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熥仔》 第120章 抢 朱元璋仰头望着楼顶那抹倔强的身影,额角的青筋还在跳,语气却缓了下来,带着几分刻意放软的沙哑:“你这小子,倒是学会拿性命要挟爷爷了?” 朱允熥扒着烟囱,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梗着脖子喊:“我不是要挟!是这银子真动不得!动了就是砸工匠们的饭碗!” “行,不动,不动你的银子。”朱元璋叹了口气,声音里竟带了几分哄劝的意味,“爷爷刚才是随口说的,跟你闹着玩呢。你想想,爷爷是缺那点银子的人吗?” 他往旁边挪了挪,避开楼下侍卫们紧张的目光,仰头道:“你下来,咱爷孙俩好好聊聊。你不是说要在江南开新糖坊?爷爷给你出出主意,保准比你自己瞎琢磨强。” 朱允熥在楼顶狐疑地盯着他:“真的?不动我的银子?” “君无戏言。”朱元璋拍了拍胸口,语气斩钉截铁,“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小时候偷喝了御膳房的桂花酿,爷爷不也没罚你?” 这话倒是戳中了朱允熥的软肋。他小时候确实皮,偷偷摸进御膳房偷酒喝,醉得抱着柱子喊“柱子哥哥”,最后还是朱元璋把他抱回寝殿的。想起这事,他心里的火气消了些,却还是不肯松口:“那你得发誓!” “你这小兔崽子。”朱元璋又气又笑,真就对着楼顶举起手,“爷爷发誓,若是动了你糖坊的银子,就让……就让御膳房的肘子全变馊!” 这誓发得孩子气,却让朱允熥彻底松了心。他知道爷爷最爱的就是御膳房的酱肘子,能拿这个发誓,想来是真不打算要银子了。他讪讪地从烟囱上爬下来,顺着梯子往下挪,脚刚沾地,就被朱元璋一把拽了过去。 “你还敢爬那么高?”朱元璋的手还搭在他胳膊上,语气带着后怕,“要是摔下来,看我怎么……” 话没说完,朱允熥刚想咧嘴笑,就见朱元璋猛地松了手,转身就去解自己的皂靴。那动作又快又猛,鞋帮子“啪”地一声磕在石阶上,惊得周围侍卫全跪了下去。 “皇爷爷?”朱允熥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朱元璋攥着一只黑布皂靴,劈头盖脸就朝他身上抽来。 “啪!” 皂靴抽在棉袍上,闷闷的一声响,却带着十足的力道。朱允熥疼得“嗷”一声跳起来,撒腿就想跑,却被朱元璋一把薅住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拽了回来。 “你还敢跑?!”朱元璋的怒喝震得周围的树叶都簌簌落,“老子让你下来,是让你跟我讲道理的?你敢拿性命要挟君王,还敢爬烟囱威胁要跳楼?我看你是皮痒了!” “啪!啪!啪!” 皂靴一下接一下抽在背上、屁股上,力道越来越重。朱允熥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没了,疼得眼泪直流,嘴里嗷嗷叫唤:“皇爷爷!你骗人!你说不动我银子的!” “老子是没动你银子!”朱元璋手上没停,气得手都在抖,“可你为了点银子,就敢咒自己死?还敢让全南京城的人看皇家的笑话?你眼里还有没有君父!有没有祖宗!” 他越说越气,拽着朱允熥的后领往院子里拖,皂靴劈头盖脸地抽,从院子这头打到那头,又从那头拖回这头。侍卫们吓得把头埋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内侍们更是抖得像筛糠,谁也不敢上前劝。 朱允熥一开始还挣扎着喊“骗人”“不讲理”,后来被打得实在疼,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哭,眼泪混着刚才撒在地上的糖粒,糊了一脸。 “我让你犟!”朱元璋喘着粗气,皂靴抽在他腿上,“皇家子孙,肩膀上扛的是江山社稷!你倒好,就盯着那点银子! “我……我没说不给……”朱允熥哭得抽噎起来,“我是说……等新坊开了……赚了更多……再给……” “还敢顶嘴!”朱元璋气得又抽了两下,皂靴的边缘蹭过他的耳朵,打得他缩着脖子往地上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让你拿点银子赈灾!你倒好,又是跳楼又是关坊子,你想让全天下人骂我朱家刻薄子孙,还是想让百姓说我朱元璋只顾着自己孙子,不管他们死活?” 他这辈子,对儿子们严厉,对孙子们却多了几分纵容。尤其是朱允熥,这孩子打小就机灵,捧着白糖跟他说要让百姓尝甜头的时候,他是打心底里高兴。可今日这事,这孩子的执拗和短视,像根刺扎在他心里——皇家的孩子,怎么能只盯着眼前的利? “起来。”朱元璋把皂靴往地上一扔,声音依旧沉,却没了刚才的戾气。 朱允熥抽噎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背上的疼一阵阵传来,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以为爷爷真缺你那点银子?”朱元璋捡起地上的皂靴,往脚上套,动作有些发僵,“爷爷要的,是你这颗心。是让你知道,你姓朱,身上流的是朱家的血。这天下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他们的日子过不好,你藏着再多银子,又有什么用?” 他顿了顿,看着朱允熥通红的耳朵,语气缓了些:“你开糖坊,让百姓尝到甜头,是好事。可若是为了守着这点甜头,忘了那些还在吃苦的人,那这糖,就变了味了。” “爷爷……”他哽咽着,声音哑得厉害,“我……我错了……” 朱元璋看着朱允熥通红的眼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对身后的侍卫扬了扬下巴:“去,把糖坊库房里的银子点清楚,悉数装车。” 侍卫们得令,立刻鱼贯而入。朱允熥想冲过去拦,却被朱元璋牢牢按住肩膀,那力道大得他挣了两下都没挣开。他眼睁睁看着一箱箱银子被抬出来,阳光照在白花花的银锭上,晃得他眼睛生疼——那是他跟工匠们熬了无数个通宵,算着甘蔗收成、盯着糖霜成色,一分一分攒下的家底啊。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只剩二万 车队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地上的糖粒,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敲打着朱允熥的心。他望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消失在巷口,又看了看库房门口那孤零零的、装着二万两银子的小木箱,忽然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朱允熥的哭声不大,却透着一股钻心的绝望,像寒冬里冻裂的冰缝,一点点往人心里渗。他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抖得厉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才肯罢休。 “殿下,您这是何苦呢?”周显蹲在他身边,搓着手,声音里满是焦急。他身后跟着几个管事和老工匠,都是跟着朱允熥把糖坊从无到有办起来的老人,此刻个个面色凝重,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个鬓角带霜的老工匠忍不住开口:“殿下,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起落。想当年闹兵灾,一家子就剩老头一个,揣着半块发霉的饼子都能撑过来。这点银子,没了咱再赚,您可不能垮啊!” 旁边的账房先生推了推眼镜,附和道:“是啊殿下,咱们的白糖在江南都出了名,只要这手艺在、信誉在,还怕赚不回银子?明年开春多开两个窑口,不出半年,保管比现在还红火!” 周显见众人七嘴八舌地劝,也跟着帮腔:“殿下您想想,陛下要是真不疼您,何苦费那劲哄您下来?直接让人把您从楼顶拽下来便是。留这二万两,也是给咱们留了条活路,知道您舍不得咱们这些工匠……” 朱允熥却像没听见,哭声渐渐低了,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他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脸上泪痕交错,嘴角却牵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活路?哪还有活路……” 今日他能拿走一百八十万,明日我赚了二百万,他就能再来拿一百五十万;后日我拼死拼活挣到三百万,他转头就能划走二百九十九万…… “这不是拿一次就完的事。口子一旦开了,就像决了堤的洪水,堵不住的。今日是赈灾,明日是军饷,后日或许是修宫殿、建皇陵……总有无数个‘该用的地方’等着我的银子去填。” 他指着库房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我守着这糖坊有什么用?辛辛苦苦熬糖、算账、跑商路,到头来不过是替皇爷爷做个攒钱的匣子!他要多少,我就得给多少,一分都不能少。我赚得越多,被拿得就越多,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插进头发里,狠狠抓着,“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至少不用尝这从甜到苦的滋味,不用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一点点掏空!” 周显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连一句劝的话都说不出来。旁边的老工匠想开口,却被周显悄悄按住了——殿下说的,未必没有道理。皇家的索取,一旦开了头,的确像个无底洞,谁也说不清尽头在哪里。 朱允熥的抽气声越来越重,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你们看那二万两,像是留活路,其实是吊着我。让我觉得还有指望,还能撑下去,好继续给他当这个‘摇钱树’。等我把这二万花完了,再想办法赚,他又能名正言顺地来拿……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阳光明明亮亮地照在他身上,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从骨头缝里往外透着寒气。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来的日子:他拼命赚钱,皇爷爷源源不断地来取,像一只永远填不饱的巨兽,直到把他和这糖坊都榨干最后一滴油水,然后弃之如敝履。 “算了……”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真的算了……不挣了,也不熬了……就这样吧……” 朱允熥缓缓抬起头,望着头顶明明晃晃的日头,眼眶里的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红。风卷着地上的糖粒掠过脚边,像谁在耳边轻轻呜咽,他忽然张开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蔗汁熬成雪,辛劳积作山。 一朝风卷去,空剩釜中寒。 春种江南绿,秋收案上钱。 帝王开口处,何处是平川?” 念完最后一个字,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裹着说不出的悲凉,震得周围的人心里发颤。周显在一旁听着,只觉得那诗句像冰锥子,一下下扎在心上——“帝王开口处,何处是平川?”这哪里是诗,分明是殿下憋在心里的血。 当晚乾清宫内,烛火如昼。 朱元璋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殿中堆成小山的银元,嘴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那白花花的银子反射着烛火,晃得人眼晕,空气中仿佛都飘着一股子沉甸甸的铜臭味——这味道,比御膳房的山珍海味更让他舒坦。 “好!好小子!”朱元璋一巴掌拍在龙案上,震得砚台都跳了跳,“真当你爷爷老糊涂了?这点银子还想藏着掖着?老子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刀光剑影里抢来的粮草,比你这糖坊的银子多十倍!” 旁边的王景宏,只能躬着身子附和:“陛下圣明,淮王殿下年轻,终究是被陛下您看透了。” “看透?”朱元璋哼了一声,抓起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让他浑身舒坦,“他那点心思,老子闭着眼都能猜到!无非是想守着那点家业当富家翁,忘了自己姓朱!” 他忽然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告诉户部,这银子连夜清点入库!河南的赈灾粮明日一早就发出去,边关的冬衣也催着点,让那些兔崽子们赶紧给老子赶制出来!” 王景宏 “奴才遵旨!” 朱元璋走到银子堆前,伸手拨弄着那些银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欣赏什么绝世珍宝。他想起刚才毛骧回报朱允熥在糖坊撒泼打滚的模样,又想起那小子趴在地上耍赖的犟劲,忍不住笑骂:“犟种!跟老子年轻时一个德性!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去学堂 大本堂,却正因为一个人的到来掀起了轩然大波。 朱允熥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儒衫,头发束得整整齐齐,面无表情地跨进门槛时,满堂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十六叔,十七叔,十八叔,你们好。”他对着坐在前排的几位叔叔拱了拱手,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 朱栴、朱权、朱楩三位皇子惊得手里的书卷都差点掉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眼都是“活见了鬼”的神色。 这还是那个前年把《论语》扔在夫子脸上,骂“之乎者也不如一块好糖实在”的朱允熥?还是那个整天泡在糖坊里,跟工匠们琢磨榨糖器械,被天下文人指着脊梁骨骂“不务正业、亵渎斯文”的淮王殿下? 连须发皆白的大本堂夫子都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这混世魔王,居然真的踏进了大本堂?还是主动来的? 要知道前年,这位殿下在大本堂闹的动静可不小。先生讲“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他偏要抬杠“无利何以养君子?连饭都吃不饱,谈何道义”;先生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直接搬来一套榨糖的小模型,说“这器械能让百姓多一口饭吃,不比死读书强?”气得几位老先生联名上奏,说他“心术不正,恐为异端”,差点把他列进天下文人的黑名单里。 今年更出格,放着好好的皇孙不当,跑去开糖坊做买卖,整日跟银子、账本打交道,把“商贾之事”做得有声有色,连带南京城的白糖价都被他搅得翻了几番。满朝文武提起他,不是摇头就是叹气,都说淮王殿下是被糖糊了心,彻底没了皇家子孙的样子。 可今日,他居然来了。 朱允熥却像没看见满室的诧异,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本翻得卷了边的《商君书》,安安静静地翻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映得他侧脸线条有些冷,全然没了往日在糖坊里的跳脱,倒像是换了个人。 老十六朱栴悄悄凑到老十七朱权耳边,压低声音:“他这是……转性了?” 朱权皱着眉摇头:“不好说。莫不是糖坊亏了本,想通了要回来读书?” 十八皇子朱楩年纪最小,憋了半天,冒出一句:“我看他像是来砸场子的……” 话音刚落,就见朱允熥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没说话,又低头看书去了。那眼神里没了往日的张牙舞爪,只剩下一种说不清的平静,像被磨去了棱角的石头,看着闷,却透着一股沉劲儿。 夫子定了定神,开始讲解《大学》,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讲到“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时,他下意识地顿了顿,偷偷看了眼朱允熥——这话,对着这位“视财如命”的殿下说,会不会又惹出什么乱子? 却见朱允熥握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指尖泛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依旧没说话,只是在书页的空白处,用炭笔轻轻划了一道。 满堂的人都松了口气,又都觉得心里发堵。这安静的朱允熥,比闹起来的他更让人捉摸不透。 只有朱允熥自己知道,他不是转性了,也不是来砸场子的。 皇爷爷搬走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时,他就想明白了——既然挣多少都留不住,那不如换条路走。 夫子讲完一段,目光在堂中扫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角落里的朱允熥身上。他捻着胡须,眉头微蹙——这淮王殿下往日在学堂里胡闹也就罢了,自己有理由赶出去,如今突然安分下来。自己可没理由赶人,毕竟朱允熥皇孙的身份不是摆设。 思及此,夫子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严肃:“淮王殿下今日肯来听讲,老夫甚是欣慰。只是不知殿下对方才所讲‘民为邦本’一句,有何见解?” 这话看似寻常,实则藏着机锋。“民为邦本”是儒家核心思想,往日朱允熥总爱用“商贾亦能养民”来辩驳,今日若是再如此,夫子便能名正言顺地说他“离经叛道,不堪教化”,劝他回府。 几个年幼皇子也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老十六朱栴甚至悄悄准备好了说辞,若是朱允熥答得离谱,他便出面“劝”侄子回去,省得在这儿丢人。 朱允熥却缓缓放下书卷,站起身来,身姿比往日挺拔了些。他没有像从前那样梗着脖子反驳,只是平静地开口:“夫子所言‘民为邦本’,学生以为,在于‘养’与‘安’二字。” 夫子挑眉:“哦?愿闻其详。” “民若吃不饱、穿不暖,邦本便如无根之木。”朱允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所谓‘养民’,未必只是朝廷赈灾放粮,让百姓有活干、有恒产,能凭手艺换得温饱,亦是养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中悬挂的《流民图》,那是画师奉旨所绘,记录着灾年百姓流离之苦。“至于‘安’,便是让百姓信朝廷、信法度。可见民安,则需法明政清,让百姓知有所依、行有所止。” 一番话下来,条理分明,既没背离儒家“民本”之说,竟挑不出半分错处。 夫子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般作答。他原以为朱允熥会搬出“经商优于读书”的论调,却不想对方竟从“养民”“安民”的实处切入。 老十六朱栴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暗惊:这三侄子何时变得这般能说会道了? 夫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又追问道:“那依殿下之见,商贾与士大夫,孰重孰轻?”这问题更刁钻,若是说商贾重,便是轻慢士大夫;说士大夫重,又与他往日行径相悖。 朱允熥却不慌不忙:“学生以为,如车之两轮,缺一不可。士大夫定国策、正风气,如车之辕;商贾通有无、利民生,如车之轮。辕无轮则难行,轮无辕则失向,二者本就相辅相成,何来轻重之分?”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去学堂(二) 夫子捻着胡须的手指猛地一顿,指节微微泛白,眼底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商贾之流,竟也敢与士大夫相提并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他毕竟是执掌大本堂的宿儒,面对皇子皇孙,面上终究维持着平和,只是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郁:“殿下此言,怕是有些偏颇了。” 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堂中悬挂的孔圣人画像,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士大夫承圣人之道,修齐治平,肩担天下道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此乃华夏之脊梁。” “至于商贾,”夫子顿了顿,语气里虽无苛责,却明晃晃地透着轻视,“虽能通财货、利交易,终究脱不开‘逐利’二字。锱铢必较,唯利是图,与士大夫‘舍生取义’的襟怀相比,境界霄壤之别,怎可同日而语?” “孔圣人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此乃千古不易之理。殿下若是混淆了义利之辨,怕是要误入歧途啊。” 话说得委婉,责备之意却藏不住。在他看来,朱允熥这番言论,分明是为自己经商找借口,是把市井的铜臭带进了庄严的儒学殿堂,是对士大夫阶层的亵渎。 几位皇子听着,暗暗点头。老十六朱栴更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这小子终究还是改不了为商贾张目的性子,被夫子驳斥也是应当。 朱允熥却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夫子说完,才微微欠身:“夫子教诲,学生不敢忘。只是学生以为,‘利’未必便是洪水猛兽。” 他抬眼看向夫子,目光坦诚:“学生在糖坊时,见工匠因工钱足而面露喜色,见蔗农因销路稳而能供子女读书,见孩童因能吃上一口糖而笑出声来——这些‘利’,暖的是人心,稳的是生计,与夫子所说的‘义’,未必不能相融。” “至于商贾逐利,”他笑了笑,带着几分释然,“若能以法约束,让其‘取之有道’,那逐利的过程,不也是在为天下生利吗?正如农夫种粮求丰收,工匠制器求工价,士大夫为官求俸禄,皆是人之常情,何必厚此薄彼?” 夫子被他这番话堵得眉头紧锁,心里的火气越攒越盛——这小子竟能把“逐利”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简直是歪理邪说!可看着朱允熥平静坦荡的眼神,再想想他身后的皇家身份,终究是把到了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只冷冷道:“殿下既如此认为,便自行揣摩吧。只是大本堂乃传习圣人之道的地方,还望殿下莫要再以商贾之论混淆视听。” 说罢,他转身走向讲台,不再看朱允熥,重新拿起书卷,声音恢复了先前的平和,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夫子虽未明着赶人,可那态度里的排斥,却比疾言厉色更让人难受。 朱允熥却像是毫不在意,重新低下头,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他知道,想让这些浸淫儒学一辈子的老夫子认可商贾之道,难如登天。 另一边乾清宫里,朱元璋正对着河南赈灾的奏报点头,老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说啥?”朱元璋手里的朱笔“啪嗒”一声掉在奏报上,墨汁晕开一小团黑,他却顾不上擦,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那小兔崽子……去了大本堂?” 王景宏点头如捣蒜:“回陛下,不止去了,还跟夫子论了几句‘民本’与‘商贾’,听说……答得还挺像回事。” 朱元璋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那小子前年把大本堂的砚台都砸了,放言“读那些酸文不如熬糖实在”,去年更是连门槛都没踏进去过,整天泡在糖坊里跟账本较劲,怎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奇了怪了……”他摸着下巴,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忽然一拍大腿,“走!跟老子去瞧瞧!” 龙袍一甩,也不等侍卫备驾,带着两个随身内侍就往大本堂走。一路上步子迈得飞快,龙靴踏在金砖上“噔噔”响,惊得路过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伏在地,都纳闷陛下这是咋了——往常去大本堂,哪有这般急吼吼的样子? 离着大本堂还有段路,就听见里面传来夫子讲授《中庸》的声音,抑扬顿挫,透着股子慢条斯理的庄重。朱元璋脚步一顿,示意内侍在外等候,自己悄悄走到窗根下,往里瞅。 这不瞅还好,一瞅更让他诧异。 角落里,朱允熥正坐得笔直,手里捧着本书,看得专注。阳光落在他侧脸上,映得那截脖颈线条都透着股安静劲儿。夫子讲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时,他还微微蹙着眉,像是在琢磨什么,全然没了往日在糖坊里咋咋呼呼的模样。 “这……”朱元璋咂咂嘴,心里头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又惊又奇。 他原以为这小子是被抢了银子赌气,跑去大本堂捣乱,或是找个由头跟夫子吵架,好让自己把他拎回来——毕竟这是他惯用的招数。可眼下这情形,哪有半分捣乱的样子?分明是真在听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正看着,夫子提问:“‘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诸位以为,如何方为‘修身以道’?” 堂中皇子皇孙们七嘴八舌地应答,多是些“克己复礼”“躬行仁义”的套话。朱元璋听得眼皮子打架,正想转身,却听见角落里传来朱允熥的声音。 “学生以为,‘修身’不在空谈,而在实处。” 朱元璋脚步一顿,又凑回窗边。 就见朱允熥站起身,手里还捏着那本《商君书》,却没提商贾之事,只道:“如农夫修身,在于勤耕不辍,让田亩增产;如工匠修身,在于精研技艺,让器物耐用;如为官者修身,在于体恤民情,让百姓安乐。所谓‘道’,未必全在书本里,也在田埂上、工坊里、街巷里。” 夫子眉头又皱了起来,显然不认同这“离经叛道”的说法,却没像刚才那样驳斥,只淡淡道:“殿下此言,未免失之浅白。” 朱允熥却不辩解,只躬身坐下,继续看书,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窗外的朱元璋却看得心头一动。 这小子,没说假话。他说的“修身”,是他在糖坊里亲眼见的、亲手做的,带着股子泥土和蔗糖的实在气,比那些“之乎者也”听着糙,却更对他的胃口。 “嘿,这小兔崽子……”朱元璋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眼里的惊讶渐渐变成了几分琢磨。 他原以为抢了银子,这小子至少得闹上十天半月,没想到竟憋出这么个法子来——跑去大本堂啃书本,还用自己那套道理跟夫子掰扯。 是想明白了?还是憋着别的主意? 朱元璋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这比看他在糖坊撒泼有意思多了。他没进去打扰,转身往回走,脚步轻快了不少,嘴里还哼起了当年在濠州时听的小调。 “有意思,真有意思……”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4章 下熙熙 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 皆为利往 下课的钟声刚响,朱允熥便合上书本,起身时动作稍显僵硬——坐了一上午,腰背有些发酸,这在糖坊里忙惯了的身子,还不太适应这般久坐。 他正准备往外走,刚到门口,就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龙袍加身,鬓发花白,不是朱元璋是谁? 朱允熥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往后缩,想起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想起楼顶的对峙,还有被皂靴抽打的疼,脸上的平静瞬间裂开条缝。 “皇……皇爷爷?”他硬着头皮停下脚步,双手往身后藏了藏,那本《商君书》被他攥得发皱。 朱元璋瞅着他这副模样,像只受惊的小兽,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却故意板起脸:“哟,这不是淮王殿下吗?今日没去糖坊熬糖,倒有空来大本堂‘修身’了?” 这话带着几分调侃,朱允熥却听出点试探的意思,脖子一梗,反倒不躲了:“回皇爷爷,学生觉得,书本里的道理,未必比熬糖简单。” “哦?”朱元璋挑眉,“那你倒说说,今日悟到什么大道理了?” “学生悟到……”朱允熥顿了顿,想起自己说的“修身在实处”,咬了咬牙道,“悟到皇爷爷拿走那一百八十万两,或许……也有道理。” 朱元璋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怎么?这就想通了?” “不是想通,是想试试看。”朱允熥抬起头,迎着朱元璋的目光,“学生以前觉得,银子握在手里才踏实。今日听夫子讲‘为政在人’,忽然觉得,若是这些银子真能让河南百姓吃上饭,让边关将士穿暖衣,那……就算没白丢。” 他说得磕磕绊绊,却透着股认真劲儿,脸颊微微泛红,像是在承认什么难事。 朱元璋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心里那点逗弄的心思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意。他伸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孙子的头,手到半空又停住,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这么想,不算笨透顶。” “那……”朱允熥眼珠转了转,小声问,“学生要是真把‘修身’弄明白了,将来赚了银子,皇爷爷能不能……少拿点?” “你这小兔崽子!”朱元璋被他气笑,抬手就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 朱允熥被拍得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笑淡了些,眼神里又浮起那股蔫蔫的执拗。他望着朱元璋,小声道:“皇爷爷要是执意还像从前那样……那学生也没别的法子了。” 说着,他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被再拍后脑勺,清了清嗓子,把昨天那首诗又念了出来,声音比昨日更沉,带着股说不清的怅然: “蔗汁熬成雪,辛劳积作山。 一朝风卷去,空剩釜中寒。 春种江南绿,秋收案上钱。 帝王开口处,何处是平川?” 念完,他顿了顿,垂着眼帘,又添了几句,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又像是在跟眼前的皇爷爷摊牌: “书斋虽静处,心似釜中残。 若还逐利去,不如卧南山。 糖香终有尽,墨痕亦难干。 何需争长短,一枕梦长安。” 这几句诗里,没了昨日的悲愤,却多了几分看透般的消沉。什么大本堂的道理,什么修身的实处,仿佛都成了泡影——若是到头来依旧逃不过被“风卷去”的命,那不如索性摆烂,躲去南山卧着,枕着一场安稳梦,倒比在这朝堂与工坊间挣扎快活。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他盯着朱允熥低垂的眉眼,那股子“不想争了”的颓唐,比昨日爬楼顶要跳楼时更让他心里发沉。这小子,是真被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伤了心,连带着对往后的路都没了盼头。 “卧南山?梦长安?”朱元璋哼了一声,语气沉了沉,“你当这天下是你家糖坊,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他上前一步,扳过朱允熥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你姓朱,身上流着朱家的血,就算躲到天涯海角,这江山的担子也卸不掉!你以为卧在南山就能安稳?百姓吃不饱饭,边关起了战事,那山能护着你?那梦能做多久?” 朱允熥被他吼得一哆嗦,眼眶又红了,却梗着脖子不说话,那模样,分明是“就算如此,我也不想再折腾了”。 朱元璋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气又急,抬手想再拍他一下,却终究是放软了力道,只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傻小子,爷爷跟你说过,君无戏言。你真把‘修身’弄明白了,把那糖坊的利,跟天下的民绑在一块儿,爷爷还用得着抢你的银子?” 朱允熥猛地抬起头,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声音里带着压抑的低吼:“皇爷爷根本不懂!您总说天下百姓,可百姓不是您嘴里的‘邦本’二字,是活生生的人!人性哪有那么简单?”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像是要把心里的愤懑全砸出来:“您以为农户种甘蔗是为了帮您养民?他们是为了多赚几文钱,给娃买件新衣裳!工匠熬糖熬到天亮,不是为了让您赈灾有银子,是为了自家婆娘能少挨几顿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才是真的!” “您说把糖坊的利跟天下的民绑在一块儿,可利就那么多,官府要抽,您要拿,到最后落到他们手里的还剩多少?”他越说越激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人性里的自私、贪婪,您以为靠几句‘修身’‘为民’就能压下去?我见过地痞抢蔗农的收成,见过官吏卡商户的路子,他们哪一个不知道‘道义’?可利字当头,什么都能抛!” “您抢我的银子去赈灾,他们会念您的好?过两年忘了这回事,该骂朝廷还是骂!”朱允熥抹了把脸,声音发颤却带着股狠劲,“我守着糖坊,至少能让跟着我的人多沾点利,能让他们知道,好好干活就能有饭吃——这比您那些大道理实在多了!”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袓孙争辨 “你个混账东西!” 朱元璋猛地抬脚,照着朱允熥屁股就踹了过去,力道又快又狠,踹得他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差点摔在金砖上。这一脚带着雷霆怒火,龙袍都被气得鼓胀起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涨成了紫猪肝色,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活像头被激怒的雄狮。 “老子不懂人性?老子不懂自私贪婪?”他指着朱允熥的鼻子,声音劈得像破锣,震得周围的树叶都簌簌发抖,“你给老子站住!今天不把你这颗被糖糊了的脑袋敲醒,老子就不是你爷爷!” 朱允熥被踹得疼,刚想梗脖子顶嘴,朱元璋的巴掌已经抡了过来,“啪”一声脆响,抽在他后颈上。这巴掌没留半点情分,打得他眼前发黑,脖子火辣辣地疼。 “老子小时候,别说糖坊,连块像样的窝窝头都见不着!”朱元璋一边骂,一边追着他打,巴掌、脚底板没头没脑地落下来,“十五岁那年,淮西大旱,地里的庄稼全枯死了,蝗虫跟黑云似的,连树皮都啃得干干净净!你太爷爷、太奶奶,还有你大爷爷、二爷爷,三天没沾一粒米,活活饿毙在草屋里!” “老子守着他们的尸首,连口薄皮棺材都买不起!只能用草席一卷,挖个浅坑埋了!夜里躺在坟头边,听着野狗在旁边嗷嗷叫,怕得浑身发抖,可更怕的是——明天自己也得饿死!”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着哭腔,拳头却没停,一下下砸在朱允熥背上。朱允熥被打得直咧嘴,却不敢躲了——皇爷爷眼里的红血丝,那声音里的颤抖,不是装的,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疼。 “你说地痞抢收成?官吏卡路子?老子当年见的,比这狠十倍!”朱元璋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把他拽得离地半尺,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官府征粮,说是赈灾,转头就运去给官老爷酿酒!乡绅劣绅勾结衙役,把灾民的救命粮往自家粮仓里搬!有户人家为了半袋发霉的谷子,亲兄弟能抄起锄头往死里打——这就是你说的人性!老子比你懂!” “啪!”又是一巴掌,这次打在脸上,不重,却带着十足的羞辱。朱允熥的脸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牙没掉下来。 “你以为老子愿意抢你的银子?”朱元璋猛地把他摔在地上,龙靴踩着他的棉袍,恨铁不成钢地吼,“老子坐在这龙椅上,天天看的是什么?是河南的赈灾折子,上面写着‘百姓易子而食’!是边关的军报,说‘士兵冻毙者日增’!这些字,比刀子还割心!” 他蹲下身,一把薅住朱允熥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既有怒火,更有化不开的悲凉:“你以为那些灾民忘了朝廷的好?老子告诉你,只要他们能活下去,能给娃讨口饭吃,他们就记着!就算忘了皇帝是谁,也会记着那年冬天,有人给他们送过一碗热粥!” “你守着你的糖坊,让跟着你的人有饭吃,这没错!”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在咆哮,“可你忘了,当年要是没人揭竿而起,没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元鞑子拼命,你爹能当太子?你能开糖坊?你连熬糖的甘蔗都见不着!” 他松开手,却又抬脚在朱允熥屁股上踹了一下,力道比刚才轻了些,更像是发泄:“老子打天下,不是为了让子孙后代守着自家那点甜头,是为了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尝尝甜头!你以为老子愿意当这个恶人?老子宁愿天天啃窝窝头,也不想看哪个地方又报灾荒!” 朱允熥趴在地上,背上、脸上、屁股上全是疼,可心里那点委屈和愤怒,却被皇爷爷这番话砸得七零八落。他想起小时候听宫里老人说,皇爷爷当年讨过饭,当过和尚,可他从没想过,是这样的惨——父母兄长全饿死,守着尸首怕野狗,连口棺材都没有。 “你以为人性本恶,就可以不管不顾?”朱元璋喘着粗气,蹲在他身边,声音终于低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正因为自私贪婪是人性,才要有人提着刀子,逼着他们守规矩!正因为利字当头能让人发疯,才要有人把银子往该用的地方送!” 他伸手,一把将朱允熥从地上拽起来,像拎小鸡似的,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赚的银子,是朱家的银子!朱家的银子,就该用在朱家的天下!你今天护着这点银子,明天就可能有千万百姓因为没银子赈灾而饿死——到时候,你那糖坊的糖,再甜也遮不住血腥味!” 朱允熥被他吼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皇爷爷眼里的那种绝望,那种他从未体会过的、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恐惧。 “爷爷……”他哽咽着,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朱元璋打断他,却没再动手,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有疲惫,有痛心,更有沉甸甸的无奈,“你太年轻,没见过真正的饿殍遍野,没见过易子而食的惨状。你以为守着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就够了,可这天下,从来就不是一方小天地能撑起来的。” 他抬手,用粗糙的拇指擦了擦朱允熥脸上的眼泪,动作带着几分笨拙的温柔:“打你,不是因为你说错了人性,是因为你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忘了你姓朱。你爷爷我,当年要是只想着自己活下去,就不会有今天的大明。” 阳光透过宫墙,照在祖孙俩身上,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龙袍与儒衫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极了这江山传承里,最沉重的那部分。 朱元璋看着朱允熥通红的眼睛,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只剩下一股子说不清的酸涩。他当年吃过的苦,本不想让子孙再尝,可有些道理,不摔打摔打,他们永远不会懂。 “起来吧。”他往旁边挪了挪,声音里带着疲惫,“回去想想,你那糖坊的利,能不能让更多人沾着。要是想不明白,明天接着来,老子有的是力气跟你掰扯。”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祖孙争辩(二) 皇爷爷不用等明天,孙儿现在就有法子。”朱允熥猛地抬头,眼里还挂着泪,声音却透着一股急于证明的急切,“赈灾的粮不是不够吗?孙儿听说,官府发粮时,若往米里掺些浮糠,能多撑出三成来!浮糠看着多,填肚子也能顶一阵,这样既能省银子,又能让更多人分到……” “你给老子住口!” 朱元璋的怒吼像炸雷般在宫道上炸开,他浑身的血仿佛瞬间冲到了头顶,脸色铁青得吓人,那双刚缓和些的眼睛里猛地迸出骇人的凶光。不等朱允熥说完,他顺手抄起旁边侍卫腰间的鞭子——那是侍卫用来驱马的软鞭,此刻被他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鞭梢都在微微发颤。 “啪!” 一鞭下去,正抽在朱允熥面前的砖地上,火星子都溅了起来,吓得周围的内侍扑通跪倒一片,连大气都不敢喘。 “浮糠掺米?你也敢说出口!”朱元璋的声音抖得厉害,不是怕,是怒到了极致,“老子当年就是吃糠咽菜长大的!那浮糠是什么东西?粗得能刮破喉咙,吃多了拉不出来能活活憋死!你让灾民吃这个?你是想让他们死得更快些吗?” 他上前一步,一鞭抽在朱允熥肩上,力道比刚才的巴掌重十倍,打得朱允熥踉跄着后退,儒衫瞬间裂开道口子,渗出血迹来。 “你以为这是节省?这是草菅人命!”朱元璋指着他,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那些灾民已经快饿死了,你给他们掺糠,是把他们当猪喂吗?老子当年宁可啃树皮,也不吃那能噎死人的浮糠!你敢拿这个当法子,是忘了你太爷爷是怎么饿死的?忘了那些在灾年里,因为一口干净的米就能拼命的百姓?” 朱允熥被打得疼,却更被这通怒骂惊得浑身冰凉,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只是掺一点”,可在爷爷那双喷火的眼睛里,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老子告诉你,赈灾赈灾,赈的是活人,不是填坑的饿殍!”朱元璋又是一鞭,抽在他腿上,“官府发下去的粮,哪怕少一口,也得是能咽下去的米!掺糠?那是伤天害理!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手里的鞭子举得高高的,却终究没再落下。看着朱允熥捂着肩膀,疼得脸色发白,眼里满是惊惶,他忽然觉得一阵无力,鞭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真是要气死老子……”朱元璋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深深的失望,“老子以为你懂了些好歹,没想到你满脑子都是这些歪门邪道!为了省那点银子,连人命都能糊弄?这就是你守着的‘实在’?这就是你让工匠有饭吃的‘道理’?” 朱允熥被打得浑身发颤,却像是被激出了骨子里的犟劲,咬着牙抬头,眼里还汪着泪,声音却带着几分豁出去的执拗:“皇爷爷!孙儿不是糊弄人命!灾民都快饿死了,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还会挑是不是掺了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急地往下说:“人心这东西,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您给他们一口掺糠的米,他们能活下去;要是因为省不下银子,连这口掺糠的都没有,他们才真的活不成!到时候谁会记得您的‘干净’?只会骂朝廷见死不救!” “所谓人心浩然如烟海,可落到实处,不过是‘活下去’三个字!”他越说越急,竟搬出了一套更现实的论调,“孙儿知道这话说出来糙,可世间事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 “孙儿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纯粹的好人?”朱允熥咬着牙,像是要把心里那点腌臜念头全倒出来,“您要是把米粮弄得太干净、太足实,保准有人天天蹲在赈灾点混吃混喝——他们未必是真饿,就是觉得不拿白不拿,反正朝廷的便宜,占了也白占。” 他抹了把脸,想起糖坊里那些趁乱多领工钱的杂役,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更别说那些官吏了!您把好米好粮交下去,他们转手就能换成陈米烂谷,把差价揣进自己腰包。到时候灾民拿到的还是掺糠的粮,甚至连糠都不如,可您还以为发下去的是救命的干净米——这不是更糟?” “孙儿在糖坊管过账,知道人心经不住试探。”他望着朱元璋,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您给的好处太足,就有人动歪心思。倒不如一开始就掺点糠,让那些想占便宜的觉得‘不划算’,让那些官吏觉得‘捞不着多少油水’,反而能让真正的灾民多分到一口能下肚的。” “这不是孙儿狠心,是现实就是如此!”朱允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他们敢?”朱元璋猛地抬头,眼里瞬间燃起骇人的凶光,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股子尸山血海里淬出来的狠劲,“老子手里的刀,还没钝到斩不了这些蛀虫!” 他往前踏了一步,龙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语气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谁敢动赈灾的粮,老子就敢抄他的家,扒他的皮!前阵子河南知府私吞了三千石粮,咱让他当着灾民的面被剥皮实草,悬挂在城门上——这才过了多久,就有人敢忘了?” “你当老子治不了贪?”朱元璋指着朱允熥的鼻子,怒喝声震得宫墙嗡嗡响,“是老子不想让百姓看着朝廷自相残杀!可要是真到了那份上,老子不介意让京师大牢再满一次!” 他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掺糠?那是给那些废物官吏留脸面!老子告诉你,只要老子的刀还在,就容不得他们动灾民一口粮!谁动,谁就得掉脑袋!”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东西太好,普通人守不住,要差的 朱允熥被朱元璋那通夹着怒火与杀意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末了又挨了几句训斥,才蔫蔫地退出宫道。一路走回东宫,肩膀上的鞭痕火辣辣地疼,心里更是憋着股说不清的气——皇爷爷哪里是在辩论,分明是拿辈分压人,动辄就提刀动枪,这让他怎么辩?说轻了被斥为歪理,说重了就要挨揍,到最后连句完整的道理都没能说透。 进了东宫院门,刚撞见太子朱标正坐在廊下看奏疏。朱允熥低着头想绕过去,却被朱标叫住:“允熥。” 他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不敢抬头,只等着挨训——毕竟皇爷爷动了那么大的火,父亲没理由不知道。 朱标却没提宫里的事,只是放下奏疏,目光落在他渗着血的肩膀上,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对旁边的内侍道:“去库房取些上好的金疮药来,再让小厨房炖一服活血化瘀的汤药,送到允熥房里。” 内侍应声而去,朱允熥愣了愣,抬头看向父亲:“爹,您……” “疼吗?”朱标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一汪水。 朱允熥点点头,又摇摇头,憋了半天道:“皇爷爷说我……说我拿掺糠的米糊弄灾民,可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朱标拿起桌上的茶盏,递给他,“先喝口茶。你皇爷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急的。” 他没追问前因后果,也没评判谁对谁错,只淡淡道:“药熬好了趁热喝,伤口别碰水。明日要是疼得厉害,哪也不用去,在房里歇着。” 朱允熥捧着温热的茶盏,心里那股憋屈忽然就散了大半。他原以为父亲会像皇爷爷那样怒斥他,或是苦口婆心地讲大道理,却没想到只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关心。 朱标:“你皇爷爷年轻时候,见过易子而食的惨状。那年淮西大疫,他守着你太奶奶的灵堂,三天没合眼,就怕野狗闯进院子。” 朱允熥捧着茶盏的手紧了紧,这些事他听过,却从未从父亲嘴里这般平静地说出来。 “他后来带兵打仗,走到哪里都先看粮仓。”朱标转过头,眼里带着点笑意,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涩,“有回打集庆,城破了他不先入府衙,愣是带着亲兵守了三天粮仓,就怕兵卒抢粮,伤了百姓。” 他拿起桌上一块没吃完的米糕,递过去:“你尝尝。” 朱允熥咬了一小口,米香混着桂花味在舌尖散开。 “这米糕用的新米,是江南刚贡上来的。”朱标望着他,“你皇爷爷见了,第一句话就问,今年江南的税粮是不是都入了仓,农户家里留够了过冬的米没有。”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他不是不懂人心复杂,是见不得人在‘活下去’这三个字上受委屈。你说的掺糠,在他眼里,不是算计,是让百姓在难处里再添一层难。” 朱允熥低下头,米糕的甜味忽然变得有些发苦。 “你在糖坊待久了,算的是银钱账。”朱标声音轻了些,“可你皇爷爷算的是人命账。一笔银子,他宁愿多花些,也要让灾民手里的米干净些——不是为了名声,是他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内侍端着药碗进来,朱标接过,试了试温度,才递给朱允熥:“趁热喝了。你皇爷爷打你,是气你把他最疼的事,当成了账面上的算计。” 他拍了拍朱允熥的后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往后要是再想不明白,就去问问那些熬糖的工匠,当年没糖坊的时候,他们靠什么过活。再去问问河南来的流民,一碗干净的米粥,在他们眼里值多少银子。” 朱允熥捧着药碗,药香混着苦涩漫上来,他抬眼看向朱标,眼里还带着未散的红丝,声音却稳了些:“爹,您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是一个普通人,突然得了百万巨财,他守得住吗?会不会招灾?” 朱标握着奏疏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儿子,目光沉静如潭。他没立刻回答,只是望着庭院里被风拂动的槐树叶,半晌才缓缓开口:“会。” 一个字,说得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寻常百姓家,存着三五百两银子,就得夜里锁好门窗,提防着盗匪;若是有了千两,怕是连亲戚邻舍都要生出些别样心思。”朱标指尖轻轻点着案几,“百万巨财,对匹夫而言,不是福泽,是祸根。藏不住,护不了,反倒会被这‘璧’压垮了家,散了人。” 朱允熥低下头,药碗沿抵着下巴,声音闷闷的:“那灾民呢?朝廷一下子给太多粮,会不会也像这‘怀璧’的匹夫?” 朱标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温和地笑了笑:“你是想说,人心经不住太多好处的试探?” 朱允熥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小口啜饮着药汤,苦涩顺着喉咙往下滑。 “灾民和匹夫不同。”朱标却慢慢道,“匹夫怀璧,是横财,来得轻易,守得艰难;灾民得粮,是救命,来得不易,记在心里。你皇爷爷给干净的米,不是给他们‘璧’,是给他们活下去的底气——让他们知道,朝廷不会因为他们弱,就糊弄他们。” 朱允熥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药碗,仿佛那碗有千斤重一般。他的手指紧紧地握住碗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那血丝又深了几分,透露出他内心的痛苦和无奈。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儿,似乎想要争辩些什么。“可是皇爷爷杀贪官,都是在他们贪污之后才动手的啊。”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甘,“那些被贪官们贪走粮食的灾民们,根本等不到贪官伏法的那一天就饿死了。十户、百户,也许就在那拖延的时间里,他们的生命就消逝了。恶果已经结成了,杀了贪官又能换回什么呢?”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悲凉和绝望。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道歉可以,银子不可能还 乾清宫的门“砰”地被推开,马皇后手里攥着根鸡毛掸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脚步却带风,直冲着龙椅上的朱元璋去。 朱元璋正对着河南赈灾的文书皱眉,听见动静抬头,见是马皇后,还当是来送点心的,刚要咧嘴笑,就见那鸡毛掸子带着风扫了过来,“啪”地抽在他胳膊上。 “朱重八!”马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火气,“你能耐了啊!当了皇帝就敢欺负孙子了?” 朱元璋慌忙往旁边躲,龙袍都蹭到了桌角,急声道:“妹子你这是干啥?咱正看文书呢……” “看文书?我看你是看糊涂了!”马皇后又一掸子抽过去,这次落在他背上,“人家允熥那孩子,起早贪黑开个糖坊容易吗?你倒好,一声不吭把银子拉走大半,拉走就拉走了,还动手打孩子!那鞭子抽在身上,是不疼在你身上是不是?” 朱元璋绕着龙椅躲,一边躲一边辩解:“他那是不懂事!跟咱犟嘴,还说要往赈灾粮里掺糠……” “掺糠也是你逼的!”马皇后紧追不舍,鸡毛掸子在空中划着弧度,“你当我不知道你?年轻时护着乡邻那点口粮跟狼似的,如今当了皇帝,倒容不得孩子说句实在话了?他是你亲孙子,不是你朝堂上那些不听话的官!” 旁边的王景宏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往柱子后面缩——谁不知道马皇后是陛下的软肋,当年在濠州,陛下打了败仗躲起来,还是马皇后揣着热饼子,烫得一肚子燎泡也往里冲。如今这光景,陛下就是挨了打,也只会受着。 “哎呀,妹子你轻点!”朱元璋龇牙咧嘴地躲着,手里的奏折都掉在了地上。马皇后手里的鸡毛掸子还扬着,却没真往他身上落,眼里带着笑:“谁让你又跟孩子置气?允熥那孩子懂什么,你当爷爷的就不能好好说?” 朱元璋捡起奏折,拍了拍灰,嘟囔道:“我那不是怕他走歪路嘛……” 马皇后: “怕他走歪路,就拿大道理压他?我看你是该被收拾了! 朱元璋龇牙咧嘴地躲了躲,却没真恼,只是梗着脖子道:“那能一样吗?他是咱朱家的根,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马皇后眼睛一瞪,手里的鸡毛掸子往桌上一拍:“朱重八你别扯开话题!什么根不根的,我问你,你抢一个七岁娃娃赚的钱像话吗?” 她指着朱元璋的鼻子,语气又急又气:“你是根,你根好?好到去抢孙子的辛苦钱?今日你抢允熥的,明日标儿看着,将来也学着抢他儿子的;雄英瞧见了,往后也抢自己晚辈的;连允熥长大了,说不定都觉得抢小辈的钱天经地义!” “还有老二、老三、老四……一个个都跟着学,见谁赚得多就抢谁的,”马皇后越说越激动,掸子都快戳到他脸上,“到时候咱朱家子孙都等着抢现成的,谁还肯踏踏实实去赚钱?反正赚来也得被长辈抢了,那不如啥都不干,躺等着抢别人的——你想让朱家变成这样?” 朱元璋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我那不是为了他好吗?” “为他好就断他的路?”马皇后冷笑一声,“到时候……子孙们凭着自己的手艺和心思本事挣来的钱!你这一抢,是告诉他‘辛苦赚来的不算数,长辈一句话就能夺走’——这才是把他往歪路上引!” 朱元璋猛地抬起头,脸憋得通红,眼里竟有些发潮,伸手一把攥住马皇后的手腕,声音带着点急腔:“妹子,我错了!我真错了!” 他这辈子刀光剑影里闯过来,在朝堂上跟文臣武将争得面红耳赤也没服过软,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都在发颤:“我就是……就是瞧着允熥那孩子熬得眼圈发黑,想让他歇歇,又笨嘴拙舌说不出好听的,才……才用了那混法子。” 说着,他反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力道不轻:“是我浑!是我糊涂!我不该仗着长辈身份压他,更不该动抢的念头——你说得对,得护着他那股子拼劲,不是泼冷水!” 马皇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气早消了大半,却故意板着脸:“知道错了?” “知道!知道得透透的!”朱元璋连忙点头,凑过去想拉她的手,又怕她还在气头上,只敢小心翼翼地说,“我这就去找允熥,跟他赔个不是。往后他赚多少,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掺和!” 马皇后却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点笑意:“钱就不还了。” 朱元璋一听,眼睛亮了亮,刚要应声,又赶紧摆出认罪的样子,搓着手道:“妹子你这话在理!不是我不肯还,实在是用钱的地方太多——北边军饷、江南修堤、还有各地的赈灾粮,哪一处都等着银子填呢。这错我认,该罚我领,但这银子……是真不能动。” 他见马皇后没动气,又小声补了句:“回头我私下里给允熥补点别的,送他几匹好料子,再让工部给他打套新的榨糖器械,保证比那银子实用。” 马皇后瞥了他一眼,心里明镜似的——这老东西,认错认得快,涉及到国事用钱,半点不含糊。但她也知道,朱元璋说的是实情,国库的银子从来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哪有富余能随意挪动的。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她淡淡道,“钱的事就这么着吧。你能去跟孩子好好说几句话,让他别往心里去,比还银子强。” 她心里清楚,能让朱元璋低头认错,已经是给足了允熥脸面。真要逼他把赈灾的银子吐出来,既不现实,也显得她这个做奶奶的不懂事。孩子还小,往后的路长着呢,爷爷的态度转过来了,比一时的银子重要。 朱元璋见她松了口,脸上顿时堆起笑:“还是妹子通情达理!我这就去东宫,保证把话说到他心坎里去。”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朱允熥:演戏真累 朱元璋揣着马皇后给的锦盒,又让人从库房里取了两匹苏州新贡的云锦,还有一套工部刚打好的黄铜榨糖模具——样式比朱允熥糖坊里的精巧不少,边角都打磨得光滑发亮,一看就费了心思。他提着这些东西往东宫走,龙靴踩在金砖上,步子却有些发沉,活像当年要去见郭子兴时那般,既有点底气不足,又想硬撑着体面。 到了东宫门口,内侍刚要通报,被他按住了:“别嚷嚷,我自己进去。” 朱允熥正在房里对着账本发呆,肩膀上的伤涂了药,不那么疼了,可心里那点别扭劲儿还没散。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朱元璋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个锦盒,不由得愣住了——这阵仗,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皇……皇爷爷?”他赶紧起身,下意识就想往后躲,却被朱元璋抢先一步按住了肩膀,力道放得极轻,生怕碰疼了他。 “哎,坐着,坐着说。”朱元璋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云锦的流光溢彩晃得人眼晕,黄铜模具在阳光下泛着暖光。他搓了搓手,竟有些不好意思,这模样落在朱允熥眼里,比疾言厉色更让人诧异。 “那个……”朱元璋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掏出锦盒,递过去,“你奶奶给你做的平安绳,说是保平安的。” 朱允熥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根红绳编的络子,坠着颗小小的桃木珠,针脚细密,一看就是马皇后亲手做的。他捏着那根绳,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还有这个。”朱元璋指着那两匹云锦,“给你做几件新衣裳,别总穿得跟个账房先生似的。”又拍了拍黄铜模具,“工部那帮小子新打的,说是省力又出糖多,你拿去试试,要是不好用,回头爷爷再让他们改。” 朱允熥看着桌上的东西,又看了看朱元璋——这位刚用鞭子抽过他的皇爷爷,此刻正像个等着夸奖的孩子,眼里藏着点期待,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忽然想起父亲的话,想起奶奶的平安绳,心里那点气,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皇爷爷……”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朱元璋打断了。 “哎,允熥啊,”朱元璋在他对面坐下,难得放软了语气,“先前是爷爷不对。” 朱允熥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他从没听过这位说一不二的皇爷爷认错,哪怕是对父亲,也少有这般坦诚的时候。 “爷爷不该动手打你,更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抢你的银子。”朱元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在糖坊熬糖辛苦,爷爷知道。那银子是你应得的,只是……只是河南那边实在急,爷爷也是没办法。”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你说的那些话,爷爷回去想了想,不是没道理。人心复杂,贪念难防,这些爷爷都懂。只是爷爷见不得人在难处里再受委屈,那掺糠的事,爷爷还是不能应,但你说的防贪法子,爷爷记下了,往后让户部好好琢磨琢磨。” 朱允熥捏着平安绳,指尖都有些发烫。他原以为皇爷爷最多是送点东西示好,没想到会把话说得这么透。那些被鞭子抽出来的疼,被斥责压下去的委屈,忽然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孙儿……孙儿也有错。”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孙儿不该跟皇爷爷犟嘴,更不该说那些掺糠的浑话,惹您生气了。” 朱元璋一听,脸上顿时露出笑来,抬手想拍他的头,又想起他肩上的伤,转而拍了拍他的胳膊:“哎,这就对了!知错能改,就是好样的!你是咱朱家的好孙子,有想法,敢琢磨,比你那些只知道死读书的叔伯强多了!” 他越说越高兴,又絮絮叨叨讲起自己年轻时怎么跟人讨价还价,怎么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听得朱允熥直乐。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刚才那点剑拔弩张的气氛,早散得没影了。 “行了,爷爷也不打扰你歇着了。”朱元璋站起身,“那模具你赶紧试试,有啥不满意的,直接去找工部,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随你折腾。” “谢皇爷爷。”朱允熥也站起来,手里还捏着那根平安绳。 “哎,这就对了。”朱元璋笑着摆摆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龙袍的下摆扫过门槛,背影都透着股轻快。 直到朱元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朱允熥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他看着桌上的云锦和模具,又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绳,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 这声叹气得拖得老长,带着股说不出的疲惫。 他拿起那根平安绳,对着光看了看,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奶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可笑着笑着,又垮下了脸,往椅背上一靠,眼神里满是无奈。 刚才那副乖巧认错的样子,演得可真累。 明明挨打的时候恨得牙痒痒,明明觉得自己的道理没说错,可面对皇爷爷那句“爷爷不对”,面对那些带着诚意的礼物,他还是忍不住软了心,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他知道自己演得挺好,把一个知错能改、体谅长辈的好孙子演得活灵活现,连皇爷爷都被哄得眉开眼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句“孙儿也有错”,说得多违心。 他错在哪了?错在不该戳穿那些贪腐的猫腻?错在不该替灾民算那笔活命账?还是错在……不该跟这位说一不二的帝王讲道理? 朱允熥拿起桌上的黄铜模具,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倒让他清醒了几分。 或许,这就是生在皇家的无奈。哪怕是亲祖孙,也得学着揣着明白装糊涂,学着在气头上压下脾气,学着在鞭子抽过之后,还能笑着说“爷爷说得对”。 “演戏……可真累啊。”朱允熥把模具往桌上一放,往后或许还有更累的。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开始重新投入做生意 朱允熥把皇爷爷送来的黄铜模具往糖坊一摆,工匠们围着看了半天,啧啧称奇。这模具比原先的木模精巧多了,凹槽深浅均匀,边角打磨得光滑,刻出来的糖块纹路清晰,连“福”字都比以前周正。试了两锅,果然省力不少,出糖速度快了三成,形状也齐整,往竹筐里一码,看着就招人喜欢。 “小东家,”老工匠老李头捋着胡子笑,“这模具真是神了!昨儿张记杂货铺的王掌柜来,一眼就相中了这糖块,定了五十斤,说要摆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呢!” 朱允熥蹲在灶台边,看着蒸腾的热气裹着焦糖香往上冒,心里那点演戏的疲惫早散了。他挥挥手:“李伯,再加两锅!把新熬的薄荷糖也用上这模具,刻成月牙形,孩子们准喜欢。” 正忙得热火朝天,内侍小禄子颠颠地跑进来,手里还攥着张纸条:“小东家!便民楼那边派人送信,说……说这个月的账算出来了!” 朱允熥擦了擦手上的糖霜,接过纸条一看,眼睛顿时亮了——便民楼开业三个月,这个月总算见了回头钱,除去木料、工匠工钱和日常开销,净赚了三十五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比起前两个月的亏空,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走,去便民楼看看!”朱允熥把模具交给老李头,拽着小禄子就往外跑。 便民楼是他上个月盘下来的铺面,一楼卖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都是百姓日常用得着的东西;二楼隔了几间小房,租给走江湖的郎中、修补农具的手艺人,收点租金。刚开业时,附近百姓还不熟,加上铺子里的货比别家贵了一文两文,生意冷清得很,朱允熥急得嘴上起泡,连着三天蹲在街角数行人,才琢磨出个法子——凡在一楼买东西满二十文,就送一张“便民票”,集满十张能换一斤粗盐;二楼的手艺人,头三个月租金减半,但得承诺“修不好不要钱”。 这法子果然管用,不到半个月,铺子里就热闹起来。张婶带着李嫂,王大爷牵着小孙子,都奔着那便民票来,买完东西还得念叨一句:“允熥这孩子实诚,不像别家净玩虚的。”二楼的郎中更神,据说凭着一手针灸的本事,治好了西街张大娘多年的腿疼,如今排队候诊的能从二楼排到楼梯口。 刚到便民楼门口,就听见掌柜的老王在里头吆喝:“都别急,一个个来!盐罐子都满着呢,保证够!”朱允熥挤进去一看,好家伙,柜台前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手里都攥着花花绿绿的便民票,跟捧着宝贝似的。 “小殿下来啦!”老王眼尖,一眼就瞅见他,嗓门更亮了,“大伙看,这就是咱便民楼的东家,朱小爷!要不是小爷出的主意,哪有这么实惠的好事!”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夸起来:“小东家是好人呐!”“这便民票真好使,我家那口子再也不用跑老远买盐了!”朱允熥被夸得脸发烫,连忙摆手:“大伙满意就好,往后还得多提意见!” 正说着,二楼的郎中周先生背着药箱下来,手里还拿着个布包,笑着递给朱允熥:“小殿下,这是给你的。前阵子你说肩膀疼,我配了点膏药,贴三天准好。”朱允熥接过布包,一股淡淡的草药香飘出来,心里暖烘烘的。 老王拉着朱允熥到后屋算细账,算盘打得噼啪响:“这月油卖得最好,尤其是胡麻油,比对面铺子便宜半文,走了三十斤;针头线脑卖了十二串钱;二楼周先生的诊金抽成有五两,修补农具的刘师傅也有三两……”他越算越高兴,唾沫星子都溅到账本上了,“小东家,照这势头,下个月赚五十两都没问题!” 朱允熥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心里踏实得很。他想起皇爷爷送的模具,想起便民楼里攒动的人头,忽然觉得,比起宫里头那些弯弯绕绕,还是这样实打实的日子更对味。赚多赚少倒在其次,关键是看着这些寻常百姓拿着便民票换到盐时的笑脸,看着周先生药箱上磨出的包浆,就觉得浑身的劲儿都没白费。 “王掌柜,”朱允熥忽然开口,“下个月咱进点棉花吧,天快冷了,百姓该做棉袄了,就按进价卖,不赚差价。”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成!小殿下说了算!” 朱允熥刚跟老王交代完棉花的事,转身就见帐房先生徐文茂抱着账本从后屋走出来,镜片后的眼睛在阳光下闪了闪,手里的算盘珠子还沾着点墨迹——这是他的老习惯,算得投入时总爱用指尖蘸着口水拨算盘,久而久之,算盘和账本上总带着点淡淡的墨香。 “小殿下,”徐文茂把账本往柜台上一放,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点账房先生特有的严谨,“刚核完这个月的细账,便民楼的盈余三十五两七钱三分,其中二楼租金占了八两,一楼杂货占了二十七两七钱三分。”他顿了顿,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镜片,“只是……您说下个月进棉花按进价卖,这账可得先算清楚。” 朱允熥笑着拉过张板凳坐下:“徐先生尽管算,我听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徐文茂翻开新的账页,提笔蘸了墨:“眼下市价,上等棉花一斤要三十五文,中等三十文,下等二十五文。咱若按进价卖,就得先垫银子去采买,算上车马运费,一斤至少得加两文,可您说不赚差价,这两文就得从咱的盈余里贴。”他拨了拨算盘,“若是进一百斤中等棉,本钱三千文,运费二百文,合计三千二百文,按三十文一斤卖,只能收回三千文,等于白贴二百文。” 朱允熥点头:“我明白,就当是给附近百姓添点实惠。” 徐文茂却没停:“可小殿下再想想,百姓得了实惠,往后买油盐酱醋总想着来咱便民楼,这长远的生意,可比眼前这二百文划算。”他忽然笑了,镜片后的眼睛弯起来,“我刚才算的时候就琢磨,这账啊,不能只看眼下这一笔。上个月咱送便民票,看似少赚了钱,可这个月的客流比上个月多了三成,这就是您说的‘人气’吧?” 朱允熥没想到徐文茂会这么说,倒来了兴致:“哦?那徐先生觉得,进多少棉花合适?” “一百斤怕是不够。”徐文茂提笔在账本上圈了个数字,“西街张大户家刚添了孙子,李寡妇家有三个娃,都等着天冷前做新棉袄。依我看,不如进二百斤,上等、中等、下等各来些,让百姓按需挑。至于运费,我认识个跑脚行的老张,跟他说定,让他顺带捎来,能省一半运费。” 他说着,又拨了拨算盘:“这么一来,二百斤棉,上等五十斤,中等一百斤,下等五十斤,本钱合计六千八百文,运费一百文,总共六千九百文。按进价卖,能收回六千七百五十文,只垫一百五十文,却能让百姓念叨咱便民楼的好,值当。”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钱被不要脸的抢了,只能给糖了 正说着,便民楼外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刘子跑得满脸通红,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子,一进门就嚷嚷:“殿下!殿下!陈远来了!在门口等着呢!” 朱允熥愣了愣,手里刚拿起的算盘珠子停在半空,看向小刘子:“陈远?谁是陈远?” 小刘子急得直跺脚,手往门外指,声音都带着点发颤:“哎哟我的小殿下!您忘啦?就是一年前您吩咐着造那什么……什么印刷机的小陈师傅啊!如今人家是陈匠头了,带着徒弟把机器造出来了,特地来给您回话的!” “哦——”朱允熥这才拍了下脑门,眼里顿时亮起来,先前那点账房里的沉闷气一扫而空,起身就往外走,步子都带着风,“你怎么不早说!快,快请他进来!不,我亲自去迎!” 徐文茂也跟着站起身,镜片后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好奇——能让小殿下记挂一年的物件,想必不是凡品。 刚到门口,就见一个穿着青布短褂的年轻匠人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个徒弟,手里还捧着个用油布包着的物件,看着约莫二十出头,眉眼周正,就是手背上沾着点黑黢黢的油垢,见了朱允熥,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点紧张,却透着股实诚:“小……小殿下,属下陈远,奉您的吩咐,把那印刷机造出来了。” 朱允熥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脸上的笑止不住地往外溢:“陈匠头快起来!快让我瞧瞧!这一年可把你盼坏了,我还当要等到明年呢!” 陈远被他这热络劲儿弄得脸一红,连忙让徒弟把油布解开,露出里面的物件——正是朱允熥先前收到的那台打印机,只是此刻看得更清楚,铁架做得扎实,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两排铜活字,墨盘里还沾着点新鲜的墨汁,显然是刚试过机。 “小殿下您看,”陈远指着机器,话也顺了些,“这铜活字是按您说的,做得方方正正,一个字一个模子,想印什么就换什么字,比雕版快多了。您再瞧这压杆,往下一按,一张纸就印好了,试过了,一天印个千把张不成问题!” 朱允熥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铜活字,冰凉的金属带着点糙感,却透着股精巧劲儿,心里头跟揣了个暖炉似的,抬头对陈远笑道:“好,真有你的!这机器做得地道!” 陈远挠了挠头,嘿嘿笑了:“都是小殿下您的法子好,说活字能反复用,比雕版省材料,属下就是照着您画的图,一点点琢磨出来的。中间废了三回料,差点就想放弃了,还好……还好没辜负您的托付。” 旁边的徐文茂也凑过来看,推了推镜片,指着活字道:“这字刻得匀净,看着就清爽。若是用它印书,可比手抄快多了,还不容易出错。” 朱允熥站起身,拍了拍陈远的肩膀:“辛苦你了,陈匠头。这机器好用得很,回头我让工部给你记上一功!对了,徒弟们也跟着受累了,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陈远眼睛一亮,连忙又作揖:“谢小殿下!属下不求赏钱,就想看看这机器能派上什么用场,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属下再改!” “改什么改,这就正好!”朱允熥拉着他往便民楼里走,“走,进去说,我正想着用它印点东西呢,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阳光透过门楣照进来,落在打印机的铁架上,泛着淡淡的光。陈远跟在朱允熥身后,脚步轻快,心里头那点忐忑早没了,只剩下一股子踏实——一年的功夫没白费,这机器总算能见天日了。 进了后屋,朱允熥让陈远把打印机的用法细细讲了,又让徐文茂在旁记着,末了一拍大腿:“好!就凭这机器,也该给大伙赏点东西!” 陈远连忙摆手:“小殿下言重了,能为您做事是属下的本分……” “本分归本分,赏归赏。”朱允熥打断他,眼里闪着精明的光,“参与这机器研发的匠人师傅,还有你带的徒弟,人人都有份。” 他转头对小刘子道:“去糖坊说一声,让老李头挑最好的绵白糖,按人头算,每人十斤,亲自给送过去。” 陈远愣了愣,随即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白……白糖?” 这可不是寻常物件。如今市面上的糖多是黄糖、红糖,带着股子杂味,真要论起雪白绵密的白糖,那得是官宦富户才用得起的稀罕物,一两白糖能换好多好米,十斤……这赏格比寻常月钱还厚呢! 朱允熥瞧着他的神色,心里暗笑。他哪会掏银子?糖坊里的白糖堆成山,与其等着杂货铺来批,不如拿这个当赏钱——既省了银子,又让这些匠人得了实惠,转头他们拿去铺子里一卖,换成铜钱,比直接给银子还方便。 “怎么?嫌少?”朱允熥故意逗他。 “不不不!”陈远连忙作揖,腰弯得像张弓,“属下谢小殿下恩典!这……这太贵重了,大伙指定得念着您的好!” 徐文茂在旁算着账,也忍不住点头。十斤白糖看着多,实则成本比十两银子低得多,可在百姓眼里,白糖的金贵劲儿远胜银子——这小殿下,账算得比谁都精。 “拿着吧。”朱允熥挥挥手,“往后机器有什么要改的,或是想出新点子,只管来找我。只要做得好,赏糖、赏铺子的分红都有你的份。” 陈远这才应了,脸上的笑收不住,连带着两个徒弟也跟着眉开眼笑。他们都是手艺人,平日里挣的是辛苦钱,哪见过这般体面的赏赐?回去跟街坊邻里说起来,也够风光半年的。 等陈远带着徒弟千恩万谢地走了,徐文茂才推了推镜片,笑道:“小殿下这法子好。” 朱允熥:“可不是么,总不能空口白牙赏人。只是……手头实在紧,先前赚的那些银子,早被某个不要脸的给抢去填了赈灾的窟窿,如今账上干干净净,可不就只剩糖坊里的糖能拿得出手了。” 这话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徐文茂却听得心头猛地一跳,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桌上,珠子滚了一地。他慌忙弯腰去捡,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惊惶——小殿下嘴里这“不要脸的……是陛下!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大明熥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