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横行的宫廷》 第1章 第 1 章 大宴王陵,地宫深处。 两缕无形的气息穿过一层层冰冷的石墙,悄然潜入本朝先王后的陵寝。 为首的是宴太祖的随葬玉蝉所幻化的精灵含蝉,紧随其后的是随葬古琴所化的精灵残琴。 先王后的棺椁前,一道身影正在俯身祭拜。 两个精灵隐身在墙壁之中,屏气凝神,生怕惊动了正在虔诚祭拜母亲的王子。 这精灵含蝉,神情迷离地看着王子,旁边的残琴却面露难色,神情哀伤地看着他。 王子对着母亲的棺椁说了很久的话才离开,等他走了,含蝉和残琴便怅然回魂,显出身形。 残琴迫不及待,先说话了:“蝉哥,我们是守陵精灵,要恪守“静默巡陵”的规则,不能破了人与灵的限界。你再这么搞下去,一旦被司灵官发现,我们就魂飞魄散了。” 含蝉仍就痴痴地看着王子远去的方向,他恨不得追上去,跟着黏着贴着,可是人灵殊途,不可越界。 含蝉收回目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臂朝后撑着地,晃着身子。感慨道:“大王子异常俊美,真不愧是我大宴国三百年来第一美男子。星目剑眉,温润如玉,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残琴跪坐在含蝉的旁边,眼神恳切地看着他,继续劝慰着:“蝉哥,你越界了,人灵殊途啊。” 含蝉皱着眉:“什么,什么啊,什么界不界的,管不了这么多了。”眼神又迷离了:“听说大王子还贤德的很,他只所以被打发过来监修王陵,是因为他劝诫大王不要无故伤杀,暴虐百姓。” “是,是,的确是。”残琴哀伤的口气,无奈极了:“我们只是守陵的精灵,这跟我们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含蝉猛地看向残琴,两个精灵的脸相距分寸之间,再往前一点就能亲上了。 残琴有些含羞,立即低下了头,心脏自然是有些怦怦跳的。 只听含蝉道:“琴弟,我想离开这里,可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啊?我要去追随我的王子。” 残琴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似铜铃,声音颤抖道:“含蝉你疯了!”他要哭出来了:“你想遭天谴吗?你想魂飞烟灭吗?你上头的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含蝉笑着,接话道:“怎么讲呢,与其庸庸碌碌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的去死。”憧憬的样子:“我要去追随我的王子,我会给他我能给的一切、一切,我会和他一起逐鹿中原······” “你能给他什么?”残琴的身体又软下去了,有气无力道:“我们不是说好一起修仙成道嘛,这些你都忘了?” 含蝉应着:“计划赶不上变化啊,是仙是灵,不重要,重要的是追随自己喜欢的。” 残琴有些生气了,他不在面对着含蝉,而是背对着他坐着。接话道:“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我们是走不出这里的。” 他继续道:“你也不想想,我们依托太祖的精魄才能幻化成形,离开这个灵体怎么存活?活不了的。” 含蝉的神情也瞬间哀伤了,叹了一口气:“是啊,那怎么办呢?应该有办法吧,肯定有。” 残琴无奈地摇摇头:“蝉哥,我们道行太浅啦!即使可以脱离太祖这个灵体,也无法掩盖自身的妖氛,只要离开这里就会被司灵台发现。横竖怎么着都要灰飞烟灭,不要再妄想了。” “不和你说话了。”残琴难受急了,隐身要走。 含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从虚空中拽了回来。 残琴甩开了含蝉的胳膊,仍就背对着他,含蝉从后面环着他的腰,下巴放在了他的肩上,只听含蝉道:“琴弟,青匕说有办法的,就是附身在凡人的身体里,这样就可以隐藏妖氛了,可以穿破结界了。” 含蝉的气息吹着残琴的耳朵,吹得他身心荡漾,但此刻的他的理智大于情感。 “你不要听他胡吣。”残琴叹着气:“我们这点道行,只要离开这王陵,只有死路一条,说灰飞烟灭都是高抬咱们了。世上没有双全法,哥哥继续修行吧,三千年以后或许就能自由的去追随你的王子了。” 含蝉双臂环抱着残琴,把头靠在了他的后背上,哀伤道:“三千年啊,太长了,我的王子不知道生死轮回多少次了,我等不到那时候。” 残琴挣脱开含蝉:“你放开我。”他又转身面对着含蝉,恳切道:“蝉哥,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只是看守王陵的微末精灵,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只能是,我们离不开这里的,你别再抽疯了,好不好?” 含蝉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笑容,两个精灵四目相对,只听含蝉道:“不好,偶尔发发疯也没多大关系嘛,不然灵生也太无趣了。” “不想搭理你了。”残琴站了起来,对着先王后的棺椁拜了拜,然后低头看着含蝉,叹息道:“蝉哥,你这话不要再对别人讲了,尤其是青匕,那个狗东西不安好心的。他要去司灵官那里告你一状,你就等着关禁闭吧。” 含蝉满不在乎道:“关就关呗,又不是第一次了。” 残琴无奈地摇摇头,把手伸向含蝉,一把拽起了他,又帮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说道:“我们回去吧,该巡视王陵了。” 含蝉也对着先王后的棺椁拜了拜,两个精灵随即隐身,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墙壁,回去了。 大王子周慕安已经被宴王打发来监修祖陵一月有余,他每隔几日都会过来地宫祭拜他的母亲。对着逝去的母亲诉说心中的苦闷。 君命难违,父命更难为,他只能这样诉说苦闷,只能说说而已。 大宴已经传国三百余年,到他父王这一辈,国祚其实已经不稳。可他的父王仍就只顾贪图享乐,宠信奸佞,毫无治国之心,这大宴真的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了。 周慕安是有强烈的治国之心的,这不仅仅因为他王长子的身份,更觉得这是他的责任,是天生的使命。 可这一切都在一个月前结束了,因为他阻止父亲虐杀一品太师,再加上其他兄弟早已吹响的耳旁风,被宴王认定有谋逆之心,剥夺了他的协力国政之权,并打发来这王陵谢罪。 满朝人心惶惶,没有人敢劝阻,周慕安也如惊弓之鸟一般,害怕宴王再次动怒。毕竟,这谋逆二字,任谁都担当不起。 这边周慕安回到了他在王陵暂居的宫邸,驻守在王陵附近的禁军统帅凌风一直在等着他,看到他回来了,赶紧迎了过来。 凌风有些焦急,说道:“大王又出宫巡幸了,九王子陪着去的。” 周慕安没有言语,点头应着,凌风诧异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周慕安叹口气,说道:“我想说,你是掌管五万禁军的大将军,我们之间的来往还是不要太过亲密,否则就真的坐实了你是我的谋逆资本。要是被谁揪住了不放,只怕你声名难保。” 凌风哈哈大笑:“我们从小就相识,就算我躲着不见你,甚至再也不与你来往,也无法洗刷你的冤屈。因为在别人眼里,我躲着你不是因为怕被你连累,而是做给他们看的,故意表现出我和你决裂,实则暗地里勾连不断。” 凌风继续道:“横竖都是不对,那还不如正大光明的来往呢,你说对不对?” 周慕安给凌风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我是怕连累你被父王怀疑。” 凌风喝了一口茶,应着:“不会的,大王心里有数,怕得是你那些兄弟们,趁机挑拨离间,坏了你与大王的信任。” 周慕安笑了,只是非常的无奈:“你都说了大王心里有数,那别人的挑拨离间,又怎么会破坏我们父子感情呢?可见还是不信任。” 凌风没有搭话茬,改口道:“听说大王最近身子不爽,可仍要出宫巡游,旁边也没个劝诫的人,这样下去不成。” 周慕安有气无力道:“很累,很倦。我能怎么办?父命难为,任由父王处置。” 凌风拍拍周慕安的手腕,宽慰道:“这都一个月了,大王要想惩戒你,早就下旨了,现在看来大王还是不忍心的。” 周慕安看透一切的样子,静静地道:“未必,但愿,随它去吧,无能为力。” 凌风摇摇头:“怎么变得自暴自弃了?这可不是你。” 周慕安没有吱声,但有的时候,话真的不能乱说,这不立马就一语成谶,显形了。 周慕安的贴身护卫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路跑,一路摔,且一路喊。 周慕安和凌风对视一眼,凌风的军人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要出变故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可周慕安仍就淡定地坐着,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这护卫磕磕绊绊终于到了跟前,匍匐在地上,喘着气说着:“殿下,刘宝端着圣旨,已经到了神道了。” 凌风挥着胳膊:“你爬起来,慌什么慌,你也没个体统了。”愤恨道:“刘宝这个狗东西,老子恨不得宰了他。” 周慕安站了起来,拂拂衣裳,淡淡地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摆香案,接旨吧。” 第2章 第 2 章 周慕安和凌风在院中候着,远远的就听到刘宝的喊声:“圣谕到!圣谕到!” 只见这刘宝双手捧着圣旨,昂着头、斜着眼,外八步伐跨过门槛,走进了院中。 “大王子接旨。” 周慕安和凌风香案前双膝跪地,恭敬道:“儿臣接旨。” 刘宝斜了一眼凌风,笑道:“哎呦,凌大将军果真在这里,也好,省得老奴跑两趟了。”打开圣旨,清清嗓子,念道:“逆子贼臣,谋逆之心不死,在内不能抚本王之心,在外又无立功之业。赐自尽。” 刘宝念完之后把圣旨一折,这绢布竟发出了撕裂声。 “大王子、凌大将军,你们俩一起接旨吧。” 圣旨犹如五雷轰顶,周慕安的心一下子碎了,意料之外的不相信却又意料之内的坦然接受,这是心死的症状。 他还没有站起来,凌风先站了起来,他怒斥着:“荒唐,大王怎么可能赐死大王子,此诏绝对有问题。” “什么?”刘宝揣着手,轻蔑道:“你大胆,圣旨岂能有假?” 周慕安站了起来,接过圣旨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心灰意冷道:“此诏书的确是父王的笔迹。”眼泪不禁流了下来:“看来父王当真对我失望至极,当真要弃绝父子之情。” 凌风一把攥住周慕安的手腕,殷切地看着他:“殿下,大王巡幸在外,不在京中,恐生事变啊。不能因为一个內监的到来,就怀疑你和大王的父子之情,此必有诈,等我向王上请示一番。” 刘宝哼哼道:“不是杂家的到来,是圣旨的到来。”凶狠道:“凌将军你要抗旨不遵,起兵造反吗?” 凌风眼睛一瞪,打了个冷战:“你好大的口气啊!” 周慕安喃喃道:“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 刘宝立即接话道:“凌大将军,您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快自尽。” 凌风真的着急了,他看着周慕安面如死灰的样子,急迫道:“殿下不要再犯糊涂,大王怎么舍得让你自尽,定是有人矫诏,待我再向大王请示一下。” 刘宝步步紧逼道:“凌风,你伙同大王子谋逆,此刻又危言耸听,亵渎上谕,待我回禀大王诛你十族。” 凌风哪里还有空搭理刘宝,捏着周慕安的手腕,焦急的要哭出来了。 “必定有人矫诏要害你的性命,大王子不要再犯糊涂了,我有五万禁军,随时听侯您的差遣。” 刘宝急得咬牙切齿,跺脚喊道:“哎呦,被我抓个正着。你们都听到了吧?大王子果真谋逆,我要回禀大王!”胳膊猛地向空中一伸:“来人啊,凌风要造反了!” 周慕安甩开了凌风的手,神情肃穆,眼神笃定:“谋逆二字,你我担当不起。不用再请示什么了,父亲既然叫我死,那我死就是了。” 说完拔剑自刎,动作之快,快到连凌风都没反应过来。 凌风愣在原地,刘宝见周慕安真的自尽了,他不禁浑身抽搐,瘫软在地上了。可嘴皮子依旧不饶人:“大王子已经就范,凌大将军,还不赴死?!当真要造反不成?” 凌风回过神来,将他的剑丢在了刘宝的面前,同时将他的盔甲也一并卸下,大义凌然的样子。 只听他说道:“凌某人坦坦荡荡,大王教我三更死,我绝对不会苟活到五更!” 他步步紧逼刘宝,仍然意志坚定,“我就是不信大王会赐死大王子,我仍要向上请示。” 刘宝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着:“大王子已死,木已成舟,凌大将军还较什么真。”喝道:“来人呢,凌风违抗圣旨,即刻押往刑部,听侯发落。” 凌风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周慕安,只见周慕安的脖颈处鲜血直流,可胸口上下起伏,尚有温存。 他摇摇头,叹着气,眼圈红了:“糊涂啊,糊涂!” 周慕安是被他父王贬斥过来督修王陵的,搞了半天,他是在亲手修葺自己的陵墓。 刘宝带来的御前禁军准备动手,凌风挥了挥胳膊:“你们休要动手,我是不会逃的。只是我要先安葬好大王子的遗体,再跟你们走。” 刘宝哈哈大笑:“凌风啊凌风,这都什么时候了,死人一个啦,管他什么王子不王子的,没有人在乎了。” 他扭头对着身后的禁军道:“将这谋逆之尸丢入地宫,亲信者全部陪葬。”又对着凌风笑道:“凌大将军,新的禁军统领想必已经到任,您请吧,去您该去的地方吧。” 凌风又回头看了一眼周慕安,他也已经无可眷恋,决心赴死。生死根本不重要,只是谋逆二字,大王子与他都担待不起,他要再向大王陈述一番。 他一个快步上前,捏住刘宝的脖颈,这御前禁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可他随即又松开了手。 他顾自朝前走着:“我坚持向大王陈情,休想让我不明不白的自尽。” 刘宝咳嗽了几声,揉了揉脖子,小声的嘀咕着:“大王子已经就范,目的已经达到,谁还在乎你。”得意极了:“成,我会向大王传达的。” 此时城外百里之地,周慕安的九弟,也就是九王子周慕羡,已经成为新一任的宴王了,只是还未昭告天下。 周慕羡正运着他们父王的遗体往宴京城内赶,老宴王已经死了三天,其遗体恶臭熏天。 他秘不发丧,为了掩盖遗体的腐臭味,竟将老宴王和臭鱼烂虾混装在一起,伪装成鱼贩回京,绵绵延延臭了几百里,可谁能想到这竟是大王的味道。 凌风的感觉是对的,周慕羡伙同几位当朝权贵,矫诏害死了周慕安。这个在宴王的遗诏中被封为太子,货真价实的新一代宴王周慕安,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自尽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周慕安已经一命呜呼了,王位现在是他周慕羡的了。 周慕安死的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死,死的是稀里又糊涂,死的是窝窝囊囊。 他直接被丢尽了他母亲的地宫,连棺椁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丧礼了。刘宝又下令封死了地宫的入口,即使周慕安就地复活,也逃不出这地宫。 而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被含蝉和残琴看在了眼里,两个人隐身在围墙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周慕安自刎。 周慕安的血在流,含蝉的泪在流,此刻的血与泪却永远不会交融。 含蝉差一点就冲出墙壁救下周慕安,残琴死命拦住了他,对他不断地念叨着:“人灵殊途,不要干涉人间的因果,不要坏了规矩,会遭天谴的。” 你让含蝉就这么看着他的王子他眼前一点点死去?他如何做到。此刻什么规矩,什么结界,什么因果,都是狗屁,我的王子才是真的。 含蝉要疯了:“他还有气息,还有气息,还来得及,来得及……”就在他要显形冲破围墙的一瞬间,残琴突然将他点晕过去,带他飞离了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含蝉醒了,眼睛猛地一睁,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恶狠狠的看着残琴,咬牙切齿道:“大王子想必已经凉透了,你坏了我的好事。”说完一个起身,在地宫里横冲直撞的穿起墙来。 残琴在后面追着他,不停的劝诫道:“蝉哥,这人间事,一切都有定数,和我们无关,不要越界了。” “什么定数?什么越界?我偏要越给他看。”含蝉天上地下随意穿梭,很快,他回到了周慕安的居所。 但这里已经空空荡荡,除了地上的那一滩血,周慕安的血,空无一物。 他伏在地上闻了闻这血,瞬间将周慕安的气息融于灵念,他感知到了周慕安的存在。他继续穿梭,这一次他直抵先王后地宫,找到了周慕安的尸体。 他的王子面朝下躺着,满身的泥土灰尘,还有脖颈处那刺眼的血红色。 “王子殿下!”含蝉喊出了声,他把耳朵贴在了周慕安的胸口上,他感知到了那极其微弱的心跳声,喜出望外:“他还活着,还活着!” 残琴也穿墙而来,界限已经打破,他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他无力道:“他已经死了九分,我们救不活他的。” 含蝉猛地回头,对着残琴喊着:“可以救,我在万灵典读到过,可以救的。” 残琴也喊道:“你疯啦,你不活了,好不容易修成人形,何苦要变回那玉疙瘩。” “不至于,不至于的。”含蝉手忙脚乱:“他还有气息,来得及,来得及。我把内丹分他一半,至少能保证他魂魄安稳,这样就有醒过来的希望。” 残琴哭了:“这样的话你的本体就不安稳了,你就要灰飞烟灭了。” 他拽着含蝉的胳膊,恳切道:“蝉哥,个人有个人的宿命,这不干我们的事,我们回去好不好?” 含蝉甩开了残琴的胳膊:“可我不是人啊,我不懂什么宿命,我只知道此刻我想救他,那我就要救他。” 说完,含蝉轻轻地捏起周慕安的下颌,俯身便要渡丹。 只见他缓缓地吐着气息,一颗如珍珠般大小,耀着白光的结晶体,从他的口中缓慢浮出,对着周慕安游去。 第3章 第 3 章 残琴一把抓住了含蝉的内丹,藏到了身后,浑身发抖道:“蝉哥,不行的,司灵官要是知道了,他会打碎你的魂魄。” “你张嘴闭嘴就是这些话,烦不烦?横竖不就是死嘛,有什么大不了!”含蝉凶狠地眼神看着残琴,一股邪魅笼罩着他,继续道:“你是怕我连累你吧?那你赶紧滚啊,我不在乎魂飞魄散。” 他对着残琴摊开了手掌:“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快点。” 残琴又哭又笑,他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抹眼泪:“我怎么会怕你连累,我恨不得替你来做。” 他说着将内丹扔回了含蝉的体内,然后吐出了自己的内丹,又一把抓住,推向周慕安,这光华流转的内丹便飘向了周慕安。 含蝉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残琴的内丹,惊恐道:“你也疯了,我救我的王子,你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你能救你的王子。”残琴笑着,泪珠却不断地往下掉:“我就不能救我的吗?这三百年的朝夕相伴,竟比不上你这三十天的一厢情愿。” 含蝉一抬手又将残琴的内丹扔了回去:“还给你,少管我的事。” 残琴接过内丹,深深看了含蝉一眼,身形倏地隐去,消失了。 含蝉不再犹豫,便将他的内丹渡给了周慕安,然后伏在他的胸口上,深切的感知着。 含蝉的灵识追踪着周慕安的心脉,只见周慕安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活了。”含蝉喃喃道:“活了,我的王子,当真被救回来了。” 依靠三百年的灵丹加持,周慕安不仅极快恢复了气息,连脖子上的刀痕都愈合了。 含蝉却越发紧张了,他把手从周慕安的胸膛上缩了回来,他有些害羞了。 他畏手畏脚,轻轻地唤着:“王子殿下?王子殿下,醒一醒。” 周慕安并没有睁开眼,含蝉点着头,自言自语道:“可以喘气了,死是死不了了,但能不能睁眼又是一回事,是吧?这可麻烦了。” 他抓抓脑袋,满面愁容:“万灵典上面应该有法子。”眼睛一亮,站了起来:“肯定有法子,平时多读点书就好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含蝉话刚落音,万灵典便砸在了他的脚前,他笑了:“知我者,莫若我的琴弟。” 残琴显出身形,对着含蝉伸出了拳头,深情地望着他:“给你。”然后缓缓摊开了手掌。 光华流转的悬丝渐渐显现了出来,躺在他的掌心里,无风拂动着。 含蝉满脸的惊恐,他一把握住了残琴的手:“这是你的琴弦,只剩三根了,怎么又拔下来一根,疼不疼?” 残琴挥了挥手,细若游丝的琴弦便溶进了周慕安的身体,他道:“琴弦是我的灵体灵根,功效比不上内丹,但可以锁住凡人的奇经八脉,至少能保证他的魂体安稳。” 含蝉使劲抱住了残琴,撒娇的口气:“没有琴弟,我该怎么办哟,灵生也太无趣了。” “松开。”残琴挣了挣身子:“赶紧想法子想让他醒吧,免得夜长梦多。” 含蝉捏了捏残琴的脸,又搞得残琴面目绯红。 他盘腿坐在地上,开始翻查《万灵典》,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我以前看到过,好像不是怎么救凡人的,但也不妨试一试。” 残琴坐在了含蝉的旁边,说道:“大王子自刎时,那拔剑速度连旁边的大将军都没反应过来,这就说明他根本不想活了。我们把他救活了,他又自杀怎么办?你别忘了是大王下旨让他自尽的。” 含蝉翻书的手突然停下了,语气干脆利落:“胡说!”看着残琴:“你真是不懂人性,天底下怎么会有父亲逼死自己的孩子,不会的,肯定是那个大将军说的矫诏,就是有人假传谕旨逼死大王子。” “我又不是人,当然没有人性了!”残琴反驳着,随即语气又柔和了下来:“那他肯定不想活了是真的吧?我们费尽心机救活了他,到头来再招人恨,一抹脖子又走了,那该怎么办?” 含蝉愣住了,叹息着:“你别说,还真是,很有这个可能。” 他又低头继续翻书:“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先救活了再说,后面的事走一步瞧一步。” 残琴攥住了含蝉正在翻书的手,说道:“你不用找了,我们能实现救活他的方法在三百零一页,你已经对他做过了。其余的不用看了,看了也没用,不是我们这种小精灵办得到的。” 含蝉把《万灵典》朝旁边一丢,看着周慕安,疑惑着:“那他为什么还不醒呢?” 残琴解惑道:“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走的,他不想活,天帝来了也没办法让他睁眼。” 含蝉当即满面愁容:“那怎么办呢?我的内丹也不能给他太久,否则我就死翘翘了。” “他不想活就让他死呗,何必自作多情。”残琴难受急了,马上又要哭出来了:“我们已经犯了戒条。小小精灵插手人间因果,况且还是人王政事,还在乎什么内丹、外丹,反正也活不了几日了。” 含蝉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司灵台这么忙,司灵官更忙,哪有空搭理我们这些小精灵。” 残琴无奈道:“他们是忙,但也要分什么事啊。” 他继续说道:“万事万物都是环环相扣,所以有因必有果,现在你修改了其中一个环节,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假若阴曹地府等不到大王子的魂魄过来报到,你说他们会怎么办?必定追查到底。” 含蝉被残琴的话吓得一愣一愣的,有些害怕了:“你别说,还真是。”又思索道:“但也不全是。” 他继续道:“你说一切都是因果,一切都是安排注定好的,那他被我们救活,也早已是因果中注定的一环,对吧?那何来修改因果一说。这只说明他不该死,他的阳寿肯定还长着呢,所以才会意外生还。” “强词夺理,自我安慰。我们不是阳间之人,不能算成他因果中的一环。”残琴苦笑着:“我相信也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小小的随葬精灵敢违抗人王圣旨,干起扭转因果的勾当。” “本灵做都做了,我就干了,你说怎么办?大不了重修,为了我的王子值得了。”含蝉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又推着残琴:“走,你快走,这事跟你无关,都是我自己做的。” “别推我,我怎么可能离开你。”残琴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抬起袖口一把抹走:“大不了从头来过,我们一起重修就是了。” “不会的。”含蝉连连摇头:“这事情和你无关,要重修也时我重修,我会向司灵官为你辩护的。” “得了吧,我们算什么东西,他有空听我们辩护?他会给我们辩护的时间吗?”残琴把一切都看透的样子,继续道:“还是赶紧把他弄醒吧。” 含蝉又深情地看着周慕安,轻轻地唤着:“王子醒一醒,醒一醒……” 没有任何反应。 残琴伸手拍了拍周慕安的脸,吓了含蝉一跳,攥住了他的手:“你干什么?还动手动脚的,王子岂是你能打的。” “放开。”残琴挣脱开了含蝉的手:“我要给他注入灵息,刺激他的意识,这样醒过来的可能大一些。” 含蝉嘴角一歪,哼了一声:“以前都没发现,你会得还不少呢。” 残琴把手放在周慕安的额头上,泛着白光的灵息从他的指尖渗出,缓缓地潜入周慕安的脑中。 他说道:“这算什么,万灵典上都有,谁让你平时不读书。”看了一眼含蝉:“他体内有你的内丹,又有我的灵体琴弦,严格来说,他已经不算是凡人了。如此,他才能承受我们的灵息,不可乱用知道吧。” 含蝉点点头,闭上眼睛感知着:“你的灵息在他体内乱游,呼吸越发急了,心跳也变快了……好快,不行,太快了,快停……” 含蝉睁开了眼,残琴也停止输送灵息,两个人对视一眼,残琴道:“我们应该是把他从鬼|门关活活拽回来的吧,好大的本事啊!” 含蝉摇摇头:“就凭我们俩?你骂得真难听。”笑了:“这说明王子殿下命不该绝,是上天庇佑、是命中注定让我救了他。” 残琴是有苦说不出,眼里尽是落寞。他看着周慕安:“他要醒了。” 含蝉又伏在周慕安胸口上,用他的灵识感知着,然后他又抬起身盯着周慕安的眼睛,就见周慕安缓缓睁开了眼,两个人四目相对。 含蝉莞尔一笑,娇滴滴的声音:“王子殿下。” 周慕安还没有反应过来,残琴把他扶了起来,他扭头四处看着,看到了母亲的棺椁,便轻轻唤了一声:“母后……我这是…...” 含蝉赶忙应道:“王子殿下还在人世。” 周慕安眨眨眼,反应了过来,适应了光线,虚弱地应着:“我没死是吧?没必要救我的,实在没必要…...”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这里却完好无损,又诧异道:“不对,我分明…...到底怎么回事……” “伤口已经愈合了。”含蝉笑嘻嘻的应着:“我们把王子殿下救回来了,您的确还在人世。” “什么?伤口愈合了?”周慕安又陷入了迷惑:“你们救我?对了,你们是?你们怎么救的我?” 含蝉的眼睛放着光,眨巴眨巴眼:“就是救你啊,又是那样又是这样救你啊。” “你装什么可爱。”残琴看不过去了,白了含蝉一眼,接话道:“殿下,我们是守陵的精灵,如此才能救了您。” 周慕安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随即又闭上了眼,靠在了石壁上,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们不用救我的,救我干什么。是父王赐我自尽的,他已经弃了我,不再要我这个儿子。” 周慕安继续说着:“我已经没有立足之地,我也已经对人世已经没有任何眷恋了,你们不该救我的。” 看到周慕安流下了眼泪,含蝉这个心疼呦,他顿时间手足无措了。慌忙应道:“王子殿下,您错了,肯定错了。”斩钉截铁道:“没有父亲会弃绝自己的孩子,甚至要他死,绝对没有的。” 周慕安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在:“你们不懂。” “我懂!”含蝉语气坚定道:“我虽然才修行三百年,年纪还小,可是我懂!” 他看了一眼残琴继续道:“我们是太祖王往生前的贴身用物,只所以能修炼成人形,完全是依托太祖王的灵体和精魄,没有太祖王就没有我们。” 含蝉继续道:“没有命格的器物尚且能如此,更何况血脉相连的子孙呢?如此,大王是绝对不会要您死,肯定是有人矫诏。” 残琴一旁听着,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带着哭腔说:“从前没看出来,你懂的还真不少。”说完便隐身消失。 含蝉想抓住残琴,可是没抓住,话也只说了一半:“你不要添乱了……” 但他此刻也没有心思顾忌残琴了,又笑嘻嘻地看着周慕安,继续道:“王子殿下,您想想我的话说的在不在理?” “你还知道矫诏。”周慕安睁开了眼,点着头:“话是这么说,可是这其中的利害我与你一时半会说不清的。”看着含蝉,喊道:“小妖精……” 含蝉打断了周慕安,一副谄媚的样子:“我不是妖,我是灵,我是精灵!” 周慕安便改了口:“小灵……不对,小精灵,你的话很有道理。虽然你已经三百岁,可是你不谙世事,不懂人性,人心可是世上最黑暗的东西,你不懂的。” 含蝉愣了一下,随即又莞尔一笑:“我没有离开过王陵,不知道人世间到底长什么样,但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相信大王子您是个是个好王子,大王是不会厌弃您的。” 周慕安看着含蝉,笑了,说道:“无论怎样,谢谢你们救了我,可我如今这个境地,没有办法回报你们的。”转念一想,顿觉不好:“我没有连累你们吧?若是被父王知道我还活着,只怕会追查到底。” 含蝉赶忙否认道:“没有没有,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您还活着。” 他想了想,很是纠结,但还是问了出来:“殿下,您不会还想不开吧?不会又……” 周慕安四处看着,除了冰冷的石墙,除了空旷的空间,什么也没有。 他应道:“我没想到这里,我也不知道,就在这地方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看向含蝉:“无论是不是父王让我自尽,但我自尽这事是真,如果让人知道我还活着,只怕不好。” 含蝉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我懂,我懂,那个想要您命的人一定会报复您的。” 他继续道:“那殿下您就先在王陵里修养着,反正这地方很少有人会来,等您身体恢复了,再做打算不迟。” 周慕安笑了,又看向含蝉:“不过,无论怎样,还是要谢谢你们,小精灵。” 这一下把含蝉整害羞了,他的脸刷的红了:“王子安好就行,安好就行。” 他又突然反应过来,看着周慕安:“殿下您饿了吧?您刚刚鬼|门关走了一遭,需要补一补元气,等着我给您搞一点参汤喝喝。” 周慕安诧异道:“你们也用吃东西吗?” 含蝉点着头:“吃,血肉之躯都要吃东西,吃得少而已。” 他说着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着:“殿下您稍等哈,我去后山找那个小人参精要点肉来,给您熬个汤。” 周慕安惊讶的张了张嘴:“什么?人参精?不可不可,我可无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