时候,四阿哥什么也没做,他就想看看上辈子那些夭折的孩子到底真的是意外,还是说是有人埋伏在年氏身旁动的手脚。 231 第二百三十一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年格格……” 见得年氏领着人过来, 孙吉等人忙上前行礼。 年氏笑着叫了起,“我是来给王爷跟两位阿哥送晚点的。” 孙吉跟钱志对视一眼,这要是搁在往日那就应该拦下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 先前德妃娘娘派人来传话,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钱志道:“您稍等,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年氏很是和气, 点了下头,“麻烦钱谙达了。” “不敢不敢。”钱志可不敢当, 人家现在是格格,以后不定什么身份。 钱志进去通传, 四阿哥正考教完两个儿子的功课,听得脚步声, 眼皮微抬看向钱志。 钱志赶紧回话。 弘昼嘴唇撇了撇,有些不太高兴地看向弘历,弘历扯了扯他的袖子, 微微摇头。 他们为子女的,岂有置喙阿玛房内事的紫葛。 弘昼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就是不高兴。 “让她进来吧。” 四阿哥压下唇角的笑意, 对钱志说道。 “嗻。”钱志喜出望外, 听出王爷话语里的喜色更是有些吃惊, 心里对年格格的分量暗暗提了提,连不迭出去请了年氏进来。 “奴婢给王爷请安,给四阿哥请安,五阿哥请安。” 年氏行礼很是规矩,就连衣着打扮也没有丝毫出格的地方,她双手放在膝上, 双腿微屈,目不斜视。 弘历在旁冷眼看着,纵然他也有些不喜年格格,但却不得不说,年格格的言行举止实在是没挑刺的地方,以她的家世教养,其实给正经阿哥当个嫡福晋也够了。 “起来吧。”四阿哥瞧见她身后胡嬷嬷等人手里的食盒,“这是……” “奴婢想着王爷跟两位阿哥辛苦一日,估计忙的忘了吃,所以特地叫膳房做了些清淡可口的清粥小菜,不知可合不合王爷跟阿哥们的口味?” 年氏看向胡嬷嬷。 胡嬷嬷会意,将食盒提上来,在桌子上打开食盒,那食盒一打开,里面食物的香味就窜了出来。 米香、蛋香、肉香混杂在一起。 说是清粥小菜,可实际上光是粥就有四品,红豆粥、薏米粥、百合莲子粥、黑米粥。 小菜就更不必说,海棠样式的攒盒两大盒,松仁小肚、 牛柳炒白蘑、百花鸭舌、酱鸭舌…… 这等丰盛的样式,弘昼跟弘历两人都不怎么见过,也就是在宫里头的时候会看到一顿这么多的菜。 “摆桌子吧。” 四阿哥点点头,“你有心了。” 年氏心里不由得雀跃欣喜,她心里暗道不枉费她耗费心思去打听王爷跟阿哥爱吃的菜,又花了银子叫膳房特地做的这么周全,“王爷喜欢就行,奴婢骤然得娘娘吩咐照顾好王爷跟阿哥们的饮食起居,就怕有哪里做的不够周到。” 年氏是庶母,跟他们又不亲近,弘历、弘昼倒是不好说什么。 四阿哥也只是笑笑,没说什么,这倒是让年氏心里有些摸不透。 苏培盛已经下去让人在明间摆桌子,食盒也挪送到那边过去。 一道道小菜摆了出来。 四阿哥、弘历、弘昼按照往日一般坐下。 年氏待要站在一旁侍膳,四阿哥道:“这等粗活让苏培盛他们来就成,你也辛苦一日,孙吉。” “奴才在。” 孙吉连忙出声答应。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道:“让膳房整治一顿晚膳送到年格格屋子里去。” “嗻。” 孙吉答应,躬身退了出去。 年氏咬着下唇,心里虽然有些不甘,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如今王爷能收下她带来的晚点,已经说明王爷对她跟对乌雅氏是不同的。 “那奴婢告辞。” 四阿哥点点头,年氏退了出去。 弘昼忍不住看向弘历,给他使眼神。 弘历摇摇头。 弘昼扁嘴,刚低下头,就听得阿玛问道:“你们兄弟俩互相使什么眼神,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 弘昼身体一僵,心里暗道倒霉,他仰起头,挤出个笑脸,“没什么,阿玛,我是觉得今晚晚点这么多,要是吃多了积食可就不好了。” “难为你今儿个还能想到这点儿。” 四阿哥不给儿子面子揶揄道:“往常你不是见了肉,恨不得多吃几口,今晚可不少你爱吃的菜,你不是该高兴大饱口福才对嘛?” 弘昼尴尬地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他是贪吃,但他又不是岁稚子,会因为别人给的一点好处就不分是非。 四阿哥淡淡笑着拿乌木筷子给他夹了些松仁小肚,“吃饭吧,你们小孩子学好功课就成,旁的事别多操心,阿玛心里有数。” 听到这话,弘昼的心才落回到了肚子里,笑着答应了声是。 乌雅氏得知年氏去送晚点不但送成了,王爷还亲自吩咐膳房给年氏送晚膳,气的在屋子里跳脚。 “这个年氏,简直、简直……” “简直就是狐狸精!”她站住,咬牙切齿,秀气的脸上带出几分狰狞之色,“也不知她到底给娘娘、王爷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哄得现在娘娘跟王爷这么重视她。” 卯云几个不敢接这话。 乌雅氏再怎么抱怨都好,横竖她身份在这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王爷也会给德妃娘娘几分面子,对她“不拘小节”之处睁只眼闭只眼。 可她们这些奴才,要是敢附和,明儿个被送回内务府的人就是她们了。 “海棠,”乌雅氏见自己抱怨半天,卯云等人愣是一声不吭,索性不搭理她们,看向海棠,“你给我出个主意,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叫那个狐媚子爬到我头上去!” 海棠一哆嗦,勉强挤出个笑容,头疼不已。 “格、格格,奴婢不如您聪明,哪里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呢,不过,奴婢想年格格如今得重用,无非是因为讨好了德妃娘娘的缘故,您可比她有胜算得多,您是娘娘的亲侄女啊。” 乌雅氏神色一怔,眉头舒展开。 她用手指点着额头,“你说得对,我怎么把姑姑给忘了。” 海棠笑不出来。 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投靠错人了,这么重要的事,格格都能忘记,这人能指望? 乌雅氏拍手道:“明日早上叫我早起,我要去给姑姑请安。” 乌雅氏跟年氏的较劲,四阿哥并没有多在意,因为他们现在根本无暇他顾。 康熙带着大臣们出巡,各地的奏折却是都送往了行宫这边来。 然而康熙身体不行,不但眼睛花了,体力也大不如前,要处理这么多奏折,当然忙不过来。 于是,阿哥们的机会就来了。 “诚亲王、雍亲王。” 几个太监搬着红封奏折进来,长案上已经堆满了这几日来积累的奏折,“这些就是今日之前的奏折,这是您二位的一份。” 阿哥呼吸一顿,他看向那些奏折,心跳得跟小鹿乱撞似的。 这虽不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奏折,可却是这几年来,老爷子第一次准许他们帮忙处理奏折。 他瞥了眼旁边的四阿哥,见老四神色从容得跟今儿个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也咳嗽一声,“好,那放下吧,辛苦诸位谙达了。” 刘良上去塞了一张银票。 几个太监脸上笑容都灿烂了不少,“诚亲王、雍亲王,万岁爷还吩咐了,要二位挑拣出紧要的,若是些请安折子就先搁下。” “这是自然。”阿哥笑道:“皇阿玛如今既要接见蒙古郡王、台吉他们,又要操心太后娘娘,哪里好让这些个不紧要的折子去纷扰皇阿玛。” “正是。” 魏珠道:“奴才们还有事,就先告辞。” “刘良,替本王送送诸位谙达。”阿哥笑着说道,待刘良将魏珠等人送出去后,阿哥低声对四阿哥道:“老四,刚才那银票也有你一份,回头你给我二十五两就成。” 四阿哥不禁无语。 他还当阿哥今日改性,出手大方了,感情是替他大方。 不过,四阿哥不是计较这些的人,直接拿下腰间的荷包丢给阿哥,“这里不知多少,都给您就是。” 阿哥拉开看了下,立刻露出满意神色,他走回位置,对四阿哥道:“老五、老八、老九那边估计跟咱们这边差不多,咱们可得加把劲,不能比不过他们。” 老爷子是没说叫他们比试,可阿哥自己揣摩着,这回叫他们帮忙看奏折,可不只是单纯因为老爷子体力不支的缘故,只怕老爷子也有心思想挑选个储君出来。 阿哥想到这里,心里燃起了雄心壮志,他干脆利落地说道:“四弟,我不跟你说了,咱们一人一边,各管各的。” 四阿哥无可无不可。 他坐回位置,看着眼前这些奏折,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康熙的吩咐引得整个行宫气氛一时都有些诡谲,表面看着平静,暗下却是波流暗涌。 宜妃更是比之前越发有声望,毕竟她两个儿子都得了这份差事。 可宜妃却比往日更谨慎。 她支着左腮,一身打扮简单寻常,摇着团扇,对五福晋道:“咱们娘俩也不是外人,我索性跟你直说了,那位置,老五没这命,老九也没有,我知道你不是糊涂的人,提醒你不过是怕有心人跑到老五老九跟前奉承,到时候惹出乱子来。我这个当额娘的不好做什么,你提醒他们多仔细些。” “额娘,儿媳明白,”五福晋道:“我们爷也跟我说了,咱们做个富贵闲人也就罢了,旁的事粘上了可不是福气。” 宜妃听得这话,心里都舒坦不少。 “就是这个理,你这程子去照顾太后的时候也别说不该说的,让那些人争去吧。” 五福晋道了声是,其实太后那边也有些人上赶着奉承,话里话外是五阿哥将来能成就大业,但都被太后发落了。 在太后那边,想算计五阿哥,那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232 第二百三十二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宜妃想得开, 德妃却未必。 原先万岁爷这次不带十四阿哥来,德妃心里就不太高兴,只是不敢说出来, 这回皇上许阿哥们帮忙阅看奏折, 连年纪不大的二十阿哥都有份,十四阿哥却错过这次机会, 德妃心里日日都不好受。 偏生她侄女乌雅氏这阵子不知怎么回事,还跑来给她请安, 把德妃烦的不行, 只好寻了个抄写佛经的借口把人给打发走。 五月天气转热,康熙在行宫住的是延薰山馆, 山馆外竹林掩映,竹叶簌簌作响, 屋外的金丝斑竹帘敲击着柱子,屋内却是一片清凉。 三阿哥额头上沁出细汗来。 他满脑子这会子都在胡思乱想, 一时在想不知皇阿玛看了他挑选出来比较紧要的奏折是怎么想, 一时又想皇阿玛也真是会享受, 如今年纪大了不能用冰,住在这冬暖夏凉的住处却是悠闲舒适。 他们王府倒是也不防可以学一学,就是不知道这竹子要多少钱…… “这封河南巡抚的奏折, 是谁经手的?” 康熙合上折子,摘下老花眼镜, 问道。 三阿哥连忙回过神,还没来得及想, 旁边四阿哥就出列回答:“回皇阿玛,是儿臣挑选出来的,儿臣以为此事紧急, 应当尽快加以处理。” 河南巡抚的折子? 出什么事了? 五阿哥跟九阿哥互相飞着眼神。 八阿哥看在眼里,不禁朝九阿哥看去,心里叹了口气。 老九,真是绝情。 这么多年兄弟情分,说断了真就这么断了。 “这折子,你们看看。” 康熙没点评,而是把折子递给梁九功。 三阿哥等人依次接过,一一看过折子上的内容,在瞧见上面说的内容时,几乎所有人都神色为之一变。 二十阿哥年纪小,当下更是说道:“皇阿玛,盛世之下,居然还有人敢造反,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几个阿哥没说什么。 康熙也没把二十阿哥的话当回事,二十阿哥今年才十几岁,小孩子说话难免天真,何况又是养在宫里,哪里知道即便太平盛世也多的是造反之人。 无非是能不能成气候罢了。 “这件事,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康熙点了点桌子说道。 屋子里安静一瞬,午后周围本该有蝉声,可皇上不喜,便有太监们日夜辛劳捉了蝉去,因此这山馆周围十分安静。 袅袅沉香从三足金乌香炉升出。 三阿哥瞥了眼四阿哥、八阿哥,抱拳道:“皇阿玛,儿臣以为张巡抚行事机变,倘若再许他增派人手,尽快捉拿下亢珽等乱党,将乱党按罪处置,此事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五阿哥、九阿哥微微颔首。 显然他们想得办法跟三阿哥没什么区别。 八阿哥却有不同的看法:“皇阿玛,儿臣以为既要捉拿乱党,更要追究那张育徽的责任,皇阿玛体恤百姓,近几年来轻徭薄赋不说,又将四哥发现的良种责令各处种植,可这张育徽却辜负了皇阿玛的一片苦心,横征暴敛,以至于普通百姓沦为乱民,论罪当诛!” 二十阿哥嘴巴微张,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朝康熙看去,见皇阿玛神色竟有赞同,心里不禁越发诧异。 但他知道,既不明白,那就少说多听。 在这屋子里的兄长们,哪个不都是人中精英,他们的想法自有高明之处。 七阿哥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也得把那高知县救出来,否则,朝廷命苦死于乱民之手,传出去怕是要让天下人笑话。” 众人七嘴八舌,都各抒己见。 康熙见四阿哥不说话,便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看向四阿哥:“老四,你怎么看?” “皇阿玛,儿臣以为诸位兄弟说的都有道理。” 四阿哥抱拳说道。 三阿哥脸上刚露出笑容,就听得四阿哥继续说道,“不过也有些不足之处。” 众人不禁侧目看向四阿哥。 康熙坐正身体,“老四,你继续说。” “是,皇阿玛。”四阿哥思索着说道:“这群乱民固然可恶,但却有数百民众,倘若都诛杀斩首,只怕会引起物议,何况其中少不得有些愚民不过是被人挟持,倒不如将来分开论罪,首诛其凶,从犯者按罪处置,或徒或罚,皆可。” 四阿哥话语说完,众人陷入思索之中。 五阿哥心里微微点头,四哥想得果然周到。 “四哥,臣弟以为不可如此。”八阿哥道:“这群乱民犯的乃是谋逆之罪,何况还掠了朝廷命官以为挟持,分明胆大包天,若是纵容他们,将来他人效仿,只怕后患无穷。” 他转过身看向康熙,“皇阿玛,《宋史》中有一句话“泽威望素著,既至,首捕诛舍贼者数人。下令曰:‘为盗者赃无轻重,并从军法。’由是盗贼屏息,民赖以安。” 他顿了顿道:“军法如此,国法亦然,岂能绕过这群乱民!” 二十阿哥若有所思。 八哥的话似乎也很有道理! “八弟,两者情形怎能类比,”四阿哥道:“军法森严,惩罚的又不过是数人,故而杀一儆百,便可永无大患。可治国如烹小鲜,倘若动则大动干戈,只怕是后患无穷,这数百人拖家带口,若是一并处死,岂不是血流成河!何况这群人本无反心,又愚蠢无知,若非张育徽糊涂,这些人怎会造反!” 四哥的话好像也更有道理! 二十阿哥都要晕了,怎么感觉每个人说话都有一份道理呢。 “四哥,您未免太过妇人之仁。” 八阿哥脸上带出几分笑意,语气很和气,可话却有些嘲讽。 九阿哥眉头微皱,看了八阿哥一眼,竟觉得有些面目可耻。 说理不过就讥讽,这也未免太有失风度。 “好了。” 康熙打断儿子们的讨论。 众人顿时肃声。 奏折已经回到康熙跟前,他拿起奏折,递给梁九功,“老四回去,拟写份奏对上来。” “是。” 四阿哥恭敬地回答,双手接过折子。 三阿哥虽有些失望,但他素来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些,今儿个若是能表现得好,算是惊喜,表现不好,也只能说是本就该如此。 “四哥,可恭喜你了。” 九阿哥冲四阿哥嬉笑道,“回头您可得请客。” “对,怎么也得搞个四四席,大菜得是海参、烤乳猪才成。”三阿哥一听到请客两个字,一下来精神了,报菜单都把自己报的流口水。 九阿哥拍手叫好,“就得如此,再来点儿上好的黄酒,这真是没得挑剔了。” “行了,你们胡闹什么,老九年纪小,三哥您也跟着闹。”五阿哥出来拦着,他不好说三阿哥,毕竟三阿哥辈分在这儿,因此便拿九阿哥开刀。 九阿哥、三阿哥都有些讪讪的。 四阿哥笑道:“兄弟们有空一起吃顿饭倒是没什么,摆席面倒是不必,如今太后身子不好,咱们事务也多,这程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五阿哥点头:“我就是这么想。” 他们这几个阿哥凑得这么近,怕不是要叫人非议,本来最近气氛就怪,再搞这一出,只怕就得有人弹劾他们结党成派了。 被两人这么一说,三阿哥、九阿哥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九阿哥摸摸鼻子,“那就算了,我也就是说说。” 八阿哥似笑非笑,“四哥想得倒是周到。” 四阿哥知道他心里不服气,上辈子就是这样,他都登基好几年,老八心里还是不服,非要搞出各种事来,“八弟难道想不到这茬?不过是愿不愿意说罢了。” 他冲变了脸色的八阿哥点点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苏培盛窃笑。 他们爷也够损的,说了这么句话,那几位爷心里不可得扎刺啊。 不过,也是八贝勒自找的! 夜阑人静,屋内烛火爆了爆。 苏培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了眼低头思索的四阿哥,角落里的自鸣钟突然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四阿哥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爷的话,丑时了,您要不安置吧,明儿个您还一堆事呢。”苏培盛劝说道。 四阿哥摇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一点儿写完再睡也不迟,这奏对关乎数百人性命,不可拖延。” 他放下笔,捧起茶喝了一口,只觉味道清淡,便道:“去换一碗酽茶来。” 苏培盛迟疑,“爷,太医先前可是说了您可不能再喝酽茶,不如倒完奶茶吧,您也垫吧点儿。” “也好,”四阿哥这才想起先前太医的嘱咐,想了想改了主意,刚答应一声,就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 孙吉立在门外:“爷,后院年格格带了宵夜过来,您看是让她回去还是……” 年氏? 都这么晚了? 四阿哥皱皱眉,刚要开口让年氏回去,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让她进来吧。” 四阿哥说道。 “嗻。”孙吉有些意外地答应一声,快步去了,不一时领着年氏一行人进来。 年氏今晚打扮清雅,一身桃粉色玉兰纹旗服,披着春绸暗绣荷花披风,鬓边只插了一支玉簪,“王爷还没睡呢?” 233 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要写些东西。” 四阿哥淡淡说道, “倒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年氏唇角噙着一抹笑容,“奴婢见王爷这边的院子还灯火通明, 想着王爷肯定是还在为公务繁忙,所以特地叫小厨房备了些点心送过来。” 她看了下胡嬷嬷。 胡嬷嬷手里捧着个紫檀透雕食盒, 石榴上前揭开盖子, 里面是个梅花攒心盒子, 有藕粉桂花糕、芝麻卷、栗子糕, 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茶。 四阿哥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会意, 上前接过手来, 吩咐孙吉等人过来搭把手,把食盒摆在东边罗汉榻上的描金小几上。 年氏见状,心里有些失望, 捏着帕子,正要开口告辞, 免得自找没趣时,就听得四阿哥道:“这么些点心, 我也吃不完, 你留下吧。” “啊……”年氏先是有些错愕,随后反应过来,喜上心头, 忙答应了一声是。 她在四阿哥对面坐下, 斜签着身子,并不敢真坐,苏培盛上了一碗建莲红枣汤,年氏道了谢,接过手来。 苏培盛很是客气:“不敢不敢。” 胡嬷嬷觑着四阿哥的脸色, 见王爷吃着点心,脸色和煦,心里头也忍不住欣喜。 今晚让年格格来兵行险着,果然是来对了。 但凡男人,哪个不想夜半三更红袖添香,等会儿若是年格格能留下来磨墨,这好事就相当于八字有了一撇了。 年氏喝着茶,怕胖并不敢多吃,也怕失了仪态,只吃了两口桂花糕。 她的心思哪里放在这些吃食上,见四阿哥用了宵夜后心情好似不错,便笑着道:“王爷这几日来似乎心情很好,想来肯定是有好事吧。”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四阿哥喝着茶,抬眼看向年氏。 年氏心里一紧,“奴婢是听说皇上今日只、只让王爷写奏对,显然是很重视王爷。” 四阿哥放下茶盏,“行宫这边消息传得这么快?” “是啊,”年氏怕四阿哥怀疑自己,忙道:“奴婢足不出户都听说了这事,咱们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们都为王爷高兴呢,说起来这也是好事,只是不好庆祝。” “你考虑的周到。” 四阿哥摩挲过扳指,“眼下行宫这边这么多事,太后身子又不好,若是为了这点儿事庆祝,岂不是不孝。” “正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年氏心下松了口气,“奴婢也为太后娘娘担忧,想来她老人家吉人自有天佑,肯定能平安无事。” 四阿哥点了点头。 他跟太后感情不深,但也有些孺慕之情,太后是宫里少有的好人,但年寿如此,谁也躲不过。 若没有意外,今年年底太后就会殡天。 想到这里,四阿哥脸上浮现出几分肃穆神色。 屋外一轮圆月高照。 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纸,照亮了四阿哥的面容,四阿哥的面容称不上俊美,但自有一番气韵,养尊处优,手掌权利,任何见到他的人都会先为他的气势所摄,进而才会留意到他的容貌。 “王爷,奴婢还听说……” 许是鬼使神差,年氏忍不住开口:“您今日在皇上跟前的奏对盖过了八贝勒。” “八弟考虑有些不周到罢了。” 四阿哥并没有觉得什么可得意的,他从未将八阿哥当成对手过。 “您这么说,外人听了只怕要以为您对八贝勒有意见。”年氏笑道:“谁能像您一样心思坦荡呢。说起来,奴婢二哥在家里也常说王爷才干惊人,处事细密周到,比朝廷好些老臣还老道呢。” 年羹尧? 四阿哥眉头微挑,并不以为然。 以他对年羹尧的理解,只怕说不出这番话。 年羹尧原是太子的人,太子当初复立的诏书,还是他宣读的,太子被二废,年羹尧偃旗息鼓了一阵,有心想投诚他,只是四阿哥想到年羹尧为人,便没有答应。 这几年,年羹尧面上是忠于他,实际上背地里早已蛇鼠两端,跟老十四打得火热。 四阿哥看破不说破,只是这会子听到年氏这么说,心里觉得有些可笑。 “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四阿哥看了看怀表,对年氏说道。 年氏有些不解,但不敢多问,起身:“那奴婢告辞,王爷也早些休息,还是要保重身子。” “嗯。” 四阿哥漫不经心答应,看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会意,送了年氏主仆一行人出了院门,才叫人把门带上。 听得身后关门的嘎吱声响,年氏脚步渐渐放慢,胡嬷嬷手里提着羊角灯,看向她,“格格?” 年氏回过神,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露出个从容的笑容,“没什么,回去吧。” 次日。 四阿哥便将奏对呈上,康熙看过,嗯了一声,交给梁九功,“让张圣佐照此督办。” “是。”梁九功捧着奏对下去。 魏珠等人心里大为震撼,但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老四,怎么样?” 三阿哥一早就过来了,在值房内看着奏折,只是心不在焉,等见四阿哥进来,还装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四阿哥看破不说破,道:“皇阿玛没说什么,三哥今日来的真早。” 三阿哥咳嗽一声,“这、这不是得为皇阿玛分忧吗?老四,皇阿玛就没赏你什么?” “赏什么?”四阿哥反问。 三阿哥见他不像作伪,心里舒坦多了。 “没什么,我这不是想要是你得了什么好东西,也叫我瞧瞧,开开眼界嘛。” 四阿哥笑了:“三哥真爱说笑,咱们从小一起在宫里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是我见过,您没见过的。” 这话三阿哥听得舒心。 “这倒是,那会子宫里就咱们几个阿哥,那日子真是……” 三阿哥回想起小时候那会子,还觉得有些怅然。 那时候皇阿玛是真把他们当儿子,他们几兄弟闹归闹,可感情也是真的好,哪里想得到如今他们四个,老大、老二都被圈了,他跟老四原先不对付,现在反而还处出几分兄弟情义来。 三阿哥想到这里,不禁朝低头看奏折的四阿哥看去。 他的拇指跟食指搓了搓,垂下眼眸。 倘若真要有朝一日叫老四当了皇帝,倒不算是一件坏事。 晌午过后,四阿哥回了院子,用过晚膳,嘱咐苏培盛去开库房挑选一套首饰给年氏送去。 苏培盛道:“王爷,那要挑选什么首饰好?” “你看着办就是。” 四阿哥低头研墨,头也不抬。 苏培盛心里有数了,下去叫人开库房,钱志跟在后头,“苏爷爷,这差事叫我领了吧,别辛苦其他兄弟们。” 苏培盛正开匣子,听了这话,侧头看向钱志,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怎么着,你想烧热灶?” 钱志露出个谄笑,“您老人家这话说的,我不过就是图年格格的赏钱罢了,听说年格格出手阔绰,我也想挣点儿吃茶的钱,回头也请您喝一壶好茶。” 苏培盛低头看匣子里的首饰,这是一套白玉簪子,一连四支,是梅兰菊竹的式样,上面还刻有诗文。 他虽不知王爷试探年格格是为什么缘故,却也愿意为王爷效劳,将事情做周全了。 “就这套簪子吧。” 苏培盛指了指盒子。 钱志机灵,赶紧接过手,一看,好剔透的簪子,“这簪子,年格格肯定喜欢!” 苏培盛眼里掠过一丝冷笑。 这小子都留意得这么细了,还说没心思烧热灶呢。 也好,让这小子添把火,才能让年氏相信王爷真的越来越信任她。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吧。” 苏培盛笑骂道,“难不成还等我请你去不成。” “那哪里敢,”钱志忙笑道:“我这就去,多谢您老人家成全。” 钱志风风火火带了两个小太监去后院送东西。 年氏见得了赏赐,也果真出手毫不小气,赏了两锭银子。 “格格,这可是您独一份的体面啊。” 胡嬷嬷笑得满脸皱纹,她下巴冲着乌雅氏的方向努了努,“那边那位可没这个福气。” 年氏看着匣子里剔透白皙的玉簪,眉眼忍不住露出几分得意。 她抚摸过那些簪子,“嬷嬷不可胡说,王爷赏赐我,只怕是瞧在我操持这院子事务的缘故罢了。” “您别妄自菲薄。”胡嬷嬷道:“您瞧瞧这簪子,分明王爷是想着您的喜好挑选出来的,若是没对您上心,怎会知道您喜欢这些玉簪呢。” 胡嬷嬷一番话说得年氏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她咬着下唇,对镜自照。 昨晚的事,想来是她多心了,王爷对她这么上心,怎么可能会是不喜她呢? 234 第二百三十四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因为四阿哥这赏赐, 年氏的地位这几日越发水涨船高,就连膳房送的膳食也越来越丰厚。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胡嬷嬷等人也沾了便宜, 出入都被人高看一眼。 乌雅氏那边气得不行,奈何德妃不给她撑腰, 也无法。 几日下来,年氏得宠的传言便在行宫内传开了。 三阿哥撞了撞四阿哥的胳膊, “老四, 想不到啊。” “想不到什么。”四阿哥跟三阿哥这是才刚吃完晚膳, 出来散步消食。 夏初天暖气清,百花盛开,柳垂金线, 池塘里波光粼粼,微风吹过, 皱波碎纹。 四阿哥立在栏杆旁, 看着池塘里的游鱼自在游动, 心里想着的是京里妙妙不知要被乌希哈气成什么模样,想到昨日信里妙妙抱怨乌希哈学了些精致的淘气, 让丫鬟帮她抄书, 就不禁嘴唇抿起,露出些笑意。 早些年乌希哈跟弘昼姐弟性子还不怎么相似, 这越大了,真是越来越看得出是亲姐弟了。 这种手段,弘昼以前不是没想过用,只是他碰上的是把他的脾气摸透了的四阿哥。 开蒙的时候,四阿哥就把所有作弊的手段都列了出来,表示若敢用这些小手段偷懒, 则功课翻倍,还罚三个月的月钱。 弘昼没来得及动歪心思,所有路子就被他亲阿玛给掐死了,再加上还有个在学业方面要求严格的哥哥,是完全没机会施展手段。 三阿哥见四阿哥笑成这样,诧异了下,有心想问就这么喜欢年氏? 但话到嘴边,想到老四的脾气有些老古板,不是能拿这些事开玩笑的,索性转开话题,“没什么,不过是以为你还会留在值房内看奏折,想不到你也愿意出来走走,这才是嘛,大好时光岂能辜负,你瞧瞧这行宫的景色,多美。” 三阿哥看着湖面,吟哦起了什么欲把西湖比西子…… 四阿哥早已习惯他的脾气,才回身,就瞧见苏培盛朝这边走了过来。 “给王爷、给三爷请安。” 苏培盛打了个千,行了礼。 四阿哥嗯了一声,对三阿哥道:“三哥,我有些事就先走了。” 三阿哥挥挥手,“行你去吧,我在这里继续看看风景。” 他颇有闲情逸致地摘下一根柳枝,用那柳枝打池水玩。 刘良看看人家沉稳的四阿哥,再看看自家三爷,真是满腹心思谁与诉。 “爷。” 苏培盛落后在四阿哥身后半步,低声道:“早上咱们出来后,有人瞧见胡嬷嬷出了院子,只她一个人。” 四阿哥眉头皱起,宫里规矩,宫女太监必须成双出入,即便是在行宫这边,也依旧如此。 “可查清楚她去哪里了?” 苏培盛摇头道:“咱们的人不敢跟上去,怕打草惊蛇,而且那胡嬷嬷机警着,一步三回头的,只怕不好跟。” 这考虑的也有道理。 四阿哥沉吟道:“叫人留意她的动静,还有看看她去了多久,暂时别轻举妄动。” 好不容易有些眉目,四阿哥并不急着收网,这胡嬷嬷在王府也有好些年了,若非四阿哥早就怀疑到年氏身旁,只怕也挖不出她这么个人来。 当初的那条线断得突然,如今找出线索,四阿哥不急。 “是。”苏培盛答应一声。 “嬷嬷,你身子可舒坦了些?” 年氏关切地看向胡嬷嬷问道。 胡嬷嬷捂着肚子,“已经好些了,早先吃了一帖药,睡了会儿,舒坦了不少。” “那就好。” 年氏道:“嬷嬷也有些年纪了,这吃喝上也要注意,冷茶怎么能喝。这么着,你再休息一日吧,等后日再来当差。” 胡嬷嬷千恩万谢地谢了恩,一副恨不得为年氏肝脑涂地的模样。 年氏心里受用,还嘱咐了石榴留下照顾胡嬷嬷。 “你可得留神些。” “格格放心吧。”石榴满口答应。 年氏又坐了一会儿,做足了体恤下人的模样,才离去。 石榴坐在床旁的绣墩上,给胡嬷嬷掖了掖被子,“嬷嬷您可真是有体面,连格格都这么照顾您。” 石榴跟胡嬷嬷虽然都是四福晋指给年氏的人,可先前在府里走得并不怎么近。 石榴有意讨好胡嬷嬷,眼下这等好机会自然不愿错过。 石榴这点儿小心思,对于老成人来说,简直跟写在脸上没差别。 胡嬷嬷虚弱一笑,“格格心善,对自己人当然好,你要是好好伺候格格,将来也一样有体面。” 一番话把石榴说的心花怒放,恨不得当下有个什么机会好让她立下功劳。 胡嬷嬷咳嗽一声,又道:“我这里倒是不用你伺候,只是这阵子我想着给格格做双鞋,眼下鞋面上的花还没绣好,就怕……” 石榴一下明白了,年格格的生辰也要到了。 这阵子她跟葡萄正发愁要给格格送什么礼好,送轻了,不合适;送重了,石榴跟葡萄又不过是二等丫鬟,一个月月钱才一吊钱,要是置办一份厚礼,那岂不是倒贴钱当差。 “嬷嬷看我的女红如何?” 石榴忙从腰身扯下荷包来,递给胡嬷嬷来。 石榴的女红不差,打籽针、平针什么针法都略懂一些,这荷包绣得是锦鲤戏莲,虽不敢比织造府的绣娘,却也有几分火候。 胡嬷嬷看了看,夸了夸,“这么好的女红,不如你帮我绣几针,回头那鞋子就当是咱们一起送给格格的。” 这正合了石榴的心思。 她忙不迭的答应,按着胡嬷嬷的吩咐去取出鞋面来,低头顾着绣鞋,压根没察觉到胡嬷嬷的不妥。 胡嬷嬷悄悄松了口气,侧转过身去。 娘娘吩咐要留意四阿哥的动静,顶好是抓住四阿哥的什么马脚。 可这事哪里有这么容易! “侧福晋,奴婢奉命,给您送王爷跟两位阿哥的来信。” 耿妙妙低头看账簿的时候,正院来人了,禾喜带来了行宫的信。 耿妙妙抬起头,见禾喜的眼神瞥着账簿,随手便把账簿合上,示意云初接过,“辛苦了。” “不敢当。”禾喜脸上的笑容像是糊了一层假面,她道:“奴婢不只是为这事而来,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福晋莫非有什么吩咐?” 乌希哈偷偷抬起头,竖起耳朵来偷听,耿妙妙看在眼里也不揭穿,只是屈起食指敲了下小几。 乌希哈跟小松鼠似的忙低头,一副认真看账簿的模样。 “倒不是什么吩咐,只是年格格的生辰眼瞅着要到了,”禾喜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带着几分看笑话的恶意,“福晋的意思是,这阵子在行宫王爷他们都是年格格照顾操心,年格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此打算给年格格备一份厚礼当她生辰礼,咱们府其他人也都备一份礼,回头一并跟着信送过去。” 云初眉头微微皱起,神色不悦地瞥了禾喜一眼。 这番话分明就是故意来刺激她们主子! 耿妙妙把玩着手里的帕子,低头想了想,道:“这倒是提醒了我,我原先就想着今年年格格刚进府,得备一份生辰礼,这程子却是给忙忘了。你只跟福晋说,回头我就让人把礼物送过去。” 禾喜见她神色如常,怔了怔,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声是,这才告辞。 走出了屋子,她回头看了一眼,暗暗恨道,我就不信你耿氏这么大方,当真不吃醋! “额娘,真要给她准备生辰礼?” 乌希哈扁扁嘴,小脸上写着不高兴。 耿妙妙拆开信封,“你先看账簿,旁的事等会儿再说。” 乌希哈听了这话,只觉眼前一黑。 她最怕的就是看账簿,这一个个数额要加起来,还得算利润、支出、损耗…… 偏偏她做错了事,只得老实认罚,现在每日不但得去跟先生学习,还得加一个时辰的看账簿。 “额娘……” 乌希哈拉长尾音,想撒娇。 耿妙妙一个眼神看过去,她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一下缩了脖子,“我这就看!” 她忙低头,老老实实地一个个对数额。 耿妙妙这才满意,她先看了弘历弘昼的信。 两个孩子大概是商量过,信里面只报喜不报忧,弘历谨慎,只是字眼片语带过年氏如何炙手可热,宫女太监们上赶着烧热灶;弘昼却是大大咧咧,明知道四阿哥会看信,却也直接说自己不爱被年氏管着。 虽然年氏也不过是过问他们饮食起居,弘昼心里却不得劲,他还抱怨了句:“年格格每回送的膳食太多,吃多了撑着,吃少了浪费,他又不好说什么。” 谁养的孩子像谁。 别看弘历几个都是皇子龙孙,但他们的脾性却跟四阿哥还有耿妙妙相似,一顿饭几道菜,有荤有素,差不多也就够了,真要大摆宴席,次数多了反而心里不舒坦。 这点儿估计传出去没什么人会相信,毕竟寻常富贵人家,一顿饭不也是七八道菜,大鱼大肉的,哪有皇子龙孙反而吃的这么简单。 耿妙妙看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 她还当弘昼这个贪吃鬼,会觉得伙食改善了,想不到反而心里不好受。 乌希哈看着账簿,听得额娘笑声,忍不住偷偷竖起耳朵来,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 额娘到底看了谁的信这么高兴,是阿玛吗?还是弘昼,又或者是四哥? 235 第二百三十五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乌希哈一阵抓耳挠腮, 恨不得长出第三只眼好偷看信里面的内容。 奈何正如她额娘了解她,她也了解她额娘的脾气。 今日若是她不把这一页账目看完,什么信, 什么礼物都跟她没关系。 “额娘,我看好了, ” 好不容易打了算盘,算清数目,乌希哈迫不及待地把数目写出来,“上个月的利润是三百二十八两四钱!” “是吗?我看看。” 耿妙妙拿过账簿看了看,微微颔首,“这回可算对了,下回你再三心二意, 就不是一个时辰的事了。” 乌希哈吐吐舌头, “我刚才就是一时粗心, 对了额娘,阿玛跟弘昼他们这回信里说了什么?您刚才那么高兴?” “想知道?” 耿妙妙似笑非笑地看向闺女。 乌希哈连连点头, 她能不好奇嘛?她在王府里日日读书,偶尔能跟额娘出去做做客, 去街上走走,可再远的地方却是不能去了。 乌希哈真是羡慕弘历弘昼两人得要死, 半夜梦到自己跟了一块去, 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后梦醒时分, 就是还没做完的功课, 跟先生又加的作业……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给你看弘历他们的信吧。” 耿妙妙说道,四阿哥的信不合适给乌希哈看,两个孩子的信倒是无妨。 乌希哈见好就收, 乐滋滋地拿了弘历两人的信。 弘历的信里面还提起了两人最近学业进步飞快,看到这一句,乌希哈心情顿时好多了。 原来他们在外面也一样要学习,还比她学的要多。 乌希哈的心情可以说是多云转晴都毫不夸张。 耿妙妙看她喜形于色,也猜到是为什么高兴,眉眼露出笑意来,她低头看四阿哥的信。 四阿哥这回的信里面说了给年氏准备生辰礼的事,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耿妙妙却明白四阿哥的意思。 她唇角勾起,心里熨帖不已。 事成于密的道理,四阿哥不会不明白,但却还是跟她解释,就是为了宽她的心。 这份心意,耿妙妙怎么能不有所触动。 “乌希哈,过阵子府里可能会有些歪话,你到时候若是听了别往心里去。” 耿妙妙拿定注意,对乌希哈说道。 乌希哈本来在看戏傻乐,听得这话,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耿妙妙,“额娘,什么歪话?” “无非是你额娘善妒,吃醋眼红年格格之类的话。” 耿妙妙很坦然地跟乌希哈说起这些话,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让乌希哈知道这些腌臜龌蹉的事,但她知道,身在皇室,乌希哈免不了见识这些丑恶。 何况乌希哈又人小鬼大,不是说让她别打听,她就会老实地不去打听的孩子。 与其以后让孩子胡思乱想,倒不如把事情跟乌希哈说明白了。 乌希哈想了想,“额娘是打算让人故意这么想吗?” 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一副机灵小心的模样,双丫髻上的蝴蝶珠花微微颤动。 耿妙妙笑着弹了下她的脑门,“这你就别管了,这是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读好书,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帮了大忙了。” “哎呦。” 乌希哈捂着额头,控诉地看着耿妙妙,“我才不是小孩子了。” “是吗?那这么说,四书五经你都能倒背如流了?”耿妙妙笑着抚掌:“那正好,额娘正想给你找个女先生教你琴棋书画呢。” 乌希哈一下僵住了,脸上的表情活像是不小心吃了酸葡萄,连忙道:“不,不,我还是孩子,额娘放过我吧,我保证不会乱来!” “这话额娘可记住了。” 耿妙妙捏了下她婴儿肥的小脸蛋,“要是被额娘发现你捣鬼,回头就不是一个时辰功课的事,额娘不罚你看账簿。” 乌希哈小心翼翼,“那要罚什么?” 耿妙妙笑眯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乌希哈后背窜起一股寒意,心里的小九九一下被打消了。 跟乌希哈一起用了晚点,耿妙妙让她下去休息。 小几上的账簿都已经收拾起来了,这些账簿其实早已让采荷等人算过,叫乌希哈算,不过是为了锻炼她理财的本事罢了。 即便乌希哈将来会是公主,耿妙妙也不打算把女儿培养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富贵闲人。 将来乌希哈会有自己的公主府,她手下固然会有许多人为她效忠尽力,可若是她没什么本事,不懂怎么理财,怎么管家,就算给她多少嫁妆也不过是肥了下面管事的人。 “侧福晋又何必吓小格格。” 蔡嬷嬷有些心疼乌希哈,“咱们格格是再懂事不过的孩子,不会乱来的。” 耿妙妙哭笑不得,“嬷嬷这话说的昧良心,我都不敢说她懂事,前儿个去她二姐姐婆家,还拿小虫子吓人呢。” “那吓得是该吓的人。” 蔡嬷嬷非常护短:“咱们格格是看额驸的堂妹老是算计二格格的嫁妆,这才拿虫子吓人,又没动手,可见规矩多好。” 耿妙妙唇角抽了抽。 这就是为什么她对乌希哈比较严格的原因,她们院子里的人都是看着乌希哈长大,情分深厚,谁对乌希哈也说不了重话。 这坏人就只能她来当了。 “不说这个,”耿妙妙道:“嬷嬷替我出个主意吧,送什么礼让人觉得我拈酸吃醋,但又不失礼数。” 若是旁的事,蔡嬷嬷还未必有主意,但这种事,她可太拿手了。 宫里这种事多了去了。 隔了两日。 去给福晋请安的时候,耿妙妙就把礼物一并带上。 钮钴禄氏还看笑话似的看了她一眼,“耿姐姐给年妹妹送的什么生辰礼,不知能否叫我们看看,也好长些见识。” 耿妙妙笑道:“不过是些珠钗首饰,不足挂齿。” “诶,耿姐姐谦虚了,谁不知道耿姐姐手下的生意红火,说是日进斗金也毫不夸张。”钮钴禄氏瞥了耿妙妙脖子上戴着的珍珠项链,那珠子一颗颗有莲子大小,光耀照人,“您准备的礼物肯定贵重,是不是?” “是啊。” 宋氏也怀着几分恶意说道,“还是说侧福晋觉得我们不配看?” 耿妙妙抬眼扫了两人一眼,那眼神洞彻轻蔑,将两人看得心火中烧,却又不敢真的炸翅。 “既然大家都好奇,就让大家都看看吧。” 四福晋抵着嘴唇咳嗽一声说道。 如今府上分明事务少了,不知怎地,她却比先前瘦得更厉害,一身旗服穿着,有些空空荡荡,像是衣架上挂了一件衣裳。 耿妙妙心情有些复杂,但很快垂下眼眸,收敛心思。 她瞧人家可怜,不定人家看她已经是昨日黄花。 “既然福晋这么说,那嬷嬷,把礼物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吧。” 蔡嬷嬷答应一声,捧着个铜鎏金缠枝牡丹匣子出来,匣子就十分精致,打开一看,里面一对白玉流珠步摇流光溢彩,华美绚丽。 “听说年格格喜欢玉,特地挑了这么一对给年格格当生辰礼。” 耿妙妙似笑非笑,“也不知年格格喜不喜欢。” 四福晋眼神复杂,“这么好的东西,妹妹怎么不自己留着?” “这不是为了多谢年格格在行宫那边操持吗?”耿妙妙道:“难为她年纪轻轻,也操持的有条有理,真是不容易。” 钮钴禄氏跟宋氏神色都有些不好看。 尤其是宋氏,她只准备了一对银簪子,这出手在耿妙妙的礼物面前,压根上不了台面,只配当个陪衬。 宋氏一瞥云初手里还捧着个匣子,忍不住指着问道:“这匣子又装的是什么?耿姐姐莫非还准备了两份礼?” 耿妙妙看了那匣子一眼,示意云初打开,里面则是一对点翠宝石簪子,“这是给乌雅格格的。”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互相飞着眼神。 四福晋脸上露出些了然神色。 “你有心了,乌雅格格知道了肯定高兴。” 耿妙妙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李氏看了看她,眼里若有所思,只低头喝茶,这摊浑水眼看越来越浑浊,她还是少多事的好。 四福晋体力不支,很快就叫散了,她命人将礼物收到库房去,马厩去准备马车跟人手,下午就叫人动身送礼跟信过去。 刘嬷嬷伺候她换家常衣裳,见她瘦得只剩骨头,有心要劝,但想到福晋这些年的心事,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要年格格生下一儿半女,福晋就会好了。 “我还当耿氏是真大方,” 福晋说起耿妙妙,语气有些古怪,像是高兴,又像是觉得可笑,“想不到她也会有拈酸吃醋的一日。” 刘嬷嬷道:“耿侧福晋也不过是寻常人,怎么不会吃醋,不过,她倒是舍得,两份礼物可都不单薄。” 福晋轻笑一声:“她是想显示自己的底气,倒是便宜了乌雅氏。” 刘嬷嬷迟疑:“那咱们要不也给乌雅格格送一份礼?” 四福晋摇摇头,“不必了,卯云她们都说了乌雅氏糊涂不中用,就算耿氏愿意拉她一把,乌雅氏也是上不了台面。” 刘嬷嬷想了想,也罢,年氏如今这么得王爷心,想来只要她不做傻事,就不会让乌雅氏来个后来居上! 236 第二百三十六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礼物送到行宫的时候, 刚好是年氏生辰前一日。 乌雅氏被请去年氏屋子里的时候,还老大不乐意,以为年氏是想炫耀, 没曾想,却是耿氏给她送了一份礼。 “给我的?” 乌雅氏怔了怔,诧异地问道。 她的眼睛忍不住朝那匣子看过去,这匣子也漂亮得紧, 里面肯定是好东西吧! “是啊, 府里的人说是耿侧福晋特地送给你的。”年氏带着几分揶揄, “我倒是不知道妹妹跟耿侧福晋感情好到这个程度了。” 乌雅氏心里嘀咕, 她自己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在府里的时候,耿侧福晋对他们俩是一视同仁,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她做梦也想不到耿侧福晋给年氏送生辰礼, 居然也会给她一份。 这让乌雅氏舒坦不少。 她梗着脖子,冷笑一声, “你当然不知道了, 你不会以为现在王爷让你管着这院子, 就该什么事都让你知道吧。” 年氏唇角笑容一僵。 胡嬷嬷为主子辩驳:“我们格格可不曾有这个意思, 格格可别乱说话, 需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番话要是叫王爷知道,不定以为格格您是吃醋还是怎么着呢。” 这番话显然是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 女子最忌讳的就是沾上好妒的名声, 没看八福晋,因为个好妒,在京城女眷里都成了话柄, 连万岁爷对这个儿媳妇也颇为不满。 乌雅氏如何不晓得这个厉害,当下色厉内荏,“怎么着?我说笑几句不成啊,倒是你,我跟你主子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儿吗?” 胡嬷嬷待要反驳,年氏的手往下压了压,神色恬静,“好了,不过是小事,何必吵,我看乌雅妹妹也不是故意的。” “是。” 看在年氏份上,胡嬷嬷才偃旗息鼓。 乌雅氏心里松了口气,只觉在年氏跟前待着没意思,便拿了礼物就走,也不说声谢谢。 胡嬷嬷忍不住嘀咕:“她要不是跟德妃娘娘是亲戚,就这规矩,谁家要这样的格格。” “这也是她的福气。”年氏得了这么多礼,虽说不缺这些,但这份体面却叫她心里欢喜,心情也比往日好了许多,“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要说福气,现在谁的福气比得过格格您。”胡嬷嬷奉承道:“格格,只看耿侧福晋巴巴地给乌雅氏送礼,就可知您多么得王爷重视。” 年氏明白胡嬷嬷的意思。 在后宅里,被无视才是最可怕的,她能引起耿氏忌惮,就说明王爷心里有她一寸之地。 年氏叫人把礼物收起来。 石榴答应一声,正要将王府里各位主子的礼收起登记造册,又听得年氏道:“慢着。” “格格还有什么吩咐?”石榴看向年氏。 年氏走到小红桌旁,挑选出那铜鎏金缠枝牡丹匣子出来,“这匣子放在我梳妆台上。” 耿侧福晋一番好意,她可不能辜负。 “是。” 石榴屈了屈膝。 次日清晨,天刚泛白,行宫寂静,唯有几声鸟鸣啁啾。 年氏一身豆绿色八团彩云纺绸旗府,这颜色鲜嫩,唯有年轻娇艳的女子才压得住,鬓边斜插白玉流珠步摇,步摇随行走摇晃,环佩叮当作响。 四阿哥在练拳。 虽然平日里忙碌起来总是废寝忘食,可每日打养生拳却是雷打不动的一件事。 初夏早晨还带着凉意,因此打完拳后,四阿哥只觉通体舒坦。 苏培盛递过手巾,低声道:“爷,年格格来了。” 四阿哥拿过手巾擦汗,抬眼这才看见年氏。 年氏盈盈行礼,双颊带羞。 她生的委实不差,柔而不媚,眼含秋水,一身清雅气韵如莲。 尤其是今日特地打扮,更加是濯清涟而不妖。 但四阿哥却只瞧见她鬓发上戴着的那对白玉流珠步摇。 “起来吧。”四阿哥道:“你怎么这么早起?” 他收回眼神,用手巾擦过汗递给了苏培盛。 “奴婢带了早膳来给王爷,不知有没有打扰王爷的事。” 若是可以,年氏也不想这么明显。 但谁叫四阿哥最近早出晚归,年氏也怕自己来晚了,今日就见不到王爷。 “你有心了。” 四阿哥点点头,“我记得今日是你生辰,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忙答应一声。 “今儿个晚膳让膳房做一桌席面送到年格格屋里。” 四阿哥吩咐道。 年氏先是一喜,眼睛忍不住看向四阿哥,盼着四阿哥能说今日跟她一起用膳,但四阿哥没说。 年氏只好咽下失望,福了福身谢恩。 “对了。”四阿哥像是想起什么事,抬起头道:“今日年家估计也会送礼来。” “是,奴婢知道了。” 年氏愣了下才回答。 苏培盛示意孙吉上前接过石榴等人手里的食盒,他对年氏拱拱手,“格格慢走。” 年氏笑一笑,微微颔首。 年家的礼是晌午过后送到的。 礼物装了两箱子,除了年氏以前在家里读的书,就是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有金银锞子,有笔锭如意,有喜鹊登枝…… 乌雅氏那边听得动静,不好出来,可只看那些太监抬箱子时吃力的模样,就知道年家给准备的这份生辰礼不单薄了。 纵然她平日里表现的如何高年氏一等,此刻心里头也跟打翻了醋坛子一样,羡慕年氏羡慕得要红了眼。 都是格格,她阿玛额捏只知道催她多讨好王爷福晋,早日生下个阿哥立住脚跟,帮家里一把,可提到给她些银子收买下人,却是推三阻四。 哪里像人家年氏,娘家不知送了多少回东西了! “格格,这是礼单,还有一封您娘家的信。” 胡嬷嬷满脸笑容,捧着信匣递给年氏。 年氏接过手,随口问道:“来送东西的人可招待好了?” “奴婢自作主张,叫人备了一桌席面招呼他们,另外每人打赏十两银子。” 胡嬷嬷在待人接物方面是叫人挑不出刺来的。 年氏点头,这才看到信封,在瞧见信封上一哥的笔迹时,眼神变了变。 她不动声色:“那就好,这些东西也都收起来吧,今儿个大家也辛苦了,加一个月月钱。” “多谢格格!” 众人连不迭谢恩。 年氏对胡嬷嬷道:“今儿个起的早,我进里面歪一歪,你替我招呼好我娘家的人,让他们等会儿再走,我也送些东西回家去。” “您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了。” 胡嬷嬷满口答应。 年氏叫了葡萄在外间门守着,自己进了里间门,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在瞧见信封上的内容后,年氏脸色发白,捏着信纸的手指颤抖,忍不住低声道:“哥实在是太糊涂了!” 她还仍然不肯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实,又重新看了一遍,确定了是她哥哥的字迹,盖的也是她哥自己的印后,年氏这才彻底打消了侥幸的心思,瘫坐在床榻上,不知怎么办才好。 若是旁的事,年氏还没这么害怕。 偏偏她一哥年羹尧这回干了一件蠢事,年羹尧担任四川巡抚也有几年了,这几年来功劳不少,眼看着明年保不齐能高升一级,偏偏年初出了事,有个骗子顶着诚亲王的名头招摇撞骗,骗了不少人,年羹尧也上当受骗了。 要只是被糊弄了,那也没什么。 偏偏年羹尧还给了那骗子不少金银财宝,甚至还有意对诚亲王卖好。 结果,那骗子被直隶巡抚赵弘夑逮住了,人赃并获,现在骗子人已经被拿住,事情暴露出来,年羹尧才吓得连忙给年氏写信。 年家从小教养年氏四书五经,甚至连朝廷上的事也都加以指点,目的无非是想让年氏将来有个好出息。 年氏也比寻常女子更知道这件事的厉害。 若只是被骗钱财并无大碍,了不起一个训斥罢了,何况法不责众,那骗子骗的人不在少数,就算皇上要罚,那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可偏偏、偏偏她哥相信了那人是诚亲王的人,还表现出了投诚的意思。 结党营私这才是最要命的事。 分明一个时辰前,年氏还满心喜意,这会子她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她不知该怪谁,怪一哥吗? 一哥多头下注,这事她也不是第一日才知道,八贝勒府里抬进去了多少蜀地的锦缎丝绸,雪白银两,十四阿哥府上的高头骏马从何处来,年氏比谁都清楚。 但她想不到她哥会闹出这么个纰漏来。 如此之事,她就算想挽回,又如何能挽回! 她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就算是王爷的格格,眼下不过是有些体面。 年氏脑子里突然浮光掠影地闪过一件事。 她猛地拿起信,重新看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句话,直隶巡抚赵弘夑虽然刚正不阿,可他是四阿哥的人。 如果是旁人,要拦住赵弘夑往上送折子,自然千难万难。 但若是四阿哥亲自要求,只怕赵弘夑也得卖四阿哥一个面子。 年氏的心这才定了定。 若要让她哥彻底脱身,那是痴心妄想,毕竟瞒不住蜀地的官员,可若是只瞒住她哥跟三阿哥卖好这件事,那就容易多了。 只要不牵扯上结党营私,只以被愚弄论,这事不算大。 237 第二百三十七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年氏转眼拿定心思, 自己磨墨,写了一封信,写完信后,她叫胡嬷嬷进来。 “格格。”胡嬷嬷福了福身, 见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 便笑道:“您要写字, 怎么不叫人进来伺候?” 年氏随口敷衍:“这点儿小事何必叫人, 我写了一份家书,你带过去给我娘家的人, 叫他们带回去。另外, 前阵子我得了德妃娘娘赏赐的几匹妆花缎, 也一并带回去。” “奴婢记下了。” 胡嬷嬷答应道,双手接过信,眼里掠过一丝怀疑,但她没表露出来,照常出去当差。 年氏叫石榴倒了杯茶, 喝了几口茶这才压下杂乱的思绪。 沉默片刻后,她叫来葡萄, “让膳房今晚做些点心, 你们多留意着些前面,王爷一回来,就通知我。” “是。”葡萄等人只当她是如常一般想讨好四阿哥, 也没有多想。 夜里。 夜幕星光点点, 四阿哥披星戴月从外面回来, 他才刚换了身衣裳,苏培盛就进来道:“王爷,年格格送点心过来, 人在外面候着。” 四阿哥系纽扣的动作放慢,他抬眼看了苏培盛一眼,“让她进来。” 年氏今日过来的心情同往日截然不同。 平时纵然紧张,但毕竟心里无暇,还算冷静,今夜却是有求于人,神色不免有些慌张,她局促地行了礼,在四阿哥叫了起后才说道:“奴婢听见这边动静,想着王爷说不定饿了,就叫人准备了些点心。” “先前不是说过这些事不必再做了吗?” 四阿哥问道。 年氏唇角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是奴婢一时糊涂,把这事给忘了,还望王爷恕罪。” 她今晚表现跟往日截然不同,就是苏培盛也察觉出年氏有些扭扭捏捏。 四阿哥若有所思,冲苏培盛等人挥了下手,“你们先下去。” “嗻。”苏培盛领着人退出去,自己亲自把着门。 屋子里。 四阿哥垂眸查看着弘历、弘昼两人的功课,随口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王爷英明,”年氏不知为何,心里松了口气,大概是不必发愁怎么开口的缘故,“今儿个奴婢家里送了礼物跟信来,信是奴婢二哥写的,二哥做了一件糊涂事。” 四阿哥翻看功课的手指停住,指节抵在雪白的宣纸上,眉头微皱,“什么事?” “此事诸般内情都在这封信上,” 年氏从袖中掏出信来,双手呈上,“还请王爷一阅。” 四阿哥说真的,真有些惊讶。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年氏跟前。 年氏的心跳如擂鼓,在四阿哥拿起信,上面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年氏的心也仿佛被人攥住。 这封信丝毫没有作伪的地方,全然就是今日晌午年家送来的那封信。 正因为如此。 四阿哥才越发惊讶,他将信纸放在桌上,手指敲击着小几,“你这么做,就不怕本王迁怒于你?” “奴婢知道王爷是明辨是非之人,绝不会如此。” 年氏恭谨地回答道。 这回的机会只怕决定了她下半辈子是过什么日子,因此年氏每句话都在心里打了几十个转,才说出来,“并且,奴婢以为诸位王爷,贝勒之中,将来能当上皇上的,非王爷莫属,二哥糊涂,多面下注,这回给他一个教训也好。” 年氏真是不可谓不胆大。 若是其他女子,岂敢有这样大的胆子帮娘家求情?便是有这样的胆子,也绝不会有这样的勇气敢冒险? 又或者应该说,是聪慧。 四阿哥看了信纸一眼,“起来吧,不必跪着。” “是。”年氏心里稍稍松一口气,站起身来,但仍然不敢放松,“奴婢也知道奴婢二哥做错事,但是此事关乎奴婢娘家一家子,还想求王爷拉年家一把,今后年家彻底忠诚王爷,不敢二话。” “你能替你二哥做主,替年家做主?” 四阿哥反问道。 年氏苦笑:“若是先前,奴婢不敢这么保证,但如今,想来奴婢娘家也没旁的选择,奴婢说句不合说的,这正切合了奴婢的心思,” 她抬起头,清澈如秋水一般的眼里带着野心,“皇上子嗣诸多,可谁能比得上王爷?” 四阿哥没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旁边烛台上蜡烛烛泪一点点滴落。 四阿哥不是年轻人,若是年轻人,只怕会相信年氏这番话,毕竟年氏说的很有道理。 但四阿哥明白,年羹尧死性不改,年氏嘴上说得好听,可实际上根本毫无权利决定年家的去向,她这番话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最终目的也不过是想说服四阿哥帮她哥哥一把,帮年家一把。 皇上年迈,越发忌讳朝廷大臣跟阿哥结党营私。 “这事我知道了,我会给赵大人写信的。” 四阿哥开口说道。 “多谢王爷。”年氏喜出望外,连忙跪下,碰头有声。 四阿哥摆摆手,“下去吧。” 年氏压着心头的喜悦,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苏培盛过了片刻才进来,“王爷……” “这几日盯着年氏院子,看看有什么动静。” 四阿哥随手将信给点了,丢在青砖地上,瞧着火舌吞噬信纸。 “嗻。” 苏培盛答应一声。 帮年羹尧? 四阿哥眼睛眯起,那等狼心狗肺,蛇鼠两端之人也配? 夏日晌午,蝉鸣阵阵,树荫下青砖甬路光影斑驳。 胡嬷嬷走得很快,她边走,还不住往后看,好似在提防什么人。 孙吉远远缀在后面,心里暗道,这嬷嬷倒是能耐,这么仔细,怪不得这么些年没叫人发现什么踪影来。 行宫这边假山流水诸多。 眼瞅着胡嬷嬷绕过九曲回廊,走进了湖心亭,那亭子四面有窗,四面都能瞧风景,但与此同时,若是回廊上有人走动,也立刻能叫亭子里的人发现。 孙吉很快发现了这点儿,也不敢靠近,只得躲在竹林后,皱着眉头。 胡嬷嬷这般熟稔,想来不是第一次了。 正想着,却有个老太监老远地过来。 孙吉眼睛眯了眯,眼里掠过些惊诧神色。 “来了。” 胡嬷嬷朝外看了一圈,这才回过头跟那老太监说话,“怎么这么慢?” “娘娘那边有事,一时走不得。”老太监回答道:“你那边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胡嬷嬷道:“还真有个消息。” 她压低声音把年氏的信说了一遍,年氏完全没想过胡嬷嬷会动手脚,或许是因为胡嬷嬷平日里表现的太过寻常,就像是每个想捧高踩低的奴仆一样,因此年氏也没戒备她。 年氏自诩自己隐瞒的很好,但其实她那些心思变化,那些算计,压根也瞒不过胡嬷嬷。 “这事,王爷估计已经答应了。” 胡嬷嬷道。 “真的?”那老太监惊喜不已,“这事你可有几分把握?” “不敢说十分,但至少有六七分。” 胡嬷嬷信誓旦旦道:“先前收到信的时候,年氏坐立难安,可前天晚上去见过王爷后,年氏回来就表现得跟寻常一样,甚至还有些喜色。依我看,肯定是王爷答应她了。” 老太监摸着下巴:“想不到,真是想不到,雍亲王也有这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时候。” “谁说不是,”胡嬷嬷道:“要我说,这男人就是男人,别看跟前表现的什么样,可见到鲜花一样娇嫩的姑娘,哪里能不动心。” 老太监嘿嘿一笑,“嬷嬷倒是明白。” 胡嬷嬷见他笑成这模样,啐了一口,“我明白不明白,跟你什么干系,不说了,我还得赶紧回去。这事你可记得告诉娘娘。” “诶,你放心。” 老太监答应一声。 胡嬷嬷走出来后,过了一会儿那老太监才慢吞吞走出来。 孙吉瞧着老太监远去,眼睛眯了眯。 …… “荣妃的人,你可看准了?” 苏培盛饶是压着声音也掩饰不过去声音里惊讶。 孙吉道:“奴才看得真真的,那个可是荣妃宫里的管事太监,认错谁我也不能认错他啊。” 这倒是。 宫里头的小太监最要紧的除了认主子,就是认这些管事太监,谁也不敢认错,毕竟谁都知道太监心眼不大,要是喊错人,保不齐人家记你一辈子。 苏培盛砸吧了下嘴巴。 这事怎么他娘的越来越玄乎了! “怎么了?”四阿哥出来,就瞧见苏培盛跟孙吉在那里嘀嘀咕咕,径直走了过来问道。 苏培盛瞧了瞧值房里,压低声音说了刚才的事。 四阿哥不禁也朝值房内看去,荣妃的手笔? 他眉头皱起。 “你怎么看?真是荣妃的人?” 四阿哥淡淡问道。 苏培盛露出个笑脸来,“王爷,奴才也不敢乱猜,只是奴才想,人固然是荣妃娘娘的人,但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直猜是荣妃娘娘干的。” “但荣妃出身内务府,要安排这种手段,也不难。” 四阿哥见柳枝飘絮,随手折下一枝来。 苏培盛没接这话。 出身内务府的,又岂止是荣妃娘娘一人? 德妃娘娘,宜妃娘娘不都是出身内务府包衣? 往深了猜,良妃、废太子,谁都有嫌疑。 孙吉见四阿哥跟苏培盛都不说话,心里打鼓,“王爷,要不奴才再去盯着胡嬷嬷?” “不可。”四阿哥摇头:“盯着她也不会有结果了,咱们等就是了。” 胡嬷嬷是去传递消息的。 这消息传过去,定然会有人做出反应。 他只等着看到底是哪一条鱼咬钩就行了。 238 第二百三十八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当真?” 八阿哥猛地站起身来, 脸上露出惊讶神色。 八福晋道:“旁的话也就罢了,这种话我怎敢欺瞒爷?” 八福晋扭过身,“我也明白, 爷心里只把我当成一个只会拈酸吃醋的女人, 是不是?” “福晋怎么会这么想?”八阿哥掩下不耐, 上前搂着八福晋的肩膀, “我素来知道福晋贤惠不输给其他嫂子,只是京城人多嘴杂, 有些心眼多的坏了你的名声。” 这句话才中听些。 八福晋脸色好了不少, 她转过身握住八阿哥的手,“爷,这次的机会机不可失,我打听过了, 昨儿个老四就派人写信送往蜀地,想来肯定是为了这件事。您可得抓住机会, 不然等老四回过神, 收拾干净马脚,那就不好办了。” “这是自然,还是福晋想得周到。” 八阿哥夸赞道。 八福晋于是越发欣喜,这时外面走进个小丫鬟,福了福身,“贝勒爷,福晋, 侧福晋身子不舒坦, 说是要请太医来。” 八福晋嗤笑一声,不说话,斜眼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对那丫鬟摆摆手, “既是要请太医,打发人来这里做什么,派人去请就是了。” 小丫鬟怔楞了下,不知贝勒爷怎么就突然换了脾气。 前阵子,赫舍里氏身子不舒坦,贝勒爷可是亲自去看,还亲自让人去请太医来。 “怎么?莫非是怕太医医术不高明,非得让爷过去,才能看好病?” 八福晋似笑非笑,唇角露出轻蔑的意思,鬓边的金凤钗莹莹颤动。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小丫鬟哪里敢则声,何况八阿哥在旁默默不言,分明是默许福晋这么冷嘲热讽。 待到小丫鬟退下去后,八福晋才推了推八阿哥,“爷不怪我口直心快吧?” 八阿哥摇头,伸手替八福晋理了理鬓发。 八福晋心里一暖,低下头:“爷快去当差吧,府里的事交给我就成。” 八阿哥点头:“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那我就去了,今儿个我早些回来,咱们一起用晚膳。” 八福晋点点头,亲自送了八阿哥出去,回来时满面春风。 赫舍里氏再有手段又如何,如今太子被废,赫舍里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后族,眼下能帮得上八阿哥的人是她! …… “给诚亲王、恒亲王…请安。” 值房门口的太监瞧见几位阿哥过来,忙放下马蹄扣,打了个千。 三阿哥微微颔首,迈步进去,见里面空空荡荡,不由得一愣,“呀,这老四今儿个是来迟了不成?” 八阿哥神色微变,眼眸里掠过一丝冷意。 五阿哥也有些惊讶,四哥往常每日都是最早过来这边的人,今儿个三阿哥等人见在那边没等到他,便以为人已经过来值房这边,没曾想,值房里没人。 “诚亲王,雍亲王刚才已经被皇上召见了。” 值房太监送上茶点,回话道。 三阿哥愣了下,了然了,吃了块点心,“老四还真是得皇阿玛重视,能者多劳,让他先进去也好,要是能让皇阿玛开心,咱们也算沾光了。” 五阿哥深以为然地点头。 八阿哥心里冷笑,老三真是越混越不成器,以前还能跟太子、老大争一争,眼下成什么样了。 “几位爷,万岁爷有请。” 魏珠过来传话。 众人忙起身,不敢耽误。 九阿哥笑呵呵打听:“魏谙达,皇阿玛今儿个心情如何?” 魏珠无奈,“九贝子,您问这话不是为难奴才们吗?您几位等会儿进去就知道皇上心情如何了。” “哎,你这嘴可真够严实的,怪不得能上御前伺候。” 三阿哥揶揄道。 魏珠笑了下,领着众人进屋。 康熙盘腿坐在炕上,旁边是一沓奏折,玳瑁眼镜盒,四阿哥垂手站在一侧。 八阿哥进去的时候瞥了他一眼,然后规矩行礼。 康熙扬扬手:“都起来吧,昨儿个你们送来的折子朕看过了,老五。” “儿臣在。”五阿哥忙走上前。 康熙敲了敲折子,“往后那些什么祥瑞折子就不必上了,省的耽误朕时间。” “是,是,儿臣记住了。” 五阿哥有些尴尬地抱拳行礼答应。 九阿哥不禁暗笑,却被康熙瞧见了,康熙扫了他一眼,“老九,你笑什么?” 九阿哥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只好尴尬地回答:“儿臣没笑什么,只是觉得五哥心太善,才会送那些祥瑞折子。” 这句话,二十阿哥很是赞同。 可不是。 他以前只在上书房读书什么也不知道,这阵子帮着看折子,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大臣的折子都会写要紧事务,例如什么废话连篇的请安折子司空见惯,还有什么送贡品的,巴巴地送什么红枣、芒果、葡萄。 刚看的时候觉得好笑有趣,看多了就觉得厌烦。 这些祥瑞折子就更不必提了,比如某地田地里今年麦子多收了一两石,这就是祥瑞了;还有什么老牛生下一头白牛,也是祥瑞。 真是叫人好气又好笑。 “你知道你五哥人好就成,”康熙没好气,看着九阿哥臊眉耷眼的样子,有心想骂几句,但看老五那担心的模样,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跟这逆子计较,真是要把人气死。 “你有空,跟你四哥、五哥多学学!” “是,皇阿玛!” 九阿哥心里刚松一口气,就听得前面八阿哥开口:“皇阿玛,儿臣有一事要禀!” 八阿哥站出列来,神色严肃。 众人瞧见他的神色,心里一肃。 三阿哥更是不禁诧异地朝九阿哥看去,怎么回事?老八今日想干什么? 九阿哥就是无语。 他跟老八闹掰多久了,这种事问他,他哪里能知道。 不过,九阿哥心里也纳闷,八阿哥到底要禀报什么。 “老八,你要说什么事?” 康熙垂手,手里念珠搭在膝盖上,那碧玺佛头磕碰有声。 “皇阿玛,儿臣要说的是四哥为了包庇四川巡抚年羹尧,不惜贿赂直隶巡抚赵弘夑,清除年羹尧与三哥勾结的证据,” 八阿哥从袖子掏出一本折子,“请皇阿玛明鉴!” 八阿哥一言既出,屋内鸦雀无声。 无论是五阿哥、九阿哥,还是三阿哥、二十阿哥,这会子都愣住了。 尤其是三阿哥,他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年羹尧跟老八、老十四走得近的事,他不是没听说过,但他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跟年羹尧扯上关系。 “不是,皇阿玛……” 三阿哥急得满头大汗,刚要开口解释,康熙一个眼神看过来,三阿哥背后一激灵,不敢则声了,只能盼着皇阿玛圣明给他一个清白。 相反。 四阿哥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梁九功把折子呈递给了康熙,康熙接过,仔细查看,眉头微微皱起。 八阿哥压下心里的欣喜,盼着皇阿玛的雷霆之怒。 任凭你老四平日里有多少功劳,这回犯下这等大错,皇阿玛也绝不会容忍! 只图儿女私情就是错,为了儿女私情指使官员包庇妾室娘家人就是大错特错! 九阿哥等人心里都在打鼓。 这事该不会是真的吧? 四哥真这么糊涂?! “老八,年羹尧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康熙合上折子,问道。 八阿哥当然不会把功劳分润给八福晋,他抱拳行礼:“回皇阿玛的话,这骗子借着三哥的名义行骗,被赵巡抚逮捕后,消息已经传开,儿臣因此也有所耳闻。” 三阿哥眼睛一亮,“八弟,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行骗?” 八阿哥此时心情大好,因此不吝啬跟三阿哥解释一番,“三哥还不知道啊,也是,三哥若是知道,这几日想来也坐不住。事情是这样的……” 八阿哥看了康熙一眼,见康熙默许,便将那孟光祖借用三阿哥名义在蜀地一带招摇撞骗,哄骗朝廷官员的事一五一十说出。 三阿哥是听得一愣一愣,等反应过来,气的满脸通红,“这等小人,简直罪该万死,还有,那些个官员怎么回事?那人说是我的家奴,就真以为是我的家奴,身为朝廷命官,居然如此愚笨……” “三哥,慎言。” 五阿哥见三阿哥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出声提醒,免得三阿哥一时恼怒,在御前说错话。 三阿哥刚要骂人,瞥见康熙沉静的眼神,就好使一个火盆被淋了冰水,一下偃旗息鼓,然而还是气得不行,脖子上青筋暴起。 九阿哥心里暗暗嘀咕。 那些朝廷官员笨是笨,可却也不是无的放矢,三哥贪财的名声远扬,京官谁人不知,也怨不得那些官员听说那孟光祖是三哥的人,见他索取财物,也毫不怀疑。 设想一下,若是那孟光祖说自己是四哥、五哥的人,谁会信。 尤其说是四哥的人,那保准立刻就被扭送打入大牢。 “只是如此,你为何说老四包庇年羹尧?” 康熙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声音沉稳。 八阿哥一愣,看了一直沉默的四阿哥一眼,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虚。 但他还是坚定地说道:“皇阿玛,昨日四哥写信给赵巡抚,这个关节写信,不是为年羹尧求情,那是为何?” 239 第二百三十九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么说, 这只是你的猜测?” 九阿哥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狐疑地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淡淡道:“虽是猜测,但却不是无中生有, 此事牵扯到三哥, 寻常人避之唯恐不及, 四哥这时候却突然给赵巡抚写信,真是叫人忍不住多想。” 虽然不喜八阿哥, 但五阿哥不得不承认,老八说的有道理。 如果是他,碰到这种事, 问都不会问一句, 毕竟那孟光祖胆敢谎称是三哥家仆,很难不叫人联想是否被人指使。 “八弟,就只是猜测,你这么认定我写信是为了帮年羹尧脱罪?” 四阿哥终于开口, 他的眼神凝肃, 声音微沉,仿佛大受打击。 八阿哥心里冷笑。 “四哥, 弟弟也不想这么想您, 可是您敢说您这会办事,问心无愧?” “皇阿玛信任您,器重您, 在所有兄弟里最重用您,可您是怎么回报皇阿玛!” 八阿哥的质问一声比一声犀利。 二十阿哥也不由得皱眉看向四阿哥。 康熙拨弄着佛珠, 已经苍老的脸上,双眼如同古井一般。 仿佛发生一切事情,都不会让他感到惊讶。 “八哥!” 九阿哥心里着急, 忍不住喊了八阿哥一声,语气里替四阿哥求饶的意思十分明显。 八阿哥心越发沉。 他深深地看了九阿哥一眼:“九弟,四哥做出这等事,难道你也要护着他?” “四哥便是……”九阿哥一向伶牙俐齿,可这会子真是着急糊涂了,舌头打了结,不知怎么帮四阿哥解释才好。 “多谢九弟回护,不过,八弟给我扣上的罪名我却是不敢认。” 四阿哥抱拳道:“诸位兄弟来前,我已经跟皇阿玛汇报过此事,至于给赵巡抚的信里面也是嘱咐他尽快彻查孟光祖一案,倘若真有人指使也一并抓拿归案,至于那些个愚钝被哄骗,甚至心怀二心的大臣也决不能包庇!” 四阿哥的话,仿佛惊雷般在众人耳旁炸开。 三阿哥下意识看向康熙:“皇阿玛……” 康熙微微颔首,“确实是如此。你们来前,老四禀报的就是这件事。” 三阿哥嘴巴张了张,片刻后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老四刚才那么安静呢。 原来是有恃无恐! 三阿哥不禁朝四阿哥看去,老四也太精明、太坐得住了! 刚才老八那黑锅一个个地往老四头上扣,他居然能那么冷静! 三阿哥心里隐约有些佩服。 五阿哥、九阿哥反应过来后,为四阿哥松了口气。 屋子里唯一脸色不好的只怕就只有八阿哥了。 他瞠目结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四阿哥看,脑袋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四阿哥皱眉,露出不解的神色,“难道八弟心里,我就是那种公私不分,沉溺女色耳根子软的人?” 四阿哥拂袖,沉下脸色:“八弟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追那封信,看看我说的话到底有哪里不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就显然不存在四阿哥说谎的可能性了。 当着皇阿玛的面说谎,那就是欺君。 八阿哥在明白这个道理后,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 “老八,你还有什么话说?” 康熙闭了闭眼睛,将佛珠啪地一声放在几上。 这个声响不大,但却足以叫众人都知道,皇上动怒了。 “皇阿玛,” 八阿哥反应过来,忙双膝跪下,“是儿臣错了,儿臣不该……” “八贝勒御前无状,降为贝子,”康熙的声音不高,甚至说这一句话都得停下来咳嗽两声,“行宫这边的事也不必你了,回京城去。” 八阿哥几乎目眦具裂,袖子下的拳头紧握,口腔里的血腥味蔓延开。 在沉默片刻后,他磕头:“儿臣谢主隆恩。” 八阿哥这头磕得不轻,脑门上的油皮去了一层,青红的一片叫人看着不禁牙疼。 康熙像是疲惫了,直接把儿子们都打发出来。 可想而知,估计接下来的几日,康熙的心情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三阿哥等人都心有战战。 九阿哥瞥了眼还撑着架子的八阿哥,见他背影远去,心里渐渐不忍,想往前走一步,却被五阿哥抓住袖子。 “五哥。”九阿哥看下五阿哥。 五阿哥没说话,丢下袖子,示意九阿哥往前走。 等离了皇阿玛的书屋有段距离,五阿哥才黑着脸,“你上去做什么,你这会子上去,他是感激你,还是要恨你?” 九阿哥张了张嘴,想跟以前一样,说八阿哥不是这等人,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如鲠在噎。 跳出了好兄弟的框架,作为一个跟八阿哥相处了几十年的兄弟,九阿哥不得不承认,八阿哥确实是心高气傲,记恨心强。 他若是这个时候过去,八阿哥只会觉得他是想看笑话。 九阿哥有些颓丧,“那、那万一八哥做傻事呢?” 五阿哥跟见鬼似的看了弟弟一眼。 那眼神跟看蠢货没区别。 九阿哥被看得炸毛,“怎么?到底这么多年兄弟,我担心他还不成吗?” 五阿哥很没气概地翻了个白眼,拿出扇子扇了扇风,“都夸你聪明,我看你还不如我呢,你把你的心放肚子里,谁自杀,你八哥都不会自杀。” 老八那人,那是认定一个目标,打死不回头。 他对那把交椅觊觎了这么多年,被皇阿玛冷落七八年都没寻死,现在只不过是被降为贝子,打回京城,就寻死,那就太小瞧了老八。 “行了,该说的我就跟你说这回,”五阿哥收回心思,嫌弃鄙视地看了亲弟弟一眼,“你以后做事说话长点儿心,别忘了额娘!” 五阿哥、九阿哥兄弟的对话也就他们知道,但八阿哥这回被责罚的事,却是很快传遍了整个行宫,就连蒙古亲王那边也有所耳闻。 消息传到八福晋耳朵里的时候。 她心里一慌,手上的菊纹彩釉茶盏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茶水淋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毫不在乎,甚至没发觉自己被烫着,而是猛地起身,对来报信的丫鬟道:“胡说八道!贝勒爷怎么可能……” “福晋,奴婢不敢胡说,此事人人都知道了。” 小丫鬟吓得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恰在这时,毛平走了进来,八福晋跟见到救命稻草似的,连忙问:“毛平,你来的正好,外面说贝勒爷被皇上处罚,这事是假的是不是?” 毛平低着头,脸色神色不显,“福晋,奴才正是为这事而来,爷说了,让侧福晋给您搭把手,今日咱们府上就得收拾东西启程了。” 八福晋瞳孔收缩,脸色白了白。 她只觉眼前一黑,而后身旁众人的惊叫声都充耳不闻,轰地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 “嬷嬷再去打听打听。” 年氏咬着嘴唇,从匣子里抓了一把银瓜子,“务必要将这事打听个明白。” “格格,”胡嬷嬷露出为难神色,眼神虽然不舍地看着那银瓜子,但却缩了缩脖子,“现在行宫跟先前不同,御前伺候的那一个个嘴巴都紧着,别说咱们要带她,就是那几位娘娘想打听,只怕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年氏怔了怔,她的手松开,掌心里的银瓜子哗地落了满地。 自从三日前皇上发作了八贝子,八福晋昏迷中也被送回京城之后,年氏就听说这事跟她们年家也有关系。 她岂能不联想到自己央求王爷办的事,但偏偏这几日王爷早出晚归,根本见不到人,年氏想打听清楚明白,也是苦寻无门。 “格格。” 外面突然传来赵嬷嬷的声音。 年氏回过神,忙道:“嬷嬷快请进。” 她示意石榴赶紧把地上的银瓜子收拾起来,而后快步出来迎接。 “今儿个是什么风,怎么把您给吹来了?”年氏露出个笑脸来,还吩咐葡萄去端茶。 赵嬷嬷脸上肃穆,“格格不必这么客气,奴婢过来是王爷有句话吩咐。” 年氏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忙起身,“奴婢年氏聆听王爷训话。” “王爷吩咐,院子这边的事暂由赵嬷嬷搭理,年氏、乌雅氏无故不得外出。” 赵嬷嬷说完这句话,就见年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年氏攥紧手,“奴婢遵命。” 赵嬷嬷办完了事,便要走。 年氏却喊住她,“嬷嬷,奴婢愚钝,却也想问个明白,王爷为什么处罚奴婢?” 赵嬷嬷眼神深深地看了年氏一眼,“这事说起来也不该怪您,但谁叫八贝子他……” 赵嬷嬷说到这里,突然停住。 年氏反应过来,看向胡嬷嬷等人。 石榴葡萄识趣地出去,胡嬷嬷却有些不甘心,她想知道八贝子到底怎么栽的,也想知道四阿哥是不是预先设局。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只好跟着出去。 赵嬷嬷在屋子里跟年氏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石榴等人却知道,赵嬷嬷走后,年格格撕碎了屋子里好几幅名家字画。 对面屋子的乌雅格格知道年格格没了管家权后,简直乐的跟过年似的。 “我就知道那狐媚子会倒霉!”乌雅氏拍着手,高兴地趴在窗口说道。 卯云等人脸涨得通红,“格格,您在这里说,只怕要叫人听到。” 乌雅氏白了她们一眼,“我要的就是叫人听到!” 她哼了一声,嘴里哼着:“她那毛脚鸡,哪里上得了高台面!” 卯云等人:“……” 240 第二百四十章 第二百四十章 乌雅氏心情愉悦, 还想着拿做好的抹额去送给德妃。 “找个漂亮匣子装一装,这可是我一针一线做的,别弄脏了。” 卯云等人沉默片刻。 最后还是卯云忍不住开口劝说:“格格, 现在皇上心情不好, 太后身子骨也不舒坦,行宫里乱着呢, 咱们要不等过几日再去见娘娘吧。” 这个节骨眼, 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乌雅氏想了想,也有些道理, 她眼下也不嫉妒隔壁年氏了, 年氏出了这么大一个笑话, 她足可以乐一阵子了。 “那就等过几日再去见娘娘吧,这几日就不去打扰娘娘了。” 卯云等人心里舒出一口气。 格格还算肯听劝。 四阿哥忙是忙, 但没忙到脚不沾地的程度。 至少他还有时间给耿妙妙写信。 他先写了两个孩子的功课, 又问了乌希哈学业,最后是提笔写了一句过几日京中怕是有很多人递帖子, 此事交由耿侧福晋做主,福晋好生养病。 随同这封信送到京城的还有四篓红枣。 福晋、李氏跟耿妙妙一人一篓, 钮钴禄氏二人各得半篓。 看到红枣的时候,钮钴禄氏脸色就不太好看。 她忍不住朝耿氏看去, 心里头的嫉妒如潮水涌出, 府里人都知道耿侧福晋喜欢喝红枣茶, 吃红枣糕,这几篓红枣千里迢迢送过来,主要是送给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四福晋对这些倒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信里面末尾那句话。 看完信, 四福晋手指微颤,心口微微刺痛,面上还得撑着,做出一副无事的模样:“既然如此,那这阵子书房那边送到的帖子就交给耿妹妹来打理,这程子可得辛苦妹妹了。” “福晋说笑,为王爷跟福晋分忧是我的荣幸,哪里称得上辛苦。” 耿妙妙起身福了福身,回道。 四福晋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宋氏笑道:“王爷也真是怜惜福晋,您这一病,王爷都不放心,福晋您可得安心养好身子,不然等王爷回来,瞧见您憔悴了这么多,可要拿奴婢们撒气了。” “就是啊,您瞧瞧这些红枣,千里迢迢送来,可不都是为了您,”钮钴禄氏也奉承着,侧着身子说话,脸上堆满殷勤神色:“奴婢们这都是沾了您的光。” 虽知她们俩说的不过是谄媚的话,可四福晋心里却是因此舒坦了不少。 她咳嗽一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血色,“知道你们嘴甜,好了,下一季你们多做两身衣裳吧,就从我份例里出,李妹妹,耿妹妹也别吃醋,回头我派人送些胭脂水粉给你们。” “多谢福晋。” 宋氏等人起来道谢。 胭脂水粉次日送到耿妙妙屋里。 乌希哈看着那些瓶瓶罐罐,新鲜得不行,打开一看,却是愣住了,她摸了一下脂粉,只觉粗糙得不行。 耿妙妙正看着书房那边送来的拜帖,见她玩那些胭脂,道:“做什么呢?你又不是没有?” “额娘,我就是看看有什么区别。”乌希哈趴在几上,翘起脚,“这些胭脂水粉真是额捏派人送来的,会不会是弄错了,怎么这么粗糙?” 她说话声音很小,像是怕被人听见。 旁边云初不禁低声笑了。 乌希哈听到笑声,回头看向云初:“云姑姑,你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耿妙妙跟云初对视一眼。 耿妙妙笑道:“你云姑姑是笑你没见识,你当外面的胭脂水粉都跟额娘给你做的一样好?额娘给你做的脂粉是用特地的古药方,材料用的是上好的珍珠,还有好些药材呢,一盒面脂成本就好几十两。” “还不止呢。”云初道:“小格格您喜欢的玫瑰精露,光是那一小玻璃瓶,就不知耗费多少玫瑰花瓣,若是从外面买,不知要贵出多少,成色也没咱们这样的好。您啊,是用惯了好东西,瞧着外面的东西就觉得不成了,殊不知这样的胭脂水粉在外面也是一等一的好了。” 乌希哈这才恍然大悟。 她局促地挠了挠头,“那这些胭脂水粉怎么办?” “放着就是。”耿妙妙道:“这是福晋的心意,也不能随意赏人。” 她见乌希哈还要再问,便道:“你既得空,过来帮我挑挑,这些帖子这么多,额娘一时半会儿哪里看得完,你把常跟咱们家里走动那几家挑出来,其他的再说。” “诶。” 跟其他孩子一样,乌希哈最喜欢的就是能帮上额娘事,就算是这种挑帖子的小事,她也做的兴致冲冲。 耿妙妙跟云初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意。 这阵子往雍亲王府投递帖子的人是真不少,四阿哥先前当差过的户部、工部同僚,佟佳氏、乌雅氏、乌拉那拉氏这几家姻亲,还有四阿哥名下镶白旗十二个佐领。 这些人有些是属于可搭理可不搭理的,比如说户部里头那些个官,前几年走动不多,眼下见四阿哥受皇上重视,又凑了过来,这个节骨眼,跟他们走得近,不是要叫人怀疑四阿哥结党营私吗? 有些是属于得给几分薄面,比如乌雅氏,都知道德妃跟四阿哥母子不和睦,也知道乌雅氏一族早就站在十四阿哥那边,可乌雅氏到底是四阿哥生母娘家,人家帖子递过来,又是长辈,不好不搭理。 还有的就是属于必须搭理,那就是四阿哥名下的佐领,这些是四阿哥名下的奴才,可谓忠心耿耿,跟他们走得近,情理上也叫人挑不出刺来。 耿妙妙边处理边跟乌希哈一一解释。 乌希哈似懂非懂,但觉得这些可比读书有趣多了。 正院里。 刘嬷嬷端着银铫子里熬出来的汤药进屋子,屋子里这几日都弥漫着一股药味,刘嬷嬷闻习惯了倒是不觉得什么。 她一进屋,就见四福晋依偎在云头塌上,两眼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福晋,药熬好了。” 刘嬷嬷过去,将药摆在旁边的红漆小几上,“您趁热喝吧。” 四福晋捂着嘴咳嗽一声,咳得撕心裂肺,刘嬷嬷忙过去给她顺气,“看来陈太医医术不成,咱们要不明日请别的太医过来给您瞧瞧,重新开个方子。” 四福晋摆摆手,“不了,换什么太医都是差不多的方子,要是真有效,我的病早好了,何至于拖来拖去,拖了这么多年。” 刘嬷嬷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说。 她其实明白问题也不在太医身上,是福晋自己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是福晋肯放下,自然药到病除。 但偏偏她放不下,又偏偏年格格最近还倒了霉,眼瞅着连这个指望都似乎指望不上,福晋身体能好才怪。 “福晋,您喝药吧,喝完药好好休息就好了。” 刘嬷嬷拿起药来,说道。 四福晋麻木地接过药,麻木地喝了一口,那苦涩的药她似乎一点儿也尝不出滋味。 “嬷嬷,你说,是不是天命如此,当初我们去抽的观音签……” “福晋!” 刘嬷嬷连忙打断四福晋的话。 她垂下眼,“您是真的想多了,什么天命不天命,咱们府里除了王爷,就是您的命最好,将来王爷要是当了皇上,您也是唯一的皇后,谁也越不过您去!” 为了宽解四福晋,刘嬷嬷也是顾不得许多,连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来。 四福晋怔了怔,手里拿着药碗,囔囔道:“是了,将来只能我是皇后。” 她也是病得昏昏沉沉,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等心里话。 刘嬷嬷伺候她喝完药,又点了安神香,看着福晋睡下才出来。 外面天色已黑,星辰点点。 王府里的男主子虽然不在,可各处院落灯火通明,屋檐下挂着的羊角灯微微摇晃,昏黄的烛火拉长了刘嬷嬷的背影,那背影小小的,看上去有些凄凉。 日上三竿之时。 乌雅氏候在德妃院子梢间里。 茶水上了两遍,乌雅氏等得不耐烦,眉眼压着烦躁,却不敢炸翅。 她知道她姑姑可不惯着她,并且,每次见到她姑姑的时候,乌雅氏心里总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畏惧。 但她又不得不来。 她在府上的依仗无非是她这个姑姑。 若是不想办法跟姑姑走得近些,她在王爷府里怎么站稳脚跟? “格格,娘娘起了,您随奴婢来吧。” 知了走了进来,迎了乌雅格格进里间。 乌雅氏起身的时候,慌手慌脚地整理了下衣裳,这才跟了上去。 德妃起得很早,上了年纪的人睡眠都浅,只是她不愿意见乌雅氏,若不是看在娘家份上,德妃都想找个借口把人打发走。 “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乌雅氏屈了屈膝,浑身紧绷,脸上是局促而紧张的笑,鬓边的步摇碰撞有声。 “起来,赐座。”德妃一身绿地团寿旗服,两把头上戴着满钿,这身打扮作为日常也算有些隆重,但乌雅氏却觉得这正是娘娘气派之处。 虽然德妃时常看不起自己这个侄女,但某种程度上,姑侄两人的喜好却有不可道明的共同之处。 “娘娘气色真好,想来是近来没什么事,休息得好的缘故吧。” 乌雅氏挤出一句马屁,试图先奉承一下。 她身后的卯云眼前一黑,低着头,都不敢看德妃娘娘的脸色了,有的时候,她觉得乌雅格格是个哑巴,说不定会比较讨喜。 241 第二百四十一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德妃脸上笑容淡了, 屋子里气氛也仿佛一下凝滞住。 乌雅格格还不明就里。 她局促地抬眼看向德妃,德妃旁边的陈姑姑笑道:“格格是体恤娘娘吧,最近太后身子不适, 娘娘常日里吃斋念佛, 只求菩萨保佑太后身体康健,我们还说娘娘比以前瘦了呢。” 乌雅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哪里出错了。 她尴尬地握着手,简直如坐针毡,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卯云不得不低声提醒:“格格, 您不是给娘娘做了抹额吗?” “对,娘娘,奴婢给您做了个抹额, 卯云快拿出来。” 乌雅氏催促道。 卯云捧着匣子上前, 德妃看了陈姑姑一眼, 陈姑姑接过,在德妃跟前打开,蜜合色宫绸的料子,上面用米珠绣了松柏,两侧点缀云纹, 中间是一颗有些分量的蜜蜡。 德妃微微颔首,“你有心了。” 乌雅氏心里稍微舒出一口气, “娘娘,您喜欢就好,这是奴婢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这上面的珠子还是拆了珠钗得的呢。” 陈姑姑笑道:“怪道奴婢见了这抹额就觉得与众不同, 原来是有缘故,格格这份孝心真是难得。” “哪里,我也没什么其他本事, 也不比年氏阔绰,”乌雅氏一得意,就又忍不住想拉踩下年氏,“能做的也就是比她孝顺罢了,说起来,年氏也辜负了娘娘的厚望……” 德妃冷冷地看着她,顶着这样的视线,乌雅氏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敢说下去。 “下去吧,下次再说这样的话就不必来给本宫请安。” 德妃淡淡拂手,脸上的神色是丝毫没有掩饰的不屑。 她在宫中活了几十年,什么手段没见过,乌雅氏这等上眼药的小手段在她看来只觉得可笑厌烦。 乌雅氏白着脸,贝齿咬着下唇,道了声是。 她在德妃屋子里还不敢露黑脸,出了院子,整个人脸都要拉下来了,眉梢眼角毫无笑意,脚步急匆匆,任凭谁看见都能知道她的心情不好。 “格格,慢些。” 卯云等人连忙赶上,“这在行宫,言行不能无状!” 乌雅氏猛地站住脚步。 卯云等人追得太急,险些就撞上了。 乌雅氏一回头,一双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她咬着嘴唇,握着手,“凭什么,我哪里不如年氏了,我还是娘娘侄女,娘娘却胳膊肘往外拐,居然还护着那个贱人!” 卯云等人不知怎么回答。 这虽然从实际上说,乌雅格格是处处比不上年格格,只看年格格被罚了后,依旧八风不动,四面不慌就能看出差距了。 若是她们是娘娘,有年格格美玉在前,也不会看上乌雅格格。 但从情理来说,乌雅格格再不成器也是娘娘侄女,拉拔外人不拉拔自己人,也怪不得格格气愤不平。 见卯云等人一个个跟哑巴似的,乌雅氏气得不行,转身就走,回去后更是叫众人都下去,谁也不搭理。 不但早膳没吃,晚膳也没吃。 卯云等人这下才急了。 卯月道:“要不咱们还是去劝劝格格吧,这连着两顿不吃,饿坏了可怎么办?” 卯云坐着,手里打着络子,头也不抬,“要去你就去吧,我可没本事劝格格。” 卯月无法,只好看向卯星。 卯星道:“卯云姐姐,你别说气话,咱们是伺候格格的,格格出了事,咱们谁也逃不了责任。” 旁边茶炉旁坐着的海棠却突然道:“几位姐姐,我倒是有把握劝格格吃饭,就是……” 她搓了搓手指头,意思很明显。 卯云几人对视一眼。 乌雅氏蒙在被子里,只觉得今日把脸都丢光了,那几个丫鬟背地里不定怎么偷偷笑话她。 想到这里,她就又气又恼地捶床板,脑子里给年氏记了一笔。 倘若不是年氏手段多,娘娘怎么会不器重她? “扣扣扣” 极低的敲门声传来。 乌雅氏闷声闷气喊道:“滚,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格格,是奴婢,奴婢有件要事禀报。” 海棠忙说道。 她站在门口,等了片刻,屋子里才传来一声进来的声音。 乌雅氏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牛角梳梳头,见海棠手里提着食盒,眉头一皱,“我说了我不吃!” “格格,您边吃,奴婢边跟您说件事,是隔壁年格格的。”海棠一脸神神秘秘的表情。 乌雅氏怔了怔,斜眼看她,“你知道什么?” “您先用几口,奴婢慢慢告诉您。”海棠压低声音道:“您甭看年格格那边好似光鲜亮丽,实际上她那边麻烦大着。” 海棠把小米粥跟几道小菜摆了出来。 乌雅氏满心好奇,勉强吃了几口就催促海棠赶紧说正事。 海棠这才说了:“奴婢先前瞧见胡嬷嬷跟荣妃娘娘身旁的太监走得很近。” “什么?”乌雅氏惊呼出声,而后连忙捂着嘴巴,她眼睛立刻明亮了不少,“莫非他们俩是对食?” 内务府出身,乌雅氏这些宫里的腌臜事着实听了不少。 海棠摇头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不过奴婢偶然瞧见他们俩凑在一块说话,神秘兮兮的,不知是在说什么话。” 乌雅氏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 宫中忌讳宫女跟太监走得近,胡嬷嬷虽不是宫里的,却也是王府里的妇差。 这事若是捅出去,年氏绝对得倒霉! 乌雅氏越想越激动,倘若她把年氏彻底扳倒,以后还用发愁吗? 她想了想,撸下手腕上一个银镯子,“海棠,这是赏给你的。” “这、这怎么能成?” 海棠的眼睛在那银镯子上都要拔不出来了,嘴上却还是客气了一番。 乌雅氏勾唇一笑,“有什么不能成的,你这么忠心,自然该赏,不过,以后你也多留意下胡嬷嬷,要是有什么动静,可得赶紧告诉我。”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海棠立刻顺着杆子爬,“奴婢愿意为格格效劳!” 乌雅氏就盼着海棠能够立个大功劳,然而海棠盯了有阵日子,胡嬷嬷却一直不怎么出去,一直老老实实地在年氏身旁伺候,把乌雅氏气得不行。 转眼,夏过秋来。 十月中旬,天气转凉,霜叶泛红。 一丝丝凉意透过窗纸潜入屋子里,李氏看着手里的信,边看边骂,“这两个混小子,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耿妙妙喝了口茶,揶揄道:“姐姐这会子舍得骂,等孩子回来了,只怕只有心疼的份儿。” “胡说,我心疼他们做什么,他们在外面游山玩水,吃好玩好的,日子比谁都逍遥。” 李氏脸上压不住笑,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等明年我定要叫王爷给他们俩挑福晋,成了亲看他们还怎么往外面跑。” 耿妙妙不由得莞尔。 乌希哈也点头道:“是要给二哥哥,三哥哥找厉害的媳妇,这样才能管得住他们。” “有你什么事。”耿妙妙点了下她的鼻子,“你二哥三哥在外面还时常给你买特产呢,前儿个送来那些柳雕的玩意你给忘了?” 乌希哈心虚地移开视线,手指扣着下面的芙蓉褥子,“那,那还是找不那么厉害的吧。” 李氏忍不住笑,看着儿子的信,又忍不住道:“也得亏他们出去的早,要是再晚些,只怕都出不去了。” 这半年来,雍亲王府可谓门庭若市,就连外官进了京,都要上门递帖子。 耿妙妙跟李氏都不好随意出门,一去参加宴席,便有一堆人上赶着来讨好搭交情求办事,实在麻烦。 二阿哥、三阿哥两个身为王爷的子嗣,又年长,若是在京城,只怕比他们俩更受欢迎。 “王爷的信里面说了,等皇上回来,那些人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咱们也能清闲清闲了。” 耿妙妙宽慰道,“我看估计也没几日了。” 是没几日。 銮驾二十日驻畅春园,万岁爷先奉送皇太后回宫里。 雍亲王府早半日就收到消息,福晋命人打扫屋子,又叫人去时刻留意着动静。 四阿哥一行人直到黄昏才回来。 福晋率领众人迎出了正门,耿妙妙有些日子没看到弘历、弘昼,老远瞧见四阿哥身后两个瘦黑的小子时,还有些不敢认。 “弘历/弘昼给额捏请安。” 弘历两人给四福晋行了礼,四福晋眼神复杂,她对两个孩子点点头。 两个孩子给耿妙妙行礼的时候,还没屈膝,耿妙妙就伸手将他们拉起来,仔细打量,“好,都高了,精气神也好了。” 弘历不好意思,耳根微红。 弘昼却是用苦巴巴的眼神看向他额娘,试图表示自己这几个月多么可怜。 “今日风大,进府里说话吧。” 四福晋轻声说道,眼神在年氏、乌雅氏身上扫过,又收回来,“我已经叫人备下席面,今日给王爷、两位阿哥还有两位妹妹接风洗尘。” 四阿哥嗯了一声。 众人随之进府,马车跟行李都送往后面,等会儿自然有人送到各处院落。 今晚的席面很是丰盛,分了三桌。 四阿哥那桌子有八道荤菜八道素菜八道冷盘八道热盘。 孩子们那桌菜色也不过是少了冷盘而已,但是却多了锅子。 十月中旬也到了吃锅子的时候,野山鸡熬出的汤底鲜亮,切好的羊肉牛肉鸡肉摆在旁边,还有鲜笋青菜蘑菇。 乌希哈慢吞吞地吃着鲜笋,见弘昼跟弘历两人不失礼仪却飞快地进食,心里陷入怀疑。 这两人到底是跟阿玛去享福了还是怎么着,怎么跟饿死鬼似的? 242 第二百四十二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家宴过后, 弘昼、弘历跟着耿妙妙回了院子。 他们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才过来。 弘昼整个人直接躺在塌上, 四肢张开,呈大字形, 毫无形象。 乌希哈推了推他, “我当你出去后学勤劳了,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弘昼眨巴下眼睛,勉强坐起身来,抢过乌希哈手里的茶盏喝了一口,长叹一声:“舒服!” 弘历笑着解释道:“我们回来的时候是骑马,弘昼是累得很了。” “骑马不好吗?” 乌希哈好奇地问道,她也有自己的小马, 但是因为年纪太小, 又没有个大人跟着,耿妙妙不许她骑马出去, 怕出事摔了, 也怕不小心撞了人。 “姐,你不懂,这骑马骑个一两个时辰是乐趣, 这要是日日都得骑马,那就不是乐趣了。” 弘昼大大咧咧地说道,“就我跟四哥, 也是最近才好点儿,前些日子两腿都磨出水泡了,但阿玛说就是得这样骑马,才能习惯。” 耿妙妙知道这其中有缘故。 虽说出行能骑马、也能坐车乘轿, 但是老祖宗的规矩是但凡宗室子弟,除非六七十了身子骨不行,又或者是有疾病在身,否则出入都得骑马。 当然这是在皇上跟前才会管的这么严格,若是在外,便是想坐轿子坐马车,也一般不会有人管。 “你阿玛说的也有道理,你们多练练,以后骑射也精进不少。” 耿妙妙道:“我看你们也长高了,现在的衣裳都小了些,等明日让人来量尺寸,给你们多做几身衣裳。” 乌希哈前阵子才做衣裳,耿妙妙原先给两个孩子也做新一季的衣裳,但想着孩子长得快,尺寸不定不合适,就没有,而今看来,她的顾虑是对的。 “多谢额娘。” 弘昼笑嘻嘻地说道,弘历也笑着道谢。 乌希哈对这些不在乎,催促他们道:“那你们跟着皇玛法在外面,可有见到什么有趣的事?” 弘昼翻了个白眼,挨了乌希哈一个拳头。 弘历道:“我们在行宫偶尔也会去见皇玛法,被皇玛法考教功课,但是寻常时候比在家里还拘束,日日除了读书,练习骑射,就没什么好玩的。” “就是,连吃的都不如家里好。”弘昼叫苦不迭,他是个好口腹之欲的性子,住的差点儿没关系,可吃的不好他却受不了,“行宫那边膳房的手艺跟宫里如出一辙,每日里来来回回就是那些菜,就是饽饽,做的也不如咱们家里的好吃,额娘你们瞧,我跟哥哥都瘦了一圈!” 听到弘昼诉苦,乌希哈忍不住笑,眉梢眼角都压不住,“真的啊,这么可怜,怪不得你们今晚吃那么快,我还以为你们是今儿个没吃好呢,原来是天天没吃好。” “姐,你还笑话我们,枉费我们还给你带了些特产呢。” 弘昼立刻不乐意了,双手抱胸,扬起下巴气呼呼地说道。 乌希哈脸上笑容一僵。 她求助地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只低头端详跟前的青瓷茶盏,这茶盏质地通透,颜色清润,倒是标志,回头可以叫人多买几套,将来预备着给乌希哈当嫁妆。 “好吧,是我不是,我不该笑话你们。” 见额娘不搭理,乌希哈只好老实认错。 “那姑且原谅你吧。” 弘昼宽容一甩手说道。 乌希哈忙问道:“那你们带的什么特产啊?” 弘昼跟弘历对视一眼。 弘昼咳嗽一声,“姐,这特产嘛……” 耿妙妙留意到这混小子两条腿已经搭在炕边了,她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这特产就是我们两个,哥快跑!” 弘昼说完这句话,靴子也不穿,就穿着袜子跑开了。 乌希哈愣了片刻,回过神气得跑去追打他,“你敢骗你姐,你给我站住!” “傻子才站住!” “你不站住你等着挨打。” “我站住了才会挨打。” 弘昼跟乌希哈在屋子里转着圈跑。 弘历等人在旁边看着都不禁想笑。 “阿玛!” 瞧见四阿哥进来,弘昼忙躲到四阿哥身后,抓着四阿哥的衣裳。 四阿哥一进来,就瞧见两个小炮仗冲了过来,愣了下才认出是弘昼跟乌希哈。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阿玛,您来得正好,给我评评理。” 乌希哈拉着四阿哥的袖子,瞪着四阿哥身后的弘昼。 弘昼还不知死活,拿手在脸上画羞,把乌希哈气得跟河豚似的。 屋子里众人忙给四阿哥行礼。 耿妙妙跟弘历也出来,耿妙妙笑道:“刚才弘昼骗乌希哈说带了特产,结果是他们俩,乌希哈气得不行呢。” 听闻是这么个缘故,四阿哥眉眼也露出笑意。 他拍了下弘昼脑袋,“你就知道顽皮,回头罚你给你姐姐每日抄写十篇大字,让你姐姐检查,写不好重写。” 听到这么个要求,弘昼脸都绿了。 乌希哈顿时高兴了,拉着四阿哥,“阿玛,您坐,我给您倒茶。” 她还像模像样地去亲自沏了一盏茶过来。 四阿哥也纵着她,“这碧螺春沏得好,乌希哈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耿妙妙在旁边听得忍俊不禁。 乌希哈高兴道:“阿玛喜欢,那以后乌希哈天天给您泡。” 四阿哥看着颜色浓绿到叫人望而生畏的碧螺春,再对上耿妙妙调侃的眼神,咳嗽一声,“这倒不必了,沏茶这些是小事,要紧的是功课,阿玛听说你这半年来功课进步很大,你想要什么奖励?” 话题一下就调开了。 乌希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要什么,四阿哥便顺理成章地将奖励推迟,又勉励她继续努力学习,年底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弘昼跟弘历羡慕得不行。 眼看时辰也差不多,四阿哥便让孩子们都回去休息。 耿妙妙笑盈盈地看着他,“王爷比去时瘦了不少,前阵子送去的路菜是不合胃口吗?” “那些菜给弘历他们了,两个孩子嘴刁,不爱吃那边的菜色。”四阿哥倒是没把乌希哈沏的那盏茶让人换掉,“倒是你,乌希哈这性子,你带她不容易。” “她虽然闹腾但有时候也贴心。”耿妙妙道:“前阵子还说等女红学好了,给您做个荷包。” 四阿哥眼里露出些笑意,伸出手,“这都是你的功劳。” 耿妙妙握住他的手,只觉骨节粗糙,关节处的茧子磨得人心里发痒。 外面。 小张子熟门熟路地招呼苏培盛去茶房喝茶吃点心。 云初吩咐了小丫鬟预备热水,她心里比侧福晋喜悦,王爷回来就宿在他们小院,可见王爷心里侧福晋比谁都重要。 采菱低声对她说:“云姐姐,我看那两位格格可不像是有身子的人。” “你眼睛倒是尖。”云初笑骂道,“这些哪里能看出来。” “哪里瞧不出,咱们是没成亲过,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有身子的女人模样就是跟别人不同。” 采菱道:“咱们侧福晋要是能再怀上一个那就好了。” 云初心里也盼着。 虽然侧福晋从不说,但是王府里的人只看这半年来外面对他们王府如何奉承,就知道王爷将来只怕能登大宝。 这么一来,侧福晋当然是生的孩子越多越有依仗。 不过,这孩子的事也不是盼着就能来。 夜深人静。 正院里,福晋静静地数着佛豆。 刘嬷嬷领着胡嬷嬷进来。 胡嬷嬷屈膝:“奴婢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福晋抬起头,将佛豆放到一旁,看向胡嬷嬷,“这半年多,年氏跟乌雅氏有什么动静?” 胡嬷嬷神色局促,眼神飘忽,不知该怎么回答。 刘嬷嬷呵斥道:“你老实说就是,难道福晋还能怪你?” “是,是。”胡嬷嬷低着头,“这半年,乌雅格格倒是没什么动静,就是年格格,起初、起初还挺得王爷信任,可后来不知怎么的王爷就罚了年格格,听说跟年家、跟八贝子有关系,具体什么事,奴婢也不清楚。” 八贝子? 年家? 八贝子被降爵的事,四福晋是知道的,她还知道八福晋从行宫那边回来,就一直没出门见客,不知是怕丢人还是怎么着。 但她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 “你没打听清楚?” 四福晋皱眉问道。 胡嬷嬷苦笑:“年格格都无故不得外出,况且那阵子行宫的气氛不对劲,奴婢也不敢随便出去打听。” 四福晋眉头皱成了个疙瘩,觉得胡嬷嬷没用,但这事怪胡嬷嬷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明日寻娘家几位哥哥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若是年氏真的做错了事,派不上用场,自己就得考虑考虑是不是该换个人扶持。 想到这里,四福晋就觉心烦,让刘嬷嬷赏赐胡嬷嬷十两银子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黎明时分。 鸟雀在屋檐上啁啾鸣叫。 耿妙妙睁开双眼,看着身旁的男人,眼里柔情似水。 俗话说久别胜新婚,这话倒是真不假。 许是察觉到耿妙妙的视线,四阿哥睁开眼,两人对视上,四阿哥笑着揉捏耿妙妙的耳垂,“怎么这么早醒?” “我、我睡不着。”耿妙妙撒谎道,事实上,昨晚上是她最近睡得最好的一晚,十月天气泛凉,四阿哥火力壮,睡在旁边比汤婆子还管用,她转移话题,摸摸四阿哥的下巴:“爷的胡茬都长出来了。” 四阿哥摸了下,确实是长出来了。 他道:“等会儿让人刮就是。” “我给您刮吧。”耿妙妙心血来潮,兴冲冲地趴在四阿哥怀里,仰视着他。 “你?”四阿哥声音有些惊讶。 “是啊,您不会信不过我吧?”耿妙妙道:“刮胡子有什么难的。” 乌希哈盥洗后过来,在门口站住了脚步。 她瞧见里间,阿玛端坐在梳妆台前,额娘手里拿着小小的刀片正仔细地给他刮着胡子。 日光透过缝隙照进屋子里,这一幕也仿佛撒上了金粉。 她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却觉得这一幕美好得叫人不忍心打破。 243 第二百四十三章 第二百四十三章…… 四福晋一早就叫人给娘家递了帖子, 谁知去的人来回道,她哥哥星禅去上早朝了。 来人道:“福晋,富察福晋说了, 星都统只怕是得黄昏那会子才得空,若是您要见都统,回头富察福晋就让都统黄昏那会子过来。” 四福晋心里咯噔一下, 黄昏那时候也是王爷回来的时候, 见王爷看见了, 怎么得了。 “也罢,你去带句话,就说没什么事, 让我哥不必来。” “是。”那婆子答应一声去了。 四福晋撑着下巴, 眉头紧皱。 禾喜突然道:“福晋,您要知道年家跟八贝子到底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接问年格格?奴婢想,这事旁人不知情也就罢了,年格格不可能不知道。” 四福晋愣了下,仔细一琢磨, 也有道理。 “只是怕她不肯说实话。” 禾喜轻笑一声,“福晋, 她要是不说实话, 咱们也有办法诈她说实话,何况这事咱们王爷知情, 年格格便是想扯谎, 也得掂量一下会不会被王爷戳穿啊,是不是。” 刘嬷嬷清楚地看见福晋脸上露出意动神色,她微微颔首, “既是如此,你便去请年格格过来,可别说漏了嘴。” “奴婢素来不是多嘴的人。” 禾喜唇角掠过一丝得意。 刘嬷嬷待她走了后,低声对福晋道:“禾喜心眼未免小了些,福晋可得小心她。” 都有长眼睛,谁能看不出禾喜的神色,她这是落井下石,那年格格平日里对禾喜也算客气,一口一个姑姑的喊,哪里能想到禾喜在背后捅刀子。 福晋道:“我心里有数。” 若非禾喜这番善妒,她又怎会放心用她? 她心里明白禾喜早些年一直抱着攀高枝,想当格格的念头,如今虽然已经嫁为人妇了,可终究死性难改,对正院里年轻灵巧的丫鬟都刻薄尖酸。 禾喜固然毛病多,可有禾喜在,她才不必去当这个坏人。 拨霞院。 年氏听闻禾喜来了,忙迎出来,脸上带笑,和气道:“姑姑怎么来了?” 禾喜下巴一扬,眉梢眼角带着些得意跟轻蔑,“格格跟我走一趟吧,福晋找您。” 年氏先是为她倨傲的态度恼怒,咬着下唇,可听到她那句话时,心里却像是被人攥了一把,忐忑不安涌上心头。 她朝胡嬷嬷使了个眼神。 胡嬷嬷会意,道:“姑姑这来的正巧,我们格格才叫人沏了茶,上好的雨花茶,您要不喝一杯,咱们再去。” “用不着。” 禾喜不客气道:“福晋等着呢,哪里能容你们这么拖拖拉拉的,这会子是不把我们福晋当回事是吧?要是王爷召见,格格只怕这会子已经到前面去了。” 年氏还是年轻,脸皮薄,也没吃过什么亏,禾喜这番话把她说得面红耳赤,当下又恼又羞。 “你说话也太放肆了,我们格格可是主子!”石榴忍不住了,鼓起勇气出声呵斥。 禾喜瞥了她一眼,没搭理,看向年氏,“格格,福晋的事可耽误不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年氏深吸口气,压下委屈,“我这就去。” 禾喜不过是个丫鬟,可打狗看主人,她不得不吞下这次委屈,年氏心里暗暗发誓,他日自己飞黄腾达,定要好好回敬今日之耻! 年氏到正院里间,就闻得屋子里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她低垂着眼,规规矩矩地行礼,却左等右等等不到福晋叫起,只听得上面传来茶盏相碰声。 年氏蹲得脚都麻了,才听得一声起,她站起身,身形险些一晃。 四福晋看了她一眼,拿帕子捂着嘴唇咳嗽一声,对众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石榴担心地看了年氏一眼,跟着胡嬷嬷等人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年氏跟四福晋的时候,年氏心里隐约猜到了福晋的目的。 “从你进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四福晋垂着眼眸,她的脸颊苍白,因此显得一双眼睛越发漆黑,给人一种威慑的感觉,“想来也不必我挑明叫你来是为什么事吧。” 年氏嘴唇颤抖,“奴婢愚钝,还请福晋明示。” 四福晋抬起眼,眼神如刀似冰,脸上没了昔日的宽和:“八贝子、你们年家的事,还用我多说吗?” 年氏抿紧嘴唇。 她留长的指甲深陷入掌心,刺痛使得她冷静下来:“此事奴婢知错,奴婢不该为了娘家哥哥的事去求王爷,王爷已经责罚过奴婢,而且此事是由八贝子……” 啪的一声。 茶盏碎在了年氏跟前。 栽绒银线边金线地花卉地毯溅上了褐色的茶水。 “你还敢狡辩!” 四福晋沉着脸,脸色可怖,她站起身来,“你多大的脸面,敢让王爷为你娘家办事。” “福晋,奴婢是一时糊涂,奴婢已经真心悔改了。” 年氏双膝跪下,碰头有声。 她当然知道为娘家求王爷办事是不合规矩的事,这几个月来一直没告诉福晋就是怕福晋恼怒,谁知道福晋还是知道了。 四福晋气的气喘吁吁,脸上红得病态。 她坐在炕上,手撑着引枕。 她对年氏是恨其不争,本来大好的局面,愣是被年氏自己搞砸了。 王爷的脾气,那是一旦心里认定谁不好,一辈子就难以扭转的性子。 要想年氏重新得宠,哪里有这么容易。 “行了。” 看年氏磕头的模样,福晋心里也觉得烦,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件事谁也不知道,你要是磕坏了,少不得要引起闲言碎语。” “谢福晋体恤。” 年氏头晕目眩,额头疼得厉害,也不敢显露出吃痛的神色来。 四福晋这会子倒是把事情理清楚了,年羹尧被皇上责罚的事她听说过,细想时间也对得上。 想来年氏就是为年羹尧的事找王爷求情,王爷在里面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八贝子把事情捅出来反而倒霉了,倒是王爷平安无事。 四福晋心里松口气之余,又不禁有种无力的感觉。 她对王爷的事一无所知,就连这么大的事,还得设局才能从年氏口里挖出来。 “去梳理梳理。” 四福晋指了下里间的梳妆台,闭眼平息了下心绪。 年氏就像福晋手里的提线木偶,福晋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等拿粉遮盖过额头上的伤痕,梳理了头发,乍看之下,也瞧不出什么毛病来。 年氏这才跟小媳妇似的走到福晋跟前来,“福晋……” “王爷的脾气是一是一,二是二,你做了错事,王爷心里定然有疙瘩。”四福晋垂着眼睛,撑着额头,“你得想办法立个功劳,才能将功补过。” “功劳?” 年氏不解。 四福晋看了她一眼,“你是聪明人,这节骨眼功劳是什么意思,想来也该明白。” 年氏若有所思,屈膝答应了声是。 四福晋发怒一番,自己倒是疲惫得不行,摆摆手让年氏下去。 禾喜在廊檐下候着,本以为能瞧见年氏狼狈不堪出来,却不想年氏出来时跟进去没什么两样,她愣了愣神,眼里露出诧异跟失望神色。 年氏看在眼里,心里冷笑,对刘嬷嬷点了下头,就领着人下去了。 禾喜忙跟刘嬷嬷进屋子。 刘嬷嬷见地上碎了个茶盏,忙叫人收拾起来,又命人将地毯拿下去换了新的过来。 禾喜却是不解地凑到福晋跟前,“福晋,您怎么不责罚年格格?” 四福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禾喜愣了下,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先是涨红,而后是苍白,道了声退下去。 四福晋也懒得揣度她心里在想什么。 惩罚年氏? 谁不知道年氏是她的人,罚年氏跟打她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何况眼下年氏还有些许希望,乌雅氏那是彻底没希望,四福晋没得选,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 乾清宫,西暖阁。 宫里是早早就烧起了地龙,暖阁中更是温暖如春。 孙太医单膝跪地,给康熙把着脉。 他低着头,老半天都不敢说话。 康熙道:“孙太医,有什么就说什么,朕还能罚你不成?朕的身体到底如何?” “回皇上的话,奴才不敢瞒您,您的身体比先前好许多,可是要祭祀天坛,只怕是过于劳累了些。” 孙太医硬着头皮,委婉地说道。 当太医的,最怕就是给老人看病,原因无他,很多时候老人的病不是病,是老,而老是治不好的。 即便是天子也好,太后也好,到了年纪,就算神医在世,也难以妙手回春。 康熙明白太医的意思,他心下失落,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微颔首,“朕知道了。” 孙太医心里稍微松口气,又忍不住劝说道:“皇上,依奴才之见,您最好还是去畅春园住着,畅春园山清水秀,对您的身体好。” 康熙皱皱眉,神色有些犹豫,在这件事上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点了下头,让孙太医下去开方子。 梁九功在旁边是欲言又止。 “去瞧瞧太后吧。”康熙吩咐道。 梁九功忙答应一声,下去吩咐銮驾。 太后回了宫后,身体倒是比在外面好了许多,也有可能是因为前阵子见了好些娘家人,心情大好。 康熙过来的时候,就听得宁寿宫里传来说笑声,他的眉眼也跟着舒展开。 宫门的太监宫女忙行礼问安,“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这声音让屋里的说笑声停了下来,康熙走进去,宜妃跟五福晋已经起身请安。 康熙对她们点了下头,随后跟太后行礼,太后坐在炕上,招呼康熙过来坐,“皇帝来了,哀家听说刚才孙太医去给您把脉,您怎么样?” “劳烦额娘担心,朕一切都好。” 康熙道。 “真的,您可不许糊弄哀家,别看哀家年纪大了,哀家可不糊涂。”太后怀疑地说道。 她看向梁九功,“梁九功,哀家不问皇帝,你来说,太医是怎么说的。” 梁九功脑门上都要冒汗了。 虽然他也为皇上的身体担心,但他可不敢把实话说出来。 “太后娘娘,奴才这都记不清了。” “记不清,梁九功你这是糊弄哀家呢。” 太后有些不满。 她其实是个很和气的人,但碰上这种关乎皇帝的事,太后便不那么好说话了。 “太后,您也别为难梁谙达了,” 宜妃笑着给梁九功解围,“臣妾看皇上面色红润,应当是好消息,是不是?” “是,是。”梁九功忙顺着台阶下。 康熙清了清嗓子,“太医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去畅春园休养对朕的身体好。” “那您就去吧。”太后很是洒脱地说道,“宫里的事,有哀家呢。” 康熙无奈,他的目的不就是想让太后也一块去。 “您不如跟着朕一起去休养?” 太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哀家可就不去了,这半年哀家在外面看够了玩够了,好不容易回了宫,这一年半载是不想再出门了。皇帝您自己去,把宜妃也带上,她细心周到,让她照顾您。” 宜妃半是好笑半是心里酸涩,她如何不知太后这是为了她好。 康熙看了下宜妃,想了想,“那朕也不勉强额娘,不过宜妃还是留下来陪您吧,您这身边也不能离了她,有她在,朕也才能放心。” 听康熙这么说,太后这才作罢。 康熙留了下来,跟太后一起用了晚膳这才回去。 下午,几位大学士就被召进宫里。 很快,众人就知道了是为什么,皇上居然让几位大学士代祭天坛。 八阿哥知道这消息后,呼吸急促,心里有喜有忧。 他压下心绪,对十四阿哥道:“看来老爷子真是上了年纪了。” 十四阿哥也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拳头打在掌心,“可不是,去年这会子那些大臣怎么劝,老爷子都不肯答应让大臣代祭,而今居然肯了,老爷子是不是也该考虑再立储君了!” 提到储君两个字,八阿哥眼底下掠过野心。 他道:“储君之事确实是迫在眉睫,只是我怕……” “怕什么。”十四阿哥反问道。 八阿哥坐下,叹了口气,“我只怕皇阿玛属意的是四哥,若是旁人倒是没什么,四哥要是当了皇帝,只怕你我都没活路。” 十四阿哥心里咯噔一下,色厉内荏道:“他敢谋害兄弟?” 八阿哥瞥了十四阿哥一眼,“旁人我不敢说,四哥的脾气你我都了解,你也知道,四哥一向嫉妒你得德妃娘娘疼爱,若是他当了皇上,只怕你的日子比谁都难过,还有,你以往屡次三番顶撞他,四哥又是记仇的,将来也少不了一一报复吧。” 八阿哥眼见自己越说,十四阿哥脸色越难看,心里顿时舒服不少。 他叹息道:“只恨我无能,前些日子让皇阿玛恼怒,将来那位置想来也没我的可能性,否则若是我当皇上,肯定先封你一个铁帽子王。” 八阿哥这话让十四阿哥若有所思。 要说十四阿哥没想自己当皇帝吧,那是假的,但凡皇子龙孙,又不输人的,谁不想当皇帝。 但十四阿哥知道,自己现在还只是个光头阿哥,并且还没立下什么功劳,皇阿玛对他态度也一般,他当皇帝的可能性还不如八哥的高。 “八哥,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十四阿哥下定决心,说道。 244 第二百四十四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儿媳给妃母请安。” 十四福晋对德妃福了福身, 姿态十分恭敬。 德妃叫了起,对十四福晋德妃的态度算得上不错,叫人赐了座, 又问道:“十四最近怎么样?” “他啊,什么都好,就是最近忙,有心想干出些业绩出来。”十四福晋落座后, 一脸无奈地说道:“儿媳也不是没劝说过阿哥,可阿哥说他比不上哥哥们当初有机会立军功,而今想为子孙后代挣个前程,只能靠自己努力, 好让皇上封个贝子贝勒,子孙后代将来也有爵位可袭。” “十四就是懂事。”德妃深感欣慰,她道:“我这儿前阵子得了些虫草,我不喝这些, 等会儿你拿了去隔三差五给十四顿顿补汤,别叫他伤了身体。” “这这么好,儿媳听说虫草难得, 这些补品妃母您还是留着吧。”十四福晋推拒道, “我们爷还经常说要给您找些补品,只可惜现在好人参不好找。” 听到儿子这么孝顺, 德妃心里越发熨帖。 这几年四阿哥越发受重用,宫里头常常有人笑话她偏心眼,丢了西瓜捡芝麻, 现成有本事的雍亲王不疼,却去疼吊儿郎当不当事的十四阿哥。 德妃听在耳朵里,恼在心里。 “你们有心了, 让他不必,我在宫里什么也不缺,只盼着他办好差事就好。” “您不缺是您的事,我们爷孝顺儿媳却是拦不住。” 十四福晋嘴甜地奉承道。 跟德妃婆媳多年,她要是还按不准德妃的脉,那她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要是她真顺着德妃的话说,德妃当然不会恼十四阿哥,可却会觉得她这个儿媳妇不孝顺。 果然,德妃脸上笑意真切了几分。 十四福晋见状,这才说起正事,“说起来,我们爷最近还有件发愁的事。” “什么事?可是钱财不凑手?” 德妃关心地问道:“我宫里倒是还有几千两银子,要是他用得着,等会儿就叫人拿出来给你带去。” 宫里规例,妃子每年宫份也有三百两白银,这三百两白银相当于零用钱了,毕竟妃嫔在宫内的日常都有内务府供给,德妃以前得宠过些年份,得到赏赐也不少,再加上乌雅氏的孝敬,根本不缺钱。 十四福晋笑道:“哪里是钱的事,是八贝子的事,您也知道,八贝子跟我们爷感情好,八贝子最近被皇上冷落,我们爷心里也替他发愁。儿媳也没什么本事,想不出主意替我们爷分忧解难。” 十四福晋话说到这里,就识趣地没往下说了。 德妃什么人物,这等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就太小瞧她了。 她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陈姑姑见状,笑着说道:“福晋,您尝尝柿饼吧,今年的柿饼可甜了。” 德妃思考片刻,才道:“过几日皇上就要去畅春园,太后娘娘却是留在宫里,皇上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后娘娘的身体。” 聪明人说话都不必说得太明白。 十四福晋一下就明白德妃的意思了,她笑着道:“可不是,宫里宫外都说皇上是孝子,要儿媳说,我们爷的孝顺就是学了皇上。” 德妃脸上露出笑容,却没多说什么。 隔了几日后。 康熙临走前去给太后请安,正好碰上德妃带了燕窝人参来看太后。 康熙扫了一眼,点头:“你有心了。” 德妃受宠若惊,忙起身回话:“臣妾并不敢居功,这些倒不是臣妾的,臣妾在宫里哪里有本事弄到这些,是八贝子听说太后身子不舒坦,特地寻来托臣妾献给太后娘娘的。” “八阿哥是个好孩子。”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也懒得想太多,除了护着五阿哥一家,旁人她是懒得管,对于八阿哥的讨好也不过是夸了这么一句。 “咱们皇家的孩子都是好的。”康熙见嬷嬷端了药碗过来,亲自接过给太后喂药,“您老人家可得好好保重,药再苦也得吃,那些个燕窝人参让太医看看,要是合适就做成补品。” “哎,哀家这些都知道,您可念叨好几回了。”太后无奈道:“哀家这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孩,还能耍脾气不成?” 宜妃在旁逗趣道:“您不是小孩,可臣妾看来,您的脾气跟老五那两个孩子是一模一样,都一样爱吃甜不爱吃苦,老五媳妇前儿个还跟臣妾抱怨说两个孩子每回吃药都难缠,臣妾看,这是随您了。” 太后等人不禁莞尔。 康熙笑道:“让你伺候太后,你倒是拿太后来打趣了。” 宜妃道:“这不正是因为太后慈爱,才把臣妾惯得这么无法无天。” 太后忍不住笑,喝了几口药,拿帕子拭了下唇角,精神也比刚才好多了,“哀家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成了,哀家以后老实不折腾,给孩子做个榜样。” 康熙这才放心。 他最怕的无非是太后不吃药,也不肯好好用膳,太后脾气素来宽和,可麻烦的就是她爱吃肉不爱吃菜,爱吃甜不爱吃苦,身体没事的时候还好,这身体不舒坦的时候就麻烦重重。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肠胃不好,甜的荤的吃多了不消化,对身体更加是百害而无一利。 德妃在旁边坐着,见皇上跟宜妃等人和睦的这一幕,手中帕子早已攥紧。 偏偏康熙这时候又想起一事,“朕记得老四府上的耿氏很擅长做美食。” 宜妃怔了怔,下意识看向德妃。 德妃回过神,露出个慈爱的笑容:“是啊,耿氏是喜欢琢磨这些,她那孩子就喜欢琢磨怎么做好吃的来挣钱,倒是有挣钱的本事。” 宜妃眼里掠过一丝了然。 看来德妃这是厌恶耿氏到了极点,当着皇上的面都这么上眼药呢。 喜欢挣钱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不然九阿哥怎么被人笑话的,不正是因为时人觉得这些是小道吗? 康熙不以为意,“那就让她多进来陪陪太后,也跟太医商量看看太后适合吃什么,份例从朕那里走。” “皇上,何必这么折腾?” 太后有些意动,但又怕麻烦。 康熙声音低沉,语气关心:“皇额娘,您就甭管这么多了,那孩子孝顺您也是她的福气。” 于是。 康熙直接拍板,命人去雍亲王府传旨。 耿妙妙听到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跟恍惚,“侧福晋耿氏接旨。” 她朝着皇宫的方向磕了个响头,这才接过圣旨。 福晋让人招呼小黄门,转过头看向耿妙妙时,“耿妹妹,这阵子可得辛苦你了。” “不敢说辛苦,不过是我替王爷福晋尽孝罢了,”当着外人,耿妙妙的场面话说的很是周到。 四福晋微微颔首,“既然皇上特地下旨给你,这阵子你忙宫里的事就行,旁的事不必你操心。” “是。” 耿妙妙答应道。 她心里还懵着,没想过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 这件事对她来说,有利有弊,弊自然是因为太后不好伺候,不是说她的脾气而是说现在这个时间段,人老了后很多东西不能吃,要想伺候太后吃好喝好,可没那么容易。 但是利呢,则是有个尽孝的名声在,对她,对孩子对王爷都是天大的好事。 “额娘,那您以后天天都要进宫吗?” 乌希哈既兴奋又有些失落,这日日都能见到额娘,突然额娘要忙起来,她心里就有些空荡荡的。 耿妙妙摸摸她的头,“这不一定,到时候再说吧。” 圣旨上也没说让她天天去,只是让她去帮忙参详。 这件事,耿妙妙还真觉得有些麻烦。 夜里,四阿哥回来,耿妙妙给他倒茶,问道:“爷觉得我进宫后该怎么办才合适?” “你只依着本心行事便是。” 四阿哥道:“多跟宜妃娘娘商量,其他人要是给你使绊子,你无需客气。” 耿妙妙闻言,唇角勾起,抬眼看向四阿哥:“您这话是纵容我进宫跋扈去不是?” 四阿哥失笑:“那你也得跋扈得起来。” 这话分明是笃定耿妙妙行事谨慎,做不出那些张扬跋扈、仗势欺人的事。 耿妙妙抿着唇,想说恼吧。 偏偏他说的挺对,自己就不是那种爱找事的性子。 她也索性不多想了,横竖土来水淹,兵来将挡。 次日。 卯时,耿妙妙便早早起了,嘱咐了蔡嬷嬷照看好乌希哈,便坐着马车去皇宫。 她先得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今儿个十四福晋也在,十四福晋见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德妃更是跟寻常一般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点了下头,“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这么早? 耿妙妙心里惊讶,却没说什么,跟老实媳妇似的跟在德妃、十四福晋身后。 等到了宁寿宫,耿妙妙就知道德妃她们为什么这么早过来了,康熙也在这里。 除了康熙,荣妃、三福晋等人也在。 耿妙妙规矩行礼,低头屈膝,心里想到,连三福晋也在,可见今日这凑在一起不是偶然,德妃却不跟四福晋说一声,分明是特地在她跟四福晋里面下蛆。 想到这里,耿妙妙心里也释然了。 横竖她跟四福晋的矛盾也不差这点儿,今日的事也不是她设的局,便是四福晋要怪,她也不在乎。 “耿氏,太后朕可交给你跟宜妃,凡事你多请教宜妃。” 康熙扫过耿妙妙一眼,往常碍于男女之防不好多看,但耿氏能培养出弘昼、弘历两个上进孩子,心性应该不差。 “是。” 耿妙妙表现出一副老实规矩模样。 宜妃对她笑了下,态度颇为和善。 众人今日大概是冲着康熙来的,等康熙起身走了,也都跟着散了。 人一走,太后就舒坦了。 她忙道:“可算清净了,刚才那么多人鸡嘴鸭舌的,吵死人了。” 她打了个哈欠,“哀家先去睡个回笼觉,宜妃,你替哀家招呼耿氏。” “您就休息吧,臣妾会照顾好她的。” 宜妃亲自点了安神香,给太后掖了下被角,放下金丝纱帐。 耿妙妙没有凑上前去表现,这些差事显然是宜妃做惯的,太后也习惯她伺候,自己巴巴地上前反而是给人添麻烦。 245 第二百四十五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照顾好太后后, 宜妃等着床上的呼吸绵长平稳了,才跟耿妙妙招手,带她去了西厢房那边。 太后的宁寿宫哪里都不缺地龙跟火盆,便是西厢房, 也是暖烘烘的。 耿妙妙进屋, 便觉得暖气袭来。 南炕上铺设了芙蓉软褥, 靠背引枕一应俱全,中间小几上摆放炉瓶三事, 巴掌大的鎏金三足鼎里点了沉香。 “侧福晋坐吧。”宜妃很是和气, 大概是觉得五福晋的那对双生子是沾了乌希哈姐弟福气的关系, 这些年宜妃对耿妙妙一向不错。 耿妙妙也没客套, 笑着坐下,“娘娘这屋子的香倒是好闻, 我闻着像是有水仙花的香味。” “你鼻子倒是尖。”宜妃命人去沏茶,脸上带笑,“这是九贝子琢磨出来孝敬给本宫的,也不知他怎么弄成的, 要本宫说, 他正经事不做,这些有的没的倒是会。” “您说这话。”耿妙妙道:“外面人听了, 不知该怎么想, 九贝子这么孝顺, 知道您爱水仙, 特地琢磨这香出来,这份心事,天下间几个儿女能有。” 宜妃脸上止不住露笑意。 大抵当阿玛额娘的,都希望别人夸自己儿女孝顺。 宜妃笑过后, 道:“你既来宫里,也不必紧张,太后的膳食每日都记了档,本宫已经命人去拿来了。” 这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宫女捧着册子进来。 宜妃接过,递给耿妙妙,“这是太后这几个月的膳食,都是问过太医的,至于饮食忌讳也在上面。” 耿妙妙接过手,仔细翻看。 其实太后的饮食主要还是清淡比较多,并且也结合了老年人的体质,像糯米这些东西就很少见。 宜妃道:“你也瞧见了,这些个菜色好是好,问题是味道不成,太后她老人家吃惯了荤腥,也习惯了味道重些,这些个清淡口味,她老人家压根不爱吃,膳房那边也指望不上。你若是能让太后多吃几口,便是本宫也记你一份情。” “您言重了,我们身为晚辈,能有这等孝敬太后的机会,也是我们的福气。” 耿妙妙心里有数了,御膳房那边多半是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都知道太后身子不好,谁也不敢乱来,瞎出主意,便担责任。 宫里的膳食本来就来来回回那些菜,再加一个清淡少油少盐忌荤腥,别说太后不爱吃,便是一般人吃多了也烦。 “那我这就写几道菜单子,让太医过目后再让膳房试试?” 耿妙妙想了想说道。 宜妃赶紧叫人摆了文房四宝出来。 给老年人开菜单,还真难不倒耿妙妙。 她一口气写了七八道菜色,考虑到要入冬了,多半都是热菜,比如芹菜猪肉馅馄饨、白菜猪肉馅馄饨,萝卜丝饼,芹菜莲藕丸子、百合南瓜粥…… 宜妃微微皱眉,有些疑惑。 耿妙妙看出来了,道:“那些膳食太过清淡,做法又寻常,成日里清粥小菜,太后吃不下。其实太后现在的情况,控制好量,吃些她爱吃的也无妨,比如猪肉,少许猪肉,菜多些,包成小点的馄饨,一顿也别上多了,四五个也就够了,然后少食多餐。” 太后现在这情况,说白了就是什么灵丹妙药都没用,她没病,就是老了,人老最怕的不是别的,是吃不下。 只要能吃,肯吃,吃得好,精神就会好很多。 耿妙妙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神医,她比别人懂得多的不过是怎么让太后吃好喝好又不伤身体罢了。 宜妃叫来张起用,“你拿这单子去问问太医,若是太医说合适便送去膳房那边,让他们看着做。” “嗻。”张起用赶紧接过单子,小心翼翼收起去了。 太医那边看了单子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试一试。 这话其实就是说这单子没什么问题。 太医院都是如此,说话含含糊糊,极少敢打包票。 太后却是高兴了。 她睡了个回笼觉起来,瞧见晚膳一改往日清淡,今儿个菜色丰富极了,主食是白菜猪肉饺子,菜有山药炒木耳、豆腐箱子、蘑菇炒菠菜,虽然分量比往日小,可味道却是比以前好。 “还得是你们小年轻懂哀家的心思,成日里吃菜吃菜,哀家都要变成菘菜了。” 太后高兴地看向耿妙妙说道。 宜妃嗔道:“太后,您这是指桑骂槐是不是?” 宁寿宫紧绷了几日气氛,今儿个可算是云销雨霁,齐嬷嬷等人也都是脸上带笑。 “哎,你可多心了,哀家知道你好,你有你的好,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好,你这都快当祖母的人还吃孩子的醋呢。” 太后亲热地拍了拍宜妃手背,“哀家疼你,这道豆腐箱子就赏给你了。” 宜妃笑道:“您倒是会哄人,一道菜就把臣妾打发了,这可不成,等晚点您再赏臣妾一道菜。” 太后虽然肉疼但还是答应了。 耿妙妙心里明白,宜妃是顾虑怕太后吃多了,这也是她的周全之处,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谁都高兴。 换了菜单,太后的食欲就好多了,连着好几日吃好喝好,脸色也比先前好。 齐嬷嬷等人本来还担心太后不克化,但连着几日下来,太后大手都比往日顺畅,也都放了心。 大概是因着这个缘故,耿妙妙原先担心在宫里被排挤的事也没发生,上上下下都对她相当和气。 太后也知道她在宫里不比在家里舒坦,便让她每五日进宫去一次就成。 这让耿妙妙越发体会到了太后的好。 身居上位者,能体会到下面的人的不容易是很难的。 “还有这些绸缎,哀家也用不了这么许多,”太后道:“就赏给你,回头你做几身衣裳,给孩子们也做几身。” “这怎么好,这些好料子您留着就是。”耿妙妙婉拒道:“等明年开春您也能制几身春衣。” 太后失笑,“你拿去就是,哀家这里不缺这些个,何况明年开春,哀家自有旁的。” 宜妃也道:“你领赏就是,这是太后娘娘的慈爱之意。” 耿妙妙这才谢了赏。 太后赏赐她的缎子都是上等的,毕竟宫里头这些东西,头是皇上先选,但皇上素来不在乎这些,又孝顺,都是把好的挑选了送到宁寿宫,再考虑自己、后宫妃嫔。 波光粼粼的妆花缎、精美绝伦的满绣…… 耿妙妙看着这些料子,心里却有些发酸。 “侧福晋,您眼睛怎么红了?” 云初不解地低声问道。 耿妙妙坐在马车里,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后娘娘实在慈爱。” “是啊,奴婢先前还害怕过,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这么宽和,比寻常人家家里的祖母还好说话。” 云初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晦色,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耿妙妙知道她家情况,她家祖母刻薄尖酸,生了五子两女,云初的爹排在中间,因为生下她这么个闺女,祖母对她们一家向来没好脸色。 云初也是五六岁懂事就开始干家里各种家务活,六七岁能做女红了,更是日日不停地绣花做鞋底。 耿妙妙知道云初向来不愿意提起这些个事,便岔开话题:“这些绸缎乌希哈见了肯定高兴,那孩子前阵子还说自己又长高了,要学京城新式花样做几身镶牙滚边的衣裳。” 说到这事,云初就不免带出笑意,“小格格漂亮,穿上新衣裳,肯定更好看。” 乌希哈见了这些绸缎,果然高兴。 但她没忘记关心太后,围着耿妙妙问东问西,知道太后身体比先前好,这才放心。 那几匹绸缎从正门进来,瞒不过人。 不到半日,整个王府都知道了侧福晋得了太后赏赐。 一时间,耿妙妙的院子真是门庭若市。 “格格。”胡嬷嬷从外面打起帘子进来,她穿着秋香色哆罗呢对襟褂子,头发梳成个髻,进来时低垂着眉眼,“信奴婢已经找人送出去了,想来用不了十天半月就能送到四川。” 年氏微微颔首。 “辛苦嬷嬷了。” “不辛苦,不过格格您这会子给您娘家写信是为什么?”胡嬷嬷好奇地问道:“莫非是想娘家人?” 年氏唇角扯了扯,这话倒也没错。 但是这想不是那想。 她是想让一哥给王爷递个投名状,也顺带为先前的事致歉。 先前一哥被罚,非但没有写信给王爷剖白,反而还觉得王爷是伺机报复,因此一封信都没给王爷写,反而写信给她说王爷做事不厚道。 年氏收到信那会子,气得不行,可再气,她也没办法,她既无法替一哥道歉,也没法让王爷去主动找年家。 但是现在不同了,眼看着王爷不定要迎来大富贵,年家若是再端着,等王爷登基,她能有什么好,年家那时候又能得什么好处? 等到那时候,多的是上赶着来讨好王爷的人,年家算什么东西! 年氏只盼着一哥这回能改了牛脾气,认清现实。 她眼神一转,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嘱咐我娘家年底送年礼的时候记得带些四川那边的特产,尤其是那边的腊肉腊鸭。” “原来是这么回事。” 胡嬷嬷一副了然的模样。 246 第二百四十六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 皇上去了畅春园修养, 京城就消停了不少。 四处投递来的帖子也比以前少了不少,耿妙妙着实松了口气,成日里要应酬操心这些事也是不容易。 虽然说绝大多数的帖子耿妙妙都回拒了, 可碰上红白喜事这些事, 尤其是京城这地方到处都是亲戚, 真是不好都拒绝, 少不得去应酬一番。 这女眷的应酬听戏吃席都是其次, 要紧的是怎么交际,比如有些人想跟王爷示好, 有些人只想暗示下善意, 还有些人是想打听宫里内幕,没个七窍玲珑心, 进了这些席面都只有个被人生吞活剥的命。 这日朔风大起,彤云密布。 外面簌簌雪花落下,压得枝丫微微颤动。 屋子里点着铜盆,四阿哥难得得空, 陪着耿妙妙跟乌希哈几个孩子一起吃锅子。 侧间内热气腾腾。 鸳鸯锅的香味扑鼻, 乌希哈爱吃辣,对那红汤是爱之若命,入了冬后, 三天两头的吃,前些日子上火了,被耿妙妙拘着吃了几日清粥小菜, 直到今日才能吃一口红汤。 “就是这个滋味。” 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在红汤里一烫, 不过片刻便捞出,香辣麻各种滋味在口腔内炸开,辣的人眼眶泛红, 眼泪直流,可却又叫人忍不住吃了一口又一口,乌希哈边吃边不住哈气。 耿妙妙给她倒了杯菊花茶,“咱们家也没几个爱吃辣,你这口味是像了谁,慢着些吃,也没人跟你抢。” “额娘您不懂,这吃锅子就是要趁热吃才好吃。” 乌希哈明明辣的眼泪直流,却还不肯收手。 四阿哥给她夹了一筷子白菜,“多吃些菜压一压。” 那白菜也别有一番滋味,牛骨头熬出的汤底,白菜在里面炖烂,吸饱了汤汁,比寻常吃法更有滋味。 弘历看在眼里,心里羡慕。 耿妙妙看着,笑道:“爷可别厚此薄彼,也给弘昼、弘历夹菜,我看这些个孩子都是爱吃肉不爱吃菜的。” 弘昼顿时面露苦色,想拒绝又不好直说,只好对阿玛道了谢。 弘历也道了谢,耳根泛红。 屋子里正吃着,苏培盛却突然掀起帘子进来,立在跟前,“王爷,皇上派人宣您去畅春园。” 乌希哈等人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好奇神色。 四阿哥却像是早就料到了,点点头,对众人道:“你们继续吃着,我去一趟。” 耿妙妙忙命人取了狐裘披风跟手炉出来,她看向四阿哥,“下雪路上滑,王爷骑马过去一路小心,别太着急。” 虽然不知皇上休沐的时候召见儿子是为什么缘故,但耿妙妙并不希望四阿哥急着去见皇上然后出事。 四阿哥点点头,低下头让耿妙妙给他系上披风,“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说是不必担心,但是能真不担心吗? 别说耿妙妙,就是乌希哈也都有些吃不下,弘历弘昼对视一眼,道:“今儿个下雪也不方便骑马,我们下午就陪额娘吧。” “也好,你们跟乌希哈一起做功课吧。” 耿妙妙想了想点头,让人将晚膳撤下去。 云初等人刚收拾完屋子,正院那边就来人,说是福晋有请。 耿妙妙想着福晋应该是为王爷突然被传召的事,过去后果真福晋就问起这事,“皇上好好的怎么叫王爷过去?” “这事我也不知,苏谙达来的时候只是说皇上让王爷过去园子里。”耿妙妙道:“想来苏谙达他们也未必知道。” 四福晋闻言皱眉,仔细看了看耿妙妙,似乎是想看她有没有说谎哄骗自己,但耿妙妙这事的确没说谎,四福晋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好道:“御前森严,估计是什么要紧的事吧。” “我想也是如此。” 耿妙妙说道。 正说话间,禾喜进来屈了屈膝,“福晋,李侧福晋、年格格他们都过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四福晋说道。 李氏进来后,先跟福晋行了礼,而后才是跟耿妙妙互相见礼。 乌雅氏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问道:“福晋、耿侧福晋,我听说王爷急匆匆出门了,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乌雅氏的声音不小,一开口就叫人感觉头疼,等听清楚她说的话,众人更是脸色都有些诡异了。 四福晋脸色不太好看,“胡说什么,你这话若是叫有心人听见,不是给王爷找麻烦?!” 乌雅氏吓了一跳,唇色发白,嘴唇蠕动一时不敢开口。 年氏温温柔柔道:“福晋莫怪,咱们都知道乌雅妹妹是心直口快之人,她又年纪最小,不知者不罪嘛。倒是福晋,王爷是为什么事出门的?冰天雪地里出去,路上可不好走。” 耿妙妙心里暗道,莫怪福晋到如今还是想扶持年氏,实在是跟乌雅氏比起来,年氏确实优秀了不少,只这番谈吐,便是乌雅氏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四福晋神色缓和些许,她瘦削的脸上也少了燥怒之态,只是道:“我也不知王爷这一去是为什么,只盼着是好事。” 谁不是这样想的呢? 平日里怎么争怎么斗是一回事,可碰上跟王爷有关的事,却是谁也不敢乱来了。 毕竟大家都知道,他们跟王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众人就在正院里等着。 冬日日短夜长,日头渐渐落下,院子里四处挂起羊角灯,屋里的铜盆烧的劈啪作响。 耿妙妙喝了口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众人,见李氏挪了挪身子,钮钴禄氏扣着手里的手炉,便知道大家都等的有些不耐烦,只是都不想走。 也是,这要是走了,王爷回来了,其他人都在你不在,那王爷作何感想? 正想着,前面传来嘈杂声。 有几个小厮跑进来报信:“王爷回府了!” 众人欣喜不已,连忙起身。 四阿哥进府后知道众人聚在正院,便朝着这边过来,四福晋领着众人迎出来。 “王爷。”四福晋带着众人福身。 耿妙妙行礼之余打量四阿哥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心下松了口气。 有道是进门休问荣枯事,只看容色便得知。 四阿哥的模样如常,大概不是什么要事吧。 “都进去吧,天这么冷何必出来。” 四阿哥声音有些沙哑。 四福晋答应一声,对禾喜道:“去沏茶来,王爷奔波半日,想来也累了,叫膳房准备些晚点吧。” 她落后四阿哥半步,跟着回了屋子。 四阿哥在门口处脱了斗篷,直接道:“不必了,我现在不饿,过来只是要嘱咐一句。” “王爷说便是。”四福晋仿佛察觉到什么。 四阿哥坐在上首,道:“接下来这阵子京城里只怕要更乱,你们平日里要更加谨言慎行,外面送礼递帖子也要斟酌下什么能收什么不能收。”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有如乌雅氏不明所以的,有如年氏已经猜到些许猫腻,呼吸急促的。 四福晋急问道:“王爷,今日皇阿玛召你们过去,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错,下午那会子福晋也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得知被传召的不只是四阿哥,还有其他阿哥,更有几位满汉大学士。 阵仗如此大,实在是不得不叫人多想。 “皇阿玛今日跟我等说了些心里话,想来是因太后而有所感。” 四阿哥说得很是隐晦,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说旁的。 但是次日,京城里各处却也传出康熙的口谕,康熙那番话无非是总结自己前半生功过,对阿哥们教诲叮嘱,但这个举止,却叫京城各府都有些坐立难安。 家里头有老人的都知道,老人殡天之前,都会有所察觉,有些老人就提前先安排了身后事,免得临了说不明白。 皇上突然传召各位阿哥,又叫了满汉大学士过去,这一举一动,都分明是有意安排后事的意思。 “这下,京城怕是要不安宁了。” 耿妙妙若有所思地说道。 寻常富贵人家分家都得大闹一场,何况皇家,她叫来云初,“你回我娘家一趟,跟我娘说,让我阿玛近来少跟人来往,除了当差,什么宴席都别去。” “是。”云初道:“侧福晋,要不您写封信过去?” “写信做什么,”耿妙妙摇头道:“你传我的话过去就是,我额娘明白的。” 她只不过是多嘱咐一句,免得她阿玛额娘不知道严重性。 这个节骨眼,若是有人想抹黑四阿哥,无非就是从内宅各个方面下手。 她管不了旁人娘家,但却能管好自己娘家。 耿家那边自不必说,得了耿妙妙的叮嘱,张氏把一家老小约束的极好。 年氏那边却是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兴许是年羹尧终于认清现实,年氏看到来信后,瞳孔收缩,手指抖了抖。 “格格,家里面写了什么事啊?” 胡嬷嬷好似好奇一样问道。 年氏随手收起信,“没什么,不过是说我侄子他们都挂念我,那几个孩子如今该高了不少了。” “是啊,孩子长得可快,这一眨眼就大了。” 胡嬷嬷应和道。 年氏随便寻了个借口就把胡嬷嬷打发出去,她自己进了里间,打开信重新看了看。 年羹尧这回为了表忠心,还真是干了个大事,他拉了曹家表态,表示支持四阿哥。 曹家何等人家,虽是包衣,可却简在帝心,更重要的是,曹家有钱! 年氏心喜不已,王爷若是知道这事,肯定高兴! 247 第二百四十七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年氏自诩隐藏的极好, 但她的神色哪里瞒得过身旁日夜伺候的胡嬷嬷。 何况胡嬷嬷是以有心算无心。 次日晌午,年氏打听了王爷回来,便忙带着信过去见王爷。 四阿哥刚坐下喝茶, 听闻年氏过来, 若有所思, 对苏培盛问道:“最近年家来信?” “是,听说昨儿个年府那边送了信过来, 是专门给年格格的。” 苏培盛躬身回答道。 他虽跟着王爷在外面到处跑, 可府上大小的事却是瞒不过他,若是没这等本事,也当不了王爷心腹。 “让她进来吧。”四阿哥翻开身前的公文, 年底各部事多,四阿哥最近每日都是三点一线跑, 不是在畅春园, 就是在衙门, 要不就是在府里,其他地方是去都不去, 不知多少人想请四阿哥吃席喝酒,却是苦寻无门。 年家优势就在这里了, 有个妹妹是妾室, 便是要见王爷,也比旁人方便许多。 “奴婢给王爷请安, 王爷吉祥。” 年氏屈了屈膝, 神态恭敬。 四阿哥在公文上批了笔, 头也不抬,“起吧,你有什么事, 本王事务繁杂,若是没要紧的事你就回去。” 年氏心里酸涩,若是耿侧福晋过来,王爷岂会说话这么不客气? 前阵子王爷可是还特地陪侧福晋用膳。 她虽委屈,却也知道不该耽误正事,便道:“奴婢是有件要紧事,此事兹事体大,怕是……” 她说到这里,牙齿咬了下嘴唇,眼神看向青砖地面。 四阿哥的书房不同他处,这里不铺设地毯,带着些微微凉意。 四阿哥看向苏培盛,手扬了扬,道了声下去。 苏培盛虾腰领着众人退下。 屋子的门关上,传来轻轻的嘎吱一声。 地上的铜盆里炭火发出噼啪声响。 四阿哥抬眼看向年氏,“现在你可以说了。” “是。”年氏双手呈上书信。 四阿哥接过手,展开细看,越看神色越有些说不出道不明,他嘴唇抿了抿,眼里露出些许冷笑。 曹家跟年家倒是走到一块去了。 这回不知是谁利用了谁,也算是沆瀣一气。 “王爷,奴婢娘家这回是真有诚意,”年氏低声道:“二哥还在信里说了,若是王爷不信,只等曹家当家人的亲笔信便是,有信为证,此事做不得假。” 曹家如今当家人是曹頫,曹頫这人无甚才干,不过是好命,赶上曹寅父子前后没了,康熙爷顾念曹家旧情,也怕曹家倒了,一家子都得倒霉,便把曹頫过继给曹寅,并且还让他继续担任江宁织造。 这等厚爱,若是寻常人,必定勉励当差以报皇恩,曹家却蛇鼠两端,一头贪墨油水,一头拖欠内务府钱财,又一头去勾搭八贝子。 眼下估计是见八贝子前途无亮,便想来个临阵倒戈。 四阿哥心里冷笑,这曹家真当自己是瞎子吗?曹家跟老八勾勾搭搭,明面上是没来往,背地里的事,四阿哥心知肚明。 “那好,本王就等这封信。” 四阿哥将信纸在铜盆里化了,对年氏道:“若是当真能成,便算是你年家立一大功。” 他倒是也想看看曹家跟年家到底想干什么。 年氏满脸喜色地从书房里出来,苏培盛看在眼里,只做不知。 从这日后,年氏日日都盼着年家来信。 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冷,鹅毛似的大雪洋洋洒洒地下,金砖上不一时盖了三寸厚的雪,耿妙妙从窗户外收回眼神,只听得太后慈爱道:“今儿个你也留在宫里歇息吧,外面这么冷,可别出去了。” “太后慈善,那我就叨扰了。” 耿妙妙在她旁边坐下,见桌上有雪梨,便道:“这雪梨这么大,想来滋味肯定不错,我削一个,您尝尝?” 太后笑着道:“我吃过了,不爱这些,你们几个小年轻吃吧,我歇息一会儿。” 说完便闭上眼睛,像是困极了。 耿妙妙跟五福晋对视一眼,都安静下来。 五福晋给太后盖了下被子,放下厚厚的软帘,太后这几日总是说着说着就乏了,什么时候醒也是没定时,因此五福晋跟耿妙妙都在里间坐着,没出去。 五福晋压低声音:“这么大的雪,也不知孩子们在家里有没有闹腾,别又跑去堆雪人打雪仗。” “五福晋不放心,不如等会儿打发人出去叮嘱一声。”耿妙妙手里灵巧地用银刀削皮,将那雪白的梨肉切成一片片放在瓷碗里,预备着等会儿叫人拿下去炖成银耳雪梨给太后当下午茶。 “算了,还是别折腾。” 五福晋想了想,摇头道:“家里嬷嬷们盯着,应该出不了岔子,倒是你们府,你不常留在宫里,得叫人回去说一声。” “这是自然。”耿妙妙点头,她切好了梨,看了下外面,白茫茫一片,而后有一行人影朝外面走来,走得近了,仔细一瞧便认出来人了,是五阿哥跟魏珠。 五福晋见她神色,也顺着视线往外瞧,她愣了下,随后露出个笑容。 众人迎了出来。 五阿哥拍了拍肩膀上的雪,把斗篷摘下递给宫女,他在宁寿宫跟在家里府上没差别,一点儿不见外,“皇玛嬷可醒着?” “才睡了。”五福晋小声道:“爷这么大雪过来是做什么?” “哦,皇阿玛刚才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皇玛嬷,便要过来,其他人都拦着,我便自告奋勇来看皇玛嬷。” 五阿哥看了看里面,“我进去看看皇玛嬷吧。” 他说完,抬脚就往里面走去。 耿妙妙等人也都跟着进去。 太后睡得香甜,她的脸色比先前红润了不少,五阿哥在榻旁坐下,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动静太大,还是怎么的,太后微微睁开眼,她眼睛眯了眯,认出是谁了,“小五。” “玛嬷,是我。” 五阿哥伸手想扶起太后,手伸到一半,忙搓了搓,呼了口气取暖才把太后搀扶着坐起身来。 太后笑盈盈,眉眼舒展,“我还当是做梦,真是你,你今儿个怎么进宫了?差事不急吗?” “玛嬷,天大的事也没您要紧,皇阿玛惦记您,孙儿也惦记您,所以就进宫了。” 五阿哥唇角带着笑意,“您老人家可好?” “好,好。” 太后颔首,“我什么都好,小五啊,我刚才梦到太皇太后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 五福晋攥紧帕子,跟耿妙妙对视一眼,耿妙妙微微摇头。 五阿哥拳头握紧,勉强笑道:“真是太皇太后,您没认错人吧?” “胡说,我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太皇太后。” 太后拍了下五阿哥的手背,她的手干枯,手背上有点点的老人斑,力气很轻,太后高兴道:“太皇太后还夸了我呢,说我这个太后当得好。” “是啊,阖宫谁不夸您好。”五福晋在五阿哥身旁坐下,“就是我们家里那两个猴孙都天天说您是天底下最好的曾祖母,他们打算每人抄写一本孝经,明年给您当千秋礼。” 太后笑得眼尾都是皱纹,她慢慢点头,“好,都是好孩子,我都知道。” 她说到这里,又眯起眼睛看了看众人,见耿妙妙在,对她招招手,耿妙妙愣了下,走过去蹲下,“太后……” “你也是好孩子,老四脾气执拗,你多劝着些。” 太后说得很慢,耿妙妙乖巧点头,“我明白,您放心。” 太后这才点点头,她的眼神看向五阿哥,不说话,可那眼里满是慈爱,众人立在当地,都不敢打扰。 屋子里此时一片寂静,外面雪落的声音越发清晰,太后的眼神看向了窗外,“好大的雪……”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数十年前。 那年也是这么大的雪,她坐着一辆马车,梳着一根粗辫子,窗帘被风吹起,她紧张地看了下外面朱红的宫墙,心里面想不知皇上是什么性子,姑奶奶好不好相处…… 谁知数十年弹眼过…… …… 宫中传来钟响。 各府、各衙门都安静下来,就连市集上也是鸦雀无声。 一声、两声…… 足足二十七声。 四福晋眼神发直,刘嬷嬷已经反应过来,对四福晋道:“福晋,您该除服去饰。” “是、是。” 四福晋反应过来,她咳嗽着道:“去取身素服来,另外吩咐下去,叫府上众人都换上素服,不许穿红着绿,府上灯笼也拿白布蒙上。” 素服之物,各家都是早就提前备下。 太后虽然驾崩得仓促,可众人回过神来却也不觉得特别惊讶。 四福晋连头上首饰也摘了,只戴了一把银簪子,她想起一事,对刘嬷嬷问道:“耿氏还没回来?” “没有,这会子应该是在宫里。” 刘嬷嬷回答道。 四福晋嗯了一声,“叫人给孩子们也送去素服,还有王爷那边也是。” 紫禁城内一片缟素。 太后走得突然,可却算得上是喜丧,老太太走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五阿哥却跟傻了似的,呆呆地坐在床榻旁,不知所措,五福晋也差不多一样,还是耿妙妙反应快,赶紧让魏珠回去跟皇上报信,又叫人去请宫里妃嫔来。 宜妃等人赶过来,瞧见太后遗容时,都不禁哭出声来,有一人问道:“太后什么时候去的?” 耿妙妙估摸着她应该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妃,毕竟她几乎不曾见过惠妃,也不敢确定,只是态度上很恭敬:“未时一刻。” 惠妃怔了下,低声道:“却是跟太皇太后一个时辰。” 这句话不知是否触动了五阿哥的心。 五阿哥放声大哭,扑在塌上,“皇玛嬷……” 随着他这一声哭,宁寿宫上下也都哭出声来,哭声传开,各处宫人也都跟着啜泣。 而雪还在静静地下。 248 第二百四十八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北风如刀, 裹杂着扑簌簌的雪花。 便是有四面宫墙,也叫人觉得面刺耳痛。 八阿哥直走到朝阳门值房,进了屋子, 三阿哥等人都在。 众兄弟今日早早进宫, 在此处等候皇上到来。 十四阿哥见到八阿哥进来,忙起身:“八哥, 您可算来了。” 值房不大, 十四阿哥的声音不小。 闻言, 众人都朝八阿哥看过来, 一时有年纪小的阿哥们起身行礼。 八阿哥跟众人还礼,在七阿哥下首坐下,他脸上带着关怀地看向五阿哥:“五哥,你身子怎么样?” “还成,我扛得住。” 五阿哥眼里满是红丝, 下巴满是胡茬, 短短二十来日, 他就瘦了一圈,整个人都萧条了, 白布制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看着叫人觉得可怜。 “五哥, 您别强撑着, 等会儿要是受不住就叫太医。” 九阿哥忍不住说道。 昨儿个日中祭奠太后梓宫, 五阿哥悲痛之下哭昏在梓宫前面,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五阿哥摆手:“不必说了, 我心里有数,今儿个就是皇玛嬷大祭,我什么也不想说。” 大家也都知道皇太后跟五阿哥感情笃厚, 皇太后眼里最器重的除了皇上便是五阿哥,五阿哥心里大概也是如此。 这皇太后一撒手,五阿哥心里要是不悲痛那才有鬼。 八阿哥点点头,道:“弟弟也明白您的感受,我看你跟皇阿玛一样消瘦悲痛,心里也为你们担心。” “是啊,皇阿玛住苍震门那帷幄,今年冬冷,京城好些人家都被积雪压塌了,那帷幄单薄,皇阿玛如何受得住?”十四阿哥也一脸忧容地感叹道。 九阿哥闻言,不禁看了看十四阿哥一眼。 十二阿哥等人也都一脸若有所思。 都是宫里上书房教出来的,屋子里哪个阿哥是糊涂人,谁听不出来八阿哥跟十四阿哥一唱一和,想让五阿哥去劝皇阿玛住回乾清宫。 这事别人不好劝,但是五阿哥不同,他的悲痛众人有目共睹,并且昨日祭拜时还昏厥过去,大臣们连夸孝顺,也只有他出来劝说皇阿玛不会被质疑不孝。 十二阿哥等人不想掺和这事,便闭口不言。 五阿哥皱眉,嘴巴张了张,半晌不知说什么才好。 四阿哥轻轻咳嗽一声,“时辰也该差不多了,咱们去外面候着皇阿玛吧。” “是啊,咱们都出去等吧。” 三阿哥忙附和道。 他虽有心想立功却也不想为难老五,这会子老五正难受呢,就拱他出头,未免心狠了些。 也是说来凑巧。 一群人出去没多久,康熙就来了。 銮驾停在朝阳门前,康熙拄着拐杖,一身白衣,面容憔悴。 今日是大祭礼,行了大祭礼便是除服之日。 康熙神色悲痛。 八阿哥等人上前单膝下跪行礼,“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康熙点点头,手扬了扬。 众人识趣地下去,站在丹陛东边。 耿妙妙同四福晋等人则是跪在丹墀右边。 祭奠了二十来日,众人的心情即便起初悲痛,而今也转而为寻常了。 地上冰凉一片,只听上面传来康熙的声音,他念的是祭文,下面众人听着,当听到上面官员一声哭,便都放声大哭,有人是声泪俱下,有人则是干嚎无泪。 耿妙妙同周围人一般按着上面官员的命令或哭或磕头。 她的心思飘得很远很远,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这天气太冷,又或许是已经哭的麻木了。 等到最后一声礼成的时候。 她清楚地听到周围不知哪位亲王福晋传来一声呼气声,像是如释重负。 但这声音出现的短暂,消失的却快。 “起。” 官员清亮的声音响起。 梓宫跟前,康熙待要起身,却觉得腿脚酸痛,身形一踉跄。 “皇上还请节哀!” 梁九功反应飞快,一面伸手搀扶住康熙,一面沉声劝说道。 众妃嫔也都开口劝说,康熙站住脚,闭着眼,眼泪落下,“朕不孝,太后临终之前,朕居然不在她跟前尽孝。” “皇上。” “皇阿玛!” 皇贵妃、德妃跟阿哥们都不知该如何劝说。 “皇阿玛,您这般哀毁销骨,皇玛嬷在九泉之下岂能安心。”五阿哥悲声说道:“还请皇阿玛为皇玛嬷,为江山社稷保重身体。” 他双膝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 “还请皇阿玛保重身体。”众阿哥也跟着跪下磕头。 皇贵妃见状,也道:“还请皇上保重身体!” 一屋子齐刷刷跪下了一片人,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从里面跪到了外面。 “皇上,您瞧瞧阿哥们的孝心,娘娘们的贴心,您可得保重。” 梁九功发自内心道。 康熙点点头,眼神看向众人,“都起吧,朕明白了。” …… 大祭礼结束,皇上许是有所感触,留了阿哥们一起用早膳。 虽然是在苍震门,可谁敢嫌弃寒碜。 阿哥们有去处,福晋们也有去处。 比如跟随妃母去宫里坐坐喝茶吃点心,也看看自家孩子怎么样。 八贝子的生母良妃早就没了,八福晋一行人进宫能去的就是惠妃那里。 但她见了惠妃总觉得局促,感觉惠妃瞧不起她,便寻了个借口走了出来透透气。 “福晋,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外面有什么好透气的,这园子里多冷啊。” 张妈妈紧了紧身上的棉袍,看了下白茫茫的御花园,说道。 赶上太后驾崩跟这寒冬腊月,这园子跟冰窟窿没什么区别。 八福晋不耐烦地皱眉,回身道:“回去做什么,听那小贱人怎么讨好惠妃吗?” 张妈妈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惠妃可是大阿哥生母,赫舍里氏则是太子的表妹,怎么说,这两人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 偏偏八福晋看不过去,非要出来,张妈妈也无法。 张妈妈正要说话,却突然被八福晋拉了一把,躲到草丛后面。 “福晋……” 张妈妈话还没说完,八福晋就捂住她的嘴,“闭嘴,张妈妈,你看看那边那位眼不眼熟?” 张妈妈愣了愣,顺着八福晋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她瞧见那人,脸上露出诧异神色,“那不是雍亲王府上胡嬷嬷?” “就是她,我还不敢认!” 八福晋压着激动道:“今日进宫的人可没见有她,她却出现在这宫里,妈妈,你说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张妈妈明白八福晋的意思了。 宫里头规矩森严,这寻常人闯入都得挨罚,何况那胡嬷嬷肯定不是偶然进宫的,无论是她为什么进宫,还是怎么进的宫,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奴婢这就去找惠妃娘娘。” 张妈妈低声说道。 八福晋摇头道:“不可,去找她这事就不成了。” 八阿哥不是一直盼着把老四拉下吗,今日这正是一个上等的好机会。 八福晋对张妈妈一番嘱咐。 张妈妈面露迟疑,“这、这……” “你只快去,别回头叫人给跑了!”八福晋不给张妈妈犹豫的机会,催促她道。 张妈妈无奈,想来今日或许真是个大好机会,便硬着头皮奔去苍震门。 苍震门那边。 太监们刚把膳桌端下,门口值班太监见张妈妈急匆匆过来,忙拦住,“大胆,御前也敢如此放肆!” 张妈妈连忙福了福身:“奴婢是八贝子府上的人,并非要乱闯,实是八福晋在御花园遇上刺客!” “什么刺客?” 张妈妈的声音不小,帷幄内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也都心惊不已。 八阿哥更是呆滞住,三阿哥失声道:“刺客,不可能吧?” 这要是今日这等时候有刺客潜入,那就是大案了,不知要多少人受罚出事。 康熙眉头紧皱,“传那婆子进来。” 梁九功答应一声,领了张妈妈进来。 当着御前,张妈妈有些手足无措,八阿哥急忙站起身:“张嬷嬷,你说八福晋在御花园遇到刺客,可是当真?!” “奴婢不敢扯谎,奴婢跟福晋眼见那刺客在园子里鬼鬼祟祟,福晋放心不下,嘱咐奴婢前来报信!” 张妈妈飞快地按着八福晋吩咐的话照说。 “好大的胆子,那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 “皇阿玛,当务之急是调派侍卫前去,那刺客未必是单独一人,只怕有同伙!” 阿哥们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张妈妈悄悄给八阿哥使了个眼神。 八阿哥虽然不解,但却也反应过来,“皇阿玛,儿臣愿意带人过去查看究竟是何事!若真是有刺客,儿臣定会把人拿下。” “皇阿玛,儿臣也去!” 十四阿哥连忙说道。 三阿哥赶紧拉起四阿哥:“皇阿玛,我们也过去,保管叫那刺客插翅难逃!” 康熙看了众人一眼,点头,“那就你们四个带人过去,别叫人跑了,仔细小心些!” “是。” 三阿哥带头行礼,领着众人,点了十几个侍卫过去。 帷幄这边动静不小,后宫各处也都听得消息。 皇贵妃忙带着众人过来。 耿妙妙也在其中。 “皇上,臣妾听闻有刺客,可抓到人了?”皇贵妃一脸担忧,她面容清秀,虽不是极美貌之人,但却气质温顺如水,因此在御前颇有脸面。 康熙道:“三阿哥他们去了,想来很快有好消息,并不是什么大事。” “还不是大事?”荣妃拍着胸口,“事关皇上,便是小事也是大事,今日当班的侍卫可怎么看的,怎么什么人也都放进宫里来?” 德妃不知为何,眼皮跳了下,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249 第二百四十九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御前这边气氛紧张, 而御花园那边,情况也有些不对。 八福晋本来不错眼地盯着胡嬷嬷,见她在那假山处回旋, 便知道胡嬷嬷兴许是要等人。 她心里越发兴奋, 手里的帕子早已攥得不像样了,可等她瞧见来人是邓公公时, 八福晋却恍惚了。 怎么会是邓公公? 要是邓公公, 这事…… 八福晋只觉眼前的事让她脑子乱糟糟的一片。 “来人, 封锁园子各个出口!” 不远处传来的呼喝声惊醒了八福晋,也惊住了胡嬷嬷跟邓公公。 邓公公脸色一变, “怎么回事?你叫人发现了?” 胡嬷嬷黑着脸, 啐了一声,“我呸,老娘进宫的时候谁也没发现,在宫里呆了半日了,倒是你, 别是你叫荣妃发现!” “这不能够!” 邓公公听得外面喊叫声越来越近, 心里着急,“咱们赶紧分头走吧, 你寻个地方躲起来也好!”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人喊道:“就在假山那边, 赶紧围过去,两个人!!” 两人根本来不及躲, 三阿哥跟八阿哥、十四阿哥一心立功, 领着人过来,两人逃没几步就被抓住了。 十四阿哥一眼就认出邓公公了,“这不是荣妃娘娘身旁的邓公公吗?” 三阿哥一愣, 回头一看,可不就是邓公公!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四阿哥看向胡嬷嬷,胡嬷嬷今日虽然穿着宫里嬷嬷的服饰,可哪里瞒得过四阿哥的一双眼。 “王爷,奴婢……” 胡嬷嬷脸色苍白,两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老四,这怎么回事?!” 三阿哥听出了异样,他的眼睛在邓公公跟胡嬷嬷中间来回,脸上先前的喜色已经没了。 这谁能想到立功抓贼,会抓到自己家的人。 邓公公可是妃母身旁的人,这要是弄出什么丑事,丢脸的可就是他妃母!连他也会受牵连。 三阿哥虽然不敢指望那位龙椅了,可也不想挨罚啊! 八阿哥摩挲了下扳指:“三哥、四哥,这件事既然跟你们有关系,那你们插手就不太好了吧,来人,把这两个奴才压走!” 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拿绳子将人捆了,嘴巴堵住。 苍震门。 皇上守孝的帷幄固然宽敞,可一时多了这么多人实在乱糟糟,好在见皇上心情不悦,众人都不敢言语一声。 耿妙妙这些晚辈在这里只有站在妃嫔身后的资格。 不知怎地,她站在德妃身后,总觉得德妃好似心神不宁一样,德妃手里的佛珠已经转过第三圈了。 这会不会是跟御花园的事有关系? 耿妙妙压下眼里的思索。 外面嘈杂声响,十四阿哥嗓门响亮,“皇阿玛,儿臣等人将贼擒拿住了。” “押进来。”康熙声音低沉,说完这话咳嗽一声,梁九功忙拿了渣斗过去,伺候他吐痰漱口。 邓公公跟胡嬷嬷两人狼狈地摔在地上。 这重重的一声响声,有些年轻的妃嫔都吓了一跳,拍着胸口。 可却有老成人发现情况不对。 “荣妃妹妹,那位公公本宫记得是你宫里的人啊?” 皇贵妃看着邓公公,眉头皱起,疑惑地看向荣妃。 荣妃也是容颜失色,瞳孔收缩,惊得手里的茶盏都打翻了,污了身上的素服,“怎么回事?你、你怎么会在御花园?还有这个人,又是谁?哪个宫里头的!” 荣妃的第一个反应是以为邓公公跟宫里的嬷嬷对食。 这种事宫里管的严格,一向是查到一对罚一对,可规矩大不过人情,宫中生活寂寞,难免还是有些眉来眼去,上面主子也不想把事闹大,只要事情不出格,便睁只眼闭只眼。 四阿哥抱拳回话:“回荣妃娘娘,这是本王府上的一个婆子,却是不知她怎么会在宫里。” 荣妃眼睛瞪大,脸上神色越发惊讶。 她看了看邓公公,又看向胡嬷嬷,意识到事情不对了,荣妃转过身双膝跪下,“皇上,此事只怕内有乾坤,还请皇上明察,若是邓公公做错事,该罚则罚,臣妾也甘愿领罚。” 耿妙妙心里暗暗点头。 荣妃怪不得能荣宠多年,平时小处有不周到之处,可大场面还是撑得住的。 三阿哥、四阿哥也跟着跪下,“请皇阿玛明察!” 八福晋咬了咬下唇,脸上面无血色。 惠妃看到了,若有所思,却沉默不语。 她的儿子早已被圈禁起来,一年到头不得团聚,这宫里的闹剧,惠妃又怎会在意。 八阿哥不过是昔日曾养在永寿宫中罢了,名份上也不是她儿子。 康熙咳嗽一声,手一扬,“让这两人说话,朕要知道他们今日在御花园是为何事!” 魏珠上前拔了两人嘴里的帕子。 “你们可老实点,御前若是敢欺君,那就等着人头落地,株连九族!” “皇上、娘娘。” 邓公公还算稳得住,这一路被人拖拽过来他心里头拿定主意,跟胡嬷嬷的事绝对不能暴露,说白了,他跟胡嬷嬷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唯一可疑的点便是胡嬷嬷怎么进宫,“奴才是冤枉的,奴才不过是去御花园,根本没做什么事。” 一旁的胡嬷嬷像是被吓坏了,不敢言语。 十四阿哥冷笑一声,“冤枉,天寒地冻的你跟着婆子被我们在御花园抓个正好,你们俩若是没鬼,这么冷的天你们躲在园子里做什么,还有我们去抓你们的时候,你们跑什么!” “正是,爷质疑的有道理,”十四福晋轻声细气地说道:“旁的也罢了,就这婆子就叫人不明白,分明是雍亲王府的人,怎么会在宫里?” 十四阿哥道:“是了,那婆子你自己解释你怎么进的宫?是不是宫里头什么内应?” 十四阿哥说这话的时候,斜眼看着四阿哥,意思很明显,胡嬷嬷进宫是四阿哥安排的。 “十四!” 德妃呵斥一声。“别胡说八道,事情查清楚再说。” 德妃这番话倒是叫众人侧目。 平日里德妃怎么对四阿哥的,大家是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罢了,没想到今日这会子德妃居然还会回护四阿哥,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宜妃忍不住看了看德妃,眉头微挑。 “妃母,我可没乱说,这人可是四哥亲口承认是他府上人,”十四阿哥见四哥得意这么多年,心里早已嫉妒得不行了,今日得了这等机会,岂能放过,“今儿个是太后娘娘大祭,大家心里头都难受呢,他府上人鬼鬼祟祟进宫,在御花园跟太监会面,这叫人怎么想?这传出去,只怕咱们爱新觉罗家的颜面都扫光了!” 十四阿哥越说越气愤,他看向康熙,“皇阿玛,儿臣知道您素来疼四哥,但您再疼四哥,也不能坏了规矩,今日若是轻轻揭过此事,只怕开了先例,后患无穷!” “皇阿玛,儿臣也请您让人查清此事,儿臣自认清白,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四阿哥出乎众人意料,表现的很是冷静。 十四阿哥冷冷说道:“四哥这会子自然这么说,等会儿真相出来,可别狡辩才好。” “十四弟放心,我不是这等人。” 四阿哥表现的颇为沉稳。 康熙沉声,“够了,吵什么吵。” 帷幄内顿时安静下来。 康熙看向胡嬷嬷,“是谁让你进宫的?” “皇上,奴婢、奴婢是奉年格格命令行事,”胡嬷嬷低着头,眼睛一闭,把罪过推到了年氏身上,“年格格惦记王爷,所以就派奴婢进宫来,是奴婢不是,奴婢糊涂了。” 耿妙妙眼睛眯了眯。 这人好歹毒的心思,竟然把罪推给了年氏,别看她说是年氏主使,可年氏不也是雍亲王府的人,这还特地往男女风月的事上扯,若是传出去,四阿哥名声就毁了。 四阿哥淡淡道:“皇阿玛,儿臣不敢妄言,但儿臣想儿臣跟年氏情分也没到这等地步,何况年氏又不是蠢货,顶替身份入宫之事牵扯多大,她岂能不清楚,这婆子定然有所隐瞒,只是不肯实说。” “皇上,她不肯实说,那不如叫慎刑司的人上刑,臣妾就不信重刑之下还有这敢狡辩扯谎之人!” 皇贵妃冷笑着看向胡嬷嬷。 她也是佟佳氏,相比起其他阿哥,自然更加愿意看到四阿哥登基。 更何况如今负责宫内巡逻的乃是她兄弟隆科多,这胡嬷嬷背后的人闹出这等丑事,连累的却是他们佟佳氏的人。 “也好,”康熙点头,“把这两人拉下去,严刑拷打,另外,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答应一声。 “派人去传令隆科多、太医院院判跟给邓财茂问诊的太医,朕瞧着他可不像是有病。” 康熙语气平缓,却叫众人越发畏惧。 “皇上,娘娘饶命!” 邓公公朝荣妃投去求救的眼神。 荣妃恨他都来不及,又怎会护他! 隆科多跟太医院院判、太医都很快来了。 隆科多抱拳行礼:“奴才已经查清,那胡嬷嬷乃是冒的储秀宫全嬷嬷的牌子。” “那全嬷嬷人呢?”康熙喝了口水,顺气问道。 “那人在储秀宫,奴才已经命人去押过来了。” 隆科多回话道。 宫内出入多半都是要看令牌,令牌上一般会写明出入人的相貌,但也就是个大概,比如几十岁,肤色如何,身量如何。 全嬷嬷押过来的时候,神色惊慌。 耿妙妙仔细一看,这人果真跟胡嬷嬷有几分相似。 “那胡嬷嬷怎么有你的令牌?” 全嬷嬷来之前,康熙已经了解过了,全氏跟胡氏走的亲近,但这几年不怎么来往。 全嬷嬷听闻此话,耳旁如雷炸开,她也不知到底怎么了,她今日在储秀宫,本以为能偷闲一日,突然闯进一群人,把她拉了过来。 全嬷嬷胆子本就不大,进了这帷幄,见这么多主子都在,更是吓破胆子,于是一五一十把事情说出。 原来全嬷嬷一直跟胡嬷嬷做交易,她把令牌借给胡嬷嬷好方便她出入宫廷,自己每年得一百两银子的好处。 全嬷嬷的话说完,屋内安静得鸦雀无声。 谁也想不到,胡嬷嬷竟然是这么进来的。 这简直荒唐,简直可笑,但却偏偏又是现实! 康熙脑门上青筋绷起。 见一叶而知秋,有全氏这等人在,这宫里头的猫腻不定还有多少。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肆意妄为,你不要命了!” 九阿哥气的拍桌子。 全嬷嬷吓得一哆嗦,两腿一软,“奴婢、奴婢知错了。” “死到临头才知错,若是今日胡氏没被抓住,这买卖你们岂不是要长长久久做下去?” 三阿哥讥讽道,“皇阿玛,此等罪人定要重罚,另外,宫内也要彻查可还有其他人也做此等勾当!” 全嬷嬷听到重罚两字,眼前都快黑了。 她慌忙求饶:“皇上饶命,皇上,奴婢、奴婢戴罪立功,奴婢知道胡嬷嬷是谁的人!” 她的手朝着德妃的方向指过去,“胡嬷嬷是德妃娘娘的人!” 250 第二百五十章 第二百五十章…… 全嬷嬷这句话更是一言惊起千层浪。 众人先是一惊, 随后诧异地看向德妃。 德妃袖子里的拳头握紧,手背上青筋凸起,如同树根上的藤蔓。 她冷着脸, “全氏,你犯下大错, 可别一错再错, 本宫跟那胡氏有什么瓜葛?” 十四阿哥也黑着脸,“你这婆子若是敢乱攀扯人, 仔细你的脑袋!” “十四。”康熙平淡地喊了十四阿哥一声。 十四阿哥一下仿佛被人点了哑穴一样, 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全嬷嬷,阴沉着脸不敢再说。 “你继续说。”康熙说道。 全嬷嬷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奴婢真不是攀扯, 当日奴婢跟胡氏来往,一来是被要挟, 二来是图钱,可天长日久, 奴婢也担心胡氏做出什么事来,便多留意胡氏, 结果, 奴婢有一次就发现胡氏跟德妃娘娘身旁的白萤姑娘很是亲近, 两人躲在假山后说了很多话, 出来时还鬼鬼祟祟,好似在留意有没有人盯着。” “白萤?” 皇贵妃等人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宜妃却是想起是谁来了,她看向德妃, “这个宫女前几年好似犯了错被处置了, 德妃姐姐。” 说到这里,有些人就想起来了。 当年太子秽乱后宫,似乎那牵扯的人就是德妃身旁的白萤。 这件事康熙虽然不准人议, 可在座的都是皇子、后宫妃嫔,哪个能不知道。 “皇上,白萤是臣妾的人,可她死了好几年,如何能断定这件事就是真的?” 德妃压下心里的慌乱,脸上故作平静,“要臣妾说,这分明是全氏诬陷臣妾!” “皇阿玛,是真是假,去试试胡氏便知。” 四阿哥出声说道。 阿哥拍手道:“这却是个好办法,那胡氏既然未必是四弟的人,那邓财茂也不一定就真的忠心我妃母!” 荣妃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跪下,“皇上,求您还臣妾一个清白,臣妾素来循规蹈矩,哪里敢指使人干什么坏事。” 她边说边落泪。 康熙只觉脑袋一阵阵抽痛,屈起食指按着脑袋,“照着老四的话去办。” 梁九功冲魏珠扬了扬下巴,魏珠赶紧下去了。 所有人这会子都安静地等着。 德妃的指甲深陷入掌心,后宫妃嫔有的看着地上,有的偷偷打量德妃,想着全氏的话有几分真假。 “皇上,您身子不适,要不先下去休息,等人查清禀明吧。” 梁九功就在康熙下首,见老爷子疼得额头上都是冷汗,心疼不已。 康熙闭着眼,摇了摇头。 今日之事既已发生,若是不当着众人查明白,只怕后患无穷。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魏珠打了个千,回话:“启禀皇上,奴才用白萤试过二人,那两人果然露出异样,胡氏也交代,她这些年的行为乃是奉德妃之命,邓财茂也认罪。” 事实上,事情没这么简单。 魏珠过去是先去问了胡氏,胡氏死不承认,魏珠便去找邓财茂,说胡氏招供,交代了全嬷嬷、白萤,邓财茂以为胡氏反水,太监嘛,都怕死,便连忙将事情交代清楚,连同跟八福晋的勾当也一并说出。 紧接着,魏珠才去审问胡氏,胡氏见邓财茂都把事情说出来,这才老实招供。 不过,这些话就没必要说出来。 “放屁,我额娘怎么可能跟这些事有牵扯!” 十四阿哥急了,涨红了脸,若不是当着御前,只怕都要拿拳头恐吓魏珠。 魏珠不卑不亢,“十四阿哥,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此事不但跟德妃有牵扯,更是跟四阿哥、八阿哥、八福晋都有所牵扯。” “邓财茂交代,他这几年按着德妃指使,将些宫内消息内幕卖给八福晋,以此谋财。” “胡氏说,这回她进宫乃是为了传递四阿哥跟曹家勾连的消息给德妃娘娘。” 魏珠前后几句话把众人震得目瞪口呆。 八阿哥想说这不是真的,可转头一看八福晋汗如雨下,面白如纸,还有什么不明白。 “是真的?”八阿哥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八福晋抬眼看向他,眼眶泛红,泪如雨下,“爷,我这都是为了您。” 八阿哥只差点儿没被气死。 他是知道八福晋跟宫里一个太监搭上了桥,靠着那太监得了不少消息。 可他没想到那太监居然是德妃的人。 荣妃也是气得不轻,眼神如刀似的看向德妃,“好个德妃,你把人安插在本宫身旁,还想让本宫背黑锅!” 德妃一言不发,她闭了闭眼,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 十四阿哥怔楞了半日,突然道:“皇阿玛,若说有罪,最大的罪应该是四哥,他勾连曹家!结党营私,罪不容诛!” 十四阿哥手指着四阿哥。 四阿哥看向他,看到他眼里的恨意,脸上的狰狞,对于十四阿哥这等反应,四阿哥却一点儿也不惊讶。 这就是十四,他比恨别人更恨他这个亲哥。 如果旁人得了好事,十四不会嫉妒,但他若是过得好,十四就眼红。 所有人都看向四阿哥。 是啊。 这里面还有四阿哥结党营私的事呢。 而且曹家是什么人家,那是皇上的心腹! “这事,老四跟朕说过。” 康熙道:“朕早已知晓。” 所有人都愣住了。 十四阿哥更是错愕地呆滞地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点头道:“年羹尧糊涂,为了讨好我拉上曹家,我以为此事不妥,便早已告知皇阿玛,让皇阿玛定夺。” 十四阿哥嘴巴张了张。 不、不可能。 怎么可能? “今日与此事无关之人都下去,”康熙放下手里的茶杯,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却叫人心生畏惧。 五阿哥忙带上七阿哥等人退下。 皇贵妃冲宜妃示意了下,宜妃也领着后宫妃嫔都下去。 走了一大群人。 这帷幄便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跪下。”康熙道。 八阿哥抿了下唇,苦笑一声,拉着八福晋跪下。 十四阿哥却似游魂野鬼一般,他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康熙,十四福晋不得不拉着他一起跪下。 德妃却是起身,屈膝,双膝跪地。 她的身板挺直,目光看向康熙。 直视圣上,此举可不规矩! 耿妙妙跟四福晋、李氏在四阿哥身旁跪下。 李氏浑身都在哆嗦,见耿妙妙在旁跪的直直的,都有些难以置信。 “老四早些年府上那些人也是你的吧?” 康熙开门见山问道。 德妃笑了下,“皇上圣明,确实是臣妾的人。” 什么人? 十四福晋心里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想问又不能问。 今日的事别说十四阿哥震惊,就是她也难以相信,她想不到德妃这么能耐,把手神到了雍亲王府跟荣妃宫里。 “你为什么这么对老四?” 康熙看向德妃,眼神带着不解跟困惑。 德妃仰起头,“那皇上为什么那么对大阿哥跟太子?” 李氏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德妃是真不想活了吧?! 这等话都问的出来! “放肆!” 康熙气得不轻,咳嗽得气喘吁吁,梁九功忙上前给他顺气,转过头对德妃呵斥道:“德妃娘娘,您这是对皇上不敬!” 德妃扯了扯唇角,笑了下,“臣妾是想对皇上恭敬,可皇上为什么那么偏心,十四哪里不如老四,您处处偏袒他?” “老四也是你的儿子!”康熙涨红了脸。 德妃冷笑:“老四是贵妃娘娘的儿子,可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只有十四,为人之母,为儿子争名夺利有什么不对?” 别说皇上气得不轻,就是皇贵妃、荣妃在旁听了都觉得难以置信。 这么多年来,德妃跟四阿哥关系不睦,人尽皆知,可谁也没想到,德妃心狠到这等程度,都不把四阿哥当成自己的儿子了。 德妃这几年做的一切,哪里是厌恶四阿哥而已,简直恨不得四阿哥死。 “朕到今日才知道你这等心狠手辣,蛇蝎心肠。” 康熙此刻说话很慢,也因此他的每个字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朕还以为你对老四心里还是存着些母爱,却不想险些害了老四。” “皇阿玛……” 德妃刚才那番话,四阿哥毫无触动,对德妃他早已不抱希望,自然没有失望。 可此刻听到康熙这句话,四阿哥心里却好似被人捏了下,酸酸麻麻。 “老四,这些年委屈你了。” 康熙看向四阿哥,脸上有明显的愧疚。 四阿哥眼眶酸涩,摇头:“儿臣不委屈,儿臣知道皇阿玛是为儿臣好。” “朕险些误了你。” 康熙心里复杂,他自己亲缘薄,先帝走的早,生母也是早早就走了,康熙自己得不到父爱母爱,便盼着孩子们能得到些。 却不想,因此险些害了四阿哥。 “梁九功。” 康熙闭了闭眼,毒疮长了这么久,是给揭破,免得把麻烦留给孩子。 “奴才在。”梁九功忙答应。 “德妃乌雅氏孝顺至善,即日起迁畅春园娘娘庵出家礼佛,为先妣皇太后积德;八贝子与宫人勾结,夺爵圈禁,不得外出;十四阿哥鲁莽,御前失仪,禁足年不得外出……” “皇阿玛!” 十四阿哥心如刀绞,抬头想求情,却见康熙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眼神里有失望、有厌烦,最后归于平静, “都下去吧。” 康熙摆摆手说道。 “是。”有侍卫上前来押着德妃等人下去,阿哥母子今日逃得一劫,所幸无事,连忙也走了。 四阿哥跟四福晋一行人要走,却听得身后传来康熙的声音:“胤禛留下。” 四阿哥站住脚步,看向四福晋等人。 四福晋盼着他跟自己说句什么话,好安她的心,毕竟胡嬷嬷原来是他的人。 但四阿哥却看向耿妙妙,“家里的事你看着安排。” “是。”这个时候,耿妙妙也没多说什么,福了福身,也没退让。 四福晋的眼神露出失望,她抿了抿唇,心有不甘跟酸涩。 她是御下不严,出了漏洞,可是这是她希望的吗? 251 第二百五十一章 完结 “皇阿玛。” 四阿哥走到康熙身旁, 单膝跪下。 康熙让众人退下,靠在引枕上,闭眼喘息片刻, 才问道,“今日的事是你安排的吗?” 四阿哥摇头, “不是儿臣,儿臣是有派人盯着胡氏, 但今日这事不是儿臣所为。” 他也想不到这群人胆大包天到进宫里传消息。 康熙微微颔首, “不是你就好,不是就好……” 他猛地咳嗽一声,手里帕子捂着。 四阿哥忙上前给他顺气, 却见那方帕子上很快晕染出了红晕,铁锈般的腥味也在空气里弥漫开。 “皇阿玛, 您怎么会……” 四阿哥变了脸色, 担忧道:“得赶紧传太医!” 康熙攥了下他的手, “老四, 朕……” 他试图攥紧四阿哥的手, 但他体力不支,今日前后经历这么多事,这会子松懈下来, 疲惫席卷, 眼睛不由自主沉沉闭上,双手撒开。 梁九功等人进来时,只见四阿哥惊慌、泪流满面地跪在一旁, 见到梁九功等人进来,“快去叫太医来!” 宫里的慌乱,耿妙妙一行人是不知道的。 她们出了宫门, 弘历等人已经在外面候着,耿妙妙问过,才知道是宜妃派人送她们出来。 “宜妃娘娘还把她的手炉让给我。” 乌希哈最怕冷,手里捂着手炉,披着兔毛披风,整个人跟一颗球似的。 “那你有没有谢过宜妃娘娘?”耿妙妙问道。 乌希哈点头:“有啊,我还答应下次给宜妃娘娘带咱们家的点心。对了额娘,宫里出什么事了,怎么娘娘没回来?” 乌希哈说的自然是德妃。 其实乌希哈该称呼德妃为祖母才是,但德妃不喜欢她们,也不许她们叫,因此只称为娘娘。 弘历、弘昼等人也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摸摸乌希哈的头,“不说了,咱们赶紧回去,这么冷的天,回去都得喝一碗姜茶才好。” 奶嬷嬷忙带着乌希哈上马车,弘历、弘昼等人就得骑马了。 弘时跟在马车旁边,悄悄地对弘历道:“四弟,我看宫里肯定是出事了,不然刚才怎么人都不见了?” 弘历抿了下唇,笑了下,却没跟着往下说。 回了王府,孩子们都去洗了澡,换了身衣裳。 耿妙妙叫奶嬷嬷带乌希哈下去休息,她让人请了白嬷嬷、孙吉等人过来。 虽然说她的举止有越俎代庖的意思,可四阿哥把事交给她,她就不会推脱。 “白嬷嬷,孙谙达坐。” 耿妙妙很是客气。 白嬷嬷两人道了声不敢,见耿妙妙坚持,才在端来的兀子上坐下。 “两位是王爷的心腹,我便也直接说了,今日宫里出了点事,胡嬷嬷被查出是德妃娘娘的人,”耿妙妙道:“我怕咱们府上还有同伙,若是他们这时候做出什么事来,祸害的是咱们府,还得请两位帮忙,盯着府上的人,这几日闲杂人等都不许外出,吃喝之物由专人采购,若是各院有谁想出去,便叫他们来回过我或者王爷。” “奴才明白!” 白嬷嬷跟孙吉都反应过来,前后答应。 耿妙妙道:“两位也别怕得罪人,若是有谁敢炸翅,便是我院子里的人也一并拿下,等王爷回来审问。” “侧福晋放心,奴才们都是知道厉害的。” 白嬷嬷很是沉稳,虽然惊讶过,但反应过来却没露出半点儿慌乱神色。 “那我就一并交给你们了,若是有谁递帖子登门拜访,也先推拒了。”耿妙妙说道,“夜里派人巡逻,咱们宁可仔细再仔细,这阵子吃点儿苦,也好过出事后来补漏,你们说是不是?” “正是这样的道理,还是侧福晋您明白。” 孙吉赶紧拍马屁,“奴才回去就去排班,保管日夜巡逻,不叫一只苍蝇飞进咱们府。” 耿妙妙笑了下,“若是能如此自然更好,等这阵子过去,王爷自然对你们厚赏有加。” 孙吉等人面露喜色。 孙吉跟白嬷嬷出去后,便把人手都调动了起来。 很快,原本松散的王府一下子管的油泼不入。 年氏听说胡嬷嬷在宫里出事,已经吓白了脸,想派人打听,可一看府上这情况又畏惧了。 黄昏时分,宫里来人,魏珠对耿妙妙道:“侧福晋,王爷只怕得留宿在宫里给皇上侍疾,奴才是来取几身换洗衣裳的。” 耿妙妙愣了下,忙吩咐人去挑几身素净衣裳过来,然后亲自把包袱递给魏珠,又给魏珠塞了个荷包,“还得麻烦魏公公给王爷送去,另外麻烦您给王爷带句话,就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照顾好皇上,便是天下的福气,我们的福气。” 魏珠心里暗道,怪不得雍亲王爱重这位侧福晋,实在是说话做事都比旁人强过一截。 魏珠道:“侧福晋客气,奴才记住了,王爷在宫里一切都好,你们也不必太担心。” 耿妙妙对他的示好心领神会,笑了笑。 四阿哥这在宫里一住就是七八日。 除夕当日都没回来,因着京城最近事多,王府里也没什么家宴,不过是耿妙妙带着乌希哈、弘历弘昼守岁。 “侧福晋,饺子来了。” 小张子在外面拍过雪,这才提着食盒进来。 海棠花式食盒装了七八种馅料的饽饽,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乌希哈,有你爱吃的三素馅。” 耿妙妙夹了一个饺子给乌希哈。 乌希哈看了看饺子,神色恹恹的:“额娘,我想阿玛了,阿玛在宫里也能吃饺子吗?” 弘昼也吃不下。 这几日王爷虽然不在,可弘昼却像是知道家里出了大事,读书功课什么的都不必人催促了,自觉了不少。 “是啊,额娘,阿玛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弘历也道:“额娘,阿玛真的没事吗?” 几个孩子估计是瞒在心里有些日子了,只是不敢问。 耿妙妙看着孩子们担心的神色,心里一软,“你们就放心吧,你们还不知道你们阿玛多厉害吗?他不会有事的,只是最近你们皇玛法身体不舒服,要你们阿玛在宫里侍疾。” “那阿玛什么时候回来?” 乌希哈靠在耿妙妙怀里,“我怕他在宫里吃不好。” “很快的。” 耿妙妙摸摸她的脑袋,“你们呢就别担心你们阿玛了,这阵子要好好读书好好吃饭,等你们阿玛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 “好!” 乌希哈几个孩子乖巧点头。 今晚上的饺子都是素馅的,几个孩子边守岁边把饺子吃光了。 耿妙妙看着外面的月,心里头知道四阿哥会平安无事,但是挂念却是止不住。 四阿哥是在初五那日宵禁之前回府的。 孩子们都睡下了,耿妙妙本来在看着这阵子府上的账簿,听得外面有人喊王爷时,还不敢相信。 直到四阿哥打起帘子进来,她才恍惚了下,站起身来,走过去抱住四阿哥,“爷!” 四阿哥瘦了不少,可眼睛明亮。 他拍了拍耿妙妙的后背,“你瘦了。” “爷也瘦了。”耿妙妙拿帕子擦了下眼角,忍住眼泪,“您这么晚回来,可用过晚点了?” 四阿哥道:“用过。” 他话音刚落,肚子里就传来咕噜噜的声响。 耿妙妙跟他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吩咐云初:“让膳房赶紧煮饺子饽饽送过来,多加些醋。” “现在还有饺子?”四阿哥惊讶,跟着耿妙妙去里间坐下。 耿妙妙道:“我让膳房备着,反正这东西做多了冻着也不怕坏。” 话是这样说,但饺子端上来,四阿哥就知道这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这是小白菜素馅饽饽,府里除了他爱吃,没人爱吃。 四阿哥看了耿妙妙一眼,也不多说什么话,飞快地吃了饽饽,又去洗了澡才跟耿妙妙上床安歇。 如今还是孝期,自然没有什么风月之事。 但只是这样抱着,四阿哥心里也觉得熨帖。 “爷,您今日出来还要回去吗?”耿妙妙靠在四阿哥怀里,轻声问道。 四阿哥闭着眼,“只怕以后都得进去了。” 耿妙妙不解,四阿哥睁开眼,看着他,“皇阿玛打算退位了,明日就有旨意下来。” 耿妙妙怔了怔,一双灵动的眼睛此时都呆滞了。 “皇上要退位了?那谁是……” 她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糊涂了,王爷都这么说了,那下一任皇帝除了是他们王爷,还能是谁?! 四阿哥低声笑,喉腔里传来震动,耿妙妙脸上一红,刚要转身,就被四阿哥抱住,“妙妙,你当皇贵妃好不好,替朕管着这后宫。” “爷,”耿妙妙心里虽喜,但却低声道:“这不合规矩,只怕要叫人说。” 四阿哥若是当了皇上,皇后自然是四福晋,有皇后在,册立皇贵妃就不太合适。 四阿哥淡淡道:“我不怕人说,并且,我跟皇阿玛说过这事,皇阿玛也默许了。” 耿妙妙怔了怔,回过神喉既恼又喜,她拍了四阿哥肩膀,“您真是、真是……” “我只盼着跟你长长久久,方才不负你对我的心意。” 四阿哥低声道。 很少说情话的男人,说起情话来越发叫人抵抗不住。 耿妙妙低声嗯了一声,将四阿哥抱得更紧。 夜深人静。 外面又下起了雪。 四阿哥看着她的侧脸,想起了自己上辈子驾崩那时候,其实,四阿哥早已想明白,以耿氏的性子,断然不可能为他殉情,她只会努力活下去,照顾好孩子,照顾好自己。 但四阿哥更爱这个不会殉情的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