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 第1章 弃文从武 “我不读书了,我要学武。”贺文成毅然决然地说道。 他娘许采薇本来正坐在土炕沿上缝补衣服,听了这话,手一抖,针尖刺进了手指,她“嘶”了一声,抬起头来望着贺文成,冷冷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贺文成站在许采薇面前,坚定道:“我要参加比武大会,我要做‘天下第一’。” 许采薇的狐狸眼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寒意,她的声音尖细刺耳,斩钉截铁道:“武学是末流,科举才是正途,你给我好好读书。” 贺文成愤愤转身,坐在旁边一把快断了腿的破木凳子上,反驳道:“武学不是末流,我朝尚武,武学是上流。” 许采薇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咳喘,眼下给贺文成这么一气,捂着胸口咳了起来,边咳边恨恨道:“科举是流传了几个朝代几百年的,比武大会不过是太祖爷当年一时兴起而设,说不定哪一日便取消,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该半途而废,学武的事你不许再提。” 贺文成固执道:“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吃了那么多苦,考了好几次县试都考不中,我不是这块料。我已经决定了,我就是要学武。” 许采薇把手里的衣服往土炕上狠狠一摔:“我不许!” 贺文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为什么?” “就是不许!”“许”字还没说出口,许采薇就又猛烈地咳起来,单薄的身体不住颤抖。 贺文成瞧见许采薇这幅虚弱的样子,握着拳头,欲言又止,站在她面前与她僵持着。 正在厨房烧火的贺进终于忍耐不住,拄着一根早已包浆的木拐一瘸一拐地走进屋来。他的左腿从膝盖以下都没了,他将身体的一半重量放在那根木拐上,左肩因为用力而比右肩稍微高出一些,面容一派祥和欢乐,笑嘻嘻地对许采薇道:“说话归说话,怎么动这么大的气?” 许采薇捂着胸口,喘息着:“你听见你儿子说的那些话了吗?不过是县试没过,他就怕了,不敢再读书,要去做什么‘天下第一’了!” 贺进还没说话,贺文成便插嘴道:“谁怕了?我没怕。我不是不敢,是不愿意,比起读书,我更喜欢练武,所以我才要弃文从武。” 许采薇猛喘了两口气,一咬牙,猛地把贺文成拉过来,举手在他后背上啪啪啪地打个不停:“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贺文成倔着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任许采薇打。 贺进拄着拐,噔噔噔地走过来,若无其事地拉着贺文成的胳膊,走到一边,父子两个坐在凳子上。 贺进一张瘦长的脸,因为常年耕作,皮肤给太阳晒得黝黑,两颊各有一个深凹的酒窝,说话时酒窝时隐时现,更添几分亲切:“文成,你跟爹说说,怎么突然就要学武了呢?” 贺文成眼睛盯着坑坑洼洼的桌面,声音淡淡的,却十分坚定:“我喜欢。” 许采薇听了又要动气,眼看着就要冲上来接着打贺文成,贺进忙冲她摆摆手要她先冷静,又回过头来对贺文成温柔地道:“文成啊,你别怪爹打击你,实话告诉你,人家学武的都是从儿时开始学,你现在已经十九岁了,恐怕学不出什么名堂来了。” “有志者事竟成,”贺文成坚定道,“只有肯努力,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贺进憨厚地哈哈笑道:“说得好,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能继续读书呢?” 贺文成摇头道:“我不读书,我就是要学武,我说了,我喜欢学武。我要做‘天下第一’。” 贺进道:“天底下习武的人那么多,比你厉害的人那么多,大家都想做‘天下第一’,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行呢?” 贺文成抬起眸子,看着贺进,极其认真地说了一句又俗套又狂妄的话:“既然总有人要做‘天下第一’,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许采薇冷笑:“不知天高地厚!我告诉你,不许你再提学武的事,马上给我滚去读书,明年继续参加县试!” 贺文成气鼓鼓地站起来,毅然道:“我说了我不读书,我就是要学武,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许也好,不许也好,反正我就是要学武!我要证明给你看,我可以做到‘天下第一’!” 说完转身就回自己的小屋,啪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翻身倒在土炕上。 他听到外面贺进不住地劝慰大发脾气的许采薇,要她少动气。他心里很烦躁,捂着耳朵翻了个身,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没有人懂他,没有人理解他。 这么多年,他日夜苦读,发奋图强,几乎到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可他县试参加了四次,却次次落榜。 贺家村的人个个幸灾乐祸,都嘲讽他,说贺文成莫不是个傻子,学了十几年屁都没学会,连一个小小的县试都考不过,真是个废物! 贺文成只当没听到那些话,继续埋头苦读,就在前段时间,他又去参加了县试,然而,又落榜了。 他心里真不是滋味,想到贺进和许采薇十几年省吃俭用,把银子全都用在他的学业上,给他买书,送他去村口的私塾,盼望他学有所成,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好不心痛。 他心里愁苦,无颜回家面对爹娘,只好四处盘桓,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京城,看到了一场热血沸腾的比武大会。 比武大会是本朝太祖皇帝建国后不久开始下诏举办的。太祖皇帝是马上天子,爱武成痴,坚信若是国中人人习武,国势必定强盛,异族不敢来犯。于是,为了鼓励黎民习武,下令每五年举办一次比武大会,规定凡是在比武大会中赢得第一者,不仅可得到皇上钦赐的“天下第一”封号,还会被因材授予官职,获赐金银珠宝,荣宠甚隆,比之科举状元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诏下后,举国欢腾,练武之士剧增,人人都挤破了脑袋想当那个“天下第一”,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但是,贺文成他爹娘不愿追逐时代潮流,对比武大会并无兴趣,依旧要贺文成按那千百年来的旧路子,读四书、背五经、考功名、做大官。 儿时的贺文成将爹娘的话当作金玉良言,压抑下自己对武学的渴望,读了十几年书,到头来却是一事无成。 然而,就在他觉得科举一途无望,心灰意冷之际,他见到了那场比武大会,见到了那些潇洒豪迈的武林人士,以及那变化无穷的十八般武艺,幼年时对武学的痴心一下子觉醒了,当即下定决心,他要学武,他要做“天下第一”。 就算十九岁才开始习武那又如何?他相信只要他够努力、肯吃苦,就一定可以做到的。 贺文成擦掉眼泪,翻身平躺在床上,盯着头顶斑驳腐朽的房梁,眼神逐渐变得犀利。 翌日一早,贺进去田里干农活,许采薇在厨房烧饭,贺文成则趁机偷偷溜进爹娘的屋子,打开那扇破旧的木柜,心惊胆战地把里面的一堆铜钱扫进自己怀里,然后飞也似的跑到城里,在书摊前,买了一本剑谱。 他把剑谱揣在怀里,慢腾腾往家里走。他知道他今天花掉的是家里所有的积蓄,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他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迈进门去,看到贺进和许采薇坐在漆黑的屋子里,身形落拓。 贺文成突然想到这么多年来,因为穷,爹娘连蜡烛和油灯也不舍得燃,全部都留给自己夜里读书的时候用,不由得抓紧了怀里的剑谱。 贺进和许采薇瞧见贺文成回来了,双双舒了一口气。 贺进拄着拐棍站起来,柔声道:“文成,你今天一整天去哪里了?我们还以为你……哎!怎么现在才回来?一天没吃饭,饿坏了吧?” 许采薇则冷着脸一直不吭声。 贺文成什么话也没说,扑通一声跪下来,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爹,娘,我今天偷了家里的铜钱,去城里买了剑谱,你们打我吧。” 贺进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不住地“你你你”,最后也没“你”出什么来。 许采薇一直沉默着,一双手不停地抖,最后腾地站起来,愤愤地把快要散架的木凳狠狠踹了一脚,回房去了。 贺文成听到许采薇在屋里咳个不停。 贺进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贺文成头上温柔地拍了拍:“文成,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以后不管怎么样,希望你别后悔。” 从那之后,贺文成发了疯地练武,他没师父,更谈不上天赋,且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练起武来十分吃力,但他一直咬牙坚持。 他虽喜欢剑法,可是他买不起剑,只能折一根树枝,跟着剑谱照葫芦画瓢似的练,一年四季,从早到晚,寒暑不辍,风雨无阻,倒真有些惊人的毅力和耐力。 他苦练了几年,觉得已经掌握剑法精髓,迫不及待要去参加比武大会,幻想自己即将名扬天下。 他二十四岁时,贺进拿出攒了将近五年的所有积蓄,去打了一把剑,在他生辰的那一天送给了他,他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才好,竟然一夜未睡,在院子里舞了一晚上的剑。 比武大会很快来临。 贺文成又激动又紧张,准备去京城参赛。 贺进和许采薇不放心他一人独去,定要相陪。 贺文成认为许采薇有咳疾,贺进又腿脚不方便,他们跟着一起去反倒累赘,要他们在家里等他,可贺进和许采薇态度坚决,一定要跟着去,贺文成一条舌头说不过两张嘴,只好带着病秧子娘和瘸子爹进京参加比武大会去了。 贺文成弃文从武只是角色设定,作者绝不是要宣扬“学习无用”、“读书无用”一类的价值观。 实际上,作者一直秉持着“知识就是力量”的信念,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弃文从武 第2章 比武大会 初秋日,清风习习,丽日高悬。 京城里最繁华的那处地界,搭着一方宽广高大的擂台,擂台上高挂一块红底金字的牌匾,匾上有当今皇上亲笔题写的“比武大会”四个大字。擂台下和四周楼阁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都紧盯着擂台上的战况。 贺文成一家三口走得慢,到这里的时候,比武大会已经开始了,因此贺文成只能站在最外围观战。 前面人头攒动,挡着贺文成的视线,他只好踮起脚来。但是,踮起脚之后,又发现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 他转头看了看爹娘,见他们面有倦色,便把他们安置在一家店铺前的台阶上坐着,然后回去往人群里挤。 这时只听前面扑通一声,似乎是有人摔下了擂台。 紧接着,人群喧嚣起来,有的大声叫好,有的连连叹气。 贺文成趁他们不备,低着头,见缝就插,往里钻。 突然,擂台上传来一道雄浑有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声音:“还有谁要跟我打?”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时贺文成不小心绊到旁边的一只脚,差点跌倒,不由得抱了下前面人的胳膊,稳住了身子。 “干什么呢你!”前面大叔回过头来,本来是很生气的表情,却在看到贺文成的时候渐渐由怒转喜。 贺文成低声道:“抱歉。” 大叔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地把贺文成打量了一番。只见贺文成身材修长,虽然穿着一身黑色布衣,却也有些风度,又见他头戴一顶斗笠,斗笠上垂下一圈黑纱,将他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再加上腰间系着一把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的长剑,宛然便是个神秘的武林高手。 擂台上那人又大声发问:“还有没有人?” 大叔不满台上人盛气凌人的模样,盼着贺文成能把他教训一番,于是猛地握住贺文成的手,高高地举起来,转头大喊:“有!这位大侠要跟你打!” 贺文成愣住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向贺文成瞧过来,议论纷纷。 “这是谁?” “不知道啊!” “一身黑衣,戴着个斗笠,近年来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看他的样子,神秘兮兮的,应该不经常在江湖上行走。” “说不定真有点本事呢。最好是把那王八蛋蒋天日好好地揍一顿,给大家伙出出气!” 台上的人竟然是蒋天日? 贺文成一下子心慌起来,赶忙抽回了自己的手,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为这蒋天日,真的很不好惹。 据江湖上的传闻,蒋天日还有两个弟弟,二弟叫蒋天月,三弟叫蒋天星,这三个兄弟早年失怙,被一位刀法大家收养,从小学习刀术。 后来那位刀法大家也离世了,三兄弟无人教养,仗着身上武艺,素来喜欢恃强凌弱,行事霸道野蛮,不讲道理,这几年在江湖上的名号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臭,大家也因此给他们取了个诨号,叫“蒋氏三煞”,而现在台上那位竟然就是大煞蒋天日。 贺文成心里没底气。他本打算先站在台下好好看几场打斗,然后再视情况上台挑战,并不想一上来就跟这样凶煞的人打交道。 但是擂台上的蒋天日已经看到了贺文成。他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九环刀,当啷啷朝着贺文成一指:“别磨磨蹭蹭的!快上来!” 贺文成犹豫着,不迈脚步。 但周围众人对他抱有很大的期许,合力把他推到了擂台前。 贺文成抬头往擂台上一望,只见上面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身材十分高大健硕,穿着墨蓝色粗布衣裳,手执一把九环刀,威风凛凛,气势很盛,不耐烦地对着他又喊了一句:“快上来!” 贺文成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缓缓走上台。 然而,走近一看,心中更是忐忑。 这蒋天日面容粗犷,皮肤黝黑,眉毛很黑很浓密,眼窝深陷,嘴巴上方和整个下巴上布满胡渣,两侧腮帮突出,整张脸就像是个正方形。而且他生得十分健壮,几乎比贺文成高出一个头,站在那里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令人倍感压迫,粗声粗气地问道:“你叫什么?” 贺文成道:“贺文成。” “贺文成?”蒋天日想了想,“没听说过。” 贺文成不说话。 蒋天日眯眼盯着贺文成,想透过黑纱看清贺文成的面貌,却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既不耐又不屑:“大男人遮遮掩掩,戴什么斗笠?把斗笠摘了!” 贺文成紧握着腰间剑柄,不作声,手心和鼻尖因为紧张渗出了汗。 此时擂台东北角上传来“咚咚咚”的鼓声,是比赛开始的信号。 蒋天日冷笑一声,喝道:“你不摘,老子替你摘!”说着便挥刀向贺文成砍来。 蒋天日的刀法刚劲勇猛,刀背上九个钢环叮当作响,十分威武。 贺文成马上拔剑来挡,然而,剑还未触到刀刃,只见蒋天日手腕一转,改砍为撩,用刀尖挑起了他的斗笠。 刹那间,贺文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斗笠落入了蒋天日手里。 蒋天日得意洋洋地接到斗笠,抬头一看,见到贺文成的脸,马上皱起了眉头,撇起了嘴:“操!你是个什么怪物?” 贺文成浑身一抖,匆忙低下了眸子,脸上一阵炙热,如同被火烤着。 台下人群也都看到了,一时间喧嚣顿起。 “他的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什么?红色的眼睛?怎么可能?!” “是真的!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真的是红色的!两只眼睛都是红色的!” “怪不得带着斗笠呢!我还以为是个神秘的高人,原来是个怪物!” “真是个怪物!” “太可怕了!我要是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我一定亲手挖出来,宁愿做个瞎子!” 贺文成握紧了拳头,心想反正所有人都看到了,还躲什么呢,于是抬起眸子,一双火红的眼睛愤怒地盯着蒋天日,把手一伸:“把斗笠还给我。” 蒋天日嗤笑一声,举着斗笠慢慢递送到贺文成面前,贺文成伸手去接,蒋天日却又突然收回,奸笑道:“想要斗笠,自己来拿啊!” 贺文成见他戏弄自己,心中怒火越烧越旺,一咬牙,提剑向蒋天日刺去,蒋天日轻轻一个侧身,躲过贺文成这一击。 贺文成因为惯性不由得往前冲了两步,蒋天日则转身来到贺文成身后,抬起腿来狠狠踹在贺文成的屁股上。 蒋天日本就魁梧,又用了十足的力气,贺文成被他这么一踹,直接腾空飞起,然后咚地一声落在地上,狗爬在那里,四肢百骸痛得仿佛散了架。 蒋天日左手拿着斗笠,右手提刀指着贺文成哈哈大笑:“这点三脚猫功夫还敢来参加比武大会?哈哈哈哈哈哈哈!趁早回家耕地吧!” 台下众人瞧见贺文成狼狈的样子,也不禁哄然大笑,嘴里不干不净地调侃着他。擂台上坐着的主持大会的五个武官也笑起来。 贺文成紧咬着牙关,一双手用力撑在木台上,十指狠狠扣着木板,然后猛地抓起落在身旁的剑,转身再次向蒋天日刺去。 蒋天日故技重施,又是一个侧身,飞起一脚将贺文成踹倒在地。 蒋天日和台下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贺文成忍痛慢慢地站起来,提着剑缓缓转身,紧抿着唇死死地盯着蒋天日。 蒋天日笑道:“怎么?你想用你那双红色的眼睛把我吓死吗?” 话还没说完,贺文成痛喝一声,用尽全部力气高举着剑向蒋天日劈去。 蒋天日嘲讽地笑着,举刀将剑轻轻一挡,再次抬腿,一脚将贺文成踹下了台。 比武大会的规矩,先落台者输。 贺文成输了,毫无尊严、毫无体面地输了。一败涂地。 他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得不能动弹。耳边充斥着嘲笑和讥讽,压得他抬不起头。 他本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却突然想到自己的斗笠还在蒋天日手上,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抬头一看,蒋天日正站在擂台上,得意洋洋地玩转着他的斗笠。 贺文成跌跌撞撞地奔上去,伸出手来,粗喘着气:“把斗笠还给我。” 蒋天日扬着布满胡渣的方形下巴,挑衅地笑道:“老子就是不还,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贺文成知道自己绝不是蒋天日的对手,但是想到这个斗笠是爹亲手劈竹子、娘亲手编制而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一咬牙,猛地欺身上前,伸手去夺斗笠。 蒋天日见他来夺,立刻将斗笠高高举起,嘴角一抹嘲讽,居高临下俯视着贺文成:“够得着你就来拿啊。” 蒋天日比贺文成高出许多,贺文成只好用力跳起来去够,蒋天日则在他跳起来快要够到斗笠的时候将斗笠高高抛起,然后举起刀来要去劈斗笠。 贺文成高声叫道:“住手!” 蒋天日才不理会,手腕一翻,九个钢环叮当作响,眼见斗笠马上就要一分为二,突然之间,不知何处飞来一个青花茶盏瓷盖,当的一声击在刀面上。 蒋天日的九环刀刀面很厚,刀身沉重,足有百斤,完全不是小小几两重的茶盖能比的,可这个茶盖却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九环刀远远弹开,而且直至落地都不碎,一定是被人灌注了内力才能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贺文成顾不上细思是哪个高手帮了他,先跳起来,接住那猛然下坠的斗笠。 此时擂台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那茶盖中蕴含的内力震慑住了。 蒋天日知道对方功力远在自己之上,却还是压不住心里那口气,高声喝道:“谁动的手?给老子站出来!” “在下萧未雪,要打要杀放马过来就是。”这声音很清冷,从容不迫。 众人转头望向声音的来处,只见身后酒楼上临窗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白衣公子,面容白皙,十分俊美,满头黑发以一枚白玉扣轻束在脑后,玉扣上垂下一条白丝带,与黑发一同迎风轻扬,他左手轻握着一把白色折扇,右手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嘴角似乎带着一点笑意,却浑身透露着冷漠。 蒋天日怒从中来,走到擂台的粗壮木桩边,取下镶在木桩上的九环刀,手腕一转,顺势在木桩上劈下一块木块,用力一拨,将木块弹向萧未雪。 萧未雪坐在窗前,也不躲,举起手中那把雪白的折扇,将那冲向自己面门的木块轻轻一敲,木块马上调转方向,朝蒋天日击去。 蒋天日始料未及,眼见被灌输了雄厚内力的木块快要打爆自己的头,匆忙躲开,只听啪地一声,木块深深嵌入了木桩,将木桩冲得晃个不停。 贺文成看得目瞪口呆,手拿着斗笠,望向萧未雪。 众人也惊讶于萧未雪的武功,不断地窃窃私语。 蒋天日心中实在不甘,他不肯认输,将九环刀狠砍向地面,然后挑起被震碎的一块木头,拼尽全部力气用刀面一撞,再次将木块击向萧未雪。 这一击蒋天日用了十足的力气,是动了杀招的。 众人纷纷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看萧未雪如何应对。只见他仍旧坦然,举起折扇,将石头一挡,然而这次却未将石头立刻击回,反而是将折扇一转,石头依势猛烈旋转起来,待那石头旋转处风声乍起,这才挥起扇子,将石头击回。 众人皆知萧未雪也动了杀招,又转头看向蒋天日,看他如何应对。 蒋天日心高气傲,这次连躲也不肯躲,一定要与萧未雪拼个你死我活,他扎开马步,稳定下盘,举起九环刀准备硬生生接下萧未雪这次回击,本来憋着一口气,做好了吐血身亡的打算,然而,就在石块距离刀面三寸时,突然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掌伸过来,发出内力,稳住石块,刹那间,石块不再旋转,反而如树叶般轻轻落地。 “梁群洪!是‘留情剑’梁群洪!” 众人突然喧哗起来。 “是梁群洪吗?他又来了?” “肯定会来啊!他次次都来,次次都是第二,嘿嘿,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千年老二’!” 贺文成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不由有些呆了。 他听闻过梁群洪的事迹,据说他从十五岁就开始参加比武大会,二十岁时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名扬天下,但是令人遗憾的是,梁群洪从未赢得过“天下第一”,自从他二十岁取得第二名,之后每次参加都是第二名。 一开始他是被沈氏的沈家剑法打败,后来是被孟氏阎罗掌打败,从二十岁到如今四十五岁,他参加了五次比武大会,五次都是第二,所以武林中人暗地里都叫他“千年老二”。 而梁群洪另一个名号“留情剑”的来历,是因为他的剑法虽然猛烈,但其为人善良温和,与人比武从不肯伤人,总是点到为止,剑下留情,因此大伙便称他为“留情剑”。 贺文成十九岁那年来看比武大会,就是因为折服在梁群洪精妙的剑法之下,才决定要弃文从武的。后来又听说了那些有关梁群洪的传闻,他便对梁群洪起了敬重之心,所以,此时突然见到心中偶像,不由紧张起来。 台下众人还在不停地议论梁群洪,“留情剑”和“千年老二”七个字此起彼伏。 梁群洪全似没听到,他一身麻衣,宠辱不惊,甚是儒雅,右手轻轻搭在腰间的留情剑柄上,眉眼弯弯,向着酒楼的窗口,温和道:“萧公子,还望你手下留情。” 蒋天日黑粗的眉毛立马竖起,暴怒道:“谁要他手下留情?!姓萧的,你下来,咱们好好打一架!” 萧未雪没搭理蒋天日,只看了梁群洪一眼,就端起杯子继续饮茶,可是握着折扇的那只手却渐渐收紧了。 梁群洪又转头对蒋天日柔声道:“蒋公子,比武大会是朝廷所办,若是搞砸了,对我们都没有好处,蒋公子还是暂且忍下这口气吧。” 蒋天日面带怒容,还想说些什么,这时擂台上的武官却已经看够了热闹,坐在中间的那个长须官员正色道:“此事到此为止,继续进行比武大会。”这一场闹剧方才停歇。 贺文成戴上斗笠,走下擂台,见所有人都对他指指点点,出言不逊,实在无地自容,扒开层层人墙,悻悻然离开了。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下山。 贺文成家贫,住不起客栈,一家三口便往城外大约十里处,一座荒败了的城隍庙里去歇宿一晚。 月色暗淡,乌云满天,秋夜的冷风吹来,路旁小树沙沙沙吵个不停。 贺文成觉得心烦,一路上耷拉着个脸。 许采薇气喘吁吁地走着,过了一会,忽然十分突兀地冷哼了一声,尖细刺耳的声音在秋夜中响起:“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既然今天输了,我劝你趁早死了学武的心,继续去读你的四书五经!” 贺文成固执道:“不,我要回去接着练武,五年后再来。” 许采薇当即火冒三丈,马上道:“五年后如果再输呢?再等一个五年?你一辈子有几个五年?你想像那个武林笑柄‘千年老二’梁群洪一样,从二十岁到五十岁,把日子都耗费在这比武大会上?” 第3章 阴谋诡计 贺文成觉得这话真不吉利,也急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下次还会输?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此时已经到了城隍庙门口,贺文成边说着话边十分用力地一把搡开庙门,那庙门年久失修,发出十分刺耳的吱呀声。 贺进拄着拐杖跨进门去,温言道:“你们娘俩,好好的怎么又急了?” 许采薇咳了两声,跟进庙里,哐当一声把庙门往回狠狠一摔,重新关上,对贺文成道:“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自以为是!你今日在比武大会上见到的高手有多少你记得吗?你数都数不过来!他们哪一个不比你强?你回去接着练,他们就不练了?五年后你武功有进步,他们就没进步了?到时你还是个输!” 贺文成怒火中烧,一把掀开头上的斗笠,摔在地上,气道:“输输输!你总是说我会输!我今日被别人欺负,你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反倒火上浇油,伤口上撒盐,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你为什么总是看不起我?” 贺进一看母子俩又要动真气了,忙道:“文成,你说什么胡话?你不是你娘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再说了,你娘也没有看不起你。” 许采薇冷着脸道:“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看得清你。我养你这么大,你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得很。你要我安慰你,我怎么安慰你?安慰你有用吗?能让你打赢所有人当上‘天下第一’吗?” 贺文成走到神像后面,在夹缝里发现了几张破旧的帷帐和衣物,提起来用力抖了抖灰尘,然后铺在地上,赌气道:“是啊,我几斤几两你知道的最清楚。我文不成武不就,县试考不过,比武大会也输了,我没本事没出息,我一事无成,是个废物,你要是觉得有我这样的儿子给你丢脸了,那你就别再认我这个儿子啊!” 许采薇被气得捂着胸口咳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进平日里一贯一副笑脸,十分温和,眼下听了贺文成的话也不禁拉下了脸,恼怒道:“文成,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贺文成侧身躺在地上,不看他们,也不说话,心里十分烦躁。 许采薇咳嗽了半晌,刚一止住,马上扑到贺文成身前,扬手就要打他。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贺文成一听便知对方身负武功,并且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不知来者何人,更不知是善是恶,多加一份小心总是没错。 他马上捂住许采薇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然后用嘴形告诉贺进让他一起躲过来。 贺进怕拐杖砸在地上的声音被门外来人发觉,只好提起拐杖,一条腿跳过去。 贺文成一手捂着许采薇的嘴将她圈在怀里,不许她动弹,另一只手伸出去将贺进拉过来。 一家三口刚藏身完毕,庙门被人哐当一声十分粗暴地踹开了。 “他娘的!老子总有一天把贺文成和萧未雪大卸八块!让他们死无全尸!” 此话一出,贺文成浑身一抖,心跳砰砰响在耳畔。 真是冤家路窄,来人竟然是蒋天日。 贺文成压住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地从神像后探出一双眼睛。 只见来者一共三人,踹门的那个是蒋天日,正大踏步地迈进屋来。 紧跟着蒋天日的是一个瘦高男子,最后面走进来的是个十分瘦小的少年。 那瘦高男子生的贼眉鼠眼、尖嘴猴腮,而身材瘦小的那个少年,面容除了稍显稚嫩之外,简直与蒋天日的脸一模一样。 贺文成心想,这个瘦高男子一定是蒋天月,身材瘦小的少年一定就是蒋天星了。 只见蒋天月拿着个火折子跟着蒋天日跨进门来,老鼠般又圆又小的眼睛看着蒋天日道:“那个贺文成不足一提,杀他轻而易举,但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萧未雪却是个大麻烦。” 蒋天日一听萧未雪这三个字心里就烦躁,再瞧这破庙遍地灰尘,神像破旧不堪,香案摇晃,地上的三个蒲团结满了蜘蛛网,心里更是来气,抬起一脚将一个蒲团踢飞,蒲团狠狠撞在墙上,激起一阵灰尘,又怦然落地。他口中骂道:“他娘的!这是什么破庙?鬼都嫌弃!” 蒋天星默默把庙门关上,又默默地去把蒲团捡起来,用手掌拍打了几下,扫下了蜘蛛网,放在靠墙的地方,很乖巧地对蒋天日道:“大哥,你坐这里。” 蒋天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蒲团上。 蒋天月捡起地上落满灰尘的半截蜡烛,用火折子把蜡烛点亮,放在香案上,又把火折子熄了,收入怀里,感叹道:“我们穷,住不起客栈,只能住这种鬼都嫌弃的破庙。” 蒋天星捡起地上另外两个蒲团拍打着,不说话。 蒋天日一拳砸在地上,愤愤道:“他娘的!这穷日子老子真是过够了!回去老子接着练,五年后再战,一定把什么梁群洪、孟仲言都打得遍地找牙!到时候得了‘天下第一’,拿到黄金万两,咱们兄弟三个过好日子去!” 贺文成觉得“孟仲言”这个名字很熟悉,细细一想,记起来京城的路上,曾听闻人说今年孟氏参加比武大会的就叫“孟仲言”。 因为这二十年来,每一年的“天下第一”都是孟氏的人夺得的,因此大家都很关注孟氏动向,贺文成听到之后也留心了一下。 这时蒋天月拿着蒲团走过去,坐在蒋天日左侧,靠在墙上道:“梁群洪快五十了,虽说他功力深厚,但年纪大了,身体难免衰竭,而且他今天不就输给了孟仲言吗?可真是坐实了‘千年老二’的名号。依我看,那孟氏子子孙孙无穷无尽,孟氏阎罗掌传于后代,才真正是大祸患。” 贺文成心想,看来他走之后,梁群洪最终还是输给了孟氏,今年的“天下第一”毫无疑问就是孟仲言。 又想孟氏阎罗掌威力巨大,且从不肯传给外人,因此孟氏已经仗着那阎罗掌霸占比武大会魁首整二十年。 二十年来,无人能逃过阎罗掌的攻击,此后恐怕也无。换句话说,只要孟氏不绝后,只要阎罗掌不失传,“天下第一”永远都是孟氏的,他贺文成夺得“天下第一”的机会小之又小。 这时,只听蒋天日又道:“阎罗掌再厉害也是人创的,老子回去仔细想仔细练,就不信琢磨不出来一套能制服阎罗掌的功夫!天星,你信不信大哥?” 蒋天星坐在蒋天日右侧,人有些呆呆的,脸上带笑,声音平淡又坚定:“我信。” 蒋天日又把头转向左侧:“天月,大哥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你信不信?” “我信。”蒋天月道,“但是大哥,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不知道你肯不肯听。” 蒋天日道:“什么主意?” “孟氏之所以能连续二十年都赢得‘天下第一’,不就是因为他们会阎罗掌吗?”蒋天月道,“若是我们也练成了阎罗掌,那我们自然也就能当第一了。” 蒋天日冷笑一声:“孟氏小气得很,这么多年从来不肯把阎罗掌传给外人,我们又怎么练得成阎罗掌?” 蒋天月狡黠地笑道:“他不传,那我们就偷。” “偷?”蒋天日道,“武功在他身上,怎么偷得来?” “武功自然偷不来,”蒋天月道,“可《阎罗内功》这本秘籍偷得来。” 蒋天日皱起眉头,“什么《阎罗内功》?” 蒋天月道:“大哥,你说孟氏的阎罗掌真正厉害在何处?” 蒋天日想了想:“自然是阎罗掌中蕴含的内力。” “不错。”蒋天月道,“阎罗掌掌法虽然也有精妙之处,却仍算不得第一流的武功,它之所以厉害,就厉害在掌中所含的内力。” 蒋天日又一拳砸在地上,愤愤道:“他娘的!也不知道孟氏怎么练的那么厉害的内功!”稍顿了顿,又恍然大悟,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蒋天月:“难不成就是那本《阎罗内功》?!” 蒋天月得意地笑起来:“正是。多年以前,孟氏阎罗掌根本就不叫阎罗掌,甚至连个名号也没有,而且当年第八届比武大会,梁群洪只用了三招就打败了孟氏掌法,可是后来孟氏不知在哪里弄到一本武学秘籍《阎罗内功》,只修习了五年,就在第九届比武大会上反败为胜,打败了梁群洪,赢得了‘天下第一’,孟氏阎罗掌这个名号也因此名扬天下。所以我说,孟氏掌法没什么高妙之处,关键就在于那本《阎罗内功》。只要我们拿到那秘籍,练得上乘内功,再将内功与自己的刀法相贯通,到时我们便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蒋天日一边凝神细想,一边不住点头,问道:“可是孟氏一定将这秘籍藏得很深,到哪里去偷?” 蒋天月得意道:“我早打探好了,这秘籍就在孟仲言书房的密室里。” 蒋天日惊喜道:“当真?” “当真。”蒋天月的目光亮晶晶地,“而且孟仲言腰间常系着一个锦囊,锦囊里就放着密室的钥匙,我们先想办法拿到钥匙,然后偷偷潜进去,打开密室,拿到秘籍。” 神像后的贺文成听到这一场阴谋,暗暗心惊。 贺进也显然不悦,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许采薇早已气得浑身发抖,眼见她就要跳出去大声斥骂,贺文成用力捂着她的嘴,将她牢牢按在怀里。 许采薇不断挣扎,但贺文成的力气比她大,根本挣不脱。 这时,只听蒋天星迟疑道:“大哥,二哥,可是,我有点怕。” 蒋天日道:“怕什么?” 蒋天星面色忧愁:“怕我们落得当年催命鸳鸯那样的下场。” 此话一出,蒋天日和蒋天月都沉默了。 武林中人无人不知催命鸳鸯,贺文成也曾听过有关他们的传闻。 据说,催命鸳鸯是一对夫妻,男的叫陆深,女的叫宋荷,而且这对夫妻和梁群洪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从小在翠竹村一起长大的。 他们三个人自幼在一起习武,希望赢得比武大会“天下第一”,摆脱贫苦的生活,过上富贵日子,可是三个人却都在第八届比武大会上输给了沈氏的沈家剑法。 当时孟氏还寂寂无名,沈家剑法却家喻户晓,从第一届比武大会到第八届比武大会,沈氏都靠着沈家剑法稳坐“天下第一”的位子。 当时打败他们三个的叫沈玉章。沈玉章虽然赢了,但是他十分欣赏陆深、宋荷和梁群洪的武功,时常邀他们到府上切磋武艺,四个人也因此成了好友,当时在武林中传为佳话。 然而,陆深和宋荷却渐渐起了歹心,有一天夜里,他们偷偷溜进沈玉章卧房去偷沈家剑法的秘籍,却被沈玉章和梁群洪抓了个正着,沈玉章和梁群洪大怒,与陆深、宋荷动起手来。 但陆深和宋荷有备而来,用暗器杀了沈玉章,梁群洪虽逃过一劫,却也身受重伤。 当晚,陆深和宋荷毫不留情地将沈氏灭了门,拿了秘籍,离开了沈府。 之后,梁群洪因不满陆深和宋荷的行径,将他们的暴行宣告武林,并宣布自己与他们二人决裂。 从那开始,整个武林开始追杀陆深和宋荷,名义上是为了惩奸除恶,为沈氏讨一个公道,实际上不过是想要他们手里的《沈家剑法》。 陆深和宋荷东躲西藏,却不想武林中人居然找到了翠竹村,并放言若是他们不现身便杀了二人爹娘,二人听闻消息只好赶回翠竹村。 当时所有武林高手齐聚此处,逼夫妻二人交出秘籍,夫妻二人坚决不肯,他们便杀了二人爹娘,这下彻底惹恼了这对夫妻。 据说,当天聚在翠竹村的高手五百有余,死在陆深和宋荷手下的多达三百余人,夫妻二人便因此得了个“催命鸳鸯”的诨号。 可是,任陆深和宋荷的武功再高,两个人也休想打得过五百多人,他们杀了三百多人之后,体力早已不支,只能边打边逃,最后被逼得双双跳崖而亡,《沈家剑法》也随之坠崖,谁也没有找到,整个武林这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蒋天月看蒋天日有些动摇,便劝解道:“当年是梁群洪亲眼目睹了催命鸳鸯行凶偷书,之后宣告武林,这才惹得武林高手追杀,这次去孟府只我们兄弟三个人知道,武林中有谁知道是我们偷的呢?” 蒋天日犹豫了一会,坚定了眼神:“天月说得没错,咱们兄弟三个一条心,绝不会泄露半点风声。” 蒋天月附和道:“大哥说的没错,天星,你不用怕,这件事万无一失。” 蒋天星垂下了头,眉头紧皱着,又支支吾吾道:“可是,我听说,孟府闹鬼。那孟府本是前朝青阳公主的旧宅,青阳公主被奸人所害,魂魄不散,化为厉鬼,这些年来,断断续续在孟府吃了很多人,连道士都镇不住她,万一,万一我们碰到青阳……” “什么青阳绿阳的?!”蒋天日马上打断他,“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那女鬼一定是孟仲言怕人偷秘籍故意编造出来,专门吓唬你这种小孩子的!” “可是,有很多人亲眼见过青阳公主化作厉鬼出来害人的……”蒋天星缓缓垂下了头,两只手揪着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闷声道,“而且,我觉得,孟仲言和我们无冤无仇,我们这样去偷他的宝贝,是不是有些太坏了……” “坏?”蒋天日大吃一惊,拽着蒋天星单薄的衣角,给蒋天星看那上面大小不一的补丁,“天星,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 又扯起自己和蒋天月那被磨损的破旧不堪的麻衣,“看看大哥和二哥穿的是什么衣服?” 又伸出手在面前一划而过,“看看咱们住的是什么房子!坏?天星,什么叫坏?那孟仲言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而我们吃不饱穿不暖,身上没银子,只能住这种漏风的破庙,这才叫坏!老天爷不公道,我们也没必要仁义!” 蒋天星垂下头,不说话了。 蒋天日不再理会蒋天星,平息了下心情,转头问蒋天月:“那孟仲言武功高强,我们不是他对手,怎么拿得到钥匙?” “光明正大地和他交手,我们自然打不过,但是大哥,你不是有暗器吗?”蒋天月道,“到时我和天星分击他左右,你躲在暗处,相机下手,还怕拿不下他吗?” 蒋天日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的暗器,思索道:“不好。孟仲言今天刚赢得‘天下第一’,想必明日皇上就会传圣旨到孟府,对他大行赏赐,若是在这节骨眼上杀了他,皇上一定大怒,会惹来大麻烦。” 听到这里,许采薇再也忍不住,在贺文成手上咬了一口,贺文成吃痛松了力气,被许采薇挣脱。 许采薇正要跳出来破口大骂,贺进又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按下。 她气得满脸通红,非发泄出来不可,手肘往后一戳,杵在贺进肚子上,贺进一个不留意,“啊”地一声大叫出来。 蒋天日马上起身,大喝:“谁?少他娘的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第4章 为虎作伥 贺文成心急如焚,正无计可施,许采薇却已经挣脱贺进,猛地跃起,冲了出去,指着蒋氏三煞破口大骂:“卑鄙小人!无耻之徒!想要当‘天下第一’,不去刻苦练功,反做些偷鸡摸狗,谋宝害命的勾当!真是狼心狗肺,丧尽天良!” 蒋氏三煞方才明明听到一声男人的嚎叫,如今却见一个瘦弱的村妇跳出来,心知神像后面一定还藏着人,不敢掉以轻心。 “老子就是卑鄙无耻狼心狗肺,你能拿老子怎么样?”蒋天日盯着神像的方向,“里面的那个,给老子滚出来!” 贺文成和贺进听了这一声大喝,急得满头大汗,不断思索脱身之计,奈何越急越无法思考。 许采薇捂着胸口,单薄的身体不停颤抖,想要开口却不断咳嗽起来。 蒋天月道:“大哥,先把这妇人杀了。” 蒋天日“嗯”了一声,示意蒋天月动手。 贺文成一双眼睛悄悄探出神像,只见蒋天月提着一把鬼头刀,边向许采薇逼近,边将鬼头刀高高举起。 就在蒋天月的鬼头刀劈下的那一刹那,贺文成一跃而起,挡在许采薇面前,拔剑出鞘,挡住了蒋天月这一击。 但是贺文成的武功远不及蒋天月,被蒋天月的力道一压,整个人立刻仰倒在地,紧接着,只觉得眼前刀芒一晃,鬼头刀已经向自己砍过来。 贺文成大惊。 这时,神像后的贺进猛然跃出,一把抱住蒋天月将他扑出去好几步。 蒋天月心中大为恼火,飞起一脚踹在贺进的肚子上。 贺进整个人都随着那一脚的力度飞扑而起,然后又猛然落在地上,后背被砸得剧痛难忍。 贺文成见贺进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地蜷缩在地上,忙爬过去问道:“爹!你有没有事?” 许采薇也一个踉跄奔过来,想要说话却咳嗽个不停。 贺进挤出一个笑脸,摇了摇头:“没事。” 这时蒋天日的九环刀和蒋天星的柳叶刀分别一左一右对准了贺氏一家三口,以防他们又耍花招。 蒋天月则快速跑到神像后,确认庙中再无其他人隐藏,这才走到香案前,将鬼头刀在空中一挥,亦指向贺氏一家三口,恶狠狠道:“大哥,天星,咱们一人一个,杀了他们。” 蒋天日看着贺氏一家三口,却突然玩心大起,笑道:“不急。” 他慢慢收起了九环刀,看着地上一双红眼睛的贺文成、不住咳嗽的许采薇和断了半截腿的贺进,不禁哈哈大笑:“儿子是红眼怪!娘是个病秧子!爹是个瘸子!一家三口没一个正常人!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蒋天月见状也面带轻蔑地笑起来。只蒋天星瞧着他们一家三口,皱着眉头不说话。 贺文成虽然很讨厌自己那一双红色的眼睛,也很讨厌别人叫他红眼怪,但是他从小被村子里的孩子们欺负,被这样叫惯了,再讨厌也能忍,但是,他们侮辱他爹娘,他却半分也忍耐不得。心头火猛起,竟然连生死也不顾,奋然跳起来,猛扑向蒋天日。 蒋天日丝毫没有料到贺文成竟敢突袭,一不留神居然被贺文成扑倒。 贺文成骑在蒋天日身上,血红的眼睛仿佛冒着火星子,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不住捶打蒋天日的脸。 蒋天月和蒋天星大跨步过来,合力抓住贺文成后背的粗布衣裳,将贺文成提起,猛地甩在地上。 贺文成混不觉得痛,只觉得不够解气,目眦欲裂还想扑上去再打,贺进却一把拽住他,沉声道:“文成!冷静点!” 蒋天日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站起身,挥起刀来就要砍杀贺文成。 贺文成怒火攻心,这时竟也不觉得害怕了,挺起胸脯子,准备赴死,却见蒋天日的九环刀堪堪停在贺文成面门三寸处,狞笑道:“这样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他一把将许采薇拽过来,九环刀架在许采薇的脖子上:“我先杀了你娘,再杀了你爹,叫你哭个够,最后再杀你,这样才好玩!” 贺文成又怒又急,大叫道:“你要杀就杀我!别动我爹娘!” 蒋天日慢悠悠道:“你放心,我们兄弟三个的计划被你们一家三口听到了,今天晚上,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话音刚落,便见蒋天日的手腕蓄了力,许采薇命在旦夕。 危急关头,贺文成突然大喝:“蒋天日!你不是想要《阎罗内功》吗?我可以帮你!” 蒋天日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笑个不停:“你?帮我?” “是!”贺文成斩钉截铁,“我帮你!你不是想要孟仲言锦囊里的钥匙吗?我可以拿到!” 蒋天日笑道:“就凭你?” 贺文成正要说话,许采薇却突然尖细地嘶叫起来:“贺文成!你个王八蛋!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你要是敢做坏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姓蒋的,你要杀就杀,废什么话?你杀了我,我转眼就化作厉鬼,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蒋天日一张正方形的粗犷面容满含怒色:“臭娘们儿!你想死,老子成全你!老子眼睁睁看着你怎么变厉鬼!”说着就要动手。 贺文成急出一身冷汗,突然高举起右手,大喝道:“蒋天日!你看这是什么?” 蒋天日本能地扭头看去,只见贺文成手上提着巴掌大的一个黑色布袋。 他心中一惊,左手赶紧向自己怀里摸去,却始终找不到那一袋暗器,这才确定自己怀里的东西竟神不知鬼不觉到了贺文成手上。 他细细回想,猜测一定是方才贺文成骑在他身上捶打他的时候趁机偷走的。 贺文成这偷东西的法子是贺家祖传的。小时候,贺进告诉他,贺氏祖上曾出过一位大盗,最擅长偷东西和开锁,那位大盗老祖宗没什么文化,给这手艺取了个通俗易懂的名,叫“贺氏绝活”。 贺文成五岁时,贺进便开始教他这手绝活,一开始贺文成瞧不起这偷鸡摸狗的把戏,不乐意学,后来一想,再怎么见不得人也是祖传的,如果真的不喜欢,不用它不就行了,只是别让这手艺在自己这一代失传就行,于是便跟着贺进学了下来,没想到今夜居然派上了用场。 贺文成目露精光,紧盯着蒋天日,弯腰把那布袋放在地上,缓缓往前一推,意思是原封不动地奉还。 蒋天日向蒋天星使了个眼色,蒋天星走上前去,拿回暗器。 贺文成直起身来,仰头看着蒋天日:“我能从你身上拿到暗器,也能从孟仲言身上拿到钥匙。” 蒋天日听了这话,一双深邃的眼睛眯起来,显然是动了心,却不想许采薇又发作了:“贺文成!你个小王八蛋!小兔崽子!你敢不学好!看我不打死你!” 她挣扎着要去打贺文成,可是蒋天日牢牢抓着她,她不但挣不开,就连脖子也因为乱动在刀刃上不断摩擦而出了血。 贺文成不禁对许采薇怒喝:“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能不能安分一点别再乱动了?!” 这时被蒋天月的鬼头刀压制着的贺进也劝道:“采薇,你乖乖的,安静些吧。” 许采薇转头又对着贺进一通骂:“好啊!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因为有你这样不分善恶的爹,才有这样不辨是非的儿子!” 贺进被许采薇一骂,立马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贺文成郑重地对蒋天日道:“你放我们一条生路,我帮你拿到孟仲言的钥匙,今夜的事,我也保证绝不对外人透露半点风声。” 许采薇听了这话又要破口大骂,蒋天日被她那尖细刺耳的嗓音弄的心烦,用刀柄在她后颈一击,将她打晕。心想,我现在先答应这红眼怪,骗他去帮我偷钥匙,等我拿到秘籍之后,再把他们全都杀了。他拿定了主意,抬眼看向贺文成,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随后,蒋氏三煞将神像后的帷帐和衣物卷成条状,当作绳子,将贺进和许采薇捆了,由蒋天星留在庙里看守他们,蒋天日、蒋天月两个人则与贺文成一起进城,去孟府盗取秘籍。 三人趁着月黑风高,悄悄攀上孟府高墙外边的大树,暗暗潜伏在那里,观察孟府的状况。 只见孟府殿堂楼阁、亭台水榭无不雕梁画栋,华丽逼人,正惊叹间,贺文成突然瞧见月洞门那处走出来两个男仆,他与蒋天月对视了一下,一起屏住呼吸,待到那两个男仆走到墙边时,两个人一跃而下,一人打晕了一个。 蒋天日太高太壮,穿不上男仆的衣裳,只好让贺文成和蒋天月换了衣裳,伪装成孟府下人,潜入孟府深处,蒋天日则在暗中观察。 贺文成与蒋天月在孟府中不断地穿过厅堂和走廊,路上偶尔会遇到府上的男仆和丫鬟,但是因为天色昏暗,并未有人发现有什么异常。 他们越走越僻静,越走越深幽,大概一炷香之后,转过一座假山,瞧见对面有一座孤静雅致的院落,朱红的院门上一方朱红的牌匾,牌匾上是金漆的“群书荟萃”四个大字,一定就是孟仲言的书房所在。 正想着,贺文成突然瞧见那朱红的大门被打开,门里走出来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青年男子。 蒋天月瞧见孟仲言出来了,对贺文成使了个眼色,然后远远走开。 贺文成缓缓后退,隐藏在假山丛中的黑暗里,眼见孟仲言越走越近,贺文成一咬牙,硬着头皮猛然间从假山后走出,故意和孟仲言撞了个满怀,他的手极轻极快,就趁着相撞这一下,已经探进锦囊拿到钥匙,并且重新系好了锦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孟仲言被下人撞了,当下眉毛倒竖,一脚把贺文成踢了个四脚朝天,口里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滚!” 贺文成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答道:“是。”转身就走。 他心里很急,但又怕走得太快引起孟仲言怀疑,只能慢慢悠悠地离开,然而,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响起孟仲言阴森森的声音:“站住。” 第5章 夜战孟府 贺文成脚步一顿,心脏也跟着一滞。只听身后孟仲言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你怎么瞧着有些面生?什么时候进的府?” 贺文成一时语塞,想了想,硬着头皮道:“一个月前。” “哦,是吗?”孟仲言冷冷道,“转过身来,我看看。” 贺文成心中大叫不好,握着拳头,顿了顿,拔腿就跑。 “想跑?”孟仲言冷笑,双掌蓄力,猛然击出。 贺文成觉得身后有劲风袭来,不用想也知道是阎罗掌的掌风,当即听声辩位,一个转身往右侧跑去。听到耳边轰隆隆一声,侧头一瞥,原来阎罗掌打中了左侧一座假山,那假山给他打出一个大窟窿,碎石四溅,又将其它假山击得千疮百孔。 贺文成心有余悸,在假山丛里不断穿梭,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瞧见前方假山出口,心中大喜,向前奔去,然而,只一个眨眼,孟仲言突然现身在前方不远处,恶狠狠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贺文成猛然止住脚步,立即转身向反方向逃去。 孟仲言一跃而起,出掌击向贺文成后背。 贺文成赶紧弯下身子躲过这一掌。 孟仲言出招极快,一招退去,另一招立刻袭来。 贺文成狼狈逃窜,毫无还手之力。 孟仲言从容不迫,觑准空隙,一掌击在贺文成左肩。 贺文成顿感巨痛,身子一个不稳,仰倒在地,藏在怀里的那把金光闪闪的钥匙因势甩出,撞击在假山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又叮地一声坠落在地。 贺文成和孟仲言两个人俱是大惊。 孟仲言慌忙打开腰间蓝色锦囊,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指着贺文成大怒:“红眼贼!你敢偷我密室钥匙!” 贺文成紧皱着眉头,看准了钥匙,爬起来就往上扑。 孟仲言马上飞起一脚将贺文成踹在假山岩壁上,自己跑过去要去捡钥匙。 贺文成身子先是撞在岩壁上,紧接着又坠在地上,四肢百骸痛得要命,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眼瞧着孟仲言就要拿到钥匙,这时右侧假山突然闪出一个身影,将孟仲言用力一撞,然后马上弯腰拿起了钥匙。 贺文成定睛一看,正是伪装成孟府男仆的蒋天月。 “好啊!红眼贼有帮手!”孟仲言大怒,一掌打向蒋天月手臂。 蒋天月吃痛,手掌一松,钥匙掉了下来。 孟仲言猛地伸手,抓住钥匙放进锦囊,同时左掌不断攻击蒋天月。 蒋天月难以抵挡,对着空中大喝:“大哥!事情败露,孟仲言非死不可!快动手吧!” 话音刚落,院墙上飞出三枚钢针,直直击向孟仲言后背。 孟仲言毫无防备,钢针刺入身体的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瘫软,剧痛难忍,意识到钢针有毒,马上收掌,想要运内力将毒逼出。 蒋天月眼疾手快,立刻挥动鬼头刀,砍他面门。 孟仲言匆忙后退。 这时蒋天日已腾身飞跃到孟仲言身后,举起九环刀用力一砍,孟仲言背上豁然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接着整个人轰然倒地,面朝下趴着一动也不动。 蒋天日走过去用脚将孟仲言翻过来,又俯下身去,从他腰间锦囊里拿钥匙,奈何孟仲言尚且存有一口气,右手死死攥着锦囊。 蒋天日扯了几下没扯开,一挥刀,砍断了孟仲言的手,然后用刀拨开那只仍然紧攥着锦囊的断手,低下身,正要去锦囊中取钥匙,突然听到左侧高墙处风声乍起。 抬头一看,只见墙头上一男一女飞跃而来,男的手拿一根漆黑的软鞭,女的手执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但那男子的年纪似乎比女子更年轻些,动作也更果断,瞅准了锦囊,将软鞭一挥,卷住锦囊,猛地收回。 “把锦囊拿来!”蒋天日大喝一声,冲上前抢锦囊。 那女子见了,提剑来刺蒋天日。 蒋天月又拿着鬼头刀去砍那女子。 一时之间,四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最后蒋天日终于伸手拿到锦囊,只听右侧墙边传来一阵当啷啷的响声,转头一看,两个和尚手拿禅杖从墙头上飞奔过来。 那两个和尚一老一少,老的那个身材瘦削,穿着袈裟,少的那个身宽体肥,穿一身茶色僧衫,两个人手里各拿一根金禅杖,径直朝蒋天日击来。 蒋天月飞跃而起,举鬼头刀砍那胖和尚。 胖和尚不得不把禅杖一翻,去挡蒋天月。 这时那老和尚却飞速绕到蒋天日身后,禅杖一转,重重打在蒋天日手臂。 蒋天日吃痛,手上力气一松,锦囊就往下掉。 老和尚用禅杖在底下往上一托,锦囊又往上飞,他一伸手,将锦囊牢牢抓在手里。 这时胖和尚和蒋天月都被彼此打中了前胸,虽然没有受伤,却疼痛难忍,不由都痛呼一声。 老和尚和蒋天日见了,各自去扶住胖和尚和蒋天月。 打斗暂歇。 贺文成之前来京城参加比武大会的路上,听说了不少江湖传闻,他看着方才出现的四个人,通过他们的相貌和兵器认出了那老和尚是“莲花杖”慧空大师,胖和尚是“驱魔杖”慈心和尚,仗剑的女子是“破军剑”苏新禾,拿鞭的男子是“乌鳞鞭”杨丰逸。 这四个人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高手,在比武大会上也是名列前茅的,可他们的名声一向不错,今夜竟然与蒋氏三煞不谋而合,也来孟府偷秘籍,倒是叫人吃惊。 “老和尚,把锦囊还回来!”蒋天日把九环刀对着慧空一指,大声喝道。 慧空不说话。 慈心把禅杖往地上一戳,冷笑道:“这锦囊谁抢到了就算谁的!” “好,你不还,那我就抢!”蒋天日恶狠狠地,提刀就要上。 苏新禾和杨丰逸也不甘心看锦囊落入别人手中,握紧了自己的兵器,也要准备动手。 眼看争端即将再起,蒋天月突然道:“诸位!慢!”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几人中间,左右一看,道:“此地不宜久留,若是今夜惊动了官府,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既然大家都想要秘籍,依我看,不如我们先去把秘籍取来,然后找一处没人打扰的地方,咱们几个好好比试一番,谁赢了,秘籍就归谁,诸位以为怎么样?” 众人思索着,默不作声,也算是默认了。 慧空一提禅杖,拿着锦囊,转身往“群书荟萃”的院子走去。其余众人马上跟上。 贺文成走在最后,转头瞥了一眼孟仲言,眉头紧蹙,握紧了剑柄,也跑进“群书荟萃”,一路跟着奔进书房。 孟仲言的书房洁净、宽大、华丽。一进门就瞧见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硕大的山水画,画作左右两侧都是书架和多宝格,上面的书不多,倒是尽摆着些各式各样的瓷器、玉器、珐琅器等珍贵物品,琳琅满目,极尽奢华。 然而众人此时无心欣赏,早已分散在书房各处,焦急地寻找密室机关所在。 贺文成也不闲着,走到右侧墙壁一角的书橱前,不断挪动书橱上的一些绿釉花瓶、鎏金小兽、玉如意等小摆件,看有无机关。这个书橱整体分两层,上层是多宝格,下层是一个柜子。他把多宝格上的摆件依次挪动之后没发现机关,便蹲下身来要打开柜子。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轻轻的女子啜泣的声音,好像是从这柜子里传出来的,那声音阴森森的,让他想起蒋天星说的孟府女鬼的传闻,但他一向不信鬼神之说,这时听了这动静,势必要探个究竟。 他双手握住书柜上的两个木质拉环,轻轻一拉,却拉不动,只好再用些力,猛地往外拽,那书柜随之裂开一个缝隙,又马上严丝合缝地关起来,就好像书柜里有人在往里拉柜门。 贺文成觉得事有蹊跷,顿了一顿,退后两步,缓缓拔剑出鞘,对准了书柜,决计将书柜劈开。 这时,其余众人都瞧见书柜这处情况有异,纷纷围上来,问道:“怎么了?” 贺文成道:“里面有动静。” 蒋天日看了看那柜子,九环刀一挥,书柜顿时裂成两半,里面四个女子惊呼着跌了出来。 众人一看,竟然是四个小丫鬟。 蒋天日拿九环刀对准了那吓得缩成一团的四个丫鬟,厉声喝道:“说!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四个丫鬟只是抱在一起哭,吓得不敢说话。 蒋天日把刀尖往前一刺,又喝道:“说话!不说话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们!” 其中一个丫鬟眼里含着泪花,怯生生道:“我们是负责打扫书房的,听见外面有打斗声才躲了起来,我们什么也没看见,求你不要杀我们。” “打扫书房的丫鬟?”蒋天□□视着他们,“那你们一定知道密室机关在哪,快说!” “我们不知道机关在哪。”那丫鬟哭道,“孟公子从未告诉过我们。我们只负责打扫,其余的事从不敢多问。” 蒋天日“哼”了一声:“不知道?那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了!”话还未完,就已经挥刀而下。 苏新禾眉头一皱,想要救人,却已经来不及了。 贺文成离得远,更加无能为力,喊了一声:“别!”却也是徒劳。 眼见那丫鬟就要血溅当场,却突然听到一声脆响,再回头,却见那丫鬟安然无恙,蒋天日咬牙不语,右手拿着九环刀抖个不停,左手紧紧握着右臂,似乎痛不可耐。 蒋天日对面的窗纸上还破了一个眼珠大小的洞,想是有人用暗器从屋外穿过窗纸打在了九环刀上。 室内众人纷纷警惕起来,各自亮出了兵器,东张西望。 蒋天月手提鬼头刀,喝道:“哪位侠士动的手?还请现身!” 话毕,屋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侠士不敢当,多管闲事罢了。” 这时屋门已开,门外那人一袭白衣,腰间别着一把白色折扇,正负手缓缓迈进门来。 蒋天日瞧见来人,咬牙切齿道:“萧,未,雪!” 萧未雪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桌前,在太师椅上落座,一只手伸向书桌底部,摸到一块圆形凸起,轻轻一旋,只听轰轰声起,萧未雪身后的多宝格一分为二,分别往左右两侧移开,露出一个厚重的石门,石门上有一个人头般大小的圆形机括,机括正中央赫然便是那钥匙孔。 众人又惊又疑,面面相觑。 慧空很快回神,马上从锦囊里取出钥匙。 蒋天日性急,从慧空手里夺过钥匙,走到机关前,把钥匙插进去,左转转,右转转,却旋不开那道石门,恼怒道:“为何打不开?” 萧未雪站在石门前,用扇子在圆形机关的外缘一点,淡淡道:“认得这个吗?” 蒋天日一看,围着机关的一圈刻着些横横道道的符号,十分神秘,他从未见过。 苏新禾看了一眼,道:“这是卦象。” “这机关需要两样东西才能打开。一是这把钥匙,”萧未雪用折扇在机关上一个指针般的刻痕上一点,“二是找到正确的卦象,把指针旋过去。” 蒋天日看着机关周围那一圈密密麻麻的符号,不耐烦道:“这么多那什么破象,哪个才是正确的?” 萧未雪道:“不知道。” 蒋天日想了想:“那就一个个试!” 萧未雪“唰”地一声打开了折扇,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那你最好第一个就试出来正确的,不然休想再进去这密室了。” 蒋天日拧眉:“什么意思?” 萧未雪道:“这种机关为了防贼,只要稍有差错,石门立即锁死,再也打不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萧未雪又坐在太师椅上,淡淡道:“蒋大公子,你最好祈祷一下现在孟仲言还没死透。” 此话一出,慧空马上对慈心沉声道:“去看看他还活着吗?” 慈心马上跑出去,过了一会,又跑了回来,道:“还有一口气!” 萧未雪道:“去把他抬进来。”这句话说得温和,却是颐指气使之意,众人心中不悦,没一个人愿意动,只有贺文成对身边的慈心正色道:“慈心和尚,我们一起去抬。” 慧空也道:“慈心,你们去抬。” 慈心和尚脚一跺地,身子肥肉颤个不停,不情不愿地和贺文成一起去把孟仲言抬了进来。 萧未雪探了探孟仲言的鼻息,发现还存留着些微弱的气息,当即在他身上几处穴道点了几下,孟仲言一口浊气缓缓呼出,微微睁开了眼。 蒋天日把九环刀一挥,喝道:“姓孟的,只要你把这石门打开,老子今天给你个痛快,若是不从,老子就把你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孟仲言呆愣愣地,抬眸看了看石门上的机关,又把室内众人缓缓环视一圈。 蒋天日瞧他不说话,没了耐心,一挥刀,在他左腿上划下一道伤,鲜血马上流出。“说!怎么打开这石门?” 孟仲言被划了一刀,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不知疼痛,只虚弱道:“扶我起来。” 贺文成和慈心一起把孟仲言扶起来,让他面对着机关。 孟仲言手握机括,慢慢旋转,将指针指向其中一个符号,然后缓缓转动钥匙。 眼看密室大门就要开启,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各自的兵器。 然而这时,孟仲言血迹斑斑的脸上乍现奸笑,他突然使出浑身最后一股力气大喊道:“你们都去死吧!”同时手掌用力,将那机括狠狠往下一按! 整个书房的地面猛然开始剧烈震动。 众人大惊,不断呼喝,紧接着,地面轰然塌陷,书房内的所有人,与房中太师椅、书橱、笔、墨、纸、砚以及各种精美摆件一起,都猛地坠落下去。