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黛]高岭之花》 第1章 再回首 话说美猴王得了“孙悟空”这一姓名,欢然踊跃,祖师即命大众引孙悟空出二门外。悟空到门外,又拜了大众师兄,就于廊庑之间安排寝处。次早,与众师兄学言语礼貌,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凡所用之物,无一不备。 这天,孙悟空听闻他们方寸山三星洞里来了个新弟子,寝处正安排在山后,那山唤名“烂桃山”。如今正是桃树开花结果的季节,这烂桃山顾名思义,也得出个名堂来了,孙悟空便想着去那山后玩一回。 孙悟空见那一山好桃树,漫山夭夭灼灼的桃花,又结着一片熟如酡颜醉脸的果子。孙悟空喜不自胜,就在后山一个人无忧无虑地顽耍,无意间发现一处地面种着一棵木芙蓉,开得欣然有生意。 芙蓉的树皮柔韧结实,剥下来打成草鞋,穿着舒服且耐路,不易磨损。孙悟空寻思着,自己漂洋过海,登界游方,得有十数个年头才访到这三星洞,其馀的都备新了,偏就只差一双合脚的新鞋。 当下孙悟空闲不住,跃上树干,便要徒手去剥树皮。随着他夸张的动作以及窸窸窣窣的闹腾动静,一只猫儿却不知从何冒了出来,颇为凄厉地叫唤一声,仰视着上方的他。悟空望了一眼,原来是一只长毛三花猫,左右眼各一抹花色,对称得美观,仿佛各自画了一色的眼妆。他竟能从这未开智的小动物的眼中看出埋怨与委屈。 下了树,定睛一看,发现这树根后头驻了一间木制的猫窝,于是笑嘻嘻地给三花陪不是。而那猫儿非但不领情,一跑又是几步远,还像是完全无法理解他一般。 悟空也不气馁,非要追着那只三花满山地跑,似乎不摸上一摸就不罢休。那猫累了,干脆一个侧躺,再也懒得搭理。 在这之前,我已经拜见了所有师兄,却从未见过这只猫儿,想必三星洞的所有生灵都是与问道修仙有干系的,或许这便是新来的师弟。这样想着的孙悟空,看着那猫,又是欢喜,又是恻隐。喜是为自己有了新伴儿,恻是为此猫凡质多心,非特感受不到它的灵气,还不通人言,不具人形,它到底要修炼多久,才能见到个苗头呢?说不定等自己都出师了,都还不能口吐人言呢,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没造化”吧。 悟空蹲下身子,收爪蜷腕,也作出个猫挠的模样,努起舌头,嘬嘬嘬地引逗它耍。果然那猫慢慢靠过来,尝试用爪子去拍悟空的猴拳,只轻打了一下,立刻猫起身子,又退得更远了。 悟空自己笑了一声:“蠢猫,嫌弃我。” 孙悟空的手还支成招财猫爪模样,蹲在满是桃花绿叶的地上,刚想移步,忽听得一阵玉佩玎珰地响,头上传来一个女声:“它惹你生气了吗?”他抬头一看,却是个更加没有见过的、甚至想都想象不出来的绿衣女子。 悟空霍地起身,全然忘了方才还在埋怨猫儿只知退步远离,如今自己也慌得退远好几步,一双猴眼左侧一侧,右转一转,脑袋也晃起来,看个不停。 那女子却不怕他,看着这样吃嫩的悟空,只是倩笑,又略弯一弯腰,三花猫儿便窜上来,主动跳入她怀里了。女子问道:“她没有抓伤你罢?” 孙悟空很是夸张地嘁了一声,又是甩手,又是扭头,做完了这组动作,才转回脸笑道:“就凭它?”话头一转,又道:“原来是你的猫,我只当它正是新来的师弟,要拦住它切磋一回,不料这番冲撞了姑娘。”满面堆笑地陪个礼儿。 那女子回了一声请起,抱着猫道:“她若真是来修道的,也是个师妹,可不是师弟。”正巧三花嘤嘤一声,她便把猫举高了些儿,贴到脸颊旁,冲悟空笑道:“你听,是不是个女孩儿?” 孙悟空自诞生起,在花果山中度日,甚么虎豹猕猿狼虫,都结交得,却绝不曾与宠物猫儿狗儿打过交道,况且一心访问佛仙神圣之道,倒没有刻意去思虑男女之别,公母之分,一时也理会不得,只是笑道:“师父赐了我法名,叫做孙悟空,‘孙’字是把猢狲的狲去了兽傍。你和你的猫必定也有个姓名,不知如何称呼?” 女子道:“我姓林,双木林,名唤黛玉,黛色的黛,君子如玉的玉。这猫儿叫做鹦哥,并无姓氏。我听师父为你赐名,赐得妙,不如我也把‘猫’去了兽傍,让她姓苗罢。” 悟空听说,满心欢喜,凑近前去,一边摸着鹦哥,一边说:“好姓,好姓!草木桑田,可不就是苗?又合新春发芽之意,这猫也确实生得可喜可爱。只不过,你把猫叫作鹦哥,又管那真的鹦哥叫甚么?” “叫三花。” “你还挺有创意的。” 孙悟空眼见鹦哥自黛玉的怀里蹦出,在前方石阶上胡乱走动,也不知道在顽什么,黛玉也跟着走至石阶面前,他索性就道:“咱们坐下说话。”于是率先坐了。 黛玉怕脏,推脱了一回。好悟空,细观那双露光点点的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情绪,早猜着了她的心思,把自己大红色的衣裳撕一块下来,铺在石阶上,并说起自己来三星洞之前如何吓唬人,如何拿住一个后剥了对方衣裳。 黛玉被他逗得直笑,一手握着胸口,轻喘微息。看那一方颜色艳丽的衣料铺在阶上,仿佛一座鲜花怒放的小岛漂浮在石头色的海洋中,便笑道:“好吧,难得你多情如此,不忍心辜负了。”于是款蹙纱裙,把衣料附近几片落花瓣拾起来,轻轻装入香囊中,生怕伤害了它们,这才放心坐下。 “你怎么把猫窝置在后山?” “我心里想着这桃山好,爱桃花明媚鲜妍,所以想在这里安寝,师父也很体谅我。每年桃飘李飞,无人收拾残花落瓣,它们独自在山头上凋零漂泊,也很可怜,我就来陪一陪桃花也好。” “正好,正好!以后灶下无火时,我便常来这里打柴,顺便讨些果吃,”说着,孙悟空便从衣裳里掏出一个红艳的桃子来,递将过去:“吃个尝新。” 黛玉却罥眉颦蹙,嗔道:“你如此欺负人,我要找师父评理去!” 悟空听说,睁大圆眼:“好师妹,我诚心修道,绝不敢在此作恶欺人。况且,我可是个老实人哩!” 黛玉坐远了些,问道:“你既老实,怎么却让我吃桃?” 悟空道:“似这般便是欺负人?好不讲理!” 林黛玉把面庞转过来:“你要修道学仙,我问你:草木可是有灵?” 悟空把眼一转,笑道:“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天生地养,便是一块石头,也能通灵生物,更不论草木了。” 黛玉又道:“我爱桃花,你便拿出桃来让我吃,那假若我欣赏飞鸟,你岂不要掏出鸟蛋,叫我赶紧煮了去,更不用说我养着猫,那……”话未完,自己也说得乐了,早已转嗔为笑,露出一对酒窝,眼中星鹭骤起,又连忙握嘴转回脸去,要把笑藏起来。 孙悟空便知道她是一时逗趣了,也不恼,更不烦,只是跟着抓耳挠腮,眉花眼笑。待她静些,才把桃又递过去。 黛玉面露难色:“这桃子没有削皮呢,上面的毛痒手。” 孙悟空笑了一声:“这有何难!就像这样……”于是扬起脖颈,把桃子三两口吃入肚里,动作潇洒,神色回味,吃了个满足,才嘻嘻地咧出两排白牙:“莫慌,莫慌!我再去摘几个新的。” 才自阶上站起来,就听得黛玉轻唤:“悟空,别急。” 悟空回头,眼看她仰着脖颈,那双有些忧郁的眼睛正仰望着,微笑着的嘴唇中又迸出玉的声音:“好啦……我方才打趣了你,你也回敬了。我知道你能吞吃,我却不敢,也没有你的本领,只能去了皮再吃,你若好心,就帮我拿刀子盘子也罢了。” 孙悟空没有作甚么表情,更没有回话,只是去屋里头,小心着别碰坏了家具,别打乱了布置,好一阵后才把刀盘拿出来,带着邀功意味的笑容,嘻嘻地凑过去:“久等,久等!” 林黛玉回了一声:“哪里。”便接过来。 孙悟空两眼跟盯着她的动作,只见她一只手稳着盘,一只手慢悠悠地伸到两只紧紧并拢的膝盖下面,把裙摆都拢好了,上面也用手抻齐整,然后把盘子轻轻放在膝盖上,确认稳定了,便一手持刀,一手持桃,开始了那对于孙悟空来说分外陌生的削果皮的行为。 虽然眼睛没有挪动过丝毫,他却还是无法形容她的动作,也不知道那些纤细的手指和玲珑的指关节是怎样默契地配合着,总之就是从小刀划动的那侧滚出带状的红色果皮来了。 黛玉削到一半,看他直盯着这串皮,一双猴手已经止不住躁动,便笑道:“呆猴儿,先别碰,断了就没意思了。” 孙悟空悄悄把猴爪按住,还是盯着那串皮。这在他眼里,无异于一道神奇的风景,从没有人告诉过他,水果的皮还能作出这般花样。本来只是被他囫囵一口吞入肚的、连具体味道都不曾被他细思过的果皮,如今却像霓裳飘带一般,打着圈儿,不断地延长旋转,好似一个魔性的漩涡。 而在这神奇的过程中,林黛玉始终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搁在膝盖上方的玉盘也是不动如山,似乎一切都静止了,他的视野里只剩下这一串转动的红艳的果皮。相对的,黛玉的手腕与衣袖则因为旋转垂帘一般的隔档效果,在他的视野中呈现一种难以形容的流动的状态,如同调皮的美人鱼在摆动着尾鳍,悠闲地嬉戏跳跃。 削完后,黛玉拎起果皮,递给他看:“瞧,一点儿也没有削断,你也来试试?”那含着得意色彩的活泼的微笑,仿佛是被大自然洗涤着、滋润着,简直美极了。 孙悟空若有所思地接过果皮,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面条,脑海里浮现出以前见过的别人吃面的模样,于是当即用两根手指,拟作筷子,把皮夹得高高的,头却伸在最下面,“啊”地张大了嘴,就要一点点往嘴里喂。 林黛玉笑岔了气,一面小声地“嗳哟”轻喘,一面把盘子搁在石阶上,赶紧去阻拦他:“好了好了,快别这样,果皮只是看着舒服就好了,哪有果肉解馋呢。” 孙悟空把头扭回正常位置,却又舍不得这串完整流畅的皮,于是伸长手臂,上半身直直地往前探,要把皮撂到盘里放好。眼见着这只毛茸茸的手臂横在身前,林黛玉只能稍微往后仰,为他让出空间来。盘子旁边的鹦哥被他的手臂吓得连连后退。 林黛玉说道:“把盘子也拿去罢,你吃便好,我帮你削。”话音刚落,又补充笑道:“不准偷吃果皮喔。”说着,不忘切下小小的一角果肉,喂给鹦哥吃。 孙悟空倒也不客气,真就只顾吃起来,削果皮的事就全权交给她了。一只桃削好了,黛玉吃一小瓣,鹦哥吃一小片,剩下全是他的,只不过两口就只剩个果核了。 悟空舔一舔唇周,果肉已无,嘴巴还是嚼着,似乎桃的香甜气味也是能嚼动入胃的,吧砸吧砸个不停,有些忘形地催道:“快些,快些!”黛玉也不气恼,只当陪他顽耍,笑回道:“不愧是小猴儿,果然猴急。” 黛玉当下加快了速度,为了稳定膝盖上的果盘,不知不觉地身子前倾了些,几绺碎发吹了下来,倒有些遮挡视野了。她把刀果都搁下,对悟空说:“等一会儿。”把头发捋好了,又两手握起脸来,叹气道:“都怪你。” 悟空问道:“这是为何?” 黛玉佯嗔道:“方才摸了你那未削皮的桃,全是些小绒毛,现在碰到脸都痒呢。” 孙悟空却得意地笑:“你也同我一样,脸上都长起毛,就不怕这点痒了。”立刻便拔了根猴毛要送给她:“放到脸上,很快就长出来。” 林黛玉笑道:“我才不要,要是长了毛,成个画儿上画的母猴了。” 孙悟空听了这话,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我是为了长生不老而来的。” “是吗?”黛玉却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题所绊住,依旧慢条斯理地削着桃子,“那便祝你长生,久注天人之内了,师妹只能拜服。” “你却不怕年老色衰么?” “年老色衰,也有年老色衰的活法吧。” “跳不出轮回网,何等遗憾!” “勉强还使得。”说着,又冲他微笑道:“我就是轮回过来的,上一世活了十七年,泪尽而亡,功德圆满,自然就开始新的一天了。” “不好,不好!暗自有阎罗老子管着,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 “无论长寿或短命,只要来过这世界,便不叫枉生了。” “就是不好,就是不好!学个不老长生,躲过阎君之难,跳出轮回网,无忧无虑,与天同寿,才叫快活!” 黛玉看了他一眼,又给鹦哥喂了一点桃肉:“在我眼里,十七年的人生,和一百七十年的人生,或者七千年,七万年,都是一样有妙处。每次轮回到不同的运命,也算得上新鲜有趣。无论寿命长短,我都会尽心全意地生活。” 孙悟空听说,沉吟良久道:“既如此,我想要长生,反而自误了?” 黛玉递了一瓣桃肉给他,说道:“这样轻而易举为他人所动,道心不稳,还想修成正果呢?” 悟空缩了脖子:“我懵懂愚钝,只是觉得你有道理,受教,受教。”接过那瓣桃子,颇为别扭地嚼起来。 黛玉见他这般富有人态与人情,笑得酒窝愈加深甜:“以后再不许动摇了。选择自己最喜欢的路走下去,知行合一,就够了。” “师妹,你原来父母呢?” “我原来是西方灵河边上的一颗绛珠草,后来修成人形。” 悟空大喜:“你和我一样,都是个天地生成的。你既已是仙娥,天生灵窍,不需像我们这般为修仙而恼;又不愿习长生不老法,究竟是为何来此修学?” “我是看守太虚幻境迷津的木居士,若是道行浅薄,怎能担起这个责任。压制迷津的夜叉海鬼,掌舵渡人,便是我与生俱来的宿命。” “往后若想见你一面,难,难!” “这有什么,明天就能再见。如今桃花正盛,我每天都会出来扫花。” “你说你是君子如玉,那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黛玉听了,伸出右手小指:“到底是小猴儿。好吧,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悟空大喜,笑眯眯地过去钩指盖章。 两人道了别,黛玉收拾了果盘小刀,起身离开。 才走了几步,林黛玉忽听背后呼喊,回头时,那猴子招手道:“差点忘了,我自来此修行后,万物皆备,奈何没双新鞋,想借用一株木芙蓉树皮,制一双鞋。”“你自便罢。”“多谢厚意,多谢厚意!” 一时各自扭头走了。那悟空走了几回,又停下来,回头一望,看黛玉背影,思忖了一回,又叫住了她。 黛玉回头,只听悟空问道:“你学成后便回迷津,永远去做那木居士了?”“如果人间有伥鬼夜叉作祟,我也会下来处理的。”“甚好,甚好。” 林黛玉回答后,继续向前走着,正到转角处,不期又听到那猴子叫唤。林黛玉疑惑地回头,果然孙悟空往前走了一些后,又回头来看着这边。 “还有什么事吗?”“也没甚么,叫着作耍。”“我不陪你顽了,现在身子乏了,要回去躺着歇息。”“再会!再会!” 黛玉点头,转身走了。 孙悟空掏出另一只桃子来,啃了一口,虽然依旧清甜可口,却莫名的开始不得味儿。再转过去望,林黛玉还是那样,没有主动回过头。 可能和大多数人心里想的不同,我脑补的圣黛是一款姐狗…… 我自己具体也说不上来啥,但只要在脑海里建立出这两人相遇的场景,黛玉那妹妹身躯里的姐姐之魂就藏不住,完全释放姐感和神性,释放那让整个大自然都为之震撼为之倾倒的美丽,大圣只能变成一款不自知的大狗狗咯。一个又妹又姐,一个又猴又狗,这怎么不算一种相配呢(? 对于大圣而言,黛玉大概是天然撩吧,妹妹只是呼吸,大圣:手段了得 没有人写姐狗款圣黛,那我就先写为敬了,阿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再回首 第2章 情缘 是林黛玉拜入师门后约莫一个多月的一个清爽的早晨,菩提祖师登坛高坐,唤集诸生,开讲大道。 孙悟空在旁闻讲,喜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众人都见惯了他颠狂跃舞的样儿,觉得人态与猴态本来便有分别,都不作理会,唯有新来不久的黛玉觉得稀罕。 虽说坛下骚动,未免放诞无礼,可林黛玉素昔自认眼光不错,此时她眼中的孙悟空是个听懂了师父妙音、领悟了话中禅道、并为其而表露出喜悦的单纯求道者,一个不羁于表象的智慧灵物,他的身上有着新生儿才有的懵懂与外放。黛玉终于是被这只猴儿的性情,踊跃,和出众所吸引了。 菩提祖师注意到了黛玉看着孙悟空,本来似睁非睁的一双眼便直盯过来。黛玉却没有发觉,因此不理论。 待讲坛散了,祖师只留下林黛玉一个,问道:“你在班中,怎么心思不定,注意别处,不听我讲?” 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颇为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上前来施礼道:“弟子知错,原是觉得有趣,有些好奇,不知不觉误了听讲,还望师父原谅,弟子再不这样了。” 祖师早心软了,呵呵笑道:“也罢,情有可原。你错过了方才讲话,可知今日演法如何?”黛玉道:“弟子错过许多,只勉强记得一些。” 祖师便让林黛玉道来,不料她竟把今日说道讲禅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又在原话上再添新意,说得更加精炼有趣,当真是字字珠玉。 祖师欢喜不胜,连连点头道:“绛珠仙草甘露滋哺,天养地就,果真是资质不凡,”说着,又面露难色,“虽然当初赤瑕宫的甘露助力你修成人形,却也有些造成了拔苗助长,使你提前育成,骨肉未健,因此生来便娇体纤质,袭一身之病。你历劫已成,身为木居士,若不尽早修复弱体,恐难挑起治恶鬼、平迷津的大任。今后我开坛讲道,你若身体不适,不来也罢,如今重要的是修身。烂桃山上所结桃果皆是筑骨强体、助长修为之物,多吃多益。”黛玉连忙见礼拜谢。 林黛玉移步走出室内。不出时万事全休,一出门,那一众等在外面的师兄,勤蜂也似的跟来,上赶着劝慰她。 林黛玉一路谦逊有礼地问好,又保持着距离,十分推让,直直地望前走着,不曾停驻脚步,很快便撇下众人,回烂桃山去了。 孙悟空早已在山头上,攀上一株高大的桃树,舒眉展眼,远远地看见了一抹绛红色的玉影。 他摇动着尾巴从树头下来,飞跃到林黛玉面前,弄个把戏,扯出个唬人的怪脸,吓得她忙忙地踏着碎步退后,躲到旁边一株树干后面。 黛玉一颗心还兀自跳着,忽然听到猴子的嘻嘻笑声,才敢从树干后慢慢探出半张脸来,确认是他后,松口气,笑道:“原来是你,做什么要吓人家。” 孙悟空鼓掌笑了几回,才问道:“想什么,这么出神?我看师父特地留你问话,不知有何教诲?”黛玉走过来笑道:“师父说这山上的桃子好,叫大家可以都来吃。” 孙悟空笑道:“这还用说,早吃上了。”说着,当即从衣裳里拿了一个出来,先是在两手之间抛了几回,再往天空上抛,稳稳接住,才啃了一口。林黛玉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抿着嘴笑,跟在后面慢步。 悟空在草地上放纵地奔跑跳跃。遍地长着茸茸的细草。去年雪不大,草很短。塔松树很干净,叶片是蓝绿色的。黛玉走得乏了,藉草倚树,歪着身子歇息,静静地望着远方蹦蹦跳跳,时而上树寻果,时而下地看花的孙悟空。悟空的衣袖裤脚上都沾了松脂。 黛玉轻轻招手,悟空忙就跑去问道:“何事?”黛玉微笑道:“啰嗦什么,过来我瞧瞧罢。”悟空不解,只是依言近前来。黛玉再看了看,说道:“你上次做了双鞋,固然好了,只是该换身衣裳了,若是教那些师兄看见,必定又要报怨你,嫌恶你了。” 孙悟空自己也看了看身上,笑道:“好师妹,非是我不修边幅,这身衣裳原是我拜师之前,在海边剥了个渔夫的。那些捕鱼打雁、挖蛤淘盐的兄弟,为了劳作,穿得不免粗糙些,我穿习惯了,也不去麻烦别人。”说着,灵机一动,直言直语道:“与其绕远去求,不如把握眼前,望师妹不嫌烦扰,与我作一身新袍罢,永不忘恩!” 林黛玉道:“瞧着我心情,好时便作一身试试。” 在这样答话之后,悟空却分明看见,浮显在她那张压倒桃花的绝美面庞上的,是一抹最温柔,最丽,最虚弱,最具众美之荟萃的幻梦似的微笑,这在初出茅庐的悟空看来,无疑是未曾接触过的一种独属于姑娘的温存。而他却从未学习过相关的知识,全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该如何去面对,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一抹微笑,林黛玉是不可能对别人释放的。此情此景下,这个微笑只属于他和她本人。 孙悟空笑道:“我看你现在心情顶好。” 黛玉说道:“何以见得呢?”看着悟空欲言的模样,她起身,率先打断道:“走罢,快到饭时,该去打柴了。” 悟空喜不自胜,三两下就奔到前面去,一直奔到弯曲的绿茵茵的地平线那头,才回头招手叫她快些跟上。悟空始终不见她来,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登树眺望时,见她还在路上悠悠摇摇地走着,才知她并未修得甚么疾行飞跃之法。 他倒回去,摸着脸道:“不如就挑近些的地方打柴,省时省力。” 黛玉道:“你不必特地回来,我只是刚开始学,会的不多,所以现在不免慢吞些,迟早也能跟上你的。你这会子先到了,自去打柴,不必理我。” 悟空笑道:“我是好意来寻你,你就冷言冷语地赶人。” “是赶猴。” 他们走过一段晶莹的草地,有时还能遇到小动物们为筑窝修巢所挖的洞,掩藏在一片草色下,若是黛玉不小心踩到,会踉跄着陷半只小腿进去,纱裙下摆沾上发亮的水渍。不过黛玉并未因此而扫兴,依然向前走了,与悟空打柴,能帮多少是多少。 忽然,她听到了斑鸠的声音:鹁咕咕——咕……鹁鸪咕——咕…… 还未等她说什么,抱着柴火的悟空就先跳到她背后:“天将雨,鸠唤妇,今晚是要下雨哩!单声叫雨,双声叫晴,斑鸠的妻子要回来了。”话音刚落,黛玉又听到有声音了:咕……咕……果然是斑鸠的媳妇在应答。 黛玉的心此时已经被大自然生灵之间那天然的慕情所吸引了,以至于孙悟空以堪称吵闹的嗓门在旁边说话,她也不曾理会。 虽然这份斑鸠们的慕情是稚嫩的,无秩序人伦可谈的,甚至可以说是野蛮原始的,或者说一切未能开智的生物都是原始而简单的,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慕情,只有本能行为,但她也在不知不觉间爱上它们了。那份藏在树与草之间,偷偷地鸣叫着、释放着的可爱,正唤起她对与斑鸠以及其他生物们,包括对那些草木的欣赏与怜惜。 她不觉心有所感,想起了那句:“鹁鸪啼处却春风,宛如江南气候同”,一时又不免忆起江南来,心思早已飞远。 孙悟空盯着她那认真的模样:“不如咱们就去看看,去找那些鸟都藏在哪儿,看谁寻着的多。” 黛玉这才回头了,笑道:“听上去有趣!只是去打扰他们作乐,有些不忍。” 悟空道:“咱们不吵不闹,更不赶杀他们,只管看一眼就是了。” 黛玉点头道:“欣赏欣赏也就罢了。” 孙悟空性急,急纵身拉住她便走,林黛玉忙将他扯回来:“先把柴火放回去,等吃了饭再来不迟。” “有鸠声的地方必定多雨,到时候恐怕下起雨来,不便行事,你又怕冷。” “我确实受不得冷,但偏只喜欢雨后去看看花草。看草木挂满雨珠,虽是饱经风雨,却显得焕然一新了,再循声去观察那些鸟儿,凄凄凉凉的,凄凉得甜美,比什么都快乐。” “凭师妹意思。” 两人趁着下雨前的当儿,漫步在桃山路上,不紧不慢地闲聊着。 也就是这时,孙悟空才知道,原来她之前下凡投胎到了一户姑苏人家,方才听到鸠声,她自然而然地便回忆起江南来。如此说来,他是彻头彻尾的天生地养,她却是有过父母亲人的。 提起上一世的父亲林如海与母亲贾敏,林黛玉有诉不尽的钦佩与怀念。在孙悟空面前,她可以正常地释放自己对亲情与童年的追忆,可以获得对自己这些情感的尊重,而这些正是在贾府的那十年里她最缺少的、最想要的、最珍贵的东西,所以她喜欢和孙悟空聊天说话。 在孙悟空的追问下,已经坦诚相告的林黛玉不禁问道:“那你呢?你从何而来?”孙悟空正想告知,不料她先笑道:“你莫说,我自有方法得知。” 悟空听了,也未多想,笑道:“诸位兄长都知道我的出身,你肯定早就向他们打听过了。” 黛玉冷笑道:“我不稀罕。” 说着,她略略弯下腰,像是面前有个低矮的小孩儿需要哄逗一般。当时便有一只玉色蝴蝶,迎风翩跹,一起一落地飞过来,停在她的手指上。她稍微侧过脸去,把那蝴蝶靠近耳旁,像是在倾听着什么,听了一会儿,点头道:“原来如此。”然后便将那玉蝶轻轻放走了,笑着看向他:“你是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氏,可对?” 孙悟空看在眼中,心里惊奇,笑道:“好!好妙招!”停了一停,又道:“师妹果然是君子如玉,我想这世间万物虽有许多不开智,不修为,却自有一段道气儿,若非纯洁君子,必不亲近,若是打杀毁坏,必有因果报应。” 林黛玉听了这话,忽然受惊一般,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他。悟空自觉不曾说错话,做错事,因此不解她为何这般神态。原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接话得自然,此时也因为黛玉的失神而中断。 悟空秉持着玩闹的心态,陪她怔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嘻嘻地笑出声道:“师妹有些不爽快,我是个老实人,不晓得隐语,不理解暗示。你究竟怎么看着我不说话?” 黛玉这才回神,薄面带红,微腮飞霞,似泣非泣的双眼愈发地含情,愈发地像一双钻石般闪耀着情感与色彩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后悔了去用眼睛说话,要收住这双脉脉倾诉的眼睛,于是慢慢地低垂粉颈,别开眼神。然而,如同微微下弯的花茎一般的修长脖颈旁,与下颏线相接处的那片深黛色的阴影,正隐约地跃动着,仿佛在演绎她此时的心潮,透露出丰富的情绪。她脖颈的背面也铺洒着一层斑驳晶莹的树影。 林黛玉摸着自己一边的脸,终于再度微笑了,轻声细语地问道:“悟空,你觉得我像个什么人?果真的像是纯洁君子吗?” 孙悟空笑道:“我当你是为什么而苦恼,却问出这等话来!果真的,我是老实之言,真心地欣赏你,决无虚诈。” 黛玉放下了那只摸着脸的手,笑容中透出了释怀,复又迈出了步伐,一面悠然走着,一面说道:“大家都说我刻薄小性儿,行动恼人,每年每日不断地这样说。他们当面也说,背地也说,隐晦地说,直白地说,我做什么都要说,待着不做也要追着我说,一直这样,几乎十年。头一回有人像你这般欣赏我,不免有些意外。” “谁这么说你?几乎十年,你必定受了天大的委屈!” 黛玉笑着摇头道:“都过去了。如今我已经有了新的知己朋友,新的生活,还有德高望重,对我予以重望的师父,过去的不如意,就忘了罢。” 在三星洞的这几年,就是些日常生活,小甜饼,还没有主线,没有任务,没有斗争,所以故事性上比较薄弱,最多写三四章就会结束了。 然后对于黛玉,简介里说完全没有别的红楼角色的戏份,但我细思一番,觉得还是可以适当交代一下,虽然戏份会很少,但并非不重要。 设定是黛玉还完泪,刚刚回归绛珠仙子身份,经过了那十七年的下凡投胎生活,她肯定有些地方会变化,有些地方依然不变。在【变】与【不变】之中,如何掌握一个度——既让她还是那个林黛玉,又让她不至于成为“都历劫一次了,回来都还没有成长变化吗”的桩子;既要以符合原著为目标,又得在此基础上,发挥出同人应该有的延伸和想象——这是需要一个细心的刻画的。所以,为了让黛玉身上所有的过渡都更加自然合理,适当衔接一下她上一世的故事是很必要的。 林黛玉善良真挚、思想充沛、灵动活跃、悲天悯人、惊才绝艳、一身傲骨,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既有身为木居士的孤标傲世、清冷超逸,又有压倒众人的亲和温柔、善解人意;既有成熟大家闺秀的高贵矜持、自尊自爱,又有天真单纯少女的调皮娇俏、幽默风趣……她的角色维度之丰富,无法言尽,描述她的细微变化绝对是非常有趣的,注定波涛汹涌。 可能这就是我觉得圣黛其实可以写成姐狗的原因,高岭之花和娇俏小妹,姐感和妹感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有时候我都羡慕薛宝琴、贾探春、史湘云这些人,黛玉比她们大,越到原著中后期,对这些妹妹就越是极尽包容亲切,无论对方怎么过分都只是一笑而过,绝不计较,友好相待,还把自己的床让给对方睡,一口一个妹妹,主动上去牵小妹妹们的手…… 她什么都知道,别人是恶意还是善意她清楚得很,但她全部接纳,全部忍受,全部看开了,完全就是会摸着她们的头说“要听话哦”,会陪着玩小游戏还故意让着她们的温柔大姐姐啊! 猴哥还没有习成变化之法,现在还是矮矮的原皮状态,林妹妹把他当做需要呵护的小弟弟看,简直太正常了。我觉得黛玉会先喜欢上吧,猴哥前期还是一心求道的孩童呢,而黛玉历劫十七年,早就有了充沛、饱满、完整的情感,是比他成熟,比他先起跑的。 黛玉已经是姐感进化完全体(?)了,大圣还嫩着捏,要加油啊~ 以及,可以翻原著里悟空在三星洞修行的那两章,这时候的猴哥真初出茅庐,从来没有自称过“老孙”,都是“我”或者谦称。虽然我也总是写着写着脑海里就出现猴子的声线,“俺老孙”三个字几欲码出,但还是再忍一会儿吧,hhhh 这次作话比较长,以后不会再说这么长的题外话了,阿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情缘 第3章 两人的心情 这日,悟空一觉醒来,听听鸟声嘤咛,看看日影扶苏,想起正是与林黛玉约定之日,便赶紧起身,依旧穿着渔夫的衣裳,就移步走去烂桃山了。 一只燕子随后飞来,如同一条黛色的长线,闪了闪身子,自悟空头顶上倏忽掠过。悟空看那隽秀且迅速消失的姿影,哪里肯服输,兴致昂然地追了上去。 这悟空追了一路,正顽着起劲,忽然绊着一个草疙瘩,跌了个躘踵,猛地抬起头,却不知为何已到了烂桃山坡上。 迎着灿烂的夏日,感到眩惑的悟空爬将起身,却见方才那只燕子再度自眼前掠过,一路望前飞去,而在那飞掠之路的尽头,则隐约现出一片幽竹,前边立着个袅袅婷婷的丽影。这抹令日月失色,令天地添彩,令鬼神共嫉的身影,正是属于悟空所敬爱的师妹,那个仅六岁便胜过西施、仅十岁便倾国倾城、永恒绝美着的林黛玉的。 诚然,悟空绝非迷恋女色的凡俗之辈,他之所以对黛玉有着非凡的敬爱,是因为他自诞生到如今,只接触过飞禽走兽和道士祖师,至于所谓的姑娘,女人,或者说女性,还是一位可称呼为好妹妹的可亲可爱的女性,显然是从未去理解和来往过。 对于悟空而言,林黛玉的存在显然是一种必然要经历的启蒙,是一类不可思议的奇迹,一个绝不忍心令其灰化的一闪而过的灵感,一位他学仙修道之路上不可置疑且无可替代的良师益友,是这样令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养眼悦目的满含灵窍的美体,一只总是高傲又矜持地立在清醇静谧的玫瑰色日光中的精灵,一抹明知不可冒犯却又每每被其幽芳和坚毅所倾倒的绽放于高岭之上的靓彩。 当下悟空欣欣然奔过去,满脸带笑:“久等了!久等了!我来耶!”不想黛玉反撂下笑来:“我原是等燕子回来,谁是等你了?我若是为你而候在这儿,成了个什么人了?”说着,正瞧见燕子,便回到林中小屋去。 悟空紧跟在后面,见四周竹影飄飖,阴阴翠润,又有绿芜绕苔,小径红稀。行不多时,只见前方一座小屋,日色隐约照入,竹影映上纱窗来。悟空看得欢喜,连连夸赞,又指竹丛道:“这竹子养得绝妙,若砍竹为标,削木为刀,也是好兵器!” 黛玉走在前面,一路听他说笑,早把方才的事忘在九霄云外,回头道:“那你挑一株去。”悟空心中暗喜,笑道:“师妹转喜也。”黛玉把罥烟眉一轩,露出一个颇为不好意思,同时又含着致歉意味的微笑来,脸颊也飞着红潮,说道:“不过是些小事罢,哪里值得放在心上。” 猛可地,孙悟空忆起初见那天,她为了桃子上的绒毛而推拒他,非要削了皮才肯吃,虽然当时他被那精致细腻且见所未见的生活方式给吸引住,但新鲜劲过去后,还是迅速回归了连皮带毛吞吃的习惯,甚至于忆起那天的桃子时,还不免为那些削去的皮毛所遗憾。 而现在这份遗憾可以永远被抛去了,因为这一瞬间她的微笑,就像是一颗从未经人手所触碰过的初桃上的微小绒毛一般可爱,且比之更细腻,更清灵。 这样思索着的悟空,看着黛玉走到屋门前,那只燕子也早在梁间等候多时。原来梁上已住了一窝燕子,许多小燕子等着那只大燕觅食回来,若它不回家,小燕子们就得挨饿。见它们已栖好了,黛玉便撂下一扇纱屉,将帘子放下,拿石狮子倚住,让它们可以安安心心地睡在这间屋里。 悟空脱口而出:“我听说,燕子只会在和气灵秀之地安家,选择心地善良之人为主,以往在花果山时,我那些儿孙里也有和燕子作伴的。”黛玉笑道:“如此说来,花果山一定是和气灵秀之地了。”悟空听了,心里欢喜,说道:“我是在赞颂你。”黛玉道:“你是想那些老友亲朋了,与我有何干系,说话没轻没重的。”说着,拿出两套衣裳来,一套是与众师兄类同的道袍,一套是寻常便衣。 悟空对那道袍倒不新鲜,迫不及待地把另一套接过来展开了,是一领红色长衣,配一条绣着芙蓉花印的闪绿如意绦,一对乌靴。虽是样式简单,却一眼看出十分精巧,费了许多针线工夫。 黛玉道:“我最喜红,别的色都做不趁手。这一件虽做得不够好,大略也还穿得出去。” 悟空欢喜无限,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就要套在身上,笑道:“幸有师妹心灵手巧,传了我这一身,只有那起没眼的才会说不够好哩!” 黛玉见他一面手忙脚乱地套衣裳,越来越不像样子,一面嘴上也没停,叽里咕噜的,不禁嗤的一声笑了,招手道:“过来,我教你罢。”悟空忙就近前来。 黛玉略弯下腰,用手整理,把红衣穿稳妥了,将如意绦束住,又问:“可是束紧了?”悟空忙点头道:“是有点,不过我不打紧。”黛玉道:“勒着气紧,有你难受的。”悟空道:“那你快理好罢。”于是黛玉束宽了些,又往上挪了挪,将衣裳轻轻抻顺,把乌靴递将过去:“这个可不需要我教。”悟空笑道:“我试试。”待他穿好了鞋,整理已毕,黛玉端相了一回,说道:“好了,可记住如何穿戴了?”悟空点头道:“当然!” 只见那身量高挑,宛如一座秀挺玉山般的林黛玉,轻婉地立了起来。 她俯视着经由己手后焕然一新的孙悟空,油然生出骄傲感,况且那颗毛茸茸的猴头自上往下看时愈发显得金灿灿了,比平时更可爱,不免心头一软,摸了几回他的猴头,说道:“偏是你最教人操心,连平日的衣服也穿不会。你寿与天齐,可这身衣服又不能陪你太多年,回来另换一身新的,和这身穿法不同,又该闹着不会穿衣服了。”又带着笑叹道:“我上一世也有个弟弟呢,小一岁多,早早的离我而去,这一世有了你,总算弥补了无姊妹兄弟的遗憾,或许照顾你也是我的责任罢。” 悟空听说,心里一股无名火,摔开她的手,后退几步,咬着牙道:“师妹之言谬矣!我是花果山上一块仙石里长的,自开辟鸿蒙以来便感天地精华,又在花果山做了三五百年的猴王,若论年岁,岂在你之下!” 林黛玉听了,抿着嘴笑,又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那两片弯翘起的嘴唇,宛若柔美的蝴蝶腹部环节。悟空干脆真像个闹气的小孩儿一样,哼了一声,不去看她,转过头去,自顾自地在屋内走动。 忽一眼看见一个水盆,问道:“这里怎么放了一盆水?”黛玉正坐在那儿喂猫,也没有仔细去看他,顺口答道:“我准备了西瓜,吃了后及时洗手。” 悟空这才放心地凑上前去,看水中映出那穿着新衣的身影,果然是个美猴王,于是嘿嘿地笑起来,只顾临水自照了,越照越乐。 那厢黛玉喂了猫,又揭起绣线软帘,去瞧鹦哥。这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不期这一路款步留香,真个引得四周花魂默默,鸟梦痴痴。那廊上的鹦哥一时看她入迷,嘎的一声掉下来,倒把她唬了一跳,因笑道:“作死的,每次都飞不稳,又扇了我一头灰!”这样骂着,又佯嗔着去抓鹦哥,要与它顽闹,实则只是用食指轻轻蹭了蹭它的下巴,仿佛是轻刮鼻子一般。鹦哥飞回驾去,黛玉以手扣架,为它添食水,添毕,隔着架调逗鹦哥作戏,又将素日所喜的诗词教与它念。 正惬意时,忽听里面传来一阵乱响,唬得黛玉忙回房去看,原来是一猫一猴在跳来跳去地疯,那桌面晃得响,盆里的水已洒了些出去。 林黛玉上前相了一回,向悟空道:“追她做什么?她很敏捷,倒是屋里另一只猫,更呆更笨些。”悟空一面掸灰,一面张望:“另一只在哪?”黛玉自水盆中捻起一根猴毛,凑到他面前,摇着头笑道:“瞧,这只金猫还在掉毛呢。”悟空回了个鬼脸,忙抢回来,又凑到盆前去,寻找有无别的猴毛掉落。 黛玉打趣道:“古有火中取栗,今有水中取毛了。”悟空一听,问道:“什么叫做火中取栗?”黛玉笑道:“原是一只小猴儿,要去取火堆里的栗子,想它那一身毛,岂能染上火?之后自不必说了。你这身毛沾了水又如何呢?我就说你让人操心,几百年了还不知道分寸。” 悟空正要反驳说不怕打湿,却见黛玉过来帮他细细捻出水中猴毛,便及时止住不说,心中暗喜。 林黛玉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说得有些过了,便道:“你才多大,换毛很正常,不必放心上。”又道:“那里早切好了西瓜,你快吃罢。” 悟空喜滋滋地去了,这里黛玉收拾完了,也过去取了一个绣墩,坐在悟空旁边,同他一起吃西瓜。 黛玉吃得不急,也不喜欢西瓜的汁水粘手,只吃了几口解暑,剩下的都让给了悟空。孙悟空一向不同她推让客气,况且这西瓜的甜嫩丝毫不亚于桃子,早引得他口角流涎,当下便放开量,痛吃一顿。 黛玉看他那吃相,略凑近前来,以手抚之,轻轻挑去他两腮上的西瓜籽,提醒道:“可不能吐在地上,都吐在这个小盘里罢。”悟空只闻得一缕幽香自她袖中发出,往自己脸上拂来。受了这样陌生且浪漫的,堪称是清甜温暖的奇香的爱抚,悟空虽是被她伸手挑去西瓜籽的动作所绊住,一时不能狂放地啃西瓜,却乐在其中,便也随她。 把那小盘放到孙悟空旁边后,黛玉便不说话了,只是展眼静望,悠闲恬静地欣赏着竹林间的蓝天和反映着阳光的苔面。透过竹叶的斑驳缝隙,夏日天空的碎片恍如泼墨似的洒落了下来,随着竹林的摇曳与微风的窸窣,又不断地变换形状,仿佛孩子们变化无常的游戏。 悟空吭哧吭哧地了结西瓜,收拾了一番,亦静坐下来,不禁好奇地探头,观察黛玉的面容。 来自头上带露枝叶的竹影,零碎似满天星,落在她的脖颈背部。这片肌肤上所映呈的优美而朦胧的倩影,比竹林本身更蕴含着一种郁郁青青的野趣。湿湿的感觉。这是一种神秘的自然现象,一弯幻想中才有的飄飖彩虹的具象化,若没有了她,这世间也就不够美了。此时此刻,人的姿影,竹的娉婷,大自然的精神,已然和谐为一,不分彼此了。世界一片青黛。 意识到悟空的目光,她又转过脸来,微微一笑:“怎么了?” 再写一章甜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两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